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白相会
满天星斗伴着一轮满月,正静静地照耀着于群山环抱之中的这方天地。
虽然没有阳光的炙热和明亮,却同样也能映照出世间的万种色彩;同样也能清晰地显现出,黑与白。
“永夜,好久不见。”
“臣永夜,见过南疆王爷。”
蹲在地上的莫央昂着头看看左边,是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风寂;再看看右边,是一袭黑袍,冷若寒冰的永夜。
原本以为至少要再过十几天才能回来的永夜大救星,此时此刻居然突然出现自己面前的那种欣喜若狂,却瞬间被这两句最简单不过的见面问候语所带来的极度震惊给打乱了。
风寂他,居然是个王爷?……
在大喜和大惊两种极端情绪的夹击下,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的莫央,决定还是继续保持着目前这个姿势。以防止万一被刺激过度而忍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晕菜的话,也可以把对脑袋的撞击伤害给降得低一点儿。
风寂含笑伸出右手,托住了永夜的下拜之势:“你我之间,几时多了这般俗礼?”
“请王爷见谅,礼数不可废。”永夜顿了一顿,却依然坚持将大礼行完。
“也罢,随你。”风寂神色一僵,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收回。
永夜见完礼后,垂手而立,再不多言。
“区区数年而已,怎的就能令你对我生分若此?”
“王爷……”
永夜那略略显得有些发涩的声音被风寂打断:“永夜,我是风寂。”
“王爷,今时不同往日……”
“当真物是人非?”
“是。”疏离而淡漠的语气,冰冷而有礼的决然。
风寂的神情依旧淡然如水,只是眼睛里似乎添了一抹失望和痛楚:
“你曾是我此行最大的期望。”
“只怕,我也将会是王爷此行最大的失望。”无丝毫的犹豫,不留半点余地。
“可否告知原因?”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
“说的也是,又何需多此一问……”默然片刻,将叹息隐入了自嘲的微笑:
“罢了罢了,既然已是时过境迁,也就不当再行强求。否则,我倒真成了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优柔寡断之辈了。
永夜看着风寂神色间那遮掩不住的落寞和萧瑟,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垂下了眼睑,一言未发。
风寂长吁了一口气,在这呼吸之间,仿佛已有一段往事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消散不见:
“大祭司眼下不是应该在‘转生池’么?”
“王爷说的没错,臣是因为圣女殿下的事情才特地赶回来的。”
“刚刚抵京?”
“昨夜抵京。”
“哦?”风寂的眸中忽有精光闪动,接着一扬手就往永夜的胸口拍了过去。
永夜双眉微微一挑,身形却纹丝不动,看上去竟没有一点儿想要躲避或者还手的意思。
反倒是一直傻傻地蹲在旁边,像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甲的莫央,发出了一声惊呼。
然而,风寂的手却只是堪堪地刚触碰到永夜胸前的衣襟,就停了下来。眉峰蹙起,语中带了罕见的怒气:“你也太逞强了!”
永夜后退一步,面容和语气都依然还是那样的无波无澜:“是王爷多虑了。”
“好吧。”风寂点了点头,面沉如水:“那么,敢问大祭司今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
“回王爷,臣来接圣女殿下回宫。”
“如果我说你现在还不能带她走呢?”
永夜闻言一惊,大感意外:“这是为何?”
“因为,你暂时没有能力保证她的安全。”
已经做了半天路人的莫央,见终于轮到了自己的戏份,忙用手撑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龇牙咧嘴地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个……我说……”
她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小心翼翼地举着一只手: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不过既然这件事与我有关,那我可以不可以麻烦你们二位,谁能抽个空给我略微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面而立的两个男子之间那已经几乎要凝结的空气,立时被这句问话所打破。
风寂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永夜,转过头来对莫央微微一笑,缓和了面色和语气:
“我的真实身份在这种情况下让你知道,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我原本以为,会是在朝堂之上的。”
他有些无奈苦笑着地摇了摇头:
“我的确名叫风寂,也的确来自于南疆。只不过,我并非一个经商之人,而是镇守南疆的南疆王,也是当今皇上的兄长。”
“南疆……王……”
莫央那快成了一团强力胶水的脑子,又因为这个名词而重新开始高速地运转起来:“南疆是不是在……南边?”
对于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毫无逻辑的问题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的风寂,明显地呆了一呆,回答得也有些迟疑:“……正是。”
这时,苍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忽然从莫央的记忆深处蹦了出来:“南边有人要谋反了……”
“天哪!不会这么狗血吧?!”在心中默默地扯着嗓子哀嚎了一声后,莫央勉强定了定神:
“原来是王爷哈……幸会幸会……这个失敬失敬……”她先是干笑着不知所云了一句,接着又重整旗鼓继续发问: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永夜他暂时没有能力保证我的安全呀?”
一直沉默着的永夜,这次竟突然抢先了一步回答:“这只是王爷的多虑罢了!”
风寂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对他:
“在短短一个昼夜的时间内,就连续有三次针对莫央的袭击,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我虽尚不知晓来犯者究竟何人,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
我想知道,以你目前的状况,倘若短期内再次遇袭,你将打算如何去应对?”
“请王爷放心,臣定当……”
风寂却一摆手,决然打断:“我不想听到类似于你会拼死相护的回答!”
“我……”
他看着一时张口无言,略显无措的永夜,一字一顿:“你,又还能拼得几次?”
“臣……相信皇上他……也一定可以护得圣女殿下的周全。”
“永夜呀永夜,你究竟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风寂那一向缓和而低沉的声音陡然提高,语中所含的怒气也不再加以掩饰:
“难道刚刚的那股力量,在你看来,竟是靠着普通的禁军侍卫就能抵挡得了的吗?!你是想让那些无辜的人,还有这整个云间国来给你和莫央一起陪葬吗?!倘若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你要如何效忠皇上,要如何保全万民?!你又要将对先皇,对师父的承诺置于何处?!”
永夜那原本挺拔的身姿,像是被这一句接着一句的问话给压得渐渐佝偻;那原本坚冷如铁的神色,也像是被这一个接着一个的质问给击得现出了裂缝。
仿佛是被山谷中的凉意所侵,他忽然像是压抑不住似的,轻轻咳了两声。
风寂注视着永夜的挣扎和痛楚,深吸了一口气,将语调放缓:
“为今之计,在莫央的术法力量彻底恢复之前,只有你我二人联手,方能保得她的安全。你与我,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二十八章 回宫
从‘何来居’到皇宫的这一路上,莫央一直恹恹地趴在马车的窗户架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外面那空无一人的大街发呆,一声也没吭。
回想这段时间乱七八糟得匪夷所思的生活,她实在是有些欲哭无泪。
为什么吃饱喝足好端端地在公园里面散步遛弯居然也能穿越?
为什么一穿越就穿越到一千年前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奇怪国度?
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穿越成了一个吃不饱喝不足,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儿要干的圣女?
为什么那个莫名其妙的小皇帝会脑抽得非要逼着别人扁他?……
好吧,就当作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些也就算了!
可是啊可是,为什么她没招着谁也没惹着谁,竟会有人如此热切地惦记着她的亲亲小命?!而且看这架势,貌似还是一个非常非常牛掰的终极幕后大BOSS?!
她一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虽然没吃斋念佛积德行善,但好歹也没做过什么缺德冒烟的坏事儿。除了懒点儿馋点儿,撒撒小谎之外也没啥大毛病。
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谈嘛!至于动刀动枪动术法的弄那么多恐怖玩意儿齐齐上阵吗?这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花花草草的多不好……
最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呀!这儿的一切与她真的是嘛关系都没有呀!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别来找她呀!她反正迟早是要离开的呀!……
但是……莫央用一种比窦娥还要冤的凄绝眼神,无语地望着正在做起床准备的老天。
“苍天大地如来佛,你们谁能行行好发发慈悲告诉我,到底打算啥时候才把我给弄回去啊?可千万别等到你们终于有空想起我这茬事儿的时候,连我的骨灰渣子都找不到了啊!……”
眼看着皇宫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莫央的眼神渐渐地由凄绝变成了悲愤。
永夜,风寂,苍寒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君臣,又像是兄弟,又像是朋友,却又像是什么都不像……
永夜和风寂是老熟人,风寂和苍寒是亲兄弟,苍寒和永夜是发小铁磁,永夜和风寂又是苍寒的臣子;
风寂所使用的术法肯定是‘守护术’,那么永夜的应该就是‘攻击术’。这两人一守一攻,要是联手的话貌似那是相当的牛掰……另外,他们俩的交情显然匪浅,而苍寒却又似乎并不会术法;
苍寒那天说什么“南边有人要造反”的时候,永夜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不相信,这好像还让苍寒有点儿阴恻恻的不爽来着。而风寂又恰巧是封地在南部的‘南疆王’;
永夜看上去像是很不想让风寂管莫央的事儿,而风寂却又像是无论如何都坚持要插手。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
莫央越是琢磨,就越是有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
她人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一天三顿吃饱喝足,有个小窝,有点小钱。她不去招惹谁,谁也别来招惹她。轻轻松松,安安生生地混吃等死。到了时候,眼一闭腿一瞪,不亏不欠一溜小跑地再去转世投胎重新来过……
一共就那么短短几十年,还要玩什么争啊斗啊,抢啊夺啊,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累不累呀,何必呢?……
但是现在,她却被莫名其妙地丢进了这么个没底的权利漩涡里。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先让你知道你会怎么死,然后再让你自己个儿按照这个死法,一步一步地慢慢去死……
哀怨莫名,悲愤交加的莫央此时此刻着实很想冲着老天爷怒吼一句:
“你既然不让我有这份心思,那就也别让我有玩这个的智商呀!你说说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要这么耍我?吃撑了吧你?!……”
然而,不管是六月飞雪的冤气,还是指天骂地的怒气,一进了皇宫的御书房,就都立马变成了没气……
永夜和风寂都以为莫央是自己不小心在闹市区跑迷了路。而莫央当然也不会脑筋秀逗到主动去跟他们说,自己是因为皇帝想要那啥,所以就用那啥啥的招式把皇帝给扁了,这才导致后来这一连串事件的。
虽然基本是可以确定,自己的脑袋应该还可以在脖子上多待一会儿。可是到了真的与小皇帝当面锣对面鼓的时候,腿肚子还是会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抽筋的。
好在苍寒除了刚进来的时候,喜怒难辨地看她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之外,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外两个人的身上。
莫央于是开始不动声色地以蜗牛的速度,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不起眼的阴影处挪。总之她的直觉告诉她,离这位像是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能远一点是一点就对了。
因为他们三人是连夜驱车赶回宫的,所以现在的天际才刚刚泛白。
苍寒的宽袍缓带,用一根玉簪草草束起的乌发,还有那两只稍微有些血丝的眼睛,似乎都可以表明,他是刚刚才从高床暖枕温柔乡里被拖起来的。
不过好在他不仅没有残留的起床气,心情甚至于看上去还显得好极了。
苍寒先是笑嘻嘻地执住了风寂那正想要抱拳对其行礼的手:
“王兄,你我应该差不多有三年没见面了吧?这次来京,怎的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我好安排群臣百官来为大哥你接风洗尘啊!”
