第二百五十五章 招魂（12）
众人看起来严肃极了，连平时会第一时间对他问责的红缇门长老都眉头紧锁，沉眸不语，特别是逆枫，逆枫以前从不会用这种责怪的眼神看他的。
不过不管逆枫责不责怪，红缇真予已经无所谓了，他转头去看已经没有动静的古蒙那四人，心里猜测，他们应该是被送回去了吧。
至于他……
也许神门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牺牲少数，为害多数，这难道就是你愿意看到的？”逆枫冷声道。
“逆枫大师。”天度道，“我倒觉得他的功劳无数。”
眼前的局面已经违背他们的初衷了，红缇真予逐渐意识到这一点，可他现在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现在在意的，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独独他没有反应？
“大师。”红缇真予颓然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些异魂！”逆枫凝眸，眼神可怖极了，“你招来的！你想怎么处理？”
“唉。”红缇真予叹气，“我本意不是如此，是我太失败了。”
厄散看他一副颓废的样子就觉得十分不顺眼，“臭小子，你失不失败轮得到你说，你把你师父的颜面置于何地啊？给我振作起来，人你不是送走了吗，这能力连你家中长辈都做不到，你又自怨个啥劲？”
红缇真予看着天上的明月，“这不是我想要，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大声点，你到底想做啥呀？”厄散不高兴道，“别瞎整了，你快出来。”
“大师。”红缇真予轻声道，“阵里的不是异魂。”
逆枫和天度双双蹙眉。
“阵里的魂……是方才受到冲击的神门弟子的，真正的异魂在被你们送走的弟子身上。”
所有人顿觉后背一凉。
红缇真予抬起一只手，轻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魂魄，他的手只是轻轻点了点，那魂魄却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一样，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有罪。”红缇真予低下头，“罪不可赦。”
“真予，你在说什么呀，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红缇百雅安慰道，“你快出来，别待在里面，快出来。”
“这件事，他得负全责！”左意冯义愤填膺道。
红缇百雅转头看他，“左意门主，这件事逆枫大师也参与了，现在出了事，最该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是逆枫大师，何况，就算现在牺牲了弟子，但也达成了神门的目的不是吗？”
左意冯冷声道，“红缇夫人，你这是要帮他推卸责任吗？”
“那左意门主这是要清算责任了？”红缇百雅语气转硬。
左意冯目光凝聚，“红缇夫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什么叫我要清算责任？现在的情况不是很明显吗？红缇真予擅作主张强化阵法，导致众多弟子牺牲，难道这份罪责应当洗脱吗？”
“神门弟子只是暂时被抽了魂魄，只要处理得当，谈何牺牲？左意门主身为神门一门之长，难道连这种意识都没有吗？”
左意冯目光凛然地看着红缇百雅，红缇百雅与他对视，眸光同样凛冽。
“左意门主。”红缇松穆缓缓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为好。”
左意冯冷哼一声，拂袖侧过身。
红缇松穆转向红缇真予，“闹够了就出来吧，你有没有罪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说到底……”红缇松穆看了逆枫一眼，“这件事责任不全在你，等整件事处理完了，再来看看你是功是过。”
“不用看了。”红缇真予抬头望天，“是过。”
“徒儿，你看你都不清醒了，还在胡说八道。”厄散不耐烦了，“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让你师弟把你拖出来了！”
红缇真予突然道，“师父。”
厄散一愣，心里突然感动极了，“你，你终于肯再叫我一声师父了……”
红缇真予看他，“今天过后，还请您，替我，给所有受到影响的人道歉，只要你道完歉，我就原谅你。”
厄散不太乐意，“所有吗，你知道刚刚你搞的那一下，外面倒了多少人吗？”
红缇真予扯了扯嘴角，扬声道，“当年那个所谓的疯子也许猜的不错，我给你们带不来什么好东西，让我成长成如今的样子，也算是北陆之灾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捋清他的意思，便见红缇真予手上再现一个阵法，还是那个散发着白光的阵法。
天度喝道，“你还想干什么？！”
红缇真予抬起阵法，逆枫失望摇头，迅速结阵。
白色阵法下沉，与地上的阵法再次叠加。
新一轮术法之力的暴动开始了。
逆枫护住现场所有人，正要说话，却见红缇真予疯了似的，再结出一个新的白色阵法。
眼前突然变得很黑暗。
红缇真予只能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呼喊，是什么人他听不清，但那声音是急切的。
他是到哪了？
还在北陆吗？
为什么眼前是黑的，是快要成功了吗？
是要成功了吧……
不然眼前为什么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他竟然不害怕，不紧张，如果这是回去的前兆，他该感到高兴才是，可内心却是平静极了。
于是他彻底闭上眼睛。
他想，下一刻，再睁眼的时候，一切将会是不同的光景。
他等啊，等啊，似乎有强光在照射他的眼睛。
红缇真予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挣开了眼睛。
是太阳。
十分刺目的太阳。
红缇真予微微眯眼，身体竟然自己爬起来了。
是阵法成功了吗？
他回去了吗？
这是哪？
红缇真予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他转了几圈，身体变得奇奇怪怪，于是他低下头看自己，却见自己的身体沾了一身血，不知是谁的血，他下意识去碰自己的手，去碰自己的脸。
最后，他的手垂了下来。
“为什么……”红缇真予的身体倒来倒去，却像是有人为他站着一样，摔不到地上，“为什么！”
红缇真予低吼，“为什么还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招魂（13）
事情发展到现在，结果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连红缇百雅看着眼前的荒芜，都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劝别人原谅红缇真予。
逆枫已经在尝试结阵了，目标是红缇真予。
红缇百雅想说话，话却哽在喉间，红缇松穆担心她，一直站在她身后。
术法之力散得差不多了，厄散的怨气也积攒得差不多了，他走到红缇门的几位长老身前，劈头盖脸骂道，“我徒弟怎么惹你们了，瞧瞧你们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了什么样子，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厄散颤抖着手，指着在原地失魂一般转来转去的红缇真予，“我徒弟要是傻了还是怎么了，你们谁都推卸不了责任！”
站在三位长老后面的红缇成夏道，“厄散大师，这件事责任全在红缇真予自己身上，长老们根本没逼他。”
“你算哪根葱，我跟你说话了吗？！”厄散撒气一般道，“我徒弟投胎到红缇门，简直是倒霉至极！”
凡华几人不理他，只是沉静地看着红缇真予。
红缇真予在原地走来走去，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分明已经一身伤，却好似感知不到疼痛，低着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了……”红缇真予神情恍惚，“怎么没了……”
阵法已经消散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的，他好像断过片一样，完全不记得前面都发生了什么。
逆枫抬手，一个新的金色阵法将红缇真予圈禁起来，红缇真予在阵中动不了，这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厄散担忧地跑过去，圈禁红缇真予的阵法很小，只是刚好把红缇真予困起来这般大小，厄散与红缇真予近距离对视，这才发现红缇真予眼神空洞，“你这这……”
红缇真予无力地看着他，轻声道，“师父，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厄散上下察看他的伤势，“你伤得很重，等等，为师帮你看看都伤了哪了。”
“你捅我一刀。”红缇真予感觉说话也费劲极了。
“啥？”厄散担忧看他，“徒弟，你还有光明的未来呀，可不能想不开哇。”
“没有，我没有想不开。”红缇真予低低道，“你捅我，我不会怪你的。”
“你，你……”厄散不理他的话，“捅什么捅，就你这状况，我要再捅一下，命可就交代在我手里了，我不捅！”
“我不会死的……”红缇真予低喃，“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红缇百雅看着他，难过极了，她强压泪水，看着难受，索性背过身不看。
天度冷哼一声，只道，“这回，你可真是罪不可赦了。”
红缇真予转眸看他，声音沙哑，“我，连累了多少人？”
“哼。”天度轻哼道，“估计一座山是装不下的。”
红缇真予垂眸，心沉，眼涩，闭目后，只觉心口有哀伤涌动，令他胸闷极了。
厄散把天度推开，“离我徒弟远点！”
“师父。”红缇真予紧闭双眼，把莫名其妙出现的泪水锁着不让它流出，“我想睡一会。”
“啊？”厄散忙道，“别睡，我们先看看怎么回事再睡啊，你伤这么重，万一醒不来怎么办？”
红缇真予垂下头，只是迷糊呢喃，“等我睡醒……我们想办法，想办法……”
“吱吱吱”
窗外的鸟虫鸣叫，墨汁又滴到宣纸上了，姜永仪摇了摇头，扔了手里的笔，负责研墨的小风道，“殿下，您已经写错很多次了，要是不想写，您就先吃点东西吧。”
姜永仪轻轻靠在檀木椅上，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殿下，您心里是怎样的不舒服？”小风抬头看他，“是不是写得不耐烦了，想找个人削一削？”
姜永仪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晚点让人去问问，看看北陆的事情怎么样了。”
“扣扣”有人敲门，“殿下，三位神门门主求见。”
姜永仪顿时坐直了身，“终于回来了。”
小风纳闷道，“殿下，您要见吗？”
“见！”姜永仪起身出去，小风连忙跟上。
姜永仪到大堂时，单沁几人行礼，“太子殿下。”
姜永仪点头，坐到主位上，“三位门主是刚从北陆回来的？”
“是。”单沁道，“太子殿下，此番我们是为北陆的事而来的。”
“此话怎讲？”
单沁与木昀和术言对视一眼，道，“太子殿下在南陆可能不知，北陆神门之人疯狂至极，此番他们竟然开启招魂阵法，虽说不知目的为何，却是引出异魂一事。”
姜永仪微微挑眉，“哦？所以，你们来找本太子，是因为异魂这件事？”
“不。”单沁严肃拧眉，“糟糕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让他们觉得比异魂更糟糕的事？
姜永仪眸光一闪，难道真出现了上回在花城的青逍阁做法预知到的事？
单沁沉声道，“妄图利用招魂阵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已是为世所不容，没想到当日红缇真予还将招魂阵法强行扭转成另一个传送魂魄的阵法，我们不知道异魂的事，若是他是为了送异魂离开才做出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我们倒不至于担忧抗拒，但是当时，阵法中的术法之力不足以将人送离，于是他不顾一切增强阵法中的术法之力，最后导致……北陆至少上百人死亡。”
“嗯。”姜永仪轻轻点头，“所以最后？他成功了吗？”
