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8)
许是眼前这个?
凤血歌也不清楚,他只是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很不简单。
“十四。”
宋珩也不明白凤血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攻击的准备,没想到他却是给了自己一方帕子用来止血,眼下甚至还开始闲话家常了起来,她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出凤血歌的用意到底是如何,却也是乖乖地回答了。
十四。
凤血歌咀嚼着这两个字,真的是好年轻的岁数,想他十四岁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眼前这个小姑娘敢于上战场的孤勇,这样想着,凤血歌嘴角漾开了清风明月一般的浅笑。
“北雍之人懂得阵法也实在是难得了,”凤血歌歪着头看她,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一会之后他才又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便好好活下去吧!等我……”
等他?
宋珩皱起了眉头,等待着凤血歌把接下来的话补充完整,但是等了良久之后凤血歌都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倒是他扯了一下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又再度施施然地离开了。
等他?
到底是等他什么?等他来杀她么?
宋珩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暗自猜想着他那一句未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此刻这个战场已经算是战事已歇了,凤血歌的三十六铁骑已经将作乱的秦观砚的手下全部歼灭干净,百里流觞也已经解救了北雍国的五万将士,三千精兵身上带着粮食和水也已经分发了下去,虽然每个人分到分量不能算太多,却也足够这些个已经许久没入食的人润了润嗓子了。
而百里流觞居然从三十六骑铁骑的手上虏获了秦观砚,其实也不能算是虏获,在凤血歌的手下动手的时候,秦观砚抱头逃窜,一不小心逃到了暮天的身边。
暮天顺手就将这个罪魁祸首给抓了。
这战事一歇,眼下要处理的就是关于这六皇子所引发的一系列的问题的后续。
凤血歌也瞧见了躲在百里流觞阵营之中的秦观砚,他不过是冷冷一眼扫了过去,那秦观砚却是怕的整个人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秦观砚最是清楚凤血歌的能耐,只要他想绝对能够从万千军马之中独取一人首级,只要她愿。
凤血歌的视线从秦观砚的身上移到了百里流觞的身上,他也曾在五年前见过这个睿王殿下,那时,他以国师身份出使北雍,而那个时候的百里流觞不过是一个还稚嫩的毛头小子罢了,一转眼倒是在战场上历练了出来,还有了不小的威名。
“凤国师。”
百里流觞叫了一声,对于凤血歌,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百里流觞心底之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怀的,这个男人如传闻之中的那般可怕。
“睿王殿下还是将人交出来吧,皇上已经传了口谕,你也别让凤某太过难做。”凤血歌淡淡地说着,“至于这逆臣对北雍的所作所为,凤某致歉,绝不会再出现这般情况。”
“你说的倒是轻巧!眼下你们南嘉先来挑衅,眼下这是要当做没有一回事就这么便算了么?”暮天听到凤血歌那完全不当做一回事的语气就觉得有些恼火了起来,想这个秦观砚在封城外叫嚣,又用阵困住了他们五万士兵,这笔账怎么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好像完全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哦?”凤血歌的眉头微微一挑,神情似笑非笑的,“那是想要凤某献上降书,还是要我们南嘉割城让地?”
他这语气漫不经心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惊心动魄,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百里流觞阻止了暮天再说话,只怕这话再说下去,就真的会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了,战争兴起,想那秦观砚都能用阵法困住了他们北雍五万人,要是凤血歌想,也许他现在就能够让宋珩解救出来的五万人全部葬身于此。
“反正也都是那逆臣贼子的所作所为,若是你想,便杀了他解恨吧。”凤血歌看了一眼沉默不做声的百里流觞,话语之中一片淡然,凤血歌策马便要回,“凤某只能保证,这往后南嘉不会再有这种蠢人动不动就兴兵做乱。”
“凤血歌,你这贼人!你不得好死……”秦观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朝着凤血歌高声呼喊着,“我知道是你想要我死,如果我死了,你一直都想要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
凤血歌扯了缰绳,停下了步伐,转了过来,看向在百里流觞身后的秦观砚。
“我知道你恨他,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是不是,可你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他的骸骨不是么?”秦观砚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灼灼地盯着凤血歌,“反正我现在要死了,只要我一死,你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你就带着永远带着这个遗憾下地狱去吧!”
凤血歌望着他,似乎是在端详着秦观砚的神情是否在说谎,半响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你求什么?”
你求什么?
秦观砚最恨的就是凤血歌这种神态,仿佛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般,所有的一切权利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最为讽刺的,南嘉所有的权利的确已经全部掌握在了他的手上。
“我要当南嘉的主,只要我成为南嘉的皇帝,我把你所痛恨的那个人的消息告诉你!”秦观砚说着,他的眼神里头满是疯狂的神色,他要成为南嘉的主宰,然后第一次要拔除的就是他凤血歌,他不会像是他的父皇一样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的。
疯了吧!
暮天很想踹秦观砚一脚,把这个人的脑袋彻底地踹醒,这样的男人是快当皇帝的料么,他要是真成了皇帝只怕受苦的就是黎民百姓吧!
第77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9)
凤血歌忽地轻笑了一声,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嘲笑的意味:“逆臣,你还没睡醒么?”
“好好想想,别求这种春秋大梦,你真当我凤某同你一般脑袋不清?”凤血歌缓缓道,“还是,你以为我是那个黄口小儿,随你讨要?”
秦观砚被凤血歌那一句话堵得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凤血歌这话不但拒绝了他,而且还嘲讽他做得是春秋大梦痴心妄想。
“那么,你不得杀我,我要在无双城之中成为最风光的王爷!”秦观砚想了想之后,决定退而求其次,既然他不能当皇帝,那么他便要凤血歌起誓,这辈子都不能杀他,他要留在富足的无双城之中,成为最风光的王爷。
“凤血歌,我信不过你,眼下同你一起回去,你定是要在半路之上杀了我的。”秦观砚道,凤血歌精明,他秦观砚也不是一个傻子,眼下与其同凤血歌回去,倒不如和百里流觞一起,“我就限你一个半月的时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让我的父皇来接我回去。”
凤血歌笑意盈盈地看着秦观砚,对于他刚刚所说的过分的要求一点眉头都没皱,也不知道是否应允了下来。
最后,凤血歌只是看向了百里流觞。
“睿王殿下是否也有事要说?”
“流觞想北雍和南嘉签署一个和平协议,不知凤国师意下如何?”百里流觞高声问着,原本这一场战事皆是秦观砚一人所引发,将士只是被围困罢了,也没有什么死伤,但是他并不希望战事又起,唯一求的就是和平共处,永不侵犯。
“睿王殿下倒是心怀百姓,只是这协议太过繁重,凤某需要请示陛下才能回答睿王殿下,”凤血歌回道,“往年阳春三月,金陵城中那十里桃林桃花盛开,庆历帝办春宴,邀三国,往年凤某皆不得空无法前往,今年倒是想拨出空闲来一游,睿王殿下如何?”
百里流觞当然知道春宴的,每年三月桃花盛放前,他父皇皆会邀请南嘉、西芳、东极三国及白玉京京主一同畅游,谋得便是四国一京之间的和平安详,在往年的时候,除了五年前凤血歌到访过金陵城之后,接下来的每年,南嘉只会派遣使臣前来。而今年还不到三月,凤血歌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代表着他会来,也就代表着今年不同往年了。
“流觞在金陵城中,恭候国师大驾。”百里流觞颔首道。
凤血歌扯了缰绳,望着黑风城的方向而去,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下,分外的扎眼。“这贼人!”
秦观砚瞧见凤血歌离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枷锁一下子被去掉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一会之后,他便又趾高气扬了起来。
“百里流觞,我眼下可是你们的贵客了,一会好好招待本皇子,不然的话,定是饶不了你!”他朝着百里流觞嚷道,浑然没有刚刚在百里流觞身边寻求庇佑的窝囊,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破了。
“一会给我准备一套新的衣衫,再叫四个美姬伺候我沐浴更衣,否则……”
暮天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身手,狠狠给这咋呼着的秦观砚一个拐子,揍得他一下子弯下了腰,再也挺不直身体,哎哎地叫着疼。
暮天狰狞着一张脸,朝着秦观砚道:“你还真当你是六皇子么,当我们北雍是你们南嘉不成,还要美姬?小子,给我长点眼色,眼下你是人质,人质懂么!什么叫做我为刀俎你是鱼肉!”
暮天抓着秦观砚脖子后头的软肉望着身后的人群之中一丢,即可有士兵拿了绳子上前将他捆绑住了,知道这个皇子是引得五万兄弟困顿了好几日的罪魁祸首之后,有人偷偷地踩上了一脚来泄愤。
暮天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兄弟们,下手稍微轻一点,别弄死了就成!”
“好咧!”
