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如此了却遗愿
李峰打好腹稿,战战兢兢来到寝宫。
但没想到白费功夫,因为楚王玮一字未问,只与他拉拉家常,很是亲切。
看着楚王玮头顶黑白交杂的头发,还有慈祥和煦的面容,李峰很有触动,心神也不自禁的松懈了防备,仿佛真有了家的感觉。
他很不喜这种感觉,暗暗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楚王的亲切是给世子的,不是给他的。
他的身份一旦曝光,只怕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吾儿可是还恨我?恨我不救你的母亲杨氏?恨我没来得及救你脱险?恨我害你成神百年?”
楚王玮感受到李峰的疏远,突然感叹道。
李峰有些发蒙,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道:“孩儿不敢。”
楚王玮摇头,又道:“是为父亏欠你太多。为父早已想通,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用顾忌谁。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司南玮唯一的儿子!
夺舍复生不易,还会受到身体原主的执念干扰。为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你的处境。你若想彻底掌控这具身体,那便替他完成遗愿吧。”
李峰惊愕抬头,万万没想到楚王玮是这样想的,暗道:“他为何如此清楚夺舍的感觉,难道他也是……”
“不错,我的这副身躯也是夺舍而来。”
楚王玮的声音再度响起,很是和煦,但听在李峰耳中,却是无比冰冷。
“为父对夺舍之事很有经验。夺舍之后,若发现原主尚有遗愿,便需趁早了结,不然时间一久执念深固,日后极易成为心魔。
走,为父带你了却原主遗愿,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彻底掌控这具身体。”
不待李峰反应,楚王玮长身而起,带着他直冲天穹。猛烈的罡风,让他无法睁眼。
待李峰再次睁眼,发现天地已变,身周尽是浓郁的香火,仿若祥云,其内有万民呢喃之音,闻之会心神大乱、神魂不稳。
“闭耳,塞听!”
楚王玮的声音幽幽传来,响彻整个天地。
李峰闻声看去,只见此方世界的中央,有一尊巨大的神像伫立,样貌很是陌生,与楚王玮大不相同。
但他很是确定,此人就是楚王玮。
“吾儿记住,这才是为父的本来面貌。此界乃是为父的道界,名为香火界。”
神像舒展身姿,在香火界中自如行走,带起香火无数。那些香火变幻无常,会形成种种人像,形成街道房屋,形成青山绿水。
李峰认出了某些人像,乃是上庸城中人,那些街道房屋、山水,也都能在上庸城内外找到。
少年郎的心神大受震动,心道:“看来上庸城供奉的,不止是世子司南范这一尊神灵。”
他再一次认识到,楚王玮的实力。
此人竟然已达人仙巅峰境界,乃是以香火成道,从而踏足道界境的强者。
如此强敌,他又怎能战胜,又怎能为母报仇!
他的心情一沉再沉,很是低落,却不得不将仇恨小心掩藏,不敢表露一丝。
“李家小子,你这就怕了?人仙又算什么,你迟早都会超过他的,若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黄泉舟的声音在魂海中响起,让李峰摆脱了香火界的影响,浑身冷汗淋漓。
“这香火界竟然可以左右人的心绪,可以放大恐惧,照见内心深处!”
李峰后知后觉,心中涌出阵阵后怕。若不是黄泉舟的提醒,他只怕就此沉沦,将自己的内心彻底暴露。
“这难道又是一次试探吗?”
他大口喘着气,再次望向那尊巨神,仰天嘶吼道:“我不怕你!你给我等着,我迟早要超过你!”
巨神展颜露笑,丝毫没有生气。
这确实是一次试探,但也是一次点拨。
虎父无犬子。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有一颗强者之心。
很显然,世子的表现令他很满意。
李峰只觉脚下一顿,香火界转瞬消失,眼前现出一片山谷。而他和楚王玮,正站在山巅俯瞰。
山谷中有许多人,足有上万之多,如同蚂蚁般乱窜,却始终逃不出山谷。
李峰死死盯着谷中一处,那里有一杆大旗,旗面绘着“北狄营”的字样和图腾。
这里是北狄营的驻地!
他已明白过来,心道:“他说要帮我了结原主遗愿,难道是……”
“不错,北狄营万人尽在此地,无一人脱逃。只要杀了这些人,吾儿便可了却原主遗愿。他们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助你复生,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
随着他的话落,无数火箭射出,将山谷化为火海。
原来谷中早已遍布易燃之物,那些北狄营的兵士早已知自己的命运,才会到处乱窜,想要逃离。
万人被火吞噬,惨嚎声响彻山谷,空气中弥漫着焦臭。
李峰却无一丝开心。
他知道,这些人罪行累累,本就该死,丝毫不值得同情可伶。他只是觉得,这种复仇并不是他想要的复仇。
大火过后,山谷四周轰鸣不断,无数山石垮塌,将整个山谷填平。
“好一个万人坑,来年又是一块阴地。”
李峰面无表情,低声开口,很是讽刺。
回到王宫,李峰便宣布闭关。
楚王闻之很是欣慰,以为是自己的方法见效,命人将神殿严加看护,不得打扰世子闭关。
神殿之内,李峰跏趺而坐,将《星河功》缓缓运转,神魂内观之下,再次进入那道门户之中。
这是李峰的玄关一窍,其内乃是一片虚空之境,又像是一面琉璃墙。
透过琉璃墙,可见墙外光明无限,有祥云流转,有天女散花,有巍峨奇山,一片生机盎然,好似仙境,令人望之向往。
但他现在对这片仙境之地,不再是单纯的向往,还有极大的戒备。因为黄泉舟不止一次告诫,其内有大恐怖。
所以,直至今日招魂灯灯油积满,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再次进入这道门户,准备开关通窍。
此时的他,乃是神魂之体。
“李家小子,接灯!”
黄泉舟在魂海中叫唤了一声,将那盏招魂灯掷出,被李峰一同引入玄关一窍之中。
谁知,招魂灯一入此窍便灯焰大炙,照亮了整个琉璃虚空。
李峰的魂体有阴火保护,倒是不虞灯焰灼烧。
但其他存在却是不然。
只见有凄厉之声骤然响起,一团虚影被灯焰点燃,通体黑乎乎的,不断猛烈挣扎和扭动,好似活物。
“还真有东西!”
第47章 诛异虫,通关窍
看着那团虚影,李峰神色凝重,道:“这就是船爷说的大恐怖吗?”
他看得格外仔细,那团虚影本无影无形,但遇到灯焰后便现出了原形。
金红色的火焰之中,有一个通体黑色的甲虫在挣扎嘶鸣,大若拳头,全身背甲,有长足六只、翅膀一对、口器一副。
那口器是两根坚硬的獠牙,通体闪烁着幽光,很是狰狞锋利。獠牙开阖之间,便能发出如金铁摩擦的声音,很是刺耳。
单看此虫外貌,李峰也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起黄泉舟说过,玄关一窍也叫玄牝之门,此门一旦打开,自己能进去,里面的东西也能出来。
“难道这就是里面的东西吗?”
李峰感觉浑身发寒。
好在招魂灯的灯焰极为厉害,无论那甲虫如何挣扎,都无法熄灭灯焰,更无法挣脱灯焰。
十数息过后,甲虫化为乌有,招魂灯也恢复了正常,灯焰再次缩小,变得如同一粒黄豆。
经此一事,李峰看向琉璃墙外的神色,不再是向往,而是警惕非凡。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那些宛若仙境的景象,也不再美轮美奂,光鲜亮丽的表面下,似有重重危险,让人望而生畏。
他看过许多道书典籍,都说修道一途多坎坷,但落在纸面上感受并不太深,如今亲身经历仍是倍受冲击。
这一刻,他想起很多事,有过往十数年的穷苦生活,有乡官赵有秩的横征暴敛,有所谓的北狄掳掠,有父辈被拉壮丁的了无音讯,有娘亲的惨死,有圜土的炉鼎遭遇……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座残酷的金字塔,穷苦之人、无能之辈只能被压在底层,受尽压迫。
以前的我没有选择,只能碌碌求活、苟且一生。
如今的我,既然有了选择,那便不会循规蹈矩,再像从前那般。
我没有退路,唯有一路向前!”
少年郎口中低吟着,浑身的阴火四溢而出,冲到了身前的琉璃墙上,几乎眨眼间便将墙面灼穿,显露出另一方空间。
这方空间灰蒙蒙一片,无比阴寒昏暗,哪有什么光明无限、祥云流转、天女散花和巍峨奇山,一点也不似仙境,倒像是黄泉景象。
“阴煞之气!”
李峰稍一感知,便认出了那些灰气。
令他惊讶的是,此处的阴煞极其纯净,竟比黄泉世界的还要浓郁。他本以为自己体内已无阴煞,但没想到关窍之中还藏有不少。
“这些阴煞与黄泉中的不同,应该不是从黄泉中得来的,极有可能是先天便有的。”
李峰目光一闪,对此有了一些猜测。
他没有犹豫,直接手擎招魂灯,迈入这方空间。
当他的神魂进入后,李峰只觉肉身微微一动,自身脊柱的最下端处炙热无比。
那处位置名为尾闾窍,乃是三关九窍中的第一窍。
此窍之中,招魂灯的灯焰熊熊爆发,将所有阴煞烧尽,使得整个尾闾窍火红一片,不复阴暗。
与此同时,随着《星河功》加速运转,无数日月星辰之力灌入此窍之中,将尾闾窍与玄关一窍相连,形成了稳固的通道。
李峰只觉浑身一震,有能量从尾闾窍中流出,源源不绝,让身体充满了生机。
至此,尾闾窍开辟成功。
此窍开辟的极为顺利,没有遇到一丝阻碍,也没有再遇到甲虫之类的异虫。
李峰循着感应,再次指挥阴火融蚀这方空间。阴火一路向前,很快便融出一个长长的通道,直抵第二窍——龙虎窍。
与尾闾窍一般,龙虎窍中也是灰蒙蒙一片,无比阴寒昏暗。
除此以外,还有一团虚影存在。
这团虚影不再是甲虫,而是一只虾蟆,外形与蟾蜍相似,全身暗褐,背有黑点,在火中不断发出“呷呷”之声,最终化为乌有。
龙虎窍一通,三窍相连,李峰更觉身体变强了数分。
“为何此窍中又有异虫,而尾闾窍中却没有?难道那只甲虫是从尾闾窍中闯出,闯到了玄关一窍之中?”
李峰暗自猜测着,很是大感庆幸。
若是他收集灯油的时间再晚些,只怕那只甲虫便要从玄关一窍中出来。他能想象的到,这些异虫若是出来,进入他的肉身,绝非是什么好事。
就在他这样想着之时,他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似有人在窥探。而这目光不是从外而来,而是自体内发出!
他心神一震,立马反应过来,只怕是他连灭两头异虫,引起了其他关窍的异虫警觉。
因为接连开启两处关窍,招魂灯灯油耗损过半,他本想缓上一缓,但如今却是不得不一鼓作气,将第三窍拿下。
因为第三窍很是特殊,名为命门关。
一关守三窍,只有攻下此关,他才有守住三窍的可能。不然异虫卷土重来,他便无关可守,到时候不但前功尽弃,只怕还会被异虫进入肉身。
李峰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将一枚黄泉果吞下,让招魂灯的灯油再次添满。
然后,他循着感应,将阴火朝着命门关方向涌去,融出一条长长的通道,直抵命门关下。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座关。
此关与前两窍不同,虽也是一方空间,却有城墙阻隔,墙体高耸入云,接天蔽日,无以横渡,只有城下铁门一座才可通行。
如今铁门紧锁,需要强力破开,才能攻占此关。
李峰遥望城墙,只见一道虚影从城楼飞下,轰然落在铁门之前。
令他惊异的是,这道虚影不再是异虫,而是人形。此人身披战甲,脸覆青铜面具,身周黑气滚滚,很是妖异。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人体关窍之中,不但有异虫,竟连人都有!”
李峰压下心中震惊,手擎招魂灯奔去。他有种直觉,时间拖得越久,只怕对他越不利。
招魂灯中爆出无数灯焰,要将整片空间的阴煞烧尽,却被城墙所阻。灯焰无处可去,只好尽数朝城下那异人冲去。
那异人却是岿然不惧,竟主动张口将火焰吞入腹中。
灯焰无尽,他也吞噬无尽。
终于,他的身体开始承受不住,手脚开始了融化,化为飞灰消散。但招魂灯的灯油也已见底,不再有灯焰涌出。
“这个异人对灯焰的耐受程度,竟远高于那些异虫!”
李峰立刻又吞下一枚黄泉果,但转化为灯油却需要些许时间。然而那人却是动了,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纵然失去了一手一脚,异人的速度也是极快,近乎眨眼间便闪至李峰眼前,剩余的左手直直伸出,仿若一柄利刃,对着李峰的胸口刺出。
快若闪电,不容反应。
李峰虽是魂体状态,但也生出了死亡危机。
他避无可避,也大吼一声,青竹竿幻化而出,同样刺出。
“叮~”
两道撞击声同时响起,仿若敲击金属的声响。
异人的左手插在李峰胸口,却被一个圆盘挡下,正是定星盘。
而李峰的青竹竿,也撞在异人的面甲上。面甲无碍,却被撞飞了出去,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此时,灯油已满,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灯焰暴涨,便能一举将此人烧死!