风寂礼未行成,态度则更加的恭谨:“不敢有劳皇上费心。臣这次赴京由于事出突然,故而来不及提前报呈皇上预知,还望皇上恕罪。”
“王兄,你我亲兄弟之间,又何须如此虚假客套?”
“皇家无兄弟,唯有君臣。”
苍寒越发的笑容可掬起来:“那我倒真是要嫉妒起王兄与大祭司之间这份永远都不会变的兄弟情谊了。”
刚一说完就又立刻连连摆手:“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瞧瞧您二位的这神色,我可是绝对受不了两个老学究一起来对我说教啊!”
仰天打了个哈哈后,视线在肃立着的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接着又转向了正在全神贯注地努力扮演一只蜗牛的莫央:
“哎对了,我很是好奇啊,你们三位又是如何能凑到了一处的,莫央?”
当一只正在爬行的蜗牛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时,所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没反应。
而莫央此刻的状态更像是一只在行进中被瞬间石化的蜗牛,甚至连两个眼珠子都一直保持着被苍寒点名那一霎那的POSE没有变过。
“怎么,没听清我刚刚问你的话么?”
只不过,苍寒越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莫央就越是觉得小腿肚子一阵阵地抽筋:
“我们……我先是碰巧遇到了风寂……然后永夜又……找到了我们……就……就这样凑到了一处……”
“咦?我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百无禁忌的圣女殿下,怎么才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竟然就变成了一个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的胆小鬼了?”
此时的苍寒是背对着另外两人,而面朝着莫央站立的,所以只有莫央能看得到他歪嘴挑眉的戏谑样子,也只有莫央能明白他这副欠收拾的德性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表面维持着石化小蜗牛状态的莫央,实际上却是一边在暗自拼命地深呼吸,一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终于,在她忍无可忍眼瞅着就又要再次作出掉脑袋的事情之前,本已经笑得越来越暧mei的苍寒,却忽然开口对她说:
“你想必定是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膳时我再为你摆酒压惊,还有为我的王兄接风洗尘。”
说到这儿,不待莫央有任何的反应,就又迅速地收敛起了一脸的戏谑和不正经,在转身面对风寂和永夜之前,已换上了一张既亲切又威严的王者面孔:
“你们二位,则需再稍留片刻,我另有要事相商。”
第二十九章 三雄会
晨曦从虚掩的门缝里,从打开的窗户中,一丝丝一缕缕地跃入了这间满是书香的房舍,洒满了架上的卷轴,洒满了桌上的奏章,也为屋内那三个成鼎足之势长身而立的身影,和他们脚下的白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宽袍缓带的苍寒面带微笑,语气轻松:“好了,你们现在总该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永夜弯腰屈身,拱手低头:“臣先是擅离职守,后又抗命不从,请皇上两罪并罚。”
“如今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三人,你定要如此么?”
风寂的一声轻笑拦住了永夜的还待坚持:“皇上说的是,既无旁人,那些繁文缛节也就暂且免了吧!”
苍寒神色间原本微现的不悦也随之隐去,似乎颇为无奈地笑叹:
“王兄你是不知道,他现在的一板一眼,简直比我们当初的那个老古董太傅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永夜此时所流露出的一丝局促和不自在,风寂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有所领教。”
“哦?没想到你们才刚见面,王兄就已经见识到了啊!”苍寒哈哈一笑,又状似鬼鬼祟祟地冲着风寂做了个噤声的示意: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的话我们的大祭司就该真的恼了。他这一恼不要紧,踏着云彩一眨眼就没影儿了,可让我到哪里找他去?”
永夜闻得此言忙急急地想要解释:“皇上,情急之间,臣……”
“唉!我又没说要怪罪于你。况且你与王兄二人此次保护圣女安然返回,应当不仅无过,反有大功才是。”
苍寒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永夜的话,转而问风寂:“王兄是如何遇到莫央的?”
待听风寂从恰巧于白桦林中遇见莫央开始,将这两夜一昼间所发生的事情详加叙述完后,苍寒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透着一股煞气的凝重:
“在这皇城之中,竟有此等事情发生,看来,的确是有人在蠢蠢欲动了!”他冷哼一声,接着又问:“可曾看出些许端倪?”
风寂凝神沉思片刻:“从未见过那般奇特的术法,故而一时之间尚难以判断。”
苍寒点点头,又问一直默然的永夜:“如此说来,你应当就是感应到了王兄所施展的术法,而找到他们的?”
“是。”永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风寂紧接着补充:“若非当时永夜及时赶到,我还真不一定能守得住那六股怪异黑色旋风的轮番攻击。”
“哦?不简单嘛!”苍寒剑眉一扬,褐色的眸中似有寒冰:“竟需要王兄你与大祭司联手才有把握对付得了……”
他慢慢踱步至那虚掩着的门前,伸出双手将两扇厚重的门板一点点地打开。随着倾泻而入的明媚阳光一起流入这静谧屋内的,还有一句不含喜怒,平淡无波的话语:
“这样的话……恐怕就要劳烦王兄在这皇宫内多待上一段时日了。”
暗红色的锦服渐渐隐入了遍洒世间的朝阳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你……这又是何必?”
“因为,只能如此。”
和缓而低沉的声音所做出的回答是那样云淡风轻,只是暖如春风的微笑中却像是含了一丝深秋般的萧瑟。
永夜神情一窒,暗吸一口气,才又问:“既已看出端倪,却为何不说?”
风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既已知道,却又为何没有拆穿我?”
“你……是在试探我?”
一袭黑色的长袍,越发显得他面白若纸。笼罩于其周身的金色光芒,似也无法将那份冷漠和疏离消解半分。
“你对我心存疑虑,是也不是?”风寂淡然一笑:“否则,又怎会如此想我?”
永夜垂下眼睑,一言不发,竟是默认了。
“当晚我并非是恰巧遇到莫央的。”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后,风寂正色而言:
“刚一抵京,我便察觉到这皇城中正有不寻常的术法力量在四处游走,像是在找寻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我便是因为追踪这个,才会见到莫央。”
“这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三次袭击中的第一次?”
风寂点点头:“那片白桦树,是骷髅森林。”
“白骨术法门!”永夜面露惊诧。
“而第二次,则很有可能与‘黑暗术法门’有关。至于你我联手相抗的那一次……”风寂停了下来,皱着眉,迟疑不语。
“怨灵术。”永夜一字一顿,语气平缓。只是那两只墨一样的眸子,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风寂才开口打破了这屋内的凝滞:
“还有,昨日一早我再去那白桦林时,却只剩下了一片木桩。据守林的说,是连夜有队人马持着官府的令牌,将所有的树木都砍伐运走了。”
“官府?是啊……若想将一片林子化为‘骷髅森林’,绝非短短几日就能做得到。然而,却并未曾接到刑部‘术法司’的任何消息……”
风寂却像是浑然不在意似的面对东升的旭日负手而立:“大概是有人想要将我困于这皇宫之内吧。”
永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你既然都知道,又为何偏偏还要一步步地走入这个漩涡……”
“永夜……其实,我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不是么?”
这份浓浓的自嘲和入骨的寂寥,仿佛让那耀眼的万丈金光都减了温度,失了颜色。
永夜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萧瑟所侵染,原本挺立的身躯忽然受了重压般,弯了下去,一阵压抑不住的轻咳回荡在这略显空寂的室内。
风寂忙回身扶着他,摇头轻叹:“你……”然而,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再无下文。
永夜深吸一口气,止了咳,挣开了风寂的搀扶,站直了身子:
“所以,南疆你不打算再回去了是么?你以为你的人在这儿,就真的能令皇上安心了么?亦或者,你本就是抱着一死之念的?难道你是想让皇上担了这杀兄的恶名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出自一个向来少言寡语,情不外露的人口中,其分量似重逾千斤,将风寂的温润淡然压成了苍凉苦涩:
“永夜,我不会做任何对苍寒不利的事。这一点,你竟已不再相信了么?”
第三十章 喝喝茶聊聊天
如蒙大赦死里逃生般从御书房一回到自己地盘上的莫央,在狠狠地给了看着她喜极而泣的小水一个大大的熊抱后,就二话不说直接飞扑到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做起了挺尸状。
只可怜了小水被她这种过于跨时代的热情举动给吓得白眼直翻,差点儿就直挺挺地一厥了事。
就这么一直挺到了梦中的那碗蚝油牛肉盖浇饭,第一百次在嘴边化为了一缕狞笑着的青烟,莫央才终于忍无可忍地结束了她短暂的僵尸生涯,爬起来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两大盆水果,以便稍稍抚慰一下自己那雷声阵阵翻江倒海的肚子。
可是肚皮才刚刚安生了些,这两日已经淡出了个鸟来的嘴巴又有意见了。
十几分钟后,面对着一个焦黑冒烟的疑似煤球,脑袋里乱得跟锅烂糊糊粥似的莫央,醍醐灌顶般的得出了以下结论:
如果说失败是成功的亲娘,那么专心就是成功的奶娘。有亲娘但没奶娘的成功只有饿死这一条路好走。
于是她满怀着顿悟的喜悦,拎上一篮子水果,揣着那块黑色玉珏,抓了个小太监领路,来到了距离‘圣女殿’不远的‘祭司府’。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不是和这乌七麻黑的祭司府,融洽得像是一只乌鸦在黑夜里飞的永夜;而是看上去同这周遭环境的关系,恰如万黑丛中一点白的风寂。
这样强烈的色彩反差,让她着实措手不及地傻眼了一把。
“永夜还在室内休息,需要我去叫他么?”
“啊?……哦……不不不用……”
“那不如先坐下喝杯茶吧,反正我想他也就快要醒了。”风寂微笑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我的寝宫还没有收拾好,所以这几日暂居此处。”
“呃……那……那我就那个……恭敬不如从命了……”
像是被看穿了什么心思似的,莫央红着脸讪讪地干笑着,与风寂坐到了院中的一方石桌边。
“永夜这儿别的好东西没有,唯独从不缺好茶。”
“你和他是不是已经认识很久啦?”