有人应了声,只听见后头乒乒乓乓的拳脚声不断响起,一会之后那原本还神气不已的秦观砚已经成了一个半死的猪头。脸上身上遍布拳印和脚印。待凤血歌一走,百里流觞急忙去看宋珩的身影,只见她站在不远处,单手撑着剑,勉励支撑着,她的脸色苍白不已。
他想要走近,却是被人快了一步,穿着青色长衫的一个男子策马快步上前。
“宋小姐!”沈从墨策马奔了过来,在宋珩的身前挺了下来,他跳下了马,从自己的怀里头摸出了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
“出发的时候,我问军医讨要了一些应急药物,你这手……”沈从墨牵了宋珩手上的左手,解开那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帕子,一看那手上的伤口,即便是沈从墨这个男儿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伤口划得颇深,且有两道,手掌心除了鲜红已经没有其他的颜色可辩,可想而之当时会有多疼。
沈从墨拔了瓷瓶的塞子,把里头的药粉往着宋珩的伤口上撒了上去,那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时候极疼,宋珩整张脸已经痛到惨白如纸的地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额头布满了因为疼痛而溢出来的冷汗。
她原本就已经到了极限,就连刚刚面对着凤血歌的时候,她也几乎是要晕厥了过去,但是所有的神智都在告诉着她,在一个敌国人的面前昏厥是一件很不明智的。
但是眼下,这沈从墨并不是南嘉国的人,他同自己一样,是属于北雍的,宋珩这样想着,她原本绷得像是弓弦一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她彻底地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失血过多晕过去的,还是因为是太疼而晕过去,或者两样皆有。
第78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10)
沈从墨倒也还仔细着,宋珩这突然之间一晕,他快手地一接,抱了个满怀。他虽然弱气一点,却也不是连一个女子也抱不动的,他只觉得怀里头的人太轻了,就像是抱着一片羽毛一般。
宋珩是女子,虽然北雍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却也是有大防的,可眼下情况危急,沈从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抱了宋珩便走,宋珩虽是昏厥,那破军剑却是握得极紧,见宋珩如此都不忘握住这唯一可以护命的物什,沈从墨在心底之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刚刚多少人的性命依仗在她的手上,而她一个小姑娘能依仗的又是什么呢,不过就是自己手上的那一把剑罢了。
眼前有阴影遮挡住,沈从墨抬起了头来,却看到百里流觞站在他的身前,那一双原本冷漠的眸子里头也盛满了关怀之色。
百里流觞伸手探了一下宋珩的鼻息,感受到指尖那温热的气息他才放下了心来,还有气便好。
他二话不说地从沈从墨的手上抱过宋珩,在抱过的那一瞬间,那轻得过分的分量让他微微触了眉头,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气上了马。
“我先带宋小姐回营地找军医!”他同沈从墨说了一句,将宋珩在自己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子之后,他用力地一夹马肚,快速地往者营地而去。
沈从墨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那淡淡的余温,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间,又看了远方一眼。
半响之后,他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原本我便是要带她回营地的。”
他的声音极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被风一吹便是有些泯灭了,倒像是在叹息一般。
暮天老远瞅见沈从墨一个人像是一个傻子一般站在不远处,忍不住叫了一嗓子,待沈从墨走得近了些,他伸手一拍沈从墨的肩膀道:“你刚刚一个人在那边干嘛呢?一脸怅然所失的。”
怅然所失么?
沈从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了笑,不再说话,他又有什么可失的,原本就没得到不是么?
宋珩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总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似乎身边有人来来往往,有各种吵杂的声音响起,那些声音很近也很远,可她总是有些听不清楚,她觉得很热,就像是置身在火炉之中,但是转瞬之后她又觉得很冷,好像是三九天里头被人丢进了寒潭,没顶的寒冷铺头盖脸而来。她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睛就像是被人用手合上了怎么都睁不开来。
那般的徒然,宋珩挣扎了良久,最后还是抵不过那黑暗的侵袭,最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宋珩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不是布着床幔的床顶,也不是那熟悉天花板,而是分外陌生的地方,有点像是帐篷一般,陌生至极。
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头淡淡地蔓延着,闻着那药味儿,宋珩直觉就是皱起了眉头,药太苦了,她直觉地就想起自己刚醒的那两日,因为跌到了头的关系,月氏总是想着法子让她喝下那些个又苦又涩还硬要说是补身子补血气的药,一碗一碗苦得让人舌头都有些发麻,她抵不过月氏那带着宽慰的眼神,只能饮下了两次,之后月氏再送上药来的时候,她便装作太烫要凉一点再喝,最后全部都献给了她窗下的那一盆盆栽。
她微微动了动,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酸软不已,半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件沁凉的物什,指尖细细地抚了抚之后,她才缓过了神来,那是她的剑……破军。
有轻响传来,宋珩抬眼看着发出声音来的地方,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眼下身处的是一处营帐,营帐入口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一个穿着厚实衣服绑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盆热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她把那一盆水放在了一旁的位子上之后,便是往者宋珩这边走了过来,才将将靠近了一些,宋珩便开口问着:“你是谁?”
那姑娘微微愣了楞,眉宇之中有着喜色上扬,那一张常年被风沙吹袭而有些干燥的脸也因为突然之间的微笑而灿烂了起来。
“小姐你醒了啊,那些个军医虽说只是失血过多,体力匮乏,可小姐你都已经高烧昏睡了两天,真是把人给吓死了。还好现在小姐醒来了,不然大家伙还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姑娘开口说话,带了一点口音,虽不算特别的浓重,倒也和宋珩平日里头听得那些个江南软语有些不同,倒有一种直爽的味道。
“我叫丫丫,是封城里头的一户农家女,睿王殿下派我来伺候小姐呢!”
丫丫笑着说着,她快手快脚地拧了一条帕子,给宋珩擦了擦脸。丫丫晓得这位小姐同她们这些个西北常年苦寒惯了的丫头片子是完全不同的,那一张脸虽然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却依旧嫩的像是新鲜豆腐一般,戳一下都怕破了。
丫丫给宋珩擦完了脸,匆匆说了一句“我去通知睿王殿下”就匆匆忙忙地又一掀了帘子跑出去了。
宋珩以右手支撑着自己,撑起了半身,她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那厚实的被子,看到破军剑就搁在她的身侧,而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包扎妥当了,只是还有一些微微的疼。
她下了床来,因为高烧刚退的身体还是很虚软,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才几个动作下来,她的身上就已经腻出了一身的虚汗,可宋珩还是勉力支撑着,取了挂在一侧的衣服给自己穿上,穿好了衣服之后,她坐在塌上,喘了两口气,觉得自己的眼前还是有些发黑。
第79章 饯别宴(1)
丫丫再进来的时候,她才刚刚掀起了帘子就瞧见宋珩坐在塌上,丫丫惊叫了一声:“小姐你还病着呢,怎么就起来了?你起来干嘛呢,要是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不就得了。”
丫丫的身后跟着宋锦、百里流觞、沈从墨和暮天四人,原本宋锦是一个小将,不过是那千万人之中一个再普通平常不过的等待着出头之日的小将罢了,但是这几日他倒是在百里流觞的军中有了不小的名气,尤其是原本西北守军大将萧远良,他对于这个闯入了石林陪着他们一起吃苦挨饿受冻了好几日的年轻小伙子很是欣赏,觉得宋锦这人有骨气,又是个实心眼的,眸子清亮,倒是在百里流觞面前夸赞了宋锦几次。
那五万被围困的士兵对宋锦也是极其好的,尤其是在得知了宋珩是他嫡亲嫡亲的妹子之后,原本把宋珩当做救命恩人一般来看待的心一下子也就分出了一些来,也将宋锦当做恩人来对待,而宋锦本人倒无所觉,往日里头该干嘛还是干嘛,夜晚执勤他也一点不少,也不借机摆着高姿态,这样的他在军中倒是建立起了不少的小威望了起来。
百里流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不阻止,这宋锦也合该的,他也是颇为欣赏。
宋珩受伤不能算是太重,只是失血过多,百里流觞那一日抱着宋珩赶来营帐的时候,她已经是处于昏迷状态了,那左手手掌上的伤口太深,后来他也是从围困在石林之中的将士口耳相传之中才得知了大致的经过。
对于阵法那些,百里流觞是真的不懂的,但是他从那些个只字片语之中就能够觉察到,如果当时事态不是太过于紧迫,而她也完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又怎会用自损的一招来破了那些阵法,将整片石林化为废墟。
随军的军医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也忍不住啧啧叹息,破军剑太利,伤口太深,那流失的鲜血也是可想而知的,而宋珩原本就是个血气偏少的女子,先前那坠马之伤也还没有大大调养好。
听着军医的话,百里流觞只觉得自己胸口有种微微的涩然,尤其是在看到那半点血色也无的脸庞,他觉得有些心疼。
十四。
宋珩不过还是个十四岁的姑娘罢了,永宁与她同岁,可永宁是个带了一些娇气的孩子,被他们娇惯了一些,想要什么的时候皆是同他们撒娇,若他不允,三哥也会拗不过她,早晚定是要满足了她的。
而她,却怎会生得如此的孤勇,既然敢以一人从那金陵城中千里迢迢地赶到了这西北来,敢上了战场同敌将进行那一场恶斗。
这是怎生的女子?
听到丫丫来通传,百里流觞便是着人去叫了宋锦,一同前往,原本他还想在门口问候两句便可,毕竟女子所在的营帐,男子又怎么能够不顾世俗地踏步而入呢,可在丫丫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他眼尖地瞧见宋珩已经穿妥了衣物端坐在踏上。
“珩儿,你怎么就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
宋锦听到丫丫的叫声,他直接掀了帘子冲进了营帐之内,扣着宋珩的肩膀就是要她再躺下来,好好休息一番。他这两日也忧心至极,宋珩这高烧不退的,他就真怕会闯不过去,要是那般,他这个当兄长的也真的是要愧对宋珩一辈子了。
“我得回金陵城了,娘还在城外的安宁寺里头等着我,怕是已经担忧死了。”
宋珩平静地道,她原本也就是这么打算着的,等到来了西北只要宋锦平安之后,她就会赶回金陵去,月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这一双儿女,同样的,宋珩也放心不下在安宁寺里头的月氏和水碧,若是她还在身边还好,眼下她不在身边,就怕会出一点什么乱子。只是宋珩原本以为自己情况不算严重,不过以为就失了点血,包扎了伤口之后就没事了,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高烧不退,在西北营帐之中多停留了两天。就算她现在急忙赶路,只怕回到金陵也需要一段时日了。
这些日子里头有太多的变数,她放心不下。
“……”宋锦原本也还想再说些宽慰的话,但是一听到娘在等着这话,他倒是有些说不来了,可又不放心宋珩就这样子上路,瞧她这苍白的脸色,一脑门子的虚汗,还有那手上未愈的手,如果放任着宋珩这样回去,只怕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出事情。
娘固然重要,可妹子也是他所关心的人哪!
宋锦鼓了脸,声音里头带了一点不容拒绝:“要是娘眼下瞧见你这模样,只怕说什么也不会要你赶着回去见她的!你当日摔马之时,娘可哭了许久,你要是出点什么岔子,大哥怎么像娘交代,听我的,至少得再将养两日再上路,我去求殿下,让他给飞鸽传信,给娘去捎个信吧!娘肯定是能体谅的!”
