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幽灵果
周彤说的是曹胖，他们几人中也只有这个胖子会土遁术。
在周彤看来，如果曹胖在这里，施展土遁术神鬼不知的潜伏至幽林树下，一把夺下幽灵果，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计划了。
只不过，隔行如隔山，周彤把遁术想象得太简单了。
遁术的起点高，难度大，非悟性超群连皮毛都摸不到，且与修士的五行根骨及某些特殊天赋有关系。
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术，虽是基础遁术，因为受法力神通限制，天选境修士能掌握者少之又少，通常要晋级至灵台境后，以丰富的道法神通为基础，且富于经验，才能有所突破。
至于更高一层级的风雨雷电四相遁术，就更难了，也不是天选境修士可以仰望的。
当然，无论是五行遁术还是四相遁术，要达到随心所欲的程度，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这地下世界岩石密度高，坚硬异常，曹胖的土遁术亦未必能穿透。
就在风池等一众外门弟子为了无法争夺幽灵果而耿耿于怀时，这寄托了一众修士无限神往的幽林树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枝干密实，仿佛饱经沧桑，虬枝向四面八方延展，苍劲有力，就像一株以黄金打造的盆景。
在沉甸甸的枝头，赫然有十来颗左右的果实，这些果实仅桃核大小，晶莹剔透，如水晶雕刻的孩童，栩栩余生，且每一颗果实都包含精纯至极的灵气！
异香，带着熏人的醉意，瞬间弥散了附近角落。
一般而言，一棵幽林树长出三颗幽灵果是正常情况，达到五颗已经是了不得，此番竟一次性长出了十颗还有富余的幽灵果，还真是石破天惊头一遭。
氤氲于四周的浓郁香味，更是给这一树幽林树果增添了无穷诱惑。
“滚开！别拦着道爷！”
“小麻皮，滚一边浪去！”
“别怪道爷没打招呼，挡我者，死！”
……
在幽灵树果的刺激下，本就近乎失去理智的常驻弟子和内门弟子愈加疯狂，嘴里谩骂不停，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小动作。
与此同时，一众修士和异兽的拼杀如同水入猛油，激烈之状非言语所能表达。
呵斥、惨嚎、吼叫，伴随着对抗的双方如洪水一般蔓延。
成群的修士倒在血泊中，成片的异兽和魑族被四分五裂，血流成河！
就在这密密匝匝的混乱人兽鏖战之中，从那座十丈高的堆积石山半腰之处，突然窜出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头。
按照年龄和这名修士艳丽的衣着判断，他应该是一名常驻幽闭之门的核心弟子，他露头的同时，好像迫不及待从石山中钻出来，大呼小叫，且满脸惊慌。
他能神鬼不知的以地遁术潜藏至此，显然遁术之道不可小觑，只是不知其因何提前暴露，且一副吃了十斤猪油的模样，一现身就张开嘴死命的呕吐，随后一头从石山中栽倒下来。
周彤见此，不由寻思曹胖在这里也无解，那小子的遁术比这名核心弟子差远了，也不知此人究竟在地下遇到了什么，半途而废实在太可惜了。
因为被人影和兽群隔绝，此人最后的遭遇究竟如何，倒是看不见了。
即便用神识也探查不到此人，或许是被滚滚而至的异兽给分解吞噬。
不过，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周彤等外门弟子察觉到了，自然也引起了包括段虎在内的一众灵台境修士的注意。
“若有人胆敢在地下对同门施加暗算，一旦查实，定斩不饶！”有灵台境修士厉声喝道。
诡谲的是，发自灵台境修士的警示意外失效了，几乎就在其话音落处，地下石山中接连发出两声惨叫，鲜血如地下涌泉，从石山之中汩汩流出。
紧接着，石山松散堆积的碎石出现部分崩塌，从里面跳出两男一女的三名修士。
三人一现身，其中一人手忙脚乱的在身上乱抓乱摸，好像急于卸甲，可甲胄是从身后绑住的，哪可能轻易解脱？
另有一人抓着裤管，大呼小叫的，满脸骇然惊惧之色，似乎其裤腿里藏着可怕的东西，随后他双目圆睁，发出了厉鬼般的惨嚎。
还有一人则完全失去了警戒之心，对高处正对他俯冲而下的魑族完全无视，浑身大汗淋淋，似乎憋着一口气，面孔通红鼓胀，面部经络毕现，其暴露在外的手臂上一根根的青筋如蚯蚓一般蜷曲着。
他想放声喊叫，又似乎不敢，眼瞳中满是求救之意，不停冲正厮杀着的同门打手势比划着，指着自己的身体，眼角处还挂着一滴眼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怎么了？
“呜呜……”他捂着嘴，发出令人恐惧窒息的叫声，想找人救他，但在此血肉屠场，厮杀中的人压根腾不出手来，而注意到他的灵台境修士则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从灵台境修士表现出的高度戒备之意，若此人往修士群中靠近，恐将死于自己人之手。
“不要使用地遁术，石堆下有东西！”是汤宝在大喝。
几乎是同时，那名试图向同门求救的修士被一头魑族囫囵吞了下去，倏忽之间冲到了高空中，且避开了双方对阵之地。
但是，风池赤红的双目始终是紧盯着这头魑族的，他想知道那名同门身体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何以如此古怪且痛苦。
只几个眨眼间，那头魑族如落叶一般，从高空中坠落，没入异兽群中。
随后，异兽群亦因此出现了小幅度的混乱，但风池却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发现。
“什么鬼？”风池闷声道，下意识地转头朝高台上看去，迎面而来的是白煞冷冰冰的面孔，和这张面孔上一对能开膛破肚般冷冽的眼睛。
风池通过眼角的余光却观察到了黑煞等几名神驹战车上的修士，他们的神情似乎在整装待发，他回过头去，眉头紧蹙，这一刻他知晓了，黑煞带领的核心弟子队伍不仅仅是来督战的，他们有更大目的——幽林树果，且在以其余弟子的性命在试探其中的风险。
简直岂有此理！
这些内外门弟子和常驻弟子就不是唤灵宗的弟子么，他们以血肉之躯，不惜身死道消，居然只是在给黑白双煞带领的核心弟子蹚平道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恨！
第123章 象帝之先
“嗷——”
高亢长啸，发自火球之内，一条长约四五丈，三尺粗细，长满了鳞片的金灿灿虚影从火球中一冲而出，围着火球飞了三圈，一层深蓝色的甲壳由上至下逐渐成型，将火球一点点地包裹起来。
很快，一个蓝里透红的巨大卵状物出现在神树岛离地丈许的空中。
卵壳初始由水雾构成，很快变得凝实，且坚韧，如陨石斑斓龟裂的表面，散发出异样蓝光。
透过这层厚实的甲壳看去，甲壳之内红蓝两色光华闪烁，隆隆有声如雷鸣，如孕育着某种未知的生命。
渐渐地，两色光芒溢出甲壳外表，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光球，缓缓旋转，蓝光与红光互相倾轧，抵消，又伴生，如熔炉，将红蓝两种光华熔炼在一起。
起风了，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飓风突然掩盖了神树岛，一时之间飞沙走石，扬尘迷离。
天地亦骤然暗淡，突然之间风起云涌。
无尽流云滚滚至，在寥廓苍穹之中形成一个席卷整个织衣部地界的巨大旋涡，如龙腾，似虎跃，翻滚着，撕咬着，呈漏斗状朝神树岛方向急速奔涌而来。
这一方水土的天地元气被搅动了，密密匝匝的流云之中，伴随电闪雷鸣，流火顺着奔云一直延展开去，在天空中形成一条波澜壮阔的火龙。
须臾，火龙收拢了其浩荡之势，在红蓝光球上方逐渐聚拢，盘旋，形成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双鱼图案，一半蓝一半红，缓缓旋转。
双鱼一头大一头小，蓝红分明又互相交织。鱼有眼，蓝鱼眼为红色，红鱼眼为蓝色。双鱼图案每旋转一圈，其下方的红蓝两色光球就如同心脏在勃动，其膨胀的外形亦随之缩小一圈，互相应和，极富韵律。
风太大了，迷住了梦真的眼睛，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一根突出的木桩，避免被席卷神树岛的飓风刮跑。
“洗衣仔……”梦真呢喃自语，她不知道光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阿哥是否还活着，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的默念着，祈求先民庇佑。
半个时辰之后，狂风挟带沙尘形成的风暴减轻了不少，她依稀朝暴风中心看去，双鱼图案不见了，那个巨大的光球也不见了。
梦真的眼睛里进了灰，擦了几擦，流出泪来，却是顾不得了，眯着眼睛迫不及待地向风池所在方向跑去。
此时，卷起的风沙尚未完全平息，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踉跄前行，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坚硬的岩石地表居然出现了一个方圆五六丈的巨坑，深亦达丈许，形同锅底。整个巨坑坑壁滑溜如镜，无可黏附，梦真一脚踏空，就直溜溜的滑到了坑底。
“洗衣仔，你在哪里呀？洗衣仔……”梦真抚了抚摔疼的膝盖，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惶恐，带着哭腔呼唤。
这么大的破坏力，又焉能有人存活下来？
“洗衣仔，你说了要跟我去翎羽部的，你说话不算数……”梦真孤零零坐在坑底，茫然看着这道深坑，泪水涟涟。
也许是她的呼喊起了作用，突然一束荧光洒下，照亮了她孤独的身影。
当她抬起头来时，只见头顶上方三尺距离左右悬浮着一枚比拳头略大些的蛋，是的，就是一个椭圆形的蛋，蛋壳如冷却后的火山岩表面，布满红蓝两色的龟裂密纹，仔细一看，这些密纹呈规律分布，隐隐可辨识出一个模糊的双鱼图案。
在蛋壳的一端，神树之灵缩小了数倍，如一朵六瓣状的琉璃小花，紧紧镶嵌在蛋壳之内。
那一束荧光就是神树之灵发出来的。
梦真伸出手，毫无阻碍的便将巨蛋捧在了手心，有一点点温暖，残留着她熟悉的风池的气息。
“洗衣仔，你说话不算数……”梦真跪在地上，任凭泪水滑落脸庞，连成串，滴滴落在巨蛋之上。
泪水是苦咸的，所以伤心也是苦中带咸的，人并不想体验，奈何命运总是将苦与咸捆绑在人的一生。
遥远的角落，隐约传来风铃焦急的呼喊，清晰可闻，只是梦真没有听见。
梦真的心空了，如果说与风池的结合是一场美梦，当梦在最绚烂的时候，竟然是结束。
这时，神树岛来了个蓬头垢面的道人，正是高州。
他脚一沾神树岛的地面，对着四周一环视，有那么片刻失神，大抵是被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唬住了，随后一跺脚，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那头畜生敢挡道爷的路，它是不想活了，大事要紧，回去再收拾你！”
他挥动袖子，浮空而起，鸡贼似的脑壳到处张望，当看见那个巨坑时，顿时火烧屁股般一冲而下，不由分说的从梦真手中将巨蛋抢了过来，定睛看了看，见蛋壳表面梦真留下的泪渍，顿时捶胸顿足，懊恼不已，连声念叨：“坏了坏了，哎呀，坏了坏了……”
“奶奶的，气煞道爷啦！”高州一怒之下举起手来，作势就要给茫然不知所措的梦真一巴掌，可一看对方就是个软弱的普通年轻女人，哭哭啼啼的，终究心软了，吹胡子瞪眼一阵，脚一蹬地，就往神树岛之外掠去，竟然比他来时的速度还快。
高州的样子风铃是见过的，她无法动弹，只能拼命喊道：“高前辈……”
话未落音，一道真气射入其体内，她僵硬发麻的身体竟缓缓有了知觉。
而此刻，高州就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倏忽之间就出了神树岛，再一闪，消失无影。
