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世上再无宋珩(3)
“流觞你糊涂了!”
百里绍宇几乎是怒不可遏,他一直觉得流觞这人从小就是诚实稳重的,但是现在这一看,竟原来还是他高估了他来着,这小子根本就是一个蠢顿的人。
“就算是要死,也轮不到你来死!”百里绍宇喝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功夫不如他的话,百里绍宇真心想直接将这个人狠狠地揍上一顿解解气,亏得他还一直同他出生入死,可到头来他的选择却是同他半点的干系都没有,甚至还是一点商量都不给。这兄弟之间难道就是这样当的?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三哥或者宋珩你们两个之中的其中一个行了一个好,速速自裁了去,免得这塔一塌陷之后,大家都是要死在了这里不可!”百里云方稳住了心神,他看着百里绍宇和宋珩,那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的笑,理所当然地道,“三哥你不是一直将四哥当做兄弟的么,那么,就请你现在为兄弟两肋插刀吧!也省的我在这边等得心急,就怕你们都不肯去死。”
百里绍宇听着这一番话,他眉头一扬,明显是被气到不行,他抖着手指,指着百里云方对着百里流觞道:“流觞,你看看,你费尽心力想要救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百里绍宇是打从第一面就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眼下是更加不喜欢了,这种大逆不道违背伦常的话他都是能够这样轻易地说出口的,那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出来的,不过就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原来,三哥也是个怕死的!”百里云方嗤笑了一声道,他睨了一眼百里流觞,“四哥你不是要死么,你怎么到现在还活着,你赶紧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出塔了!”
“住口!”百里绍宇恶狠狠地瞪着百里云方,他也顾不得流觞,抽回自己手上的扇子便是朝着百里云方攻了过去,那一招一势格外的凌厉,招招直取百里云方的首级,“亏得流觞还一直念念不忘来救你,结果救得便是一只白眼狼!”
“我为什么要住口,他难道就不该死么,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我在这个塔里面呆了整整三年,难道现在还想要我死在这里换取你们出了塔去不成?!谁稀罕他来救,他来本就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他欠我的,就算现在叫他死,也不过是收了一点利息,应当的!”
百里云方一边闪躲着百里绍宇的攻击,一边梗着一口气回道,他才不会感激这些个人,想当初大家都是皇子,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是受宠的一个妃子,说什么都是比这个辛者库贱妇所生的三皇子要强上一些,他不过就是被太后抚养在身边罢了,否则这应该在南嘉的人也有可能会他才对,而且南嘉国的使臣还有父皇一开始就是属意百里流觞去的,要不是那欣贵妃,那个他应该叫做表姨的女人从中作梗,他不会落到眼下这个地步的。
他们都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他们每个人欠他的每一笔他都清清楚楚地记载脑海之中!
百里云方掠开一步,他抽出一直藏在自己袖中的匕首,他不再同百里绍宇缠斗,虽然他在这塔里面呆了三年,但是他还记得北雍是崇武的,作为一个皇子,他未曾有过一日放弃过武学,就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北雍之中会有他的用武之地。和百里绍宇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他的,但是,他也杀不了他。
“既然你们都不肯死,那么——”百里云方一脚踩上那栏杆,他整个人如同凶猛的猎豹一样朝着宋珩扑了过去,他那匕首半点犹豫也没有地朝着宋珩刺去,他的声音拔得高高的,“那就让宋珩去死!”
既然到头来都是要有一个人死在这个地方的,既然他们都不肯去死,那也就只好让宋珩去死了,反正只要有鲜血为祭,人骨为路就能够让人走出这个地方,谁死谁活,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宋珩知道的太多,就算是她这一次出去了,他也不会放过她的,倒不如眼下也好为他们兄弟三人做出一个贡献出来,他或许还能够念着宋珩的好,等到他日登基之后便赐给她一个名号好了。
那就请你乖乖去死吧!
宋珩手上执剑,一把挡过了百里云方刺来的那一剑,百里云方那一匕首刺得很是用力,且半死不差地朝着她胸膛位置而去,念着一击即中。
宋珩一边用剑挡住,这身子灵巧地一弯,整个人已经成一个圆拱形状,而那一脚也随之挥起,踢向那飞身而来却还来不及收的身体。
百里云方见宋珩抬脚踹来,他急忙是用空着的右手一挡,堪堪地避过,只觉得自己手上一麻,整个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找死!”
宋珩的声音很轻,但是那轻柔之中却又带着肃杀之气,她是真的对这个小子恼怒了,原本宋珩还以为自己是能够容忍他再久一些的,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急不可耐,巴不得人就这样死去了。
自打她穿越到这个莫名的国度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着这样恼怒的心态,原本同宋歆宋薇两姐妹的斗争她是从来未曾放到心上过,对宋珩而言,和宋家姐妹的争斗不过就是一场玩闹,小打小闹罢了。如果动了真格的,那两姐妹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还存在着,但是现在的宋珩是第一次狠下心来,想要将一个人给解决掉。
她本也想到百里云方的反应,所以这一脚踢了一个空档之后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少的意外,她凌空翻越而过,手上的长剑招招凌厉,像是要幻化出无数的剑影来一般,没一招都是杀招,百里云方没有想到宋珩一旦发怒起来之后的招数竟然是这样的凶横,一时之间也有些招架不住了起来,呈现出了节节败退的趋势。
第362章 世上再无宋珩(4)
原本一直都在沉默之中的百里流觞拔出了剑,上前了几步,轻轻地隔开了宋珩的刺向百里云方要害的剑,他挡在了宋珩的面前,阻止了宋珩的攻势。
百里流觞的功夫一直都在宋珩之上,尤其是在内力之上。在军营之中得闲的时候,宋珩也曾经同百里流觞切磋过几回,给将士们瞧过。当然,那些个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不伤性命。通过那几次较量,宋珩也是觉得百里流觞真的是有那个真本事坐稳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年纪轻轻的功夫高内力深厚,齐射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大概在军营之中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
被他一剑挑开自己的剑,宋珩的眼眸之中怒火更盛了一些,她看向百里流觞,长剑一指,冷然道,“你要帮着他杀我不成?!”
那一句问话在宋珩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既然帮着百里云方,那就只代表着一件事情,他是同他的兄弟站在同一阵线上了,库然如此,那就是说他要为了他那个好兄弟来杀了自己了!
可是听在百里流觞的眼中,却有些不是个滋味。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帮着云方去杀了宋珩的,但是却也不希望宋珩伤了云方。宋珩这人的性子如非必要一贯不会轻易出手,可一出手就是一击即中,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的。
“我没……”
百里流觞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百里云方又偷袭了过来,他也怕宋珩手上,手上的剑一个翻转,挡去了百里云方的匕首,他长手一伸,扣住了百里云方。
“怎么,你舍不得她受伤,就是要杀了我不成,反正我功夫没有你高,你尽管下手!”百里云方恶声道,“当年表姨用计害死我母妃,如今你杀了我,我自然也没得什么话说,只是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两!”
百里云方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同百里流觞相处的时间短了一些,但是他却是清楚地了解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百里流觞这个人外表看着是冷酷无情,实际上却是一个柔软的人,且心中还对他同母妃有着一些愧疚之情,不然又怎么可能会千里迢迢地来了南嘉救他!
百里云方旁的都是不担心的,只要有那一份愧疚在,就算是他做出再过分的事情,百里流觞都是会原谅他的,他是这么确信着的。
果然,百里流觞闻言,他扣住百里云方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便是叫人得了空,百里云方一掌挥向百里流觞的肩头,将他击得一丈多远。
塔内又有着坍塌的声音传来,他们所处的第七层楼有着摇摇欲坠的感觉,而那红莲之火燃烧的更加热烈了一些,那红莲就像是要从火里面生出来一样。
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是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唯一有的念头。
有一双手触碰上了百里流觞的后背,只是轻轻地点了两下,百里流觞就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僵硬如石半点也是不能动弹的。
“三哥……”百里流觞看着从自己背后漫步而出的百里绍宇,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点了他的穴,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一个弃子和一个兵马大元帅,你以为父皇会选择谁?”百里绍宇静静地提醒着他,“如果他死了,父皇不过给他一个王爷头衔,然后再风光大葬罢了,可一旦你死了呢?父皇绝对不会容得下那小子,他回到北雍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
百里绍宇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百里流觞却是很清楚百里绍宇的意思,他那未说完的一句是——倒不如杀了他来的干脆!
他懂,百里绍宇也自然就晓得他是一定会清楚自己刚刚说的那一句话的意思的。
“流觞,收起你那还愧疚的心态,你越是对他愧疚,只会伤害到旁人,而他也只会越发得寸进尺!”
百里绍宇的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就已经是飘了出去,他的目标自然是同宋珩联手杀了百里云方!