宋珩被宋锦止住了动作完全动弹不得,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古代通信就是不方便,这飞鸽传信也不知道得几天才能到的事情。
“宋小姐眼下这情况只怕出了军营就得出了事,眼下刚醒,只怕身乏体弱,明日我们十万大军也是要班师回朝的。”百里流觞走进了营帐之中来,他看了一眼宋珩,又看了一眼摆放在一旁还冒着热气的净面水,在丫丫给擦拭了脸依旧之间苍白不见血色的情况下,百里流觞怎么敢让宋珩上路,“宋小姐若是还要坚持,我便着人请了军医来瞧一瞧,若是军医说小姐孤身上路并无大碍,在下便同意小姐走出这营帐。”
百里流觞朝着跟在自己一旁的暮天看了一眼,暮天知机,二话不说地跑出了营帐去请老军医去了,眼下宋珩可是多少士兵的恩人,他走到哪里皆会有人凑上来询问上一句“那用阵法的姑娘可醒来了”这么一句,简直是要比往日里头他人见了他之后询问“暮将,可是用了膳”还要来的勤快。
第80章 饯别宴(2)
不过暮天倒也是实打实钦佩宋珩的,原本那一日在藏剑山庄的半山腰上,他就已经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了,眼下可就越发的敬佩了,若是可以,他倒是很想同宋珩学上一番,若是日后有一天果真是要和南嘉开战,至少在阵法上绝对不能叫凤血歌他们专美于前。
暮天很快地把那老军医给请了过来,说是请,倒不如说推搡着而来,老军医走路太慢,暮天这个急性子的人自然是受不住,两个人进了营帐的时候,还是你推我我推你的。
老军医年纪不小了,留着一把山羊须,才一进了营帐之后就瞧见宋珩坐在了塌上,他露了笑,模样慈祥无比。
“小姑娘醒了?这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老夫都怕是要没有脸面留在军营之中了,人人都道我的医术不灵光了!”他道。
“王军医,她要离营,你且帮她号个脉,是否能经受得住赶路回金陵的一路颠簸!”百里流觞朝着军医道。
“胡闹!”在百里流觞的话一说完,这王军医便是狠狠地一声斥责,他看向宋珩的眼神也带着责备,“小姑娘你才刚醒来,这热度还没退完,怎么能够上路?这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着玩笑么!你这小丫头也实在是,我听你兄长说,你前一段时日跌下马受了伤便失了不少血,眼下还没将养回来呢,前两日又为了那五万大军失了那么多血,这般不将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早晚是要出了岔子的!”
王军医年长,也是个有儿有女的长辈,这训起人来的架势一板一眼。老气横秋至极。
“你这小丫头要是敢走,要么就踏过我老王的尸体吧,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
宋珩实在没有想到这军医居然会是这么一副霸气十足的模样,那认认真真的姿态也似乎是在证实他刚刚所言废虚,她绝对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是要一意孤行而走,只怕这老军医真的会挡在自己的面前以死相逼吧。
“把手伸出来,让我老王给你号个脉!”王军医瞧见宋珩不再说话,那默不作声的模样倒也乖巧的厉害,他心下消了几分怒火,原本他就觉得这小丫头是极好的,能够敢于上了战场救出困将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是一个不好的女子,他刚刚生气,不过是因为瞧见宋珩实在太过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而有些恼怒。
宋珩对于这个长辈不敢造次,只好乖乖伸出了右手让他号脉,也不敢提要离开的事情,倒不是怕自己没有那个力气撑回金陵城,而是怕自己还没有走出这个营帐就已经先被制服了,而眼下,她也真的是没有多少反击能力,只有束手就擒之力。
王军医给宋珩号了脉,这热度的确是消下去了不少,情况不能算是太好,也不能算得太坏,她眼下还需得厉害,他想了想,在腹中想好了一个将养的方子,又嘱咐了伺候的丫丫的一会给宋珩端了一些易入口的食物,自己便气鼓鼓地去药庐煎药去了。
王军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宋珩一眼,那眼神之中带了一些警告之色:“晚些我来给你送药,若是叫老夫瞧见你不在,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你营帐内!”
听到这样的威胁,宋珩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应允,心中觉得自己以后是再也别遇上这般会要挟病人的大夫比较好。
沈从墨也没瞧见过这么厉害的军医,且是以命相博的军医,他低声笑了笑,看向宋珩:“我看宋小姐你还是安心养着伤随大军一起回去吧,否则这老军医真的是要一根绳子吊死在你的营帐之中了,这一笔也委实太过冤孽了一些。”
沈从墨也是极不放心宋珩离开的,见宋珩再也不说走这个字眼,他才稍稍落下了心来。宋珩被王军医这么一个恐吓,倒也真的是不敢再说什么要离开的话,百里流觞见宋珩不再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丫丫手脚很是利索,很快就给宋珩端来了一些吃食,想着宋珩已经有两日未有进食的缘故,所以也就合着只端了一碗牛骨熬得白粥,和两碟小菜。宋珩也真觉得有些饿了,可在那么多人面前进食,她还真的做不到,她看了一眼还杵在营帐之中的三根柱子,尤其是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暮天,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她的声音轻飘,倒是让三人一下子清醒了起来,眼下这营帐是给了宋珩作疗伤之用,她眼下虽然已经清醒了,且穿着并无妥当,但他们身为男子停留太久也不是什么合理之事。百里流觞便是想说告辞,但是暮天那心思已经是揣在心里颇久了,眼见宋珩好不容易清醒,他想也不想地上前走了两步,在宋珩的面前站定,毕恭毕敬道:“暮天想求宋小姐一件事,也请宋小姐千万不要拒绝暮天才是。”
宋珩抬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从认识之处,他便是一副明媚张扬之色,做事也全凭喜恶,倒是一个真性情的人,那眼睛里头倒是完全藏不住半点的事儿。
见宋珩也不问,暮天心里头还是泛起了嘀咕,这照理来说在他刚刚这么问了之后,宋珩应该问上一句“到底有什么事情”又或者是“你想求我什么”才对,可眼下她什么都不说,倒是真的叫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了,难道要他干脆地说出“我想同你学阵法”这一件事情来么,万一要是宋珩不答应要怎么办?
暮天那些个小九九在心里头打了几个转,瞧宋珩那越发沉默的样子,他就越发觉得这事没戏,整个人也就越发的没有底气对着宋珩来说这事了,他只觉得整个营帐里头都有些窒闷了起来。
第81章 饯别宴(3)
在他觉得自己的脸上都是要烫起来的时候,宋珩倒是开了口:“你是想同我学阵法是吧,我倒也不是非要把那些个与南嘉一般当做不传之秘,只是你能同我学多久?就算是我想教,只怕我也没那个资格,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教……”
听着宋珩这话,暮天的脸终于是一下子烧烫了起来,的确这也是一个问题,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同他多作接触,只怕到时候要惹来一身的流言蜚语,他一个男儿身倒也可以全然当做耳旁风不顾及,可她到底还是一个女儿家,一个未出阁未及鬓的女儿家,想来还是他思虑不周了。
“冒犯了,宋小姐!”
暮天心里头多少觉得有些遗憾,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掀起了帘子率先走出了营帐。
沈从墨也不再多留,只是嘱了一句“宋小姐多做休息”也跟着出了门,最后走出营帐的是百里流觞,他的眉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然后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这营帐之中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倒也是空旷了起来,宋锦取了那一碗还有些烫手的热粥,舀了一勺子,轻轻地吹凉了之后才送到了宋珩的嘴边。
宋珩对于自家兄长这种举动倒也觉得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宋锦是真的当她是伤得连自己动手喝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还当她是一个小孩子,连着粥也是要人喂才肯乖乖吃了的,可那汤匙已经是送到了唇畔,她若不吃感觉又像是不给自家哥哥的面子,宋珩只好是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这第二口却是再也不想这样被喂食了。
“哥,我自己来吧!”
宋珩说着就是要伸手去取那粥碗,却是被宋锦避过,他只是又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了之后再喂了过来,那眼神之中倒还有几分怀念之色,“珩儿早产了一月,身体本就是比常人虚了一些,且总是不愿意多食,养得瘦瘦巴巴的,娘总怕你养不大,可你却是最听我哥的话,每次我喂着你吃的时候,总是能多吃两口。”
宋锦回忆着小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因为有了这小妹妹而成长起来,他带着宋珩玩儿,宋珩被宋薇和宋歆欺负的时候,他护着,直到后来他进了凤羽令为止,每次从外头回来总是要给宋珩带点小点心小零嘴。
“可现在珩儿却已经能护着哥哥了,哥哥真是惭愧至极。”宋锦嘴角的笑容黯淡了几分,如果不是他这小妹,他只怕真的要落到马革裹尸还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了。宋锦的感触颇深,倒不是衍伸出因为受了自己小妹的保护而觉得拉不下自己这个男儿面子,而是觉得替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妹子而感到骄傲,同时也越发的更加惋惜了起来,“珩儿,若是你是宋家儿郎,眼下早已扬名立万了!”
光耀门楣之事,如果珩儿是男子的话,只会比他做的更好的。宋锦是真的这么想。
宋珩顺着宋锦的意思,由他喂着把粥吃了个干净,腹中有了些食物宋珩也觉得舒服了一些,只是自己整个人还有些使不上力气来,她用右手轻拍了拍宋锦的手背,抬着头对着宋锦温和地笑着。
“哥哥说这些话是何意,这不是叫我难过么。”宋珩对着宋锦低声道,“我是女子,早晚是要嫁人出府的,而大哥你才是宋家的嫡孙。哥哥若是想学那些个阵法,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一定会教你的。”
宋珩对于阵法看得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唯一可亲的人也不过就是这兄长宋锦和母亲月氏,还有丫鬟水碧了。人生事事太过无常,她不想费心地去推演自己的命格到底是怎么样的,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命格那又能怎么样呢,该发生的事情早晚都是要发生的避无可避。倒不如趁着她还在的时候,教会宋锦一些阵法,也好过下一次再遇上被阵法所困的时候,她不是每次都能够千里迢迢地赶来,他也不是每次都能那么的幸运只是被困住而不是被杀掉,战场上危机四伏,宋锦既然打定了注意要在战场上,那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
她不能教暮天,是因为她一个女子不能和一个男子相处太久,会惹来非议,这阵法又不一日之后便能够有所大成,这些都是要经年累月地学习,而宋锦是她的兄长,兄妹相处,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宋珩也想好了,只要宋锦想要学,她便会教,教得巨细靡遗。
宋锦听见宋珩那话,微微有些意外,心中也有些动容,终究这个世界只有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才会对自己最好的,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珩儿你不要怪哥哥资质愚笨就好!”