高州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有一件事他不疯，一直践行着敖旷在他心神之中刻画下的指令。
而这一切的结果，似乎敖旷早就知晓了，他这样的大能之士，亦只按照占卜所示采取行动，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就像鸠面老妪以巫神之术所得，她至死不敢揭开谜底，而是留待姜鹊自行去验证明悟。
这冥冥之中的昭示究竟是什么？
是谁在宿命里安排？
若有若无，深邃莫名，任凭其编织的经纬密布在天道轮回。
象帝之先！
第369章 血泥虫
风池捏紧双拳，气得浑身发抖，一股激昂热血直往冲脑门，一拍储物袋，放出刀哥，搁置在掌心。
“还能再喷射三次烈焰吗？威力越大越好！”风池以一种仇恨的口吻说道。
刀哥休息了一阵，毛发略微恢复了一点润泽，闻言吐出三块炎火晶，又很快吞了回去。
“好，听我命令，我让你喷你便喷！”风池硬着脖子，略微向后一偏，又将脖颈扭直了。
刀哥小眼睛圆瞪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它见风池其心如铁，便点了点头。
是的，风池就是要以烈焰诀对着黑白双煞和一众核心弟子喷射，阻止他们施展诡计，否则，对苦苦在前厮杀的修士太不公平了，至于后果如何，他已然不去考虑。
“老三，此事跟你无关，别出头。”风池耳边传来上官媚的急促低语，以她的聪慧，显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原委，见风池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一把握住了他举着刀哥的手，同时不避讳赵冲在场，反而紧紧箍住了他右手胳膊。
周彤也不是傻子，立即箍住风池左臂。
风池如一头即将爆发的雄狮，其赤红双目中一片潮红，以嘶哑的喉咙低沉说道：“天道向生，我等修士潜心竭力，所求者乃顺应天道，公义公道，居正也，害人利己，有道不处，道心不容……”
“妾身知道，可你现在实力有限，很多事情你做不到，别勉强自己……”上官媚银牙紧咬，泣声道。
是啊，做不到！
即便内心饱含悲天悯人之意，没有实力也是枉然。
“别抢了，石山下有东西！”风池放声大喊。
可惜的是，没人听到他的呼喊，即便听到了，也浑然没人在意。
“老三，别喊了，不会有人听你的。”上官媚苦笑道。
“为什么？他们不惜命吗？”风池迷惑。
“惜命，可能你看到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已经默认了这个规矩，也可能他们只是在事情真正发生前，争取一线机会。”
“比性命还重要？”
“我们不是当事人，当我们也白发苍苍时，或许比他们还疯狂……”
常驻弟子也好，内门弟子也罢，其中并不乏思维敏锐的佼佼者，甚至绝大部分人的阅历比风池丰富多了，他们又岂会看不到刚刚发生的惨事，之所以还在竭力争取，自是有他们的道理。尤其是核心弟子，在幽闭之门经历了多次生死系于一线的搏杀之后，也许已经看淡了生死，又或者已经认同了这一切。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面对的是关乎幽灵果这样的天地奇物，得之者或可晋级至梦寐以求的灵台境，寿元大幅增加，反之，则可以预见，毫无意外堕入地府。实际上，在前端与异兽魑族拼死厮杀的可不就是以一些青春不再的修士为主体吗，其中还包括三名外门弟子，分别是段鹰、段象、段豹。
风池点了点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悯涌上心头，呢喃：“众生苦啊……”
上官媚脸颊上一片柔和，扑闪着眼眸看了眼怒气逐渐平息的金兰，轻语道：“老三，你也是众生！”
风池犹如醍醐灌顶，木然僵立，猛然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的，自己也是众生，同样悲苦，想救人救不到，想公平无实力，甚至自己在家乡泽南就是以一个异类存在的，亲姐姐都不敢收留自己，苦么？
风池苦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是的，自己和那些被命运驱使的灵魂并无不同。
风池表现出异常的这段时间，白煞一对眼睛一直注视着他，当然，他绝想不到风池存了何种心思，否则就不是仅仅作壁上观了。
此时，那名裤腿中藏着异物的修士，在惨烈嘶嚎的同时，也出现面部红胀、经络蜷曲的痛苦之状，一对眼珠子瞪得几近裂开，七窍之内，鲜血横流。
他知晓自己绝难幸免，踉跄着从乱石堆中爬起，凄厉惨笑着，露出一口满是鲜血的牙齿，或许是出于不甘心，又或者是对同门见死不救的怨恨，目光狰狞的扫过众人，随后一弹而起，凌空朝正面向他的诸修扑来。
在核心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合力搏杀下，加之有法器与大威力的符箓相辅，在这场和异兽魑族的血拼中逐渐占据上风，已经抵达乱石堆下。
所以，一旦被这名修士钻进人群，其体内潜藏的异物势必会释放出来，将波及很多人。
“让开！”汤宝大喝道。
一道清锋长剑一划而过，那名欲贻害同门的弟子被一劈两半，在鲜血合着脏腑即将裂开的刹那，其体内血糊糊的仿佛有东西在游弋，似鱼，似鳅，又似蛆，因被血糊住了，却是看不真切。
但很显然，这些未知之物将活人当成了血食。
几乎是同时，接连数个火球直接投射进了这分裂的躯体中，“砰”的一响，烈火瞬间燃起三尺来高，将残躯完全点燃了。
那些蠕动着的异物发出了直刺耳膜的“丝丝”叫声，犹如铁刮瓷器，使人毛骨悚然。
这些异物的生存能力极强，即便在火焰中已然分辨不出具体形貌，居然在它们的支撑下，落在地上的两片残尸并未摔倒，使得两块被火焰包裹的血肉看起来具有意识一般，以一种瘆人的姿态兀自站立着。
很快，“丝丝”声就变小了，一块接着一块、一条接着一条的东西从残尸中剥落，犹如烧尽的蜡油下坠，还未落地即化成了灰烬。
这一幕把正靠着风池而立的上官媚和周彤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把薅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即便是段虎和汤宝这样久经考验的灵台境修士见此一幕也变了脸色，目光阴沉得可怕。
这蠕动着的火苗也终于惊醒了一众狂热中的修士，在一面击溃魑族反扑的同时，已经没有人敢轻易攀爬石山了，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名卸甲未成的弟子。
她已经披头散发的趴伏在石山上，那件碍事的护身甲胄已经取下，衣裳也掀开了半边，露出了部分脊背。她脊背上有一道窄而薄的血痕，似是利器所划，也许是她自己情急之下驱使法器斩断的甲胄，也可能是同门帮她劈开的，但已经迟了。她的头侧偏着，同样七窍流血，已经没有了气息，张着嘴，眼睛也是瞪着的，目光空洞的看着石山下的众人。
透过其脊背看去，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异物正在吞噬其躯体，连全身骨头也被蚕食或腐蚀了一般，软塌塌的，一点点萎缩。
但在其皮脂之下，能清晰的看到一条条尺许长的东西在不停耸动，如堆积在旱潭中的泥鳅！
第370章 道存于内
“注意！”汤宝又是一声喊。
随之，他施展焰火术，双手连弹，火球朝残尸飞去。
当火焰与残躯相碰，瞬间蔓延，有些东西似乎就此钻进了石山内，还有几条从划开的伤口处蹦出，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这么大的泥虫？”风池骇然道。
泥虫，正是炼制固本培元丹的一味材料，需养在潮湿的山洞里，分泌具有腐蚀性的粘液。
但是，风池在此之前压根不知道它能长这么大，且吃人。
“这是血泥虫。”白煞接口说道。
显然，他一直在关注风池，听其叫出“泥虫”的名字时，给予纠正。
几乎是同时，黑煞动了，几辆满载核心弟子的神驹战车凌空而起，直取石山顶上金华闪耀的幽灵树果。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幽灵树果的守护之灵，黑煞便有了应对之法，自然不会继续观望下去，时机到了。
神驹战车的速度极快，可谓风驰电掣，眨眼间便靠近石山。核心弟子出手更是大手笔，两个闪光丸，十来个雷火丸，在异兽群头顶炸开。
其中一名核心弟子则将闪光丸扔在了下方诸修头顶，其目的，昭然若揭。
下方诸修顿时醒悟，纷纷祭出飞行剑器试图凌空而上摘取幽灵果，但是眼睛被闪光丸所晃，终究耽搁了一两息时间，堪堪落后了一分。
不过，神驹战车是从上往下，修士是从下往上，双方距离几乎对等，目标都是指向幽灵果，就看谁能拔得头筹。
魑族被激怒了，呼唤异兽群，直扑这些“胆大包天”试图撺取幽灵果的修士……
一张张几近张开到撕裂的血盆兽口，一个个把功法神通运转到极致的修士……
漫天的符箓、法器、利爪，獠牙，影影幢幢，瞬间激发至了极致。
火在烧，兽在嚎。
人与兽的激烈对拼，如狂暴喷发的火山和汹涌呼啸的巨浪撞在了一起，除了死亡，没有退却。
他们或者它们，都把唯一的焦点，倾注在了那焕发着金色光芒且弥散着醉人异香的幽灵果上。
血，脏器，破碎的甲胄或者残肢断足，如雨一般，稀里哗啦的落在石山上，在浓烈到令人呕吐的腥风里，在粘稠的流动缓慢的血浆里，使得这座平平无奇的松散石山犹如炼狱。
于是，那些潜藏在石碓下的血泥虫“丝丝”尖叫着，在幽暗的世界里欢腾。
风池一动不动站在那儿，默默地注视着，神驹战车上那一众骄傲的面孔，飞行剑器上血脉喷张的修士，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无尽异兽和魑族。
他的心神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触，好像眼前的这一切离自己很近，又好像很远，与自己有关，又好像无关。
可毫无例外的是，就像上官媚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在那儿厮杀的人或者兽，还是包括风池自己，皆为众生。
可悲的众生之一。
一个命运之臼中微不足道的米粒，等待自己的，是命运之舂何时降临，何时会否砸到头上，化为齑粉。
虚无，无边的虚无袭来，充斥了风池脑海。
他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看着生命一个个以毫无意义的方式消亡陨落，又或者这本就是生命存在的必然方式。
“三弟，你怎么了？”是赵冲的问询，他剑眉下的眼睛里满怀关切，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浑身热血的金兰，流露出了与他性格格格不入的冷漠。
“我在想……”
“想什么？”
“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风池缓缓说道，他的眼瞳中一片迷惘。
赵冲沉默片刻，忽道：“这个问题……为兄当年兵败之后也曾思考过……”
风池问：“你找到了吗？”
“我开始以为是为了重振家族荣光，但失败了，后来又遇到你，来到唤灵宗……”赵冲苦笑道，“有道是慈不掌兵，我一个满身杀孽的军汉，却在学习天地之道，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这究竟为什么？所以，我想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风池又问：“是寻找天命吗？”
赵冲道：“天命二字用得好，为兄恍然大悟。”
风池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前方激烈拼杀之处，若有所思，问道：“大哥，你说这些陨落的同门，找到自己的天命了吗？”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天命……”赵冲说完，又摇了摇头，“不，他们没有找到，天道向生也向正，包容万象，天命所归，必然大悟，又何须为一粒破镜丹而杀生取命，营营为己，终究为道所弃，故而死于非命。”