木昀皱眉，“他成功了，但是他……”
木昀看向单沁，单沁无奈道，“他把人送走了，但是同时，他也招来了其他异魂，红缇真予自己说，他招来的魂魄附到了当日在现场的其他神门弟子身上，我们不知道现在那些异魂情况怎么样，不过近期，北陆应该会先处理这件事。”
姜永仪沉默，等待下文。
术言道，“太子殿下，红缇真予害死众多北陆之人，还给北陆留下了巨大的隐患，我们希望太子殿下重视此事，目前还不确定这些被招来的异魂会给北陆带来什么影响，但是有一点我们希望太子殿下明白，一旦北陆陷入神门术法方面的危机，南陆很难置身事外。”
第二百五十七章 招魂（14）
姜永仪递过下人送上来的茶水，“几位门主别着急，先坐下，喝茶，我们慢慢说。”
单沁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选择先坐下，然而坐下后，单沁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南陆需尽快与北陆断开联系。”
“单沁门主。”姜永仪轻轻一笑，“神门方面的东西，本太子不了解，但是南陆与北陆的关系，是姜国与祁国说了算，不是本太子一个人说了算。”
单沁叹息无言。
术言道，“姜太子，要不这样吧，我们派神门弟子给南陆加一个阵法，这个阵法不会影响人出入，主要是作为感应，异魂初来乍到，就算附到了这里的人身上，其与身体的联系肯定是不深的，到时若是有异魂者想要混入南陆，阵法会有感应，我们也能预防异魂者对南陆的影响。”
姜永仪喝了两口茶，缓缓道，“术言门主说的这个阵法，是只对刚来的异魂者有用？若是有像红缇真予送走的异魂者那样，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的，可有影响啊？”
“这……”术言摇头，“如果是待了很多年的，那异魂与附着的身体定然已经产生一定的联系，这个阵法……应该是感应不出来的。”
姜永仪点头，“也行，如果还有在这里待了很久的异魂，想来也没这么容易被发现，此事，你们想做便去做吧。”
单沁眼神奇怪地看着姜永仪，“姜太子怎么知道……红缇真予送走的异魂者在这里待了很多年？”
姜永仪放下茶杯，“本太子还知道，在红缇真予没回北陆之前，这里有十二个异魂者呢。”
单沁三人皆是震惊，“十二个？”
姜永仪笑着点头，“可惜了，除了红缇真予送走的几个，剩下的，死了几个，还有几个寻不到。”
“姜太子，这，消息是……”
“原本本太子是不打算说的。”姜永仪看着三人道，“不过现在对几位来说，异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你们应该很好奇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小风站在姜永仪身旁，听得一脸懵。
“几年前，本太子还是皇子的时候，遭人算计，误入一处地下石室，在石室里，本太子发现了石室主人的秘密，作为交易，他告诉了本太子异魂的事，可惜，那时本太子对这种玄乎的东西无甚兴趣，于是没有深究，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
“姜太子可知，石室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一个和尚吧。”姜永仪回忆道，“脾气不太好，本太子都没怎么跟他说话，他就把我们赶走了，后来再去找，石室里的秘密已经被移走了，那个和尚后来也没再见过。”
单沁道，“姜太子，我冒昧地问一下，当初太子殿下让我们护送红缇真予回北陆，可是知道异魂者的事？”
“本太子只知，北陆在搞招魂阵法，红缇真予回去，也是因为招魂阵法。”
单沁垂眸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昀道，“姜太子，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把阵法的事情处理好，但是与北陆的联系……还是请姜太子去跟祁国陛下商量一下，异魂的入侵不是小事，这次我们是不知道红缇真予究竟招了多少过来，若是知道，倒也不必这般不安。”
“是呀。”术言点头，“这次他搞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若不是逆枫大师在，估计当时整个冷尼国都要被夷为平地，如果祁国真的想与南陆长久共处，想来应该是能理解这个提议的。”
姜永仪单手撑着下巴，转道，“这个事我晚点再与我父皇谈谈，先不说了，对了，红缇真予送走异魂之后，他怎么样了？倒了没有？”
“这……”木昀看向术言。
术言摇头，“没倒，不过……他整出来的动静非一般人所能承受，阵法被加强后，就是我们三人联手，抵御暴动的术法之力还觉得有些吃力，红缇真予一个人在阵中，身体肯定是受到重创的，而且……我觉得他把招魂阵法扭转成传送魂魄的阵法，估计他自己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
“可能是……魂魄方面的，在那种功效的阵法里，他虽然没有神形俱灭，但影响和代价是肯定有的。”
说实话，最后红缇真予还能活下来说几句话，他们是极度震惊的，这么玩，居然都没把命玩完，手段可真是不一般，亏得他们之前还觉得红缇真予是个可塑之才，是个好苗子，好青年，如今看来，单从表面上评人是不具说服力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姜永仪一手靠在桌边，“红缇真予没死，就是受了重伤。”
“是。”
姜永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死，嗯，没死……
今天北陆的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清风怡人。
厄散坐在门口阶梯上，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宙云坐到他身旁，安慰道，“师父您别担心，师兄……他一定会没事的。”
厄散摇头。
宙云再道，“逆枫大师也在呢，他一定能把人救醒！”
厄散还是摇头。
“师父，要不我们再进去看看？”
厄散抱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低落道，“要是知道九宫在哪就好了，如果知道，我直接把他扔到那，人一定死不了。”
烦死了！
厄散又狂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
“师父……”宙云小心问，“您知道……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怎么知道！”厄散生气道，“你师兄就是这毛病，什么都好，就是不识好歹！”
宙云被吼了，也不敢再说话了。
厄散埋头道，“这小子……叫他不要睡，不听！这不就睡死过去了吗？我厄散积德一辈子，怎么就栽上这样的徒弟呢！”
宙云转了转眼珠子，这，他师父，积德……有，一辈子就……
厄散还是坐不住，起身要进屋，宙云忙拉住他，“师父，师父，别，红提门主和红缇夫人还在里边呢，您现在进去不妥当……”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弥补
天冷了，院子里的落叶太久没人清理，积了厚厚的一层，有人踩过，踩碎叶子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听得烦心的人更烦。
宙云起身，行礼道，“逆枫大师。”
逆枫对他挥了挥手，宙云明白，离开庭院。
厄散闭着眼睛，头也不抬道，“我不想看见你，你也别来给我徒弟添堵，有多远滚多远去。”
逆枫在厄散身前蹲下，轻声道，“他的外伤好治，但他的魂魄损耗太大，回来之前，我探查过他的情况，他的脉象十分不稳，好几次……甚至没有一丝动静，我想，应该是阵法对他的影响太大，所以……如果他能醒来，不保证他的神智能完好如初，但若是醒不来，想救他的话……也只能用术法去修复他的魂魄。”
“修复？！”厄散怒视他，“修复好了呢？我徒弟好了呢？他好了之后，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逆枫心中有愧，不敢直视厄散的眼睛，他垂眸，叹息道，“我尽力保他，但是……这次牺牲的人真的太多了，不止是神门弟子，还有冷尼国的百姓，他醒了后，如果能够给世人一个交代，此事未尝不能揭过。”
“什么交代？怎么交代？”厄散冷声道，“一群死人，他能给死人什么交代，逆枫，你利用我徒弟便罢了，我不管你，但是你把我徒弟的命都算计上了，你把我置于何地？你真以为我这个徒弟是养着玩的吗？”
逆枫摇头，“厄散，这回，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赔上他的命。”
厄散撇开脸不说话。
逆枫低叹一声，道，“他做出了这种事，本是为世所不容，但我看，红缇门也愿意保他，所以我想等他醒了，与他一同研究新的阵法，看看能不能把那部分被异魂附体的人救活，如果能救活，至少，抵去一部分过错，剩下的，他日再以其他的方式慢慢偿还。”
厄散看他，“那祁藏呢？”
“我已经去找过素逸公主说过此事了，祁藏那边有素逸公主在保，但世人那边，我们总要给出一个交代的。”
厄散低下头，闷闷道，“等会看完我徒弟，我就带宙云去开我的金库，谁家死了人的，我给他们送钱，不满意就加钱，等我徒弟醒了，这事他就不用愁了。”
逆枫垂眸沉默。
“术法那什么的，就你跟我徒弟能研究出来不？”
“这不好说。”
厄散不自然道，“要是不好研究，我把瑰落叫来，你们三，应该能搞出点东西。”
逆枫听了，却是奇道，“你以前不是不太喜欢红缇公子接触术法吗？”
“那我有什么办法？”厄散烦躁道，“我徒弟的脾气我知道，死了这么多人，他心里肯定不好受，睡过去之前，还惦记着想办法救人呢，他要是能醒来，最想做的事肯定是救人，我就算反对，有什么用，他又不听我的……”
逆枫点头表示明白，“既如此，你把瑰落请来红缇门吧，最近我都会在红缇门，他过来，我先跟他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法子来处理这件事。”
——
厄散和逆枫敲门，是红缇松穆开的门，二人进去，只见红缇百雅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红缇真予的手，她的情绪看起来十分低落。
逆枫看着，刚想上去安慰一番，厄散却突然“哇——”的一声，跑过去，一把扑到红缇真予身上，“啊，徒儿，你死的好惨啊……”
红缇百雅一愣，随即黑着脸把厄散扒开，“你干什么？！”
厄散皱了皱鼻子，道，“我学学怎么给我徒弟哭丧看起来会更真诚一些。”
红缇百雅一收低落的情绪，皱了眉，冷声喝道，“厄散阁下若是再胡言乱语，就请尽快离开红缇门！”
厄散不甘示弱挑眉，“我当然不会久待，但我走，我徒弟也得跟我走。”
红缇百雅凝眸，“真予是我儿子，出生在红缇门，就算厄散阁下对他有恩，难道抵得过红缇门对他的生养之恩不成？”
“红缇门对他狗屁的生养之恩，你们只给了他一条命，我救了他好几条命，你要论恩，我可比红缇门更有功劳。”
“你！”红缇百雅气道，“你给我出去！”
“我不出！”厄散一屁股坐下来，“我倒要看看，红缇门这回又要怎么虐待我徒弟！”
红缇松穆叹了口气，看向逆枫，“大师，真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逆枫摇头，“不容乐观。”
红缇百雅听了‘不容乐观’四个字，当下便红了眼眶，“这孩子……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呢……”
逆枫道，“红缇夫人不用担心，红缇公子主要是魂魄受损，等他外伤好了，老夫会给他做法，他这次受阵法的影响太大，魂魄需要修复。”
红缇百雅抬头看逆枫，“能成吗？修复完，真予就能醒过来吗？”
逆枫点头，“按理说，是可以的，他现在的魂魄状况十分虚弱，也不太稳定，如果修复完了他能醒，问题就不大。”
厄散呼着粗气，语气不佳道，“可怜我徒弟，醒了后还要继续遭受你们摧残。”
红缇百雅看了红缇松穆一眼，冷声道，“等他醒了，谁敢动他，我就跟谁急！”
逆枫看向红缇松穆，“红缇门主，眼下那些被异魂侵占身体的人，我们已经控制起来了，近期会先找办法把这些异魂逼出来，再看能不能把他们原本的魂魄召回到他们身上。”
红缇松穆问，“逆枫大师有头绪了？”
“现有的典籍中找不到这等功效的阵法，老夫想，从类似功效的阵法中钻研，兴许能有发现。”
红缇松穆点头。