他作为一个男儿,肩负的是保家卫国的责任,而不是每次出了什么事情之后仰仗着有人来救助,他是男儿郎应当是要保护自己的妹子,而不是让他的珩儿来庇佑他。
宋珩坐着同宋锦说了一些话,丫丫把碗筷给收拾了,一会之后又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光是闻着那味儿,宋珩就知道那一碗药一定是苦到了极点,她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肠胃一下子蜷缩了起来,带着颤抖。
而宋锦则是毫无所觉,他端了那一碗药,吹得微微凉了之后之后捧到了宋珩的眼前,“喝了吧,喝了药才能早些好,哥哥也能宽心一些。”
宋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难受的弧度,看着宋锦那等待着的神情,她深吸了一口气,端了药碗屏住了呼吸一鼓作气地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是带着苦味的。
第82章 饯别宴(4)
“那王军医是怕我偷偷溜了让他真的要一根绳子吊死在这营帐吧,这药怎生这么的苦,定是放了不少的黄连进去了。”宋珩取了丫丫递上来的茶水,润了口之后还是觉得那一股子苦味没有消下去。
丫丫听着笑了起来:“我一会去回了王军医去,说小姐怕吃苦让他看看能不能弄出一碗香甜的药来!”
宋锦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宋珩的脑袋,笑得温和而又疼腻:“这良药苦口,越发苦口的想来也就是越发的良药了。”
宋珩在心中嘀咕着,这么苦口的药,只怕可以当成毒药来谋杀人了,往后要是抓了细作,那细作拷问不招,也许这一碗苦药灌下去兴许什么都招了吧!大概是因为吃了些食物,又被那一碗苦药刺激了个大发,宋珩觉得自己原本还有些昏沉的思绪也渐渐有些清明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会困在了石林之中?”宋珩问着宋锦,之前因为在阵法之中,她要抗敌,实在是抽不出旁的心思,眼下得了空,她也就想起了问这件事情。
照理来说,宋锦绝对不应该会单枪匹马闯入了石林之中,别人不了解自己的兄长,她这个当妹子的又怎么能够不了解,宋锦是一个极好的士兵,如果没有将领的命令,他绝对不会有这轻举妄动之举,而且宋锦的资历也还没有到那先锋将资格吧?
“那一日,大军刚到这里,殿下要去探那石林的虚实,暮先锋便选了我和另外一人一同前往,这倒也不怨殿下,是我提议着由我和那人一同去石林探个虚实。”宋珩发问,宋锦当然是没有半点的疑惑,想也不想地就把事发的经过托盘而出,说起这件事情,宋锦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了起来,“你说原本我身上都绑着绳子,这绳子的另外一头是在暮副将的手上,已经商量好了,只要进了石林一会之后,暮副将便会将我拉出去,想来应该不会有意外才对。”
“后来进了石林,才眨眼的功夫,我就像是见到很多人,好像是回到了金陵城一样,身旁还有自己当凤羽令之时的兄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遇上了敌兵,后来就被南嘉国的人带到了那空地之中,见到了五万被困士兵,而我也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不知怎么的断了,想来是那南嘉国的人做的古怪吧!索性陪着我一同入了石林在我身后的林勇倒是没有半点事情,他还来向我致了歉说是当日若是我们捆在一根绳子上前后有个照应许就不会出这事了。”
宋锦这么说着,老实说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身上的绳子就那么的断了,索性还是没出什么大事。
而宋珩越听,越觉得这事情并没有哥哥以为的那么简单,那林勇,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宋珩只觉得听到林这个姓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古怪。
这姓林的,让她想起了含恨去了家庙的林氏,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但这林一姓还是让她有些不大舒服。
这药里头有一些安眠的药物,她这个身子实在太弱,实在不适合劳累,东想西想的也是有些伤身,王军医也是特地给宋珩加了这些药物,让她在睡眠之中修养。
和宋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话,那安眠的药力一上来,宋珩便是止不住地打着哈欠,小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八点吧,最后歪在了宋锦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了。
宋锦见宋珩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把她塞进了被褥里头,细细地盖好之后才出了营帐,明天大军便要班师回朝,其实他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忙的,十万大军返回金陵城,这原本驻守西北的五万大军依旧驻守在此。这几日相处下来,宋锦倒是结交了不少的军中朋友,他们一个一个个性直爽。
尤其是那萧远良将军,见他们明日要走,叫人弄来了不少的烧刀子,说是晚上要办一个践行宴。烧刀子是西北之地的酒,西北寒气重,大多都喜欢用这个便宜又驱寒的烈酒,就连那些个小孩子都用筷子沾着那烧刀子尝尝。
宋锦出去的时候,萧远良正指挥着将士从板车上往下搬着那酒坛子,十几辆板车上全都是大坛大坛的酒坛子,宋锦上了前,帮着一起搬了两坛。
“宋家小弟,你家妹子可醒来了?”萧远良瞧见宋锦帮着搬酒坛子,凑上了前问着,他也是颇担心那小丫头的,可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闯去瞅瞅。
“醒了,已经无大碍了!”
宋锦笑呵呵地回着萧远良的话,也觉得因为自家小妹醒来的缘故,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步伐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醒了便大好!同你家妹子说一句,萧某和那五万士兵都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他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通知萧某一声,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萧远良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别说是赴汤蹈火,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辞的。
“萧将军这话就重了,实在不敢当的!”宋锦把酒坛子往着地上一放,回头又接着去搬酒坛子,他这手才刚从触碰到酒坛子,就触碰上了一双同样打算抱起那一坛子酒的手。
宋锦抬头一看,那林勇正站在他身旁对着自己笑着,“嘿,表哥,我这也是想来帮帮忙!”
宋锦也没注意到林勇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是人太多,一时半会也没有注意到林勇是在之前就已经在帮忙了还是同他一样瞧见大家伙在忙之后才凑上了前来帮忙的,他收了手,由着林勇去搬那一坛子酒,自己则是去搬了另外一坛。
第83章 饯别宴(5)
“表哥,表妹她醒来了么?要是醒来了,晚些我去瞧瞧她吧……”林勇一边跟着宋锦走,一边问着话。
“醒是醒了,但是吃了药又睡了,我还你还是别去打扰珩儿吧,她脸色差的很,叫她好好休息吧!”宋锦叮咛了一番,就怕这林勇突然之间跑去搅了宋珩的休息。
“好咧,反正都是一家子亲戚,我便等珩表妹将养好了伤再去看她吧!”林勇爽快地应着,把酒坛子一放就又往着板车方向走,他脸上神情爽朗,但是这心中却是气愤不已,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是完成了姑姑的嘱托,明明他都已经隔断了绳子,以为这宋锦会同那五万大军一样可能会是落得一个死的下场,结果这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
林勇心中对于宋珩的恨是深深的,这个女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从金陵赶到了战场上来,来了战场也便算了,可偏偏还搭救了那五万大军,这宋锦也是活的好好的,眼下他们兄妹两在战士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是水涨船高,尤其那被困大将军萧远良对宋锦是赞誉有加,只怕回去之后,这宋锦还有后福在等着,指不定就因祸得福得了那一官半职。
想到这里,林勇怎么能够不心浮气躁,心焦难耐了。
萧远良对于这横里跑出来的林勇很是不喜欢,刚刚他们一众将士在这边搬了好一会的酒坛,这小子打从这边经过,就像没瞧见一般,一把手也不搭,就站在一旁闲着风凉,可眼下宋锦一来搬运之后,这小子又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抢着搬运酒坛了。
对于这种人,萧远良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他到底是比宋锦年长上了许多,人情世故也比他看的通透一点,当下萧远良一揽宋锦的肩头,“宋家小弟,你明日就要走了,我这老哥哥倒是有几句体己话要同你说说,来来来……”
萧远良揽着宋锦就走,那林勇看得眼红,也想跟上了前去,想听听那萧将军是不是要对宋锦说上一些机密的事情,比如怎么在睿王殿下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一类的话,可他这脚步才刚刚踏出了一步,萧远良便回过头了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朝着其他军中兄弟吆喝了一嗓子:“兄弟们,这酒还有不少要搬的,可着力一点别到天黑还没搬完呢!”
将士们吆喝了着应了一声,萧远良又朝着林勇扯出了一个毫不虚伪的笑容:“那个宋家小弟的表弟,你也多帮帮忙啊,还有许多酒没运送过来呢,就等着你们去搬运了!”
林勇见自己插不进足,心里头有些微微的气恼,他心知萧将军刚刚那一句话根本就是对着他说着的,意思很明白,不就是……你就在这边累着吧,旁的没你的事情。
林勇越发的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在旁的士兵催促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搬着那一坛又一坛的酒坛子,好不容易这一辆板车清空了,又一轮的板车又拉了过来,上面堆着一坛又一坛的等着他们搬动的酒坛子,林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认了命!
萧远良揽着宋锦走到了一处无人之地,他才开了口,“宋家小弟,倒不是老哥哥要让你们表兄弟之间生了什么嫌隙才这么说的,而是看你这小子实在太无甚心眼,所以提点你一句,你那个表弟似乎并不是那么般的单纯,往后你且小心着点!”