“嗯,有十几年了吧。”
莫央接过风寂递给她的热茶,随口问了一句:“哦,那你们三个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了。”
风寂那堪堪送到唇边的茶盏闻言一顿,接着又轻轻地吹了吹几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看样子,永夜他还真的是什么都跟你说啊!
“这不是他说的……是苍寒……”
风寂那淡然却又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笑容,让莫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越描越黑的笨蛋:
“哎呀!总之就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嘛……这该不会是什么很重大的国家机密吧?”
啜饮了一口茶后,风寂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向来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罢了。”
莫央撇了撇嘴,决定还是不要知道太多这种诡异的皇家秘闻会比较安全些:
“对了,昨天晚上的那六道黑雾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那么恐怖?”
“我也不知道。”
“……那到底是谁想要干掉……呃……想要对我不利啊?”
“我也不清楚。”
“……!”
风寂放下手中的茶盏:“放心吧,有我和永夜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放心……”
莫央的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现在总算是明白古往今来的皇帝,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有点神经质了。
知道有人想要干掉自己,可是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人,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送自己上路。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处在疑神疑鬼,惶惶然不可终日的状态里。
乃至于到了最后终于成功地蜕化为了一个集妄想症,臆想症,狂躁症,人格分裂,神经错乱为一体的殿堂级精神病患者。
风寂似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你的这篮水果是送给永夜的么?”
“不是……是……也不是……”莫央真想干脆一口咬掉这个不利落到家的舌头,死了算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向来牙尖嘴利损死人不偿命的自己,在风寂的面前却会像是个重度语言障碍患者一样,总是结结巴巴罗里罗嗦的不知所云。
“我是来找他变戏法的……就是用幻术把这些变成各种好吃的东西,因为我嘴馋。”
喝了口茶,顺了顺气的莫央,很快就老实交代了自己此行的动机和目的。顺便还替未来的警界,不能拥有像风寂这样的牛掰问案人员而默哀。
看得出,风寂明显被她的回答给狠狠地雷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像苍寒那样肆无忌惮地指着她狂笑不止。而是暗暗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自己有可能出现的失态,也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了莫央的尴尬。
“永夜还没有教过你幻术么?”
“教过了,可是我很难做到把意念集中起来,所以总是失败。”
“哦……”风寂点点头:“那你现在想吃些什么?”
莫央立时喜出望外地两眼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肯定也是会变戏法的嘛!”
只可惜,她即将蓬勃生长的兴高采烈,转眼就被一句阴死阳活的话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哟!原来你也在这儿呀,倒省得我再跑一趟你的‘圣女殿’了。”
莫央的脑袋里立马敲锣打鼓地挂出了一个超大的牌匾,上书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阴魂不散”。
在心里使劲地翻了翻白眼后,她低眉顺目地站起身,和风寂一起,向这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皇帝,施了个简单的见礼:“皇上你找我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今儿个晚上在‘听雪阁’有个专门为各位而办的小小家宴。”
苍寒笑嘻嘻地一步三摇踱了过来:“莫央你应该也是来看望永夜的吧?”
“啊……看望?”
没容莫央回过味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蓦然响起:
“臣并无大恙,岂敢有劳皇上挂怀。”
独自立于厢房门前的永夜,墨黑的长袍,疏离的神情,若非那苍白若纸的面容,整个人便像是要彻底隐入了周围的暗色,与外界的一切相隔绝。
“没事就好。”苍寒冲着他遥遥一点头:
“恰巧笙如今日午后刚刚回宫,咱们几个就暂且先小聚一番。改日再为你们三位大宴群臣,庆功.洗尘.压惊。可好?”
第三十一章 永远有多远
可好?你是大老板,你说好,谁敢说不好?
莫央垂头丧气,一步一挪地跟在三人的后面,心情极度沮丧。
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身份,莫名其妙的追杀,莫名其妙的关系,莫名其妙的漩涡,还有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
总之她现在是莫名其妙的诸事不顺,哪哪儿都不对劲,哪哪儿都不爽就是了!
正当莫央想得自哀自怜不能自已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落后了另外两人一段距离,而与她平行的风寂,冲着她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递给她一块看上去相当诱人的糕点。。
“这是刚刚用你拿来的水果,变的戏法,”风寂微笑着眨了眨眼:
“先凑合着吃一点,等到晚宴结束以后,我再给你变一桌好吃的。”
“哇!太棒了!”
莫央立即两眼发亮地低呼一声:
“这是我最爱吃的你们这儿的点心了哎!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你真是天底下最牛掰,最好的人了!”
风寂却只是负手立于一旁,含笑看着她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结果,吃得太急以至于有些噎到自己莫央,用手捶着胸口,好容易顺了口气:
“快到那个什么阁了吧?我要赶紧喝口水去。”
风寂显得又是无奈又是关切:
“你没事吧?前面不远处的那座三层小楼就是‘听雪阁’了,再稍稍忍耐片刻就好。”
“没事没事!”莫央大咧咧地一挥手:
“哟,还弄了个‘听雪’这么文艺的名字……哎我说,你们这儿会下雪么?……我怎么记得雨啊雪啊的,不是应该都跟云层有些啥啥关系的么?这玩意儿到底是咋形成的来着……”
莫央使劲地回想着自己那从来不及格的自然常识,只可惜她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悻悻地拍了脑门:
“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算了算了,反正你们这儿稀奇古怪的,也不能按照正常的科学常识来解释。”
风寂却听得有些疑惑:“为什么一直说‘你们这儿’怎样怎样的?好像你不是……”
“呃……我的意思是那个……嗨!我不是从北崖郡来的么?所以……‘你们这儿’就是相对于‘我们那儿’来说的……没啥特别的意思!”
“噢……”风寂状似恍然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去。
莫央为自己这样语无伦次的解释,居然也能蒙混过关的好运气,暗地里擦了一把冷汗。
接着就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苍寒说的那谁……来着……是谁啊?”
风寂闻言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忍俊不禁:“莫央,你说话的方式真的是很……特别啊!”
他顿了顿,转而遥望着前方那座盈盈而立的精致楼宇,语气淡然:
“笙如是尚书大人的独生爱女,也是我们未来的皇后。”
“皇后?……苍寒他居然到现在还没结婚……呃……还没成亲啊?!……”
莫央记得,古时候的人貌似普遍十三四岁就要成亲,十五六岁就能做爹娘了。
而小皇帝居然这把年纪还单身,实在是让她感到很意外。
不过她的念头马上就随着她的眼珠子又是一转:
“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先弄了很多妃子,最后才立皇后的!哎对了,皇帝是不是真的有后宫三千啊?哇!人家整个二奶小三就得鸡犬不宁动刀动枪的。他可是有三千个女人哎,真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摆平的?……”
风寂看上去被她这一连串自言自语,带上自问自答的话,给绕得有些莫名:
“你说什么三千?……”
“老实说,我其实也一直都觉得这个数字的确是太夸张了。不过,三五十个妃啊嫔啊的,总还是差不多有的吧?”
“皇上即位后一直勤于政事,加之笙如她这几年处在修行的关键期,故而后位方空悬至今。”
风寂停下了脚步,看着与自己的白衫几成一体的朵朵浮云:
“况且,虽然平常百姓三妻四妾分属寻常,然而我鹰鹏皇室数百年,却向来只有一帝一后,从未曾设过任何妃嫔等级。”
莫央吃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到了地上:
“皇帝竟然会只有一个老婆?圣人啊!……那么,你也是皇室中人,所以也只能有一个王妃喽?”
“当然。”风寂一向平和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许伤感和思念:
“只不过,我的王妃在三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这个始料未及的答案让莫央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第二次兴起了咬舌自尽的念头。
不过好在,风寂并没有让她这种手足无措的自责和尴尬持续多久,便立刻重又露出了他那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眼看苍寒即将大婚,而我怎么说也算是有过家室,唯独永夜这家伙却至今还全无头绪。”
“那……”莫央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成亲呢?”
风寂注视着她的惴惴不安,缓缓而言:
“我记得以前他说过的一句话:既不能永远相守,又何必短暂相逢。”
莫央一下子想起了永夜曾经提及过,大祭司的寿命平均约有一百五十岁左右。如此算来,差不多至少是普通人的两倍。
她看着前方那抹清冷孤寂的黑色身影,摸了摸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黑色玉珏,
一首记忆深处的诗蓦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一股莫名的悲伤也随之将她包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而她自己呢?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她本就迟早要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
在这里,她甚至连匆匆的过客都算不上。
既如此,又何谈相逢,又何谈相守。
既如此,又何谈永远。
永远,有到底有多远。
曾经,喜欢说永远,以为只要愿意,就可以掌控所有,一切就都不会改变。
后来,再也不说永远,因为明白了不管愿意不愿意,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其实一切都在改变……
第三十二章 意外醉酒
这是一座远离那些层层叠叠的奢华建筑,独自高高矗立于宫内一隅的古朴楼阁。
沿着蜿蜒的木质阶梯上得顶层,便可自四周打开的窗户,鸟瞰整个皇宫和大半个皇城。
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凭窗静静地俏然而立。
似是在俯视着尘世的繁华;又似是在仰望着上界的神迹;
又或者只是微闭了双眼,在侧耳倾听那冥冥之中,雪花飘然而落所奏的清雅乐章。
像是被零碎而至的脚步声所惊动,原本宛若已与这幽然的景致,凝为一幅水墨画的人儿,施施然转过身来。
如云的长发自肩头仿佛泉水一般淋淋垂落,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炫目的璀璨光影。
“风寂,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轻柔温婉的声音,娇媚如画的容颜,淡雅高贵的气质。
竟像是令沉稳自若的风寂,也一时之间看得晃了神。只是木然呆立,而未做任何应答。
女子微笑移步,款款走来:“我眼下尚未封后,所以,依然还是称呼我为笙如吧。”
又转过脸,巧笑嫣然着问苍寒:“皇上,你说这样可好?”
“好当然是好,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也不许称我为皇上。”
苍寒对着众人,面带笑容而语气却不容置疑:
“今晚这‘听雪阁’里,只许有亲朋,不许有君臣!”
风寂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敛目低头,轻咳一声,似是想借此以掩盖自己的失态。
旋即便立时恢复了他惯有的淡然和冷静:“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难得的是,一向坚持君臣之礼不可逾越的永夜,这次竟然也毫无异议地随着风寂一起,同笙如相互行了个普通的见面礼。
接着,笙如又微微偏头,含笑看着莫央:“这位,想必就一定是圣女殿下,莫央了吧?”