然而,李峰却是神色一滞,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惊呼道:“是你!”
第48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镇守第三关的异人,竟与自己有着同样一张脸。
此人竟是自己!
李峰原本以为这是一只人形异虫。就算面容再如何丑恶,他也怡然不惧,但却万万没想到,面具之后竟是自己。
此人不但长相如他,眉目神情也都有他的影子,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而不仅仅只是相似之人。
他的心神大受冲击,应对便慢了一分。
但那异人却没有,左手再次刺出,风声呼啸,直冲李峰的咽喉而来。那里没有防护,却与心脏一样都是致命之处。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不容躲避。
死亡危机之下,李峰也一掌击出,掌心有熊熊烈火燃烧,那是招魂灯发出的。
“噗呲”一声,异人的血肉被贯开,却无鲜血流出。因为招魂灯的灯头已插入他的身体,将血水烧干。
他怔怔后退数步,脸上犹有不甘之色。他的左手五指已经弯折,像是被什么坚硬之物硬生生撞断。
而李峰的喉间,有一块树皮浮现,正是大槐树送他的树皮衣。
异人发出悲吼,吼声极为怪异,如同鬼啸。
下一刻,吼声变成哀嚎。
他的身体开始冒火,口鼻眼耳之处涌出无穷烈焰,将他燃成一座人形火炬。
数十息后,火灭人消。
李峰定了定神,快步上前来到城下铁门。他本以为要花费很大力气,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铁门便自开启。
他踏入其中,顺着台阶蜿蜒而上,最终登上城楼。
城墙只有一堵,城楼也只有一座,可遥望已开辟的三窍,而另一头只有茫茫天地,不见尽头。
李峰知道,那是剩余的关窍所在。那里隐隐约约有嘶吼传来,大地震动,似有巨物来袭。
与此同时,李峰的肉身有光点亮起,无数日月星辰之力顺着玄关一窍、尾闾窍、龙虎窍,贯入命门关之中,将整个天地彻底稳固下来。
那些尚未现身的异虫,再也破不开此方空间,无法抵达此处,只能悻悻远去。
至此,命门关彻底开辟成功。
他只要修炼不辍,源源不断的灌入日月星辰之力,便可无惧异虫,稳稳守住这一关。
一关守三窍。只要此关不破,三窍便无虞。
命门关一经开启,李峰只觉无穷能量涌出,从玄关一窍中宣泄而出,不断滋养着肉身。
“这种能量是生机!”
他吞服过许多黄泉露,对生机很是熟悉。
只不过,黄泉露的生机只能改善肉身。而这种生机却能增长寿命!
“生机也有不同,这种能增长寿命的生机,应该便是书中所说的本源生机。”
他掐指推算,凡人寿命最多百年,而以他如今的本源生机计算,却足有两百年寿命,足足翻了一倍。
少年郎露出笑容,扬眉道:“命门关,命门关,此关一开,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神魂归位,李峰醒来,发现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不禁暗叹道:“书上曾道‘修道无岁月,寒尽不知年’,诚不我欺,果真如此。”
然后,他心中一动,发现《大晋长生功》突然自行运转,在脾胃之处隐隐有漩涡形成。
“嗯?这是辟海的征兆!”
李峰不惊反喜,虽曾未听闻体内之海会自行开辟,但经过开关通窍那等险事之后,却是镇定自若,一点也不慌张。
他静气凝神,再度内观腑脏,将《大晋长生功》催动的更快。只见脾胃之处的漩涡快速成型,渐有一座池塘出现。
这便是水谷海。
水谷海成功开辟,他本以为此次辟海即将结束,然而却又发觉不对。
只见他的《星河功》又轰然运转,随着无数日月星辰之力贯入体内,一关三窍之中涌出无穷的本源生机。
这一次,本源生机没有散入体内,而是尽数没入水谷海中。
而水谷海如同吃了大补药般,开始不断变大,从池变成潭,再由潭变成湖,直至变成汪洋大海。
整个过程极快,只花了一日光景。
一日便圆满一海,闻所未闻。更别说一念动,便一海成之事了。
“不是说辟海极难,又极其危险吗?”
李峰欢喜之余,也生出重重疑惑。
他开辟魂海之时,也感觉确实如此,不仅极难而且危险重重,但这水谷海的开辟,却是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他想到水谷海圆满的过程中,一关三窍中涌出的本源生机,囔囔道:“难道是因为我开辟了命门关的缘故?”
命门关中的能量是本源生机,而水谷海也是生机之源,都可增长寿命。这二者同修,有互补之处。
李峰越想越有理,然后想到剩下未开的血海和气海,突然砰然心动,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据他所看的道书典籍记载,血海是气血之海,可强壮体魄,气海则是灵气之海,可固本培元。
而旧法《星河功》虽未详述三关九窍分别蕴藏着什么能量,但命门关中的能量已被证实是本源生机,正好对应着水谷海。
他直觉后面的关窍,只怕与血海和气海也有共通之处。
“新旧两法看似不同,但又息息相关,这绝不是巧合!”
少年郎强忍内心冲动,没有继续尝试开关通窍,着急去验证心中猜测。
这一日,楚王宫中格外喜庆,都在欢庆世子再度出关。世子这一次闭关没有百年那么夸张,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闭关一月,修为有了新的突破。
楚王玮很是高兴,大赏群臣。
世子更是重中之重,得到的赏赐最多。无数珍宝、灵丹在神殿里堆积如山,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李峰坐在神像面前,低声道:“你的父王确实对你不错。你是木胎泥塑之身,反正也用不着这些东西。我就替你笑纳了。”
世子神灵翻了翻白眼,心里直欲骂娘,但感受到魂禁蠢蠢欲动,最终只能无声哀叹。
殿内外的洛素洁和贾阎王,眼观鼻鼻观心,对世子的怪异举动没有一丝奇怪。
他们也得了许多赏赐之物,除了楚王赏赐的,大多都是世子给的。
除此之外,世子还给了他们一人一枚青色果子。此物更为不凡,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生机,只是稍稍闻上一闻,便觉修为蠢蠢欲动。
二人如今已是四海大圆满,眼看即将晋级下一个修为境界——通海大境,却卡在瓶颈上迟迟不能突破。
但这枚青果,却让二人看到了希望。
“世子如此厚待你我,你我唯有尽心尽力,才能报答世子之恩。”
二人凑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他们是世子的身边人,与世子接触最多。
在别人看来,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二人深知,自己之所以被世子看中,全然是因为他们都是圜土之囚。
而且,随着接触日久,他们越发感觉世子的不同,世子的性情一点也不像之前的那尊世子神灵,倒是与那位李四越来越像。
这个发现让二人心惊胆战。
二人私下商议过,得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只怕世子夺舍出了问题!
至此,他们的很多不解,都迎刃而解。
不过,二人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守口如瓶,当做一无所知,一如既往的尽心侍奉。
他们不傻,不说世子待他们不薄,他们与世子的命运早已捆绑在一起。世子活的好,那他们便好。若是世子倒了,他们的好日子也便到头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峰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二人如此识趣,李峰也打消了灭口的念头。
第49章 奉诏入京
此时已是仲夏时节,处处高热难耐。城里人都避着日头纳凉,乡间农户要顾及田地,只得顶着烈日伺弄庄稼。
炎炎烈日之下,除了农户在劳作,官道上还有驿卒在打马疾行,掀起烟尘无数。
很快,驿卒冲进上庸城,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了楚王宫。
余总管见到信件,不敢怠慢,立刻呈送至楚王玮的寝宫。
“哼~杨贼可恶,竟敢弹劾我,要我入京对质!”
楚王玮手中闪过一团光焰,将信件焚毁,很是愤怒。
信件是京都的探子加急送来的。他虽不在京都,但也安插了许多耳目。只要京都一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
这一次朝廷又有动静,却是有人弹劾他私建圜土之狱,冒充北狄掳掠乡民,桩桩件件都有证据印证,并非口说无凭。
其实,圜土之狱在仙朝中是个公开的秘密,稍有些势力的都知道其中猫腻。只是从来无人举证,也无人去捅破这个脓包。
但这一次,却是有人破例了,要出手干预此事。
楚王玮怒极,高喝道:“给我查,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这证据从何而来!”
“王爷息怒。此事奴才立刻去办。只是如今要紧的是,朝廷已颁下圣旨,按照时间推算,圣使只怕不日便会抵达上庸。王爷还是早作些准备为好。”
余总管擦了擦额头,小心翼翼的劝解着。
他一听要查人,立马便想到那位逃走的张三。他当日可是说了,圜土之囚全部抓尽,没有一人潜逃。若是王爷铁了心要查,他只怕难辞其咎。
所幸,楚王玮也只是气头话,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应对此事上。
其实,他此前并非没有收到一些传闻,但只是捕风捉影,朝廷一直没有为此事定调。
不过,他为了稳妥起见,此前已做了不少准备。
圜土之狱已经销毁。
北狄营也已不复存在。
物证人证俱已消失,他便全然无惧。
因为他是皇族,是仙朝的王爷。动他便是对皇族权威的挑衅。他不信有人敢这么干!
但如今,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真的这么干了。
三日之后,上庸城下,有圣使自京都而来,队伍浩荡,宛若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足有万人之多。
为首的乃是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人,穿着一身朱色官服,在烈日下亮晃晃的,很是刺眼。
此人名叫杨袭,便是负责此次传旨的圣使,品级不高不低,正好四品,与一州刺史相当。
杨家虽不是六大世家之一,但却是除了司南皇族之外,当今最有权势的家族,没有之一,甚至就连皇族也要避其锋芒,堪称如日中天。
朝堂之上,有太傅杨文常把持朝政,其弟杨耀、杨通各有文武之才,分别担任尚书令、卫将军之职,时称“三杨”。
如此一来,杨氏一族可谓权倾朝野。
杨家能有此际遇,全然是因为杨太傅生了一个好女儿。其女杨芷乃是先帝太康晋武皇帝之妻,贵为皇后,在先帝驾崩之后又尊为太后。
父凭女贵,杨家也成了最大的外戚势力。
上庸城外,杨袭骑在高头大马上,丝毫不觉酷暑难耐,反而很是春风得意。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上庸城,仿佛在看自家的心爱之物。
因为他除了传旨,还被朝廷委以梁州刺史一职。
此行即为传旨,也是赴任。
他扶了扶头上的进贤冠,又摸了摸腰间的银印紫绶,心中底气更足。
楚王玮的赫赫凶名,他是听说过的,但又怎样,还不是要被一道圣旨呼来喝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楚王那一代的人已经老了,而今是他们新一代人的天下。
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万人中央的庞然大辇,眼中露出丝丝热切。
那是一架王辇,紫金相衬,尽显堂皇贵气,由五匹神骏大马拉着,代表着一方诸侯的尊崇地位。
这是朝廷为迎楚王入京准备的。楚王虽是奉诏入京对质,但罪名尚未审定,王侯之礼便不可疏忽。
那万人的护卫队伍,也是为迎接楚王准备的。杨袭的护卫则要少得多,只有区区千人而已。
“以万人迎接一人,这楚王好大的面子!”
杨袭心中不无酸意,又见城门迟迟不开,神情开始变得不悦起来:“楚王如此怠慢于我,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扯起嗓子,含怒高喝道:“我乃传旨圣使杨袭,奉永平晋惠皇帝之命,特来宣召楚王入京。”
然而,那些楚兵置若罔闻,城门依然未开。半晌之后城头终于传出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
“哼~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杨圣使。杨家好大的威风,传个旨都要这么大的排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反贼攻城呢。”
余总管出现在城头,又道:“我家王爷有命,上庸城不便闲杂人等进入,你且回吧。”
杨袭面色铁青很不好看,但久经官场涵养,城府还是有的。他虽明知此人是在找茬,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说这是朝廷恩典,特意为迎接楚王准备的。
谁知余总管毫不领情,居高临下,遥指王辇道:“朝廷费心了,但如此简陋寒酸之物,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若是王爷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简陋?寒酸?
杨袭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再也挂不住,气急而笑道:“我朝立朝千年,乘车有度,天子驾六,诸侯架五,依次递减。难道阁下以为,这架王辇配不上楚王吗?”
此话极是诛心。
若配备五匹马的诸侯王辇,都配不上楚王,那便只剩天子皇辇才配得上了。
这是逾制,形同造反。
余总管又如何听不出,眼露寒芒,声音变得越发尖厉:“咱家好言相劝,说此物简陋寒酸,已是给你留了情面。既然不知好歹,那便让你瞧个真切。”
他的话音刚落,那座王辇便木屑崩飞,散成一堆烂木。那五匹骏马受到惊吓,立刻四蹄飞蹬,冲乱了整个队伍。
趁着混乱,一道黑光没入地面,再次潜行回到城头,钻入余总管的袖中。那是一只小鬼,很是机灵,虽然上次元气大伤,但吞了那鲸骨之后,又有一番造化。
“猖狂!”
杨袭心中怒吼:“区区一个太监,安敢如此行事!”
王辇乃是朝廷之物,具有非凡意义,却被此人擅自损毁。此人视朝纲法纪为无物,其罪当诛!