萧远良的告诫倒没有让宋锦觉得有些挑拨离间之感,说实在话,他也不是很喜欢林勇,只觉得那一双眸子有些隐晦,像是藏了许多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甚喜欢他做出同自己有着兄弟情义的模样来,原本他们之间就没有半点的关系所在,只是他总是那般的叫着,不管他怎么说,似乎都不愿意改口的。
他也并非对林勇没有半点怀疑的,两个人一同进了石林,为何单单就只有他一个人安然无恙,也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只是他也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也就按下不表罢了,这事他没同宋珩细说就是不想让她为自己的事情多伤神。
听着萧远良这告诫的话,宋锦重重地点了点头,记上了心。
宋珩再度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暗沉了,这日头还是夜晚偏长了一些,睡了一觉之后她也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热度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西北夜寒,营帐里头升了一盆炭火,整个暖暖的。丫丫就一直伺候在营帐里头,她像是有忙不完的事,身旁堆了一些衣衫,拿了针线在那边缝补着,见宋珩坐起了身来,她急忙放下了手上的活计,上了前等候着吩咐。
“小姐饿了么,我去给小姐拿点吃的好么?”丫丫乖巧地问着。
宋珩一直睡到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饿的,便摇了摇头,让丫丫不必忙着给她拿吃食。
“你刚刚在缝补什么,我瞧着那些个衣服,倒像是将士的衣衫……”宋珩坐起了身,问着丫丫。
丫丫腼腆地笑着:“我瞧见军中很多兵大哥的衣服都破了洞,我便让他们把衣服拿了过来,给缝补一下,能缝补几件是几件吧!之前我在家的时候,也给爹爹大哥和弟弟这么缝补着衣衫的,不碍事。”
宋珩抬眼看着丫丫,说实在话,她还真的没有仔细瞧见这个女孩,她的皮肤颇暗沉,一双手也因为操劳而有些干燥有些茧子,穿着也极其普通,粗布麻衣的衣服上还打了几个破洞,却是被同色的布料补了,不仔细看也真的瞧不出来什么,一看也就知道是这西北穷苦人家的孩子。
第84章 饯别宴(6)
“你怎么会来伺候我的?”
宋珩问着,这军中一向是很少有女人,要么就是那红帐篷的存在才会有女人,她见到丫丫的时候也有些意外,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而非那些个军妓。
“是睿王殿下派人去城中寻伺候的丫鬟,原本这西北人就少,之前南嘉国又闹了那么一出,城里头稍微有些钱的,或是在旁的有亲戚的,大多都依亲去了,留下不走的便是舍不得这活了大半辈子的地儿和家里穷又没亲戚可依的,睿王殿下给的银钱很足,丫丫的大哥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却因为家里头出不起彩礼的钱而一直没能成亲,丫丫自愿来当了小姐的丫鬟。丫丫卖得是死契,这样大哥能成了婚,还能余下点钱留给弟弟。爹也很高兴,说是被睿王殿下买下了当丫鬟,也许那一日能配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士也是好的。”
丫丫说着,声音里头倒是没有半点的凄苦之色,反倒是因为能帮助了家里头而高兴。
“傻丫头。”
宋珩轻叹了一声,配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士有什么好的,上了战场便要提心吊胆着,就怕哪一天传来的就是噩耗,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小姐不要丫丫么?”小丫头抬着头看着宋珩,颜色之中有一些担忧,“我很能干的,我力气大,挑水砍柴劈柴都可以,吃的也不多……”
“你是睿王殿下买下的,我要不起,眼下你只是伺候我,等明日启程回金陵的时候,殿下许是会把你也带上的。”宋珩微笑着安抚着这个年轻而又质朴的丫头。
宋珩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久睡的筋骨,丫丫见宋珩没有再做休息的打算,便取了衣服给宋珩换上。
隐约的,有欢笑声传来,那喧哗声也是不小,宋珩走到了入口,微微掀起了帘子,这帘子才刚刚一掀起,彻骨的清寒便往者营帐里头钻着,丫丫急忙上前把宋珩掀开的帘子遮好,不让她再往外头的探,牵着宋珩便往炭炉旁走。
“王军医说小姐身子还不大好,不好着凉的,西北晚上太冷了,小姐若是想出去,可要穿得再厚实一点!”丫丫忠心耿耿地执行着王军医的话,想了想之后,她又道,“小姐既然醒了,我便去王军医那边将药拿了过来给小姐饮下吧!”
听到那药,宋珩直觉就是不要,外头的喧嚣声尘嚣而上,有愈演愈烈之势,宋珩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外头在干嘛,怎么得这么的吵闹?”
“外头在举行饯别宴,西北将军萧远良在为睿王殿下送行,眼下正闹得欢。”营帐的帘子轻轻地掀起,沈从墨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的青色长衫也换成了墨色的,他朝着宋珩笑着,“我在外头瞧见你这营帐里头有两个影子,想着是宋小姐你醒来了,便失礼地进来瞧瞧。你若有兴趣也可前往瞧上一瞧,那为你所救的五万将士若是见到你出现,定是要高兴坏了的,他们可天天求着你平安无事呢!”
丫丫对于沈从墨这话持了反对意见,“小姐身子还没好,我看还是先吃了药吧!”
宋珩原本对去那饯别宴上瞧一瞧兴致也不是很大,但是一听见丫丫心心念念就是不忘她吃了那苦得要命的药,她当下就决定去那饯别宴上看看。
沈从墨手一抖,原本挂在他手臂上的倒是一条上好的裘绒披风,他递给了丫丫,温声道:“给宋小姐披上吧,外头凉。”
丫丫接过了披风,听话地给宋珩披上,那粉色的绒毛,那昏黄的烛火照耀下衬得宋珩那脸晶莹如月,分外清雅。
在丫丫给自己披上那披风的时候,宋珩抬眼看向沈从墨,他的眉眼一贯的温润,只是柔柔地瞧着她。
这披风入手柔软,光滑的如丝一般,宋珩怎么能够不知道这件披风只怕是价值不菲的,“一会回来之后,这披风便还给沈公子吧!”
宋珩对着沈从墨说着,她一向是个无功不受禄的人,有些东西可以接受,但也要掂量着自己是否能够受得起,她不喜欠人人情,所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接受这些。
沈从墨倒是没有想到宋珩那么的分清楚,言语之中也没有嫌弃的意味,只是不承情,怕是收了他这一条披风都怕扯来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她防得太过,除了宋锦之外,似乎对谁都保持着距离。
这件披风,那还是沈从墨今日下午去了封城内的成衣铺子里头买的,在这西北之地,由于之前南嘉一事惹得城里头的人纷纷外逃,原本就已经是稀少的铺子关了大半,那成衣铺子里头也没有什么好的衣衫,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和一笔钱才说得那老板将这件原本是要留给他女儿当做嫁妆的披风卖给了他。
沈从墨知晓,只要宋珩不愿意的事情,那根本就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对于宋珩要把衣服还给他这事也就不再想劝解的话,也不应允,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走出了营帐,在外头等着宋珩。
宋珩很快也出来了,丫丫倒是个懂事的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叮嘱过了她了,紧紧地跟在宋珩的身边,那忠心耿耿的模样倒像是怕被撇下一般。宋珩长发未挽成发髻,那三千青丝随意地拨在了一边。
西北的夜晚太过于清寒了一些,出了营帐之后,宋珩觉得有些像是金陵城里头的冬日,清冷至极。空气倒是颇为干净,夜晚的星空也特别的清晰,天空挂着一轮又圆又亮的月亮,浅色的月光泄了满地,那么的近那么园,好像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正是应了李白的那一句诗……“手可摘星辰。”
第85章 饯别宴(7)
大军办饯别宴的地方,其实离宋珩的营帐稍稍有一点点远,但是因为军中人多的,所以那声音也就特别的喧哗,即便是远了一些,还是能够听到那些声音的,只是不是很清楚罢了。
宋珩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一副豪放的场面,一个一个的酒坛子,将士手上端着的瓷碗里头洒满了酒,他们圈成了一个圈,中间是燃烧的正旺的篝火堆,在火堆上驾着一些烤架,上头穿着猪羊一类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火光照耀了每一张脸,他们脸上的笑容正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洒脱不羁。
百里流觞在主位上,他的手上也端着一大碗酒,他的神情颇为镇定,依旧是一贯的沉稳,手上那一只大碗也不能削去了他浑然天成的贵气,好像拿着的不是那廉价无比的白瓷碗而是那夜光杯琉璃盏。
他的身侧围了不少人,一个一个穿着戎装,手上拿着小酒坛,敢向百里流觞进酒的只怕也是在军中地位不低的,宋珩视线一路寻了过去,瞧见了宋锦。
他正坐在离百里流觞下三个的位子上,身旁也围了好几个军中的兄弟向他敬酒,宋锦推脱不得,也只好笑着端了大碗饮了下来。
宋珩晓得自己的兄长并不是一个擅长饮酒的人,往日里头也不会随着人去那些个风月场所吃吃花酒什么的,平日在家也是滴酒不沾的,这才两碗饮了下去,那一张脸便一下子烧红了起来,隔着那些个距离,宋珩都能瞧见宋锦那一张脸烧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
百里流觞平日里头也不是一个放纵的人,萧远良将军一向随性,眼见他们要走,今晚说什么都是要给他们举行了饯别宴。他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想着驻军在西北的士兵们平日里头也没有这般的放纵,偶尔为之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便同意了。
西北的烧刀子实在太烈,百里流觞平日里头虽不是一个贪杯的人,但是从小在皇室长大,遇上宫宴御宴,自然也少不得敬酒或者是灌酒,宫中的琼浆玉液不少,他也一直都以为自己的酒量还算是不错,但是这才两三碗烧刀子入了喉,整个人就像是烧了起来一样,热得让他的脸颊都发烫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上了脸。
自然,他身边的暮天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脸烧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也冒了出来,暮天狠狠地打了一个酒嗝,那一双被酒意染得通红的眼睛一扫,倒是瞧见了那站在一旁的宋珩,他手指向宋珩处,很是开心地叫了一声:“宋珩!”