“得道之人就不死了吗？”
“为兄不知，不过三弟既然相问，为兄寻觅内心既往所思，得一答案，也不知对是不对。”
“且说来听听。”
“阴阳轮转，死即是生，得道之人也未必不死，若一己之死，可利苍生，载厚物，积大德，死又何妨？”赵冲似乎陷入往昔记忆的追寻中，乃至红了眼眶，沉声道，“昔日为兄率众突围，困于一隅，手下有一老兵主动请命，由他带领一支同为老兵的人马吸引敌军，他说我还年轻，我统御的大多数兄弟也还年轻，希望我们顺利突围后，能解甲归田，侍奉父母，读书育人，贤德乡邻……他们冲入敌阵时，无论身中多刀，亦或是被乱箭穿身，却全无苦痛之状，大笑不止……”
赵冲说到这里，目光转向坚定，说到：“他们从不修道，可那一刻却犹如前瞻光明、明悟大道，以己身之毁灭换他人之生存，坦然处之，慷慨而赴……三弟你看这些争夺幽灵果而陨落的师兄，痛苦彷徨，凄厉如鬼，死于非命而已……”
“道存于内，在于行之初衷……”风池默默念叨些什么，放下了心结。
那些不顾性命抢夺幽灵果的人，或生或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风池救不了这些人，他若阻止他们涉险，被利益蒙蔽的这些同门反而会把他当成对手与寇仇，世事就是这么讽刺。
第371章 血泥虫之索
石山上，黑煞带领的核心弟子终究棋高一着，他们驾驭的神驹战车率先突破了魑族和蝙蝠怪的围剿，其中一名核心弟子大概为了缩短摘取幽灵果的时间，其衣袖中伸出一根两丈来长的兽筋，一下子卷住了幽林树并不粗壮的树干，奋力向上一提，他倒也顾及到了可能发生的后果，同时以焰火术激发火球对着树干底部弹射而出。
碎石山下潜藏了多少血泥虫，没有谁知道。
这些血泥虫究竟因为何故和幽林树伴生在一起，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不是秘密，但幽林树一旦被破坏或拔起，会发生什么却几乎可以预见。
段虎本来是在后位监督诸修，防止同门相残，猛然见到此幕，急切喊道：“大家小心！”
可那些被幽灵果吸引住而杀红了眼的修士已经听不到任何阻止他们前进的声音，就在核心弟子试图卷起整株幽林树时，一前一后两名修士踩着飞剑合身扑上，其中一人眼明手快，手一捞，抓住了一粒金灿灿的果实，而另一名弟子则扑了个空。
幽林树转瞬间被拔起，在兽筋牵引下直往神驹战车上而去。
“快快快，快后退！”包括段虎在内的灵台境修士奋力大喝，同时展开身法率先往后飞掠。
这几名灵台境修士面对异兽围攻时还不乏定力，可目睹幽林树延展于空中的庞大根系，终于心神失守，露出了少有的惊慌之色。
实际上，幽林树的根系压根就看不到，紧连着枝干的是一长串密密麻麻的血泥虫，这些东西有大有小，游弋着，耸动着，借着彼此的身体，纠缠、攀附在一起，形成了一根粗壮的活体麻索。
那名核心弟子扯住幽林树后所发出的火球没入泥虫中，很快就被淹没了，并没有斩断泥虫和幽林树的联系。
又因同车的天阙峰女弟子见核心弟子得手，即刻便驱使神驹往回飞驰，使得这根由血泥虫构成的麻索就此延展开来，且越往下越粗，如同水缸，再往下直径达到了六尺以上。
就好像碎石堆下长出了一根粗壮的血泥虫大树，只是枝干被压弯了，呈大弧度横跨在地面上的诸多弟子头顶。
一旦这条联系并不紧密的血泥虫大树崩塌会发生什么？
地面诸修皆大惊失色，骇然中护体真气和防御法器尽出，将自身团团护住，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地做鸟兽散。
那些地面扑腾的蛮牛、白骨怪、蜘蛛怪、蝎形怪等等，如过江之鲫，亦纷纷逃散开去。
魑族和蝙蝠怪则不甘心幽林树被修士所夺，它们疯了一般，丢下其余修士不顾，如乌云一般汇聚在一起，朝拖曳着幽林树的神驹战车奋勇直追。
“赶紧摘下果实！”黑煞心急如焚，他知晓自己这一次出击，因为这名核心弟子的莽撞，将要惹下大祸。
作为唤灵宗的核心弟子，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功法神通及自身所传承的道统，对于一般的内外门弟子几乎是碾压性的，得来的胜利亦并非是他们真正实力的体现，一旦面对突发情况，自身的短板便体现出来了。
这名以兽筋卷住幽林树的核心弟子，目睹神驹战车下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血泥虫，以及铺天盖地而来的蝙蝠怪和魑族，显然慌了手脚，在接连弹出火球击打血泥虫的同时，仍死拽着兽筋不放。
血泥虫抗性顽强，灵台境修士都得叠加焰火术才能得手，且不能做到一击即毙，以这名弟子的法力又能耐几何？在他无足轻重的打击下，这些血泥虫开始暴躁起来，“丝丝”声大作，往上攀附的速度愈发加快，眨眼间就已经蔓延至了幽林树树干的中部。
幽灵果关系太大，这名核心弟子自然不敢放手，一旦撒手，这十余颗幽灵果将荡然不存。
如此以来，可御风来去的神驹战车也被拖累了飞行速度，且在不断叠加的血泥虫重压之下，快速往下沉。
同车的几名核心弟子忙于驱散蜂拥而至的魑族和蝙蝠怪，也几乎腾不出手来协助，当然，面对那一睹之下使人浑身寒栗的血泥虫大军，也真没有弟子敢于近身去采摘幽灵果。
神驹难负其重，奋力扬蹄，奈何其四足处滋生的祥云无法依附，眼看着飞行高度越来越低，恐怕将连人带车砸到地上。
黑煞居于另一辆神驹战车，原本是殿后对付暴跳如雷的一众魑族，他察觉到身后的异状，大喊“小心”提醒同车的几名弟子注意，而他自己凌空而下，下坠之时他放出一个碟行飞行法器，对着那颗幽灵树狂奔而去。
黑煞只几个晃动便已凌空至幽林树顶端丈许之遥，那些血泥虫好像具有思维，弹珠一般朝他激射而来。
黑煞身为刑堂执事，且为核心弟子出身，自不是一般灵台境修士可比，一甩袖子，一头以精纯灵气化成的雄鹰展翅而出，同时取出一张护身符箓朝身上一贴，一幅土黄色的防护罩横挡在身前，右手再一掐诀，一柄银灿灿的小剑从储物袋飞出，对着幽林树顶端的枝头一削而下。
接连一套动作下来，黑煞处理得有条不紊，同时在银剑上运用了巧力，连着幽灵果的枝头刚一脱离枝干，便向他怀中飞来。
就在幽灵果脱离枝干的刹那，此树那金黄色的遒劲树干化成了无数金色斑点，消散……
黑煞一把抓住十余颗带着枝叶的幽灵果，甚至都来不及细看，立即驱使蝶形法器急速离开现场。
可他才堪堪遁出三尺左右，身体骤然一晃，面色瞬间发白，晃了晃，差点从飞行法器上摔下去，却是他的唤灵术被破，那只矫健异常的雄鹰居然只存在了一瞬。
可他立即稳住了，全力激发护身符箓，使得这张符箓无火自燃，他身后的土黄色防护罩愈加凝实，而他将全部法力倾注脚下，踩着蝶形法器往回狂飙。
说时迟，那时快。从神驹战车上核心弟子卷住幽林树将之拔出石山，至黑煞仓皇脱离险地，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一切便发生了。
地面上，成群的弟子才刚刚脱离血泥虫之索笼罩的范围，这一条巨大的活体粗绳因失去了幽灵果的引导作用，突然炸裂开来，犹如漫天花雨，四处飙射。
神驹战车上，那名卷住幽林树的核心弟子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黑煞便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之外，而他手上一轻，猝不及防之下拿桩不稳，一屁股坐回了战车内。
随后，他看见了秤砣般大小的血泥虫，如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密密匝匝，激射而来。
“快跑！”不知是谁在惶然大喊。
第372章 如影随形
可哪还来得及，那头刚刚摆脱重压势欲扬蹄飞奔的白色神驹发出凄厉的嘶鸣，从空中急速下坠。
战车之内，有数道影子同时飞出，甩出的雷火丸因过于密集，在空中交织成了一朵突然绽放的巨大花火，将整个天空照得一片通红。
有人身上沾满了溅射的花火，痛苦挣扎的同时，如流星般坠落。
有人发狂一般对着自己的身体四处抓挠，仅惨呼出半声，血泥虫已然穿透其脏腑肌体，张开的嘴里鲜血狂喷，血泥虫亦随之喷射而出。
这一辆神驹战车上的弟子连同雪白的神驹本身，甫一落地，便如没入沼泽一般，被翻涌的血泥虫淹没。
到处是奔逃的人群，到处是四散的异兽。
可那强烈到令人灵魂颤抖的“丝丝”声，如影随形，以碎石堆为中心，如喷泉一般，往外冒出。
这一片地下世界疯狂了，颠覆了，犹如死神编制的罗网，正伸出了其攥取生灵的触角！
不停地，有修士躲闪不及，带着无尽的怨恨和痛苦，淹没在血泥虫潮中。
黑红色交织的坚硬地面上，血泥虫半透明的身体在四处扩散，它们就像苍蝇在寻找腐肉的气息，又像是巢穴中的白蚁闻到了落单的虫豸，爬过之处，坚硬的地面留下了无数条亮晶晶的粘液亮纹。只有当遇到熔岩时，它们才会忌惮的躲避开来，寻找另一条路继续前进。
“雷火丸，焰火术，快快释放！”白煞见黑煞得手，第一时间前往接应，同时对着诸修嘶声大喊。
这些地下世界的精灵，无论是什么，养成了黑暗中生存繁衍的习性，对于光亮和火焰，无论能不能伤到它们，终究有种出于天性的畏惧，也会出于本能的躲避。
于是，一团团火焰从诸修手中弹出，落在地上，如漫天星斗。
异兽群没有焰火术加持，则没有这般幸运了，成群结队的倒了下去，甚至蔓延到了空中，蝙蝠怪也罢，魑族也罢，流星般从空中坠落。
每一个尸体落地之时，其内钻出的血泥虫都足以装满一整个菜篮子，好像此物能借助血肉之力急速繁衍。
也就在诸修回撤的片刻工夫，整个地下世界的血泥虫平白增加了一倍，且以极快的速度无尽拓展……
以石山为中心，修士和异兽都在狼狈不堪中竭力往后撤退，人影与兽踪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道激流。
血泥虫单独移动起来速度还不甚快，可若抱团在一起，则跟有了加持一般，涌动如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此过程中，每一具倒下的尸体，又给血泥虫大军增加了强大的能量，以蛮牛如此庞大的体型，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灰飞烟灭，更多的血泥虫又以此滋生。
修士和异兽的血拼因为血泥虫的强力介入，就此终止了，这恐怕是谁都想不到的结果。
异兽因为数量太多，一时半会难以疏散开来，带来的损伤之大，更是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它们之前对诸修发动的进攻有多迅猛，此番撤退得就有多狼狈，简直是慌不择路，尤其是在蛮牛的冲击下，凡是挡着它退路的蜘蛛怪、白骨怪等，不时的被其以头部双角挑到了身后，复又被后续蛮牛踩踏，最终成为血泥虫的可口美食。
那些追逐黑煞的魑族和蝙蝠怪被幽林树湮灭时激射的血泥虫所染，如垮塌的风帆，成片成片的从空中坠落，有些落在燃起的火团中，有些落在赤红的熔岩之穴，还有些落在了后撤的修士群体之中，这是他们的不幸。
魑族和蝙蝠怪的这次大进攻因此崩溃了，残余魑族在发出凄厉的吼叫声后，白条条的肉身就此隐入黑红交织的天幕中。
在血泥虫的进逼下，这些异兽损失了多少，又逃出去多少，已经没有谁去关心。
诸修的着重点，全部集中在了那一层层涌来的可怕虫潮上，包括风池等外门弟子，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以石台为中心，不惜法力的施展焰火术，扎紧抵御血泥虫进攻的篱笆，使得阵型之外形成了一道环形的火墙。
火墙之外，那些拼死抢夺幽灵果的内门弟子和常驻弟子，一部分撤退得快，避开了险地，还有一部分后撤不及，乃至被噩梦死死纠缠。
星罗棋布的明暗火团里，不停炸开的雷火丸之下，接二连三的有修士从空中坠落。
熠熠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因急于逃离险地，他们的面容看起来惊惶且扭曲，而离奔进的血泥虫距离稍近些的修士，则已然吓得灵魂出窍，驾驭飞剑卯足力气狂飙的同时，不自觉的流露出惨然之色。
不过，哪怕他们跑得再快，面对他们的可能是另一道无法逾越的墙——火墙！
“蹭蹭蹭——”
黄色的“刑”字旗飞出，以环形分布在火墙之外，黄旗代表禁止，黄旗之外的修士被旗帜连同火墙一同隔离在外。
当然，隔离墙之外的众弟子如果要翻越火墙，倒也不是件困难之事。
