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它有寄居灵魂的功能
旭哥道：“小林子，你自己在那儿叨咕什么呢？说出来一起分析啊！”
岳林龇牙一笑，道：“一个多月的时间，昱久的灵魂一直在车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旭哥也皱起眉头，道：“是有点奇怪。可是，会不会跟车没关系，昱久只是飘在空中呢？”
对啊！我看向岳林。他不慌不忙道：“对昱久来说，这个解释没什么缺陷。但是小三子呢？那只猫的灵魂，为什么会在昱久的身体附近？它怎么找过去的？这是不是更奇怪呀？”
对啊！我又看向旭哥。旭哥拿起一双筷子，放到一只碗上，又拿起一双筷子，也放到那只碗上，并迅速地抽走原来那双筷子。他扭头看向岳林。
岳林两眼一亮，笑道：“我瞎说一下哈，”他拿起碗上的那双筷子，敲了敲碗，说，“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东西，它装着昱久的灵魂，碰撞的一瞬间，昱久的灵魂跑到猫身体里，猫的灵魂就进入了这个东西？”
旭哥眨眨眼，拿起那只碗，道：“然后有人把这个东西送到了昱久身体附近。”他把碗顿在桌上，对岳林兴奋地说，“还有，这个东西原本就是昱久身上的！”
岳林又敲了一下碗，说：“对！这辆车就是伤害昱久的第一现场。昱久身上的东西遗落在上面。或许他们没发现，后来发现了，又悄悄送了回去。”
他愣了一瞬间，叫道，“旭哥，这是不是意味着，那辆车只是刚巧从津城的宠物医院路过。一个多月前，昱久出事的时候，那辆车其实并不在津城？”
旭哥与岳林对视，俩人情不自禁抬手击掌，旭哥笑道：“有你的，小林子！我一直疑惑昱久出事前跑津城一趟干什么，最主要的是，他来津城，肯定有人知道，但事实是没有人知道他那天来过津城。并且从津城直接赶回京郊攀岩，不是很奇怪吗？”
岳林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道：“没错！这辆车是从京城市内把昱久拉到京郊的。”
“对！”旭哥两眼精光闪烁，道，“还有一个细节，忘了告诉你。昱久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身上穿着庄重的三件套西装。而发现他的时候，身上自然已经换上了运动装和攀岩鞋。”
岳林愣住了，傻傻道：“旭哥，你把我说糊涂了。你是怎么知道，昱久失去意识时穿的什么？”
旭哥讲了他跟我在意识空间里的发现。身上的衣服是灵魂离开身体时的那身衣服。并且神奇的是，我的灵魂曾经从旭哥身体里醒来，但是一旦进入意识空间，身上仍然是那套三件套西装。
岳林不自觉地张口结舌，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旭哥拍拍他的胳膊，道：“别愣着。以你的专业角度，这些线索是不是更容易调查这个案子了？”
岳林回神，笑道：“这也太神奇了！”他看向我，又笑，“小三子，哦，不，昱久，你的经历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有木有啊！”他伸长胳膊摸摸猫的脑袋。
然后，他收敛笑容，对着旭哥道：“等我联系一下我京城的同行朋友，看看受理这个案子的有没有熟人。我给他们送去这么好的料儿，看他们怎么谢我！”
旭哥冷静道：“你得先想好了，怎么说。你怎么得到这些线索的？”
岳林眨了一下眼睛，不以为然道：“这个好办。”
我抬起猫爪子，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旭哥把手机解锁，放到我面前，我打字：哥，你可以打电话问问老韩，会不会，昱久也有一个紫檀木的吊坠。
旭哥拿走手机看了看，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转向岳林，他说，“我从小就有个紫檀木的吊坠，最近才知道，那是陈家的传世宝贝。这个东西，是我们俩能带进意识空间里的唯一物件儿。我跟昱久推测，它有寄居灵魂的功能。”
岳林亮出小虎牙，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旭哥摊手道：“没在我身上，我把它挂在昱久的脖子上了。”
“你们还没说完话吗？”小娜娜闯进来，笑道，“给你们介绍一位新朋友。”
她让出位置，门口走进一位高个子美女。小娜娜挽住那位美人儿的胳膊，对她说：“我不叫你林老师了，我叫你春晓姐吧？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已经站起身的两个男人纷纷点头问好，自我介绍。旭哥道：“您好，林老师，我是陈旭久。”这个介绍让我很惊讶，小娜娜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岳林道：“林老师您好！我是岳林，在城铁派出所工作。”
小娜娜又专门指向我，说：“春晓姐，那里还有一位朋友，它是旭哥的猫，叫小三子，很聪明很有灵性的猫。”
林春晓真是漂亮！并且气质好，一副雅致的高贵模样儿。
她略略挑起嘴角，道：“你们好。我在科技大学做行政工作。江家，是我婆婆家。”
小娜娜大概很意外她的最后一句话，但是马上咧嘴笑道：“对对，他们家江老师，就是旁边乐奇中学的高中语文老师。”
“你们先坐着。”林老师大大方方地说，“我跟娜娜去外面帮一下忙。等忙过饭点儿，咱们再坐下来聊天啊！”说着她走进去几步，把风衣脱下来。
小娜娜开心地跑过去，接过风衣，顺手拿过衣服架，撑好了，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然后，她抓起林老师的手，说：“走啦，春晓姐，咱们不管他们了，让他们接着聊天吧。”
第122章 见好就收
有个大美人做服务生，是不是生意会更好啊？
我是这样认为的，从我洗的盘子碗的数量看，也能得到证明。可是，江伯伯、伯母没我这么乐观，她们小心翼翼地从各种缝隙和玻璃窗口，追踪着儿媳妇的身影，深怕哪件事不对劲，引爆了这颗定时炸弹！
让他们想错了，炸弹并没有爆炸。
最后一桌客人的菜也上齐了，江伯母敲了敲架子，说：“娜娜，先不要洗碗了，洗手吃饭吧。”
我洗了手出来，看见大美人在仔细地清理菜单和结账小票。她居然会打算盘，还是那种大木珠的算盘，让我大大地惊讶了一把。
看她算完了一笔，我笑道：“春晓姐，您这手艺是啥时候学的？太惊艳了！”
她看了我一眼，难掩笑意，说：“你不知道吧？这是我老本行，我本科学的就是会计。”
“是不是啊？”我心思一转，八卦道，“您跟江老师是同一届的校友？我原以为你们都是学中文的。”
她摇摇头，念念有词地又算完一笔账，才用那双美目瞄了我一眼，说：“谁跟他是校友？嘁！”
啊啊啊！八卦的味道！连校友都不是，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呀！看着她熟稔平静地拨拉算盘珠，我忍住了继续挖掘的冲动。我得见好就收，别把大美人吓跑了，惹恼了，就前功尽弃了。
我想回房间找旭哥和岳林，中途被老关给绊住了脚步。他在做食雕吗？他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手里是一只新鲜脆嫩的西葫，顺着表面的弧形，他雕刻着一方图章。
我仔细地看那图章里面的几个字，原来是：花好月圆！要不要这么惊才绝艳啊？那西葫多么脆嫩，要如何把握力度，才能使雕刻顺利完成啊？
老关这是妇唱夫随吗，他老伴宋姐姐的食雕简直出神入化，老关这是想给老婆惊喜吗。
我看了一会儿，没敢打扰。悄悄离开，去了后厨。
江伯伯老两口在做我们几个人的饭食。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我看了几秒钟，也没敢打扰，还是去找旭哥和岳林。
卧室里，他们俩面前的四个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一人两罐啤酒，倒也比较节制。小三子挤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睡着了。
我走过去，拉出被子角，盖在小三子身上，他睁开眼睛看看我，把小脑袋缩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娜娜，”岳林轻声儿叫我，说道，“在我跟旭哥的讨论之下，对，还有小三子的参与。我们已经基本还原了昱久被害的过程。”
“是吗？”我在床沿儿坐下来，问道，“有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啊？别都是你们俩、你们仨想象的、杜撰的。”
旭哥道：“可惜昱久失忆了，”摇摇头，他又道，“好在，他失忆了，不然，那些记忆也会让他留下心理阴影吧？”
岳林要给我讲怎么来怎么去，我制止他，说道：“你别给我讲过程了，我听着揪心，你就说之后怎么办吧？”
岳林看旭哥，旭哥说：“岳林已经跟京城的同行朋友通过电话了，应该会继续调查，直到侦破案件。至于最终会不会牵扯陈家人，不得而知了。”
岳林痛心道：“尽管破案指日可待，但是对昱久的伤害却还没结束。”
我也深有同感。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又回不去了。我笑道：“别这么丧啊！终于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可以还昱久一个公道。
之后，我们就帮助他尽快醒来就行了。你们俩吃饱了没？我们几个人可还没吃呢，再跟我们吃一顿儿吧？”
俩人对视了一眼，准备帮我收拾桌子。我把他们往外推，说：“好啦好啦，你们出去看看老关的手艺，保证你们惊得下巴掉下来！”
俩人出去后，小三子从被子里钻出来，拱背伸展了一下，蹲在那里看着我。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说：“知道你还没睡好，赶紧去睡吧。今天晚上我要帮桂桂一个忙，不走了。所以，晚上再聊天吧，快睡。”
他拱着我的手，从我手下走过，钻进被子里，睡了。
等我出来的时候，听老关说旭哥跟岳林出去了。于是，我们几个没吃饭的人凑了一桌，坐下来吃饭。