而早已看美人看得傻了眼的莫央,这会儿才三魂六魄乱哄哄地齐齐归位:
“啊……对对……我就是……那个……幸会幸会……”
笙如不由得莞尔一笑:“果然如苍寒所言那般的天真烂漫。”
站在一旁正乐不可支的苍寒,见莫央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忙摆手澄清:
“我可没有说你的坏话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没说才怪!”
只不过,莫央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过把嘴瘾而已。毕竟当着那么多人,她也不敢太过放肆,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见其余几人又絮絮叨叨地开始别来无恙,近来可好的拉家常。被刚才吃得太急的那块糕点给堵得一直觉得气息不顺的莫央,便自己走向置于屋内的那张大圆桌前,拿起摆放在上面的一个盛满淡绿色液体的透明玻璃器皿。
闻了闻,点点头,又取过旁边的一个玻璃杯,倒满,浅尝一口,咧嘴一笑,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咂咂嘴,酸酸甜甜的,有点像是猕猴桃果汁的味道。于是笑逐颜开,索性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摇头晃脑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个痛快。
等到永夜发现她时,那满满的一大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了。
“莫央……你……”
他忙快步走过来,按下莫央正想往嘴里送的杯子。看上去有些急切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你怎么全给喝了?”
“哎呀,我口渴嘛!”正喝的在兴头上的莫央,皱眉夺回自己的饮料,准备继续她的豪气牛饮。
结果,紧随而至的一声凄惨嚎叫,却吓得她一哆嗦,差点儿通通都喝进了鼻子里。
“你你你……”
苍寒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那个已经快底朝天的玻璃罐子,脸上的表情就是用如丧考妣悲痛欲绝来形容,都绝不为过。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正捂着鼻子拼命咳嗽的莫央,断断续续的句子,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居然……偷偷……喝光了我的……青琉!……天哪!……”
被呛得涕泪交流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的莫央,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我不就是喝了你两口果汁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你!你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堂堂的皇帝,跟个葛朗台守财奴似的在这儿鬼哭狼嚎,你丢人不丢啊你!……”
“果汁?!”目呲欲裂的苍寒,这次跳得比她还要高:
“这是用东极海尽头的千年寒冰,加上西绝山峰顶百年一结果的绿流苏,耗时整整三年才酿制而成的青琉酒!!普天之下就剩下了这么一罐,我藏了好些年都没舍得喝……原本想着今天拿出来……”
苍寒哭丧着一张脸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绝望,到了最后,实在是可堪称得上是如泣如诉了:
“可是……居然被你这个偷酒贼给……一个人偷偷喝光了……”
本来莫央听他将这饮品说的这么玄乎,这么珍贵,已经有了几分内疚和后悔。然而却又被他的最后一句话给激了个脑充血:
“偷?!你懂不懂什么是偷?我是光明正大当着你们大家伙的面在喝的!这叫抢,不叫偷!再者说了,你也好意思把这玩意儿称作是酒?我看充其量最多也就是掺了水的果汁!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酒吗?你摆明了是想挂羊头卖狗肉忽悠我们!不对不对,你压根儿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帝的新装!”
莫央的这一番话说的是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把苍寒给噎了个恼羞成怒悲愤交加。
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好永远闭上她这张恶毒的嘴。
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三人,见事态升级情势不妙,忙颇有默契地展开了劝架行动。
笙如按住了挽袖子捋胳膊,时刻准备迎战的莫央,轻声细语:
“好了好了,苍寒他这不也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的嘛,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风寂抱住了跃跃欲冲,悲怆难抑的苍寒,温言相劝: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罐青琉么?再如何珍贵难得,也就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的一时畅快罢了。你难道还当真就为了这个,跟莫央她着急翻脸不成?”
而永夜则摆出了一副“你们私人恩怨,我不参与”的姿态,漠然袖手立于中间。
然后,在双方人马闹腾得不可开交之际,冷冷淡淡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莫央醉了。”
第三十三章 老账新帐都没算
“醉?我才没醉!这种掺了水的果汁怎么可能会让人喝醉?!”
莫央虽然觉得现在自己的脸是有一点发烫,舌头是有一点发麻,头是有一点发晕……
但这了不起也就是灌下去三四瓶啤酒之后,刚刚有那么一丝丝酒意时候的感觉,距离真的醉倒还早着呢!
“青琉可不比寻常的酒,后劲最是猛烈绵长。”风寂又是想笑又是担心:“普通人喝个三两杯便会醉意上涌……而你却……”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又转而问依然目呲欲裂的苍寒:“不如这样吧,我先送她回去,然后再宣御医开些醒酒凝神的方子。”
“这件事就不劳烦王兄了……”苍寒的嘴角忽然上挑:“你们三个多年未见,暂且在这儿叙叙旧,我很快就回来。”
而一直没闹明白状况的莫央,在苍寒一脸狞笑着向自己走过来时,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地一边到处躲,一边嚷嚷:“你们干吗啊?我都说了我没有醉嘛!……”
可是不动还好,一动才猛然惊觉是腿也发软,脚也发飘。这才信了风寂不是在危言耸听地吓唬她。于是只得立马改口:
“好吧好吧,可是就算回去,我也不要你送!你一定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掐死我的!……”
“我要是真想掐死你,还需要趁人不注意?!”苍寒咬牙切齿地眯了眯眼,又换了张笑得人畜无害的面孔:
“我保证绝不再为了青琉一事与你计较还不成么?我可是君无戏言!”
“那……随便找个太监宫女啥的给我领个路不就行了……用不着你堂堂一个皇帝亲自出马这么夸张吧……”
莫央发现眼前的东西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凭借她多年纵横酒场的经验来看,自己怕是离耍酒疯仅有一步之遥了。
正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小心一个趔趄就往前一头栽去。
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该不该为了即将发生的不幸事故而尖叫,两只沉稳的臂膀已经轻轻地扶住了她。
莫央有些眩晕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仿如浓墨般漆黑的眼眸,那样的深不可测。
像是万尺寒潭,永无波澜。
“永夜……”莫央愣了愣,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永远……”
她伸出手,仿佛是想触摸那一汪如镜的潭水:
“永夜知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静谧永恒的寒潭深处,似是突然之间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了上来,击碎了那已经冻结千年的水面。
莫央觉得那碎裂若星辰的微澜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又像是正离她越来越远,不由得大是着急:
“哎呀,永夜你不要动嘛!我都碰不到你……”
然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停留在咫尺之处。
那漆黑如墨的深潭所涌动着的悲伤和无奈,仿若瞬息高涨的潮水般,将她彻底地淹没……
苍寒冷着脸,丢下一句:“我安顿好她就过来”,就拉着踉踉跄跄的莫央径直离去了。
重新安静下来的‘听雪阁’内,正有一股似有若无,却又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寥,于每个人的心间纠缠萦绕。
被一路拖着疾走的莫央,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不仅模糊不清,而且还晃动不休。
她几次想甩掉那个紧紧地箍住自己,像是把老虎钳一样的手,但均告失败。
最后,索性忍无可忍地一下子蹲在地上耍赖不动了。
苍寒余怒未消地回过头来,却只见两颊酡红的莫央正半闭着迷离的醉眼,秀眉紧蹙,粉唇微启,长长的青丝披在肩上,几欲垂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子:“你不是准备就在这里蹲着睡一宿吧?”
莫央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面前的人影:“咦?……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哭笑不得的苍寒终于认定,这个五官功能已经形同作废的人,的确是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离不省人事只差最后一步了。
然而,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一向幽寂僻静,此刻更是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
苍寒摸摸鼻子,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将莫央的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想把她打横抱起。
不料原本浑身瘫软的莫央,却忽然之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谁呀你……敢……敢吃老娘的豆……豆腐……你个臭……臭流氓……活得不……耐……烦了吧你……”
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推了个大跟头的苍寒,见她大着个舌头醉态可掬,便一半捉弄一半认真地邪笑着:
“吃豆腐?是占便宜的意思吧?……”
他一点一点地向连坐都坐不稳的莫央逼近:
“居然还胆敢骂朕是臭流氓?!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呢,正好今天老账新帐一起了解……”
莫央眼见着有一张模模糊糊的大脸像是要贴上来,便下意识地东歪西倒着拼命往后蹭:
“你……你……”
“我怎样?你莫非又想故计重施么?我告诉你,上次我是一时不慎才着了你的道儿……”
苍寒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一只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后脑:
“所以,这次……你休想再从我的掌中跑掉!”
下一秒……
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惨叫,在这个幽静的地方四下回荡:
“啊!……你个死女人!你竟然用脑袋撞我的鼻子!……你……你竟然还给我昏倒!……”
第三十四章 听雪阁。听雪
当最后一道落日的余辉无声无息地撤走,悄然而独立的‘听雪阁’内便唯余了幽幽的暗然。
那一抹背窗而立的倩影,轻抚着自己如云的秀发:
“这样的局面,就是你想要的么?”
温婉依旧的声音,只是多了丝淡淡的哀怨,多了些冷冷的嘲讽。
“我……”那昂首望月的卓然身姿,僵立半晌,却只艰涩地吐出了一个字。
“永夜之所以借故离去,除了是因为莫央之外,我想也是为了让你我能有单独相对的片刻,你说是也不是?”
“……也许吧……”
一声轻笑,几分怨怼:“何时竟变得如此优柔?当年的决绝哪儿去了?”
一声轻叹,几许痛楚:“笙如,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是我欠你的。但苍寒他……”
“他怎样?你是想告诉我,他尊我敬我,定会一生珍我惜我,是么?”
“你……都明白的。”
“明白,我当然明白。”
原本静静地垂落于胸前的一束发丝,蓦然在幽暗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影:
“他尊我敬我,珍我惜我,只是不爱我。他与我成婚,是为了他的皇位;他与我相守,是为了他的江山。我出嫁,是为了权谋;我封后,是为了社稷。”
她缓缓而言,步步紧逼: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顾你的忠孝节义,全你的兄弟情深。”
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伤痛难掩的面容,嫣然一笑:
“你瞧,我是不是很明白啊?风寂哥哥。”
“风寂哥哥……风寂哥哥……”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摇摇摆摆地走到那个独自立于角落的男孩儿面前,拉起他的手,昂着红扑扑的小脸说:
“我叫笙如,昨天才刚刚过了五岁生日。以后,我就叫你风寂哥哥吧……”
男孩低头看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感觉着丝丝缕缕的温暖,一点点地沁入了自己那冰冷的心房。
翩然而落的雪花,给了这纷繁的世间初生般的洁白。
更给了这座遗世独立的小楼,一份透骨的苍凉。
“这就是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么?你的大婚喜讯?”