但他也知轻重,知道凭自己的品级,还斩不了此人。
正当他思索如何处置之时,上庸城内轰鸣而起,宛若闷雷,大地剧烈震颤,使人站立不稳,人仰马翻,万人队伍乱作一团。
余总管似早有预料,很是镇定。
只见楚王宫方向有大物拔地而起,那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四周有祥云环绕,仿若云中仙岛。
岛上传来楚王的声音:“吾奉诏入京,上庸即刻封城,无王令者不可出入。”
“恭送楚王。”
城中百姓皆尽下拜叩首,有无数香火升起,将整个上庸城笼罩,隔绝内外,自成一界。
“人仙巅峰,道界强者!”
杨袭面色凝重,不敢吱声。这样的威势,他只在杨太傅身上感受过。
第50章 飞来峰,还旧乡
云中仙岛上,除了楚王玮,还有李峰、贾阎王、洛素洁、巨龟沅大头,另有万余楚兵精锐。
这些楚兵不仅兵甲精良,且每一个都有四海境圆满修为。那些队正、校尉更是气息强盛,分别有着通海境、种道境。
其中一人威势最盛,身披金甲,腰跨金刀,身周浮现阵阵刀光幻影,遮掩了容颜,仿佛自成一域。
此人赫然有着道域境的修为,乃是这万名楚军精锐的军主——南宫四。
他也是楚王玮的心腹,与王宫余总管地位相当。二人一文一武,被誉为楚王双臂。
岛屿升空,疾驰而去。
至始至终,楚王玮都未看杨圣使一眼。
此情此景,看起来不像是奉诏,更像是造反。
“香火界!”
李峰看得真切,一眼便认出上庸城外香火弥漫的景象。因为他曾被楚王玮带入过香火界,对此很是熟悉,也有过猜测。
而他更认出,身下的云中仙岛,就是那座消失的湖中岛。在圜土之中,他登上此岛数次,对它极为熟悉,绝不会认错。
因为熟悉,才更震撼。
他从未想过,这座湖中岛竟是一件重宝,是楚王玮的飞行法宝。
“吾儿忘了?此宝名为飞来峰,乃是当年为父远赴星陨之地采集星空陨石,为你炼制的护身法宝。
当年你京都一行险些身死,若不是有此宝护住你的残魂,为父也无力回天,将你救回复生。”
楚王玮见李峰对飞来峰很感兴趣,耐心解释道。
他知道儿子神魂破损严重,丢失了很多记忆,甚至性情大变,心中很是愧疚。
李峰魂海内,世子神灵听到父亲的话语,心情变得很是激荡:“是的,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贱人贪图我的飞来峰,才下手毒害我!”
李峰照着复述了一遍,让楚王玮很是欣慰,为自己唤醒了儿子的记忆而高兴。
“吾儿既已复生,那此宝便该物归原主。”
飞来峰极为沉重巨大,虽然凭借星空陨石的特异,可以自行浮空,但想要真正推动飞行却绝非易事,仅靠修道者自身灵力极难御使,所以主要是以仙晶驱动。
如此一来,拥有者并不需耗费灵力,只需以神魂沟通控制即可。
在楚王玮的指点下,李峰将一缕分魂打入飞来峰中,便觉与飞来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自己与飞来峰融为一体,自己便是飞来峰。
楚王玮目光一闪,感受到那缕分魂中的熟悉之意,嘴角露出丝丝笑容。
楚王一脉善魂法,对神魂感知最为敏感。他绝不会认错儿子的神魂气息。
见到楚王玮的神情,李峰也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他没有妄动自己的神魂,而是从脑中的那粒魂禁光点中,分出了一缕魂魄打入飞来峰。这粒魂禁光点来源于魂奴世子神灵,受魂主李峰掌控。
所以,此魂魄虽不属于李峰,但他一样能够掌控飞来峰。
李峰适应了一段时间,便已将飞来峰掌控如意。
飞来峰虽然体积庞大,但速度一点也不慢,在高空之上疾飞,呼啸如雷,声势很是吓人。
楚王玮适时提醒道:“吾儿需注意仙晶消耗,飞行千里便需停下补给,不然便有灵能不足之虑。”
李峰闻言吓了一跳,立刻查看仙晶剩余。他本以为是一路直飞京都,却没想到还要途中多次补给。
他感受着仙晶的消耗速度,掐指粗略一算,不禁暗暗咋舌:“这哪是烧仙晶,简直是烧钱啊。”
最终,飞来峰降落在一片丛山峻岭之中。
此地已出梁州,属于荆州地界。
一名樵夫见到飞来峰,立刻跪倒在地,口中不停的称颂着仙人。
李峰听到口音很是耳熟,一问才知来到了老家附近,武陵郡一带。
再次见过老乡,李峰很有感触,但没有露出分毫,只是多给了些银钱。
樵夫对他千恩万谢,不甚感激的离去了。
“去,传令此地郡县仙官前来见我。”
楚王玮传下命令,一些楚兵精锐立刻飞出,急急离去。
不消半日光景,武陵郡的大小仙官齐齐来临,向楚王请安。
朝廷大员远游出行,必要沿途官府供奉。
一丛仙官们对此很有经验,应付自如。
不用楚王多说,他们便各自送上礼单,除了各式珍宝,便以仙晶居多。武陵郡太守的最为贵重。各县县令也都有上供,有多有少,富裕的大县便多些,穷困的小县便少些。
楚王玮一一笑纳,众多仙官松了口气,连连催促下属加快运送上供之物。只是山高路远,那些东西还需几日时间,才能真正送到。
似楚王这等人物,多少年也难得一见,所以停留的这几日极为难得,仙官们格外珍惜,以视察民情为由,邀请楚王遍览武陵风光,变着法子讨好楚王。
众多仙官之中,李峰认出一位熟人,正是那位潕阳县县令白玉田。此人生的又矮又胖,穿着一身官服圆鼓鼓的,好似一个球,所以极为好认。
白县令也觉奇怪,为何感觉世子似曾相识。
当日在云河乡,他虽没见着李峰,但赵家灭门一案事关重大,他事后也过问了一番,见过涉案人员李峰的画像。
只是时间已过去大半年,他早已记不太清,更没有将这二人联系到一起。
一个是云河乡的打渔郎,一个是千金之躯的楚王世子,他即便是脑洞大开,也不会想到世子曾是他辖下的乡民。
“难不成我与世子有缘,才一见如故?”
白县令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世子唤他名字,急急下拜磕头。
李峰不喜阿谀奉承的官场,没有随楚王玮一同前往,而是独自留在飞来峰上。
县令白玉田也被他以向导为由,点名留了下来,惹得同僚极是羡慕。白玉田惊喜交加之中,更觉奇怪,心中忐忑不已。
“白大人,云河乡一别,你我已是好久不见了。”
飞来峰上,李峰目光炯炯,幽幽开口道。
白县令闻言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由的咯噔一声,脑中似有电光闪过,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世子竟是他!”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云河乡的打渔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楚王世子!
随即,他想到了圜土之狱的传闻,似终于明白了一切。白家虽不是什么大世家,但也算得上是一方豪族,自然听闻过皇族培养炉鼎夺舍之事。
眼前的世子,定然是把那打渔郎当成炉鼎给夺舍了。
白县令面色变换数次,才长声道:“下官愚钝,确实不曾记得见过世子,下官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您的风姿真颜。”
李峰若有意味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哦,是吗?我听闻云河乡风景绝美,白大人且带我去看看吧。”
他唤来巨龟沅大头,邀请白玉田一同登上龟背,朝着潕阳县云河乡而去。
第51章 哪一种飞升
巨龟宛若小山一般,在山岭之间行走半日,终于跨入沅水之中。它逆流而上,继续前行,沿河之处渐有人烟。
有两岸乡民望见河中巨龟,纷纷烧香叩首,当做神灵祈求平安。
沅大头是水族,走水路远比陆路快得多,很快便来到云河乡。它得了李峰吩咐,早早沉入河水之中,没有惊扰乡民。
李峰和白县令踏入云河乡中。
曾经的赵府仍是一块白地,荒草不生。
向乡民打听,说是赵家人坏事做尽遭报应了,自从连人带屋被劈成灰烬之后,每逢雷雨天,此地必会雷鸣阵阵,使得此地一直寸草不生。
而赵有秩被灭门后,云河乡算是去了一大毒瘤。经乡民推举,有秩一职已由原先的三老担任。
此人虽然年事已高,但德高望重、清正廉明,不但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更消减了不少税赋,让云河乡人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消减税赋?”
李峰看了一眼白县令的肚囊,才明白过来。有秩只是小小的乡官,哪能消减仙朝的税赋,只怕是消减了曾经赵家中饱私囊的那部分。
比如因为今年皇帝大寿,县里明明要求今年夏税只提高一成,但经赵有秩一转,就变成了提高五成。
若是赵家还在,不用想也知道,这多出的四成都会进了赵家的粮仓,肥了赵家的私囊。
看到此地民风不错,白县令大松了口气,笑呵呵道:“这全都要归功于县里选贤用能,云河乡才有此等好日子。”
谁知乡中一老叟听了,却是摇头道:“三老确实不错,但他已老迈,又能活几年?他若一死,这有秩之职大抵是由他的儿子接任。
我可是听说,他儿子的品行可没他好。只怕他一死,云河乡的好日子便要到头了。”
老叟的话,引来四周乡民的阵阵附和。
白县令讪讪一笑,心中却是怒极,恨不得封住这些乡民的嘴。
李峰默然。
世事如此,他虽贵为世子,却也无计可施。
就算他命白县令另择良才,担任云和乡的有秩,但以后呢?谁能保证这个良才的后辈子弟,也是良才?
虽然曾经的赵家被骂为毒瘤,但往上翻三代、四代、五代,赵家先祖说不定也是良才呢?
“若是乡官之职不是世袭,全凭贤能推举,有能者居之,或许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少年郎暗暗想着,却又自嘲一笑,笑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连乡民都能看出问题症结,难道朝廷就看不见吗?
只怕不是看不见,而是视而不见罢了。
李峰有些意兴阑珊,转身离去,白县令急忙跟上。二人驾着巨龟继续逆河而上,又来到渡口村。
渡口村里炊烟袅袅,新建了许多屋舍。李家的废墟也被清理,改建成了一座生祠,供奉着李峰和巨龟的画像。
仙朝虽然明令禁止供奉神灵,但对民间迷信的监管并不严苛。而自从永平晋惠皇帝登基后,天下越发的混乱,对此类之事更是无所谓。
诸如民间立生祠、香火祈奉精怪等活动,只要不闹的太大,不明目张胆搞立神像、建神庙那等大动作,仙朝便睁一眼闭一眼。
与画像相比,巨龟体型变化极大,但李峰却没多少变化,只是身上多了一些缥缈之气。
有村民认出李峰和巨龟,大呼小叫很是惊喜,老老少少都出门来看,很是热情激动。
李峰见到了不少熟人,倍感亲切。
人群之中,刘叔呵呵笑着,面容沧桑了不少。刘家小妮子也不再赖在他身上。她又长大一岁了,更像个小大人。
“小峰哥,你可回来了!你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吗?”
刘家小妮子拉着李峰的衣袖,满眼期盼问道。
李峰微笑摇头,让她好生失望,顿时红了眼眶。
她鼓起勇气道:“我听村里人说,小峰哥是仙人了。我也想修仙,你能教我吗?”
刘叔面色一变,将她拉到身后,低声训斥道:“女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听爹劝,仙凡有别,趁早收了你的心思。爹已给你物色好人家,再过几年你就安心嫁人了。”
“不,我才不要嫁人,我想修仙,像小峰哥一样厉害,可以保护村里人!”
刘家小妮子犟了起来,大声争辩道。
刘叔作势要打,被李峰拦住。刘家小妮子的话,让他有了想法。
他在渡口村停留了三日,教授村中孩童修道。他没有藏私,很是尽心尽力,将《大晋长生功》《星河功》《太阴炼魂术》等一应功法悉数传下。
同时,他又留下些许仙丹,数量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为这些孩童打下基础。
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些灵丹妙药,而是深知人心险恶,给多了并非好事,会给渡口村招来灾祸。
“白大人,这是我的村子,还望费心多加照拂。”
李峰送出一瓶仙丹,对白县令如是交代道。
白县令哪敢不依,又得了好处,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将白县令打发走,李峰放出黄泉舟,独自循着沅水前往桃源洞。
巨龟沅大头本想一起跟来,但奈何体型太大,进不得桃源洞的入口,只好留在渡口村等待。
沅大头眼皮又红又肿,楚楚可怜道:“头儿,你可得动作快些,不然回来晚了,我怕是要成龟瞎子了。”
刘家小妮子在它头上“咯咯”直笑,正拿着根棍棍戳来戳去,让它不得安生。
再次进入桃源洞,李峰只觉恍如隔世。
洞中依旧是无尽的桃花林,繁花似锦,甜香四溢。林中坟茔无数,鬼气森森,有尸鬼飘荡徘徊。
桃娘感知到动静,急急飞来,很是欢喜道:“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妾身在此日思夜想,可是好生孤寂呢。”
她又往李峰身后瞧了瞧,只看到黄泉舟,没发现那只龟妖,稍稍有些失落。
黄泉舟见此,低声咕囔道:“哪是想我们了,只怕是惦记着你的龟郎吧。”
李峰问了下近况,听到桃娘果真没有继续吃人,更出手将一些误入此地的乡民护送离开,对此很是满意。
他记得桃娘说过,她是一株千年桃妖,多年前妄图渡劫飞升,却被天降石峰镇压,本体早已支离破碎,化作桃源洞中的桃林。石峰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脱困。
之前他是凡人,对桃娘的话感触不深,也看不出石峰的特异,只觉像根大石柱。
但现在的他,不但已是修道者,更在楚王宫遍历道书典籍,眼界也已然不同,直觉桃娘飞升之事很不一般。
千年之前尚旧法,修的是“天地人”三仙。而大晋仙朝立朝千年,推行的是新法,修的是“人神鬼”三仙。
不管是新法,亦或是旧法,都有“飞升”之说。旧法的飞升是渡劫飞升,以成天仙。而新法的飞升是拔宅飞升,位列神仙。
“你的飞升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哪一种?”