最后一桌客人来结账，林老师去接待并送出店门。回来的时候，她手上拿着一页纸，放到江伯母面前，说：“妈妈，这是我经手的几桌的账目，您回头跟微信以及支付宝账户核对一下吧。”
“哎。”江伯母答应着，折起那张纸放进口袋里，说：“春晓，今天中午够辛苦的。都饿过劲儿了吧？坐下来好好吃个饭吧。”
“没事儿。您跟爸爸不是每天都这么辛苦吗？”她虽然没什么笑容，两眼却是感情真挚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一直是怎么相处的，现在这个状态是不是好转了。
或许，正如江伯母所说，令她和江伯伯惊恐的是，不知道药捻子在哪儿，不知道啥时候，这个炸药包就会炸。
以我的角度，觉得林老师的母亲去世了，父亲不在身边，不是刚好可以把江伯伯夫妇当作父母吗？有什么事商量着办，有什么委屈直接跟他们抱怨一下，得到两位老人的宽慰和爱护。
是我太乐观了吗？林老师和江老师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那至少也做了四五年的家人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开来说的呢？
江伯伯开了一瓶葡萄酒，给每个人都倒上，说：“喝点酒解乏。老关，今天不走了。我一会儿给你找住处去。”
老关拿起高脚杯子，送到鼻子下边闻了闻，道：“今天终于不用以茶代酒了？”
第123章 不能晒在阳光下
醒来的时候，小娜娜抱着我往外走。
江伯母在旁边说：“家里住得下，再说了，那边快一个月没住人了，还得收拾。”
小娜娜腾出一只手拉住伯母，笑道：“放心，伯母，好收拾。那个家伙，有点洁癖，一定要睡在家里，才能睡踏实。”她说的是旭哥。
小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出租车，旭哥坐在副驾驶位置。他从打开的窗口看过来，见伯伯、伯母都送出来了，他赶紧下车，说道：“江伯父、伯母，我们今晚回家住，明天早晨就直接回京城，不过来跟您二老告辞了。”
说着与江伯父握了握手，接过他手里的猫笼子。江伯父告诉旭哥，他已经把老关安排在附近的酒店了，没事儿。
小娜娜走得比较慢，轻声儿跟伯母说：“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带菊菊奶奶一起回来。”
伯母低声道：“因为是人家的家事，伯母也不好多问。等你回来，跟伯母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忙乎一些什么。”
小娜娜搂紧一下伯母，说：“好，等我回来，就把前前后后的事跟您细说。放心哈，我在那儿待着也挺好的。但是回来您身边，跟江伯伯学手艺，就是最开心的事儿。”
出租车开出去了，旭哥说：“我得带着你一起回家，不然……”
小娜娜笑道：“明白。你微信里一说来接我，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猜想，旭哥要回自己的家住，非要带上小娜娜一起，是为了别人能汇报给老夫人：他失忆了，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要小娜娜带他回去。
小娜娜问道：“岳林呢？下午你们跑哪儿去了？”
旭哥道：“他带我去宠物医院那边跑了一趟，又跑去他的住处，用电脑看了一遍当时的录像。他给我讲了三辆车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出是哪一辆车。”
“碰了小三子的那辆车吗？”小娜娜问道，“当时那个人停车了，还下来跟我道歉。我赶紧说是猫跑得太快，不怪他。”
旭哥说：“嗯。等回家再细说吧。”
回到家。小娜娜进门就赶紧清理猫砂盆和猫食盆，打开自动饮水机，换了新的水瓶。她说：“小三子，你随意哈。我去收拾屋子了。”
旭哥也帮忙拖地板，擦桌子。俩人一边干活，一边聊起刚才的话题。
旭哥说：“岳林推测的车不是撞小三子的车。我看了录像，放慢镜头之后，可以看见小三子被撞的瞬间，是有反应的。你知道猫的反应比人快了许多倍，它是顺着撞出方向主动弹跳出去了，所以，才没有受伤。”
小娜娜停下手上的动作，听完旭哥的描述，问：“既然没有受伤，怎么还晕过去了呢？”
旭哥道：“我跟岳林推测，大概是吓晕的。晕了之后，旁边那辆车刚好路过，车上那个吊坠里昱久的灵魂，跟猫的灵魂瞬间换位了。这里面的玄机，就不是我跟岳林能够参透的了。”
小娜娜道：“噢，对了，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昱久自己也有一个吊坠是吗？”
旭哥道：“对。我打电话问老韩。他说昱久的吊坠在出事那天没找到，以为就丢了。后来一个多月之后，攀岩之家那边给送过来的，说是在更衣室的柜子下面找到的。”
“攀岩之家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人去吗？”小娜娜问道。
旭哥冷笑道：“自然是不能再做攀岩之家了。消息封锁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次事故。但是，陈家自然是不允许他们再经营这个了。据岳林的同行朋友说，跟昱久后脑相撞的那一块岩壁，被凿下来，运走了。”
小娜娜愣愣地听着，然后神情紧张地问道：“运走了，谁给运走了？陈家吗？”
旭哥说：“岳林的同行不知道。警方已经各种角度拍下照片，并且用石膏做了那一小块岩壁的模型。但其实，已经没有意义，无法实现与伤骨的比对。岳林的同行说，昱久的头骨碎裂情况，成为秘密，警方也不能知道。”
小娜娜看向我，惴惴不安道：“太可怕了！各种封锁消息，豪门里的事，都是这样的吗？总觉得不能晒在阳光下，就有很多诡异的内幕。”
我跳到电脑桌上，看着小娜娜。她摸出手机摆在我面前。
我打字：小娜娜，都过去了。别害怕。我没有那些记忆，你也不必担心我。
旭哥也凑过来看我打的字。他脸上的线条和缓下来，摸摸猫的脑袋，说：“昱久说的对，都过去了。杜娜，别想那么多了，回头晚上会做噩梦。”
小娜娜白了旭哥一眼，道：“本来我没想到做噩梦的事，你干嘛提醒我？”
我打字：小娜娜，你跟江伯母说，很快会带着菊菊奶奶回来，怕是不能如愿。
“为啥？”她握着抹布，装作气哼哼的样子，叉腰站在那里。
我看了一眼旭哥，打字：如果旭哥入职陈氏，他必然希望你照顾我。等我恢复正常饮食起居，他才能安心。
旭哥撸了一把猫的后背，说：“没错。杜娜，你跟我姥姥还得在兰苑再待一段时间。现在是昱久恢复身体功能的关键阶段，你肯定会帮我们的，对吗？”
小娜娜愤愤地说：“我又不是复健师！……”
这时，小娜娜的手机画面一变，铃声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猫的身体已经噌地一下跳起，把小娜娜和旭哥逗得笑起来。
第124章 万一她最近换了手机号
“娜娜，我是老郑。”
“知道。”我看了一眼东方旭和小三子，转身往小卧室走，一边应道，“这个时间点儿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没有很晚吧？”他嬉笑道，“才九点半，你就开始睡美容觉了？”
我猜不出来他想说啥，就一边擦桌子擦床头，一边回应他：“有啥指教，快点说。我可没你这么闲。还有好些活儿呢！”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直说了哈。最近咱们超市招了几个临时工，都是批量上货的力气活儿。其中有一个日用百货组的女人，悄悄地跟别人打听你。”
我心里“咚”地一跳，是那个人！她为啥这么快，就找到我原来的工作地点了？等等，或许不是她。
我强压下慌乱，说道：“你又编故事？现在网络上的故事都没人看了，还用你来编？”
“没有。娜娜，这事儿我可不敢瞎编。”他的正经语气，让我的心又揪起来，他说，“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手机里存着你的照片，说你是她老乡的孩子，有一段时间没跟家里联系了，她帮忙找找。”
我故作轻松道：“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呀？”
郑世功平时没个正经的，经常跟那些比他大的姐姐们开玩笑，所以他跟其他组的姐姐们就很熟，别的组的事，他也门儿清。
他的各种语气我再熟悉不过，他现在这个语气，一定是绕着事儿说的，为了试探我，想看我什么反应。
“她还没问到我头上，”老郑说，“只问了他们组的两个姐姐，那俩人分别跟我说的，都说没见过你，不认识。实际上她们怎么跟那个女人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见过那个女人吗？”我得确认一下这个老郑没瞎编。
他马上回应道：“我见过啊，每天都从库房里往外推东西，我能没见过吗？”
这就对了。如果他说的这个人是我妈妈，他说见过她，那就说明他已经看出了那人跟我相像，已经在猜测那个人是我的近亲属，但他又不直接说出这一点，这就是老郑的风格。
“老郑，我能相信你吗？”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必须的！老郑啥时候让你失望过？”他嬉笑道。
我语气尽量平缓，像说工作上的事儿似的，我说：“老郑，你去跟那个人说，你见过照片上的人，但是这个人离开本地了，你可以帮她联系，让她等着。但是有个条件，让她不要再到处乱打听了。”
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先让老郑把人留下，等我攒足了勇气，就去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
老郑痛快地答应：“哎！没问题，我明天就找机会跟她说。我悄悄儿地，不让别人看见。”他顿了几秒钟，又道，“娜娜，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谁啊？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没什么好心眼儿，我打发她走，不就完了吗？跟她废什么话？”