淡蓝的衣裙,淡蓝的斗篷。这来自天空的色彩,却掩不住少女满脸的不可置信,和眼中的绝望。
纯白的长衫,纯白的玉冠。这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颜色,也融去了男子面容的惨然,和眸中的心痛。
“我就要有王妃了,你不为我高兴么?”
“为什么?”少女执着地在求着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
“因为成婚以后,我便可以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王府。因为成婚以后,我便是南疆王,而不是皇宫内一个不尴不尬的大皇子。”
“为了这些,你甘愿……娶一个……南疆的蛮女?”
“是的。”和煦若春风的神色里,却满是不留余地的决然。
少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咬咬牙,稳住了已是摇摇欲坠的身躯:
“好……那我恭喜你啊,风寂哥哥!”
那几若苍白似雪的脸庞上,忽地绽出了一抹凄艳的笑容:
“明年的这个时候,别忘了带嫂子来这儿,听漫天白雪唱的这首歌儿。”
当她含恨离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男子的眼中,一句叹息般的低语,方自毫无血色的唇间缓缓滑出:
“这首歌,只有你才能听得到。笙如,对不起。”
“风寂哥哥……”
时隔五年,当再次听到这四个字时,扑面而来的除了一幕幕令他窒息的回忆,还有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痛楚。
他的沉默不语,她却像是并不介意。
嫣然一笑,盈盈转身,在这仅有微弱月光的方寸之地缓缓踱步:
“我还记得,那一年的雪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你背着我,踩过没膝的积雪,来到这座闲置已久的小楼内。
你说,在这里能听到一首歌,那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专门为我而唱的歌。
你说,这是世间的万物正在齐声给我祝福。
你说,这座小楼从今以后就叫‘听雪阁’。
你说,年年今日,都会陪我一起在这‘听雪阁’里,听雪。
哦,对了,那一天是我的十四岁生日。”
她含笑而言,娓娓道来,仿若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只不过,所谓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本就是无稽之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逝去了就是逝去了,绝不会再现。”
她踱完了一圈,又站在他的面前:“所以,那一天,也早已永远的消失了。”
“既已逝去,便不要再留有痕迹。”他终于垂首,直视着她的双眼,淡然的语气,平静无波。
她却蹩了瘪嘴,偏着头,巧笑倩兮,娇憨十足:
“我也想啊,但我就是做不到,这该怎么办才好,风寂哥哥?”
他沉声而言:“笙如,还有半年,你就是我鹰鹏王朝的皇后,云间国的国母……”
“苍寒的妻子,你的弟妹嘛!”她却娇声截断了他的话:“可是,还有半年呢!”
他微微蹙眉,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那么,你究竟想怎样?”
“很简单啊,我想让你在这半年里,天天陪着我,一直到我大婚的那一刻。”
“所以,”他又侧转了身子,遥望暗淡无光的夜空,像是不敢面对即将揭开的阴郁:
“你才做了那么多的事?”
她看着他俊逸柔和的侧脸,看着他即便在黑暗中也不减分毫颜色的一袭白衫,眼中的怨毒再也无法隐藏:
“你果然聪明,也不枉我对你的这番心意。”
她的声音再无半点温婉,只剩下了彻骨的冰冷:
“那么,你更应该明白,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绝不会让它付诸东流。”
“你既然一直在天鹰山修行,又如何会与那些门派有了关联?”
他的手搭上了窗棂,关节处一片惨白。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所掌握的力量足以做成什么事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展开了娇美的笑颜,柔声细语,却又字字杀机:
“为了你的忠孝节义,兄弟情深;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么?风寂哥哥。”
第三十五章 醒酒之后
惨淡的月光无法穿透浓密的枝叶,给那个隐没于重重黑暗中的孤寂身影,带去丝毫的光亮。
独自默然立于参天大树下的永夜,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般,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唯有注视着不远处那片纯白色建筑的双眸中所蕴含的万千情感,透露了他平静若磐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的心。
“放心吧,有皇上亲自照应着,莫央她不会有事的。”
骤然响起在耳边的声音,虽轻柔温润,却依然让他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震了一震。
“实在抱歉,没料到你竟会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那边。”
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的风寂,语中含了些许戏谑的笑意:“我真不是存心想要惊扰到你的。”
永夜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连视线都未曾收回,只是冷冷淡淡地开口问了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风寂却并不理会他的这个问题,而是也将目光投向了此时正灯火通明,一片忙乱的‘圣女殿’:
“今日的这场小宴看样子是开不成了,你说,咱们是不是都有些低估了莫央的与众不同?”
似是不明白这句话中所含的意思,永夜用他惯有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看着他那仿若凝固的侧脸,风寂轻声问道:“既然如此惦念,又何不索性直接进去探望?”
永夜终于蹙眉转过头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太过轻易放手,很可能会追悔莫及。”
“你后悔了么?”原本淡漠的语气中,不知为何竟顿时有了一股凌冽之意。
“你与我不一样,我没有后悔的权利,我只是……”
风寂垂首顿了顿,声音艰涩:“觉得欠她们太多。”
“所以……”永夜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担心皇上会对莫央动心,便想让我……”
“永夜!”风寂低喝,带了怒气:
“你怎会如此想?!难道这几年的宫中行走,竟已让你的眼中除了权术争斗,阴谋诡计之外,再无他物了么?!”
他勉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缓缓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并无立场多言。只望你切莫强要逃避自己的心意,否则,你将来所要面对的,并不仅有亏欠而已。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再次陷入重重黑寂的古树下,一句透着无限苦涩与自嘲的低语,自全无血色的唇间幽幽吐出: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后悔的权利……”
当莫央的两眼能够再次对齐焦距,舌头重新恢复灵活,大脑神经解除麻痹时,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了。
现在的她正两手抱着依然无比晕菜的脑袋,一脸痛苦地趴在花园中的那方玉桌上,忍受着胃里一阵阵上涌的恶心。
听小水说,那天是小皇帝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她给送回来的,也是小皇帝宣御医来为她解酒安神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冲撞了龙颜,让小皇帝当时貌似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脸色很不好看。
但却依然亲自守在‘圣女殿’内,一直到御医回禀她已无大碍,好好休息即可时,方才摆驾离开。
而且,接下来的这几日,还每天都会差人特意前来问候个好几次。
总之,对她的关爱眷顾之意那是足以感天动地,圣恩浩荡得那是绝对的一塌糊涂。
看着小水那副感激涕零,就差三跪九叩顶礼膜拜的模样,莫央实在不忍心拿小皇帝之所以对她这么上心,其实完全是为了等她清醒了以后,好跟她算那笔酒帐的残酷事实,来打击这个满脑子都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单纯孩子。
这要说人真的是倒霉起来连喝口凉水都能塞牙缝,放个屁都能打脚后跟。
她不过是口渴想喝点水,居然也能倒霉催的大醉了三天,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欠了小皇帝一笔糊涂冤枉债。
莫央大大地叹了一口长气,她真是搞不懂,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在一个人生地不熟,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环境里,过得那样如鱼得水滋润无比的。
别的暂且不论,难道就从来都不会想念他们原本的家人和朋友吗?!
反正,她莫央现在是想家想得死的心都有了。
她想念肯德基.麦当劳.绿色心情盖浇饭;她想念电脑.电视.电灯.电话.电冰箱;她想念娱乐新闻.八卦报纸.肥皂剧……
她甚至想念把人挤成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和地铁;想念铁皮鸽子笼一样的办公室和马蜂窝一样的居民楼;想念灰蒙蒙的天和乌糟糟的空气……
她更想念那帮可以一起嬉笑打闹,百无禁忌的哥们儿姐们儿;想念那帮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哭过笑过的老朋友……
她最最想念的是爸爸妈妈,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他们都该急成什么样了……
莫央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心想这一定是因为酒劲儿的余威还没过,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多愁善感起来。
凡事总要往好的方面想嘛,也许真的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她会重新回到穿越的那一刻。
在这个见鬼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等到梦醒了,她一睁眼,就依然还是那个在公园里和商啸一起遛弯消食的晚上。
她一定会回去的,这场该死的噩梦一定会醒过来的……
可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回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梦醒呢?
“哎呀呀!我们的圣女殿下终于醒酒啦?真是老天保佑,可喜可贺呀!”
一声懒懒散散,不怀好意的问候,把莫央所有的自哀自怜全都给一脚踢到了外太空。
她一边默念着“要淡定要淡定……”,一边将呆滞的眼神投向了正摇摇摆摆,向她晃过来的苍寒。
“咦?怎么好像看上去有点儿傻呢?”
苍寒趴在桌子上,探究地看着她:
“难道偷来的酒会把人喝成一个大傻瓜么?”
莫央闭上了眼睛开始深呼吸“他是皇帝他是皇帝,惹不起惹不起……”
“哟!难道不仅变成了个傻子,还变成了个瞎子?!看来偷的酒果然是喝不得呀!”
莫央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怒目而视,却恰巧对上了面前那张带着恶意捉弄和洋洋自得的脸,她想了一想,忽然裂开嘴笑得一脸的不屑:
“皇上果然是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呀!那么不如就让我再次提醒你两件事吧:
第一,这件事儿我是光明正大地当着你们大家伙的面干的,所以绝对不是偷,而是抢!
第二,我那天不小心喝到肚子里的倒霉东西,绝对不是酒,而是掺了水的劣质果汁!”
第三十六章 咬人事件
“你果然是头猪!”
当莫央以为整张脸已经扭曲成一块烂猪肝的苍寒,下一秒就要“嗷”的一声飞身扑过来活活咬死她,于是早已暗中提气做好了随时随地抱头鼠串,落荒而逃的准备时,却听到了这么一句从鼻腔里蹦出来的话。
就算猪肉的价格再成百上千倍地往上翻,也无法让人把“你是猪”,当作是一句夸奖表扬,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
就算猪类们开始吃“瘦肉精”,开始以瘦为美,也绝对不能让人把“你是猪”,理解成为是在赞叹你的身材比例,已经足可以赶国际名模,超芭比娃娃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句以高难度的技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话,百分之百不是一句好话。
而且,对于一位女性来说,这还是一句带有对其智商,以及其身材双重攻击和侮辱的天大的大损话。
深切地意识到此时此刻已经到了“生可忍,熟不可忍,婶和叔都不能忍”的地步的莫央,决定拍案而起,誓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你说谁是猪?!”