“但这件事……老夫也没有什么把握，可能还得等红缇公子醒来，红缇公子在术法方面很有天赋，他也自创了不少阵法，如果他能跟我们一起研究，相信一定会有应对之策。”
红缇松穆听完，久久无言。
红缇百雅眼神温和地看着红缇真予，低声道，“本来想让他远离术法，对神门对他自己都好，没想到……到头来，却让他用术法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早知如此，当初不如对他多加引导，他也不至于这般妄动术法……”
逆枫无奈摇头，“红缇夫人不必感伤，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与其忏悔曾经之过，不如着眼当下，想想……怎么去弥补想要弥补的。”
厄散抱着怨念道，“当初不如让他待在九宫别回来得了，看看他后来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以前多么努力啊，每天起早贪黑的，十几年的努力说没就没，换谁谁不难受？”
红缇松穆侧过身，垂眸不语。
“你们也不用揣测我徒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他这次就是纯属想不开，报复报复你们罢了。”
逆枫轻轻咳了一声，“厄散，红缇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他当然不是这样。”厄散说着说着就来气了，“但他急了，他怨了，他不这样？他才几岁啊？他能有多大的境界把什么都看开？！他十几年的心血，十几年啊，你们真把他当圣人了？！”
“……”
红缇松穆和红缇百雅皆是无言，厄散看着他们，重重哼了一声，“哼！”
第二百五十九章 差别
三天过后，红缇松穆回房休息时，又不见红缇百雅。
“夫人呢？”红缇松穆问守在门口的红缇芯。
平时经常跟在红缇百雅身后的女弟子，红缇芯道，“门主，夫人还在……公子那里。”
红缇松穆无言，他回房坐了一会，还是坐不住，于是拿起刚刚路过厨房时拿的糕点出门。
门口的红缇芯问，“门主，您不休息吗？”
“不了，我去真予那里看看。”
整一路，红缇松穆都走得很慢，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对他行礼的弟子，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的儿子与这些弟子的差别在哪里，可是想了一路，直到走到红缇真予的庭院门口，他依然想不出真正的差别究竟在哪里。
推门进去的时候，红缇百雅正在给红缇真予擦手。
红缇松穆放下糕点，走到红缇百雅身旁，把手放到她的肩上，“这些事就让其他弟子去做吧。”
红缇百雅轻轻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没事，这些事我还是能为他做的。”
红缇松穆去拿她手里的白布，“我来吧，你去休息。”
红缇百雅不肯，把手挪开，“我自己来。”
红缇松穆只好作罢，但他没走开，就站在床边看着。
红缇百雅擦得很细致，擦完了手，便去擦红缇真予的脖子，但衣服的领口碍事，红缇百雅便把他的上衣拉开。
红缇松穆看着，忍不住道，“随便擦擦就好了，明天逆枫大师就给他做法了，等他醒了，他自己能打理好自己的。”
红缇百雅没理他。
又过了一会，眼看红缇百雅擦完脖子还想往下擦，红缇松穆再道，“差不多就行了，我给你带了糕点，刚做好的，还是热的，你先过去吃点。”
红缇百雅往下拉了拉红缇真予的衣服，“你看，他身上留了很多的伤疤，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
红缇松穆无言。
“特别是后背，我早上看到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些伤疤都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红缇百雅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白布，“他受伤的时候从来不会跟我们说，有时候听话，叫他做什么，就是拖着一身伤他也会去做，有时候任性，没给他事干还十几天不见人影……”
红缇松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你一整天没吃东西，先过去吃点吧。”
红缇百雅摇头，继续道，“我们给了他最少，却对他严苛，我们还险些亲手毁掉他，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真予是不是太懂事了些，不管是在门内还是在门外，他总是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就算受着伤，回门了还假装像个没事人一样，有时候我在怀疑，究竟是他太懂事，还是他对我们太失望……”
“你别瞎想，真予只是在外磨砺得多，凡事看得比较开罢。”
“是这样吗……”红缇百雅低低道，“以前长老们不让我们管他，现在可以管了，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管他……”
“夫人……”红缇松穆欲言又止。
“今后就让他好好待在红缇门吧。”红缇百雅看着红缇真予苍白的面容道，“我自己带他，内力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可能真的太大了，我带他，他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好开导他，让他不至于像这件事一样这么乱来。”
红缇松穆并不同意，“夫人，以后还是让夫子带他吧，真予长大了，要是还一直跟在你身后，可……可成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不一定愿意，我看还是让他跟其他弟子一起上讲堂。”
“上讲堂？”红缇百雅抬头看他。
“嗯，上讲堂，他以前没上过讲堂，很多东西他是欠缺的，现在他没有内力，不如让他去讲堂跟夫子学习，治治他那份浮躁，学一学打架闹事之外的东西，顺便……也让他多跟其他弟子接触，也许接触多了，找到新的乐趣，就不会再乱来了。”
红缇百雅觉得在理，便点头道，“好，那等真予恢复，我就去找夫子说说这事。”
“师父，我们背这么多钱干什么？”宙云提了提背上像石头一样的包裹，屁颠屁颠地跟在厄散身后。
“去积德。”厄散踹开城中民巷第一家的木门，大声喊道，“有人吗？！”
屋里的灯亮了起来，厄散从宙云身后的大包裹里抽出两袋金子，整了整衣裳站在门口等人。
屋内的人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是，是谁啊？”
厄散上前，问，“老头，你家前几天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那提着灯的老人家奇怪地打量厄散，“你到底是谁啊？”
宙云在厄散耳边小声道，“师父，他们家门口挂了白布，应该是有丧事的。”
于是厄散把两袋金子塞到老人家手里，正儿八经地弯腰作辑，“对不起，这次是我徒弟造孽，害了你的家人，我替他给你赔不是，希望你原谅我徒弟。”
宙云震惊地看着弯腰的厄散，他这个师父向来蛮横自傲，今天竟然会给普通百姓低头道歉？往常他可是那种吃饭不付钱被追打两条街还不会认账的性子啊……
今天居然……
老人家看着手里的两袋金子，愣愣地问，“这……你们……”
厄散弯腰不起。
宙云上前道，“不好意思老人家，前几天，因为我师兄犯事，导致冷尼国城中的不少百姓丧生，今晚我们是来道歉的，这些金子就是我们给你们的补偿，还请您老收下。”
得了，事情说明白了，厄散起身直接离开，造访下一家去。
老人家完全没反应过来，宙云也来不及等他反应了，赶紧去追厄散，路上，宙云好奇问，“师父，您这是准备挨家挨户补偿受害者的家人吗？”
“嗯。”
“师父，可这是师兄的事啊，您这样，值得吗……”
厄散只道，“我不想你师兄太难过。”
宙云沉默，他看着厄散的背影，忽然意识到红缇真予对厄散的重要性，他以前经常听他师父骂红缇真予，以为他师父逼他练功，希望他有朝一日超越红缇真予的期待是因为讨厌红缇真予，真想有一天去教训红缇真予，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厄散太在乎红缇真予这个徒弟，所以希望通过这样的办法向红缇真予证明自己的能力，好让红缇真予无悔跟他罢。
第二百六十章 现代（1）
黑暗中，意识慢慢被光芒包裹，率先清醒的还是意志，然后是眼皮，眼皮一点一点睁开，入目的，是一个身穿白衣之人。
“……我……”
“关小姐，你醒了？”护士凑近察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关了真抬起自己的手，纤细白皙，看着陌生极了，“我，我是关了真……”
她回来了……
“嗯，状态看起来还可以，感觉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护士边换点滴边道。
关了真眯着眼睛，看了看护士，又看了看四周，四周都是医疗设备，“我没事，没有觉得不舒服。”
“好，那你先躺会，我把主治医生叫过来给你看看，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护士走后，关了真靠在枕头上，双眼无神，医生过来给她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被让她转到普通病房了。
转完病房，待负责的医生和护士都走了之后，她才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自己的身体，等到真的确认自己已经回来，她才放下手，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
高兴吗？
其实也没感觉。
不过她还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呢……
鼻子有些发酸。
关了真抹去泪水，笑了又笑，悲伤的，庆幸的，后怕的，高兴的，各种情绪混杂，最后哽在喉间，竟觉得有几分难过。
“……了真……？”门口忽然有人说话。
关了真下意识偏头去看，面上警惕，门口的人被关了真偏冷的眼神吓住了，“了真……？你，你怎么了？”
关了真看着那张面孔，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她应该是认识这人的，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我……”关了真收了眼中的寒芒，“抱歉，吓着你了。”
门口的人神色怪异地走进来，将水果放在桌上，道，“我来的时候听到护士说你醒了，还转到普通病房，可高兴死我了。”她推了关了真一下，“你也是，把我吓死了！”
关了真坐好，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是，哪位？”
这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坐到床边，“我哪位？你你你，你脑子治傻了？！我他妈是你宿友啊！”
关了真一愣，宿友？
“韭一姗啊，韭一姗，你清醒一点！”韭一姗本来想一巴掌拍醒她的，但一想到眼前的是个刚醒不久的病人，便硬生生把手收回去了。
关了真脑中的线接上去，对，这是她的大学宿友，她大学宿舍就住了两个人，她和韭一姗。
韭一姗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关了真轻轻一笑，“我逗你呢。”
韭一姗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找打你！吓死我！”
关了真摸着被打的地方，只笑不语。
韭一姗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喏，你的。”
关了真拿过来，“什么东西？”
“日常用品。”韭一姗故作疲惫，“我每天来都给你带，就盼天盼地盼你醒。”
关了真拉开一看，都是小物件，不转转脑子，都想不起来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我的手，手机吧……？”关了真拿着一个薄薄的冰凉的东西。
韭一姗眉头一歪，“这充电宝啊大姐。”
关了真一愣，充电宝？哦对，充电宝，她尴尬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韭一姗神色怪异，“你玩失忆梗呢？”