“老郑，你别着急呀，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个家伙就是厉害，跟他说话，不带脑子肯定不行。
“你说，娜娜，我不着急。”他唯唯诺诺的。这样的反应，以我对他的了解，说明他可能对事情还有更深入的调查，或许已经确定了那个女人跟我的关系。
“老郑，不管她是谁，我也不希望她再跟别人打听我，你能理解吧？”
他马上回应道：“那是，我理解。”
“再说了，你不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她家人联系吗？我得让她家人劝劝她，不要这样打扰我的生活。”
我已经平复了心情，知道事情是躲不过去了，我必须面对。
老郑就是老郑，很爽快地说：“我明白了，娜娜。把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老郑我跟你保证，让她老老实实在咱们超市呆着，再也不跟别人提这个事儿。行吧？”
“好，谢谢你老郑。回头我忙过这一阵儿，就请你们吃饭哈。”
他笑道：“是啊，你不请还不行了，我跟组里的大姐们都说了，你不请的话，就变成我请了，那还了得？”
“这个跑不了，你放心。还有啥事儿吗？”我听着他的话茬儿，似乎还有没表达出来的意思。
果然，他吭叽了一小会儿，才说：“那个，娜娜，我这边有那个女人的手机号，你要吗？万一她最近换了手机号，她家人联系不上她，怎么办？你不就白费劲了吗？”
这个老郑，他一定是已经了解到内情了！但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也不能跟他发脾气啊！人家毕竟也是出于好心，关心我。
我回应他：“好的，老郑，你想的还真周到，你用微信发给我吧。那我挂啦，回头再联系？”
结束跟郑世功的通话，我跌坐在床上。脑子里很乱，搞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难道，她抛弃我将近二十年，还想再找回来？她当我是什么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根本不能重来的吧？虽然有些事可以重来，甚至还能比原来更好。
我想起今天下午，江伯伯把老关送去附近的酒店休息。江伯母去睡午觉。其实已经过了三点钟，马上又要为晚饭忙活了。
我跟林老师在厨房做点心。她跟我一板一眼地学和面、学造型。看着她白皙纤细的美手，我就感叹，人家真的就是天生丽质，怎么哪哪哪儿都好看呢？
不料，她脑子里的想法，却跟我完全不同。她语出惊人地跟我耳语道：“娜娜，你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我是来跟他说分手的！”
我吓得手上一抖，已经压模成型的生坯，掉到面板上，摔扁了。
第125章 还有一点幻想和期待
旭哥在电脑上打字：你听得见她说的话？对方的话也听得见？
我点头。
他又打字：老郑是谁？
我打字：是她超市里的同事，小头头儿。
他耸耸肩，继续把地擦完，又去擦他的那些宝贝书。我知道，他不跟我说话，是想让我专注地偷听，好知道小娜娜的情绪变化。
由于基本上能听明白她和老郑的对话，我就更加为她担忧。她妈妈突然出现，又去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打听她的行踪，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从小娜娜的角度看，亲妈找上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从她上次偶遇亲妈的反应看，似乎不好，她应该是排斥的。
我说过不想她再哭，可是这些她在意的事，我都帮不上忙，明显的是在说空话。我顶着一张猫脸，她前段时间病了，我连一杯水都不能给她倒，又怎么体现对她好呢？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能给她什么呢？
小娜娜这会儿已经有了动静，她到主卧那边翻找来床单被罩枕巾，帮旭哥铺排上，整个过程，她表情平静，也没有哭过的迹象。
“你们一人一猫，瞪着我干什么？”小娜娜好笑道。
看着她的笑容，我明显感到旭哥松了口气。他关上自己的宝贝书架，走过来对小娜娜说：“杜娜，你知道岳林是什么身份吗？”
小娜娜的笑容加深了，看了我一眼，说：“什么意思？岳林不是片儿警吗？”
旭哥坐在刚铺好的床上，满脸笑容地说：“那你以为他跟霍哥怎么认识的？”
小娜娜眨眨眼，笑道：“难道不是片儿警跟刑满释放人员的关系吗？”
旭哥道：“错啦！岳林跟我说，他家大哥跟霍哥是发小儿，跟曜久几个人是一起长大的，算是过命的兄弟。”
小娜娜跟我对视着，都瞪圆眼睛。好吧，猫眼不用瞪也是圆的。
小娜娜瞪圆的眼睛马上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耸耸鼻子笑道：“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所以，岳林家也是你们那样的世家吗？”
旭哥表情也活泛了，说：“所以，你之前说的，岳林的玩具车，只是外形比较小，但也是货真价实的豪车！”
小娜娜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扬起眉毛道：“你的意思是，岳林并没有低调，只是我不认识豪车？”
旭哥笑道：“没错！昨天他跟我喝了酒，从江家小吃离开时，就叫了代驾。代驾师傅是个识货的，跟岳林聊了一路的车。”
小娜娜撇撇嘴，走过来抱起我，说：“小三子，自打你穿越到猫身上，被我捡回来，你的猫生就开挂了，我的人生也开挂了。你认识了那么多平民百姓，我认识了这么多豪门显贵。”
旭哥在不扮演失忆的昱久时，很多时候都是面瘫脸，现在却一反常态，脸上线条温和地说道：
“咱们不聊别人家的八卦了。杜娜，你有什么想跟我和昱久说说的事儿吗？比如前几天病得说不出话，比如刚才这通电话。”
小娜娜坐进电脑椅里，轻轻地抚摸猫的脊背。她的这个动作，直接造成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对面的旭哥很笃定的目光，他是笃定小娜娜一定会说吗？
“昱久肯定是知道的，他没跟你说吗？”小娜娜嗫嚅道。
旭哥摇头，道：“昱久说，你不喜欢别人过问你的事，他说等你告诉我们。可是，我想现在就知道，你怎么说？”
小娜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再好好想一想，行吗？”
旭哥沉下脸，说：“你再怎么想，都是一样的。就比如说，如果现在我父亲过来找我，我又能怎么办呢？躲到什么时候？想解决问题，就是现在面对面坐下来，说个痛快。他有原因他有理由，让他摆出来，看他能说出些什么。”
小娜娜似乎有所触动，坐正了，她说：“如果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想让我给她养老，怎么办？”
旭哥目光犀利，字字铿锵道：“她说不出理由，她当年就是遗弃，遗弃未成年的孩子，是犯罪！就算到了法律面前，她遗弃你在先，法律就不会支持她的诉求。只有你施舍她，没有她胁迫你，知道吗，杜娜？”
小娜娜把我放在电脑桌上，跟我对视道：“昱久，你也这么认为吗？我是应该马上跟她见面，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吗？”
我跳过去敲击键盘，让智能语音读出来：我支持你，小娜娜。没有必要犹豫不决，还有什么更坏的你不能接受的结局吗？没有了。我希望你快刀斩乱麻，不要一直在这里，让自己不上不下地痛苦。
小娜娜半晌没说话，然后幽幽道：“我当然还有一点幻想和期待。我怕立刻面对面说清楚，自己最后的一点幻想都没有了。”
旭哥冷冷道：“期待。我倒认为，你期待一下江伯母的爱护，以及我姥姥的心疼，会更现实一些。”
我打字：生活的复杂性永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或许你妈妈真的有苦衷，如果是那样，早一天知道，早一天母女相处，不是更好吗？为什么总是想最坏的那个可能呢？
“嗯，今天下午，”小娜娜苦笑道，“我还用类似的话劝过林老师呢。她说，原本今天下午，是来跟江老师说分手的，可是，看到江家两位老人小心翼翼的眼神儿，又心软了。她说她知道，他们（包括江老师）都是很好的人，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跟他们相处不好。我就鼓励她，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第126章 怎么想起找我了
夜里，刮了很大的风，后来就下起雨来。雨滴淋在窗玻璃上，唰唰唰唰，听得出来，雨丝很密很密。
想着那些黄绿斑驳的叶子，明天早晨就会铺满地面，又浸了雨水，走上去像踩着防滑垫，心里很踏实。
有点睡意朦胧了，突然又惊醒，想起东方旭盖的是薄被子。我爬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毛毯，借着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走到书房门口。
门是半关着的，留了个宽门缝，想也知道，是给小三子留的。我正犹豫，门里面无声地走出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是小三子。
我低声道：“东方旭的被子太薄了，我给他送毛毯。”
“啪”的一声，台灯亮了，响起东方旭的低沉嗓音：“谢谢！怎么还没睡？”
我推开门进去，看见东方旭靠在床头。我把毛毯盖他被子上，回道：“是你还没睡。我已经睡醒一觉，感觉降温了，才给你拿毛毯过来。”
“睡不着。”他指着椅子让我坐，又说，“想起上次睡在这里，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看着他在昏黄的台灯下，阴沉的脸，就知道他又想起前尘往事了。这个家伙，就是心思太重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反复掂量，不能学会放下吗？