百里绍宇手上那一把折扇一贯是使用的极好的,他爱扇子,更加是会用扇子,那一把扇子在他的手掌上灵动无比,还有着一个风流公子哥的倜傥风韵,宋珩那一把剑也用的很好,多了一个人的战局,这战况自然偏向于一面倒,宋珩同百里绍宇两个人的搭配也可算是天衣无缝,这你进一步,我便退一步,却是压迫的百里云方退了又退,完全没有半点的招架来回。
这一不小心就是被宋珩的剑锋划破了手臂,臂上鲜血横流了起来,而百里云方的脸也被百里绍宇狠狠地踹上了一脚,那一脚略有些沉重,让他的眼前略微一黑,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来。
百里云方护着自己那受伤的手臂,那眼神之中充满着恐惧,他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要死在这个浮图塔之内的了,他不像死,他才不过十七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都没有活过,甚至于他还没有完成自己心中所想,这个时候就是要他死了的,他不甘心,真的一点都不甘心,他应该要货的好好的,享受着无上的尊荣才是。
“四哥,四哥救我,四哥快来救我!”百里云方突然地哭喊了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一个即将要被诛杀的孩子,脑海之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的一个孩子,想要寻求着最后的庇佑。
百里流觞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血丝从他的嘴角滴落,他逆行血脉,硬是将穴道冲开了,他突然地抬起了手来,手上的长剑投掷了出去,堪堪地阻止了百里绍宇和宋珩的杀招,他投掷的时间点太过扣准了,却是不想那剑刃划过宋珩的手背。
第363章 世上再无宋珩(5)
龙吟剑深深地入了墙面之中,微微地抖动着,那剑刃上带了血,一片的殷红。
宋珩的破军剑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手背上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整只右手疼的厉害,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不停地往下滴落着,很快那地面上便是漾起了一小摊血迹,那样的殷红,那样的灼目,那样的烧烫上了百里流觞的眼。
他不是故意的。
百里流觞看着那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宋珩,他很想对宋珩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原本他只是想要阻止宋珩和三哥而已,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了宋珩一分一毫的。
“你是……真的要杀了我不可?”宋珩看着百里流觞,她低声地道了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有利刃划破了长空,穿过空气的时候带着微小的声响,但是更快的,响起的是那利刃穿入身体的时候带来的那一声透骨透肉的声音。
那是一把匕首,锋利的匕首,百里云方的匕首!
此时此刻,这一把匕首却扎在宋珩的心口处,鲜血从那伤处很快地漫出,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的白衣,她是一贯都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她的朝服也是白色的,白无垢一样的洁白,当时水碧还曾经抱怨过,这般的白,就像是一袭丧服一样。
宋珩想,这可不就是一件丧服么,一件华贵的,用各种谎言编织而成的丧服。
她突然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疼的了,她也察觉不出来什么疼痛了,宋珩只是突然很想笑,她自诩自己还算是有几分计谋,可到头来却还是敌不过所谓的兄弟情义。
而宋珩也真的笑了出来,那声音很是清越,就像是一首歌一般。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她看着百里流觞,低声道,一切不过都是这样罢了,有些话说的太好听了一点,最后,全都成了谎言。
百里流觞看着那满胸口都是鲜血不停四溢的宋珩,他想要去抱住她,却是半点也没有办法挪动一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是的,他原本想用征战一身换她一世笑颜,最后,竟然成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百里云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然是真的伤了宋珩,当然,如果不是刚刚百里流觞那一剑,他狂声笑了起来,“终于,还是有人去死了不是么!”
他可以出塔了,这一次,他真的可以出塔了。
宋珩低低地笑了起来,胸口哪里的鲜血不停,那胸口伤处的鲜血不停地漫出,染红了她身上的那一件白衣,就像是秋日里的枫叶一般,一瞬之间,全部才成了红色。
“宋珩……”
百里流觞踏出了一步,他踟蹰着,向着那浑身浴血的人走了过去,可他上前了一步之后,宋珩却是退了一步。
“不要过来!”宋珩几乎是用嘶吼着是对着百里流觞吼出了这么一句,她往后退了一步,嘴角也有些血丝沁出,宋珩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她的背脊触碰到了身后的栏杆处,她轻笑了一身,“你们这些个皇子,又怎么能够懂得人心的可贵!”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死,那么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愿又如何!”宋珩看了一眼百里流觞和百里云方两人,“只愿你兄弟二人从此之后真的能够高枕无忧,能够长命百岁,最好……”
宋珩的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凄艳如花,她开口,声音里面满是决绝。
“若我不死,那么再相见的时候,我便要北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宋珩说到做到!”
宋珩说着,她几乎是半点迟疑都没有地从那栏杆上一跃而下,那白色的衣角划过栏杆,瞬间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百里绍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离宋珩比较近,也没有想到百里流觞竟然是会强行冲开了穴道,这强行冲开穴道本也没有什么,可他竟然也没有想到,流觞竟然是会将手上的长剑掷了出来,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剑竟然会划过宋珩的手背,伤了她。他也没有想到百里云方那人居然会借着这个机会将匕首扔出,他也没有想到,宋珩她……宋珩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别说是宋珩,自己都是没有反应过来的,这一场意外来的是这般的突如其来,他和宋珩原本是可以将这个小子一下子宰杀了的,可现在这跃下的却是那个女子,她的姿态是那样的决绝,百里绍宇想,宋珩是真的已经彻底地寒了心了,她救他们,结果却还是被他们所杀。
明明,她是可以不用死的,明明……
在宋珩跃下栏杆的那一瞬间,百里流觞突然像是反应了过来一样,他冲上了前来,想要去抓住那一抹白色,可那白色就从他的手指缝哪里溜过,他抓不住她,甚至于他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明明她不过是刚刚落下去而已,可他就是什么都看不到,那串得老高老高的火焰像是一下子被冷水泼过一样,小了许多许多,百里流觞还是这样趴在栏杆上,他的手臂伸的长长的,他什么都没有抓住,甚至连她的衣角袖边都没有触碰到,他看不到她。
坍塌的石块,那燃烧着的火焰势头虽是不大却还是在底下不停地燃烧着,汇集成了一朵鲜红色的莲花,像是血一样的色泽。
“宋珩!”
百里流觞崩溃地大声喊着,又突然觉得自己还喊个什么呢,那个人大约是再也听不见了,也不会再回应他的呼喊了,那他还在这里喊着她有什么意义,他应该下去陪她才是。
“住手!”百里绍宇一把拉住百里流觞,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百里流觞那被扇到的脸一下子浮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血丝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也是要一并死了不成?!”
第364章 世上再无宋珩(6)
“她不该死的!”百里流觞挣扎着,她真的不该死的,“她才只有十四,那样年轻的岁数,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要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的?!”
她还那样的年少,如花一般的年纪,这才刚刚开始绽放,怎堪刚刚绽放便是一下子就凋零了,这不是她应该有的命运。他还答应过沈从墨,一定会是将她好好地从浮图塔里面带出来的,他自己也是这般想着的,不会叫她受了半点的伤害的,而现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宋珩说的是再正确不过了,他终究是负了她,负了自己的誓言。
“我应该去陪她的,我是应当去陪她的,三哥!”百里流觞喃喃着,他看着百里绍宇,那眼神空洞无比,他只是径自地说着,“她就在哪里,我该去找她的,她或许还没有死去,她应该还有救的!”
百里流觞这样说着,那原本空洞至极的眼睛里头冒出了一丝光亮,他抓着百里绍宇的肩膀激动地道:“她应该还活着的,她应该还是有救的,只要我去找她,就一定能够找到她的,三哥你快放开我!”
“啪!”百里绍宇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到了百里流觞的脸上,他的神色之中有些悲痛,又是一阵倒塌的巨响,他们脚下站立的地方狠狠地抖动了起来,一条裂缝横过了大半的楼层,仿佛下一秒这一层也会跟着倒塌下来一般。
百里绍宇又气又急,“流觞你醒醒,她已经不在了,就算是你现在跳下去又能怎么样,这里到处都在倒塌,底下是那红莲业火,你一进去不是被压死,就是会火活活烧死,你清醒一点!”
“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只要我找到她,赶紧出了塔找了大夫给她救治就行了,她一定还是有救的!”百里流觞认真地说着,“她不会死的!”
他是不会相信她就这样死去了的,坚决不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给我理智一些!”
百里绍宇捏紧了拳头,他不再给予巴掌让百里流觞能够清醒起来,他直接挥起了拳头照着百里流觞的脸一拳挥了过去,这一拳他用了七层的气力,虽是这样揍着,他却是一点也不敢放开那紧抓着百里流觞的手,就怕自己这微微一松,自己这个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弟弟就会不管不顾地从楼上跃下。
他抿着唇,一字一句地道:“我也不想相信宋珩会死,但是你我都看见了,那把匕首就这样插入了她的心窝处,血流的是那般的快速,她等不到想到法子出塔的时候。你现在下去,不是给她做了陪葬就是找到她的尸骨罢了!即便是要陪葬,也是轮不到你同她陪葬的!”
百里绍宇知道,宋珩到底是伤得有多重,那把匕首直直地透进了她的胸口,如果能够及时救治或许还有一条命在,但是在这个浮图塔之内,她能够耽搁多久?而且下面坍塌的这么厉害,就算宋珩跳下去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那她还能够支撑多久,只怕也是要被那些个坍塌的物体给砸中了的。
“……”百里云方看到百里绍宇朝着自己射来的视线,他微微抖了抖,他知道百里绍宇的意思就是想要他当那陪葬物,他急忙道,“若不是四哥伤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没躲过我的匕首,说到底,宋珩还是因为四哥你而死的,这便是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百里云方的神色坦然无比,半点都是没有心虚愧疚之色,他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到的灰尘,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宋珩划伤的手臂,那伤处也是深可见骨,鲜血也已经染红了他手臂的大半衣料子,暗衬着这个女人下手还真是狠,半点也是不留情的。
“且总是有一个人要死的,她死咱们兄弟三人应当要高兴才是,至少可以不用手足相残了的,这般皆大欢喜的场面,两位兄长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轻笑了一声道,“你们原本就是来救我的不是么,这要是让我死了,可就违背你们的初衷了!且她刚刚不是也想要我死来着,如此一来,大家原本就算是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不过这最后的结局是我赢了,她输了而已,没什么可怨怼的。”
百里流觞怔怔地看着百里云方,仿佛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不,他原本就是不认识他的,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是连路都走不稳却还要固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声地叫着“四哥”的百里云方,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是得了什么好物什都会来寻了他作分享的那个百里云方。
他后悔了。
真的是后悔至极了,为什么就是要来救了这样的一个人,害得宋珩白白枉死了呢?!这南嘉原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真的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应该当这个人早就已经是死在了南嘉的浮图塔上才对。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是我害死了宋珩,是我!”百里流觞喃喃地说着,如果不是他非要来南嘉的话,宋珩不会死。如果不是他要来南嘉的话,宋珩此时此刻应该是在北雍的定远侯府上当她的小姐,舒舒服服地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早上去了军营教人学习阵法就好,如果不是他的话,宋珩眼下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会笑会说会走甚至还会舞出漂亮的剑法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的,这都是你的缘故,同我半点干系都没有。”
百里云方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听着百里流觞那些喃喃的话,他是没有想到宋珩这个女子倒是能够在他百里流觞的心中有着这样大的地位,她的死能够给予他那样打的打击。他忙不迭地落井下石着,务必要让百里流觞沉入那深深的自责之中,如此一来,他便是沉溺在这种伤痛之中,然后彻底地一蹶不振。
第365章 世上再无宋珩(7)
百里云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眼角一瞧,却见一扇大门突然凭空出现在这七层楼塔上,那大门大开,里头流光溢彩无比,那五彩霞光就像是在招引着人步入一般。百里云方一喜,他匆匆忙忙地朝着那大门而去,宋珩果真是没有诓骗他们的,这红莲业火只要是有了鲜血为祭,人骨铺路之后,就是能够破解了这个阵法,他就能出了塔去的。
百里云方跑进了门,如果不是他不晓得要怎么做,他还真的想把那一扇门给合上,叫他们两个人全部都关在那里面算了。
“流觞,走了!”