“没，主要是……”关了真翻着包里的东西。
“主要是什么？”
“主要是……十几年没见到这些东西了。”
韭一姗笑道，“十几年？诶，你是不是刚醒，脑袋还留在梦里啊，要不，你再睡会吧，你看你冷笑话讲得都没以前的好。”
关了真顿了顿，问，“一姗，我生病之前，是不是，睡着睡着，忽然就不省人事了？”
“对啊。”韭一姗捂着胸口，“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要不是看要上课你还没起床，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那我……”关了真身体微微往前倾，“我犯的是什么病？”
“医生说你是脑死亡，很危险的这种症状。”
关了真点点头，“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生病吗？”
“你家人，老师那边都知道，对了，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学生会的新干部和一些师弟师妹们都来看过你，还有你父母也来看过你几次，不过好像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这两天他们就不在，所以叫了你堂哥过来照看你，但你堂哥今天有事，就不在医院。”
关了真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韭一姗摇头，“不知道耶，应该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吧，你刚醒耶。”
关了真看着自己纤细的手，一时无言。
韭一姗看她脸色发白，担忧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我看你脸色很差，看你嘴唇都是白的。”
关了真看着韭一姗，以前的一些事慢慢有了印象，她任韭一姗扶着她躺下，韭一姗边帮她放好枕头边道，“好了，躺着，盖好被子，中午想吃什么？吃饭还是喝粥，还是想吃炒面？”
关了真鼻尖一酸。
韭一姗抬头就见她眼眶红了，不禁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关了真摇头，“不，我没事。”
“那你怎么了？”韭一姗担忧道，“你眼睛都红了，生病了就不要硬撑，哪里不舒服就要说，不然病重了怎么办？”
“我真的没事。”关了真轻轻道，“我就是……太高兴了，我还活着。”
韭一姗就差翻白眼了，“感动老天爷没把你命收了？”
关了真笑了笑，“我饿了，喝粥。”
韭一姗挪了张椅子过来，“那我点外卖喽，给你点一碗虾粥。”
关了真忽然问，“一姗，江可呢？”
韭一姗动作一顿，“江可……你怎么忽然问起他？”
“他是不是……也生病了？”
“这个我不清楚，你病了没几天，他就转学了，听说到国外去了。”
“……”
“他走之前特意来看了你一次，还说遗憾没让你见最后一面什么的，搞不懂他。”
关了真看向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不遗憾了，我走了，他如今的归属……也挺好的……”
“啊？你刚说什么？”韭一姗刚好点完外卖，抬头看她。
“没事。”
“你怎么怪怪的。”韭一姗放下手机，“我刚来的时候看你奇奇怪怪的，你真的没事吗？”
关了真摇头，“没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现代（2）
半个月后，关了真出院，这半个月，她利用手机和电脑慢慢熟悉了现在的社会，虽说半个月的时间比起在另一边的十几年要短很多，但兴许是心理迫切想让自己忘了过去那些事，于是这半个月她异常认真，每天查东西看东西，等到出院时，看着外面的世界，她竟也觉得不是很陌生。
当然这半个月也没什么人来打扰她，她父母听说她醒了，没什么问题之后，也没再特意坐飞机回来看她，只说忙完手头的事就来看她，她的堂哥最近也比较忙，于是关了真便让他忙自己的事就好，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能照顾好。
不过出院之后，还是有不少麻烦事，比如现代的一些设备机器，她看着模样，知道大概是什么功效，但每次的反应总是会慢几拍，就好像是第一次接触一样。
于是，为了尽快让自己恢复到正常模式，她趁韭一姗不在宿舍时，仔细研究宿舍里的东西，比如洗衣机、饮水机、吹风筒、马桶等，等到差不多摸清宿舍里的东西，她才终于放下心来看书，然而翻来书本来看，她还是小小地懵了一下。
“简体字还没熟悉回来，就得看英语……”
韭一姗从外面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在门口看到宿舍没开灯，以为没人，结果进来开灯后就被趴在桌上的关了真吓一跳。
“卧槽。”韭一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缓过来后有些郁闷地绕着关了真看了几圈，“了真，你没事吧？”
关了真迷迷糊糊醒来，“……啊？我看书看睡着了……”
“你吓我一跳。”韭一姗看她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摆了好几本笔记本，笔记本上画了密密麻麻的黑线，“你在干嘛？”
关了真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回来，“我在学习。”
“学习就学习，你这桌面……怎么搞成这样，你看着不难受吗？”
关了真看着桌上被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小声道，“……还，还好吧。”
韭一姗奇怪看她，“你以前可最讨厌自己的桌面乱糟糟的，怎么住了院回来还改性了？”
“没，没啊，我……”关了真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我打算今晚收拾的。”
韭一姗放下自己的东西，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太好了，我让人帮我打包了大份的鸭血粉丝，水果沙拉还有几份新式甜品，我两一起吃，正好可以边吃边跟你讲讲你住院这段时间我们系发生的一些事。”
“好啊。”
“对了，最近我们宿舍楼修水管，晚上九点后就没热水了，你先去洗澡，我打个电话，你洗完我再洗。”
“……哦，好。”
关了真从衣柜里翻出衣服，挑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到浴室去，洗澡的时候，她一直不敢往下看，然而洗着洗着，还是对自己起了歹意，花洒喷出热水，在浴室弥漫的浓浓白雾中，她往下看，又猛地抬头，往下看，猛地抬头，几次来回，终于看完一遍。
浴室里有一个小镜子，她往上泼了泼水，在镜子里，她看到面红耳赤的自己。
这都是什么神奇的纠结啊……
关了真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把自己代入一个女生的思想，以此来击退心中升起的莫名其妙的不安。
从浴室出来后，韭一姗就准备进去洗澡了，关了真一拿着毛巾和衣服出来，韭一姗就拿衣服进去，又跑出来拿毛巾，关了真忽然道，“我发现……我身材蛮好的……”
韭一姗微微挑眉，看了看她的，又看了看自己的，眨眼道，“咋两差不多。”
关了真也盯着她的看，“……嗯……我们……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当然了。”韭一姗挑眉道，“你要看吗？我给你看你给我看？”
关了真耳朵一红，猛地摇头，跑到阳台找洗衣机去了。
韭一姗撅嘴道，故作嗲状，“都是女生，有啥嘞。”
关了真吹完头发就坐椅子上看手机，看着看着，耳边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她左右看了看，韭一姗已经进去洗澡了，宿舍里里外外都很安静，手机也是静音模式，可是耳边响起的那些空洞的声音一直在断断续续传来。
奇怪。
“一姗，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关了真靠在浴室门上问。
“啊？声音？没有啊。”
诡异的声音还不停止，她开了门看，没看到外面有人，那声音也不像是从宿舍外面哪个地方传过来的。
她纳闷地关上门，不打算去理那声音，然而她坐下来，再拿起手机时，突然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接着耳边便传来十分空灵的敲打声，她慢慢放下手机，捂住越来越晕的脑袋，周围的东西似乎都在转动，转得很快，就算闭上眼睛，也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转。
这是，发烧了吗？
也不是，因为耳边还有叮叮咚咚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太空灵，她辨别不出来。
但是慢慢的，脑袋没那么晕的时候，她听出来了。
是葬礼的奏乐。
关了真心里有些慌，她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东西晃掉，却不见效果。
耳边的奏乐声时大时小，等了好一会，那声音才慢慢消失。
怎么回事？
关了真撑着脑袋，眸光颤动。
她听到的这种葬礼的奏乐类型是那边的风俗，但那是谁的葬礼？是红缇真予的吗，为什么她能感应到那边的动静？难道她还没有与红缇真予的躯壳彻底断开联系吗？
她的手在发抖，脑袋有些沉重，索性爬上床去休息，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
韭一姗从浴室出来，看她已经上床，不免奇怪道，“了真，我们还没吃饭呢，你怎么就上床了？”
“我不太舒服，不吃了，我先睡会。”
韭一姗也没有打扰她，只说桌上有牛奶和面包，如果晚上饿了就起来吃一点。
直到韭一姗上床睡觉，关了真还沉沉地睡着，然而这睡觉睡得也不安稳，这一夜，她做了梦，梦里被迫挤入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些琐碎的片段断断续续，断断续续地涌入她的大脑，直到黎明，她终于从梦中挣扎醒来，那种被强行灌输东西的感觉才得以停止。
关了真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攥着被子。
从她回来至今，一切正常，她以为今后的日子会慢慢回归正轨，然而今夜的怪象却让她意识到一件令她无比心慌的事。
她还没有与那边彻底断开联系，以她对术法的了解，她现在能感知到红缇真予那边的动静，便证明她还没有与红缇真予真真正正地分离，他不是她，但她还是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红缇真予（1）
从葬礼现场离开，红缇百雅便先带红缇真予回去了。
逆枫约了红缇松穆在葬礼现场的一处树林里见面。
“逆枫大师，真予他究竟还能不能恢复？”
逆枫沉重摇头，“红缇门主，有件事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红缇松穆点头，“大师但说无妨。”
“红缇公子的魂魄很虚弱，我在给他做法的时候发现他的魂魄被挤压得很厉害，本来以为很难把他救活，没想到他自己争气，最后竟然能顺利醒来，但是……他的情况红缇门主也看到了，心智不全，如稚童一般，老夫本以为让他多参加那些被异魂附体的死者葬礼，以神门术法安魂，红缇公子在现场接触术法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老夫果然低估了这次灾祸对红缇公子的影响。”
“大师的意思是……”
逆枫垂眸，无奈叹息，“红缇公子……老夫无能为力了，今后的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红缇松穆心情沉重，久久无言。
红缇真予傻了。
这是一个令人颇为震惊的消息，为了确认此事，各神门高层都来红缇门确认过，当看到趴在林子里玩沙子的红缇真予时，众人的内心可谓百感交集。
逆枫最近一直在红缇门，天郝看到红缇真予的状况时还不信，便去找逆枫确认，逆枫对此也深感无奈，事实上，修复红缇真予魂魄这件事只有逆枫在做，其他人是不了解具体情况的。
因此，对于天郝的怀疑，逆枫只给出了一句话，“魂魄有损，心智不全，恐难恢复。”