转念一想，我又放得下吗？刚才，他说起他父亲的那些话，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上，我跟他是一样的，他被父亲遗弃，我被母亲遗弃。
我缓缓说道：“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才越发佩服菊菊奶奶。她老人家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却还能笑呵呵地面对人生，不遗余力地关爱周围人，小老太太，真了不起！”
这时，小三子噌地一下，跳到东方旭的床上，钻进他的被子里。
我笑道：“你看，小三子在提醒我们，该睡了。睡吧，明天，可能就晴了。”
东方旭脸上似乎回暖了一点，他说：“晴了，可能会更冷，你带厚衣服了吗？那么勤快，把所有东西都收走。老太太还不知道，她知道的话，得多伤心？”
小三子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叫了一声。
我笑道：“好啦知道啦，去睡啦！晚安！”
天确实晴了，风真的有点冷。我在街角等着那个人。我们在电话里约好，在上次碰面的大超市门前的街角见面。
我看着对面的快餐店，有些人在里面吃早饭。或许，她来了，我们可以去那里坐一会儿。那里总是人来人往，不至于太投入，哭哭啼啼地。
“娜娜！”
听见声音，我也看见了那个人。她在另一个方向的马路对面，跟我招手。
她穿着打扮跟上次完全不同，看得出来，经过精心打扮。头发也盘了起来，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她等到绿灯，就快步走过来。走近了，我发现，她描了眉毛的，还擦了唇膏，跟身上那件暗红色提花外套，是一个色系的。挺好看的，我心里跳出这么一句。
她脸上有笑容，却不夸张，说：“等了很久吗？冷了吧？突然降温。”
我等她说完，抬手指指对面，说：“去快餐店坐一会儿吗？”
她急忙点头，说：“等一下，红灯呢。吃了早饭吗？”
我说：“吃了。”
她又问：“住得远吗？怎么来的？”
我说：“骑共享单车来的。绿灯了，走吧。”
进了快餐店，里面很多空座位。大概是因为今天不是周末。
她往台口走，我指了靠窗的座位，说：“那边坐着点餐吧，现在都是扫码点餐了。”
她把背着的一个大包，放在里面的座位上，然后坐下来。我这才看见，她穿着一双坡跟小底的皮鞋，看上去质地非常好。我心想，大概，她生活状态还挺好的吧？为什么去超市工作呢？
我扫码点了两杯热豆浆。然后放下手机，问：“你去超市工作，是为了找我吗？”
她意外地看着我，然后微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跟你之前的同事，什么都没说。那个小伙子很热心，说他认识你，要了我的手机号，说一定会联系上你。”
我腹诽了一遍纸老虎老郑，谁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他最会哄大大小小的姐姐们了，男同事们曾经说过，他是中老年妇女杀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超市工作过？”我问道。
她双手放在桌子边上，相互捏搓着，说：“我偶尔听一个老乡说的。他说他女儿跟你是同学，听说你在一个大超市工作，我就去超市里面求职。我已经在好几个大超市做过临时工了。”她语气怯怯地，带了一点乡音，眼睛却是不躲不闪地一直盯着我。
那边叫到我的号，我去台口拿了托盘过来。把一杯豆浆放在她手边，又问：“怎么想起找我了？”
她握着豆浆杯子，眨着眼睛，眼圈已经红了。我把托盘放在中间，握着自己的杯子，看向窗外，看见窗玻璃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也是通过这个老乡，我才知道，你没有上大学。”她口齿清晰地说，“三年了，我白白给了她那么多钱。”
“谁？你给谁钱了？”我回头看着她。
她眼里还有泪光，更多的却是恨意。
第127章 把进入陈氏当成职业
我用电脑打字，并用智能语音放出来：哥，你要把这些书搬到陈家吗？
旭哥把他的宝贝书小心翼翼地装进纸箱子，装满一箱用胶带封口，再装下一箱。
他一边做事，一边慢悠悠道：“对呀！终究是学了四年做了五年的专业，这是一辈子也扔不掉的出身。到什么时候，别人都会说，他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毕业的。”
是啊！无论将来做什么，大学和专业都是我们的出身。可是，我上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知道答案并不难，但我都忘记了，好没底气啊！
他又说：“18岁，在一个人刚刚成年，慢慢开始成熟的时候，熏了四年的东西，会深入一个人的骨髓，除非他之后又改学了其他专业，否则这个专业的思想，会影响他的人生发展和事业走向。”
我打字：可是我失忆了，我的专业还会影响我吗？
“当然会！”他盯了我一眼，严肃道，“那些专业思想已经进入你的潜意识，不会因为你失忆了，就不能左右你的选择和判断。
何况，你的记忆很有可能随着你身体功能的逐渐恢复，而恢复。之后你要好好配合栗博士，尽快恢复身体功能，不要再图方便，披着猫皮到处跑。”
我当然很委屈，比如这一次津城之行，也是必须的吧，算我乱跑吗。当然，我承认，如果我没有失忆，这次来津城，就会起到更好的作用。
岳林已经穿针引线一般，把整个案件连缀得差不多了。今天清晨，老韩打来电话，跟旭哥询问，我们在这边发现了什么线索？
老韩说，京郊那边的警方一有动作，他就得到消息了。可是旭哥并没有告诉老韩我们的线索。
我相信，就算想告诉老韩，旭哥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昱久的灵魂穿越到猫的身体里，是太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不能随意扩大知情范围。
更何况，老韩还不能让我们完全信任他。他是对老夫人负责的，而老夫人认为家族利益大于天。在老夫人看来，有可能损害陈氏的事，如果牺牲点个人利益就能抹平，总是值得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怎么不说话了？”旭哥那边问出来。
我打字：你放心，这次回去，我就配合栗博士，尽快恢复自己的身体功能。
他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一听到杜娜的事，就竖起耳朵，心里长草。我帮你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协助你恢复身体功能，就是你最大的机会。
如果连这样的机会，你都不能让她喜欢你，离不开你。你也就歇了这份心吧，毕竟男人和女人能走到一起，很多时候是靠缘分的，不能强求。”
我打字：小娜娜说，你是一个话很少的人。怎么最近，话越来越多？
“你嫌我多管闲事了？”他瞪了我一眼，又道，“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儿上，我分出一点精力，管管你的事。如果你不领情，我不管就是。哼，乐得清闲！”
我打字：你清闲不了的。之后跟二夫人斗智斗勇，够你忙得团团转！
他冷笑：“何止是跟二夫人斗智斗勇。不过，在陈氏，在兰苑，在大宅，我处理任何事，只是我职业生涯的一部分。不涉及个人感情，也就一切都好办了。”
我打字：你的意思是，你只把自己在陈氏的经历，当成是自己的职业？
他道：“不然呢？你认为我在陈氏，除了有你这个弟弟，还有什么割舍不下？既然他们只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人，我又何必让自己带着感情呢？”
他的这些话，简直是字字句句带着冰碴儿。不得不承认，我的心都被冻住了。我这个弟弟，又有何德何能，哪一点讨喜，让他生了感情？
我打字：你把进入陈氏当成职业。你会很累的，图什么呢？
他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干涩得很，没有一点热度，也没有笑意。
他说：“不甘心。如果非要图点什么的话，我就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因为没人给我一个交代。
我那个好父亲，给了我基因，却不养育我。老夫人找到我，却不关心我，究竟愿不愿意，就塞给我陈氏的一堆烂事。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可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那位二夫人，更离谱。未曾谋面，我就碍了她的事，各种毁灭痕迹（我存在的痕迹、我是“我”的痕迹）、各种加害（制造车祸重伤我、利用机器驱逐我的意识），简直做得理所当然，毫无压力！”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戛然而止。空气中仿佛还有他铿锵的语音，所引发的振动，虽然一波一波在衰减，但好一会儿过去之后，似乎还在。
旭哥心里有怨气，有憎恨，他想表达，却好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出口。没有人关注他的诉求，只是强加给他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一份责任。
虽然，任何一个人，说到底都是被强加的身份、名字、责任，可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能享受到幼年时的关爱、少年时的培养，一句话，他们得到了长辈和家庭的爱。可是旭哥没有。
对啊，凭什么呢？图什么呢？进入陈氏，对于旭哥来说，也就只能算作一份职业了。做事拿报酬，仅此而已！
第128章 我太傻了
“第一次跟你爸爸联系，我给他汇了一点钱，让他把你的照片给我寄过来。”她语调平缓地说着，看得出来她是忍着泪的，或许她也不想哭哭啼啼吧。
我喝着豆浆，把两只耳朵给她，但我的眼睛，偶尔还会很快地扫过她的脸。