百里绍宇拉着百里流觞,拖着他赶紧地朝着那门走着,就是怕这门一会之后就会关上,他看了一眼还在呆滞着喃喃地诉说着“是他害死了宋珩”这样话的百里流觞,他收敛了神色,看着百里流觞缓缓道:“现在是宋珩舍弃了生命给我们换来了这么一个出塔的机会,你还不走,这是要辜负宋珩的心意么?”
百里绍宇这样说着,他一掌欲劈向百里流觞的后颈,想着他还是要再一心寻死的话,他就在这里一掌把他劈昏了之后再带出去。不等他那手刀劈下去,百里流觞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他慢慢地朝着那门走着,脚步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踟蹰着,蹒跚着,慢慢地走着。
百里绍宇看着这样的百里流觞,心中有些不忍,宋珩的死,怕是毁了流觞了。
沈从墨看着那浮图塔,他站得有些累了,便是有些没有形象地在这着一片繁花盛开的青草地上一坐,暗想着宋珩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是能够从这塔里面出来的。
有细小的飞虫飞入了他的眼内,叫他有些不大舒服,他低下了头伸手去揉,不等他把那飞虫揉了出来,这地面便是有着一阵剧烈的抖动,他这一抬眼便是瞧见了让他心胆俱裂的场景,浮图塔外窜起了火焰,那浮图塔就像是一块豆腐一般突然之间倾塌了下来,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像是要将这块大地给烧为灰烬一样。
沈从墨看着那一片火海,他心中有些担忧,宋珩他们这还没有从塔里面出来呢,怎么这塔就突然之间倒塌了,那他们呢,到底是怎么样?!
沈从墨想要去找人来将火扑灭,却又不敢离开,他想,阿珩她或许有别的法子的,可能已经是从那塔里面出来了也不一定,只是他不懂而已。沈从墨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要去找人来扑灭火,还是在这般等着。
但是那烧得快是要通天一样的火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突然之间自己熄灭了,空气之中满是火焰燃烧之后的灼热,热浪一重接一重,空气里面满是焦灼的气息。
那在前一刻还是好端端的浮图塔就这样毁在了沈从墨的面前,烧无可烧,只剩下那一块一块的石头,就算是一个乱石岗一样,连同沈从墨刚刚还有着的迟疑也一并烧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是他跑开了去找人,只怕还没跑的有多远,这火势就已经是熄灭了。
浮图塔的倒塌也是震惊了南嘉无双城的臣民们,塔倒下的时候发出了震动,震得千江里头的樱花鱼在河水之中不停地跳动着,而臣民们一抬头便是看到无双城之中最高的塔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一群老百姓从家门、酒楼、赌坊各种地方走了出来,朝着浮图塔所在的地方走着,一边走一边理论纷纷,从那今日是那新帝登基的大典这从建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的浮图塔却是一下子倒塌了再到一定是上苍不满新帝所以以塔倒为戒,再到新帝理当由国师来担任才是。
百姓们像是潮水一样涌向那浮图塔的地方,却是在百丈开外被三百黑甲骑士所挡,在无双城内,没有人敢对黑甲骑士不敬,因为这些都是国师的人,百姓们规规矩矩地站在百丈开外,望着那站在离倒塌的浮图塔不过二十丈左右那一身红衣的人,他背着手,看着那尤在冒着轻烟的废墟,那一张抿着唇的脸看上去神情有些凝重。
百姓们一瞧见凤血歌便是觉得心中安宁了许多,只要南嘉有凤血歌一日,必然会是国泰民安的。他们虔诚地看着那一个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无所不能的神明一般。
苏闵就是在这样的氛围这样膜拜着神明的眼神之中挤过拥挤的人潮,过了黑假骑士的防线到了凤血歌的身边,他的待遇自然是没有同凤血歌那一般受到百姓的拥戴,他这一路极过来,身上那紫红色的一品朝臣的朝服已经皱皱巴巴不堪入目,而头顶的纱帽也歪歪斜斜的,最要命的是,他一路这么挤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被多少个百姓给踩了一脚,自己那脚疼的厉害。
“哎呦喂,怎么回事,这塔怎么就一下子就倒了?”苏闵顾不得扶正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急忙地问道,凤血歌离的位子离浮图塔还是有二十来丈的距离,他眼尖地发现这离塔大约十来丈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那东张西望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焦急。
“来了?”凤血歌凉凉地看了一眼那半点也没有丞相形象的苏闵,那声音极其浅淡,“那一口水晶棺带来了没有?”
苏闵听到凤血歌的问话,这神色一正,略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凤血歌在祭天大典的后半段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这剩下的苦差事全都落入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他这才刚刚把新帝送回到了后宫,才刚刚出了宫门就是瞧见浮图塔窜起的火焰,他便是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哪里还记得带什么水晶棺一类的,他堂堂一个丞相哪里是能带着一口棺材到处走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这不是当官员,而是改行当起了棺材铺的老板呢!
第366章 世上再无宋珩(8)
“着人去拿一下,有用!”凤血歌淡淡地吩咐着,那一双黑色的眼眸就像是海一样的深邃。
苏闵不敢怠慢,急忙地吩咐跟着自己挤到了前方却是被黑甲骑士阻挡住的家丁,嘱咐他们赶紧将自己之前刚买下的那一口水晶棺运来,这才刚刚嘱咐完,却见凤血歌朝着前头走去了,苏闵微微一愣,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前。
沈从墨心急的厉害,他不见人的出现,心中早就已经是焦急万分,他尝试着想要靠近那废墟,但是那灼热却是让他半点都不能再靠近,今日的天天气大好,晴空万里的,半点雨也没有下过一点。
阿珩!
沈从墨在心底之中默默地念叨着,他咬着牙上前了一步,伸手触及到了石块,那滚烫的热度让他一下缩过了手,他想了想,伸手掏出了自己身上带着的汗巾,缠上了自己的右手,汗巾减缓了一下那热度却还是烫的可怕。
沈从墨这才翻检了两块石头,就见自己面前一道金光一闪,他挡住了眼睛,被这样的强光照射,眼睛着实是有些受不了,恍惚之中,他似乎是听到了有门打开的时候所发出的那一声“吱呀”声,沈从墨从心底之中笑了出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珩她一定是有法子的,她这样的有才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葬身在浮图塔之中的,他由衷地笑着,一会阿珩看了他这个样子,肯定是要嘲笑于他的吧,觉得他委实太过大惊小怪了一些。
如果等会阿珩真的这么对他说的话,沈从墨想自己大约是可以这样说的——“我这不是担心阿珩你么,若是常人,我也不至于会如此担心了。”
好吧,他也觉得有些太过煽情罢了,但是这种情话,她早晚都是要听的,他是那般的喜欢她,自然是要说一些情话的,就让她早些习惯就好了。
沈从墨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一片金光之处,他看到有人从那里头走了出来,瞬间之后,那一道金光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沈从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忽地,他的眼睛睁大了起来,声音里头带着抖,“阿珩呢?阿珩呢?”
沈从墨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睿王、秦王还有一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少年,他想这个人大约就是在南嘉为质子的七皇子了,但是,他的宋珩呢,他的宋珩去了哪里?
沈从墨的视线落到了百里流觞的身上,他上前了一步,攥着百里流觞的衣领子,用力地攥着,“我问你,我的阿珩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已经出现了,那按理来说,宋珩也是应该同他们一起在才对的,怎么他却是半点也瞧不见宋珩的影?而且秦王那一张如丧考妣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她死了……”百里流觞的声音轻轻的,他喃喃地说着,“她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你说什么?”沈从墨震惊无比,他松开了手,踉跄地往后倒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流觞,只觉得刚刚自己的耳边就像是炸开了一道雷一般,震得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骗我!”沈从墨皱着眉头,他的脸色苍白无比,随时都可能会厥过去一般,他指着百里流觞,“我知道你也是中意阿珩的,若你真的喜欢她,便来同我争就好,若是阿珩选择了你,我半句怨言都没有。你何须说这种话来诓骗于我!”
百里绍宇闭了闭眼,他的声音沉痛无比,“是真的,宋珩死了。”
沈从墨站了起来,他上前了两步,推开百里绍宇和百里流觞,他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里头发着抖却又固执地道:“阿珩怎么会死,她一定是躲在这废墟之中的某一处等着我去找她,你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一个字都不信!”