“说的就是你!莫央是头猪!”
在这股熊熊燃烧的怒火面前毫不示弱的苍寒,仗着身高的优势,用俯视的眼神和鼻腔发声的绝技,继续着对敌手猛烈而无情的攻势。
“你不仅笨的像头猪,而且也重的像头猪!”
“你……你居然敢说我胖?!”
自古以来,但凡是女性人类,最忌讳.最痛恨.最不能容忍的,其实永远就只有三件事:
“胖,老,丑”。
其中,又以“胖”名列榜首,独占鳌头。
因为即便是在以“胖”为美的唐代,也绝不会用诸如
“哇,你好胖啊!……哇,你又胖啦!……哇,你真是胖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惨绝人寰啊……”
等形容和表达方式,来赞美一个不管是不是“胖”美人的女性人类的。
所以,一千年后的伊一也好,一千年前的莫央也罢,都毫无疑问地,绝绝对对地,会将此看作不雪此辱,誓不为人的奇耻大辱。
而苍寒则还继续无知者无畏,悍不畏死地要将这场攻击行动进行到底。
他的上半身稍稍向后倾斜了一个三十度左右的锐角,将一边的眉毛斜斜地向上挑起,两个眼珠子上下左右地在莫央的身上滴溜溜地到处乱转。
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手肘上面的那只手,正用食指在打着圈地摸着自己那光洁得几乎连胡茬都看不见的下巴:
“其实单单这么看得话,你还真的是算不得胖。可是怎么抱在手里的时候,竟会重得像头大母猪呢?难道你的肉都是长在骨头里的吗?”
“你敢再说一……啊?……”
小宇宙已经燃烧到极限的莫央,在点火爆炸的前一秒,忽然打了个停顿。她的大脑中枢神经组织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异常的信号:
“抱?……”
苍寒的上半身由后仰三十度锐角,改为前倾四十五度锐角,手肘.手臂.手和手指的位置基本没有变化。只是食指由在下巴上打圈,转而与拇指合作完成了一个托住下巴的“八”字POSE。
两边的眉毛重又恢复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两只眼珠子分别牢牢地抓住了莫央的两个眸子。
降低了声音的分贝,减缓了说话的速度:
“不然你以为你醉得像头死猪的时候,是怎么从那个荒僻的地方,回到你的‘圣女殿’的?”
“……”
大约是由于此信号的干扰程度过强,而导致了中枢神经处于暂时性短路状态的莫央,眼睛瞪得很大,但是眼神完全放空。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但是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能发出。
“看来,你倒是的确醉得够彻底的啊?……”
苍寒眯了眯眼,上半身又往前倾斜了五度,达到了与莫央可以完全平视的角度:
“那么,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了?”
“我?……我对你……做过什么了?……”
短路依然没有完全修复的莫央,似乎像是个出了故障的学声娃娃一样,只懂得断断续续,缺词少字地重复着别人的话。
于是苍寒又一次地使出了他鼻腔说话的独门绝技:
“你的这个猪脑袋,撞了我的鼻子!”
也许是在左一个“猪”,右一个“猪”的连番刺激之下,莫央的中枢神经终于恢复了畅通。
她连忙往后跳了一步,企图离苍寒那张已经在她的眼里有了放大效果的脸,远一点儿。
与此同时,嘴巴里还不忘嚷嚷了一句:
“胡说!我没事干嘛去撞你的猪鼻子……啊!!!……”
结果,这句话的尾音处在骤然之间猛地拔高了至少八度,甚至还一度出现了海豚音的雏形。
苍寒一脸惊讶地看着莫央在后跃跳起时,毫无偏差地绊到了身后的玉凳。接着伴随着一声又长又尖的凄厉惨叫,带着半空中张牙舞爪的动感造型,最后结结实实地在草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大屁墩儿。
与大地亲密接触而导致的龇牙咧嘴,一转眼,就被那一连串惊天地泣鬼神的疯狂爆笑所带来的恼羞成怒而取代。
狼狈不堪地坐在草地上的莫央,气急败坏地用两手拼命捶地:
“不许笑不许笑!笑什么笑?显得你牙白啊你?!”
无比诡异的是,她让苍寒不笑,苍寒就真的不笑了。
他走了过来,单膝点地的半跪在莫央的面前,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隐隐露出了一股致命的邪魅气息。
“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那暗哑而低沉的嗓音,让有着‘声音控’潜质的莫央,脑袋里忽然蹦出了两个字“性感”。
可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花痴一把这样的“性感”,她就毛骨悚然地惊觉到,苍寒的一只手已经轻轻地钳住了她的后颈。
“你……你你你……”
莫央原本以为他这是想要一把掐死自己,但是那张越贴越近,散发着危险和魅惑的脸,让她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又陷入了另一种的毛骨悚然。
她想躲开,但却感觉整个身子像是都已陷入了他那只臂膀的控制,无法挣脱分毫:
“你想干嘛……你可千万别乱来啊……你你……”
“我怎样?”声音已然轻到近乎是喃喃的低语。
“我我我……”
“你又怎样?”
清亮的眼神里渐渐地带上了一丝迷离,一句呻吟似的轻语,模模糊糊地自两个已经轻轻碰触的唇间滑出:
“你咬我啊?……”
一双惊慌失措到有些绝望的眼眸里,忽然之间像是亮起了两盏一千瓦的白炽灯,精光四射……
一秒钟以后……
“啊!!……你个死女人!!……你竟然敢咬我!!”
“……是……是你自己让我咬你的……君……君无戏言哪……”
第三十七章 咬完以后
嘴巴里残留的那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让莫央深觉大事不妙大祸临头的同时,还有着一份莫名其妙悍不畏死的自豪感。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的血,是所谓的龙血哎!试问古今中外,普天之下,上穷碧落下黄泉……有谁能真的咬到真命天子,品尝到龙血的?虽然貌似也没什么特别特别的味道,不过,好歹她莫央也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了吧……
“咦?皇上你的嘴角怎么了?”
“被猪给咬了一口!”
莫央继续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低头坐在那里,只在心里暗暗地回了一句:“呸呸呸!你才是猪!”
月色拂照下的那方玉桌边,现在一共围坐了四个人,两男两女。
说话的,是臭着一张脸,嘴角还有些微微发肿的苍寒,和原本一脸关切现在满脸诧异的笙如。
而没有说话的,是正在暗自腹诽的莫央,和带着淡然的笑容看着这一切的风寂。
“什么?猪?……”
“对!猪!”
说话的还是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人,腹诽的继续在腹诽,微笑的依然在微笑。
大约是觉得再这么循环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笙如眼波流转的看了看在座的众人,浅笑着摇了摇头,又从袖口取出了一方丝巾,细致而温柔地替苍寒轻轻拭了拭嘴角的瘀肿,悄声问了句:“要不要让人拿点冰块过来敷一下?”
“省省吧!冰块对猪咬的伤口根本没有用!”苍寒拉长着脸,一动不动,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硬邦邦的。
笙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是坐在一旁跟个木头人似的莫央,忍不住出声打抱不平起来:“人家好心好意的为你着想,你拽什么呀?……”
“拽?”苍寒挑了挑眉,虽然不大明白这个字的实际含义,不过看莫央的那副表情也大概能蒙个八九不离十了:“你不要以为你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阴恻恻地斜眼看着正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暗自后悔不已的莫央:“总之,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地饶了那头咬我的猪的!”
莫央的脑袋已经耷拉得就快要碰到桌沿,而腹诽的激烈程度却在这同时达到了顶点:“猪猪猪!跟猪有仇啊你?!……我看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而且你还是一头得了‘疯猪病’的疯猪!……不然干嘛没事就跑来招惹老娘?!……要不是看在你是皇帝,实在是惹不起的份儿上,老娘早就一口咬死你了!……”
此时,自打入了园子见完礼,就一直默然不语的风寂,终于开口打圆场了:“莫央,醉酒之后人总是会觉得没什么食欲的,”边说边将手边的一个食盒递了过来:“所以我们带了几样开胃的小点心,你看看合不合胃口。哦对了……”他冲着闻言抬起头来的莫央使了个眼色:“放心吧,这些都是你可以吃的。”
差不多三天没怎么进食的莫央,虽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但是却头晕恶心得什么都不想吃,就更别提那些淡而无味的新鲜瓜果了。
所以一听风寂这么说,顿时便把所有的腹诽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的爪哇国。两眼冒着绿光,伸手接过食盒,一打开,便如见到了一大堆一百块钱的人民币似的,满脸都是幸福到极点的耀眼光芒:
“哇!一看就特别好吃的样子!……哇!这两样是我最爱吃的!……”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嘴巴里还含混不清地唠叨着:“风寂,你简直就是我的那什么……那个圣母玛利亚……那个救世主……你真是太厉害了……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就是那个……及时雨啊……哈哈……”
另三人只见她以风卷残云之势将食盒里的东西眨眼之间一扫而空,嘴巴里罗罗嗦嗦的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东西。不过,这却并不妨碍苍寒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冷吓人,以及笙如的笑容里像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莫测高深。
只有风寂的神色依然还是那样淡淡的,含着温暖的笑意:“你喜欢吃就好,慢点儿,别又噎到了……”
“嗯嗯嗯……”终于吃爽了的莫央,心情也大好了起来,于是便随口冲着风寂问了句:“哎对了,永夜呢?他怎么没来?”
“他干嘛要来?!”不料风寂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苍寒却像是吃了火yao似的,抢先截了话头:“一头喝醉了的偷酒猪,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冲动是魔鬼。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精神,却非常轻易地便将所有的告诫一举打翻在地。
莫央心中的那把怒火一路青云直上着便飙升到了眼眶,两手撑着桌面,拍案而起:“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那是抢!是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记不住,究竟谁才是猪?!再者说了,既然没什么好看的,那你来干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自己跑来找晦气的吗?!……”
月色很好,星星很亮,世界很静。
一阵带着刺骨寒气的阴风,在玉桌的周围来回打转,把莫央眼眶里的火球也给慢慢地吹灭了。虽然她是站着的,苍寒是坐着的,但是在她的眼里,苍寒正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伟岸,有着直奔金刚那彪悍身材而去的走势……
在那两道阴森森,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莫央的气势一点一点的低了,膝盖也一点一点的软了。她一边努力在有些控制不住抽搐的脸上挤出讪笑,一边缩脖收肩尽量低调地坐回了原处。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上嘴皮哆哆嗦嗦地碰着下嘴皮,可是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冷静下来的莫央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今儿个,她算是把小皇帝给成功的,彻底的惹毛了。
就在四周的空气已经达到了爆炸的零界点时,一个声音的出现,准确无误地剪断了那根烧得劈啪作响的导火索:“启禀皇上,大祭司有要事请求觐见!”