“跟你爸离婚时，我是签了字的，我负担一半的生活费。”她继续说，“什么是一半的生活费？我就凭自己的心、凭本事，能寄多少就寄多少了。”
我有点质问她的冲动：你凭的什么心？有心的话？会扔下自己的孩子吗？但是我忍了。不过是给她两只耳朵，听过就算了。东方旭说的好，看她能说些什么！
“可是，你爸爸说他在外面打工，没有你的照片。”她似乎也平静下来，眼里不再闪烁泪光，“他让我直接跟你后妈联系。我给她打电话，那时还没有手机，打的是前院儿成财家的电话。她跟我说，以后不用打电话。直接把钱汇给她，她就寄照片给我。”
“她很会说话。她说，男人家心粗，又在外面，照顾不了你。她在家一边照顾自己的儿子一边照顾你，很方便。让我不要担心，都是当妈的，将心比心，她亏待不了你。何况，她叫我妹妹，她说何况妹妹你还给生活费。更错不了了。”
“我不仅寄钱，我每个季节都给你寄衣服，鞋子袜子。她也讲信用，每次收到我的钱，或者东西，都会给我寄你的照片。都是在你学校里拍的，还挺清晰挺好看的。我不跟她通信，所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拍的照片。”
“我从来没看见过新衣服新鞋子新袜子。”我语气平淡道，“我穿的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别人穿小了的衣服鞋子袜子。你看照片，都没看出来吗？”
她听了我的这一句，眼泪唰地一下涌出来。我叹了口气，把那叠餐巾纸推给她。她赶紧拿起纸抹眼泪，抹完了还有，抹完了还有。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冷静下来。
她红着眼睛笑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说：“我太傻了。我寄了东西寄了钱，回执都是留着的，跟你的照片放在一起，算是念想儿。可是没想过，你收不到。”
我知道自己还是心软了，回应道：“你的钱，我也算用到了。舅舅偶尔去看我，塞给我一点钱。后来我才知道，你给舅舅寄过钱，让他给外公外婆买吃的。”
她脸上现出笑容，随即又泪眼婆娑道：“我怕你舅舅来找我，每次都换地方换邮局。”
“你为什么怕舅舅来找你？”我终于问出来。忍住了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但是真的很好奇，为啥她连舅舅也不联系。
她又抹了几把泪水，说：“我太傻了。一步走错，步步错。回不去了。”
我也笑自己傻，总想帮她找个理由，却总是失望。于是，只好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怎么想起要找我了？是想供我上大学吗？”
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又抹了抹眼睛，语气平静道：“我想明白了，所以就想找你了。你高考之后，我是寄了学费的，每年都寄。我真傻，为什么那时不去找你，直接把学费交到你手上，你就能上大学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你拿了这么多钱出来，看来是日子过的不错。”
她点点头，说：“我如今想明白了，也没有啥事儿不能说了。我当年坚决跟你爸离婚，狠心丢下你，一个人跑出去，连你外公外婆都不管了。”她哽咽道，“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意外地看着她，不知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长大了，应该也懂了。可是我当年不懂。”她表情变得讪讪地，抹着脸说，“我自己不舒服，悄悄去镇上看大夫，那个大夫说我子宫里长了瘤子，需要到大医院再查查，她用手摸着说可能比较大了，要做手术。我问得花多少钱，她说住院手术营养加起来，怎么也要几千块。如果是恶性的，她摇摇头，让我赶紧到县里的医院去看。”
“就为了这么一个可以看好的病，你丢下我？”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转身就走。这么可笑的事，就是我被母亲抛弃的理由吗？或者，这只是她的托辞？
她点点头，说：“当时，咱们家别说几千块，就是几十块也拿不出来。我想着如果借了很多钱去治病，最后人又没了，你们父女俩的日子要怎么过？咱们隔壁村就有这样的事。就这样我谁也没商量，一咬牙就走了。我想，如果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外公外婆恨着我，也不会心疼。”她哽咽难言。
我想，好吧。或许，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我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她越发地讪讪起来，道：“我这大半辈子，就成了笑话！如果只是我自己受累受苦也就罢了。牵累了孩子，牵累了老爹老娘。”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原谅她，安慰她，只觉得好累。如果她当年的决定，造成了她大半辈子的笑话，那么，我的童年和少年阶段，所有的苦和泪，又成了什么呢？
“娜娜！”她怯怯地看着我，“我不配做你的妈妈。我对不起你，我也没脸得到你的原谅，可是我得告诉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也愿意补偿你。”
“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舅舅说的对。”我选择结束今天的见面了，因为我突然很想哭，我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忍着，说，“你只是对不起外公外婆。你不欠我什么，我原谅你就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说完，我站起身就走。
她从后面追上来，说：“娜娜，你穿的太少了，我买了外套给你。你穿上，好不好？”
第129章 我有那么戏精上身吗
在回京城的车上，小娜娜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安静地睡着。开始我以为她是装睡，后来，超强的耳力告诉我，她呼吸均匀，确实在睡觉。
她跟我们联系的时候，没说别的，只说她已经买完了菊菊奶奶爱吃的“白皮”点心，让我们去接她。
我们在约定地点看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笑着，鼻子有点红，说：“你们再不来接我，我就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了！”上车以后，放下点心，她把一双冷冰冰的手伸进猫笼子，说，“小三子，快给我焐焐！哎呀，一下子就冷成这样，手都冻僵了！”
我从猫笼子里走出来，钻到她怀里，她马上呵呵地笑着，说：“小三子，你是最环保的暖手炉啊！”
她出去的时候，并没跟我们明说，但我跟旭哥都知道，她是去见她妈妈了。
现在看她的表现，是谈得不好吗？还是，被旭哥不幸言中，没有惊喜，只是多了一层烦恼和牵挂？
到兰苑的时候，我才醒过来。来迎接的老韩，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服，塞进后座，说：“娜娜，穿上，拉好了拉链再出来。”
对，京城本来就比津城温度低一点，京郊的气温，就更低。老韩指着山上，说：“娜娜，你看，下雪了。”
小娜娜抱着我，帽子边火红的风毛里的小脸，对着群山笑着，笑声很清脆很舒畅。她说：“老韩，你不说我都没注意，那些山都白头了呀！太美了，是不是？我可以喊一嗓子吗？”
老韩笑道：“可以呀，不过不要尖叫，要像这样——哟嗬嗬嗬嗬哎！”老韩先做了示范，像是劳动号子那样。
小娜娜哈哈地笑，说：“老韩，你的嗓音真好听，是不是很会唱歌啊？我不一样噢，我唱歌跑调儿，所以喊不了那么好听。”
说着，她就大声唱道，“……毡房外，又有驼铃声声响起，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老韩惊讶地看着小娜娜，而她吼完了这一句之后，抱着我一通乱蹦乱跳，笑道：“老韩，你被吓到了吧？没听过这个曲调儿吧？哈哈，我自己作曲的。”
老韩也笑哈哈地，说：“我说呢，我还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老了，跟不上流行趋势了，都没听过你唱的歌儿呢！”
回到别墅里，老韩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娜娜，快脱羽绒服，已经供暖了，室内温度24度呢。一会儿你准出汗。”
小娜娜把我放到地上，说：“小三子快跑，去看看小研究儿干啥呢，问问它有没有想你。”
说完，她又问，“老韩，这边老远地都没有一户人家，怎么供暖啊？”
老韩接过小娜娜的羽绒服，塞进旁边的小兰手里，说：“我们自己给自己供暖啊！太阳能热水系统分出一个管子，走地采暖，像这样的阴天，太阳能温度不够，就用电烧热水。很环保的！”
我跑到楼梯那里等着他们俩，我想跟小娜娜聊聊。而旭哥，早已经跟我对个眼神，进电梯回三楼的房间了。
我知道，旭哥希望我尽快回三楼，现在，那位栗博士或许还在给我的身体做按摩，可是我回去了，也来不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吧？
小娜娜回到二楼，跟我说要去找菊菊奶奶，我叫了一声，她低头儿看我，问道：“你有啥意见？我跟奶奶打个招呼都不行啊？”
我蹲在她房间门口，大声跟她叫。她对我眯眯眼，威胁道：“你什么意思，叫得那么大声？这楼里有你这样的吗？这么没礼貌，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楼外面去？”
我挤开门，进入房间。门是虚掩着的，是因为刚才小兰或者是谁来过了，把小娜娜在车里的东西拎回来，放到她房间里。
我跳上桌子，示意她把笔记本电脑打开。