暮天这一声声音颇大,几乎是带了醉意用吼的模式,他这一声吼,倒叫刚刚还在那边要劝着他喝酒的兄弟停了一下,全场安静了几分。
“宋珩!”暮天又叫了一声,全场的又安静了几分,未醉的半醉的人都全部朝着暮天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军中,谁不知道有那么一个女子,千里迢迢从金陵城而来,毫无畏惧地踏上了石林。
在军中,谁不晓得有那么一个女子,抗衡敌将,让那敌将未曾伤了一人。
在军中,谁不惊叹有那么一个女子,以一己之力,破了那石林只困解救了五万士兵。
在军中,谁不知晓,这个女子姓宋,单名一个珩字。
珩者,美玉也。
在军中,她便是那五万士兵的救命恩人。“宋小姐!”萧远良一下子缓过了劲来,他叫着宋珩的名,刷地一下单膝跪了下去,“那日得宋小姐相救,萧某同五万将士感激不尽,今生无以为报,来世愿结草衔环,犬马相报。”
萧远良这一跪,连带着其他曾被困的战士也一并跪了下来,他们都是铮铮铁骨男儿,除了跪了天地跪了父母跪了天子外,未曾跪过旁人,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下他们皆是舍弃了那黄金来感激一个人。
宋珩见着那朝着她跪下的士兵,老实说,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原本她就不是为了这些个将士而来,也不是为了解救他们,可眼下却是被他们如此崇敬的对待着,宋珩的心里头多少有些愧疚,觉得那么多人跪她,似乎有些太过于让她心虚了。
她上前了两步,以没有手上的右手将萧远良轻轻托起,“萧将军实在严重了,宋珩愧不敢当,又怎么能受你们这等恩情,萧将军叫大家别跪了,我哥哥是将士,你们同他一般,自然都是宋珩的长辈。你们这般实在是有些折杀宋珩了。”
萧远良在宋珩这么一托之下也就顺势起了身,他看着这个秀气的女子,她的个子不过到他的胸口罢了,这般纤巧的人却是有这那般的能力。萧远良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虽然往常行事有些鲁莽,却也没有那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她生作了女子。
萧远良清了清嗓子,喊着让兄弟们起了身。
宋珩在将士心中的地位不凡,见她来了,很快便有人收拾了干净的位子让她坐下,这位子还是在百里流觞这元帅的副座,可见将士们对她的态度卓然是不一般的。
宋珩倒也没有去坐那副座,只是走下了几座,坐到了宋锦的身旁,旁人也多半都晓得了这个女子和宋锦是兄妹的关系也无人去阻拦,有贴心的随从便送上了食物上来,那是切得适口的肉,取自猪羊最嫩最鲜美的地方。
宋锦已经是被那烧刀子灌得半醉了,身上冒着酒气,整个人像是从酒坛子里头捞出来的一样,瞧见宋珩在他的身边坐下,宋锦只是嘿嘿嘿地笑着,一口一口叫着她“珩儿你怎么来了。”
第86章 饯别宴(8)
宋珩只是是朝着宋锦笑着,他眼下这模样倒是有些憨憨傻傻的,就像是一块毫无知觉的肉,披着人皮,意识已经是混乱了。
沈从墨和这些军中这人没什么多大的交情,好在暮天也还没有醉到完全不认识人的地步,第一眼瞧见的是宋珩,第二眼就瞧见了沈从墨,他招着手让沈从墨坐在自个的身边。
沈从墨随了暮天的意,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暮天已经是被人灌了不少酒,自然地他也灌了旁人不少酒,眼下瞧见那神清气爽不带一点酒味的沈从墨,他不灌他两碗怎么能够甘愿,他是想也不想地就拿了摆在一旁的酒坛,取了一只瓷碗,摆在了沈从墨的面前,倒了一碗之后朝着沈从墨道:“兄弟,干了它!”
沈从墨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碗的烈酒,扭不过暮天的意思,只好端了起来,浅浅地喝了一口,那酒烈极,入口皆是辛辣,沈从墨汁觉得自己的嘴里面像是炸了开来一般,有那么一团火,一直从喉咙口烧到了腹中,烧得他整个人都暖了,热了。
“沈从墨,你这人不够大气,和个娘们似的就喝了那么一小口,是男人的就应该一口这么干了!”暮天啧啧两声,对于沈从墨那太过斯文的饮法实在是意见颇多,就那么的一小口,又不是女儿家。
“这酒太烈了。”沈从墨笑道,他实在做不得如暮天他们那般直接豪气干云一口饮,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只怕这一碗就足够叫他醉生梦死一番了。
“哎……”暮天伸手拍了拍沈从墨的肩膀,“你这温吞的性子!”
暮天嗤了一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这头一歪,他以一副思索的模样,沉吟了一会之后,他才又严肃道:“原本想说的话被你那么一打断,我便什么都忘记了!”
沈从墨笑了一下,不以为意,“转念便忘的话,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忘记便忘记吧!若是什么打紧的话,肯定是怎么都忘记不了的。”
暮天听着沈从墨这话,想了想之后也觉得颇有些道理,便也不在执着了自己刚刚原本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了。
宋珩默默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这男人的聚会果真还是有些不同的,他们无所顾忌,大口饮酒,也不像是她这般慢慢地吃着肉,她瞧见有人扯了一条羊腿大口地啃着,行酒令,大声地唱着歌,划着酒拳。
她才吃了没几口,自己身旁倒是挤过了一个人来坐下,亲亲热热地对着她喊了一句“珩儿表妹。”
她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才看了一眼,宋珩便很是不喜欢,因为这个男子眼神太过于功利,脸上的笑容还带了些讨好的味儿。
这来的人倒不是旁人,正是林勇。原本今夜是轮到他值夜的,但是他怕这酒宴上会有什么好处落到了宋锦的头上,以一千两银子同一个家中困顿的人换了班,来了这酒宴。他是不屑同那些个大老粗们一同喝酒颤饮的,本来还有几位将士端了酒碗来敬,但是在林勇那阴阳怪气一副瞧人不起的神态上便作了罢。
林勇也不甩人,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里头吃着烤肉,那酒他倒是不碰的,在林勇眼中那般廉价无比的酒水给他洗脚都嫌差劲,又怎么能够让他喝了下去。
直到宋珩的出现,林勇不想不过是一个女儿家罢了,居然能让萧远良同那么多的士兵下跪,甚至他还瞧见了睿王殿下的一双眸子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只怕……
若是他有妹如此,自然也是能够飞黄腾达的!想了想之后,林勇便凑上了前来,想要套个近乎,见宋珩那一脸陌生地瞧着他,林勇笑了开来:“怕是锦表哥贵人事忙,未来得及同你说上一句,我是林勇,大理寺少卿林家的次子,虚长了你三岁,也能算作是你的表哥吧!”
大理寺少卿,林家。
在听到林勇说到那官职的时候,宋珩便想到了,还果真是那个林家!
“我听我哥说,当日,你是同他一起入了那石林吧?”宋珩淡漠地问着。
林勇也没有想到这宋珩居然会是如此冷淡的人,感觉自己有些像是热脸贴了人的冷屁股,叫他心里头有些不大是滋味,可又听到宋珩提起那石林的时候,他心头猛地一跳,尤其是宋珩那一双眼睛是那般的清明,好像是知晓了什么一样,但是很快地他又安抚了自己,当日进石林的人只有他和宋锦两个人,宋锦自己都不能对他说些什么,又何况是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宋珩呢,想来她也不过是顺口这么一问罢了。
“是呀,那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锦表哥就在里头迷失了,倒叫我担心死了,好在他是没有什么事情。”林勇缓缓道,他还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做作的神态,宋珩实在是懒得看下去,她缓缓地开口,“那一日我进了石林,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林勇不知宋珩为什么要对他说这话,他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好奇地问:“珩儿表妹你瞧见了什么?”
“我瞧见,那一日你与我哥一起入了石林,结果你却是用刀子隔断了他系在身上的绳索,让他困在那幻境之中,再也出不来了……”
宋珩的话惹得林勇的脸色一变,他忽地大声道:“胡扯,我当日并为拿刀子……”
这话一出口,林勇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他明白了,刚刚宋珩根本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哦?”宋珩看了一眼已经醉得有些不清楚的宋锦,他并为觉察到刚刚林勇所说的,宋珩看着林勇,一字一顿道:“那你当日拿得是什么?”
第87章 饯别宴(9)
林勇越发的心虚起来,再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哈哈一笑道:“珩儿表妹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我怎会是那般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一旁退去。
宋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包扎着伤口的左手拿了一根刚刚她夹肉块吃的筷子,细长的那一段对着他的脖子,“虽然我这手伤了,但是把这根筷子插入你的喉咙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眼下你是睿王麾下的将士,我留你残命,但是眼下我不动手,不代表着我日后也不会动手,你最后给我记着,你的脑袋不过是暂时托在你的脖子上,只要我想,随时能取!”
林勇看着那森冷如鬼一般的眼神,轻轻地抖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便是自己以后再不会做点什么,当然,他也不敢再做点什么了,瞧这宋珩,那是多么的可怕,他哪里还有那个胆子!