李峰目光灼灼,看向桃娘。
第52章 皆可成仙
桃娘眼中闪过惶恐,又有迷茫之色,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飞升之时天雷滚滚,将我劈的焦烂。
当我沐浴在飞升霞光之中,缓缓升向天空之时,听到阵阵仙乐,看到巍峨仙宫,接着便有石峰坠下,将我再次打落凡尘。”
渡劫飞升!
李峰了然,但又有疑惑。
桃娘分明说自己是千年桃妖,但旧法已在千年前被新法取代。她又如何修的旧法,又为何不是拔宅飞升,而是渡劫飞升。
难道桃娘是新旧之法交替时期渡劫的,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只是时间不太相符。新旧之法是在千年前交替,而桃娘那时刚出生不久,不可能飞升的。
李峰眉头紧锁,不得其解。
因为有魂禁限制,桃娘不可能骗的了他,但她的千年之龄和渡劫飞升却又自相矛盾。
“李家小子,我听说女的都喜欢隐瞒年龄,说不得她也是如此。要我说,她可能不是千年桃妖,而是上万年的老妖婆!”
黄泉舟振振有词,说的煞有其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峰眼中一亮,想到了某种猜测。
他步入桃林之中,斩下几株老桃树,细数树桩的年轮,发觉都在一千数左右,代表着千年之龄。
黄泉舟不再说话,悻悻而归。
而李峰的眼睛却是更是明亮,道:“船爷果然聪明,你说的没错,桃娘确实不止千岁。”
黄泉舟一呆,自己不是错了吗,哪里聪明了?
李峰继续道:“她被石峰镇压之时,本体支离破碎化作桃林。而这些桃林中最老的,便是千年桃树。
这说明,桃娘的那场渡劫飞升,是在千年之前,发生在新旧之法交替之际!”
桃娘说自己是千年桃妖,应该是因为被石峰镇压的缘故,不但本体支离破碎,只怕连神魂记忆也受损严重。
所以,她只记得最近千年之事,失去了渡劫飞升之前的记忆。
桃娘恍然,下拜泣然道:“请公子救我!”
她被困洞中千年,早已厌倦洞中生活,如今又得知自己并非千年之龄,更是心颤不已。
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并非受损那么简单,极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因为这千年来,她恍惚懵懂了数百年,直至有一天神魂轰然一震,似是破开了某个封印,才侥幸开启神智再次踏入修炼。
李峰此次故地重游,本就存了解救桃娘脱身的想法。
他走到石峰前默默打量。
只见石峰足有十人合抱之粗、百丈之高,表面光润如玉,敲之更有金石之声传出。
此前他便觉此物太过规整,不似天然之物,更像是一根人造的石柱。既然是人造之物,那天降石峰镇压桃妖之事,便极有可能是人为了。
李峰不再多想,深吸一口气,抬手上前贴住石峰,然后运转修为用力推拔,但石峰丝毫未动。
他又施展《御魂诀》,将魂气幻化百般武器,或劈或砍。桃源洞中轰鸣阵阵,有无数土石坠下,烟尘四起,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李峰施法将烟尘卷走,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只见石峰被剥去了一层石质外壳,内中的柱体金光闪闪,通透无比,仿若金玉。
柱体之上有符文流转,交织蜿蜒而上,远远看去正是一条神态狰狞的蟠龙。
此龙随符文盘旋而动,龙身有无数祥云伴舞,龙头盘踞在峰顶作仰天嘶吼状,虽是死物,却栩栩如生,好似有龙吟传出。
“李家小子,这根石柱有古怪!”
少年郎闻言无语。石峰变成石柱,任谁都能看出有问题。
“这石柱中蕴含着很强的气运!”
黄泉舟化作巴掌大小,绕着石柱不断盘旋,语气变得很是兴奋,很像一只寻到美味的苍蝇。
“气运?”
见李峰不解,黄泉舟立刻摆出老学究的架势,为他指点迷津。
原来,气运脱胎于香火愿力,但又胜于香火愿力,乃是更高级的一种能量。
神灵依托香火愿力而生,从香火愿力中凝聚气运,才能越来越强,直至成为更高等级的存在——神仙。
黄泉舟以前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从恢复的新记忆中得知的。不过很是零碎,不成体系,总是遇到什么想起什么。
神灵可成神仙?
神仙不是由人修炼而成的吗?
新法之中素有“人神鬼”三仙之论。修道者要想飞升成仙,必须人仙境界功德圆满,才可得授天书紫诏,奉诏入三山,位列神仙。
李峰很是惊讶,随后恍然道:“难道这就是仙朝不许鬼神存在的原因吗?”
因为修道之途何其坎坷,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倘若死后成为神灵,享纳万民香火便可成神仙,那无疑是一条捷径。
大晋自命仙朝,以仙立国,若是对此不予禁止,只怕会动摇国本,成为神朝。
如此一来,大晋便不再是大晋,与北方神国无异。那仙朝与神国争斗千年,岂不是一个笑话?
但事实上,仙朝与神国一直势不两立。大晋立朝千年,二者也争斗了千年。
十年一小战,百年一大战。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李峰的父辈便是被抓壮丁,被派往北方那片广阔的战场,从此了无音讯。
桃源洞内,李峰目光闪动,还是有很多不解,囔囔道:“两种方法看似殊途同归,都可成就神仙,只怕还是有所不同,不然又何必打生打死,争斗不休。”
就在李峰思索之时,黄泉舟已是按耐不住,将招魂灯放出,用灯焰去烧灼石柱。
只是灯油见底,灯焰就如豆般大小,哪里烧的动石柱。
“李家小子,快帮帮我!”
黄泉舟大急。
它很想炼化这根石柱,仿佛美味就在嘴边,却无法下咽,急得抓耳挠腮。
“唔~黄泉果就剩两枚了,一枚要给桃娘,那便只剩一枚了。本来算好一人一枚的,如玉兄弟、徐伯还没给呢。他们既然不在,那就先给船爷急用吧。”
少年郎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番后,取出两枚青果,分别给了桃娘和黄泉舟。
黄泉舟迫不及待吞下黄泉果,灯油迅速积满,灯焰腾腾怒涨,沿着石柱盘旋直上,宛若一条赤炎火龙。
那条石柱蟠龙也似活了过来,与火龙紧紧纠缠,厮杀争斗不已。明明没有声音发出,但李峰等人却觉龙吟阵阵。
两龙相遇,必有一死。
有龙血流出,有龙鳞凋落,在空中化作火焰和烟气。
与火焰消散不同,那些烟气始终凝而不散,似活物蠕动般又要重归石柱,却被窜出的黄泉舟一口口吞下。
黄泉舟每吞下一口,船身便光亮一丝,浑身金灿灿的,仿若一艘黄金之舟。
李峰看着那些烟气,惊疑道:“这些就是气运吗?”
第53章 桃妖脱困
黄泉舟不断吞食着气运烟气,不但自身得了莫大好处,那盏招魂灯也大受裨益,形成的赤炎火龙更加磅礴。
此消彼涨之下,石柱蟠龙不断发出哀鸣,周身符文越发的稀少暗淡,直至化为泡影消失。
失去了气运蟠龙,石柱也变得暗淡无光,好似瞬间经历了千年腐朽一般,柱体不断发出咔咔之声,有无数石屑、石粉落下,终于轰然倒地,化为一地零碎。
少年郎再次施法驱走烟尘。
或是因为没有了石峰的镇压,整个桃源洞都变得大不一样,天空不再是荧荧之光,不再是灰暗阴沉,而是有阳光洒落,变得生机勃勃。
桃娘面色一喜,将手中黄泉果捏碎,化作无数生机精粹洒向桃花林。桃花林中有微风起,将无数生机卷尽,繁花更盛,郁郁葱葱。
“公子小心,奴家要脱困化形了!”
她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便化为一道流光没入桃林之中。
李峰微笑点头,将黄泉舟护在身后。
此刻的黄泉舟也陷入某种状态,浑身光晕流转,显然正在炼化那些气运烟气,对外界无知无觉。
只见桃源洞中震动不已,大地开裂,有无数桃树根狂涌,向原先石峰所在之处集结。随着树根溃缩,地面的桃树开始枯萎、朽烂。
而原先石峰所在之处,却有一株新桃长出,其上繁花、绿叶、桃果轮番交替出现,每一息便是一个轮回,仿若走过了一年光景。
而每过一次轮回,新桃便茁壮一分,直至轮回过万次后,树体达到三人合围之粗、十余丈之高。
此时,桃花林已消失不见,唯独只剩这一株巨桃。
“多谢李道友成全,救我逃脱镇压。”
巨大的桃树中传出一道的女声,向李峰拜谢,正是桃娘的声音,只是清冷了许多。
更令李峰惊异的是,他脑中的一个光点也悄然破灭。
那是桃娘的魂禁光点。
这一变故显然也是因桃娘脱困导致的。
失去了这个光点,便意味着魂禁失效,二人不再是主奴关系,也意味着李峰再不无法掌控她的生死。
李峰稍稍皱眉,暗暗戒备,但也没有太过担心。因为他于桃娘有恩,且并未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如今此妖已经脱困,不但恢复了昔日修为,就连性情也变了不少,应该是记忆得到了恢复。
她虽未不再称呼李峰为公子,改称李道友,看似疏远了不少,但至少没什么敌意,反倒让李峰安心不少。
“恭喜桃道友!”
李峰拱手为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巨大桃树。
他突然惊疑一声,又有了新的发现。只见树体乃是枯荣参半,一面是生机勃勃,而另一面却是焦黑不已,有雷弧电光“滋滋”闪烁。
这不是普通的雷电,而是雷劫,是千年前的那场飞升雷劫。
千年前桃娘经历渡劫遭受重创,若无天降石峰,早已飞升而去。现如今石峰镇压不再,她也恢复了千年前的本体,回到了刚刚度过雷劫的状态。
这千年时光对于她来说,是虚度,是荒废,没有得到一丝恢复,反倒消耗了不少生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出于求活本能,身为桃娘之时,才会迫害过往之人,以他们的血肉补充自身生机。
她此前的作为,且不论善恶,其实作用寥寥,不过杯水车薪罢了。石峰的镇压一日不除,她便一日更虚弱一日。
这一次,若无李峰相赠的黄泉果,她只怕连恢复本体都做不到。
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参天巨树体型缩小,直至变成一道丽影,与桃娘相貌相仿,身着一袭粉色宫裙,周身仙气飘渺,仿若下凡仙女,很是端庄圣洁,与之前气质大不相同。
至此,桃妖才算是真正的化形成功,恢复了自由身。
以前,她只是魂体幻化,即便再如何变化,也是一道虚幻之身。而如今却是本体化形,与真人无异,有真正的血肉。
桃妖默立不语,双眼微闭,脑中有许多画面涌出,纷繁复杂,是她过往的万年记忆,此刻正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来。
良久之后,她再次睁眼,看向李峰的眼神有些复杂,又耐人寻味。
她似斟酌数番后,才道:“吾名谢玫,并非桃姓。李道友于我有大恩,谢某感激不尽,就算为奴为仆,当牛做马也难报答。但谢某身负大仇,沾染太多因果,唯恐连累道友。”
李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桃妖微微摇头,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是道友遇有难事,可通过此物求助于我。此物能使用三次,还望道友慎重使用。”
一朵桃花缓缓飘来,落在李峰的手中。
李峰也不推迟,欣然收下。
他轻轻捻起桃花细观。桃花不大,只有三片花瓣,且每瓣桃花中都有一道神魂烙印,与桃妖的气息一致。
“此物中蕴含我的三道神识。李道友放心,这三道神识已被花瓣封印,不会对道友造成干扰。”
桃妖谢玫继续解释道:“李道友若要使用此物,只需摘下一瓣桃花便可,我自会降临替你处理剩下的事。”
“这就是神识吗?”
李峰握住桃花,默默感应着那三道神识。
桃妖谢玫张了张嘴便要提醒,但想到对方修炼旧法才到关窍期,恐怕是想观摩自己的神识,也就住嘴不言了。
随着魂念渗入花瓣之中,李峰看到了三枚金针模样的发光体,散发着丝丝魂气,又有一道绝强的意识隐而不发。
金针凝如实质,散发出阵阵锋芒。
他稍一靠近,便感觉如被针扎,眼睛无比刺痛。待他急急收回魂念,他发现双眼已是泪水模糊,好似直视太阳被晃瞎了一般。
他缓缓催动气血,让生机涌入双眼,才觉视线逐渐恢复。
“怎么不见那只龟妖?”