她关上房门，坐在桌子前面，说：“我知道，你想跟我谈谈。可是，我不想谈，可以吗？”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打开了电脑。
电脑启动用了大概30秒，可是，我却觉得比3分钟还要久。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个文本文件，打字：你不想谈，我也尊重你的愿望。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没事？
她瞪着我，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我不是一直是该说说该笑笑的吗？”
我打字：我不希望你把事情放在心里，我希望你是真的开心，而不是硬撑着，不想笑也在笑。
“我有那么戏精上身吗？”她对我翻白眼，道，“现在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我没有装作开心。你希望我怎么样怎么样，只是你的想法。我的想法是，我没有需要谈的事。”
我听着她罕见的凌厉语气，看着她眉宇间的淡淡戾气，真想叹气。可是，猫不会叹气。
她缓和了语气，道：“我想找菊菊奶奶，跟她聊一下怎么帮助林老师跟江老师。可以吗？”
我看着她有点生气的样子，打字：好吧。你随便吧。我回去了。可能近几天，都会在自己的身体里。
打完字，我看了她一眼，腾身跳到地上，飞跑出去。
第130章 昱久就没提反对意见
“差点怀疑人生了。”栗博士一边给昱久按摩，一边笑道，“之前两天，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应激反应，以为前几天是我的错觉呢！”
我看向东方旭，他给我一个了然的目光：昱久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他问栗博士：“今天你又感觉到，他的肌肉紧张了？”
栗博士欢快地笑着，好像中了大奖一样，道：“是啊，看到希望啦！”
“这孩子说的是啥？”菊菊奶奶问道。
“姥姥！”东方旭笑道，“他的意思是，昱久对他的接触有反应了。”
老太太对着宝贝外孙子，笑成了一朵花，说道：“那就是有进步呗？我就说错不了，一定能很快恢复。等我给老夫人发微信哈！”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把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举着一个食指抖啊抖，点了几下，使劲按住了，说：“老夫人，你孙子有反应啦！很快就能好，你放心吧！”然后使劲一抬手，自言自语道，“发出去了。”
我跟东方旭对视一眼，都笑起来。菊菊奶奶在我们离开的两天里，学会了用微信，还是跟老夫人学的。她不会打字，只发语音，但也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今天早晨，我听东方旭悄悄说：“那手机是老夫人给她买的，怕她不肯要，就说是自己用旧了的。倒也不是很新的机型，应该不到两千块。”
我脑子里一下跳出自己的手机价格：1499元。或许菊菊奶奶的手机是1699或者1899、1999之类的，如果老太太知道这个数字，会被吓一跳吧。
菊菊奶奶的手机响了，是一声布谷鸟叫。她欢快地点了一下，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好，我这就过去看看。”
看着菊菊奶奶的动作，我就忍不住笑。突然，自己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你好烦啊！”我吓了一跳，赶紧先把提示音关掉，然后才点开来看。是东方旭的转账信息，数字是我之前发给小三子的，他给取了个整。
我毫不犹豫地点接收，笑道：“你的反射弧好大，才想起来给我转账？”
他一脸笑容，道：“之前不是忘了支付密码么？”
我们同时笑起来。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盖特”到这里面的幽默因素，当然昱久是肯定懂的。昱久的灵魂在东方旭身体里时，提到我垫付的东方旭的医药费，我就发给了他一个数字。现在由东方旭本人支付给我。
菊菊奶奶在旁边听出门道儿了，问：“旭儿，你才刚把医药费还给丫头吗？”
东方旭道：“姥姥，我不是把密码都忘了么？刚刚才把密码找回来。”
老太太道：“丫头，这段时间一直耽误你工作，让旭儿再给你转一些钱吧，不然，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哈。”
我还没说话，东方旭抢先说：“还是办入职吧？不仅有工资拿，最重要的是还有了社保信息，可以跟你之前的社保接续到一起。”
我终于找到机会，可以跟他们祖孙俩说说我的安排了。
我拉着菊菊奶奶的手，说：“小老太太，不是你提醒我，要跟江伯伯拜师吗，我还等着你给我主持拜师礼呢。江伯伯拿了我的身份证，已经帮我办了入职和社保，跟之前在超市的社保接上了。”
东方旭黑下脸，道：“江家伯父伯母小本生意，能给你多少工资啊？你不是给他们增加负担吗？”
我笑道：“你啥意思啊？我难道是吃白饭的吗？我不是在江家小吃做学徒吗？工资拿得少一点是正常的好吗？等我出师了，江伯伯还会给我分红哒！”
东方旭不悦地哼了一声，嘀咕道：“昱久知道了，会被你气死！”
我才不管呢，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是昱久，也得讲道理吧？
菊菊奶奶笑道：“丫头，老江师傅已经帮你办完社保啦？他的手脚是够麻利的。他是怕你反悔吧？”
我回道：“那是啊！奶奶，江伯伯可看重我啦！啥啥啥都教我，江伯母还跟我一起做泡菜，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一些秘诀！”
老太太挑起眉毛，笑道：“对吧？我家丫头脑子又聪明，做事又利索，当然是谁见了都喜欢啦。老江师傅算是得到宝啦，等我见了他的面，让他给你封个大红包！”
“奶奶，还有跟人家要红包的？那多不好意思啊？”我好笑地跟老太太闲磕牙，偶然瞥了东方旭一眼，他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老太太却是当真的，她拍拍我的手背，道：“你们这些孩子，哪儿知道那些事儿啊？老江师傅是跟老一辈的师傅学的手艺，进门时都是拜过祖师爷的，必定要找个合适的徒弟，把手艺传下去。他儿子不学，他就得到处寻么合适的人儿呗！”
东方旭看我的眼神儿，让我知道，他不看好我在江家小吃入职，或许连我学厨师这件事，都是不赞成的。但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昱久就没提反对意见。他作为一只猫时，还惦记着给我打下手儿呢。是我怕猫毛掉在菜里，把他用围裙裹起来，他才没有伸爪帮我。
这时，门开了，小兰推着轮椅走进来，上面坐着那位陈老先生。跟我第一次见他时比较，他没什么变化，目光还是浑浊的，平视着，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轮椅后面还跟着老夫人，她拄着拐杖，由小菊搀扶着。
老夫人笑道：“亲家老太太，哪里有那个小丫头，哪里就热热闹闹的。你回头把她借给我呗，我这身边啊，整天都没个人说话！”
“老夫人，”菊菊奶奶站起来迎上去，笑道，“你那么多儿女孙子辈儿，热热闹闹的大宅子不住，非要搬到山里来，不就是图清静的？你就会说笑话！”
第131章 没有我的照片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动一动自己的手指？才能睁开眼睛，看一看小娜娜？
别怪我没追求，我是个失忆的人，属于残疾人，这样说，并不是拜求可怜。而是，在我的意识里，实在没有多少事。
你没失忆，你不会理解。但你可以想像，你脑子里的念头，如果删除前面几十年的存储，只让你想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你还能有什么雄心壮志呢？
小娜娜不是什么惊世美女，但她是我目前的感情世界里，第一个认识的人，最觉得亲近的人。或许是雏鸟情结？我不确定。
所以，我也并不能明确界定，我对小娜娜究竟是个什么感情，世界上没有那么一个模子，能准确地框出自己对某一个异性，究竟是不是爱情吧？
因为你不能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在意了一个人，也不能精准划分你的感情到了哪个阶段。更何况我是个失忆的人，许多判断可能都有问题。
人的大脑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跟电脑硬盘不一样。硬盘里存了什么东西，就是存了，有权限的人就能调出来看。
我脑壳里面这块“硬盘”出问题了，不知道存了什么东西，但又不是什么都调不出来。
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就能“调用”某些记忆。
比如，我变成小三子之后，最初醒来的那几十分钟里，按常理去想，失忆了，应该脑子里一片空白呀，啥也不知道，才对。
事实却是，看见镜子里小三子的猫样儿，它嘴巴上钱币大小的深橘色斑纹，马上让我联想到《父与子》漫画。我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会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漫画？
还有我跟旭哥、小娜娜、岳林、老韩等人，说起话来，成语典故张口就来，我不是失忆了吗？为啥记得那些词汇？为啥不需要像新生儿那样牙牙学语？
再比如，看见街上那个醒目的黄色大“M”，为啥我知道那代表快餐店？我甚至还知道那个形状是英文字母，不需要小娜娜或者旭哥告诉我。
因此，我得出结论，我脑壳里面的“硬盘”并没有丢失数据，只是调用数据的程序或者线路出现问题了，让我不知道哪些数据我能调用，哪些我还调不出来。
对，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全乱了。我真的很想调用的数据，真的就调不出来。或者，我调不出来的，其实是我的硬盘里根本就没有。