沈从墨的双手开始翻动着那一片废墟之处,那些石块还滚烫,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地触碰着。石块烫伤了他的手,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他也不在意,有尖锐棱角的石块刺破了他手掌上的水泡,他哼也不哼一声依旧埋头找寻着,仿佛只要是他再仔细地找上一找就能够发现宋珩的藏身之所一般。
他不相信她会死,那样的女子,勇冠三军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这样没了性命,她是会阵法的,一定会将自己护得好好的,只要他找到她就好,她一定是在某一处等着他的,他还等着她及鬂之后嫁予他为妻的,她不是也这样答应自己的么,只要他一直待她好好的,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呢,他可是一直都记得牢牢的,就怕她反悔了。
百里流觞也跟上了沈从墨的步伐,他的双手也在乱石堆之中翻检着,百里绍宇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劝,他长叹了一声,也跟着寻找起来,宋珩的尸骨也的确是应该寻找到的,不能叫她埋骨他乡,宋珩她似乎极其地孝顺自己的母亲,这一次回去之后,他们要如何对那个年迈的老者说这个噩耗,一个好端端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样地没有了……
百里云方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在那废墟堆里面翻检着,疯子!三个疯子!他在心底之中轻嗤着,他用力地呼吸着空气,果真这塔外的空气就是新鲜,和塔里面的果真就是半点都不一样的,时隔三年,他终于是出来了。
百里云方伸了一个懒腰,他的视线随意地一撇,却见凤血歌就站在不远处,瞧见凤血歌,百里云方微微抖了抖,暗衬着那般忙碌的凤血歌到这里来作甚,这抖完了又想,自己又不是南嘉的人,这南嘉的皇子瞧见凤血歌才是要害怕的,自己害怕个什么劲!
第367章 世上再无宋珩(9)
空气里面一点微风都没有,那燃烧过后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刺得沈从墨他们三个人额头上都是密集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到废墟之中,血泡被刺穿了之后,有淡淡的血丝冒出,染上了被他们搬动过的石块。
沈从墨身子突然地一抖,他膝盖一软,跪在了那废墟之中。他刚刚翻检出来的地方赫然有着一副白骨架子,沈从墨的手指哆嗦着触及到了那右手手腕胫骨处的手镯子,这黑玉的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触摸了上去,那镯子热烫的狠却是半点也没有被烧坏。
这是他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打磨出来的,他那个时候想,这是要给自己喜欢的女子的东西,怎么能够不上心呢,所以他不眠不休,觉得满意了才敢送出去,后来看在那洁白的皓腕上戴着这黑得通透的镯子越发的显得娇嫩的时候,心中不免地有些得意。今晨他送她出门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白裙,裙底袖口绣着蓝色的花纹,秀致的很,她的腕上还带着自己送着的用来保平安的镯子,她还叮嘱自己去买了一些南嘉独有的东西,想着带回了北雍去。
谁曾想,朝为红颜,暮成枯骨。
沈从墨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用一把利刃狠狠地剜了下去,疼的厉害,他想自己也是估摸着快死了,他轻轻地握着她那带着镯子的手,那般的小心翼翼,他张了几次之后,这才微微发出了声,那声里面充满着痛苦:“阿珩。”
他再也是不能欺骗自己,那个答应自己及鬂之后就是要嫁给他当妻子的女子,顷刻之间就这么的没有了,留给他的,只是这么一副森然的白骨,那一只墨玉镯子,还有……
那胸口处插着的匕首!
沈从墨看向那胸口处的匕首,那匕首是插得这般的深,断了一根肋骨,卡在心脏那边的位子。他只是一瞧那匕首就知道,那是名家铸造的利器,如果宋珩不会武功,沈从墨倒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奇怪的,但是他的阿珩是会功夫的,且还不弱,她的手上还有这名剑破军,又怎么会中了匕首?!
是谁,是谁杀了她?!
百里流觞也瞧见了那一副枯骨,他跪在地上,半步都是不能再动弹了。她真的是死了,绝无可能再活过来了,他的执念害死了她……
沈从墨伸过了手,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插在骸骨胸口处的匕首,他不敢太用力,就怕毁坏了宋珩的遗骸,他回头看着百里流觞和百里绍宇,声音冷的就像是冰块一般:“你们杀了她?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
沈从墨一向就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从来都不曾有过严厉的神色,对着宋珩的时候那是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即便是面对大皇子的时候,他也不曾用那样严厉的姿态说过话,严厉而又疯狂的神色,他捏着那一把杀死了他心爱女子的匕首,很想,很想,他很想一刀捅进害了宋珩的人的身体里面,叫他也尝尝哪种滋味。
“因为,这浮图塔之中的最后一个阵法是叫红莲业火,需要一个人鲜血为祭,白骨铺路。”凤血歌漫步走了过来,他的声音轻轻的,没有一点的意外,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百里流觞,缓缓道,“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想要出塔就得有人轮为生祭,有人才能逃出生天……”
凤血歌说道这个,微微摇了摇头,语带惋惜地道:“我还当睿王殿下是会怜惜这个女子的,却不想原来这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兄弟之情和自己的性命,不过也是,这都是寻常人会有的选择,睿王殿下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人罢了。”
百里流觞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因为在见到宋珩的遗骸的时候,他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有些想说的话,他想要人听得话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有些话,他再也不想说了。
“凤血歌,你休要在这胡说!”百里绍宇瞧见沈从墨的那一双眼眸之中满是愤恨之色,他这才觉得凤血歌这一番话说的委实有些不大妥当,这分明是有挑拨的嫌疑!
沈家的藏剑山庄可以算作是北雍的一条手臂,而沈从墨对宋珩用情至深,如今宋珩一死,沈从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刚刚凤血歌那一番话却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往着流觞的身上推,这不是沈从墨的仇恨往着流觞身上引着么?
百里绍宇急急道:“这分明不是……”
“不是什么?我左右劝阻过睿王殿下不要进了浮图塔,他执意要入,他是早就已经想到,他一个堂堂王爷要进入到满是阵法机关的地方,庆历帝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而这小丫头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真真可惜这小丫头,那般的年少,那般的聪慧,却是毁于一旦了……”凤血歌凉凉地打断百里绍宇的话,语调幽幽。
沈从墨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他走了两步,走到了百里流觞的面前,看着这个高高在上尊贵的王爷跪在那里,可是他再怎么跪,他的阿珩能够回来么?就算他跪上一辈子,他的阿珩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今早出门前,我曾对你说过吧,我求你好好护着宋珩,千万不要让她受了伤,当时你还应了我是吧?”沈从墨的声音飘忽着,“怎么才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我的阿珩就成了一副枯骨了呢?”
百里流觞张了张嘴,半点声音也发布出来。
沈从墨微笑着,他捏在手上的匕首一把扎向了百里流觞的心窝处,他的面色是那般的平静,他的手握着匕首的尾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睿王殿下,你觉得疼么?”
第368章 世上再无宋珩(10)
“沈从墨,你疯了!”百里绍宇一把推开了沈从墨,他看向沈从墨扎向流觞的地方,急急忙忙地为他点穴止血,许是因为沈从墨不是什么学武之人,这一匕首下去倒是偏离了心脏位置,扎得也不算是大深,百里绍宇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赶紧找了大夫,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是,我疯了!”沈从墨冷冷地道,“在看到阿珩的遗骸我就已经疯了,那匕首就那样扎在她的心窝处,她当时是该有多疼,被烈火焚烧的时候,她该有多痛!被你们这般丢下的时候,她会是有多害怕!”
沈从墨的话说的是那样的严厉,他的脸色苍白,他的手指还沾染上了温热的血液,“为什么你们三个活下来了,我的阿珩却是死了!”
“你们这些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怕是不在意阿珩的性命的吧,觉得死了一个人也什么的,阿珩的性命自然也是没有你们皇子的性命矜贵的,所以她死了没关系,只要你们活着就成是吧?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在意她好了,从此,藏剑山庄同睿王势不两立,只要睿王是北雍兵马大元帅,沈家的铸剑坊将不会再铸一把剑!我沈从墨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违背这个誓言!”沈从墨的声音喑哑,“你不要对着阿珩跪着,免得脏了她轮回的路!”
沈从墨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宋珩的骸骨从地上抱了起来,拥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脸颊贴着宋珩的头骨,仿佛就像是贴着宋珩的脸一般,如同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他的声音轻轻的,怕是惊扰了她的好眠。
“阿珩,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沈从墨抱着她,脚步微微有些踉跄,却是一步也不停地朝前走着。
苏闵的随从已经是将那一口精致的水晶棺材送了过来,苏闵看着那怀抱着遗骸的男子,微微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国师大人为宋大人准备了一副水晶棺,我看……”
“不了,”沈从墨的嘴角带着弯弯的浅笑,“阿珩她一贯朴素,怕是不大习惯水晶棺这种奢华的东西,我抱着她回去就好,不用麻烦国师了。”
苏闵看着那一个眉宇之中有着倔强之色的年轻男子,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默地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前行着。
百里流觞依旧跪在地上,他的额头有着冷汗沁出,百里绍宇扶起他,“流觞,我带你去找大夫,没事,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百里流觞摇了摇头,他的身子忽然一倾,喷出了一口血来,那殷红的鲜血喷洒在了废墟之上,很快便是被热气给蒸腾了,只留下那暗色的痕迹。
他的声音痛苦得不能自己:“三哥,我想死……”
百里绍宇转过了头,他有些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点上了百里流觞的昏睡穴,百里流觞这身子一软,再是没有知觉了。百里绍宇扛着百里流觞,运用了轻功很快地消失在了眼前。凤血歌看着那远去的人,那些个围观的百姓也渐渐地散去了,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浮图塔的热气渐渐地散尽了,也遗忘了在不久之前这里有过怎么样的场景,而无双城的人,大约几年后,就是会忘记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塔,一座布着开国谋士方华所设置的阵法的塔,一座名曰浮图塔的塔。
时间,的确是好东西,很快的,也不再会有人记得,这世间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宋珩的女子。
这世间,再无宋珩。
有淡淡的梵音妙语响起,细细听来的时候,似乎说的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方,只是觉得很热,身边有朵朵遍地盛开的红莲,那红莲有遍地开放的趋势,她的胸口很疼,疼的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剜走了一般,她想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胸口处是不是真的是空了一个大洞,心脏是不是真的被挖空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是疼的那么的厉害呢。
但是她伸不出手来,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她想,她是快要死了。
恍惚之中,她就听到了那一声佛偈,然后模糊之中她瞧见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那即将要合上的眼睛,恍惚之中只看到那一身的红衣还有那如雪一般长发。
“怕么?”