桃妖谢玫忽然开口。
她此前失忆之时,从此龟身上取了不少精血,对她帮助不少,与对方有了感情纠葛。如今记忆恢复,她已不再是桃娘,想快刀斩乱麻,了结这段因果。
“它最近个头大了不少,进不了桃源洞,在渡口村等着我们。”
正当李峰说话之时,黄泉舟也幽幽醒来,暗自腹诽道:“那傻大头真是好福气,天生吃软饭的命啊。”
桃妖谢玫目光一转,似能穿透重重洞壁,看到数十里之外的渡口村。
渡口村中,巨龟沅大头正在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很是慵懒。它背上坐着十几个孩童。他们都在吐纳呼吸,浑身气血汹涌,正在修炼《星河功》。
但这时它猛然爬起,似是能感受到有人窥视自己,然后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哼,还不快来见我!”
第54章 桃源洞天,古之地仙
巨龟沅大头眼珠大睁,露出丝丝兴奋:“桃娘,是桃娘在唤我!”
随即,巨龟将孩子们放下,便四足如飞,急切切的窜出村子。只听沅水中轰隆作响,巨龟犹如一座大山沉入水中,朝着桃源洞奔去。
十几个孩童跑至村口岸边,叽叽喳喳,很是兴奋。
刘家小妮子同样目露异彩,暗自打气道:“大头龟因为修炼,长得比村里的牛还大,跑得比村里的狗还快。我也要努力修仙,不然再过几年就得被爹嫁人了。”
桃源洞,只见桃妖素手一招,便让原本狭窄的洞口扩开,将巨龟沅大头放入洞中。
李峰神魂强大,感觉到些许空间波动,与楚王玮的香火界相似,若有所想道:“原来如此,此洞可是谢道友的道界?”
若是如此,那便意味着桃妖也是一名道界境强者!
谁知,桃妖眼中泛出疑惑,摇头道:“非也,我从未听过道界之说。在我修行的时代,此谓洞天。”
见李峰不懂,她将自身的桃源洞天详说了一番。
原来,桃妖生在旧法时代的末法时期,距今两千余年。那时候天地动乱不已,炼气士大幅凋零、所剩无几。
她算比较幸运的一个,开悟灵智修道五百年后,终于突破地仙之境,开辟桃源洞天潜心修炼,不沾人间因果,以图避祸。
如是又隐居闭关五百年,她才达到地仙修为圆满之境,感应天劫勉强渡过后,正欲飞升之时,却被人天降石峰镇压,断了飞升之路。
“古之地仙,堪比神仙的存在!”
李峰听完暗自咋舌。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然救了一名地仙,还是渡过飞升雷劫的那种!
此时,李峰只觉头皮发麻。
他本以为桃妖是道界境修为,与楚王玮相差无几,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古之地仙,堪比如今神仙的存在。
旧法分为“天地人”三仙,而新法分为“人神鬼”三仙。
不管是地仙,还是神仙,都是超越了人仙的存在,只是新旧两法对此有些区别而已。
不过,桃娘也未多加隐瞒,直言自己被镇压千年,且飞升雷劫造成的伤势仍未恢复,修为早已损失的七七八八,徒有地仙之名,只有人仙巅峰之实罢了。
“龟妖,这魂血还你。”
桃妖谢玫弹出一滴血珠,没入巨龟的额头。
这是之前她仍是桃娘之时,为了方便采补巨龟精血采取的手段。如今她已恢复记忆,自然不想再如此,不然与她修行的因果之道不符。
她沉思片刻,手中又凝出一颗粉色的桃果,芳香扑鼻,极似传说中的蟠桃。
“我已将你我之因果炼入此果之中,服之可益寿延年。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无因果。”
桃妖谢玫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将桃果扔给巨龟。显然凝练此果对她负担也不小。
“桃娘,我……”
巨龟感觉有些不对,情绪开始激动,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桃妖板起脸,心中一突不敢再多言,忙不迭的接过此果吞下。
桃果一经服下,便化为丝丝不明能量,让它体内一阵气血纷涌,浑身妖气大增,显然得了不少好处。
而待它再次睁眼之时,眼中则是闪过平静之色,对桃妖谢玫只是点头称谢,互称道友,不再掺杂私人感情。
这就是因果之道吗?
所谓的断因果,便是炼化自己与他人的情感,从此陌路!
李峰和黄泉舟相视一眼,都识趣的闭上嘴。虽然这桃果对修为大有裨益,但也不想自身情感被人操纵。
“李道友无需担心。我之因果道,讲的是善因结善果,恶缘结恶果。道友对我有救命之恩,此恩太大,无法以桃果相报,所以才以桃花瓣许下相助三次之言。”
李峰闻言摸了摸袋中的那瓣桃花,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此物的价值。
他再次借道桃源洞,驾着黄泉舟来到黄泉世界,向大槐树讲述近况。
他修行旧法,已开启一关三窍,在关窍遇到了异虫,甚至是另一个自己。《星河功》中对此只字未提,李峰直觉大有问题,很想求教槐师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此次他来到桃源洞,也有借道的目的。
“噤声!”
谁知大槐树刚听到‘异虫’二字,立刻目光凌厉,不许李峰再说下去。
他的枝条探出,将黄泉舟上的招魂灯钩来,催动熊熊灯焰将四周包裹,这才急急开口。
“你所遇的异虫和自己,名曰‘三尸九虫’。你以灯焰杀之,此事极好,但万不可掉以轻心。此物与生俱来,盘踞于人之肉身三关九窍之中,可监听人之言行,不可不慎……”
大槐树语速极快,根本不容李峰插嘴。
即便如此,他也只来得及说些重点,便见四周灯焰晃动不已,而灯油迅速见底,几乎眨眼间灯焰便缩成黄豆般大小。
见此,他立刻住嘴不言。
李峰神色变得凝重。
虽然大槐树说得不多,但字字都是重点。
他告诫李峰,“三尸九虫”在万灵出生之时便一同诞生,始终盘踞在三关九窍之中,若是提及它们,它们便会生出感应,于人不利。
大槐树以如此方式,告诉他“三尸九虫”之事,就是为了避开那些异物的监听。
李峰带着重重思绪回到桃源洞,见到桃妖谢玫,问道:“谢道友,你当初开启三关九窍时,可曾遇到过什么异事?”
桃妖谢玫面色一变,目光几经闪烁,才长出一口气道:“只要修炼旧法,必然会有异事。这是旧法炼气士的噩梦,也是躲不掉的宿命。
在旧法盛行之时,此为禁忌之语,不可提及其名,不可谈论其形,否则必会招惹灾祸,提前唤醒沉睡的它们。
我观你玄关一窍已开,应该是也修炼了旧法。既然你有此问,想必也遇到了它们吧。”
李峰回想起自己开启一关三窍之时的情形。
他所遇到的甲虫和虾蟆确实都在沉睡,被招魂灯烧灼后才有动静。而镇守命门关中的异人,也是在自己杀死两只异虫后,才对自己有了察觉。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道:“倘若杀死了它们呢?”
桃妖谢玫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道:“你可知道,旧法时代的炼气士,钻研最深的从来不是长生之法,而是如何杀死它们。
但直至旧法时代落幕,炼气士们也未曾找到杀死之法,只找到延缓它们苏醒的方法。”
李峰心中一怔,自己不就用招魂灯烧死它们了吗?除了太过耗费灯油,感觉并没有多少难度。
然而,桃妖谢玫接下来的话,让他心中猛然一沉。
第55章 再出一个仙人
桃妖谢玫告诉李峰,延缓“三尸九虫”苏醒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灭杀,一种是封印。
所谓灭杀,便是不断灭杀体内异虫和异人的虚影。但无论用何种方法灭杀,这些虚影都会卷土重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强大,直至宿主无法战胜。
而封印之法,就是将它们施加重重封禁,牢牢禁锢在体内。但随着它们的苏醒,迟早有一日会突破封印。
所以,不管是灭杀,还是封印,都只是起到延缓作用而已。一旦延缓之法失效,炼气士便会被它们占领肉身,成为它们的傀儡。
“难道这就是旧法没落、新法崛起的根源吗?新法不开玄关一窍,不修三关九窍,而是改成开辟四海体系,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放出它们吗?”
李峰低声道。
他虽未生在旧法时代,但从桃妖的描述中,也能感受到古之炼气士们的浓浓绝望。
古之炼气士们的修炼,不像如今是为了长生,更像是为了挣脱被三尸九虫吞噬的命运。
而反观如今的修道界,他从那些典籍上从未看到有关“三尸九虫”的相似记载。
似乎新法时代不存在这个问题。
但李峰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事实恰恰相反,“三尸九虫”一直存在,并没有消失。
那么,修道士被其吞噬的隐患,同样没有消失!
想到此处,他心中发颤,涌起阵阵寒意,体内修为逐渐激荡。
“李家小子别想太多。你是黄泉捞尸人,修炼速度非常人可比。你只要让修为增长快过那些东西,实力比那些东西厉害,便不用担心什么。”
黄泉舟突然出声,帮他稳住心神。
桃妖谢玫也出手相助,将一瓣桃花渡入他的身体,帮他疏导体内修为。
“噗嗤”一声,李峰呕出一口鲜血,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他竟是思虑过甚,导致心绪不稳,以致体内修为激荡、伤了自己。
“不对!”
少年郎冷静下来,突然直勾勾的盯着桃妖,脱口问道:“谢道友,你都已修至飞升境界,为何没有被它们吞噬?”
话一出口,他便觉自己鲁莽了。此事事关重大,牵动桃妖的性命安危,怎能轻易谈论。
不过桃妖谢玫并未生气,只是眼中同样有着茫然。
她生于两千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仙朝,而是门派林立,流行收徒传道。
只不过,在她修道之初,各大门派已是江河日下,无数前辈高人不知所踪,很多旧法都断了传承。
所以,那段时期也被称作旧法时代的末法时期。
与此同时,旧法时代一直有末日大劫之说,传闻此劫与“三尸九虫”有关。
她曾听授业恩师提过,说正是因为那些前辈高人不惜己身,才联手重创“三尸九虫”,将此劫挡下。
桃妖谢玫不确定道:“我这一派擅长的是封印之法,在开辟三关九窍之时便将它们封印,此后随着修为精深,不断叠加封印。
或许正是因为它们被重创,所以才未在我体内苏醒吧。”
李峰拱手称谢,驾着黄泉舟,与巨龟一道匆匆离去。
临走之时,桃妖谢玫告诉他,此前外人之所以能够进入桃源洞天,便是因为桃源洞天也在千年前的雷劫中被轰开,才形成了那道临水的山洞入口。
如今,她要闭关恢复修为,便需修补桃源洞天。
如此一来,桃源洞天便再无缺漏,那道临水的山洞入口便会消失,以后外人便再也无法自行进入。
李峰匆匆赶回渡口村,看到十几个娃娃正在修炼《星河功》。
他们如同一座座火炉般,周身很是酷热,不断引导大日纯阳光束注入体内。每一张小脸上都闪烁着坚毅之色,纵然身如火烧、灼痛不已,也不肯放弃修炼。
李峰得知“三尸九虫”不可灭杀之后,立马便想到了这群孩子。他匆匆而回便是想让他们停止修炼,此时见到此景却又迟疑了。
他在这些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们不甘于底层,想要突破束缚的渴望。
“三尸九虫”固然可怕,随时都可能苏醒霸占肉身,但与连年的苛捐杂税、饱受掳掠战乱之苦相比,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这就是教书先生说的‘苛政猛于虎’吗?”
李峰囔囔自语,放弃了劝说孩子们停止修道的想法。
仙朝上下崇尚修道,唯有修道有成,才能当仙官,光耀门楣,成为人上人。
所以,修道一途是渡口村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方法,他不忍掐灭这最后一道希望。
“小峰哥,我看到了你说的那道门户!”
刘家小妮子兴奋奔来,昂着头看着李峰,脸上笑吟吟的,目光很是清澈明亮。
她脸上红扑扑的,满是汗水,枯黄的鬓发被打湿黏在脸上,显得有些凌乱,但一点也掩饰不了她的骄傲。
她虽是女孩子,但性格要强。
刘叔盼了一辈子的儿子,可天不遂人意,最后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便把她当男儿养,取名“若男”。
李峰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整理下头发,故作轻松道:“可是真的?”
刘若男急了,立刻运转《星河功》,让那道门户再次出现。
这一次,不但是她的神念进入,李峰也催动修为,同样渡入一道神念跟随进入。
门户之内白茫茫一片,处处光明无限,有祥云流转,有天女散花,有巍峨奇山,一片生机盎然,好似仙境。
此情此景与李峰开启玄关之窍时一模一样。
“既已开启玄关一窍,那便需尽快开启一关三窍,守住命门关!”
李峰心念一动,从自身魂海中招来一朵阴火,渡入刘若男的神念之中。
神念被阴火包裹滋养,刘若男只觉神魂一阵舒爽。
“静心凝神,以此火开启关窍!”