“众弟子听令，从此刻开始，但凡有谁逾越令旗，格杀勿论！”
白煞乘着神驹战车，在风池等弟子头顶疾驰而过，发出了格杀令。
“什么……”
白煞此言一出，莫说风池等一众外门弟子了，就连先期赶回的内门弟子和常驻弟子也露出了不解之色，全仰头望着神驹战车威风凛凛驰过的背影。
同样迷惘的，还有刚刚脱离血泥虫追捕，赶到了火墙边的弟子。
不过，他们显然没把白煞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先后有五名弟子到了火墙边速度不减，就要翻越而入。
接连几道亮光闪过，竟然是包括段虎、汤宝在内的几名带队灵台境修士动手了，将这几名胆敢不听号令的弟子斩杀当场。
这五名弟子能参与幽灵果的争夺，又能从血泥虫潮中脱身，自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他们太小看了刑堂命令的威严，更不相信同宗师长会率先对自己动手，连护身法器都未来得及唤出，就此殒命。
如果他们不是心存侥幸，全神戒备，或拧成一股绳集中突破一点，也可能不致枉死当场。
后续几名弟子正欲紧随其后跨越火墙，见状硬生生悬停在空中，满眼哀求之色的望着空中命令传来之处。
第373章 隔离
“执事大人，我等也是唤灵宗弟子，为何如此对待我等？”火墙外有弟子困惑且愤怒的嘶喊道。
“凡是沾染了血泥虫之人，如果身体里只有一两条，并不会立即发作，尔等离血泥虫喷发之地太近，谁知道你们体内有没有？”白煞厉喝道，“如果你们想活命，就在火墙外呆着，自行结阵抵御血泥虫！还有，你们最好互相之间离远点，一旦有人出现状况，必然是血泥虫繁育完毕集中喷发之时！”
就好像是印证白煞之言一般，他话音刚落，之前被斩杀的五名弟子中的两具尸体突然肌肉抽搐，其中一人鼻孔涨大，露出血泥虫的小半截头来。
原来，血泥虫这种异虫犹喜欢活体，一旦修士身死，它们便对这具尸体失去了兴趣，急欲脱壳而出。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不可能让血泥虫得逞，瞬间有数十上百道火球落在这两具尸体上，将之焚成了灰烬，其余三具尸体也没放过，又给烧了个干净。
此状一出，火墙外的弟子皆吓了一跳，开始警惕的看着身边的同门，并快速拉开距离。
随后，他们十来个人在一名皓首修士的带领下，开始手忙脚乱的自成一体，在外围构筑火墙，彼此之间有分工，也互相提防。
不仅如此，后续赶回的修士欲加入这十人的修士队伍，同样被他们拒绝了。
“执事大人，弟子为了自保，如果有师兄强行闯入我们的阵营，将之斩杀不算触犯宗规吧？”皓首修士问道。他是核心弟子出身，一直常驻在幽闭之门寻找机缘，他以唤灵术召唤出来的一尾三头巨蛇紧跟在身后，他确实有成为这一队弟子临时首领的底气。
“准！”白煞面无表情的说道。
“多谢执事大人！”皓首修士拱手为礼。
后续赶回的弟子无奈，只能铁青着脸，另起炉灶构筑自己的防御火墙。
余秋燕抿着唇看着这一幕，说道：“没想到赵师兄之前不愿率队去抢幽灵果，却让妾身避过了大难……”
赵冲闻言，摇了摇头，闷声道：“在此之前，我只是觉得以我们的能力抢不到幽灵果，徒增伤亡耳，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情……”
世事难料，原本赵冲带领他们这二十人主动后撤，看着其他弟子抢夺幽灵果，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甚至满腹愤懑，觉得苦都白受了，真到了摘取胜利果实时没有自己的份，谁知道竟躲过了一场大难。
不过，亦由此验证了，幽林树果真不是容易获得的，哪怕它近在咫尺，也未必有命拿到手中。
那一树幽灵果尽数被黑煞所得，即便是他这样的灵台境修士也差点被血泥虫包围，不得脱身，更逞论他人。
在黑煞之前只有一名中年修士见缝插针抢到了一颗幽灵果，可在整个火墙内外，都没有看到那名修士的影子，显然其早已淹没在滔滔血泥虫潮中。
不消片刻，中心火墙外，又伴生出几个小一些的火环。
这些火环内多则十来人，少则只有七八人，他们一个个为了自己的生存，竭尽全力施展焰火术，唯恐某处火墙出现空缺。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终究吃了人数太少的亏，凝聚出的火环不够密实，火苗窜起的幅度也不够高，能不能抵御血泥虫的进攻实未可知。
更何况他们还需互相提防，以免同伴体内或可能存在的血泥虫爆体而出，从而遗祸自身，这也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些修士，就似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挣扎的小舟，随时都有倾没的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有两名落单的弟子最后才赶来，试图加入这些人的队伍，被同门无情拒绝了。
二人盛怒之下试图硬挤进去，却被砍伤了一人，而白煞这名刑堂执事却置若罔闻，他们俩才知道这是得了允许的。
无奈之下，俩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可他们实在不走运，还没来得及把火墙凝聚出来，其中一名修士就出现了状况，突然七窍流血……
在惨烈的呼吼中，这一个二人小队湮灭了，和他们一起陪葬的还有一堆烧成了灰的血泥虫，灰和灰重叠在一起，已然分不清是人遗留的还是虫遗留的。
风池同样加入了凝聚火墙的序列，但他发出的焰火术并非全部堆叠在自己身前，有很大一部分落在了火墙之外伴生的一个火环上。
虽然白煞狠狠瞪了风池几次，他依然我行我素。
风池隔着六尺来高的熊熊火墙，望着一墙之外如同立在孤岛中的八名同门，想尽力帮他们一把。
在风池的带动下，赵冲等人也间或发出一两个火球援助他们，使得这个伴生的火环逐渐凝厚。
他们并非别个，而是以妙境为首的“七子”，但“七星阵”已经无法施展，因为只有三子。
还有一子早早跑回了中心火墙内，站在离段虎不远的地方，正忙着构筑身前的防御火焰。
他大概是不忍见到其余三子被隔离在外，又或者在危局之时扔下其他人选择了率先逃逸，他固然身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却始终低着头，没有勇气看妙境等人一眼，而妙境等四子的目光也始终没有落在这名弟子身上。
至目前为止，“七子”中折损三人，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风师兄，诸位师兄，多谢了……”妙境汗津津的，浑身血污，这无毛小子好像这一刻长成了大人。
“不必客气。”风池淡然道。
“若此番大难不死，容有后报。”妙境又道。
“希望你有这个机会。”风池言下之意是希望妙境没有被血泥虫感染。
段虎和段鹰、段象、段豹四人在一块，无论他们兄弟间之前有何芥蒂，到了这幽闭之门内，终究兄弟情深，毕竟四人打小就在一块生活学习。
但四人中段鹰的情况不太好，齐着肩膀少了整整一条左胳膊，似乎是伤在魑族之口。
段虎为妙境等七子的师傅，在邢堂执事令前，自不可破坏规矩对自己座下弟子格外照顾，风池给与四子施加的援手落入其眼帘，他对风池略略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第374章 上天无路
与妙境同处伴生火环外的，还有另外四人，年岁颇大，都有着一副中年人的面孔，可能是幽闭之门的常驻弟子。
其中两人是核心弟子出身，一人的召唤物为一只白背黑纹狸猫，表象相对普通；另一人的召唤物为一只怪头禽鸟，此禽足有一人高，鸟喙奇大，很生猛的样子。
七名唤灵宗天选境的好手，被一道人为的火墙阻隔了。
风池他们在里面，妙境等人在外面。
这道墙只隔离了人吗？又何尝不包括人性？
白煞的命令，风池不敢说一定错了，但这未必是最好的办法，如果白煞内心多存一份怜悯，他下达一个稍有温度些的命令是可以做到的，也可避免没有感染的人无端殒命。
譬如先放这些人进来，让他们靠近火墙边，发现不对劲再让他们体面的自行了断，或者由其他人代劳都可以，但白煞没有，命令里只有无情和冷漠。
蔓延的血泥虫突出地表尺许来高，如一堵竖起的急浪将整个火墙团团围住。
丝丝声不绝于耳，声音很难听，使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心底发寒。
它们终究是有些怕火的，到了火墙近前，因火焰过于强烈，它们又赶紧缩了回去，以丝丝鸣叫表达它们的愤怒。
但很快，这些密密麻麻的低等虫豸就想到了办法，就好像要跟火墙比高，开始以某个点为中心，一层层的堆叠而起，在火墙之外形成了数十个三尺来高的聚集虫巢。
无数的血泥虫仍在加入这个虫巢，它们以同伴身体为跳板，还在继续往上攀升，顶端处随着高度增长，开始逐渐向火墙这一侧倾斜，就跟伸出了一截不断延长的巨大舌头。
它们这是互相搭桥以求翻越火墙！
火墙之焰仅高六尺，这些血泥虫一旦堆叠在一起超过这个高度，不仅可越过火墙，同时也可故技重施，居高临下对着火墙内的诸修弹射。
这些血泥虫不仅攻击力诡谲难防，更具有智慧！
最重要的是，它们没有放过这群修士的意思，而是要将他们彻底灭杀在此！
这些血泥虫大者如一斤左右的鲶鱼，小者则似泥鳅，若只是一般的虫豸，平常时候一脚下去便可将之踩出屎来。
很难想象，这些看起来外皮光滑布满了粘液的“小玩意”，不仅令人恶心，还成了诸修迫在眉睫的危险！
“诸修听令，万万不可令此虫逾越火墙，尽量使用焰火术，法器需以焰火术覆盖，方可对此虫进行攻击！”是白煞在喊。
按照白煞的意思，打掉血泥虫堆叠“舌头”的任务，就以灵台境修士承担了。
进入幽闭之门如此之久，损失的都是天选境弟子，作为中坚战力的灵台境修士共有八人，其中六人来自飞云峰座下，黑白双煞来自刑堂，倒是一人未失，摧毁血泥虫搭桥形成的“舌头”，最为合适的。
实际上，白煞发布命令的时候，段虎和汤宝等灵台境修士就已经对着那些虫巢发动了进攻。
那些堆叠在一起的血泥虫在灵台境修士以雄厚法力叠加的焰火术攻击下，一层层的翻滚下落，死伤无数，可这些家伙愣是执着，仍在继续攀爬而来。
黑煞没有参与这种费力气的活，他虫口夺果时因唤灵术被破，受了一点小小的暗伤，此刻正坐在高台之城上调息，旁边还有十来名核心弟子为他护法。
“其余弟子只管凝聚火墙，断不可留下空隙！”白煞站在神驹战车上，从诸修头顶疾驰而过，同时发出命令，说到这里时他还满脸怒容瞪了风池一眼。
要说白煞对风池已经够容忍了，他也想不明白，这小子究竟有什么仰仗，总有点跟自己对着干的意味。
当然，白煞是代行唤灵宗老祖之命，无论风池来头有多大，他都可以问罪，问题是这小子很滑头，真要惩治他又缺乏实据。
随着血泥虫越聚越多，情势急转直下，诸修压力陡增，天选境弟子都在拼力凝聚火墙，以期这道屏障能堵住这些该死的令人作呕的虫子。
但是，依附在火墙外的那些伴生火环中的弟子，处境愈发岌岌可危，每一个火环中只有七八人至十人左右的弟子，彼此再将距离一拉开，需要封堵的缺口无形中就扩大了，凝聚出的火墙也不足以抵御血泥虫的进攻。
眼看着伴生火环即将被破之际，屋漏偏遭连夜雨，先后有两个火环内出现了令人绝望的骚动。
有数名修士体内潜藏的血泥虫发育完毕，在他们濒临死亡前的嗥叫中，七窍溢血。
很快，他们的身体一如一条被掏空的麻袋，软塌塌萎靡下去，在地上形成了一堆由护身甲胄支撑着的皮囊。
一条条的血泥虫带着满身的血污，挤破皮囊钻出，又向着其余几名修士弹射而去。
有修士唤出护体真气与防御法器，挨力抵御，同时以焰火术对着血泥虫弹射，又或者以攻击法器附着火焰对着这些软塌塌的丑陋玩意使劲猛剁。
之前都是灵台境修士对付这些血泥虫，大家尙不觉得它如何难对付，现在天选境修士要单独对付这些密密麻麻的血泥虫，它可怕的实力展现出来了。
血泥虫的粘液能腐蚀防御法器，那灵光闪现的上阶甚至是极品法器，都撑不了多久，更逞论护体真气，几乎是一穿而过。
更甚者，在于血泥虫柔软身体所附带的韧性。
当附着了火焰的攻击法器斩在它们的身体上时，它们能快速拧成一团，如同水蛭。如此一来，也就抵消了法器的攻击之力，中阶法器几乎伤不到它们，上阶法器能刺破它们的躯体，但他们能以强悍的再生能力快速修复，只有当它被顶阶法器击中时，才能一击而毙。