天郝听后，沉默了很久。
红缇门后山有虫鸟欢鸣，小道绿林，红缇百雅在里面绕了几圈才找到红缇真予，“真予。”
红缇真予看着自己用泥巴搭好的一座房子，不应人。
红缇百雅走近，蹲在他身前，“我们去吃饭了。”
红缇真予低着头，问，“阿娘，我是不是不该玩沙子？”
红缇百雅拿出手帕给他擦脸，“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几天好多人来看我，但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奇怪，他们笑我玩沙子，长老们也骂我……”
红缇百雅暗暗擦去忍不住流出的眼泪，“没有，真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用管他们。”
红缇真予一手推掉那个小房子，“门里的小孩子也笑我！”
红缇百雅深吸一口气，把他扶起来，“不管他们，走，我们先去吃饭。”
红缇真予起来，红缇百雅给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夫人。”
红缇百雅抬头。
红缇松穆逆光站着，“来客人了。”
大堂的气氛颇为沉重，红缇门三位长老坐在右边的座位上，红缇成夏和红缇门其他长辈坐在另一边，中间两个主位则坐着祁藏和祁素逸。
端茶的红缇门弟子上茶之后便赶紧撤出大堂，一刻也不敢逗留，直到红缇松穆带着红缇百雅和红缇真予回来，门外的弟子才有了些许底气。
“门主，祁王陛下和长辈们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红缇百雅下意识牵紧红缇真予的手。
红缇松穆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红缇真予，无奈走进大堂。
三人进门，大堂所有人纷纷看过去。
祁素逸率先起身，朝红缇真予跑过去，“真予哥哥。”
红缇真予看到有一个人突然朝他跑过来，下意识躲到红缇百雅身后。
祁素逸看到红缇真予的反应，不禁停下脚步。
“逸儿。”祁藏道，“过来坐下。”
祁素逸看着陌生看她的红缇真予，慢慢退回位上坐下。
红缇松穆面无表情道，“祁王陛下，真予到了，您可以说您的用意了。”
祁藏眯眼打量红缇真予，“真傻了？”
“哥！”祁素逸不高兴看他。
祁藏看了她一眼，道，“招魂阵法的事，其他三门已经各自给了本王交代，现在就差红缇门。”
“祁王陛下想要什么？”红缇百雅把红缇真予牵紧。
“此次灾祸，红缇门的责任最大，这点你们应该清楚。”祁藏起身，朝红缇真予走过去，红缇真予害怕祁藏，不敢看他，祁藏绕着他走，他就绕着红缇百雅躲。
“但既然……逆枫和神门承诺了在一年内解决这场灾祸，本王未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恕红缇真予。”
祁藏一步一步靠近，红缇真予怕极了，拉着红缇百雅躲到红缇松穆身后。
门内的长辈看红缇真予这般，皆是无奈摇头。
“但红缇门还没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看如今的红缇门也给不起本王想要的，好在……还有逸儿稀罕的东西。”
红缇百雅把红缇真予再往后拉了拉。
祁藏看着红缇真予道，“逸儿稀罕他，那就他吧，本王要一个红缇真予，不过分吧？”
场上所有人顿时皱眉。
“素逸公主。”红缇松穆看向祁素逸，“真予如今心智不全，如稚童一般，已然配不上公主，还请公主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我不介意。”祁素逸起身，看着缩在红缇百雅身后的红缇真予，“让他跟我走，我会待他好的。”
这话让场上曾经对红缇真予寄予厚望的长辈们格外生气，但祁藏在此，他们又不好发火，于是纷纷将目光移到祁素逸身上，眼神格外不友善。
红缇百雅眸光微凝，尽量保持平缓的语气道，“素逸公主，有件事你要明白，真予现在就是一个孩子，你让他跟你走，你们能成什么事？他又懂什么事？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真予，只是想玩玩罢？”
“红缇夫人。”祁藏笑道，“你可能理解错了，本王的意思是红缇真予归祁国，至于祁国把他给谁，拿他当什么，那是祁国的事，红缇门无权干涉。”
红缇百雅咬牙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
“也可以。”祁藏勾唇，“红缇门不舍得一个红缇真予，那换个人也是可以的。”
红缇松穆目光微凝，“换谁？”
“红缇苓。”祁藏嘴角上扬，却无笑意，“红缇真予，祁国要的暂时是他的人，但红缇苓，本王要的是她的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红缇真予（2）
时隔半个月，宙云终于再见到厄散。
“师父。”宙云愣愣地看着厄散，“您的胡子呢？”
厄散不耐烦地啃了一口白萝卜，“让人拔了！”
“哦……”宙云嘿嘿一笑，“师父，您没有胡子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有屁快放！”厄散又啃了几口。
宙云跟厄散并排蹲在岸边，问，“师父，您什么时候才回北陆啊，一直待在这座岛上不无聊吗？”
“不无聊。”瑰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宙云起身行礼，“瑰落大师。”
“你来做什么？”瑰落并不是很欢迎宙云。
宙云不好意思道，“没事，就是太久没见师父了，过来看看。”
“那看完了吗？看完了就可以走了。”
宙云摸了摸后脑勺，“……哦，好吧，那我先走了，师父，我先走啦？”
“等等！”厄散抬头看他，“你那个，师兄好了没有？还傻不傻？”
宙云摇头，“还是……没变。”
厄散郁闷地啃着萝卜，对他摆摆手，“等你师兄好了你再来找我。”
宙云点头，“师父放心，等师兄好了，我马上就通知您。”
“去吧。”
宙云离开，瑰落低头看厄散，“你不自己去看他吗？”
“哼！”厄散颇为不悦道，“我看到他那样子我就难受，这臭小子，把自己搞成了那样，气死我了！”
“那我还去红缇门吗？”
“去！”厄散看他，“为什么不去？是我这段时间的牺牲不值钱吗？”
瑰落笑了笑，弯下腰看他，“我走后，你好好在岛上待着，别乱跑，不然就算北陆的事乱套，我也会扔下所有的事去找你。”
厄散撇开脸，“赶紧滚吧！”
红缇真予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红缇百雅走来走去的身影，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饿了。”
红缇百雅拉紧包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收回去，而后坐到红缇真予身边，牵着他的手，“我让人去准备糕点了，你委屈一下，在路上吃。”
“啊？我们要出去吗？”红缇真予眨了眨眼睛，“天要黑了阿娘，天黑了还能出去吗？”
红缇百雅低下头，缓了好一会才道，“阿娘不跟你去了，你等下跟今天见到的素逸公主走。”
红缇真予想起刚才见到的人，当下撅了嘴道，“我不要，我不跟她走。”
“真予听话。”红缇百雅把准备好的包裹塞到红缇真予怀里，“只要你乖乖的，听她的话，她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要！”红缇真予要哭了，“阿娘不要我了吗？”
红缇百雅心中一哽，抱住他，“阿娘对不起你，以后有机会，阿娘会去看你的，你一定要听他们的话，知道吗？”
红缇真予摇头，“我不要，阿娘，我怕。”
红缇百雅放开他，吸了吸鼻子道，“这样，真予答应阿娘，先跟他们走，只要真予好好表现，等阿娘去接你的时候，阿娘就带你去玩。”
红缇真予还是十分不愿，“去哪里玩？”
“去……”红缇百雅想起红缇真予小时候最喜欢去左意门的阴阳舞池玩，便道，“去你冯叔叔的阴阳舞池玩，好不好？”
红缇真予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东西准备好了，人说乖了，红缇百雅便带人出门了，祁藏的人就在红缇门外等着，红缇百雅帮他把行李背上，并给了他一篮子的糕点。
“真予一定要乖呀，阿娘一定会去接你的。”
红缇真予乖乖点头。
红缇百雅眼眶泛红，看着红缇真予上轿。
“夫人。”红缇松穆看着站在最前面的红缇百雅。
红缇百雅目送一行人离开，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人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人，红缇百雅才收回目光，转身回门。
马车上，红缇真予专心致志地吃着篮子里的糕点，祁素逸时不时给他递水，而祁藏则在外面骑马。
一开始，本来是祁藏和祁素逸都在马车上的，但是红缇真予看到祁藏也在，便不肯待在马车上，于是祁素逸把祁藏赶下了马车，祁藏对着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傻子，又不好发火，只好出来骑马。
“慢点吃。”祁素逸笑着看他，“真予哥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红缇真予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祁素逸疑惑了，“我一直都叫你哥哥呀，真予哥哥。”
红缇真予往旁挪开一点，“我不是你哥哥，你不要叫我哥哥。”
祁素逸转了转眼睛，凑过去，“那我不叫你哥哥了，嗯……我叫你真予好不好？”
红缇真予边吃边点头。
祁素逸给他递水，“来，真予，我们喝水。”
红缇真予摇头，“我不渴了。”
祁素逸把水收回去，她看红缇真予吃得很高兴，便问，“真予，我可以吃一个吗？”
红缇真予抱着篮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篮子里的糕点，像是在犹豫，但最后还是递给了她一块。
祁素逸看着糕点，咬了一口便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红缇真予吃。
“姐姐。”红缇真予皱了皱眉，“我要喝水。”
祁素逸下意识把水递过去，但没递到红缇真予嘴边，她又收了回去，“你刚才……”
祁素逸把脸凑过去，笑问，“叫我什么？”
“姐姐。”红缇真予眉毛弯弯，看着委委屈屈。
祁素逸被这一声姐姐取悦，顿时心花怒放，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予好乖。”
红缇真予去拿她手里的水，“渴。”
祁素逸赶紧把水递给他喝，红缇真予喝完，祁素逸坐近看他，眉眼弯弯问，“真予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姐姐？”
红缇真予看着她，只觉得她好无聊，于是放下手里的篮子，转去扒拉自己的行李，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祁素逸把他的脸转过来，故作严肃道，“叫姐姐。”
红缇真予看着她不说话。
祁素逸把脸凑过去，半阖着眼，小声道，“叫姐姐，姐姐要是高兴了，回家就带你玩好玩的。”
红缇真予睁大眼睛，“什么好玩的？”
“嗯……”祁素逸对他眨眨眼，“比沙子要好玩十倍的。”
红缇真予顿时露出期待的神色，“姐姐。”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现代（3）
“姐姐……”关了真躺在床上，轻声低喃。
韭一姗在床下穿衣服，没听到关了真的话，“了真，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你等下自己去吃早餐哈？”
“ok，路上小心。”关了真还在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韭一姗出去了。
关了真从床上爬起来，砸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姐姐，姐姐！你叫谁姐姐！”
这梦的都是啥呀……
翻开被子，关了真下床，点开早间新闻，边听边刷牙洗脸。
现在，她要争分夺秒适应回来，她要尽快摆脱那边，重新调整回穿越前的积极状态！
今天没课，她要到学校附近逛几圈，等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她就要开始认真投入还没结束的大学生活，关了真对自己很自信，虽然有十几年没有接触这个世界，但她相信，以她自己的能力，只要她认真，不需要多久，她就能完全调整回来。