她恍恍惚惚地听到他在问她,她想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大约是勉力地点了点头,她想自己是真的怕的。
有细微的声响响起,她张开了眼睛,看着那端着一盆水走进门来的奴仆,她已经很是轻手轻脚了,但是她还是醒了过来,坐起了身来看着那进门来的丫鬟。
“月小姐已经醒了?”那丫鬟轻笑一声,透过那慢慢的纱帐重重,看到已经坐起来的身影,她柔声唤道。
“什么时辰了?”她低声问了一句。
“刚刚辰时。”丫鬟恭敬地回说,然后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掀起了那重重的沙幔,好让人下了床来,“国师大人刚刚下朝便是派人来传了话,说是等月小姐起了之后便是一同用了早膳。”
丫鬟看着那坐在床畔的人,瞧见了几回都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如花一般的貌美,那长长的头发如墨一般地披散了下来,那一张脸生得是十分的秀致,右边额头有着一处红印,看的仔细了,这才看清那是一朵半开的红莲,那红莲落在那上头衬得那肤色是越发的雪白,那红莲红的妖异无比,映得那一张原本秀致的脸竟然有一种倾城之色。
她站了起来,穿上了丫鬟递来的一袭红若血一般的衣衫,净了面漱了口,也不等丫鬟给她梳了发髻,就这样顶着一头未梳起的长发出了门。
第369章 江月(1)
“小姐!小姐!”
那丫鬟在后面急急地叫着,看着那一头未挽的长发散在晨风之中,她是急得跺脚,却又是没什么法子,她哪里是敢将人追了回来,反正月姑娘这般也不是第一回这样了,她心中再急,也是由着她去了。
这是南嘉的宫殿,这是她醒过来能走动的时候,身边那伺候丫鬟便是扶着自己走动时告诉她现在身处的地方,经过几个月的走动,她已经多多少少已经摸清楚了宫殿的位置,比如她一贯用膳的那个地方是昭和殿,比如她睡着的地方是芙蓉阁……
她拐了一个弯角,走进了那殿门大开的昭和殿之中,在昭和殿上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备了两份燕窝粥,几样下粥的小菜,还有两个素鲜的包子。
这桌子的一边坐了一个人,如她梦里般穿着鲜红的衣衫,松松地束着那雪白的发,有些慵懒地靠坐在位子上,他微微闭着眼,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有些疲累。
听到有人走进殿来,他张开了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皱着眉头的人,嘴角勾出了一点点的浅笑:“月儿怎么这般,又是发也不梳地就来用膳,可是饿得慌了,恩?”
他轻轻地说着,朝着人招了招手,“过来吧,为师给你梳一下。”
她依言地走上了前,坐到他的身侧的位子,微微背过了身以方便他梳头,她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这眉头皱得越紧了一些:“又是这般清粥小菜素包子的,师父,我到底是不是你徒弟,怎么就这般苛待我的?这从早到晚三餐不是素就是药膳的,难道宫内就这般清贫?你莫不是欺我将前尘往事尽忘,便框我来当你徒弟吧?”
有手指拂过头皮的时候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低低的笑声在她的头顶响起,笑了几声之后,便是有那编钟一样淳厚的声调缓缓道:“月儿你这问题问得极好,若我不是你的师父,你看看这整个南嘉之中又有谁会如我这般纵容你?”
他的话让她微微一窒,可不是,她身后的人是谁,那是南嘉的国师,南嘉的暗帝——凤血歌。普天之下,谁敢这样对他这样说话,因为她是他的徒儿,所以他自然是纵容她的,且自己也没有什么有值得他诓骗自己的价值。
凤血歌慢慢地用手指梳着那如墨丝一般的长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生疏和别扭,这是他这半年来培养出来的,他不喜欢自己的身边有着旁人,所以身边从来都是一个人,他从不要人伺候,这这小半年来,他倒是给女子梳头的技巧练的纯熟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还会用梳子,到后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没有梳子的情况下用手指代替梳子给她挽出简简单单且好看的发髻,他喜欢长发如丝一般的饶过手指时候的那种感觉,他像是变戏法一样变成一根红色的丝带,系上,灵活地打出一朵蝴蝶花,这才拍了拍她的脑袋,手指勾过她的额前,顺过那刘海,却是在额角那一朵半开的红莲上停了一下,忽地露出了一个倾国般的笑来。
“还置气么?你这身子才刚刚将养好了一些,还是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太过油腻对你身子不好,再说了,为师也不是同你一同吃着,你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凤血歌走到了一旁,旁边放了一个架子,那铜盆之中盛满了水,那是给用膳之后净手用的,他洗了洗手,取了一旁放着的干巾擦了擦手,这才又重新坐下了,瞧着那正在咕哝着的人,他不做声,只是静默地开始吃自己的食物。
他还记得,那一日,她基本上只剩下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输了内力勉励吊着她一口气,只怕真的是要成为那枯骨了,她足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才能下地走动,最初的时候,身子虚得丫鬟扶着走两步都是一身的虚汗,现在总算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跳了。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秀致的女子就是那已经死去了的宋珩,除了他以外,便是只有一个苏闵,凤血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要救她,或许只是真的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果真,在生死面前,人性原本就是自私的,谁都不曾例外。
宋珩死了,活着的不过就是他一时兴起捡来的徒儿千江月罢了,千江潮水千江月,南嘉的千江月。
他养活了她,养得很恣意,他许她一切,他倒是要看看,他能把这个人养出个什么样儿来。
千江月皱着眉头,吃着那极其清淡的菜色,这传说中的御膳淡而无味,她吃了这几个月,最初的时候她要死不活的,勉强可以吃点东西,那时候一天照三顿的喝药,嘴里全是苦味,这也就没了什么感觉,可现在她再吃这种淡而无味的菜色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乏味了。
拿了那素馅的包子咬了一口,她咽了几下之后才把那一口同样清淡的给咽下去,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凤血歌,他也陪着自己吃了几个月素,竟然是半点都没有觉得腻味的?!
“师父,我重伤的时候,最后见到的应当是你吧?”她低低地问着,最近她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梦见自己身边都是无止境的火焰,还有那一身的红衣,如雪的白发。
她想,应该是师父吧?
这救她的若不是师父,大约也就没有别人了。
“哦?”凤血歌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你觉得还会有谁像是为师一样去救你的?”
凤血歌捏紧了手上的汤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当初她伤得太重,御医为了救她,几乎是将御药房里面的金贵药物全部都搬空了,到最后的时候,甚至还动用了秘药——千日忘。
第370章 江月(2)
千日忘是南嘉的迷药,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却是会让人忘却过往的事情,从她醒来的时候,的确是不记得过往发生过的事情了,但是凤血歌也不能保证,这有一天,她会不会突然记起什么,记起她是宋珩的身份。
近来她说自己总是会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垂死的时候的场景,这个问题,近来她也常问,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诧异,怕是那千日忘会不会那么的不顶事这么快就叫她想起了过往来了,但是后来宋珩问得多了,他倒也是镇定了,因为她并无响起那些个的异状,像是这样的回答,他便也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起来。
千江月挑了挑眉,“师父你不是说因为你树敌太多,这才导致我遭遇了这场变故,被敌人埋伏了,说到底,这不是师父你的错么?!”
她明明记得她醒来的时候,他是这么对她说来着,说是中了敌人埋伏,她寡不敌众,所以受了重伤。
“恩,”凤血歌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为师的错,错在当初没有好好地教导你,身为一流身手的师父,结果却是教出了二流身手的徒弟,害月儿你受了这样一场重的伤,是为师的错。”
她将手上勉强吃了一半的包子丢回到了那空盘子里头,连声道:“不吃了不吃了!”那神色倒是有几分恼怒了。
她站起了身来,带到了椅子,她那宽大的袖子一甩,转头就是往着殿门外走,凤血歌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上哪里去?”
“身为二流的弟子需要勤奋苦学去了!”她有些气恼地说着,“就不陪师父你在这吃了。”
凤血歌露出笑,赞许地点点头,“为师政务繁忙,原本想着等你身子骨养的再好一些的时候再督促你,你现下有这般自觉,还是应当的。”
凤血歌看着那微微顿了顿的身影,只觉得她是越发的气恼了,就连站在身后的他都是能够感受到那张扬的怒气,他的嘴角的笑容弯的更加的好看。
他也站起了身来,这才刚刚走到殿门口,轻轻地拍了拍手便是从屋顶上跃下了两个人,他们穿着一身紧身黑衣,他们跪在凤血歌的面前,低垂着头:“主上有何吩咐?”
“看着她,若有差池,提头来见!”凤血歌冷冷地说着。
“是!”