即便是以唤灵术召唤出来的神兽，在成群结队的血泥虫围攻下，压根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火环中的剩余修士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能驾驭飞剑从虫潮之上凌空而去，寄希望于在空中能逃得一条生路。
可惜的是，等待他们的无异于一场屠杀。
没有了火墙的加持，这些血泥虫也就没有任何忌惮，它们不仅附着在地上，也附着在林立的石山上，飞蝗一般对着试图逃逸的修士激射而去。
于是，一个个的修士就跟喝醉了酒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湮灭于虫海。
只有一位常驻弟子仗着自身的极品飞行法器，升在了高空后才突破火墙而出，超越了血泥虫的弹射范围，堪堪躲过了如雨般的袭击。
就在大家以为这名修士可逃出生天时，在那黑红交织的空中，突然出现几条惨白的肉体，却是有魑族潜伏其中。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375章 人性的丑陋
伴生火环中的修士面对这一幕，个个心中凄然，他们知道，面对自己的只有死亡一途了！
这一幕同样落在了风池眼中，他在协助妙境等人堆叠火墙的同时，阴沉的脸上意外的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他在惋惜这些修士的无端死去，因为伴生火环中的修士并非个个都感染了血泥虫，可他们的死亡却如此的没有价值。
他想到了那条现在看来极度可笑的门规，什么同门遇险可救而不救，斩断仙缘，逐出师门，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如此多同门，因为白煞的怀疑就得处在火墙外等死，谁想过要救他们？
难道感染了血泥虫就真无可救药吗？
风池不信！
灵台境修士不比天选境弟子，都修习了内视术，以之为辅，手段尽出，肯定是能搭救一二弟子的，只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即便是风池自己，也想到了一个或可救人的办法，他只是无法验证此法究竟可行否。
“风师兄，小弟与师兄不打不相识，之前种种，全赖小弟年轻妄为所致，今日方知师兄宅心仁厚……福生无量，师兄德行高绝，他日必有大成，小弟就此别过……”妙境突然停止施展焰火术，双手成阴阳子午决，对风池深深施了一礼。
风池一怔，定睛看着这位年岁并不大的昔日“对头”，沉声道：“师兄，你……”
妙境鼻腔中流出两行脓血来，显然他体内的血泥虫即将发作。
与妙境同在伴生火环中的其余弟子明显不淡定了，一个个猛然和他拉开了距离，全神戒备的看着他。
妙境察觉到这一幕，情绪有些低落，其余人倒也罢了，可“七子”中其余二子的表现，在这生死时刻显然刺疼了他内心。
他没有过多迟疑，摘下储物袋对着风池抛来，苦笑道：“造化弄人，小弟仙缘已尽……其内有小弟的一些存余，就赠与师兄了，还请师兄务必珍惜……”
“师兄所赠，定然珍惜，不敢随意浪费……”风池接在手中，正想说什么，妙境却已经别过身去。
此时，妙境眼眶中又溢出血来，他强忍着，对着段虎遥遥说道：“师傅，弟子不能侍奉左右了……”
段虎眼眶微红，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妙境手一伸开，看了看掌中的四颗雷火丸一眼，就要作势吞下去。
“且慢！”风池大喝道，急速转身，对着二十丈外的白煞恭敬说道，“执事大人，晚辈寻得一法，或可救人，还望执事大人准许。”
“三弟！”
“老三！”
“三哥！”
是赵冲、上官媚、周彤三人异口同声阻止风池冒险，他们知道自己这位结拜金兰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在他们看来，且不说风池是否真能救人，即便能救，他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妙境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阶段，一旦血泥虫破体而出，与妙境尽在咫尺的风池必然遭殃。
白煞对风池的请求没有任何表示，站在神驹战车上一动不动。
“风师兄，诸位师兄……别过！”妙境知晓，就算风池是天降猛人，也绝无法救治自己，否则段虎早就出手了，灵台境修士尚且束手无策，他风池一个天选境修士又怎可能妙手回春？
言罢，妙境满怀留恋的仰望这个由黑红色雾霭包围的地下世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风池一眼，一咬牙，将四颗雷火丸吞入腹中。
随后，他放出飞剑，纵身而上，甩动双袖的同时，剑器载着他朝火环外疾驰而去。
跳动的火苗之外，如一个巨大的沸腾了的鼎镬，无数的血泥虫就似那跳动激射的汤汁，随着妙境远去的背影追袭了一路。
最后，妙境整个身体都变得臃肿起来，飞行速度越来越迟缓。
就在大家以为他即将坠入虫海时，猛然一声巨响，四颗雷火丸被同时激发了，强大的暴空气流回荡，一个红色的炙热骄阳在涌动的虫潮中展开。
火，绚丽至极，带着生命最后时刻的绽放，照亮了整片迷蒙空域。
段虎通红的眼眶里滚出一滴泪来，他很久没尝过这种鼻头发酸的滋味了，遥望妙境消失之处，喃喃：“好小子，有种，为师没有白疼你……”
“妙境师兄，魂归故里去吧……”风池叹息，将对方赠与的储物袋挂在甲胄的钩子上。
伴生的火环内，“七子”中的其余二子面色惨然。当他们知晓妙境中招以后，没有关怀，也没有慰藉，而是第一时间避开了他，所以妙境没有将自己的储物袋送给他们，反给了风池。但此时此刻，他们目睹妙境之死，唇亡齿寒之感极度强烈，甚至心神失守，有些神经质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确认自己是否也感染了血泥虫一般。
“你们慌什么？赶紧聚火！”那名带着怪头禽鸟的中年修士喝道。
此人不知常驻在幽闭之门多少年月了，家底亦是十分丰厚，眼见血泥虫又开始汇聚而来，他朝外头接连扔出了两颗雷火丸，硬生生将泥虫轰开了一部分。
然后，他左手握着两块中阶灵石，借助灵石丰沛的灵气，右手掐诀连弹，其凝聚出的火球比之灵台境修士也不逞多让，因少了妙境而导致的缺口，竟被此人以此方法给堵住了，不仅如此，面对那些试图搭桥而过的“虫巢”，他以焰火术覆盖法器的杀伤力也体现出来了。
显然，此人是以中阶灵石为辅助，运用了某种放大法力的秘技，否则也达到不到这种效果。
唯一的缺陷是对灵石的消耗太大了，两块中阶灵石很快就抽空了，成了毫无用处的顽石。
此修倒是豪迈，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两颗中阶灵石来，真真是财大气粗之辈。
“师兄这是什么神通？”风池问。
“师兄对我等不吝相帮，原是该坦诚相告，不过此术以师兄的外门弟子身份，没有知道的权限。”此修话锋一转，又道，“师兄若真想学习，有两种途径，一是成为核心弟子，二是常驻幽闭之门。”
“常驻幽闭之门也无用，此术太费灵石了，实际就是个鸡肋术法……咳咳咳……”却是那名召唤狸猫的修士插话道，话没落音，他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亦随之佝偻下去。
他咳得太厉害了，乃至这一开始就直不起腰来，在他脚边的那只白背黑纹狸猫随之幻灭！
这剧烈的咳嗽声就像唤醒了沉睡的恶魔，妙境已经陨落，这火环中还剩六人，却有四人出现了异常征兆。
一人是七子之一，他和之前所见那些被感染的修士一般，面部红胀、经络蜷曲、七窍流血；一人浑身筛糠般般抖动，如置身冰窖；一人张开大嘴，拼尽全力呼吸，奈何面色越来越白，呈现死灰之色；那名召唤怪头禽鸟的修士则怒睁双目，眼球表面布满血丝，好像要滴出血来。
“你们二人赶紧进来！”说话的竟然是白煞，他不待驾驭神驹战车的天阙峰女修发出指令，一拖神驹缰绳，将之带着往风池等人方向急速奔来。
此时，只一名中年修士和七子之一的高瘦年轻修士安然无恙，白煞的话显然是对他们二人说的，这二人拖了这般长时间没有发作，显然并未被血泥虫感染。
二人闻言，如同大赦，正要往风池等人所在的内环中跃进，但人性的丑陋在濒死之时表露得猝不及防且淋漓尽致！
那名中年修士刚一跃起，却被一个人环抱住双臂死死箍住了，抱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召唤怪头禽鸟的修士。
“放开我！”中年修士万万不料有此一出，大骇之下就欲反抗，脖颈处一疼，却是被对方连皮带肉的咬下来一大块。
脖颈的伤口极深，带着齿印，血肉模糊的同时鲜血亦随之喷洒而出。
七子之一的高瘦年轻修士也没逃过一劫，怪头禽鸟巨大的鸟喙一琢，便在他头顶凿开了一个大洞，脑浆溢出的同时，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倾倒在熊熊火墙之内……
第376章 断掌
人与人是不同的！
每一个人面对死亡，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也往往大不相同。
有人沉默，有人怯然，有人彷徨，有些人是悲壮，有些人则是疯狂！
长久的幽闭之门生活，显然泯灭了某些人的人性，他们堕入欲望的深渊中难以自拔，又在一次接一次的失败中彻底沉沦，一旦遭遇难以逆转的生死变故，绝望之中，这份贪婪与压抑双重叠加之下的恶念便滋生了，扭曲且疯狂，只剩原始的兽性。
召唤怪头禽鸟的修士临死前的举动，就像释放出了恶魔的种子，瞬间传导给了其他人。
感染了血泥虫的四名修士中，七之之一的另一名内门弟子毕竟法力逊于他人，也只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其余三人都将不甘、癫狂的眼神关注在同门弟子身上，或许在他们看来命运是如此不公，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死得公平一点！
所以，就在召唤怪头禽鸟的修士咬住中年修士脖颈的同时，其余两名被感染的修士带着狰狞面目，不顾一切朝最近的风池和宇文豪扑来。
对于眼前的惨烈，风池等外门弟子完全没有预料，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白煞应该是预感到了，可惜他隔得太远，且来不及出手阻止。
段虎则沉浸在失去妙境的悲痛中，甚至都来不及搭救自己的弟子——高瘦年轻修士。
“让开！”宇文俊毕竟是老江湖，察觉到了不对，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抢身便到了宇文豪身前，把自己兄弟挤到了一边。
还不待宇文俊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已经到了近前，对方流血的七窍犹如厉鬼索命！
宇文俊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其它动作都是多余的，避不开也躲不过，当机立断伸出灌注了真气的蒸钵大拳头，一拳轰在了那个丑陋的面门上。
如铁锤砸中瓜馕，红的白的顺着拳风倒喷了出去，血沫合着某些软塌塌的个体以及无头的残躯落在六尺来高的火墙内，火苗乱窜，伴随着隐匿的“丝丝”声。
宇文俊未入宗门前显然经历过不少大阵仗，他一拳打碎了来者的头颅并未觉得高兴，而是立即看向自己的右手背。
就在他中指拳骨之上，趴着一条细小的，仅寸许长的细长血泥虫，此虫分泌的粘液腐蚀了他的皮肤，奇异的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宇文俊双目圆整，心念一动，一柄备用的中阶法器从储物袋飞出，对着自己右手腕处一斩！
在他压抑的嘶吼中，他将断掌踹到了火墙中，自身亦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蹭蹭后退了三步。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封闭伤口，阻断血脉，同时取出储物袋试图给自己上药，所有步骤一气呵成！