播报新闻的声音停了，有人打电话来。
关了真拿起手机，再一次感叹科技的伟大。
要是那边有这样的科技水平，还搞什么术法，无线通讯它不香吗？
接了电话，那边异常安静。
“喂，你好，请问你是？”
“……”
“有人吗？”
“……”
“不说话我挂了？”
“……”
关了真看了一眼屏幕，没错，还在通话，“挂了。”
“阁下。”
关了真一愣，猛然站了起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
“在下逆枫，有事想与阁下谈谈。”
关了真手心冒汗，“谈什么？”
这，这，这是怎么跟她连上的？难不成逆枫也穿过来了？没道理啊！
“阁下听过南北陆吗？”
关了真突然松了口气，“没听过。”
“……”
那边又没了声音。
关了真深深皱眉，“这位……到底想做什么？”
“有点事需要阁下解疑，但很好奇，阁下来自哪里？”
一种好像被捅破秘密的感觉反而令关了真自在不少，“反正不属于南北陆，与你，也不属于同个世界，逆枫，你说你叫逆枫，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与我联系上的？”
“在回答阁下的问题之前，阁下可否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关了真深吸一口气，“可以，你说。”
“阁下是否认识一个名叫红缇真予的人？”
关了真扶着椅子坐下，“没听过。”
“……”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关了真也耐心等待。
“在我们这边，有一个名叫红缇真予的年轻人，开了一个通道，引来很多的异魂，这个通道在他停止做法之后仍然没有关闭，老夫便是通过这个通道联系到阁下的。”
通道？没有关闭？
关了真眸光微动，她回忆了一下，似乎那天…….真的开了一个口……她还以为是错觉，原来……
“那个……”关了真捂脸，“通道关不了吗？”
她真是走了还省不了操心啊。
“我们正在想办法。”
关了真想了想，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按照我说的做。”
“阁下懂术法？”
“知道一些。”关了真坐到桌前，拿出笔记本和笔，“我现在算一下，你等等，我看看有几种可以解决的法子。”
关了真将自己搞出来的阵法在本子上粗略画出来，接着顺着画出来的纹路在纸上写写画画，写写画画，画了六页纸，她终于眉头舒展，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的问题……”
“阁下？”
关了真反应过来，道，“有四种解决的方法，第一种，重新开启那日的阵法，持续七天；第二种，把那日结阵的人带到那里，让他在那里待几天，可能有效果；第三种，在通道附近开启任意一个带血阵法，献祭人数一百以上；第四种，针对那个通道，创造新的阵法，把它强行打散。”
“……”那边又是沉默。
关了真道，“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有什么考虑，但是这个通道之所以没有在阵法失效的时候消失，我想，跟结阵之人有很大的关系，我不建议你们把结阵之人带过去，这个结阵之人，先不说他是死是活，就算他是一个死人，你们带他过去，也有很大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阁下可曾来过我们这里？老夫感觉……阁下对我们这边格外熟悉？”
关了真抿唇，好一会，她道，“如果我说，我这边有上帝视角，你信吗？”
“……什么是上帝视角？”
“就是神。”关了真说完，自己都想笑，“天在看的意思。”
“阁下……可否告知身份？”
“无名小卒罢，不值一提。”关了真看着纸上的阵法，再问，“你是怎么联系到我的？”
还通过手机？这太扯了，她以前完全不敢这么想，果然，空间奥妙，无奇不有啊。
“老夫是用一个名叫红缇真予的血做法与阁下取得联系的。”
关了真凝眸。
“老夫不信阁下与红缇真予没有关系。”
关了真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笑了，她的手指停在挂断电话的键上，停了会，她还是拿起来道，“我便是与他有关，又如何？”
“阁下……”
“你不用问我是什么关系，我不会说的，有时间的话就赶紧把通道关了吧。”关了真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许冷漠，“那些异魂，有你们那里的，也有其他地方过去的，如果你们那里的人还有对生命的一丝怜悯，就不要拿他们试炼，否则，一定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你……”
“这些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一个从你们那里过来的朋友。”关了真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猖狂，没有必要，更没有好处，“你还有问题吗？这次通话结束，你应该很难再联系上我了。”
跨空间的联系，只能是巧合，她坚信北陆神门术法再厉害，也不可能精准寻到她。
“老夫十分好奇，你们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
关了真下意识看向阳台外面，那些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你不必好奇，这里是一个受人喜爱的世界，但是你们的世界，也有很多人珍爱，两边都是不可比拟的，活在当下便好，切莫违背固有规律扰别方清净。”
后面那句话，是关了真忽然提起心说的。
术法的发展有非常大的空间，一旦有人心术不正，或是野心骇人，她真想象得出有能无德的人能搞出怎样过分的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红缇真予（3）
天门地牢，阴暗潮湿的岩壁上，用术法封着许多人，天郝和天门的天度长老带着逆枫进到地牢。
被异魂附体者，双眼无神，行动怪异，被术法封禁在石壁上，只会张嘴摇晃脑袋，看起来与痛苦挣扎的野兽无异。
逆枫看着他们，心情十分沉重，问，“试炼异魂的地方在哪里？”
天度指了指通道最深处的一个石室，“在里面。”
逆枫加快脚步走过去，天郝与天度相视一眼，跟上去。
逆枫一走近，石室的门便自动开了，他走进去，看到石室两边分别有六个十字架，十字架上分别捆着六个人，这六个人被割了脉，血顺着十字架流到中间的浅池中。
逆枫眉头渐渐皱紧，看着血池中被强行捆在池子中央，受浅池中央阵法穿骨入脑的三个被异魂附体之人，只觉血腥非常。
“老夫早说，见血的术法不要动。”逆枫无奈阖眼，“这些可都是神门弟子啊……”
天度笑了一声，调侃道，“这些不好的东西，可见逆枫大师也没少用啊。”
逆枫叹息一声，“神门禁术血腥骇人，用得对了，是以物换物，用得错了，是以牺牲成全私欲。”
天度但笑不语。
天郝道，“请大师来，是来解决问题的，大师应该清楚，不论牺牲多少，都是在发展术法，都是为神门好。”
逆枫闻着石室的血腥味，倒觉悲哀，“如果发展是以这样的代价，老夫宁愿北陆像南陆一样，发展慢是慢了点，可是没有违背神门先祖的意愿，也没有如今北陆百姓对神门术法的惶恐不安。”
天度和天郝双双不语。
“百年前，百姓对神门是尊敬期翼，百年后，看看如今这世道，百姓对神门又是什么样的态度。”逆枫摇了摇头，“罢了，你们既然选择执拗，老夫拉不动你们，以后总会有让大家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天。”
天度勾唇，“大师还是想想这些异魂是怎么回事吧，祁王只给了一年时间，处理不好，给不出交代，下地狱的人更多。”
逆枫走到池边，细看池中的阵法，池中阵法正在深入三个异魂者的灵魂深处，“探魂？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天郝道，“为避免过多牺牲，我们选了一些异魂者作为直接试炼体，同时研究探魂、吸魂、移魂，但这些异魂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带不出来，与身体的粘附性非常强，长老们怀疑与当初红缇真予成倍加强阵法有关。”
逆枫缓缓点头，“确实，按理说，异魂刚到，想把异魂带出来是很容易的，你们既然带不出来，应该就是当初红缇公子加强了阵法导致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你们这边的阵法同等加强。”
天郝再问，“那大师可知如何加强？”
逆枫看向十字架上流下来的血，“除了血脉强化，只能是用其他阵法加强了，老夫这里，确实也有强化功效的阵法，但……效果远没有红缇公子当初引出来的阵法强悍。”
天度眸光微转，“红缇真予当时强化的阵法难道不是大师给的吗？”
逆枫摇头，“那是红缇公子自己研究出来的，老夫也是那天看到红缇公子用，才知道还能出来这样的阵法。”
天度心里微微震惊，“这小子……倒是个奇才。”
“再天才，都是过去事罢。”逆枫心里说不可惜红缇真予失智，那肯定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再如何遗憾，也都无用了。
“除了同等强化阵法，就没有其他法子可以解决吗？”天郝问。
“办法肯定有，只是我们还没想到，对了。”逆枫想起昨晚的事，道，“今早老夫写信给祁王说了两件事。”
与祁王写信？
天度微微眯眼，“说了什么？”
“第一件事，是老夫昨夜做法，接触到了另一个地方的人。”
“哦？”天度眼中闪过几道精光，天郝也好奇地看着逆枫。
“很奇怪，那个人说不是这里的人，却对我们这边的情况很熟悉。”逆枫目光凝重，“这个事老夫想了一夜，也想不透是什么情况，也许……只是她那边有人到过我们这里，也许，真如她所言，在她那里能看到我们这里发生的事。”
天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能看到我们这边发生的事，对方这么说的？”
逆枫点头，“她的原话是上帝视角，解释是天在看的意思，但老夫觉得，这应该是玩笑话，真正的情况应该是她那边有人到过这里，回去之后有人说了罢。”
“大师的意思是当日那四个黑衣人？”天郝问。
“有可能。”逆枫更愿意相信是因为那四个黑衣人，“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在冷尼国皇宫，留有一个通道。”
“什么通道？”天度眉头微微皱起。
“当初红缇公子做法，开了一个口，异魂便是从那个口过来的，但阵法失效后，那个口还在，寻常情况下，那个口是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的，老夫当时过去做法，本是为查那里的术法残留还有多少，没想到在无意中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大问题。”
“大师把这件事也告诉祁王了？”
“嗯。”逆枫道，“老夫走前在那里设了一个阵法，防止不知情的人靠近，但那个口一日不处理，冷尼国就还处在危机中，祁王必须赶紧把冷尼国的百姓安排到其他地方，我们才好做下一步的处理。”
天度对天郝道，“去安排，天黑前让二十个弟子随我去冷尼国看看。”
天郝点头，离开地牢。
逆枫沉眸，“天度，这件事不要再闹大了。”
天度笑道，“要想处理好异魂的事，不了解全局怎么行，放心，我只是带人去看看，看完了，大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天门绝不插手，至于大师接触到另一个地方的人这件事……想必所有神门都有兴趣，待异魂的事解决，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逆枫指着这石室里的一具具尸体，“老夫给天门一个底线，异魂这件事，牺牲的人绝不能超过异魂者的三倍，否则，老夫给天门的所有支持将尽数撤回，以后天门是福是祸，老夫一概不管。”
天度点头，“可以，都是天门弟子，我也不愿意牺牲那么多，不过大师也不要忘了，异魂的事处理不好，谁都捞不着好处，就是大师自己，也要折煞。”
第二百六十六章 红缇真予（4）
“听说了吗，公主带回来一个傻的准驸马爷。”
祁国皇宫御花园内，有几个宫女躲在大树后面窃窃私语。
“早知道了，那个准驸马爷可是曾经的红缇门少主呢。”