“还有,别表哥表妹地乱叫。我娘孑然一身,并无兄弟姐妹。”宋珩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一把甩开了扣着林勇脉门不放的右手。
林勇打了一个哆嗦,从地上爬了起来,很快便走了开去。
酒至兴时,有人拿了大刀,跳入中间,舞了一段刀法,那微微踉跄的身姿,那半醉半醒间,倒也有别样的一番凌厉之色。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接着正酣的酒意,求了睿王舞剑一番。
宋珩的耳旁充斥着那振聋发聩的呼声,那呼声都是求着百里流觞剑舞一番,宋珩倒也觉得颇有些兴致,她是听说百里流觞的龙吟剑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金陵城中谁人不知百里流觞能文能武,那剑术是极高的。
百里流觞多少有些郝然,但瞧见军中兄弟一番盛情难却,他抽了剑,跃进了场中。他有几分的醉意,却还没有的那彻底醉,他的步伐还是极稳的,剑影重重,长剑在百里流觞的手上灵活无比,凌厉之中倒也还留着几分柔和。
最后长剑挽出了一个剑花,剑稍在篝火上划过,削下了一小段干柴,留在剑尖上,火未灭,百里流觞微微一抖,剑身柔软地一个起伏,然后那一小段还燃着的干柴又弹回到了篝火堆之中。
百里流觞收了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声“好”字,在百里流觞落座之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宋珩也是觉得百里流觞的剑术极好的,是真的极好,看得出来平日里头这个王爷并不是只会坐享其成而是有真正的本事的,那剑术没有几年的功夫只差也出不来,他为人又不算是特别爱出风头,反而是低调无比,性子也是沉稳,不骄不躁,也的确是将士之首应该有的做派。这饯别宴一直闹到了深夜,宋珩倒也没有停留的那般久,在百里流觞舞了剑之后,宋锦又被那萧将军灌了两碗酒,傻笑了一番之后,咕咚一下醉倒在地。
宋珩也多少吃了一些食物,见这饯别宴一下子也不会消停下来,她也不忍宋锦留在外头,免得受了风寒,她和丫丫协力,将宋锦扶进了自己的营帐,丫丫对于让她吃药那件事无比的执念,扶了宋锦上了塌之后,她便兴冲冲地跑去端药了。
宋珩喝了药,王军医想着夜晚原本就是睡觉的时候,也就将那安眠的药物给去了,那一碗药下去,苦得宋珩半丝睡意也无,又加之自己原本就是睡了一天,整个人越发的清醒了起来,打发了丫丫去睡之后,她一个人在营帐之中呆坐着,琢磨着自己既然答应了哥哥宋锦要交他阵法,那是从哪里开始教起比较好一些。
认真说起来,宋珩还真的不是一个很会教人的老师,以前她学阵法的时候,那场面只能用血腥来形容,想要学阵必先破阵,她从小开始,便是被丢在一个又一个阵法之中,从简单到困难的,从容易的到最后几乎是九死一生才破阵的,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学会了那些个阵法。
传道授业解惑,这对宋珩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陌生的,因为阵法这种东西不是固定的知识,就像是剑招一般,只能灵活应用。
琢磨了许久,外头的喧嚣声也渐渐地灭了,似乎饯别宴也已经结束了。也宣告着明日,他们就要离开西北,回到金陵了。
宋珩见宋锦睡得沉,转身掀起了帘子走了出去,她身上还披着沈从墨给的披风,倒不是她忘记了还他,而是她从宴会上回来的时候,沈从墨还坐在暮天的身边慢慢悠悠地喝着酒,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空气里头有着淡淡的酒味弥漫着,可想而知这一场宴会上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宋珩瞧那月色极好,便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地就出了营地,营地有不少值夜的将士,瞧见她也不不阻拦,倒是行了一个礼。
宋珩走了一段,发现这营地后方有一块高坡,倒也是个极好的去处,她也懒得走,提了一口气,稳了身形掠了过去,坐在那高坡上,抬头仰望着那月亮。
她才将将坐了下来,便有一道沉稳的声在她的身侧炸开,“宋小姐!”
宋珩偏头去看,穿着一身月色锦服的百里流觞正站在她的身侧,双眼灼灼地看着她。
“睿王殿下还未睡下?”宋珩也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百里流觞应该已经睡下了,他身上还有着一些酒气,只是那一双眸子还算是清明,没有多少睡意。
“宋小姐不也没睡下?”
百里流觞反问着,其实他原本是打算要睡下的,但是再回自己营帐的时候瞧见了宋珩出了营帐,他以为她是要一个人偷偷地走了,有些不大放心,便跟着来了,在看到她以轻功而行的时候,他几乎是要把自己心中的猜想给落实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宋珩却是掠上了这一块高地,坐了下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第88章 饯别宴(10)
“我的确是想离开,但是也怕那王军医真的会一根绳子吊死在我的营帐内,那样委实太过对不住人了。”
宋珩轻笑了一声,是她刚刚大意了,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是有人跟着的,还好这跟着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百里流觞,若是后面跟着的是杀手,只怕自己早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我知宋小姐心系金陵,只是今日宋小姐身子还未好全,贸然上路只会出些事情,明日我自当会给你安排好,小姐尽可以放心。”
百里流觞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叫宋珩同他们大军一起回金陵,大军人数庞大,之前从金陵感到西北是日夜兼程也花了七天的时间,这一次回去也不能叫士兵们像是来时这么吃足了苦头,只怕没有十天半月也是回不到金陵的,所以他原本就打算好了,等到明天的时候,让丫鬟和宋珩以马车先行回金陵。
“劳殿下挂心了。”
宋珩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她倒是没有想到百里流觞也是这么的知情识趣,如果真的要她和大军一起前行,只怕自己上路不到两天就是要偷跑的,眼下百里流觞这么说了也好,也让她稍稍宽了一下心。百里流觞见宋珩没有丝毫回营的意思,想了想之后,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但还是稍稍同宋珩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男女之间总是不大好太过接近的。
宋珩也不说话,只是坐了下来,一边看着那星空,一边发着呆,百里流觞看着宋珩那侧面,直觉就是皱了眉,一来是瞧见宋珩那一张脸色总是不见半点的血气,二来是想到宋珩懂得那么多的阵法,却偏偏生了个女儿身,三来是想到自己阵营之中就是却少了这样的人才,才会在遇上南嘉的时候出了这种岔子,若是有人稍稍懂得一些,也不至于这五万人会困住在石林之中。
“宋小姐,容我问一句,若是女子能为官,你当如何?”百里流觞问着。
嗯?
宋珩也不知道那百里流觞突然之间问出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让她一个女子入仕朝廷不成?想到这一点,宋珩倒是觉得自己未免也想的太多了,这怎么可能?北雍虽是民风开放,但也还不至于让女子入仕朝廷。
这么一想之后,宋珩莞尔一笑:“国非西芳,岂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百里流觞听到宋珩说起西芳国,那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家,女子可以继承家业,可继承皇位,也可上阵杀敌,如果宋珩出生在西芳,必定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女将士,将门有女也有荣。可他们北雍并非是西芳,从祖上开始,便没有这个先例。她这么说,只是让百里流觞只觉得越发的惋惜罢了。
在看国历史的时候,宋珩对于西芳国倒是颇感兴趣,那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家,虽然不像是《西游记》上说的女儿国一般国内全是女子无男子,但这以女子为尊为荣的,倒也很是新鲜,让宋珩有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心驰神往,想看看那样的国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国家,必定是很有趣的吧,她想,如果她是到了西芳国,或许眼下的境遇也是完全不同的吧。
“我非良才,殿下也可不必太过惋惜。”
宋珩察觉到百里流觞的情绪一下子黯淡了一些,她缓缓道。这注定的事情,她一向是不强求的,北雍不是西芳,也就没有必要做西芳国的事情了,若是她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入仕朝廷,只怕还会被朝堂上的那些个王公大臣指责说是牝鸡司晨,她何苦去受那个被千夫所指的罪!原本百里流觞倒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问问罢了,但是眼下同宋珩这么几句话下来,他心里头倒是隐隐有个想法,西芳国开始时也并不是全然的以女子为尊,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渐渐地演变过来而已。
虽然宋珩说自己不是什么良才,但是百里流觞觉得说出这句话来的宋珩太过于自谦了,若是她还不属良才,那这良才也真的是无了。
况且,百里流觞也实在拿不住凤血歌的意思,凤血歌这人一向是反复无常,六皇子秦观砚说得好听一点,那便是他们手上唯一有力的筹码,但是只要凤血歌高兴,秦观砚便可以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他们到时候不过是白养了一个他国之人罢了。没有人知道凤血歌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可怕,不世出的阵法天才,这些年北雍和南嘉之间还算是太平,但是也不过是一时的风平浪静罢了,随时随地都会有变数的存在,到那个时候,谁来抵抗凤血歌?
是她宋珩?还是整个北雍军队?
这一次战事停了,回去之后,他是要向父皇禀明一切的,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宋珩的事情也一并呈上,可现在他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宋珩并不晓得百里流觞眼下心中的想法,也不知他沉默不做声是在想着什么,如果她现在问了一声,或者是让百里流觞在奏表上不要提及自己的姓名,她以为这些事本是同她无任何关系的,却不想,今夜这番对她而言并无什么异常的对话直接影响到了她接下来的一生。
第二天大军出发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原因无他,不过就是有些将士昨晚被灌下了太多太多的烈酒,导致一早并不能按时起来。
宋珩倒是早早地就出发了,正如百里流觞说的那般,他给准备妥了一辆双骑马车,也给备上了一些食物,赶车的是百里流觞手下的一名小将,同行的还有沈从墨。
沈从墨原本就是同宋珩一同来的,眼下一同走倒也算是正常不过了,宋珩倒也不以为意,反正这沈从墨也是策马而行,并不同她一起坐马车。宋珩他们四人独自出发自然是要比随着大军出发的时候要来的快上许多,但也比之前她来的时候,策马狂奔路上甚少休息来得要慢上一些。
第89章 饯别宴(11)
等到金陵城外的安宁寺山下的时候,这已经离她从西北出发五日后了。士兵送宋珩到了目的地之后,自然要回金陵城睿王麾下的军营报道的,丫丫自然也就不能一同前往,宋珩只好带了这个宛若进了大观园瞧见什么都新鲜的小丫头一起,只等遇上永宁郡主或是秦王百里绍宇之后再做打算。
宋珩带着丫丫从山脚拾阶而上,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到了山顶的安宁寺。
安宁寺是金陵城中颇为出名的寺庙,所以香火一直鼎盛,宋珩捐了一些香油钱之后才同一旁的师傅开了口。
“小师傅,我想请问下,这定远侯府上宋家的大夫人可还在寺庙之中?”宋珩恭敬地朝着一个沙弥开了口问着。
那小沙弥倒也是个好讲话的人,平日里头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早已练出了几分眼色,见眼前这个持剑的女子出手还算大方,问话倒也斯文,所以也便不隐瞒。
“原本定远侯府上的大夫人和伺候的丫鬟倒是住在后院的厢房的,但是三日前定远侯府上的人来请了大夫人回去了,女施主倒是来迟了一步。”小沙弥双手合了十,回着,“女施主要是想见那大夫人,不妨前往金陵城,金陵城离安宁寺也不远,进了城之后,女施主随便找人问上一声便知道定远侯府在哪里了。”
三天前回府了?