“大哥！”宇文豪无端被自己兄弟挤到一边，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回过身来时只看到自己兄长坐在地上正要包扎伤口。
但是，宇文豪只跑到半途，就被一柄飞来的长剑法器阻挡了。
“不要过去！”白煞站在神驹战车上居高临下大喝道。
“为什么？”宇文豪怒问。
“不想死就离此人远一点！”白煞没有任何解释，但言语所指并非只针对宇文豪，而是在场的每一个修士。
宇文俊疼得咬牙切齿，大汗滂沱，正给自己的断腕上绷带，闻言一怔，其威武的身躯陡然显现出几分颓废，茫然问道：“前辈，洒家莫非已经无救了么？”
白煞不答，而是拧过头去，看着神驹战车的另一边。
就在那儿，有两个人在火中燃烧！
一个是风池，另一个是那名召唤狸猫的中年修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风池双目赤红，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回应风池的，只有对方扭曲面孔下，从张开的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呜咽，伴随着凌乱的“丝丝”异响。
风池没有躲过这名修士临死前的癫狂一扑，两人撞了个满怀，不仅如此，此人还张嘴喷出了一团涌动着细密活物的浓血。
此人个子比风池挨了一截，浓血吐在了风池脖颈下，顺着甲胄往下淌。
但此人大概不会想到，风池除了刚开始露出错愕之色以外，并未流露出一丝半点的慌张，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瞪住了他。
随后，此人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眨眼间这块烙铁又变成了一个可以融金化铁的洪炉！
白色的，散发出炙热高温的火苗从风池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火苗如丝，只透出皮肤一星半点，可这股浓烈到极致的高温却不是一般凡胎肉体可以承受的。
那一口浓血连同浓血中的活物瞬间气化，而这名卑鄙的修士亦如滚油入体，同时被点燃了，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只一个眨眼间，就透入了此人全身上下，好像其脏腑也在燃烧。
那些即将破体而出的血泥虫原本耐火，可在这一股白焰之下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它们在此修的腹部刚一钻出，火焰反而燃烧得愈加充分，瞬间成了粉末。
“三弟，撒手，快收去神通！”是赵冲在喊。
这名召唤狸猫的修士扑向风池时，赵冲的铭恩枪随之飙射而出，穿透了这名修士的躯体。
风池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这才松开了抓住对方双臂的手，赵冲铭恩枪一挑，就像挑动一个点着了的稻草人，越过火墙，落在伴生火环内。
此时，火环内的几名修士尽数死去，除了倾倒在地的甲胄，就只有一层软塌塌蠕动的血泥虫。
随着“稻草人”落入其中，散开的火苗居然比一个雷火丸的威能还要强烈，虽然没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但那些血泥虫就跟极好的引火之物一般，亦随之焦糊一片。
只是火苗存在的时间太短，并未完全烧透这些令人作呕的虫豸，但这些东西也显然活不成了，无头苍蝇般四处乱串一阵，就此慢了下来。
或许是出于生物的本能，这些血泥虫的生命即将终止的刹那，从它们肛门处溢出一堆堆亮晶晶的虫卵来，如盐一般，铺散了一地。
风池浑身冒火的异状，自然落入了白煞眼帘，他身为刑堂执事，养成了轻易不动声色的习性，但其内心却似狂涛拍岸，震惊不已，乃至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
风池激发血饲术时透出的精纯法力白煞并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他浑身每个毛孔中析出的白色火苗。
第377章 遇血繁殖
刑堂不比一般地方，是属于唤灵宗老祖直接管辖的，其内执事都是掌握宗门道统传承的核心弟子出身，虽然宗内每个山头都有自己独到的术法或秘术，但所有这些术法神通除了高阶修士自创的以外，其余对于刑堂之人而言一概不是隐秘，这是刑堂的特权。
可是，即便白煞见多识广，对于风池这一浑身冒火的神通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而且此术也远远超出了焰火术的强度与烈度。
唯独让白煞感觉可惜的是，此术固然厉害，但副作用太大了，在短短的时间里风池皮肉外翻，被烧灼得不轻，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此术确实有效，阻断了血泥虫的感染。
风池之前使用过一次血饲术，亏损了元气，此次再度激发此术，服用的那一颗固本培元丹给予的帮助早消耗殆尽了。
他感觉眼皮沉重，同时头晕目眩，膝盖发软，有些立不住。
于是他一拍妙境给予的储物袋，感应到其内果然有两颗急需的固本培元丹，当下取出一粒快速吞入腹中。
当然，储物袋中还有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包括几个玉匣和药剂等等，他此刻没有精力去探究。
此时，其它伴生火环内又出现了感染修士试图对同伴下手的情况，但是火墙内外的修士已经有了戒备，顿时将这些不轨之徒斩杀当场。
这等展露人性最黑暗的一幕，大家都是不愿看到的，可它偏偏发生了。
伴生火环内没有被感染的修士，融入了火墙内的大家庭，可是这一段扭曲的经历，无疑将在众人心中埋下深沉的阴影。
“宇文兄如何了？”风池服下固本培元丹后略有恢复，这般问着的同时，一转头，就看见了地上插着的长剑，附近面色戚然的同伴，跪在地上的宇文豪，以及独坐在正当中处满脸死灰的余文俊。
“风兄，洒家不走运，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余文俊苦笑道。
“我瞧瞧……”风池刚一移动脚步，脚下有些踉跄，但其头顶立即出现一个醒目的灵气漩涡，第二步迈出时已经能稳当的落足了。
神驹战车上，所有核心弟子都看着白煞，但他这一次并没有阻止风池靠近余文俊。
“师兄，这个弟子有些古怪。”白煞耳边传来了黑煞的声音。
白煞略微点了点头。
“这名弟子的火焰术和疗伤术不是我宗神通，但绝不逊于我宗的上乘神通，不要阻止他过去，看能不能看出这个弟子的门道来。”黑煞又道。
“师兄莫非忘了，此子曾言被邢明师兄带往邢堂一次，让他在里面睡了一觉，如果此子没有撒谎……邢明师兄现于天柱峰听差……”白煞同样传音道。
“师兄的意思是？”
“过场还是要走的，其余就无需多探究了。”
“师兄这一说，反倒让小弟平白多了几分兴趣。”
白煞闻言，眉头略微一蹙，旋即舒张开来不再多言。
邢堂虽是唤灵宗老祖名义上直接统辖的，在宗内具有至高权威，但实际上唤灵宗老祖并不管理具体事物，一应事宜都是交给了几个聚元境的修士管理。
邢堂诸修也是宗内各大势力争取的对象，黑白双煞虽然是一体，但人心隔肚皮，却未必是一条心。
此时，风池已经走到了余文俊面前，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余文俊自知大限将至，倒也坦然，说道：“数年前，洒家兄弟二人在道上遇到一行脚道人，此人一见洒家兄弟就摇头叹息，问其何故，他说洒家兄弟近年内有大祸临头，问其可有躲避之法，他说可寻一树大根深处潜藏，或可避之，不想一语成谶，避无可避啊。”
风池道：“师兄没想过，这道人或许是诓你的？”
余文俊哑然一笑，道：“洒家原本不信，可今日今时之际遇，让洒家不得不信。”
“让我看看，看能否有医治之法。”风池道。
说完，他一把抓住余文俊断腕，同时展开内视术，对着余文俊的身体扫视而去，对方的身体骨骼、肌肉、筋脉在内视术下展露无遗，随后又深入其五脏六腑，一一探查了一遍，奇怪的是，他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风池疑惑不解，顿了顿，开始全神贯注至余文俊右手臂的一条主静脉中，这一查探不打紧，但见血液中星星点点的有活物在游动，犹如蚊之孑孓，且很快就由一个分裂成两个，再看余文俊浑身上下的血管之中，到处是这种其貌不扬的孑孓，以血为养料，壮大自身，恐怖如斯！
这大大出乎风池意料之外，悚然一惊的同时，松开了抓住余文俊的手，道：“怎么是这样？”
“这小子的内视术非同小可，嘿嘿，有意思。”白煞耳边又响起黑煞的传音。
白煞并未回应，而是敞开嗓音说道：“血泥虫见血产卵，卵入血管成虫，虫又生虫，你那火焰透体之术若能教他，或可救其一命。”
“多谢前辈指点，可惜此术非旁人所能习得的……”风池这般说着，终究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将“化茧术”传音给了宇文俊。
然而，化茧术是一方天地造化的神术，整个泽南会使唤此术者仅限于风系一族的异能传承者，与血脉息息相关，和中土的术法神通分属截然不同的派系，赵冲、上官媚、周彤三人在心平气静的情况下尚且不得要领，宇文俊在此大限将至之时更不可能揣摩出门径来，听在耳中，却不知从何开始，只能摇头道：“风兄，你太看得起洒家了，此术……罢了……”
风池转首冲白煞说道：“不知前辈可有救人之法？晚辈愿以火焰透体术相赠，但求前辈能救我手足一命。”
修士但凡有何独门技法，无不敝帚自珍，这风池倒好，为了他人生死居然毫不犹豫就拿出来了，颇令白煞有刮目相看之感。
白煞面对风池和宇文俊二人期盼的目光，也不含糊，说道：“有，却非吾辈能及，聚元境修士方有可能。”
这等于是宣判了宇文俊死刑，整个幽闭之门只有飞云峰段峰主一名聚元境修士，且远在地下世界之外，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第378章 三不知
风池也不多言了，再度坐回宇文俊身前，抓住对方一臂，同时从铜环中招出刀哥。
刀哥一现面，便很大声的叫吠了两声，然后茫然且无精打采地望着自己主人。
风池摇了摇头，便将这个活宝重新收回了铜环。
这个举动让旁观者莫名其妙，其实风池只是想试试，刀哥的叫声是否对血泥虫有效，因为其与泥虫只差一个字，后者听闻刀哥的叫吠立刻就晕厥了。
事实证明，血泥虫比泥虫强大太多了，它们在宇文俊的血管中继续繁衍，越来越多。
风池从自己脑瓜中苦寻救治之法，越找越绝望，捏着拳头怒声喝道：“那几个老杂毛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陷同门于危噩？”
是的，这个疑问不仅风池想问，所有活着的人都想问。
白煞看着火墙外依然翻滚着却迟迟无法冲破屏障的血泥虫潮，叹息一声，沉声道：“人之初，性本恶！”
风池呐喊过后，发泄完心中抑郁，又投身于对宇文俊身体情状的钻研中。
至于其它师兄弟，包括宇文豪，都只能远远看着，他们没有风池护身能力，更拿不出拯救宇文俊的办法。
但是，白煞这一句“人之初，性本恶”终究让同车的核心弟子满怀疑惑，因为这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是以，终究有一名年轻核心弟子躬身问询道：“前辈，不是性本善么？”
这一问似乎触动了白煞，他冷哼一声，鄙夷道：“人之初，嗷嗷待哺，何来善恶之分？”
既然无善恶分，又缘何说性本恶呢？
果然，白煞又有下文，但见他一手扶着战车栏杆，淡然道：“既无善恶，也无分辨之力，天真懵懂……然，懵懂本身就是恶！凡事从自身意趣出发，授人饭食，或为好玩；搀扶老弱，或为好玩；纵火焚房，亦为好玩；拿刀杀人，亦或许仅为好玩……此番种种，是善还是恶？”
“亦善亦恶，但功过不能相抵，是恶。”
“说得好，尤其要记住功过不能相抵！”白煞指了指逐渐稀疏的伴生火环内那一地的盐白虫卵，“那几名弟子，有两人和你们一样是核心弟子出身，也曾是宗内娇子，在这幽闭之门内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们看看他们最后的样子，临死之前，恶趣盈身，谁会记得他们以往的功绩，徒留不耻之名罢了。”