第三十八章 短路。断路
黑色的长袍,苍白的面容,淡漠疏离到几乎与世隔绝的气质。
“臣永夜,参见皇上,王爷。见过笙如小姐,圣女殿下。”清冷的声音,周全的礼数。
苍寒点头,风寂微笑,笙如欠身,各人有各人的回礼方式。
而可算是暂时脱离了即将被真龙天子的雷霆震怒给炸死,给劈焦之危险的莫央,则赶紧直接站起身来,忙不迭地迎了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啦!刚才我还跟风寂提起你来着。”
她那一张堆满了劫后余生,如蒙大赦,尴尬万分,终见那个……情郎……等各种情绪的脸孔,看起来简直已经扭曲到了有些狰狞。
任哪个活着的正在喘气的人类看了她这种诡异的德性,心里都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吃惊惊讶,好奇奇怪的反应的。但是,人家万年寒冰的铁板脸功夫到底堪称一绝独步天下,其面无表情之完全之彻底,让百忙之中的莫央都忍不住在心里大大的赞叹了一句:这还真不是盖的!整个儿它就是个铺的!
“圣女殿下找我有事么?”
只可惜,这句赞叹的余音还在心头呈超重低音环绕,一句不咸不淡的回话就立马堵得莫央翻着白眼,把超重低音换成了学校那个经常发出失败海豚音的大喇叭:见过没眼力劲儿的,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好大的一根木头啊啊啊啊!~……
“呃……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大家这不是都来了么,我看单单就少了你一个,所以就问问呗……”
永夜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围桌而坐的那三个人,然后垂下眼睑,那一本正经的口吻在莫央听来绝对可以去当外交部的官方发言人:“有劳圣女殿下挂怀,永夜先行谢过。”
“……”像被点了穴一般僵立当场的莫央,这次连翻白眼的力气都省了。心里所有的音响设备,喇叭话筒都最终汇成了一声雄壮的咆哮:装什么犊子啊你?!我得罪你啦?!
“大祭司前来所为何事?”苍寒的那张脸虽然还是很长很臭,不过已经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威严架势来。
永夜向前一步,直接越过了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心实则波涛汹涌的莫央:“启禀皇上,‘术法司’刚刚遭袭。据初步统计,人员损伤已达九成,侍郎飞白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就连不大搞得清楚状况的莫央,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记得风寂曾经说过,京城内是禁止使用术法的,这‘术法司’便是监督管理这件事儿的直接有关部门。如果现在被连锅端了的话,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一时半会儿没有人再去管那些想要在皇城里玩术法的人了?那么,是不是会导致出现很大的乱子,比如类似于人肉炸弹,恐怖袭击之类的?……
再一联想前几天自己所接连遇到的三次诡异事件,莫央顿时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两腿有些发软,浑身有些哆嗦……
苍寒的剑眉微微上挑,神色镇定,但语气冷肃:“是什么人做的?”
“凶徒训练有素,出手狠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故而暂时无从得知其身份。只能看出,他们是一群术法修为极高的人,其目的是彻底的毁掉‘术法司’。”
“废话!”苍寒怒哼一声:“这连瞎子都看得出,还用得大祭司你来告诉朕!”
永夜并未辩白,只垂首恭声道:“是臣的失职,请皇上责罚。”
这时,凝神倾听默然不语的风寂,开口说道:“皇上,依我看,此事也不能全然都怪罪于大祭司,毕竟‘术法司’也不归他直接管辖。况且,前几日他才……”
没容风寂说完,永夜便沉声插道:“多谢王爷为臣求情。但臣身为大祭司,便有保证云间国不为术法所害的责任。更何况,此事已危及皇城……”
“好了好了!”苍寒缓缓站起来,皱眉道:“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朕也没工夫去追究什么罪责!”
负手沉吟着踱了两步之后,便快速且清晰地一连说出了几道旨意:“既然是精通术法者所为,则查捕凶徒一事便由大祭司主办,刑部协办,限期五日;重建‘术法司’一事,由老尚书主办,大祭司协办,限期一个月;至于稳定局面,力保重建期间京城不被术法所乱一事,便要劳烦王兄与圣女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话的笙如翩然起身,轻轻柔柔地问了句:“皇上,那我呢?”
苍寒愣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拍拍前额:“对对对,怎么能把你给忘了呢?这样吧,笙如便与王兄和圣女一起守护京城的安危。可好?”
笙如含笑应承,永夜躬身领命,风寂肃然点头。
至于莫央,则除了大祸临头的目瞪口呆,就是五雷轰顶的一脸茫然。
让她……守护京城?!……
“圣女有什么疑议么?”
“没……没没……有……”全然没了同自己吵架斗气时,那副收拾的死小孩德性的苍寒,让莫央的大脑一时之间为之短路,举止为之失措,言行为之混乱。
苍寒耸了耸眉,上下打量了一眼语言功能有些失调的莫央:“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接着,撂下了这句不容置辩的总结陈词之后,便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开了。
院中剩下的四人在经历了片刻的寂然无声之后,由笙如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风寂,我们三人分头行事可好?”
她款款移步来到了短路状态正在逐步修复的莫央面前:“圣女殿下初来乍到,不大熟悉京城的情况。而且一路奔波劳累,至今都尚未能得到过好生的调养歇息。所以,我看不如便由她来负责皇宫,由你我去负责城内。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笙如的巧笑嫣然,含笑轻语,竟然让莫央的大脑神经不仅没有修复短路,而且还造成了彻底的断路,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就傻笑着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火星。金星
清清的风,朗朗的月,亮亮的星星在天边。
花园中,玉桌旁,一声惨叫长又长。
“什么?!我自己同意的?!不可能!!……”
白衣白裙的莫央冲着一袭黑袍的永夜在手舞足蹈的跳脚哀嚎,在他们的周围是安安静静看热闹的花花草草。
“虽然我也觉得很意外,不过当笙如向你征询意见的时候,你的确是点头同意了她这个安排的。”袖手而立的永夜,一直等到莫央上串下跳的扑腾累了之后,才非常淡定地开了口。
跌坐在玉凳上大喘气的莫央,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临死前的悲鸣:“可是,这件事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鬼附身了吧我……”
永夜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不过转瞬便又恢复了平静无波:“其实,有他们两个人看着京城,皇宫内会出现危险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只是几乎,又不代表绝对……”莫央垂头丧气地咕哝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的那点儿术法本事,连变个肉包都不成。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我除了洗干净脖子等着人家来砍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会的。”永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从来不曾含有任何的情感。
莫央霍然抬起头来瞪着他,只觉得心里面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正在四处乱串:“你怎么知道不会?你是神仙吗?你会算命吗?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我看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这通突如其来的怒火多少让永夜有些摸不着头绪,不过他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永夜!你给我站住!”刚刚的那一股邪火已经非常成功地转变为了怒气,莫央重重地拍了玉桌一下,如同打了鸡血似的面红耳赤一跃而起:“你一天到晚摆着这么张阴死阳活的脸子给谁看啊?我欠你钱啦?我得罪你啦?自打那天在那个什么‘何来居’见面以来,你就一直是这么一副爱搭不理的德性!你拽什么呀你?……”
“我没有。”
情绪饱满叽里呱啦的一大段话,居然只换回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噎得莫央差点儿一口气没提起来,直接两眼一翻就獗了过去。
“你……居然还在这儿跟我玩惜字如金……”
双手叉腰,按照体育教材上的标准姿势做了两下深呼吸:“好!既然大家都是文明人,那我现在就要跟你摆事实讲道理!”
永夜的姿势和表情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就这么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而他的这个反应落在莫央的眼里,就只代表一个意思,那就是:你爱咋地就咋地,关我P事!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真他母亲的不好,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门……”两眼望天,荤荤素素,中中洋洋这么念叨了一番之后,莫央终于至少在表面上冷静了下来:
“你为什么敢肯定这皇宫里不会出事?”
“我没有。”
“……你以为这三个字是万能的啊?!给我换几个字!”
永夜皱着眉,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我不敢肯定这皇宫里会不会出事。”
“……%……#%……%&……”眨眼之间莫央已经把肚子里所有圈圈叉叉的话都用了个遍:“那你刚刚还说什么不会?!……”
好像一直到现在,才弄明白莫央话里的重点,永夜有些恍然的轻轻点了点头:“哦,原来你是说这个啊……”
“……废话!”气急败坏的莫央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火山爆发了:“你是成心故意在耍我的是不是?!”
“不是。”
在莫央做西子捧心东施效颦状,急需速效救心丸的关键时刻,永夜又状似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你不会出事。”
如果现在有台心电图仪器的话,那莫央这张图纸上的曲线必定先是一截极度紊乱的锯齿状,然后是一条意味着全面罢工的长长的直线,最后是两下几乎冲到图纸外面的珠穆朗玛峰似的金字塔顶尖。
明明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态,不咸不淡的语气,明明还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莫央的心跳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打起了摆子抽起了风来。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宿醉未清而导致的心脏功能失调吧……
假模假样的干咳了一声:“呃……什么意思?”
永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看着莫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笨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锯齿状的图形再次出现,并且出现了犬牙交错濒临崩溃的迹象:“你凭什么肯定我不会有个三长两短六灾九难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晃悠的那一天一宿就已经碰到了三次大难啦?”
“我知道。”
“……你……好好好,你知道你知道……”莫央像头困兽一样在自己画的牢里面团团打转:“那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逃跑?”
“逃跑?”永夜看上去明显有些吃惊:“不是迷路了么?”
莫央咬牙切齿地往外面蹦字儿:“迷路?……原来苍寒那小子是这么对你们说的……”
永夜肃然急道:“不可对皇上不敬!”