影卫赢了声,身形一闪便是离开了,追寻那一抹鲜红色的人影而去。
凤血歌转身朝着上书房而去,那里头还有着一堆的奏章等着他去批奏,那两个人是他亲手培育出来的影卫,对于他们的能力,凤血歌也是再清楚不过了,有他们护着,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且在无双城之中,她是能够出了什么差池的,他又怎么能够叫她出了差池的。
在上书房门口,凤血歌遇上了匆匆而来的苏闵,这才一见到凤血歌,苏闵便是道:“我刚刚瞧见那宋……”苏闵原本是想要突口而出“宋珩”这个名字,却是在瞧见凤血歌抬眼看过来的那一眼,那一个“珩”字还缩在他的嘴里面,他费力地咽了下去,转了一个弯儿又道,“我刚刚瞧见你那月小姐似乎是有些气恼地朝着宫门哪儿走,我同她打了一声招呼,这是半点也不搭理人,怎么这一早的,她便是又在发什么脾气?”
苏闵是知道宋珩未死的唯一的那个人,他也同宋珩接触过的,当时觉得这个女子虽然看着有些冷淡,但是却没有现在这般,被凤血歌娇惯的那般厉害,刚刚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苏闵竟然是有一种感觉,看着那个女子就像是在看着凤血歌的影子一般,饶是有些叫他心悸了起来。
“大约她是想吃肉了。”凤血歌微微一笑,进了上书房。
“啊?!”
苏闵一直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想不出来这生气是同想吃肉有什么关系的。
“到底是在将养身子的时候……”凤血歌又道了一声,“算了,随了她吧!”
“……”苏闵一头雾水,他实在有些不懂,他跟上前,“国师,你会不会是太过纵容了她一些?”
苏闵觉得,按着凤血歌的习性,这教育出来的,大约也可能会是同他一个性子的,只要是一想到那个样子的千江月,苏闵就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凉的感觉。
“哦?”凤血歌浑然未觉自己这般纵容是有什么问题的,“她又没有杀人放火,也不曾做出什么奸淫掳掠之事,不过即便是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了,难道我还不能给她摆平不成?”
他不觉得她是有什么问题的,眼下这般总比在北雍的时候要活得恣意上许多吧,这才是一个女儿家应该有的,可以任性,可以骄傲,整日拿捏着情绪过日子又是有什么乐子。
苏闵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要是真的等到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时候,那就真的是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了,虽然说这种事情对于凤血歌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摆平的小事,但是……
“若是有一日,北雍的人发现她未死如何?”
苏闵小心翼翼地问着,然后递上了一份从北雍传来的密函,苏闵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南嘉的人自然是没有多少人看到过宋珩的样貌,她以“千江月”之名活在这里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在“宋珩”死后这半年之中,北雍可算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日带走所谓“宋珩”骸骨那个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沈从墨,听说他在回到了北雍之后,便是不顾世俗眼光,硬是要娶了“宋珩”为妻,其实这冥婚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但是更为叫人震惊的事情是,沈从墨还真的是要应证自己的誓言一般,命令铸剑坊不再铸造一把兵器。
第371章 江月(3)
而睿王百里流觞回了北雍之后便是称病不出,辞了兵马大元帅一职,在自己的睿王府之中终日买醉,庆历帝斥责了好几次却依旧没有半点改变,反倒是生了一场大病。
如果有一天,北雍的那些个熟知人恰巧知道了呢,恰巧知晓宋珩未死,到时候是会有多少波澜要生起?!
“未死又能如何?有本事就来问我要人!”凤血歌冷冷地一哼,“这人有价值的时候便是觉得有用的,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弃如敝履,当初我救下她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现在见她未死的活得好端端的便是要来要回了人留着对付我们南嘉,这还得问我准不准!”
凤血歌那冷眼一扫又道:“依她那性子,就算是想起了往昔回到了北雍之后只怕也要搅得他们天翻地覆的。”
这就算是做生意还得付出本钱呢,如果北雍是想做这些个无本的生意,那还真的是将一切算的太好了一点,以为随便哄哄她便能够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情回到北雍当她的教头做她的宋珩了?
死过一次的人便再也不会畏惧死亡了,那满腔的恨意只会想要将那些过往燃烧成灰烬,叫那些个对不起她的人付出代价。宋珩骨子里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如同他一样。
苏闵怔住,他斜眼看向凤血歌,心中叹了一声,其实说了这么多的一番话,倒不如说其实国师你根本就是放不下人吧,否则也不会费了心血将她弄了出来,还不知道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替身,做下了这欺瞒世人的局面,若是说无心,他压根是不信。
但是反正救都已经救了,想怎么样不也是什么简答的事情,苏闵最是不解的,就是凤血歌怎么就认了宋珩为徒,这师徒禁忌什么的……
凤血歌不去看苏闵那一张不停变化神情的脸,他这个丞相,要说的话基本上已经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哪有一个师父会说自己的徒弟是二流的!
千江月有些恼怒,好吧,她可能现在是不及他的,但是这总有一日,她也应该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吧!
她有些气恼地从宫门走了出去,自打她将养的差不多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独自一个人出了宫门走上无双城的街道,她的行为从来都是不曾受过限制的,只是一直以来她也懒得出了宫门,忘记了前尘的她,唯一认得的人就是她的师父,在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个感觉,她是认识他的,所以她相信他所说的话,且在那后宫之中,她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相信,或者,这也就是所谓的雏鸟情节,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总是能够得到信赖一些的。
无双城的街道很是陌生,街道两旁有着各种小摊贩小商店,她一时之间倒也是不晓得该去哪里的,这里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很想重新回到皇宫,但是一想到那人,她心中便是憋着一股子气,她才不想回去同他一起吃那劳什子的药膳宴,她今日就不回去自己那芙蓉阁去了,她就歇在客栈里头,叫上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吃了个爽快再说,就叫他独自一人吃那淡而无味的东西去吧。
千江月这般想着,可眼下才不过辰时,到用午膳的时候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左右,酒楼里头还都供着早膳,哪里会是这么早地供起了午膳,她脚步顿了顿,便是走进了一间学士馆里头。
无双城之中有好几间的学士馆,南嘉重文,就算是街边的小摊贩也是能文绉绉上几句话来着,更别说各家学馆里头的莘莘学子了。
千江月进了学士馆的时候,这学士馆里头倒是有不少的学子正在看着书籍,或者是小声地谈论着什么,那氛围虽谈不上太过安静,却也还算不算是吵杂。
她这一走入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皆是朝着她看着,这眼神之中还满是诧异,甚至还有人指着她细细地道着什么。
千江月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径自到了那可供人借阅的书架上寻了两册书,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嘱咐那馆中小厮送上一壶上好的松山银针。
“我说姑娘……”那馆主自然也是瞧见了千江月,他走了过来,若有些委婉地问着,“姑娘怕不是南嘉人吧?”
千江月乍然听到这个问话,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前这皱着眉头瞧着自己的中年儒生,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是哪里人的问题,且师父也没有同她说过这个事情,按说她应该也算是南嘉人吧。
她微微蹙起了眉,“怎么了,若不是南嘉人,便是不能在这学士馆中借阅书籍了?”
“那倒不是,”那中年儒生笑着摇了摇头,“这过门是客,姑娘若是喜欢看书,老夫这馆倒也是欢迎之至的,只是在我们南嘉,尤其是在无双城之中,除了新嫁娘,那是不许穿红色衣衫的。”
那儒生看了千江月那一身鲜红如嫁衣一般的衣衫,眉头蹙得有些紧,“姑娘不若寻了家成衣店,换下这一身的红衣,免得给自己惹来什么祸端。”
“这可真是奇怪!”千江月阖上了自己刚刚才翻开的书籍,看着这馆主道,“为何这红衣就穿不得了?这是犯了冲了,还是有什么忌讳?!”
她的衣服一律都是鲜红色的,穿了半年有余了,也不见有旁的不好啊,怎么这一出皇城便是要她换下一身红衣了?!
那儒生瞧着眼前这个女子抬了头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她这困惑的神情倒也是没什么的,可这微微的一抬头,他便是瞧见她额头那半开的红莲,那色泽也是那般的红艳,儒生微微一愣,那莲太红太艳太妖了,他清了清嗓子之后才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南嘉的凤国师素喜红衣,所以南嘉之中除了那新嫁娘和那新郎官,没有人会穿着红衫的,这是对国师大人的尊崇,所以姑娘还是换一身衣衫的好。”
第372章 江月(4)
听到凤血歌的名头,千江月越发气闷,一想到今早上被他嘲笑的气,便是梗着脖子道,“怎么他穿得平常人就穿不得了?他难道还颁布了那法令法条不成?我便是要穿红衣,那又如何?!他若不喜欢旁人穿红衣,便叫他来脱了我这一身红衣罢!”
“你……”那儒生有些气极,想他好意提醒,这女子怎么就这般的不识好歹又是这样的蛮横不讲理,儒生的手指抖了又抖,声音之中带着颤,“你这小姑娘怎么这般?!这是子民对国师的尊崇,岂能让你这般亵渎?!”
“他又不是神明,怎么就亵渎不成了?!”千江月又道,一想到自己被逼着连着喝了三个月的苦药,又被逼着吃了小半年的素斋药膳,今早又是被他奚落成了二流的高手,反正眼下在皇城外,他也听不到,自己亵渎他两句也好。
“你……”那儒生的手指抖得越发的厉害了,整一张脸变得通红了起来,“今日老夫不做姑娘的生意,还请姑娘速速离开!若是姑娘再亵渎国师一句,休怪小老儿不客气,将姑娘打将了出去。”
千江月站起了身,心想着,他这不做自己生意就不做,难道她还愁没有做自己生意的地方不成?