车内核心弟子皆知白煞这是心存教诲之意，忙齐声应道：“多谢前辈教诲。”
“不过，有时善恶之分是混淆的，世间种种，你们自己去揣摩吧……”
白煞和一众核心弟子互有交流时，风池并没有去听，而是在苦苦搅动脑汁，以求救治宇文俊之法。
他之前对血泥虫的繁殖方式估计错了，以为此虫是通过身体外在的伤口或者口鼻、肛门等侵入体内，那么他通过内视之法，可以一条条找到位置，再将之剖出来，同时以无中生有术修补伤口。
当然，这个过程会让余文俊很痛苦，但好歹可保住其一条命，可此虫竟是在血管中繁衍，并随之散布全身，让他有无从下手之感。
风池功法被废那段时间，在明阳子的药房和藏书阁看过不少典籍，却五一涉及血泥虫。
“宇文兄……”风池突然目注宇文俊，表情异常庄重。
“风兄但可直言。”宇文俊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些许不适，眼瞳中逐渐出现缕缕血丝。
“若将你的三魂七魄牵引而出，弃此躯壳，你可愿意？”风池语出惊人。
上官媚和周彤等人见识过风池的招魂唤魄之法，倒不觉得风池此言有何不妥处，但在其他弟子听来，则完全掌握不到节奏，感觉这是“异想天开”。
更吃惊的是黑白双煞，因为风池短短几个字中所透露出的是宗内一本奇书“失魂引”，以及由此书所演化出的奇术，同时也是秘术，甚至是绝术！据说宗内掌握了此术之人也是凤毛麟角，他风池一个外门弟子又怎么可能获悉并得大成？
“不要洒家的躯壳……那洒家……”宇文俊显然没明白风池言语中的含义。
“秋燕仙子，请出骷髅。”风池忽对余秋燕说道。
余秋燕此刻并未施展“九鬼离魂功”，骷髅已经收入法盘，闻言之下亦明白风池此言中包含的深意，但此事非同小可，在此地下世界施展招魂唤魄之法实在太不得时宜了，蕴藏的风险奇大，劝道：“风兄，非妾身不愿行此便利，此处危机重重，宇文师兄可挨不住七日光景，且若引来强大异族，又当如何？”
风池断然道：“放心，只要宇文兄心甘情愿配合，并不多费事。”
余秋燕见风池说得这般肯定，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法盘往地下一扔，掐指施法，很快就从如墨的幽潭中爬出一只颤巍巍的骷髅架子来。
骷髅一现身，就站到了余秋燕身侧，就跟她的守护神一般。
宇文俊一见骷髅，有些明白了，但仍不确定，问道：“风兄的意思是，让我的魂魄寄附在这玩意……”
“是的。”风池肯定的说。
“那……洒家寄附之后，还是洒家么？”
“不知。”
“洒家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不知。”
“那洒家会不会失去心性，成为一个彻底的怪物？”
风池沉默，顿了顿，摇头道：“不知……”
风池又见宇文俊如此犹豫不决，倒是急了，双膝着地，拜天祭地，同时滴血入地，开始翻念祷词，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诸修才刚听见他念得二三句，周遭便有阴风透入，凉飕飕的。
与此同时，余秋燕身侧那头原本循规蹈矩的骷髅就跟有了思想一般，且极度兴奋，双臂水平伸出，一蹦就到了风池跟前，然后跟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的，侧着骷髅架子，眼巴巴望着风池。
哪怕是一具白骨，它空洞的面部居然有了谄媚阿谀之状，嘴部裂开，好像是在发笑。
正当大家感觉这一幕竦然可怖时，这具骷髅跪倒在地，伸出脑壳在风池的赤足脚背上“轻吻”了一下，且发出了“嘿嘿”的低哑笑声。
第379章 幽瞳
如果之前宇文俊还有什么期待，看了这一幕他彻底死心了，苦笑道：“风兄，不必了！”
“为何？”风池不解。
“洒家知道，风兄为了洒家一条小命不遗余力，于心感恩不已，然而人各有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毁，则血脉已断，与天地的联系亦断，求道亦无望，与其苟且而活，还不如走得堂堂正正。”宇文俊说完，立身而起，将储物袋摘下甩给宇文豪，对诸修抱拳施礼，转身便朝火墙连接处走去。
宇文俊走得潇洒，可他的步履显然已经无法支撑其他此刻的倔强，好似身体不堪重负。
宇文豪兄弟情深，一个粗鲁的汉子嚎啕大哭，见状就要去搀扶。
“站好，不要过来！”宇文俊暴喝道，“兄弟，答应为兄，活下去！”
宇文豪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雾笼孤城兮百花败，风华少年兮慷而慨；前路迢迢兮莫相害，祈愿诸君兮皆安泰……”宇文俊到了火墙跟前，一个纵身跳了过去，背对诸修站着，哼起了刚入幽闭之门时听到的那首歌，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对生者的祝福。
歌声五音不全，却直触灵魂，多好的手足兄弟啊，曾经许诺过的互相扶持共蹚前程，终究有些话无法兑现，有些人无法再见……
在无尽深处地下世界的一处空腔之内，战鼓轰鸣，厮杀声连绵不绝。
透过蝙蝠怪布满褶皱的皮质翅膀望去，幽暗的地下空腔内，那些林立的石林之中，是以蛮牛和蝎形怪为主体的冲锋集群。
一条条惨白的魑族游弋在虚空之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双方的血拼似乎存续很长一段时间了，整个交战之界横七竖八到处是残破的躯体，血流成河。
与这些异兽交战的，却同样是一群长相丑陋的异族，且所处位置阴气重重，如同雪地。
它们五官俱全，身体形貌看起来与人类相似，但浑身上下没有毛发，身形消瘦却又不显骨头，如同皮囊做成的人偶。
它们的战斗方式多以近身搏杀为主，个体看起来消瘦却一个个身具大力，以之对敌的法器清一色黑黝黝的，法器形状倒是各式各样，刀枪剑戟一应俱全，且极为锋利。
它们数量虽比不上异兽群体，被压制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区域，可在异兽的冲击中始终保持着战斗阵列，激烈却不混乱。
如果风池在这里，必然一眼认出这些异族正是他神魂出窍时见过的鬼胴！
在它们身后还架着一面硕大的人皮鼓，两头三丈来高的搬山人形兽一手持着一柄大锤，锤头很有节奏的擂打在皮鼓上，使得蒙皮颤动如簧。
这一面鼓中蕴含着某种激发之力，使得强悍的搬山人形兽累得伸出舌头连连喘气，浑身流汗如浆！
就在这一面大鼓之上三尺高处，一个巨大的黑色禽鸟正无声无息挥动着翅膀，其张开的羽翼破破烂烂，光溜溜的脑袋上有着一张枯朽人脸，眼眶似两个黑洞，长着锋利的鸟喙，正是尸面腐鹫！
一个大红色的影子极为惹眼的漂浮在尸面腐鹫后背上，此人头生双角，面目黝黑，卷发披肩，正是与风池有过交集的羊头人。
羊头人眯着眼睛立在尸面腐鹫后背，好像在打盹，却没有一头魑族敢近身偷袭，而他也乐得不管。
于是乎，羊头人带着一众部下到此，好像并无具体事物指向，其目的只是完成一段例行差事一般。
也就在这时，羊头人突然睁开了一对幽瞳，凶狠的目光直射前方某处。
随后，他又以鼻子使劲吸合了几下，似乎想探寻空气中是否存留了某种令他憎恶且熟悉的气息。
可惜的是，这道气息好像只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又很快消失了，且无迹可寻。
羊头人满心疑惑，略一思量，瓮声瓮气的说道：“尸面，你刚刚感觉到了吗，好像有一个熟人的味道传过来了……”
“嘎——”尸面腐鹫居然发出了赞同的叫声。
“哈哈……你也闻到了吗？本座还以为是错觉，好，好！”羊头人一改之前的沉默，大笑的同时，面部杀气腾腾。
“去找到他，但不要惊动他，更不要杀了他，待本座亲自处置！”羊头人言语中满是残忍之色，丑脸上居然还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只是这笑容无论是谁见了，都感觉不到半分和煦，而是冰冷、嗜血！
尸面腐鹫如一道黑色的影子凌空而去，那些魑族看起来凶横异常，可面对此禽却不敢阻其锋芒，早早就退散了开去。
尸面腐鹫却并不打算放过它们，鸟喙一啄，叼住了一头跑得慢了的魑族，三下五除二便将之吞到了腹中，就像补充了能量一般，此禽打个饱嗝，飞行速度急剧攀升，只几个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风池大概不会想到，他为了拯救宇文俊而使用招魂唤魄之术，没能救得了宇文俊，却惊动了自己的死对头。
他此时正处于抑郁且无处发泄的悲痛中，眼睁睁看着宇文俊的身体起了变化，经络蜷曲，浑身筛糠般抖动，显然极度痛苦。
隔着火墙，所有数年前一同入宗的外门弟子聚在一起，以一种无奈又无声的方式默默相送这位挚友。
“宇文兄，妾身这儿有两颗雷火丸，你拿去如何？”余秋燕忍不住说道。
“不必了……”宇文俊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三个字。
作为外门弟子，宇文俊没有多余的雷火丸，有也不会浪费在这一刻，因为一两颗雷火丸淹没在血泥虫潮中压根不起什么作用，还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所以，他做不到妙境一般超脱，可以毫无痛苦的死去。
就在宇文俊七窍之内的鲜血滴落尘土，伴生火环将熄未熄之际，外部的血泥虫却像闻到了令它们疯狂的味道，朝火环中快速逼来。
这时，宇文俊突然后跨一步，扭过半边身体，似乎想最后再看看这些手足一眼。
可他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加上存留在诸修心中那几名老朽临死前的作恶，风池等人倒不觉得如何，神驹战车上先后有三道带着火焰的闪光急速朝宇文俊后背射来！
第380章 少年之狂
这一幕大大出乎风池等人的预料，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阻拦，就只见宇文俊被三道法器直接透体，并随之燃了起来。
宇文俊茫然望着身体上的火苗，身体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就此殒命。
“大哥……”宇文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头如捣蒜，磕头不止。
神驹战车上的修士见一击得手，随即召回法器，可凭空一只大手在空中狂抓，竟然将这三柄法器尽数握在了手中。
风池双目赤红，眼球表面布满血丝，回身狠狠盯着神驹战车上的三名核心弟子，一女二男，他们正竭力收回自己的法器，可他的两手抓得紧紧地，任凭三人如何牵引法力，导致三柄法器尾部弹跳不止，却无法挣出其掌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风池歇斯底里的，勃然大喝。
“区区一外门弟子，也敢咆哮，你撒手！”说话的是天阙峰的女修，她在宗内属于高高在上的核心弟子，且平素被男修宠溺惯了，又岂受得了风池的质问。
如果是平时，赵冲也好余秋燕也罢，必然会阻止风池。可此时不同往日，人不是冷血动物，做不到在任何情况下都心肠如铁，所以他们没有劝阻风池，甚至都以怒目瞪视着战车上的三名弟子，很难说一旦事情激化，会发生什么后果。
“他们并非故意，你且将法器还与他们。”白煞轻描淡写的说道，同时内心亦不免感叹，核心弟子们在宗内太安逸了，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宇文俊是绝对不会临时前拖人下水的，他若动此恶念，其兄弟在宗内又如何立足？如此简单的道理，这三名核心弟子就没想到，还错以为对方心怀不轨。
不过，这三弟子始终是受刑堂辖制，于情于理，白煞也只好出面化解，好歹先把事情揭过去。
但是，风池并没有听从，把白煞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怎么，本座说话你没听见吗？”白煞面子挂不住，语气中有了几分不耐！
如果天阙峰的女弟子不是过于强势，发现错误后道个歉，不会点燃以风池为首的一众外门弟子的对立情绪。