“太可惜了，想当初这个红缇门少主多么意气风发，我家里的姐姐还仰慕过他，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子。”
“可不是吗，四大神门里的，也就红缇门这一个少主叫人敢多说几句，别的神门我们是提都不敢提。”
“别说，红缇真予变成如今这样，其实也说不上可怜，听说啊，他这样子都是自己搞的，还害死了不少人呢，我估计啊，是罪孽深重，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是啊，也是活该，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还念着这样的人，要是我啊，肯定躲远了，神门出来的罪人，可是最会牵连人的。”
“嘘这些话可不能让公主听到。”
“知道知道，公主现在可喜欢这个准驸马爷了呢，谁再没有眼力见也不会把话说到公主面前，诶，你们知道吗，早上公主还陪他在御花园里玩土呢，可笑死我了。”
“真的吗？”另外几个宫女都是一脸好奇，“在御花园哪里，我们得空的时候也去看看。”
“就在御花园平湖边那个还没栽花的地方。”
“公主真的陪他玩土啊？”
“千真万确！你晚上给公主洗衣服的时候就知道了，那衣服肯定特别脏。”
“啊？那得多难洗啊……”
“对了，你们有听说过红缇真予是断袖这件事吗？”
“断袖？”几个宫女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你在哪听到的？”
“宫外传的，有不少话本子这么写呢，说他玩了不少男人，可厉害了。”
“不会吧，公主知不知道这个事啊？”
“公主怎么会知道？你以为公主是我们，混这道？”
“啊？那……这也太那啥了。”
“诶？我们要不要告诉公主？”说话的宫女小声道。
“你去？你敢说？”另外几个宫女抹了一下脖子给她看，“公主的脾气你见得少？就这件事，谁说谁死我跟你讲。”
“诶？那你知道他都跟哪些男人玩过吗？”
“话本子里写的肯定什么人都玩过啦，但究竟跟谁玩过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这……瞎传。”
“没瞎传，你们别说，有这癖好的还不止红缇真予呢，我还看到天门的，青夜门的，还有……诶诶？你们怎么走了？不想听了？”
“没意思，一看就是瞎传的，哪有那么多有这癖好的，你话本子还是少看点吧。”
“这不止话本子看的，我还听人亲口传的，欸？你们真不听啊……”
大家散远了。
“怎么说到这就不听了呢，这传的有这癖好的，还不是跟红缇真予……”
这宫女看人都走远了，便觉无趣，正准备去清扫落叶，转身就看到身后的云恭，顿时吓了一大跳，“云恭大人……”
“方才在说什么？”云恭浅浅一笑。
“我，我只是跟大家聊聊最近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没，没……”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那什么话本子，你说的那些，有吗？”
“啊？”那宫女畏畏缩缩地后退一步，“我……”
云恭轻声道，“话本子给我，饶你一命。”
“……好。”这宫女已经紧张到反应不过来云恭说的什么话，只是连连点头。
“有多少拿多少。”
“……是。”
红缇真予来祁国之后，便直接住在祁素逸的琉颜宫，宫人去跟祁藏禀报祁素逸的安排，祁藏也不恼，只是笑着说了一声，“逸儿玩腻的那一天，就是红缇真予的死期。”
“陛下。”
玖扇进到御书房，祁藏本来在看书，一听到玖扇的声音，便赶紧出来相迎，“你怎么来了？”
玖扇怀孕了，祁藏不许她接触术法，因此这段时间出的事，玖扇只是听宫里的人提了一部分，具体发生的，她并不清楚，只知道祁藏有事在忙，现在，祁藏终于安排好所有的事回到宫中，玖扇这才来找祁藏。
“我一个人在宫里太无聊，便想来看看陛下。”
祁藏扶她坐下，“太无聊的话，便让人给你找点好玩的，本王前阵子刚接触了比较邪门的阵法，逆枫说最近本王暂时不要去亲近你，不然怕对胎儿有影响。”
玖扇摇头，“他总是喜欢这样危言耸听，我接触了十几年的术法，也没见他说我什么。”
祁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你和孩子好，只要能让你和孩子好好的，就是整一年都不跟你亲近，本王也能忍下。”
玖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能。”
祁藏哈哈一笑，将她揽入怀中，“皇后这是担心要吃醋？”
玖扇正襟危坐，神情颇为不悦道，“我看到宫里又进来不少秀女了，你又要入多少个？”
祁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室后宫自古佳丽较多，本王拗不过朝中的大臣，只能再入一批，但是皇后放心，本王的心一直在你这里，不管后宫再入多少人，本王的皇后永远只有一个你，无人可以取代。”
玖扇垂眸，低声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今天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因为这件事？”祁藏想了想，最近宫内还出了什么事不成？
玖扇抬头看他，“我在宫里看到红缇真予了，他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少，陛下，你让他留在逸儿寝宫，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这件事。”祁藏轻轻勾唇，“只是逸儿喜欢罢，红缇真予如今也欺负不了逸儿，逸儿想怎么玩，都随她。”
“陛下。”玖扇微微蹙眉，“逸儿还未出阁，你让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处于一室，若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控制不了，今后便是逸儿玩腻了他，逸儿的名声怎么办？”
祁藏笑了笑，道，“逸儿不过是要个红缇真予罢，她便是要几个红缇真予，本王都随她，只要她高兴就好。”
祁藏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确保祁素逸安全，便是随她玩，男人多少无所谓，只要她喜欢。
第二百六十七章 红缇真予（5）
然而对于玖扇而言，她并不赞同这种宠溺过头的做法，“陛下，逸儿还小不懂事，你怎么也放任她呢，你不担心今后有一天她后悔吗？”
“该说的该劝的本王都做了，本王以前做了多少阻挠皇后也清楚。”祁藏无奈摇头，“但她就是不听，现如今本王除了顺她的意，还能怎么做，再者，今后不管怎样，有本王在，有祁国这么大一个靠山在，还有人敢轻视欺负逸儿不成？”
祁藏明显想把祁素逸护到底的打算令玖扇无言，她知道祁藏宠自己的妹妹，但没想到竟会宠到这个份上。
不过她并不觉得把人宠成这样是好事，换是以前的玖扇，现在定然与祁藏继续说道此事，然而在后宫待久了，玖扇明白，虽然祁藏现在的心在她这里，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多多少少也学到了点与君王的相处之道，祁藏话已至此，她若继续谈论此事，对她而言并没有帮助，于是她转了话题，问，“那异魂的事呢？”
说起异魂的事，祁藏就觉得有些头疼，“神门正在想办法解决。”
玖扇疑惑道，“陛下不追究？”
祁藏摇头，“这件事的发起人是本王和神门长老，导致多人受害的是逆枫和红缇真予，逆枫呢，是术法领域德高望重的前辈，神门不会去动他，加之他一开始也只是想阻止招魂阵法，所以说，这件事发酵至今，最大的责任在红缇真予身上，但他现在的状态你也知道，傻的，逸儿又不肯本王动他，而且……也不知道神门是出于什么考虑，也选择保红缇真予，现在他们跟本王承诺一年内彻底解决此事，本王寻思着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只好再信神门一次。”
玖扇若有所思点头，“异魂是神门探索术法绝佳的媒介，虽然牺牲了很多人，但我觉得在神门那边，红缇真予应该算是功大于过。”
祁藏了然，“皇后说的是，神门若是不高兴，也不会让红缇真予活到今天，不过他倒是留了一个隐患。”
“什么隐患？”玖扇问，“可是与冷尼国有关？”
祁藏惊讶看她，“逆枫与你说了？”
看来是了。
玖扇摸着自己肚子，低声道，“从我醒后，他到现在还没有主动找过我……”
祁藏见她有些低落，便将人揽入怀中，“没事，你还有本王，本王会一直陪着你的。”
玖扇对祁藏微微一笑，“嗯。”
“逆枫写信给本王，说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与冷尼国有关的。”
玖扇抬头看他，“是术法残留问题吗？”
“不是。”祁藏摇头，“他说当初红缇真予做法时，开了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通道，现在那个通道还在，他希望本王将冷尼国剩下的百姓转移到别处，好让神门的人去处理这个问题。”
玖扇不可思议道，“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祁藏低头看她，“开了一个通道，这是什么概念？”
玖扇在祁藏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道，“这是能被载入神门史册的案例，如果这是红缇真予自己弄出来的，那完全可以与当年独创招魂大法的先辈记同等功了，只是……”
“只是什么？”
“如若红缇真予没有失智，那么神门把他的名字记入古籍史册便是迟早的事，但他傻了，他现在给不出当初他设计出来的阵法和对术法的具体操控方式，给不出东西，便不算对神门有贡献，没有贡献，就算他曾经懂得再厉害的术法，神门也不会将他的名字和成就记入让后辈广为传阅的古籍史册之中。”
“原来如此。”
“其实我以前还挺看好这个红缇真予的。”
“嗯？”祁藏好奇问，“为何？”
“陛下不是神门之人，不懂术法，可能不清楚术法是多么难学的一个东西，但红缇真予在没人教授的情况下，能自学术法成才，其能力甚至远胜其他神门弟子，你看他还能在无人支持的条件下破空招魂，这种能力可是连神门长老都达不到的。”
祁藏轻轻摸着玖扇的手臂不说话。
“这种奇才……太惹眼了，幸好他是傻了，不然冲着这次事件他露出的锋芒，我觉得他是活不了太久的。”
“本王一直不明白……”祁藏疑惑道，“红缇真予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会在红缇门遭受排挤？”
“那其中的关系可就复杂了。”玖扇忽然道，“陛下陪我走一走吧，去御花园，我前段时间种了一些花，今早开了，很漂亮。”
“好，本王陪你去走走。”祁藏扶她起来，给她多披了一件自己的外衣。
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种类超过百种，不管在什么季度看，总能闻到花香，看到花开，平时宫里的贵人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选择来御花园赏赏花，看看风景，因此，负责御花园的宫人们为防止哪个贵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们找事，打理照料御花园的工作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御花园的花好，回头本王命人给你摘花洗浴用，以后出来的小公主定然甜美可人。”
玖扇掩嘴一笑，“陛下怎么知道是小公主？”
祁藏笑道，“小皇子也行，但如果是小皇子的话……本王总觉得差了点。”
“差了点什么？”玖扇看他。
“嗯……”祁藏目露纠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差点。”
玖扇垂眸，忽然问，“陛下，如果这是一个小公主的话，那……陛下觉得这孩子若是争宠，有没有可能争得过逸儿？”
祁藏更为纠结了，“这……倒是让本王为难了。”
玖扇抬头看他，想要一个答案，“陛下给不出答案吗？”
“逸儿是本王一手带大的，她的性格本王再了解不过。”祁藏看着玖扇的肚子，“本王相信她会和本王一样喜爱这个孩子，就是争宠，逸儿也会让这个小家伙一步的。”
玖扇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便也不继续缠着这个问题了。
“那是？”祁藏忽然皱眉。