除了我的失忆，也就是我这台电脑除了调用数据有问题之外，所有的输入设备和输出设备也都失灵了。键盘鼠标语音输入装置……
不对，输入设备没全废，语音输入（耳朵）不行了，但是键盘还行，栗博士的按摩、小娜娜的触摸，我都能感受到。
所有的输出设备都废了，我不能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不能动不能发声。你会说，输出没全废，你还能排泄。好吧，如果这个都不行了，我也就早凉透了。
在黑暗的无声世界里，我只能通过触觉感受周围人的关爱，却无法表达我对他们的感谢。
对，好在，我还可以跟猫小三子抢着用它的身体。我还可以用猫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猫的视觉和人不同，你没变成猫你不知道。
哎，我其实有点担心，自己适应了猫的视觉之后，在人体里苏醒后，又要重新适应人的视觉。
说到猫的视觉，我想起一件事。
昨天中午回来之后，我跟小娜娜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所以心情很不好。我跑回三楼旭哥的房间。
栗博士已经离开了，旭哥背对着门口，坐在昱久的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我溜进里间，在猫窝里找到睡得很恣意的小研究儿。其实，我一进屋它就醒了，这就是猫，睡得再沉，熟悉的声音和气味靠近了，都会让它瞬间清醒。
它看到我很开心，我用眼神示意它别出声。我不想让旭哥发现我，因为不想听他数落我。
我跳上窗台，轻轻推开手柄，挤开窗户，带着小研究儿跳到阳台上。
让我意外的是，原本敞开的阳台，已经用整套的框架和玻璃窗封闭起来了。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可以使室内保温更好。毕竟山里面的气温太低了。
跳到右手边的大阳台之后，正想继续往前，跳进昱久套房的阳台。小研究儿叫住我，说：“我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一样东西，很好玩，你要不要看看？”
它说的是我父母的套房。现在，里面应该是没人的。我欣然同意。然后，好笑道：“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到处逛悠来着？不怕被逮到？”当然，我的笑是忍着的，猫又不会笑。
它很得意，说：“你身体里面有人的灵魂，使你聪明，但同时也使你的身体反应变慢。你不能不承认吧？”
我倒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想想倒也理解。猫的防御意识，是人无法想象的。
就如我作为小三子时，正看着的手机响了，我没怎么样，猫的身体已经跳起来躲开了。
它带着我进入里间的卧室，费了些周折，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让我看最上面放着的，一个长方形装饰精美的镜框。
开始我没觉得怎么样，后来仔细一看，哦，有屏幕，也就是说，应该是个电子镜框。
这东西虽然样式精美，但不值什么钱，可以存很多照片，当相册用。也可以摆在桌面上，播放里面的相片，或者固定显示其中的一张照片。
小研究儿对所有带电有屏幕显示的东西都好奇。我还在讲这个像框的功能，它已经按了开关，一段舒缓的钢琴曲飘出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父母的婚纱照，应该是三十多年前拍的，经过翻拍才能转换成数字图像，所以没有那么清晰。
之后又陆续显示了一些照片。基本上都是我父母年轻时的合影或者单人照。看了一会儿，我发现了异常，没有我的照片！
但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从婴儿期到幼儿期，情景各异的，最大的一张，大概有三四岁的样子。
第132章 看看这孩子，多漂亮
“叮咚”一声，水滴掉落，我从午睡中惊醒。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新设置的微信提示音。
我划开屏幕，是春晓姐发来的图片，上面是一个长相俊美精致的小男孩，穿着西装，打着可爱的小领结，手里托着一顶礼帽，很绅士地站得笔直。太可爱了！
我回复：姐，这是你家的小宝贝吗？
她秒回：是的。这是他四周岁生日时拍的写真。
我回复：这也太帅了！将来，妥妥的是一位高颜值高智商的成功人士啊！
她回语音：“你看他照相时那么乖，其实淘气着呢！我担心他是多动症，一会儿也不闲着，吃东西又少，不够他消耗的，所以一直都太瘦了。”
我干脆拨电话过去：“春晓姐，你家小宝贝儿真好看，看得人心都要化了。看上去是不胖，可是精气神儿好着呢吧？”
那边春晓姐叹气道：“就是太有精神儿了！晚上不睡觉，早晨起得还早，我都快被他熬死了！”
“那就你一个人接送他上幼儿园吗？你上下班的时间点儿来得及吗？”我是故意往这个话题引导，想看看林老师怎么说。
“可不就是我一个人？他爸爸单位离家远，根本管不了他。我三天两头儿地要请假，单位领导也不满意，说你这坐班的比讲课的还自由呢，想啥时出去就啥时出去。”她的语气很无奈，透着疲倦和烦躁。
我赶紧继续引导，道：“春晓姐，你的这些难处，没跟江伯伯江伯母说一下吗？看他们能不能帮帮忙？”
她停顿了一下，道：“其实，我是不好意思说啦！孩子小时，我没让他们看着，是因为怕孩子跟他们久了，口音不正。又怕他们答应得好好儿的，说关了小吃店，专门看孩子。可是万一他们又舍不得钱，一边看孩子一边开小吃店，怎么办？孩子的成长环境就太差了。”
还没等我接话，她又说：“再说了，老两口如果关了小吃店，就没了收入，就算有点积蓄，不也是坐吃山空吗？我跟江老师的工资也没多高，再关了小吃店，生活水准怕是越来越低了。咱们做大人的可以吃苦，孩子怎么办，我不想让他吃苦。”
好吧，我又能说什么呢？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现实问题。说来说去，还是菊菊奶奶的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一个没有家庭负担的小丫头，能给她出什么主意？
“娜娜，”她笑道，“或许就是缘分，不打不相识，咱俩第一次见面就掐架，却越聊越投脾气了。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也没啥朋友。整天忙忙乎乎地，以前要好的同学也没来往了。”
“可不就是缘分呗！”我也笑，“其实以前我也不这样，跟第一次见面的人那么没礼貌！你说，我被你的气场压得死死的，还敢呛声儿，多好笑！”
她笑道：“也是。你们江老师，要有你这勇气，也不至于耗子见猫一样躲着我了。遇到一个他这样的，我的脾气都改了不少了。每次想跟他吵架，他就躲。就跟一拳头挥在棉花上一样，气死我就完了！”
我笑：“我能理解你的感觉。可是，江老师就是怕你生气吧？以为躲着不跟你吵架，你就不会生气了。”
“那个人啊，想起来就恨得我牙疼！”她叹气，“这又好几天不回家了。我让他给我个痛快话，他也不给。就这么钝刀子磨人。”
其实，之前一起做点心那天，她已经跟我说过这些话了。我知道，林老师跟我说这些，未必是想让我给她出主意。她就是憋得难受，想找个人聊聊。或许，我需要再找找江老师。
放下林老师的电话，我去找菊菊奶奶。她也刚睡醒，正躺在床上愣神儿。
我趴在老太太旁边，说：“奶奶，给你看看这个，保证你就来精神儿了！”我打开林老师儿子的照片，送过去。
老太太把手机推远，还是看不清，说：“这是谁的照片啊？快把花镜给我拿来。”
我跑去拿桌子上的镜盒。老太太翻身坐了起来，对着手机左看右看。
我帮她戴上花镜，笑道：“看看这孩子，多漂亮！他就是江伯伯的孙子。”
菊菊奶奶看着照片，脸上又笑成了花儿，连连点头儿道：“嗯，这孩子长得周正！跟我旭儿小时候一样，一脸的小大人儿似的，懂事模样儿。”
我笑她：“奶奶，没有你这样的，拿过一个漂亮孩子照片，就像你们家旭儿。漂亮男孩儿，虎头虎脑儿的，大宽额头，大眼睛。可不都这样呗！”
奶奶点头儿，道：“丫头说的对。长得好的孩子，都是这么长的。我记得你说这孩子父母不合呀？老吵架？”
“对啊！”我给奶奶倒了一杯水，道，“这不是想请您这位老奶奶给出出主意，看能不能劝劝，这么好的孩子，还吵什么架，三天两头儿地还闹着要分手，孩子多可怜啊！”
老太太喝了水，把手机递给我，下地就往外走，说道：“丫头，你来，你跟我去找老夫人，给她讲这些家长里短儿。她不是说没人跟她说话吗，咱们就闹着她说话去。看她烦不烦！”
我笑着追上去，道：“小老太太，你慢一点儿。你这刚起床，要不要梳洗一下啊？就这么飞着乱头发去见老夫人啊？”
老太太拍了我手背一下，骂道：“你个小丫头，不说帮奶奶一把，还笑话奶奶？”
我嘻嘻笑着，帮老太太抿着头发。问道：“奶奶，你跟老夫人还挺谈得来啊？还全方位交流，微信也加了。我都还没跟你发过微信呢！”
老太太看着穿衣镜里的两个人，笑道：“丫头，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多交流，你讲讲你的事儿，他讲讲他的事儿，相互了解了，误会就少了。”
我猛点头儿，笑道：“对呀！别说人和人，就算国与国之间，都是这道理。小老太太，尽说一些至理名言！”
“啥至理名言？”老太太抓着我的手，靠近了，小声儿说，“我旭儿是这家的孩子，我得让他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你看二夫人下巴抬到天上，还能越过老夫人去？咱们得帮着旭儿，跟老夫人打好关系。”
第133章 只是毫厘的失误
“安德鲁！”
“旭哥。”
“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不来兰苑了？”
“问你们家小三子！那天它不来赴约，派它手下小弟来的。虽然它也是一只很有趣的小猫儿，但我还是很失望。”
“别扯这些没用的。明天晚上过来，老韩说有烤肉。”
“得嘞！”
昨天，旭哥听说了我的发现，马上就联系安德鲁，让他今晚过来。他认为这样的大事，必须当面问清楚才行。