李峰适时提醒,刘若男立刻照做,运转功法将阴火冲向窍中的琉璃墙,很快灼穿墙面,来到另一方空间。
李峰神色凝重,随时准备召出招魂灯灭杀异虫。
然而,不等他动作,就见无数流火冲进玄关一窍,又涌进这处尾闾窍,将一应阴煞灰气烧光。就连那只甲虫虚影,也被眨眼间烧成虚无。
李峰一怔,感觉出那些流火乃是阳火,正是刘若男修炼《星河功》采炼的大日纯阳。
“原来如此!”
他暗道一句,才明白《星河功》中早有应对“三尸九窍”的方法,只是未曾诉诸文字罢了。
显然,与桃妖谢玫的传承不同,星河宗一脉的延缓之法,不是封印,乃是灭杀。
只不过,刘若男体内的异虫,明显要比李峰体内的弱上不少,只有淡淡的虚影,连形体都未出现。
李峰虽不明其中道理,但也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若是人人都如他那般凶险,若是没有招魂灯相助,只怕极难杀死那些异虫。
刘若男感受到有能量从尾闾窍中涌出,不断滋养着身体,催生出修为之力,浑身飘飘欲仙,心中很是振奋。
她压下心中激动,继续开窍,很快便开启第二处龙虎窍、第三处命门关。
果然如李峰猜测的那般,刘若男关窍中的异虫和异人很是弱小,被那些大日纯阳之火一扑即灭,整个开窍过程很是顺利。
一关守三窍。
至此,刘若男便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要命门关不破,三窍便无虞。
其他孩子看到刘若男成了仙人,很是振奋欢喜,纷纷更加勤修苦练,争取早日也成为仙人。
村子里再出一个仙人,渡口村人敲锣打鼓,开摆宴席,很是欢庆。
村子欣欣向荣,李峰也很高兴。
他又停留了一日,但也到了不得不离去之时。
刘家小妮子虽然不舍,但也如小大人般懂事,道:“小峰哥,你放心去吧。村里有我照看,不会有事的。”
李峰笑笑,临别之际又从魂海中分出十余朵阴火,分别打入其他孩子的体内。
这是为他们日后开窍准备的。
他不能长留村子,有刘若男这个大师姐照看,也放心不少。
第56章 挡驾
李峰驾着巨龟回到飞来峰,发现武陵郡各地的供奉之物都来齐了,飞来峰所需的仙晶也已填装完毕。
又等了一日,楚王玮在一众大小仙官的簇拥下,也返回了飞来峰。
在一片依依不舍中,飞来峰终于再次起飞。
武陵郡太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疲态。
他不禁摇头哀叹道:“刁民们只道当官的尸位素餐,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苦,仙官不好当啊,我们不也是……”
“大人,慎言,慎言呐~”
一众仙官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出声规劝。
飞来峰一路向东,随后转道向北,所过之处皆是大州富郡之地,可谓走一路搜刮一路。
所以,虽然飞来峰速度极快,但频繁降临各地补给,进京的速度拖慢了不少。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到了暮夏时节,飞来峰才堪堪来到京畿之地。
眼看京都在望,楚王玮闹出这般动静,仙朝朝廷又不是睁眼瞎,只好又派出使者前来迎驾。
这一次,朝廷为示重视,特地派出两名使者,互为左右使,右使为太常张先茂,左使为大鸿胪贾闾公。
这二人的官阶已达二品和三品。尤其是太常张先茂乃九卿之首,地位极为尊崇,在百官之中仅次于三公。
派出如此人物接驾,不得不说朝廷对楚王一行无比重视,礼仪方面没有一丝怠慢。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二人名为迎驾,实为挡驾。
因为京都乃是仙朝中心,若是任由一地诸侯带着万兵长驱直入,那朝廷威严何在?仙朝法度何在?
面对威势逼人的飞来峰,太常张先茂昂首挺胸,面无惧色,朗声道:“楚王一路劳顿辛苦,朝廷特命我等前来迎驾。下官已备好王辇,还请楚王移步换乘。”
“哦?本王出行坐惯了飞来峰,没有乘坐他人之辇的嗜好,便不换了吧。”
楚王玮的声音,从飞来峰上遥遥传出,居高临下,很是随意无礼。
张太常闻言面色一僵,心中生出怒意,直至下巴上的白须都微微抖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再道:“此事万万不妥。京畿百里之内,不可驾物腾飞,入京更不可带兵过千,此皆为大晋仙律所定。还请楚王三思,不要做出逾法之事。”
他是张家家主,虽也是世家出身,但性子刚正不阿,最爱管不平之事,素有勤政爱民之誉,极受百姓爱戴。
这样的人物,平日眼睛里就容不得沙子,对楚王的言行自然不喜,甚至是坏到了极点。
因为弹劾楚王玮私建圜土之狱、冒充北狄掳掠乡民等诸多不法之事,便是由他而起。
他此前一直在暗中调查,但苦无多少实证,直至数月前其女张如玉送来了一颗海蜃珠,其中便记录了楚王玮不少的罪证。
他虽然察觉此珠得来蹊跷,只怕那位贾皇后另有所图,但思虑再三后,还是让其子张仲言上报了朝廷。
只是令人无语的是,这份罪证落到太傅杨文常手中后,便变成了他人的检举之功,这份功劳落在一位杨氏子弟身上。
事涉堂堂诸侯王,又是如此重罪,朝廷上下起初也是举棋不定,谁都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互相争论不休。
而当今的永平晋惠皇帝又是个摆设,自幼修炼神魂出了岔子,虽不至于神智痴傻,可也无治国之能。
他自登基起就没有亲自决断过国事,完全任人摆布,反倒闹出了不少乱子和笑话。
一次大臣禀奏地方有饥荒之事,百姓无粮果腹,许多人活活饿死。他好奇问道:“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所以,满朝文武无人出头之下,太傅杨文常身为百官之首,只好亲自下场和稀泥,让楚王入京接受质询。
张太常无意争功,虽然功劳被贪墨,但至少目的达成,对于他来说便足已。
面对张太常的义正辞严,楚王玮不为所动,直接下令飞来峰继续前行,道:“哼~本王倒要看看,谁敢阻我入京!”
他带着万名楚兵精锐来此,就是为了耀武扬威,让朝堂上的那些家伙们看看,堂堂诸侯王不是好惹的。
张太常不再多言,浑身修为鼓荡,体表显露出六处光点,正是张家所修炼的“六池”。六池交织形成极为明亮的光芒,亮光之中有一把铁尺生出。
他手擎铁尺,遥望天上的飞来峰,眼中毫无惧色,有的只是怒焰腾腾。
在他心中,大晋仙律高于一切,王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怎可轻易被人践踏。
既然劝说不行,他便要以武相抗。
“轰!”
铁尺被他置入泥土,如植株生根般迎风激长,迅速变高变大,直至顶天立地,好似一面铜墙铁壁,死死挡住飞来峰的去路。
“哈哈哈~久闻张太常刚正不阿,以一把戒尺为道物。传闻果然不虚,今日终于得见,便让本王领教一番吧!”
飞来峰上传出楚王玮的声音。
只见他大手挥出一片云雾,有无数香火凝聚成大剑,朝着那把巨尺撞去。
大剑与巨尺相遇,天地之间再次轰动,其它的声音都被遮掩,只剩一道雷鸣巨响。
大剑化作无数香火烟气,尽数倒卷而回。
而巨尺也崩碎缩成正常大小,被张太常握在手中。
张太常闷哼一声,脚下地面“咔咔”作响,开出数道裂缝。
两人都是道境界修为,这一击看似平分秋色,但楚王玮还是胜了一筹。
张太常面色凝重,自知修为不如对方,胜算寥寥。
他只是道界境初期,而楚王玮的道界近乎圆满。二人修为足足差了三个小境界。
“哈哈哈~不错不错,本王好久没与人动手,早已手痒难耐。还是京都好啊,不像梁州那等僻壤之地,这里才是真的卧虎藏龙啊。”
楚王玮须发皆张,似是见猎心喜,极为开心道。
张太常性子执拗,争锋相对道:“楚王既然有兴致,下官自愿奉陪!”
眼见二人还要再战,始终没说话的大鸿胪贾闾公,终于坐不住了,生怕这二人犯浑误了正事。
他一步跨出,急急道:“二位还请住手,请听我一言。朝廷命我二人迎驾楚王,只有尊荣之恩,绝无阻碍之意。
只是这座飞岛实在太过巨大,若是横空飞行京畿之地,恐有扰百姓安宁,有损皇族清誉。
楚王坐镇一州之地,一向爱民如子,此行只为澄清误会,若因此事再横生枝节、遭人攻讦,对您可是不利。”
大鸿胪贾闾公老于世故,为人很是圆滑,黝黑的脸上始终带笑,一番话说的很是漂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楚王玮很是受用,果真命飞来峰停下,不再强闯。张太常同样神色一缓,没有再度出手。
待此间气氛缓和,贾闾公又遥遥一拜,只身凌空飞入飞来峰中,与楚王私语道:“王爷遭人构陷,都是杨贼之祸。
您且放心,我此行前得了皇后密旨,我贾氏一族定会鼎力相助,还王爷一个清白。”
这位大鸿胪贾闾公很是谦卑,一点都不像是朝廷的钦差,更像是拉帮结伙的密探。
说完,他又取出一块金牌令箭,上书“如见朕驾”四字,乃是出入皇宫的最高信物。凭此金牌令箭,无论何时何地,都可在皇宫各处通行无畅。
这种待遇形同帝王,楚王虽是诸侯王,但也未曾有过。
此物虽谈不上多么贵重,但却代表贾氏一族的诚意。
因为那位皇后名叫贾南风,正是这位大鸿胪贾闾公的女儿。而贾氏一族出了一位皇后,在朝中也颇有势力,被视作后党一派。
楚王玮心中了然,早已挥退左右,独留李峰在旁跟随。他要以这种方式,亲身授教世子何谓“权谋之术”。
这是身为皇族血脉,必须学会的一课。
第57章 乞骸骨
看着贾闾公心满意足的下了飞来峰,李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不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总觉得此人太过虚伪,脸上的笑容犹如一张假面具,让人辨不出真伪。
“范儿,你不喜欢此人?”
楚王玮问完一笑,不等李峰回答,又道:“我也不喜此人,但此人对我有用,即便是心中厌恶,也要与他亲近结交。唯有如此,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权谋之人。”
“儿臣受教了。”
张太常看到贾闾公私见楚王,想到后党一派对弹劾之事态度暧昧,心中便有了猜测。
果然,待贾闾公返回,楚王玮便命飞来峰降下,带着李峰等人换乘了迎驾王辇。
那万名楚兵精锐也只分出一千人随行。剩余的九千人则由军主南宫四约束,原地驻守飞来峰。
京都洛阳,大晋仙朝的中枢之地,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除了高不可攀、绵延百里的巨大城墙,便是无以复加的丁口和财富。
海量般的丁口中,绝大部分的人是凡人,还有数以千计的世家宗族。能够被称为世家宗族的,无一不是修真家族。
而京都中的仙官,也大多出自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宗族,数量之多犹如过江之鲫。
在这座千年古都中,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说只要从百尺楼上扔下一块砖,随便砸死个人,都是个有品级的官。
煌煌京都的最中央,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绵延红墙金瓦,处处雕梁画栋,近观无一不精美无暇,远观则气势磅礴,正是皇宫重地。
楚王玮站在皇宫正门之前,望着门楣上的“阊阖”二字,神色颇有些感慨。
他离京百年,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范儿,今日你我父子二人重回此地,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李峰面色平静,而他魂海中的世子神灵,却是心绪激动不已:“杨琼芝你个贱人,当年为抢飞来峰,不惜对我下魂毒,害我落入这般田地。
我定要百倍奉还,也让你尝尝当木头人的滋味!哈哈哈~”
李峰皱眉,低喝道:“聒噪!”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魂海,犹如天雷滚滚,让世子神灵立刻住嘴,不敢再言。
此时,正殿太极殿中百官俱在,交头接耳。
永平晋惠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木然,目光有些呆滞。
直至一位头戴进贤冠、腰佩金印紫绶的中年人上前催问,皇帝才晃过神来,道:“太傅何事?”
中年人便是太傅杨文常。
他身为百官之首,已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皇帝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见皇帝相询,太傅杨文常再次禀告楚王进宫之事。
“啊~大皇兄来了?那快请他上殿。朕好些年没见到他了,甚是想念。”
太傅杨文常皱眉,提醒道:“圣上,楚王是被弹劾的嫌疑重犯,此次入京是来接受朝廷质询的。还望圣上注意言辞。”
太傅杨文常说的很不客气,但皇帝没有一丝生气,反倒解释道:“哦哦~朕忘了此事。是朕错了,一切听太傅安排。”
太傅杨文常早已习惯,当下也不客气,命人去宣楚王入殿。
“宣,楚王觐见~”
御前太监的声音很是雄浑,响彻了大半个皇宫。
宫门太监本想上前引导,却被楚王玮挥退。只见他昂首阔步,带着李峰一同向太极殿行去。
皇宫之中气息森严,禁卫林立,身着明光铠甲,每一个都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一入太极殿,气息更是凝重。
有百官们的目光齐齐看来。那些目光中虽无修为之力,但每一道都似凝如实质,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峰只觉压力如山,涛涛如海,让他很不适应。
楚王玮发觉李峰的异状,立刻冷哼一声,如雷鸣响彻整个大殿,让好些人闷哼一片,纷纷收回了视线。
“嘿~楚王好大的威风!”