白煞虽认为核心弟子的举动不妥，却没有让他们认错的意思，在他看来核心弟子的地位摆在那儿，若向外门弟子低头，岂不坏了规矩？
所以，他采取了压服外门弟子的策略，或许在强者看来，森严的等级和绝对的权力就是逼迫他人抛弃尊严，在高高的台阶前下跪的资本。
白煞固然措辞严厉，风池只是横眉冷对，依然捏着三柄法器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并非没有考虑后果，且清晰的知晓后果是什么，他更知道如果换一种方式并趁机说几句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听”之言，就可将此处境完全逆转，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和刑堂执事对上话的。
可他做不到以污垢涂抹脸颊，像一个小丑一般为了自己的前途向命运祈怜！
“你可知，狂是要付出代价的！”白煞冷笑道，脸色逐渐变冷。
白煞没有急于出手惩戒，终究是因核心弟子理亏，这才破例多说了几句，希望风池知难而退。
“风池！即刻听从执事大人命令，将法器还与三名弟子！”段虎早已注意到这边情状，在发声的同时，纵身在风池身侧落了下来。
甫一落地，段虎先笑了起来，冲白煞说道：“师兄，飞云峰统御弟子不力，让师兄见笑了。”
“哦？”白煞拉长了声调，侧首向段虎看来。
之前妙境自戕于血泥虫潮中，段虎没有前来；另一名弟子葬身于怪头禽鸟之下，他也没有前来；此刻因为风池一事而来打圆场，且一开口就冠以“飞云峰”的大名，让白煞有所忌惮，就着实值得玩味了。
无论刑堂有多大的来头，眼下飞云峰共有六名灵台境修士在此，统御的修士也以飞云峰弟子为主，白煞再是眼高于顶，也不得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段虎却又对着风池喝道：“怎么？连本座的话你也敢不听吗？你能将这三柄法器拿到手，并非你神通惊人，而是他们没有提防且不和你计较。”
段虎就外貌而言是个粗汉，但并非莽汉，这言语中的意思倒存了讥讽三名核心弟子本事不济之意，否则怎会让一名外门弟子将法器夺了去，且还一次就夺了三件。
神驹战车上的三名弟子怎会听不出来段虎言语中的意思，一个个面色不善，只是不便发作，也不敢发作。
无论风池有多不甘心，段虎的面子他始终要给，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所以，他不情不愿的五指箕张，松开了掌中不停跳动的三柄法器。
可风池让了一步，不代表三名核心弟子都能咽下这口气，那名天阙峰女修的俏脸都快气歪了，乘机引动法力，在短剑脱离风池手掌的刹那，在他掌心狠狠划了一下。
风池吃疼，立即缩手，只见掌心皮肉外翻，且在往外渗血，一时心底火起，热血腾腾直往脑门上蹿，怒目瞪着那名女修。
此刻，那名女修瞄了瞄手中带血的短剑，又将挑衅的目光看着风池，摆明了她就是故意的。
“给道爷道歉！”风池说道。
“嘻嘻，你怕是个傻子吧，你一个外门弟子有何资格让本仙姑道歉？”女修盛气凌人。
“砰！”地一响，就如突然响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惊雷，女修手中短剑无端火起，白色的烈焰冒起尺许来高。
正是风池引动了血饲术！
这一突然变故，不仅吓得女修赶紧撒手将短剑扔了出去，连神驹都给惊动了，若非白煞见机得快，一把揽住神驹缰绳，保不齐神驹受惊而一车人跟着出洋相。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白煞还真不便出面多说什么，因为事情已经转接到了弟子们之间的斗气斗法，他若横插一足，就要被人看成以大欺小了。
短剑上沾染的鲜血不多，血饲术激发的烈焰很快就消散了，短剑掉落在神驹战车下的空地上，却无异于狠狠打了这名女修一巴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如同焦点，就连火墙之外涌动的血泥虫，此刻也不足以吸引诸修的目光。
风池施展无中生有术，被割裂的手掌很快就完好如初，可他心中的愤懑难以消退，就跟在胸腔中压着一块巨石，有种难以言说的愁闷。
这名天阙峰的女修太过分了，可她偏偏来自绛珠仙子座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甚至于，他将心中的不平之气也连带上了绛珠仙子，因为这几辆神驹战车连同驾驭战车的女修怕也是绛珠仙子指派来的。
他一拍储物袋，那把没有激发前如同迷你玩具的绛珠刀出现在了手中，然后对着那名女修投了过去。
“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三招之内，我定要让你血溅五步！”风池勃然如雄狮之怒，“有道是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道爷深以为耻，你告诉她，这把刀原物奉还，道爷不稀罕！”
第381章 不跪
这名女修原本就要回嘴，可一见风池抛来的法器上醒目的“绛珠”二字，就像被抽了一巴掌，粉面通红，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拿着绛珠刀，颇有些魂不守舍。
整个天阙峰，谁都知道绛珠刀的存在，也是每一个核心弟子都想得到的“圣物”，因为拿到这把刀的弟子，意味着是绛珠仙子的衣钵传人。
可这把刀居然出现在风池手中，这太令她意外了，乃至说不出半句话来。
“绛珠”二字同样落入了白煞眼帘，他眉头一挑，这才知晓前段时间在宗内传得沸沸扬扬的“艳闻”是真的，那个与绛珠仙子联袂而行的低阶男修居然就是风池，也难怪这家伙这般目中无人了，莫非段虎突然出头，也是因为此事？
另一边，黑煞却是哈哈笑了起来，连称“有意思”，究竟什么有意思，却是没说。
“好了，这些血泥虫无法突破此地，不足为惧，也该给诸位论功行赏了。”黑煞大抵上已经恢复，将诸修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他将手中储物袋拿在手中，面向核心弟子，说道：“尔等且将弟子令牌功勋展示出来，本座自有安排。”
“两千。”
“一千六。”
“八百三十。”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内外门弟子和常驻弟子的巴望中，黑煞将储物袋中的十颗幽灵果拿了出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分配给了七名核心弟子，那名天阙峰女修也分到了一颗，只留下了三颗。
这个所谓的论功行赏显然谈不上公平，要说功勋绝大部分弟子都比核心弟子多，可大家都默认了，显然这已经成了约定成俗的惯例。
“还有三颗幽灵果，以功勋高低分配！”黑煞面向其余弟子说道。
“一万三。”
“八千九。”
“七千五。”
弟子令牌只要输入法力，其功勋数字就会自动显现出来，黑煞以神识之力点数，根本不费力，一扫而过之后就了然如胸。
“三万九千八百功勋！”
这句话是一个弟子在惊讶中喊出来的，而随着这一声话音落处，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风池身上，这几个数字就跟一座巨大的丰碑一般，立在他脑门上。
三万九千八百功勋意味着什么，诸修都知道，这表示他一个人相当于几位强力修士，这是用一往无前的冲杀砍伐得来的，是以浑身热血点燃激情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勇换来的，否则，没有谁能在短短时间里拿到如此之多沉甸甸的功勋。
而且他的功勋是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因为是新晋弟子，弟子令牌中空空如也，全是在进入幽闭之门后积攒的。
常驻弟子因为时常进入幽闭之门内查探情况，存在功勋积累，购买资料等等要花掉一部分，多余的都存在弟子令牌中。
即便如此，常驻弟子中功勋值最高的也才刚刚到达两万的门槛，跟风池比起来，简直不能看。
恐怕就是在场的灵台境修士，净功勋值也难说有超过风池。
那名驾驭神驹的天阙峰女修常年在内山，并不知晓绛珠仙子和风池的纠葛，对风池一口一声“她”，刚开始还不知晓是说谁，她手捧着绛珠刀又见他傲视群雄的功勋值，内心“咯噔”一响，猛然想到这个“她”莫非是指峰主大人？
她在巨大的震惊中，头越垂越低，连看风池一眼都不敢了。
黑煞手中还剩余三颗幽灵果，散发着精纯的灵气，金灿灿的，被他拿在手中抛来抛去。
他斜着眼睛，意味深长的从诸多弟子身上滑过，当目光落在风池头上时，略微顿了一顿，又很快瞄向了其他人。
诸修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风池将错失这一颗难得的幽灵果？
果然，黑煞手指着功勋值排第二的一位皓首常驻弟子说道：“你，过来！”
这名弟子老朽的脸孔上顿时眉飞色舞，排众而出，诚惶诚恐到了人前，施礼道：“见过执事大人。”
“希望你早日到达灵台境。”黑煞将其中一颗幽灵果抛了过去。
“多谢执事大人！”这名皓首修士喜不自禁，取过幽灵果的同时，赶紧用一个玉石匣子装了起来，且速度极快的收进了储物袋中，好像唯恐被人抢了去一般。
黑煞送完第一颗幽灵果，眼神又朝风池瞟来，并定睛看了他足足有三息时间，随即又将目光移开了。
风池同样瞪着黑煞，他心里清楚，幽灵果与自己无缘了，黑煞此举不过是刻意羞辱自己而已，原因也很简单，他前有刻意踩断黄色令旗，后又无视白煞的命令，有此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但是，他内心并不因自己之前的行为而后悔，他知晓中土和泽南有很大不同，说白了中土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想让他跪着接受所谓的恩赐，办不到！
不跪！
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这是风池的底线，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自我评价！
毫不意外的，三颗幽灵果已经分发完毕，其中并没有包括风池。
诸修以怜悯的目光望着风池，可他却兀自笑了。
“你笑什么，这就是你狂妄的代价！”白煞狠声说道。
“执事大人，晚辈所笑者，这所谓的论功行赏就是个笑话！”风池毫不示弱。
“你不服？”白煞道。
“服，心服口服，代行我宗老祖之意行事的执事大人，按理说应当不偏不倚，以示老祖一言九鼎之恩威，很显然，执事大人给老祖蒙羞了！”风池昂然说道。
“大胆狂徒，你真不知死吗！”黑煞勃然大怒。
“按照我宗宗规，晚辈的所言所行并不足以治罪，执事大人不会带头践踏宗规吧？”
“你……”
黑白双煞齐齐变了脸色，眼神中呈现出某种恶毒，可风池唇角挂着浅淡笑容，面对两个灵台境修士的压力坦然处之，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风池，不可目无尊长！”段虎见黑白双煞下不来台，插话道，“给执事大人赔礼，执事大人大人大量，不会跟你一个晚辈计较什么，但起码的长幼尊卑还是要顾及的，否则，执事大人还以为飞云峰缺乏对弟子的管教呢！”
风池闻言，果然抱拳成阴阳子午决，对着黑白双煞说道：“执事大人，晚辈得罪了，还望两位执事大人不予计较。”
风池这话虽说得动听，可他是仰着脑壳说的这段话，而不是垂头，其神情中哪有恭敬之态？
黑白双煞气恼到了极致，面孔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有段虎在一旁力挺风池，他们还真不便撕破脸皮，这口气咽不下也只得生生咽下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纠缠下去黑白双煞也讨不来便宜，反倒平白堕了刑堂执事的威严，白煞铁青着脸孔发出指令：“诸修听令，以焰火术清除血泥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