“你若将她打将了出去,只怕小老儿你这学士馆,也休想要再开了!”一个含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门口微笑着看了过来,他缓步走近,朝着千江月点头示意。
“钱公子,”儒生有些不服地道,“这女子对国师不敬,小老儿不过是教训两句……”
“要教训她也轮不到小老儿你,她师父自会管教,”被称为“钱公子”的男人轻轻一笑,“月小姐,今日怎么就从皇宫出来了,国师大人许了?”
“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千江月冷冷道,“谁许你在这里多管闲事的?”
“在下钱谬,上个月下朝的时候在下远远地瞧见过月小姐,也就留了心,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月小姐。”
钱谬笑得很是和气,上个月的下朝的时候,他晚走了一些,便是远远瞧见这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走来,那一眼,最是醒目的便是瞧见她那额间半开的红莲,他打听了才知道,这是凤血歌的徒弟千江月,受了伤,在宫中养着,今天他才刚刚走到门口,就瞧见这个额间有莲的女子同馆主争吵着。
“国师大人他可晓得你出宫了?”钱缪轻声问着,听说凤血歌待自己这个徒儿可是极好的,若是她伤了,只怕便是有一群人遭殃了。
“我不知道你。”千江月冷淡地说着,“我也不要你的帮忙,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难道你是要去告诉我师父好邀功不成?”
“……”钱缪不曾想到这千江月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这样的冷淡和不可一世,倒是十成十像是凤血歌教出来的,旁人绝对办不到,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千江有水千江月,这掬起的倒是一轮冷月,“月姑娘多虑了,在下已经换下了朝服,即便是要再进宫见国师,也是明早了的时候了,只是偶然遇上姑娘,所以来打声招呼而已。”
“哦,你打过招呼了,你可以走了,我也要走了。”
千江月举步欲走,那儒生却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小人实在不知姑娘同国师大人有这般的渊源,刚刚是小人冒犯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怀,请姑娘留下让小人好好招待一番。”
千江月蹙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样,但是被这人,听着他那就像是要自裁以谢罪的话,她实在不喜欢。
“小老儿你赶紧去准备一间雅间,我同月姑娘说说话,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可是真的要走了。”钱谬一把扶起了那儒生,交代道。
“我同你无话可说。”千江月看着这个男人,他这姿态像是同自己很是熟稔一般。
“那我便送月小姐回宫吧。”钱谬笑道,“我送月姑娘到宫门,免得月姑娘走岔了路,回去晚了。”
千江月瞪了这个男人一眼,他明知道自己是不想回宫,这个样子,明摆着是吃准了她是不愿意回去的。
“你想得到些什么,官位,财富?”千江月看着他,冷冷地道,“这些我又给不了你,我也不管朝堂上的事情,你应当寻我师父,而不是寻我。”
钱谬笑开,“我什么也不想得到,只是想请月小姐喝一杯茶而已。”
他们钱家,是南嘉四大家族之一,虽然没有过往风光,却也还不至于想要换取那些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是自己去争取,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只是好奇凤血歌这个徒弟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罢了,所以想要接触看看。
千江月看了他一眼,便是跟着那儒生朝着楼上而去,若是这人有半点异动,她便杀了他!
楼上的是一个一个分隔开的雅间,看到这样的格局,她略微觉得有些熟悉,觉得自己应当是来这里的一样。
那儒生给安排的最幽静的一处地方,小厮急忙端上了千江月点的松山银针,就连刚刚她拿着的两本书籍也一并拿了上来,恭恭敬敬的,一点也不敢怠慢,虽说是没怎么听说过国师有一个徒弟的,但是从钱少爷的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大抵是不会有错的。
国师是臣民的天神,不,有些时候比天神还要来的可靠上一些,因为他就存活在人间,且能倾听百姓的心声。对于国师的徒弟,谁敢怠慢,也难怪在无人敢穿着红衣的无双城里面她穿的是这般的理所当然。
第373章 切还远远不够(1)
钱谬看着坐在一侧的少女,唔,她也的确是个少女的,看那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罢了,大约是被凤血歌宠坏了的,几乎是不把旁人当做一回事,这德行是和凤血歌几乎是一模一样。
千江月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那个叫钱缪的人一眼,“你可以离开了,我已经喝了你要请我喝的茶,记得下楼时结账。”
钱谬听到她这一句话倒也不生气,他缓缓道:“月小姐这般可真冷淡。”性子冷淡的女子他也不是没有瞧见过的,这千江月倒是一个性子冷淡却有着一种高傲姿态的人,倒是叫人生不起什么气来,只觉得她这般的女子有着一种别扭式的可爱。
“哦?”千江月不以为意,“我师父说了,对于不喜欢的人可以不必去理会,很不巧,我不喜欢你。”
她双手放在那两册书上,交叠着,白皙莹润的手指轻轻地敲着书籍的页面,她漫不经心地道:“还是你想成为我讨厌的人?”
钱谬微微一怔,随意地笑开:“如果是小姐讨厌的那样,又如何?”
“也没什么的,”她越发的漫不经心道,微微抬了头道,“我师父说了,对于讨厌的人,杀了也就不觉得讨厌了。”
钱谬脸上的笑意更浓,“月小姐果真是凤国师的徒儿。”
那样的任意妄为,从不顾及旁的事情,果然是凤血歌手把手教出来的另外一个翻版,只是眼前这个女子还达不到凤血歌的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傲,不过在凤血歌的身边,假以时日,就会同他一模一样。
“如果是称赞的话,那么我接受。”千江月看着他,面无表情得很,就连给予一点反应都觉得懒。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她记得师父曾经提起过,南嘉之中有四大家族,赵钱孙李。师父从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说起南嘉的国事,只是她从未认真面对过那些罢了。刚刚听到这馆主管他叫着“钱少爷”,姿态又是那样的恭敬,想必……
“你是那个钱家的?”她看着他问着。
“恩,我是那个钱家的。”钱谬点了点头,倒是不避忌。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钱家人同李家人一般,应该是保皇族的老臣,这些个老臣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师父把持着朝政,她在宫中呆了这几个月除了之前伤重在床上下不来,等到能走的时候,也是遇上过几个朝臣的,有些瞧了她就和瞧见了蜜似的上前来应承着,而有那么一两个瞧见她的时候,那眼神之中充满着怨恨,听说是钱家和李家的人。
“那我就觉着奇怪了,身为钱家人的你不是应该讨厌我才对么?”千江月缓缓地道,按说这既然是那个钱家的人,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同她坐在一处,那个时候她瞧见他们看她的眼神很是厌恶,就想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当然,她也不觉得看到那一张张的老脸有什么欢喜的。
钱谬笑了瞧着那看着自己的年轻女子,倒是真真觉得她可爱的紧。的确,钱家到底还是号称保皇党的家族,可现在这南嘉的皇帝也还是姓秦,并不是姓凤,谁也不能否认凤血歌的确做了一系列的好事。
“你还是个小姑娘而已。”钱缪笑道,“你生的这般好看,我讨厌你作甚,我即便是讨厌你师父,同你这个小女儿家家的也是没有什么干系的。”
千江月也懒得理会于他,翻开了自己手上的书在那边径自地看着,钱谬也不觉得无趣,刚刚那小厮上楼来的时候也给他端了一杯茶,拿了几本馆主平日里头珍藏着的不肯轻易借阅的书籍给他,因为馆主知道,这个雅间里头的两个人都是吃罪不起的。
钱谬原本是来这里寻了馆主借阅上一次看了一半未曾看完的书,但是现在看到千江月的时候,他倒是没有了原本想要看书的性子,在千江月的面前,这书便是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魅力。
“国师收月小姐为徒有很多年了吧?”
钱谬好奇不已,因为凤血歌这人从来都不会留有一点把柄或者是弱点,且这十年之中也从未听说过凤血歌有一个徒弟,这徒弟出现的时机也是有些特别,像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一样。不过,这些也不过就是他的揣测罢了。
有多久了?
千江月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师父也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以往的事情,应该是有很久了吧?她不记得了,从醒来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是有问过师父的,自己的往昔,听他说,他是在千江河畔的一处捡到她的,大约是被家人丢弃的,他瞧着可怜便是带回来养着了,这一养就养了很久。
自打听说了这个之后,她便是再也不问了。
想到被家人丢弃这一点,千江月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很是不舒服,那些个不要她的人,她也不想要!她看向钱谬,被他戳中自己最不想被提醒的那一点,她却瞧这个叫钱谬的人越是觉得不舒服。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我师父,他愿不愿意回答你,就是你的本事了!”千江月面如寒霜,声音阴郁无比,“还有,如果你还想要你那一条舌头,要么就给我安静地呆在这里,要么给我出去!”