太傅杨文常一步踏出,接着道:“不过你如今是待罪之身。这里是朝堂,可不是你的楚王宫,你若是不知收敛,小心殿前失仪,罪加一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楚王玮哈哈一笑,眼神很是冰冷。
太傅杨文常背手傲立,眼露睥睨之色。
他乃百官之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态度,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给楚王玮好脸色。
其弟杨耀、杨通也在殿中,分别担着尚书令、卫将军之职,都在各自约束手下人。
三人联手把持朝政,尽出一门,时称“三杨”。
满朝文武一向都看他们脸色行事。杨家既然一心想要惩治打击诸侯王,他们虽不想当出头鸟,但摇旗呐喊之事还是要做的。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看不过眼。
“太傅此言差矣。”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捶腰驼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缓缓站出道。
听到身后有人反对,太傅杨文常眼神瞬间阴冷,正欲回头驳斥,却发现说话之人是卫博玉,不禁一怔住口不言。
因为老者身兼太保之职,与他同样列位三公,虽不掌实权,但地位不逊于他。而且对方年事已高,资历深厚,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太保卫博玉平日极少上朝,即便遇到重大朝议需要出席,也只如老僧入定不发一言,端的是与世无争。
但今日,他偏偏站了出来,公然与太傅杨文常作对。
此时,太傅杨文常已然感觉有些不对,但看了一眼群臣中的某个角落,看到那位检举有功的杨氏子弟,看到对方悄悄展露手中的一颗珠子。
他顿时信心十足,暗自冷笑道:“如今罪证在手,我倒要看看如何抵赖。你们既然想要为楚王脱罪,那我正好可以看清,还有谁跟我不是一条心!”
太保卫博玉重重咳嗽了几声,顺平了胸口瘀气,声音饱含沧桑道:“仙朝立朝千年,自古未有之盛事,然近百年来日趋不稳,正值内忧外患之际。
诸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当同心协力匡扶社稷,却为一己之私内斗不已。我虽贵为太保,但自知庸碌无能,至今一事无成,无力左右朝中局势。
圣上,臣老朽无能,愧对先帝之托,今日厚颜乞骸骨,还望圣上恩准!”
说完,他重重跪地,磕头不起。
满朝文武骤闻此言,都陷入了震惊。
因为乞骸骨便是辞官告老还乡之意。这位资历最深的老臣竟要辞官!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似集市。
太常张先茂也心惶不已,跑至卫博玉身旁苦苦相劝,神色焦急。他为人正直,最不屑满朝龌龊之人,但对卫太保最为尊崇。
其他人心思各异,出于不同的原因和目的,或是兴奋,或是惆怅,也因太保卫博玉辞官之事大受震动。
唯有大鸿胪贾闾公神色镇定如常,好似早已得知此事,一点也不惊讶。
“这如何使得!”
永平晋惠皇帝同样大吃一惊,急急跑下龙椅将卫博玉搀起。
他虽不太聪明,但也知这位老臣忠心耿耿,是父皇生前最为倚重的臣子之一。
卫博玉老泪纵横,与皇帝互把双臂,相拥而泣,极是感人。大殿内再也没了之前的汹汹气势,而是洋溢着君臣相濡以沫的温情。
此情此景,已然不再适合继续弹劾楚王。
果然,卫博玉趁机再次进言,请皇帝收回成命,暂缓质询楚王之事。
眼见皇帝便要点头答应,太傅杨文常终于坐不住了,立刻出言阻止:“圣上,万万不可!”
第58章 一殿春宫
太极殿内,太傅杨文常状若大义凛然,又将楚王所涉罪行陈述了一遍。
“我杨家子弟久闻北狄掳掠百姓,不惜冒死暗中调查,追寻线索潜入梁州之地,才查明楚王私建圜土之狱、冒充北狄掳掠等诸多不法之事。”
他很是慷慨激昂道:“圣上,此事若是这般草草收场,才是于国不利,于民不公啊。”
皇帝耳根子软,感觉都很有道理,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只得道:“太傅监国,一切听太傅安排。”
皇帝金口玉言,为此事定了调子。
太保卫博玉也无法可施,只能垂首退在一旁,唉声叹气。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王玮出言厉喝。
他的眼中煞气涌动,须发皆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虎豹,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太傅杨文常也不争辩,依旧云淡风轻道:“是与不是,看过便知。”
说完,他朝群臣的某处打出一个手势。
那位年轻的杨氏子弟见机跑出,将一颗水晶球展现在众人眼前。只见水晶球中幻影重重,有人声传出。
“海蜃珠!”
不凡有人见识不凡,立刻认出了此物。
“不错,正是海蜃珠。楚王之罪证皆在其中。”
杨太傅神采飞扬,极是自信道。
海蜃珠只有一次效用,一旦打开放出其中幻象,便会幻力尽失,化为一堆尘土。
所以,他也没有真正观看过其中内容,只用神念探查过真伪,虽然看不太清其中幻象,但确实是与楚王之罪有关。
果然,楚王玮有些坐不住了。
他虽是一方诸侯,但倘若所犯罪责被公之于众,也难挡万民之口,就算朝廷有心维护,也要脱层皮不可。
更何况,太傅杨文常一心想要收回诸侯藩国权力,早已视各个诸侯王为眼中钉,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紧紧盯着那颗海蜃珠,几次都想出手毁了此物,但太傅杨文常根本不给机会。
杨太傅不动声色的挡在那名杨氏子弟身前,偏偏又让出海蜃珠的位置,让大殿所有人都能看见。
他嘴角噙着笑,细细打量着楚王玮的反应,就像看一只垂死挣扎的溺水老鼠,感觉很是有趣。
因为无论楚王玮出不出手,结果都是一样。众人不是瞎子,即便此物毁了,非但罪名坐实,而且罪加一等。
他心中暗道:“仙朝立朝千年,司南一族化家为国,大肆分封天下,诸侯皆姓司南,无一异姓。这些诸侯养尊处优,不知民苦,为祸一方,早已成为仙朝毒瘤。
仙朝生了病,日渐虚弱。我身为辅国大臣,理当治病救国,为民拔除这些毒患,还仙朝一片朗朗晴天!”
这一刻,杨太傅笑得很开心,已经提前感受到胜利者的心绪。
他内心有个声音狂吼:“削藩,我要削藩!”
看到杨太傅的应对,楚王玮的心情一沉再沉。在他大感棘手之际,目光撇见了始终平静如水的大鸿胪贾闾公。
贾闾公感受到楚王玮的目光,略微点头回应。他的神情太过平静,连带着楚王玮也冷静了不少。
楚王玮想起贾家的保证,心弦放松了少许,决定静观其变。
他对那位南风皇后的承诺没有全信,自然也不会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他人。他的底气始终是自己,还有自己带来的飞来峰和万名楚兵精锐。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的心腹大将南宫四便会驾着飞来峰,横跨百里直闯京都来援。
这是他明面上的倚仗,更是摆明车马的威胁,轻易不会动用。
因为一旦如此,便是彻底撕破了脸,要拼个你死我活,谁都得不到好处。
大殿内,皇帝和群臣的目光,都被那颗海蜃珠吸引。大家都很想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
太傅杨文常见火候已足,而楚王玮又迟迟不敢动手毁物。他不禁冷冷一笑,转身施施然吩咐了一番。
那位杨氏子弟应命,将自身灵力渡入海蜃珠。
只见海蜃珠大放光明,“啵”的一声碎成齑粉,涌出无数粉色烟雾,其间闪烁着许多画面、人声。
整个大殿都被粉雾笼罩,仿佛改天换地,让众人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只见殿内遍布丝竹之声,有舞女翩翩起舞。
那些舞女极美,偏生又穿的极少,裸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眼波流转,肢体曼妙,一颦一笑间肆意挑逗,无不散发出浓浓的春意。
这哪是什么罪证,分明是一出活春宫!
“这是……这是……”
“成何体统!”
……
群臣愕然,纷纷斥责。
很多人虽然嘴上在骂,但眼睛也不闲着,向舞女们瞟来瞟去。
太傅杨文常的面孔阴沉似水,让那名杨氏子弟不知所措。他也不知为何如此。
这珠子他是日夜贴身存放的,唯恐丢失误了大事,但如此小心之下,仍是出了纰漏。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解释道:“大伯,定是有人调包!”
太傅杨文常眼露厌恶,斥道:“混账,还不快停了幻境!”
那名杨氏子弟欲哭无泪,根本无计可施。
因为海蜃珠的幻境,乃是以蜃兽的精纯幻力所形成的,非一般人可破。既然是强如杨太傅,他不善幻化之道,也无法停止这些幻象。
满朝文武之中,本有善于幻道之人,但都被杨家支开,不许他们今日参加朝议。
此举是为了确保海蜃珠施展无碍,不被外人干扰。但没想到,如今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难堪不已。
出了这等意外,楚王玮已然很是放松,津津有味的欣赏起幻舞。
这是御用之物,平日难得一见,自然不能错过。
群臣之中怀着同样心思的大有人在,纷纷看的热血膨胀,面红耳赤。
李峰静静站在楚王玮身边,好奇的四处张望,看着百官们的丑态。每当他心思动摇,脑中便有清心咒回响,让他心中无波无澜。
他甚至犹有闲心,暗自比较着楚王宫、京都皇宫,还有这些幻化舞女的肥瘦,最终得出结论道:“城里的女子都好胖,一个个胸口那么大,比村里的汉子还浮夸。
不过,貌似洛素洁最胖,来楚王宫才半年,便跟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就算王宫伙食再好,也不能吃成这样啊。这样可不行,得让她节制些。”
论起来,他只是个未满十五岁的乡下少年罢了,见识太少。
太极殿变成了春宫殿,朝议自然无法继续。太傅杨文常又拿不出新的罪证,弹劾楚王玮之事便不了了之。
眼见这场闹剧即将收场,太保卫博玉却是慷慨激昂,提出弹劾杨家秽乱宫殿之事。
此乃小节,但又关系重大。
此事发生在睽睽众目之下,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是满城皆知,有损朝廷颜面。
所以,太保卫博玉此时提出弹劾,倒不是为了让杨文常难看,而是想将此事掐灭苗头,不想朝廷被天下人耻笑。
杨太傅也知道好歹,自知理亏,没有抗辩什么,直接痛下狠手,将一切罪责归咎于那名杨氏子弟身上,当场将他罢官下狱。
如此一来,算是保全了杨家。
只是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又岂会听信这个。
他们发现杨家不再是只手遮天,还是有人能治杨家的,于是人心浮动,开始有了许多想法。
这些想法从前不该有,也不敢有。
第59章 百年恩怨
当夜,京都华灯初上,满城的灯火将天空照亮。
尤其是皇宫腹地,更是亮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潜藏。
太极殿之后便是显阳宫。两殿一南一北,隔着一条通道,道名永巷,横贯东西,贯穿整座皇宫。
所以,大晋皇宫也被称为南北两宫。
南宫以太极殿为中心,接纳百官上朝请奏,是皇帝处置国事朝政之所。
而北宫则以华林园为中心,池苑无数,后宫三千,是皇帝修身养性的宜居之地。
北宫范围之内,显阳宫距离整片后宫最近,乃是皇帝宴请皇族宗室之地。
此时,显阳宫便热闹非凡,皇帝正在宴请楚王玮。李峰身为楚王世子,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皇后贾南风、大鸿胪贾闾公、太子司南遹(读yu)作陪。
这是一场家宴,虽然人数不多,但意义非凡。
楚王玮与永平晋惠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楚王玮排行老大,皇帝排行老五。
当今皇帝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却是重情重义,相隔百年再见五弟,很是高兴。
“圣上,臣……”
不待楚王玮说完,皇帝便摇头阻止,让他改口叫自己“五弟”,还如从前一样。
大鸿胪贾闾公最善察言观色,立刻从旁恭维。他那黝黑的老脸,都笑出了道道褶子,笑得很是欢喜。
楚王玮再三推辞后,终于从善如流,与皇帝兄恭弟谦。
而皇后贾南风同样笑语盈盈,努力让整座显阳宫洋溢着亲情与和谐。
气氛虽好,但有些刻意。
只是贾家遗传不好,贾皇后虽然装扮精致,但仍遮不住黑黝黝的肤色,实难称作美人。
也不知先帝是如何想到,居然会为儿子赐下这么一桩婚事。所幸皇帝不够聪明,性子又惧内,倒也相得益彰。
这顿家宴每个人吃的都不轻松。
大人们都在笑,只有两个年轻人正襟危坐,很是无聊,正是太子司南遹和李峰。
太子司南遹生的唇红齿白,与李峰年纪相仿,小小年纪便有英武之气,容貌比女子还要漂亮。
他瞧见李峰,突然悄声道:“你就是楚王世子,怎么与皇叔一点也不像?”
李峰闻言一滞,瞥了两眼太子与皇后,心道:“你娘也与你不像啊,一个黑如炭,一个白如雪。”
此话虽未说出口,但太子司南遹聪慧,哪里看不出李峰的意思,立刻剑眉倒竖,很是生气。
他直接传音道:“她才不是我的母后。母后名讳谢玫,只是出身差了点,不能当皇后,只能屈尊为淑妃。
而这婆娘不能生养,整天想打我的主意,想把我过继去给她当儿子。
真是痴心妄想,人长得不漂亮,想的倒是挺美!”