“他是你们的皇上,又不是我的!我们的老大叫做国家高官!”想想自己的那些活见鬼的遭遇全都是因为这个举止不检点的小皇帝,莫央更是怒上加怒的怒气冲天:
“要不是他对我耍流氓,我怎么会扁他?我要是没扁他,我怎么会逃跑?我要是不逃跑,我怎么会迷路?我要是不迷路,我怎么会钻进那个诡异的白桦林?我要是不进那个白桦林,我怎么会遇到风寂?我要是不遇到风寂,我怎么会碰到那两次所谓的意外?……”
“耍流氓?扁?”当莫央已经一泻千里跑到了爪哇国的时候,永夜却依然还在原地助跑……
于是,莫央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书名:《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清风还是那缕清风,朗月还是那轮朗月,星星还是那个星星。
园子里有张玉桌,玉桌边有些花草,花草中间站着一个人。
一个对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沟通能力产生了极大怀疑的白裙女孩儿。
第四十章 秘密。阴谋
“永夜。”
一身白衣的风寂静静地站在这个仿佛只有黑色的世界里,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突兀。
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散发,黑色的眼眸,仿佛来自于黑色并终将融入黑色的永夜,却又因为那苍白若雪的面容以及眸子深处的一抹异色,而与周遭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爷怎么还没就寝?”
“在等你回来。”
“王爷有何吩咐?”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还不十分困的话,过来陪我喝杯茶,可好?”微微侧身,在他后面的石桌上正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盏。
稍稍犹豫了一下:“好。”
清朗的月色,两缕白雾袅袅婷婷地蒸腾而上,随后渐渐消散。
“莫央没事吧?”
“她很好。”
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水面上的漂浮:“为什么不阻止?”
垂下眼睑,注视着杯口的缭绕:“阻止什么?”
放下茶盏,看着那疏离的神情:“永夜,我想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打哑谜。”
抬起眼睑,语中冷淡依旧:“当时你也在,你也没有阻止。”
“我……没有那个立场……”
“立场?”眸中寒星突现:“请问你现在究竟是什么立场?是王爷,是臣子,是王兄,是大皇子,还是……”略一停顿:“某一个人的,风寂哥哥?”
手边的茶盏猛地一震,近一半的茶水尽数洒在已经恢复了稳定的手指上,涩然的笑容在惨淡的脸上浮现:“我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提及这些的,没想到……”
面沉如水,语中无波:“曾经发生过的,就永远都会存在,不管有没有人提及。你既然决定要留下来,那么早就该有所准备的,不是么?”
将杯中的残茶泼在旁边的青石地面上,重又提壶斟满,轻轻啜饮一口,而后忽地一笑:“永夜,这些年来,你果然是历练了。不再是那个外冷内热,空有满腔热情的莽撞少年了。”
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藤架上还没有盛开的娇弱花苞,像是毫不在意似的随口问道:“你现在,还相信我么?”
望着那好像总是被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所包围着的身影,没有片刻的迟疑:“相信。”
“哦?为什么?”
“因为你所拥有的力量,并没有发生改变。”
似是欣慰又似是怅然:“是啊,因为我所想要守护的,依然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事。”
转过身,面容淡然,笑容温暖:“所以,永夜,我需要你与我联手,我们之间必须没有猜忌,没有怀疑,没有芥蒂,只能有信任。”
缓缓站起,直视着他的双眼:“真的……与她有关?”
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坦诚一片:“莫央遇袭的那三次,确是她所为。”
“这一次呢?”
“眼下还不能判定,但至少,脱不了干系。”
“如果那三次是为了要将你留在宫里,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刚刚在路上我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却只是顾左右而不正面回答。”
沉吟片刻,又问:“这般的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当年的那段情么?”
摇头苦笑:“如果我说是,你信么?”
不置可否地将视线转向渐渐泛白的天际,声音越发冷凝:“果然……与朝中的力量有关……”
“我只知道,我并没有任何谋反的意图,也没有任何谋反的举动。皇上手中的那道密折,便是我来京的初衷。”
“所以你才只身入京,想以此来打消皇上的顾虑。可是……”目光霍然收回,平静的语中也起了一丝波澜:“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倘若皇上还是疑心不减,你这么做岂非就是自寻死路?”
无意识的用指尖摩挲着茶壶的把柄:“皇上他……不会的。”
旋即,又长吁一口气:“还是先说说眼前吧!‘术法司’那边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你能否在皇上规定的期限内复命?”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断然道:“不能。”
“……那你当时为何要应承?……”
“因为没有理由不应承。”
“你……难道是想以自己为饵?”
唇边噙着一丝冷冷淡淡的笑:“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已。”
撩衫坐下,再次将杯中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泼洒于地,这回却没有立即斟满,而是手握空杯,沉吟着:
“永夜,我想他们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你。这一次的‘补裂’到现在都没有完成,而且照眼下的情况看来,短期内你将无法脱身再去‘转生池’。这段期间,瘟疫肆虐,灾情遍地。枉死之魂越来越多的聚集在那里,倘若一个不慎,便极易生出变故。到时候,皇上的追究还是小事,我所担心的,是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冷笑一声,将早已凉透的杯中之物一口饮下:“岂止是这个,原本早该进行的‘渡魂’准备,到目前为止也丝毫没有进展……只怕,已经发生了的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黎明前的空气里,充满了丝丝缕缕的凉意,一点一滴的渗进了肌肤,侵入了血肉,抵达了心房。
默然片刻后,将手中的空杯放回到桌上,状似轻松的随口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莫央她怎么会把术法全部都给忘了呢?”
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暖暖的笑意:“我只知道,她抵达皇宫的第二日一早起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依你看,会不会……与那一切有关?”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莫央是整个‘渡魂’中最重要的一环。”
“可是……如果他们所针对的当真是‘渡魂’,那么目的又会是什么呢?……不管他们是哪方的势力,毁了‘渡魂’就等于毁了整个云间国,这个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看着在杯底残留的那几片早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枯叶,缓缓而言的冰冷声音里,似乎也带着浓浓的肃杀:
“也许……是想在这个过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许,是想让事情的发展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又或者,这其中的确是隐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大阴谋……”
第四十一掌 光板手相
清晨,永夜刚一打开府邸的那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门,就被一团白影给撞了个满怀。
“永夜永夜!完蛋了完蛋了!我……我要死了!……”
一张汗水涔涔惶恐失措的脸,旁边还有个半瘫在地呆若木鸡的小内侍。
“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永夜轻轻地扶着莫央的双肩,边温言相问,边用眼神示意那个因为被癫狂如梅超风般的圣女殿下半道上抓来带路,而惊吓过度导致重新退回到爬行阶段的倒霉鬼速速离开。
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猛地举起双手,在永夜的眼前上下左右一阵如遭电击似的疯狂晃动,如丧考妣的莫央带着浓浓的哭腔嚷嚷着:“你看你看!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呀?……”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啊……”无奈地摇摇头,让自己已经被晃花了的眼睛重新恢复焦距:“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好不好?”
关上门,一转身,便对上了两只稳稳当当定在那里的手掌。迎着初升的朝阳,仔细的看了看,不过好像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你的手……有什么问题么?”
“你没看出来吗?!这是空白的!是光板哎!掌纹指纹不管什么纹全都没有啊!!”
莫央满脸死到临头的哀嚎连连:“我早上起来后,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看看她的生命线到底还有多长,还能活多久。结果就就就……就发现……这是不是说明我马上就要个屁完戏啦?!还是说……”
心里忽然像是发出了一大堆的惨绿杂毛,后背也像是正对着个零下一百度的冰库大门,不受控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大摆子之后,才哆哆嗦嗦用已经跑掉跑到南天门的嗓音继续问:
“她~到底是不是活人啊~……她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那个……死死死……死掉啦~~难道我现在是……借~尸~还~魂~!……”
眼前的这两只纤纤玉手,莹白如玉,同时也,光洁如玉。
在金色阳光照耀下的永夜,面色越发显得苍白,可是神情和语气却忽然轻松起来:“原来你这么着急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倒还真是不知道,你居然也懂得手相之学。”
“我才不懂什么见鬼的看相呢,但是,像什么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这种忽悠人的简单玩意儿我好歹还是知道一些的……哎呀!……”
那永远处在飘来飘去没个定数的思路,一如既往的又被别人轻易的便拐带着一路跑偏了。等到好容易又重新爬回正道上以后,莫央立马气急败坏地冲着若无其事的永夜跳起脚来:
“哎呀!我这都要死了或者其实已经早就死了!你居然还有闲工夫管这些个有的没的咸的淡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等到她这通声情并茂的又跳又叫暂时告一段落,一直面带微笑的永夜,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情况虽然是极为罕见的,却也并不是从来都没有。我记得以前在一本古老的相书里看到过,这样的掌相被称之为‘保留变相’。
意思就是,拥有者的天命尚未确定,每时每刻都可能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等各种因素,而产生与之相应的各种变化。所以,从这样的相纹上,是完全看不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同样,自然也看不出寿命的长短,以及生死祸福。”
“保留……变相?……”
莫央忽然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貌似出现过一个围棋术语叫做‘保留什么变化什么的’。而这个棋语的含义跟永夜刚刚对于手相的解释,大致上也差不多,反正就是类似于一切皆有可能,impossibleisnothing的意思。
转念再一想,这双手原来主人的命运,也确实是够变化多端多姿多彩五彩缤纷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永夜那悠然笃定的神色,让她本已经抓狂暴躁到了极点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这么说,我不会死了?”
“你当然不会死,不过……”
永夜拉长了的语调,将莫央好容易放回肚子里的小心肝,又瞬间给拉回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永夜的手臂:
“不过什么?难道我最后会残废?……还是会有很多奇奇怪怪让人不如早死早投胎的磨难?……我跟你讲哦,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把话说说清楚,我也好尽快去找一种比较爽的死法!我才不要做那种全世界的倒霉事儿都落到丫脑袋上了,丫还苦哈哈地死撑着就是不死,美其名曰为坚强的衰人呢!……”
她自说自话地唠叨个不休,让永夜的表情由吃惊诧异转为了忍俊不禁,到了最后,终于再也憋不住朗声笑了起来:“莫央啊莫央,你为什么总是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会儿要死要活,一会儿又什么残废什么投胎……还有,什么爽什么衰什么的?”
接着,止住了大笑,认认真真的对正有些傻眼的莫央说:“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你肯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呢,她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就不知道了……”
“啊?什么她?她是谁呀?”一听说自己不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横尸街头,莫央的心情立马就从雨雪交加转为了风和日丽。
“我也不知道啊,是你自己刚才一冲进来,就满嘴直嚷嚷‘她她她’的,我还想问你‘她’到底是谁呢!”
“呃……”
莫央先是被永夜那从未出现过的灿然朗笑给晃晕了心神,紧跟着又被他这句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的问话,给砸昏了脑袋。于是,一大清早就受了过多刺激的颅内神经组织,终于颤颤巍巍地站到了集体大罢工的生死一线上。
而成功挽救了这场危机的,是伴着开门的隆隆响声,一起传进来的那一句话:
“你们俩个是在这里商议有关‘术法司’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