钱谬也是瞧出来这小丫头似乎并不喜欢别人问她这些个问题,看她那用力捏着纸张的手捏得几乎指甲都犯了白的色泽,心中定然是对他有着一些恼怒了,他噤了声,再也不敢造次。他倒是不是害怕自己是真的会被割了舌头的,而是觉得这些个问题如果对这个小姑娘造成困扰的话,那倒是他的不是了。
第374章 切还远远不够(2)
“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在下觉得月小姐倒是有些像一个人的。”钱谬缓缓道,“月姑娘这清冷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是北雍的宋珩宋大人。”
半年之初的宴会上,他倒是有些瞧见过那宋珩,那人长得极其清丽,眉眼容貌倒是同眼前的千江月有些相同的,在第一眼瞧见千江月的时候,他恍然还以为是瞧见了那已经死去的宋珩了的,但是这细细看了之后,倒是这两个人完全不同的。
“宋珩?!”千江月喃喃重复了一声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能详,就像是自己早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一般。
“但是细看看之后,那宋珩却不比月小姐颜色艳丽。”
虽然宋珩同千江月容貌上有几分相似,但是千江月的容貌更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之感,尤其是那额角的那朵莲,妖异的厉害,宋珩的清雅别致,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适合静静地绽放着,而千江月则是一团火,熊熊燃烧的,只有像是她身上那红色的衣衫才能够相衬。
且宋珩也没有千江月的好运,那样一个别致的女子,却是死在了浮图塔之中化作了一堆白骨。
“她……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千江月有些好奇,她在听到“宋珩”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底里头微微一动,觉得自己可能会认识那个女子,又或者从哪里听说过这个女子的,她想要知道,很想知道。
见千江月露出好奇的神色,面色之上也没有刚刚那疏离之感,钱谬笑了笑,也饶有兴致地同千江月说了起来,“说起那宋珩,大约这天地之间也找不到她那样的出色的女子了吧……”
钱缪娓娓地道着,其实他也不过是在宴会之上见过那宋珩一次罢了,只是略有耳闻北雍这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后来听说她死在了那浮图塔之中,倒也觉得实在是惋惜了一些,对于宋珩的所知所感,大多也是源之于道听途说,半真半假的,也无从知晓,也不知道从哪里去知晓。
两名影卫就蹲在屋顶,将千江月同钱谬的对话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半个字都不敢遗忘,两人对看了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将这件事情传给主上知道,两人商量了一下,便是觉得这要是再出点什么状况,便是一人看着,一人回了皇宫告之主上去。
“说起这宋珩,大约也是要说起两个男子的,一是北雍藏剑山庄的少主沈从墨,二是北雍兵马大元帅睿王……”钱缪缓缓道,他看一眼千江月,她正单手托腮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说,他在心底轻笑了一声,就算是凤血歌的徒弟,也还果真只是一个小姑娘,对于这些个情情爱爱的故事总是有着兴致的,“宋珩的死,算是彻底地毁了这两个男人。”
“……”千江月认真地听着钱谬说着,心中却是有些愕然,宋珩她竟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十月的天,已经渐渐凉了,今年的天略微凉得早了一些,北雍往常的时候,初秋没有凉得这般早的,有些树木的叶边已经微微泛起了一点点的黄。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藏剑山庄上驶了下来,缓缓地进了金陵城之中,这马车一直未停,直到了皇城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一个太监就侯在朝晖门前,显然已经是等了许久,在瞧见那缓缓而来的马车标记的是藏剑山庄的标志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那一头汗水。
待马车停稳,他这才上前了一步,恭敬地道:“奴才奉太后娘娘懿旨在这恭候沈庄主多时了。”
“有劳公公了。”
那温润的声从马车里面传来,小厮从马车里头走了出来,掀起了车帘迎着自家主子出来,那太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刚刚走出马车来的人,他穿着一身白衣,袖口绣着黑色的花纹,就像是一身孝服一样,那一张脸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有了一半的白发,掺杂在黑发之中越发显得沧桑了一些,他抚摸着自己腕子上的那一只黑玉镯子,望了一眼那高耸的宫门之后这才下了马车来。
“太后娘娘正在御花园之中候着沈庄主,沈庄主还是同奴才一同去吧!”太监上前了一步,恭敬道。
站在沈从墨的身旁的小厮上前了一步,将一个满满的钱袋塞到了太监的手上,那太监眉色是越发的欢喜,越发恭敬地领着沈从墨进了宫门。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皇家牵扯上了关系,从南嘉回来的时候他便是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和百里流觞有任何的交集,可到底,还是拗不过他那姑婆,沈从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镯子,阿珩大约也是不喜欢他同皇室有什么牵扯的,他是知道的,很快他便是会回去了,不会叫阿珩等急了的。
太监领着沈从墨往着御花园里头走着,十月份,宫中已经开了菊花,各色菊花都有,从那难以培育出来的绿菊到那稀松平常的黄菊,开了遍地,迎风摇曳着。
太后就坐在那御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她的身后站了一个人,沈从墨远远地就已经是瞧见了那个人,他很想扭头就走,可这里是皇宫,到底不比自己的山庄里的,且让他来的是太后,不是秦王殿下,不能不给太后娘娘面子。
沈从墨上前了一步,行了一个礼:“草民见太后,见过秦王殿下,太后金安,秦王殿下金安。”
太后站起了身,匆忙走了两步,她一把扶起了沈从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你这孩子又瘦了。”她的视线落到了那一头花白的发上面,越发有些怜惜,这才不过二十岁的人,这一头头发花白的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第375章 切还远远不够(3)
百里绍宇也看到了沈从墨的那一头花白的发,他的心口微微一疼,仿佛又是回到了那半年前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那一日宋珩死了,流觞重伤了,而沈从墨因为悲伤过度,那一头乌黑的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为老头先白。
百里绍宇这半年来都是不敢去回想起那一日的,宋珩的死,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眼前这个男人沉静在悲伤之中,而另外一个,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太后扶着沈从墨到了桌边,嘘寒问暖地说了一些话,沈从墨也是乖乖地回答了,他知道,这是一个作为长辈,从辈分上说应该是他姑婆的人对他说的一些话,但是太后毕竟还是北雍的太后。
萧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你这孩子专情,却不想你竟然会是痴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看看你这一头的头发,若是宋珩还活着,大约也是要伤心的,她那样的乖巧的女子,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这都已经半年了,也够了,你这孩子也受苦了……”
沈从墨由着萧太后拉着他的手,他虚虚地笑着,在听到宋珩的名的时候,他的心口还是那样的疼,他终归还是不能相信他的阿珩就是这样离去了,已经离开他半年了,可想起来,他却还总觉得昨日自己才刚刚瞧见过她似的,她离自己还那么的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
沈从墨下意识地去抚摸着自己腕骨上的那镯子,那冰凉的镯子仿佛还带着那人体微微的温度还有那淡雅的香味,他露出了一个笑来:“阿珩一直陪着草民,也没什么苦的。”
萧太后低头看了沈从墨那手上的黑玉镯子,在宋珩的尸骨运回到了北雍的翌日,藏剑山庄便是以一定大红花轿以正妻之礼将宋珩的棺材抬进了藏剑山庄的大门,埋葬在了沈家的祖坟之中,那石碑上是刻着“爱妻宋珩之墓”几个大字,从那一日起,沈从墨的手腕上便是戴着这一副黑玉镯子,片刻也是不离身的。萧太后虽是有了一把年纪,却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她还清楚地记得,这是在春日赏花宴上沈从墨送给宋珩的镯子。
她微微一窒,缓缓又道:“可沈家,到底还是不能无后的。你这年纪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哀家想,即便是宋珩还在,也是不希望你如此的,男儿深情是一件好事,可到底还是要以子嗣为重。不然你他日如何去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爹娘?”
萧太后语重心长地说着:“今日哀家叫你来,不是以太后的身份,而是以姑婆的身份同你说说话,给你引荐几位姑娘,这些个姑娘人品,身世都是极好的。我知道你心中还记挂着宋珩,她的确是个好孩子,你冥婚,哀家也没有阻止过你,这也算是哀家体恤你们两个的感情。你这人生还长得很,且再看看其他的女子,若是有瞧中的,哀家为你做主!”
沈从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要说话,却见萧太后嘱咐了下去,不多时,便是有两个宫女领了七个女子走了过来,那八个女子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步履纤纤袅娜多姿。
百里绍宇也抬眼看了一眼,这七个女子之中,有四个是萧家的女子,分别是本家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旁系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站在萧家女子旁边的三名女子分别是侍郎家的嫡女,护国公家的一名庶女,还有大理寺少卿家的一名嫡女。
这样的人家配着藏剑山庄的家室,的确也不能算是辱没了。百里绍宇朝着沈从墨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些难看。
“你且瞧瞧,若是瞧上了,哀家也惦念着你同宋珩的情分,便是让她们以填房的身份入了沈家门,永远叫宋珩一声姐姐,所出的子女也管叫宋珩一声娘。”
萧太后觉得自己这般做,也可算是仁至义尽了,藏剑山庄是北雍的一条臂膀,不能缺少的臂膀,即便是这条臂膀被自己切割了下来也是不能安到了别人的身上去的。
“从墨,你且瞧瞧吧。哀家这件事情也是同定远侯商议过的,定远侯他并无异议,也同意了,直道自己的女儿没有福气,眼下有个人能够替了她陪在你的身边,也是好的。”
百里绍宇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想那宋成是有个什么能耐的,太后这一开了口,他自然是要捡了好话来说的,难道还要拂逆了太后的意思不成。
沈从墨面无表情地从这七个容貌好身段佳的女子身上看了过去,他抚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忽地漾开了一个温柔的笑:“你们知道我娶的娘子是何人吧?”
那七个姑娘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沈从墨会是突然之间这么问出了口,她们点了点头,齐声道:“知道,是宋珩,宋姐姐。”
这几个姑娘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那宋珩可是闹了个满城风雨,从远赴边关救将士到金陵城内名声毁,又从陛下圣旨还清誉到成了北雍第一女官,最后客死异乡,却又有一场风光冥婚,十里红妆入了沈家门,这大半年来,谁能够有宋珩这般的境遇。
“我家阿珩生辰还未到,不过才十四罢了,委实青嫩的很,我看你们少说也已经及鬂了,十五六七岁了吧,唤阿珩一声姐姐,实在是将她喊得老成了一些。女儿家都爱俏,我的阿珩怕是也不喜欢平白被喊老了的。”沈从墨缓缓道,他的声音里头带着笑,越见温柔了起来。
那七名姑娘面面相觑,神情之中满是尴尬,想她们如花的年纪,家室也不错,若不是被太后选上,又加之沈家实在是家大业大就连陛下也要给三分薄面,谁愿意嫁给一个商人做妻子,且还是娶过死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