玖扇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逸儿？”
第二百六十八章 红缇真予（6）
御花园，平湖边，缤纷花落处，祁素逸正在绘制血道。
宫人们收到指令，谁都不能靠近那里，因此在平湖周边十分安静，不见人走动。
祁素逸挽着袖子，在红缇真予周围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像阵法，不似涂鸦，却让人觉得邪气得很。
红缇真予则坐在中间，两手拿着糕点，边看祁素逸画来画去边吃东西。
祁藏怒气冲冲上前，“逸儿！”
祁素逸看到祁藏，连忙将手里的大碗藏到身后。
玖扇紧跟上前，看到红缇真予周边的东西，只觉得背脊发凉，“逸儿，你在做什么，这是谁教你的？”
祁素逸宛如做错了事的小孩，低着头不敢说话。
“逸儿啊。”祁藏又气又无奈，“你，你让哥哥怎么说你为好！”
“姐姐……”红缇真予看到祁藏就觉得害怕，“我可以起来了吗？”
“不可以。”祁素逸回头应了一声，“坐在那里不要动。”
“碗里装了什么？”祁藏凝眸。
祁素逸低头不说话。
玖扇轻声道，“是人血吧？从哪里来的？”
人血？
祁藏瞪向红缇真予，“这个废物！”
说着，祁藏向红缇真予走去，红缇真予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扔了手里的糕点向祁素逸伸手，“姐姐，姐姐……”
祁素逸立马拦到祁藏身前，委屈道，“哥……”
祁藏夺过她手里的大碗，碗底还留有新鲜的血液，玖扇上前细看，祁藏看她，“这是什么？”
玖扇突然觉得反胃，捂着胸口转身呕吐，祁藏赶紧扶她，“怎么了，来人！”
一路随行的几个宫女赶紧跑过去。
玖扇皱眉摇头，“我没事。”
虽然这么说，玖扇的身体还是靠到了祁藏身上。
“逸儿。”玖扇看向祁素逸，“这血……是哪里来的？”
祁素逸低头小声道，“从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取来的。”
“你？！”祁藏沉眸，“你怎么能取这种血，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道门的血咒，有人跟我说……只有这个办法能让真予哥哥恢复……”
“谁说的？！”祁藏极力压制怒气，“道门的人吗？”
祁素逸摇头，“是谢白说的。”
谢白？
祁藏皱眉，看向地上用血洒绘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图案，看不懂，于是将眼神杀到红缇真予身上。
红缇真予脸色苍白地看着祁藏，“姐，姐姐……”
“闭嘴！”祁藏怒视他，“你这个废物！”
玖扇觉得头有些晕，便拉了拉祁藏的袖子，“陛下，我头晕。”
祁藏扔了手里的碗，对站在一旁听候差遣的宫女道，“赶紧把这些东西清理掉。”
“是。”
祁藏神情复杂地看了祁素逸一眼，便抱起玖扇离开御花园，“宣御医！”
祁藏走了之后，宫女们对祁素逸道，“公主，请移步到另一处，我们现在就把这里清理干净。”
“啪”
一巴掌下去，宫女瞬间懵了脸。
“谁敢动？”祁素逸冷声道，“滚！”
那宫女红了眼眶，赶紧与其他宫女退到其他地方。
祁素逸从一旁的篮子里再取出一个大碗，里面还是满满的一碗血。
“姐姐……”红缇真予瘪嘴，“我不想坐在这里了。”
“真予乖。”祁素逸放轻声音，温柔道，“再等姐姐一会，姐姐很快就好了，乖哈，不要动。”
祁素逸边说边把没完成的部分依次洒上血，一些较细的地方便用手抹开，忙活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将东西画好了。
“真予不要动啊。”祁素逸扔了手里的碗，从身上掏出一叠符咒，铺在每个用血覆盖过的地方，这次比较快，不用半炷香就搞定了。
红缇真予好奇地看着那些符咒，伸手要去碰。
祁素逸赶忙道，“真予乖，不要碰，回头姐姐给你更好玩的小人糖。”
“好。”红缇真予嘴巴应着，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符咒。
有宫女过来，小心上前道，“公主，陛下派人来问，东西……处理掉了吗？”
祁素逸看了她一眼，道，“我现在就处理。”
宫女还没反应过来，祁素逸便点燃了一张符咒，符咒烧得很旺，一张一张顺势烧起，很快，所有符咒便全部烧了起来。
与寻常情况不同的是，符咒仿佛烧不尽一样，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直到将红缇真予困于火光中心。
“啊，姐姐，姐姐……”红缇真予慌了，赶紧站起来。
“真予不要动，很快就好了。”祁素逸站在外面喊。
“姐姐，姐姐……”红缇真予呼吸困难，看着熊熊大火，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难受。
火烧得飞起，燃了周围的花草树木，祁素逸不得不往后退，“真予？真予你怎么样了？”
里面没有声音传出，祁素逸不禁有些慌了，赶紧喊人，“来人！来人！”
有侍卫跑来。
祁素逸对侍卫道，“带我到那颗树上，快！”
侍卫看了一眼祁素逸指的那棵较高的树，说了一声，“公主，得罪了。”，便带人飞了上去。
然而火势还是太大了，就算飞到树上，也看不到红缇真予的情况，于是侍卫又将祁素逸带下来。
“黑冉！”祁素逸喊道，“本公主准许你出现了，赶紧出来！”
黑冉从暗处飞出，落到祁素逸身后，“公主。”
“你快……”
话音未落，火突然往四周冲开，黑冉赶紧带祁素逸暴退几步，但同在一处的几个宫女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火附上了身，便是跳入湖中，那火仍然灭不掉。
“真予哥哥？”祁素逸大喊。
没有回应。
祁素逸着急了，对黑冉道，“你进去看看。”
“是。”黑冉直接飞入火焰中心。
祁素逸在原地焦急地等了一会，快等不下去时，里面终于传来声音，“公主。”
祁素逸赶忙问，“黑冉，真予哥哥怎么样？”
里面又没有声音了。
“黑冉？！”
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这时，祁藏带人赶到。
宫人们忙去带水来灭火，祁藏看着烧得猩红的一片火光，顺手从身旁摘下几片绿叶，汇聚内力打过去，那叶子在接触到火花的瞬间立刻消失殆尽。
“果然是邪门的东西。”
祁藏去找祁素逸的身影，发现祁素逸正在尝试靠近大火，他赶紧过去，将人往后拉开一段距离，“逸儿！”
第二百六十九章 红缇真予（7）
几十个宫人从湖里搬了大桶大桶的水上来，正在费力灭火，但火还在往上窜动，烧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灭火的宫人来报，“陛下，这火太奇怪了，我们用水居然无法扑灭。”
前方火势凶猛，祁藏看了一会，道，“用土试试看。”
“啊？”宫人不解。
“用土灭火！”
“是。”宫人反应过来，忙点头跑去安排。
“哥。”祁素逸委屈巴巴地看着祁藏，“你看火这么大，真予哥哥会不会有事啊……”
祁藏气道，“死了最好！”
“哥！”祁素逸跺脚。
祁藏无奈地看着她，“逸儿，你让哥哥说你什么好，你知道你搞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知道。”祁素逸嘟嘴，“但是为了真予哥哥，就算要付出代价，我也一定会做，谁都别想阻止我，便是哥哥也不行。”
祁藏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祁素逸为好，便又开始骂红缇真予，“红缇真予这个愚弱无能的东西！早知今日，当年本王就该提前废了他，现在也不用操这么多的心。”
祁素逸看着祁藏的眼神既不满又委屈，“哥哥要是再骂真予哥哥，我就不跟哥哥说话了！”
“你……”祁藏直接把她拉走，“你回琉颜宫去，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了。”
“我不。”祁素逸直接蹲到地上，“我要在这里等真予哥哥！”
祁藏拿她没辙，便多叫了几个人看住祁素逸，别让她趁机再跑过去，他自己则站到祁素逸身前，留下来等火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火慢慢被土扑灭了，里面的人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祁素逸看到晕倒的红缇真予时，下意识要跑过去，祁藏把她拉住，微微眯眼，“逸儿，哥哥现在是管不住你了是吗？”
祁藏脸色十分之不好，祁素逸抬眸看祁藏，也不继续闹了，她忐忑不安地忍着，看宫人们往半空撒水，直到黑色的烟尘消失，祁素逸才上前一步看前面的情况。
大火已灭，方才用血绘制的血道都只留下暗红色的痕迹，而在血道中央，则只躺了一个人。
祁藏凝眸，低头问祁素逸，“黑冉呢？宫人刚才跟本王说他也进去了？”
祁素逸太担心红缇真予了，经祁藏提醒，才想起刚才也进去了一个黑冉，然而火灭之后，里面却只有一个红缇真予。
“黑，黑冉……”祁素逸也是不解，“他方才分明已经进去……”
难道黑冉被烧得尸骨无存了？
没道理啊，以黑冉的实力，一有不对，不至于在里面让火白白烧死的，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祁藏对宫人们道，“你们去把红缇真予带出来。”
“是。”宫人们依言照做。
可能是刚才火势太猛，红缇真予的衣服被烧得残破不堪，脸上也沾了不少黑色的灰尘，宫人们探气，人还活着，但祁藏还不让祁素逸靠近，而是先叫人拿一盆凉水浇到红缇真予脸上。
“把他擦干净。”祁藏眯眼看地上的红缇真予。
宫人们小心擦去红缇真予脸上的黑灰。
祁素逸不解地问，“哥哥，你干什么？”
祁藏不说话，一直看着地上的红缇真予，他不说话，宫人们更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祁藏道，“把他打醒。”
祁素逸瞪大眼睛，“不行，不行。”
祁藏把祁素逸拉到身前，严肃道，“逸儿，本王看在你的面上，不杀他，但是不代表你可以为了他任性妄为。”
祁素逸眼睛泛红，吸了吸鼻子，“哥，我喜欢以前的真予哥哥，我不想要现在这样的……”
她把人带回来，本以为自己可以和红缇真予玩得很好，但与现在的红缇真予在一起，热情根本持续不了几天，她甚至与现在的红缇真予待在一起时还会想念以前的红缇真予。
所以她有些难过，人是多面的，可按如今的情况来看，她不过只是喜欢红缇真予的一面，这个发现令她吃惊，也令她怀疑自己对红缇真予的感情。
“谁会喜欢一个傻子？逸儿对他没感觉，只是腻了罢。”
“我没有。”
祁素逸不愿意承认，她相信自己还是爱着这个人的。
地上的红缇真予悠悠转醒，祁素逸紧张看他。
红缇真予睁开眼睛，自己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宫人们，又看了看祁藏和祁素逸，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素逸愣住。
祁藏对红缇真予现如今的状态不忍直视，于是嫌弃地踢了红缇真予一脚，怒喝一声，“不准哭！”
红缇真予被踢倒，果然不敢再哭，他害怕地看着祁藏，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阿娘，阿娘……”
祁素逸精神恍惚地看着四处找娘的红缇真予，愣愣道，“谢白骗我，谢白竟然敢骗我……”
“阿娘……真予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阿娘……”红缇真予起来到处走，看起来像在找人，脚步却不稳，撞来撞去，到平湖边时，双脚打滑，直接摔到湖里去。
“嗯啊嗯”
红缇真予在水里扑通扑通挣扎，祁素逸反应过来，赶紧喊道，“救人，快救人！”
宫人们手忙脚乱往湖里跳，祁藏无语极了，恨不得直接将红缇真予一掌拍死在水里。
入夜，宫里的夜灯都点了起来，白天御花园里起火的地方留有诡异的红光，宫人们经过御花园，都选择绕开那里走别处。
祁藏在御书房看书，初公公进来，站到祁藏身旁，轻声道，“陛下，谢白不见了。”
祁藏翻了书页，轻哼一声，“他最好躲远了，若是敢再出现，他这辈子都不用再说话了。”
初公公低下头，问，“陛下，最近宰相大人的儿子云恭小公子一直待在宫里，老奴看他与新来的那批秀女走得很近，您看……可要细查一番这批秀女的来历？”
祁藏放下书，想了一下，道，“查，还有，你去安排，本王今晚要先看看这批秀女。”
初公公惊讶问，“陛下，今晚就要带来见您吗？会不会太赶了？”
“本王今晚不选，只是先看看。”
初公公弯腰行礼，“是，老奴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