李峰默然无语,半天蹦出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家这么乱。”
乱?
太子司南遹嗤笑一声,看向李峰的眼神很是怪异,然后想到了楚王这位皇叔的传闻,不禁笑嘻嘻道:“乱才是我们司南皇族的本色。
哪个姓司南的,府里没个上百房姨太?
至于你家,却是丢了司南皇族的优良传统。你爹太过痴情,都打了一百年的光棍,还不续弦。”
李峰恍然,难怪在楚王宫中没见过嫔妃之类的女人,感情还有这等缘故。
他的魂海中,世子神灵面色郝然。
因为他生前可是好色成性,十足的司南家族范儿,一日无女不欢,食色性也。
于此同时,后宫最深处的韶华宫,此时也是灯火通明。此处住着太后杨芷。
依着规矩,她身为皇帝的生母,理应参加这场家宴,但却借口身体不适,拒了赴宴。
韶华宫内,她的父亲杨文常正在牢骚满腹,抱怨不已。
此时已是入夜,按着皇宫规矩,朝臣一律不得留在宫中。
但显然,太傅杨文常不在此列。
“哼~真论起来,他司南玮还要叫我一声大伯。他怎可如此不识好歹,偏偏要坏我的削藩大计!”
杨太傅口无遮拦,在女儿这里直抒胸臆,根本不避讳着什么。
“父亲收手吧。这些年你已经权倾朝野,皇帝一切听你的,百官也要看你的眼色行事。
可这天下终究是姓司南的。你如此逼迫皇族,就不怕我们杨家难以善终吗?”
太后杨芷停止诵经念佛,转身哀劝道。
她身着一套黑色素衣,虽已有两百余岁,但有修为在身,容貌保养的极好。
只是再好又有何用?
她是太后,是先帝之妻。在太康晋武皇帝死后,她注定要独自苦熬岁月。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这韶华宫由新变旧,流逝的便是她的青春年华。
她唯一的羁绊,便是自己的娘家——杨家了。
自她奉为太后起,外戚杨家便得了最大的好处。靠着她的名头,杨家一步登天,将整个朝廷囊入手中。
只是杨家底蕴不深,子弟良莠不齐,能堪大任的不多,始终甩不脱暴发户的标签。
可偏偏其父杨文常志大才疏,总想着更进一步,想将天下之权尽数收入手中。
善终?
难道你真以为,我杨家现在放权,就能有个善终吗?
官场险恶,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有松懈便有倾覆之险。
若不趁着现在的大好时机,将司南一族土崩瓦解、削弱至极,我杨家就永无安宁太平之日。
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取而代之!
看着目露狠辣的父亲,太后杨芷吃了一惊,手中佛珠散乱一地。
这一刻,她感觉父亲太过陌生,不再是疼爱自己的模样,而更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就在她踉跄后退之际,宫外有人风风火火跑来。
一道火红身影窜入宫内,叫嚷道:“母后,我听说楚王入京了,那个司南范也跟着来了。当年他侥幸逃了,没被我毒死,我不甘心!
母后可还有‘黄泉引’?这一次我一定要弄死他!”
“住口!当年之事本就是错的,你怎可一错再错!”
太后杨芷面色大变,立刻喝斥女儿杨琼芝,却反遭女儿毒骂。
“少假惺惺了!当年你用‘黄泉引’毒杀小姨被我撞破。你为了安抚我,把剩余的毒药给了我。
我是你生的,就算毒蝎心肠,也是你给的!”
说完,长公主杨琼芝转身而走,连外公杨文常都未理会。
太后杨芷被女儿戳破心疾,面若死灰。那些不愿记起的回忆,再次纷纷涌上心头。
当年她与堂妹感情最好,一同嫁入皇族,一人嫁给先帝,一人嫁给楚王,着实羡煞旁人。
但好景不长,先帝突然驾崩,她就此守寡。
因为先帝突丧,帝位悬而未决,天下不稳。
众多皇子之中,太子司南衷、大皇子楚王玮二人呼声最高,各有朝臣支持,几乎吵翻了天。
最终,在父亲杨文常的教唆下,杨芷做出了悔恨一生的事情,便是亲手毒杀了堂妹。
始料未及的是,她毒杀堂妹之事,正巧被女儿杨琼芝撞见。
杨琼芝自小刁蛮任性,以此事要挟她,索要魂毒‘黄泉引’,又用到了楚王世子司南范身上,让其险些魂飞魄散。
王妃被毒杀,独子横遭大难,楚王失去了两位至亲,倍受打击,终于理智全无,强闯皇宫誓要杀了她们母女二人。
而这也正是杨文常的毒计圈套。
他抓住楚王的错处,使得楚王失去了继承大宝的资格,最终将太子司南衷立为新皇。
这一切都发生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前,知道真相的人并就不多,如今更是尘封百年,被埋在历史的阴暗角落里。
韶华宫内,太后杨芷凄然而笑,指着父亲道:“琼芝变成这样,都是报应,报应呐!”
第60章 长公主的邀战
显阳宫外,两个华服少年踱步而出,挥退了左右侍从,在永巷里漫步流连。
一个是堂堂太子,一个是楚王世子,身份都贵不可言。皇宫侍卫们自然不敢大意,虽然不敢贴身防护,但也各自远远盯着,生怕出了问题。
二人谈天说地,话题转到民生上。
太子司南遹侃侃而谈道:“我常闻民以食为天,但仙朝各地却时有饥荒发生。
有仙官上报说是因为乡野小民不知节俭,一日三食、四食,甚至五食,肆意浪费粮食,才导致饥荒发生。
相反,城中大户则要节俭的多,只是一日二食,或是一食,且每餐仅食一味,或是鸡鸭,或是鱼肉,概不杂食兼味,如此才能养生健体。”
“胡说八道!”
李峰愕然,不由驳斥道。
他将渡口村,乃至云和乡的现状一一说出,因为是其自身经历,所以格外真实,让太子对民间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点头颇为感叹道:“那些人说的头头是道,我和父皇都信以为真。今日听君一言,才知此言荒谬,才知民生艰险,实在苦不堪言。”
太子司南遹久居深宫,又是十多岁的跳脱年纪,本就对宫外很是好奇。
李峰所说的民间生活,正合他的胃口,让他大开眼界。
他虽然偷偷出宫过几次,但也只在京都里闲逛,哪里能接触真正的民间水土。
他又想起父皇曾说过的“何不食肉糜”之言,顿时小脸涨红,阵阵发烫,感觉很是羞愧。
他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定要踏遍仙朝,亲身了解民间疾苦,不被那些仙官糊弄蒙蔽,如此将来才能做个好皇帝。
少年太子对宫外很是向往期盼,而殊不知世间有多少人,为了能够进宫朝拜而抢破了头。
皇宫就像个巨大的围城,高大的宫墙将宫内宫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皇宫里面的人想出来,而外面的人想进去。
李峰颇有些感慨。
他若不是顶着世子的身份,又怎有机会踏足京都,甚至与太子同游皇宫。
但他始终清醒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出生在武陵郡潕阳县云河乡的渡口村,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打渔郎。
他见此地宫阙煌煌,观那禁卫威武雄壮,瞧那宫女煞是婀娜,心中却无一丝喜意,只觉满眼尽是民脂民膏、乡民血汗。
“王兄,皇宫可不是楚王宫可比的。你虽不能常住皇宫,但待我央求父皇赏赐个出入金牌,你便可随时入宫找我游玩了。”
太子司南遹见李峰神色有异,误以为他是被皇宫震撼。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
那些初次入宫之人,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备受震撼?
他对这位楚王世子很有好感,还想继续听他叙说民间风俗。他也与其他官宦子弟结交过,但都不如李峰来的对胃口。
他总觉得,这位楚王世子与众不同,身上没有其他官宦子弟的味道,透着质朴和纯真,有一股子乡土气息。
“哟~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楚王世子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让人大失所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下穷酸来了,土里土气的,平白辱没了皇族身份。”
长公主杨琼芝驾着一只神禽自天而降,落在二人身前,如是说道。
她显然知道楚王世子夺舍复生之事,此时见到此人完全不同的面貌,也未感觉奇怪,反而故意出言讥讽。
那只神禽很是巨大,足有数丈大小,乃是一只成了精的孔雀,全身羽毛闪烁着五彩之光,极为神俊。
京都之中早有相传,说此孔雀拥有古之神鸟凤凰血脉,虽然极为稀薄,但也很是难得了。
此禽也如它的主人般,性情很是跋扈,一点也不懂得收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它落地之时双翼没有及时收起,而是全部展开,刮起一地风尘,使得永巷一片狼藉。
太子司南遹脸色铁青,却是忍了又忍,眼底泛出丝丝畏惧,不敢吐出半个字。
他生怕李峰乱说话,连忙传音道:“这女人就是长公主杨琼芝,是父皇的胞妹。此女仗着杨家耀武扬威,在京都之地横行霸道,你可要小心些。”
李峰品味了一番此话,神色间有些狐疑。
这位长公主既然是皇帝的胞妹,都是太后所生,那应该也姓司南才对,怎么随了母姓,反倒姓杨?
他越发觉得皇族的关系混乱。
一身红衣胜似火,皓齿红唇眉如画。
长公主杨琼芝的穿着极其大胆,身上的红衣很是贴身,曼妙的身躯展露无遗,一双赤足未着寸缕,很是精致小巧,趾如葱白,如玉般晶莹剔透。
在她身上,几乎处处都是完美,毫无瑕疵。不得不说,司南皇族的血脉传承都很不错,个个都是俊男靓女。
只是这般外貌完美的她,偏生有着一双丹凤眼,显得有些刻薄、神色倨傲。
她慵懒的趺坐在孔雀背上,丝毫没有跃下的意思,如同一头骄傲的雏凤。
她望着下面的李峰,姿态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
至于太子,她却是直接无视了。
“上一次你命大没死,居然还有胆子回来。听说当年的凶手尚未伏诛,那你可要当心,别又被人下毒了。”
李峰闻言皱眉,感受到此女的深深敌意,心下生出不舒服,同时也有些疑惑。
为何此女如此仇恨自己,或者说仇恨楚王世子?
而他魂海内的世子神灵,更是情绪狂躁不已,连连嘶吼道:“贱人!贱人!贱人!”
李峰低喝道:“聒噪!”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魂海,犹如天雷滚滚,让世子神灵清醒过来,不敢再言。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杨琼芝拱手,不咸不淡道:“不劳长公主费心。”
他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并不想招惹麻烦,只想低调做人。
只是偏生有人不这么想,感觉他是怕了。
长公主杨琼芝脸露不屑,讥讽道:“你错了。我不是来提醒你,是来打死你的。”
随着她的话语,那只孔雀神禽也仰天嘶鸣,浑身妖气滚滚,杀气腾腾。
太子司南遹面色一变,立即挡在李峰身前,硬着头皮道:“杨琼芝,你过了!王兄是应父皇邀请来赴宴的,万不可有失!”
说完,他更是偷偷捏碎了一块玉牌。这玉牌是父皇赏赐给他的,一旦遇险捏碎,便可将示警讯息发出。
“哟~胆肥了?我的事你也敢管?”
长公主杨琼芝瞥了一眼太子,又是大刺刺的说道。
她说的很不客气,但太子司南遹却不敢反驳什么,只将小脸憋成了猪肝色。
按照辈分论,他还得唤长公主一声“姑姑”。只是二人关系不睦,打死他也不会叫的。
他一直不明白,这位“姑姑”对司南这个姓氏很是厌恶,不但自己改了姓,还格外对司南皇族之人看不顺眼。
而他因为年纪小,又身具太子之位,这些年没少受这位“姑姑”的欺负,相当于对方的出气包。
所以,太子司南遹对这位长公主是又恨又怕,万不敢招惹她。
远处的禁卫们见事态不妙,不禁纷纷神色大变,生怕这些小祖宗们惹出什么乱子,忙不迭的传信通禀。
随即,皇帝便收到了玉牌示警,不久又有禁卫消息传入显阳宫中,让在场的诸人面面相觑。
皇帝、楚王玮等人的神念弥漫开来,“看到”了永巷上发生的一切。
长公主杨琼芝感受到那些神念,也不紧张,只是咯咯一笑,顿时杀意全消,其身下的孔雀神禽也安静下来。
她转头盯着李峰,道:“念你是客,今夜我就不杀你了,三日后百尺楼见,这是我的邀战!”
说完,那只神禽便托起长公主,再次疾飞离去。
百尺楼?
李峰不知这是何处,也不打算赴约。
见李峰浑不在意,太子司南遹只得提醒道:“皇族世家子弟若有仇怨,都会相邀在百尺楼上解决。如若一方退缩,便会被人唾弃,在京都寸步难行。”
李峰恍然,但同时更觉疑惑,这女人与楚王世子究竟有何仇怨?
他才不信世子神灵说的,只是因为对方贪图飞来峰,才要毒死他。
相反,似乎是楚王世子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即便隔了上百年,也记忆犹新、仇怨难平。
“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魂海内,他没好气的对世子神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