宋珩想着刚刚小沙弥回答着她的话,不会的,在她临走的时候,她特地交代了母亲月氏和水碧,一定要在安宁寺等到她回来为止,而且还是被府上的人请了回去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宋珩道了一声谢,转身带着丫丫往回走,准备回定远侯府一瞧究竟。
站在定远侯府门口的时候,宋珩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看了看那奢华的大门,“定远侯府”几个字写的是大气磅礴,听说还是当今皇上御赐的手笔,能够有皇帝亲手御赐的门匾,这对一个家族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宋珩却闻到了这个家从内二外所散发出来的腐朽味,这个家已经从根部开始糜烂了。
她明明都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照理来说,她应该有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但是她并没有,甚至都没有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慨,一想到在这府上发生的一些很是乌烟瘴气的事情,宋珩就恨不能不回来算了。
可眼下他又不能抛弃了宋家的一切,尤其是她的母亲和水碧,她可不能放任着她们不顾,尤其是现在这情况不明的时候。
丫丫头一次瞧见这宋家,其实一路上行来,丫丫就感叹不止了,很多东西是她在那边陲小城之中那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的,而眼下看到宋家的时候,丫丫就越发的惊叹了,这般的高门大户。
“小姐,我们不进去么?”
丫丫看着站在大门口,抬头望着那门匾不动的宋珩,有些困惑地问着。
“走吧!”
宋珩提了裙摆,带着丫丫走进了大门,决定去面对那些个她所不知的情况,丫丫自然是紧紧地跟上,她眼下在金陵城里面举目无亲,唯一能够仰仗的人就是宋小姐了,所以她会一直跟着她,直到睿王殿下回来为止。
宋珩第一件事情便是往着松风苑走,第一件事情是要去向老太太和老太爷请安,回了府上不去请安,那就是大不孝。
这才刚刚走进了门,府里头刚刚经过的四名丫鬟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刚刚走进门来的宋珩,那脸上的神色倒是叫一个精彩,更有甚者,还胆大地在那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宋珩行了两步,原本是不打算理那些个丫鬟们的,但是在瞧见自己因为不理会而使得背后的议论声越发的愈演愈烈,完全当她是不存在一般地说着话,宋珩觉着自己是否对于她们也实在是太过容忍了一些,才会让这些个丫头没规没矩地随便说主子的闲话。
她回了头,看了一眼那四名站在不远处的丫鬟,见到宋珩回头,那些个丫鬟倒是一下子不再说话了,脸色上有些尴尬,相互推搡了一下之后,决定走开。
“站住!”宋珩喝住了那四个丫鬟,“都给我过来!”
那四个丫鬟见宋珩突然之间叫住了她们,整个脸色一变,这你看我,我看你的,迟迟不敢上前来。
“怎么的,宋家的规矩什么时候是改了,我一个宋家小姐还使唤不得你了?”宋珩声音里头带了几分凌厉,那些丫鬟又什么时候见过宋珩这番模样,虽然她们不在宋珩身边伺候着的,但是对于这宋家三小姐的印象倒还是有的,三小姐她一贯是个温煦的主,什么时候有过这般厉声厉色的时候!
“没听见么,小姐喊你们呢!”
丫丫见那些个丫鬟迟迟不动,又见宋珩那脸色寒上了几分,料想现在的宋珩心情应该是不大好的,她也跟着喊了一嗓子,丫丫的声音嘹亮,震得那些个丫鬟如梦初醒一般,一个一个跟着跑了过来,站到宋珩的面前,这膝盖一弯手一摆的,行了一个礼,一口一声“小姐好。”
宋珩看着那几个丫鬟,这才稍稍要起身,她眼一扫:“我许你们起身了么?”
宋珩的声实在冰冷无比,丫鬟们得知这三小姐怕是怒了,一个一个维持着身形不动,可那请安的姿势也实在太过雷人,才将将不过一会之后,这身子便开始有些发酸有些受不住了。
有个嘴犟的丫头实在吃不消这般的腰酸腿乏,她梗着脖子抬了头道:“三小姐要罚奴婢们倒也是不打紧的,可也要给奴婢们一个由头,怎般这样随随便便就罚了我们?”
第90章 被逐出府(1)
宋珩看着那个发话的丫头,那一脸的倔强还有那眼神里头的不甘愿,她右手抚了抚自己左手上拿着的破军剑,这个动作极其细微,倒是有眼尖的丫鬟瞧见了,偷偷地伸了手去扯刚刚说话之人的衣角,要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嘴犟的丫鬟倒是个没有眼色的人,见宋珩不答话,心中胆子便微微大了几分:“三小姐,奴婢们可不是你房里头伺候的丫鬟水碧,三小姐要是想罚奴婢们,也请寻了一个好时段,眼下奴婢们的主子还在等候着奴婢们的伺候呢!”
宋珩听着那丫鬟那般说话倒也不恼,只是也不让丫鬟们起了身,反倒是转过了头瞧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丫丫,开了口:“丫丫,你是刚跟着我回府的,虽然以后也不会呆在我们宋家,可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说,毕竟你是卖了死契的,这死契便是要非死不得出府,往后的一生都要仰仗主子的鼻息过活。这头一件事,这当丫鬟的便要有当丫鬟的样子,谨守本分这是是最订要的!这在背后闲话主子,叫人听见了,那条多话的舌头也是没有必要再要了!”
那嘴犟的丫鬟一听,脸色一白,这三小姐明着是在说给这个跟在她身侧,穿着麻布衣衫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听着的,可实际上这一字一句可都是说给她们几个丫鬟听的。
丫丫那眼珠子一转,也明白了宋珩的意思,她笑出了声,清清脆脆地问道:“所以往后这主子要罚,丫丫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乖乖领罚是吧?”
宋珩赞许地点了点头:“要是做错了事,乖乖受了罚也便算了,这当主子的除非是心太狠,否则这小惩大诫也就过去了。丫丫,我们走吧!”
宋珩再也不去看那四个丫鬟,领了丫丫便要走。
那嘴犟的丫头是在大小姐宋薇的房里头伺候着的,平日也没受过这般的严惩,她看了那宋珩一眼,想到近来大小姐常常念叨着的事儿,她的底气也大了起来,想也不想地道:“三小姐怎生的这般的没脸没皮,当日说是要同大夫人去城外的安宁寺为了兄长祈福,结果却是跟着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野男人给跑了,这金陵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眼下还敢回了宋家府上来摆着宋家小姐的气派,宋家的脸面也全是给掉光了……”
宋珩脚步一顿,她看着那还没有住嘴的丫头,那丫头心一横,想着自己左右已经说了,也不差再说些什么了,想着自己往日里头在大小姐的身边也算是个受宠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的闲气。
“眼下怏怏地跑了回来,只怕已经是被那个野男人给丢下了吧,难为大小姐和二小姐了,也是要被那些个外人瞧不起了,以为宋家小姐都是同三小姐一个做派,闺誉受损,也难怪我家大小姐近日来总是长吁短叹说是家门不幸,也不知道大夫人是怎般的教养人的,想来也是,一个山野村妇能够当上宋家大夫人也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今世祖上冒青烟了,一根藤上出的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
剑光一闪,谁都没有瞧见宋珩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她手上的长剑出了鞘,身形一划,一声“呀”的喊声,再来便是一声轻响,长剑已经入了鞘。
刚刚还在嘴犟的丫头已经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打滚,嘴巴里头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着,地上一截粉色的肉块,等到旁的丫鬟哆嗦着看清的时候,那哪是什么粉色的肉块,根本就是一截粉色的舌头罢了。
丫鬟们深吸了一口气,脚一软,齐刷刷地跌在了地上。
“我早就说过了,当丫鬟的就要有丫鬟的样子,闲话主子,这舌头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想来这般也是你前世作孽太多,今世烧香不够才没有祖宗保佑吧!”宋珩看着那满地打滚的丫头,冷冽地说着,说完她便是再也不做停留地往者松风苑而去了。
宋珩面上虽然是没有半丝的动容,可这心里头却是对刚刚那丫头说的话衍伸出了一股子的怒气,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相传,可这些事倒是同她很是不利的,这丫头当着她的面都能说出那些话来,可想而知在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着那些话,许传的还要难听一些。
这些话搁在二十一世纪,那便是诽谤,可惜现在并不是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在这个古朴的年代之中,只怕隔壁人家走失了一只猫谁家男人被自家老婆从房里头打了出来都足够旁人嚼上半年的舌头,又何况是眼下这定远侯宋家呢,这种与人私奔的风流韵事,别说是半年,就算是整整一年也不够人消停的。
宋珩虽然不知是谁传出这种事情来的,但是以女子的闺誉作传,想来也实在是恶毒之极了,若眼下不是她,要是旁的姑娘,指不定就解了自己的腰带寻了无人的一处歪脖子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了却了残生。
而是女子家教不严,首当其冲便是苛责父母,想到母亲被人妄自非议,宋珩心中的是怒火更甚,若是让她抓住了那她闲话的罪魁祸首,她一定要叫人尝尝她的手段。宋珩才踏进松风苑的门口,就已经听见了从松风苑里头传来的说话声,走到了花厅门口,宋珩瞧见在厅上坐着的有五人,主座上坐的是老太太黄氏,下手坐的是她爹宋成,结下来依次而坐的便是林氏和宋薇宋歆两姐妹。
宋珩看了一眼林氏,心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回了府上来了,她不是应该在家庙里头呆着的么,怎么就……
宋珩不知林氏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回的府上来,但是在瞧见林氏的时候,她心里头就有些不大喜欢,这林氏倒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就是这么些天就从家庙里头出来了,也许她娘被人叫回了府上,而她的谣言满天飞就是和林氏脱不了那些干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