回顾一下。小研究儿在闲逛时，被二夫人床头柜里的电子相框吸引了，它把我带过去看新鲜儿。我却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二夫人的电子相册里，有他们夫妻俩的照片和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却没有我的照片。想想看，做妈妈的，不看独生子的照片。这可能吗？
那个小女孩的照片，也是有疑点的。一开始，我故意没跟旭哥说我的疑点，但他也马上发现了。
小女孩应该是二夫人已经夭折的女儿。但是据安德鲁和乔治说，二夫人的女儿夭折之后好几年，我才出生。从时间上推算，她的女儿比我大三到五岁。
所以，她女儿夭折时，应该还是婴儿，不应该有那么多二到三岁的照片。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出了灵异事件吗？
回到我的事情上。据乔治说，二夫人在女儿夭折的几年后，再次怀孕。她怀孕后一直在老家修养，快要分娩时才往回赶，我就出生在回京的路上。
乔治他父亲的调查显示，开具出生证的医院，是一个小镇医院，院长是兰苑沈管家的外祖父。似乎有点过于巧合。
乔治当时的叙述，也是闪烁其辞。后来旭哥跟我说，或许乔治顾忌的是老夫人。也就是说，关于我的身世，谁也说不好，老夫人究竟参与了没有，或者说参与了多少。
因为涉及到我的身世。所以旭哥特赦，我可以旁听今晚的聚会。
聚会的地点，并不是旭哥的房间。因为在兰苑，房间里可以喝各种饮料，吃简餐，但是一些气味比较浓厚的食物，则必须在一楼的餐厅里吃。
这就意味着，喝酒吃肉时，旁边肯定有厨房的人。后来发现，老韩也在场。这样就不适合问安德鲁什么话了。
饭桌上，老太爷老夫人和菊菊奶奶以及小娜娜都不在。他们在各自的房间吃了简单丰盛的晚餐。菊菊奶奶和小娜娜去陪我的身体。
我和小研究儿蹲坐在各自的儿童椅里，听着老韩和旭哥交谈，安德鲁不被允许喝酒，他偶尔才插话，然后就是跟我和小研究儿嘀嘀咕咕。
昨天，小研究儿听说，它帮我找到了重要的线索，非常得瑟，被我拍了一爪子，才安静下来。它说：“小三子，我还会帮你找到宝贝的！”
我赶紧嘱咐它：“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别人发现你。否则，之后你就再也不能到处转悠了。人类很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看到。”
小研究儿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但它表示，一定不会被别人看到它。包括我给它讲的，走廊里的那些带电线的“眼睛”，它都会小心。
老韩看了看我跟小研究儿，对旭哥笑道：“你的这两只猫，实在是不同凡响。能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蹲坐着，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好像听得懂咱们说的话。”
安德鲁说：“谁说他们听不懂？它们就是听得懂的。”
老韩没有理会安德鲁，直接举杯跟旭哥相碰，抿了一口葡萄酒，道：“正如我刚才所说，兰苑的建筑结构经过十个寒暑的考验，完全证明了，它的科学性和艺术性。”
旭哥也抿了一口酒，道：“专业上的东西，有时确实很玄。人们都说隔行如隔山，但各行各业的原理是相通的，原则是相近的。你比如说我们做软件的，具体到小程序，可能就那么一些定式，但架构的时候，也有神来之笔。有的环节跑一遍就OK了，有的环节十次八次死活都过不去。”
“哟！你想起了自己的专业！”老韩一点都不意外，很自然地问出来。
旭哥也自然，道：“最近，我常常不经意地说出以前的事。真要去想，却想不起来。”
实际上，旭哥也是听我说了自己失忆的感觉，他才故意这样说的。他认为，既然我回到身体里，最近就有可能恢复知觉，那么他的所谓失忆就应该好了。
至于他曾经扮演昱久的事，他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质疑，谁会跟一个失忆的人计较：他为什么跟之前的举止不相符呢？
原本他扮演昱久，也是迷惑敌人，让他们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从而为我们兄弟俩，尤其是为他的身体恢复赢得时间。现在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我，他就可以慢慢“恢复记忆”，成为真正的旭久了。
老韩点点头儿，说：“这个人体呀，骨头啊肌肉的，零件儿太多，支配起来，可是一件复杂的事儿。尤其是脑子，里面的血管啊神经啊，哪哪哪都是要命的地方，可不能出错，出错就是灾难。”
旭哥跟我对视一眼，老韩是在语带双关吗？
旭哥举杯跟老韩相碰，饮了一口酒，道：“您说的没错，对于脑系科的医生来说，可能只是毫厘的失误，对于病人来说，那就是人亡家破，阴阳两隔。”
老韩一笑，道：“说的对。说起来，医术再精湛，也会有失误，是人总会出错，大家都能理解。但落在谁的头上，谁都不愿意啊。”
旭哥道：“老韩，您见多识广，总有一些不同见解，我想听听您有什么建议。”
“哎，不敢不敢。”老韩马上拱手抱拳，道，“我也就是虚长几十岁，仗着老脸罢了。旭少爷，还是回到咱们最初的话题，昱少爷的身体最重要，尽快恢复功能耽误不得。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这个老狐狸，是在暗示什么吗？
第134章 讲讲曜久哥的八卦
我正在给昱久洗脸洗手，一会儿，栗博士要过来做按摩。
“小娜娜，你这样守着昱哥，啥时候是头儿啊？他一直不醒你就一直守着吗？”安德鲁在旁边闲闲地磕牙。
我回应道：“安德鲁，昱久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为啥你不盼着他早点醒？”
他委屈道：“没有啊，我当然想他早点醒。可是，我也想让你自由自在地生活啊！陪着他，他又不知道，他也不认识你，你亏不亏啊？”
我当然不能说，我认识昱久的灵魂，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只能说：“他是旭哥的弟弟，旭哥和菊菊奶奶对我那么好，我帮他们做一些事，很开心啊，怎么会觉得亏呢？你如果觉得闷，就去找旭哥玩啊，不要在这里陪着我啦。”
他用一把沙哑的变声期嗓音，继续跟我磨牙道：“那这样好了，你陪昱哥，我陪着你。你不是爱听八卦吗？我给你讲一些八卦，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枯燥了？”
“虽然我不觉得枯燥，”我笑道，“有八卦听，当然更好了。可是，我先问一下哈，你这嗓音哑哑的，为啥一直像是变声期没过去似的，你不是马上就成年了吗？”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不知道，或许我变声期比较长？”他马上又笑起来，“不是啦！我开玩笑的。其实是我们慕容家有这样的基因，每一代人都会有哑嗓子的，从变声期开始哑，哑一辈子。当然啦，成年以后会好听得多。你不觉得我这声音很性感吗，小娜娜？别人都这么说。”
我嘁了他一下，说：“小屁孩儿，还性感，你知道这词儿啥意思吗？话说，之前听到你姐姐斓歆、你哥哥乔治的声音，就很正常。”
“或许，他们不是我爸亲生的？”他狡黠地笑道。
“闭嘴！”我教训他，“怎么说话的？对你爸爸妈妈都很不尊重，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是开玩笑吗？”他咕哝道，突然又靠近我神秘地低语，“小娜娜，我听我死党健仔说，极有可能，昱哥不是二夫人生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门关着。我低声道：“小屁孩，别乱说话。你是这家的外孙子，说啥都没事。我是个外人，乱说话，会被赶出去的！”
他往我身边搬椅子，趴在昱久的床边，两手支着下巴，说：“你怕什么？你我不说，昱哥也不说，谁还能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这事儿有点大，还是不要随便议论了。”我收敛笑容，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儿，然后起身去换水。
我接了新的温水回来，看见小屁孩把昱久的袖子挽上去一点，摸了摸，叹气道：“哎，他练的肌肉完全没有了，皮肤也好苍白。”
我搬着椅子到另一边，坐下来，帮昱久擦润肤乳。栗博士让我尽量缓慢，把角角落落都光顾到。这样的触摸是一种良性的刺激，会促进昱久身体功能的复苏。
我看着小屁孩的目光，知道他在心疼昱久，就说话岔开他的思路：“栗博士说，人的手特别是指尖的神经非常敏感，所以让我多按摩他的手。”
安德鲁还是那样趴在床边，双手支着下巴，看着昱久的脸，幽幽地说：“他的手，肯定比别人更敏感。他有一双巧手，会绣花，会裁剪衣服。当然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他最大的本事是服装设计。”
我忍不住问道：“你见过她设计的衣裙吗？”
“那当然！”安德鲁与有荣焉的样子，说，“大宅那边，他的房间里，收藏着他的得意之作。每一件我都看过。”突然，他又垮下脸，“可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其实也很倔，老夫人不喜欢看见他做那些事，他真的就不做了。看都不再看了。”
“你给我描述一下呗，”我看他都要哭了，忙接话岔开，“你能记起来的，你最喜欢的一款设计，给我说说吧？”
他想了想，说：“我哪会描述。不过我记得，他曾经给我姐姐设计过一款晚礼服，样式很简洁，却特别漂亮。我回头找到照片，发给你看看。”
我心里很别扭。他姐姐慕容斓歆把小三子扔在外面，好在小三子足够机灵，自己找到办法联系上我，才没有发生更严重的事。
那个女孩跟我年龄相仿，却心思那么歹毒。我知道她看我不顺眼，但小三子并没有跟我说太多她的恶毒言语，他只是告诫我离她远点。
昱久还帮她设计漂亮的晚礼服，真是好心喂了狗，气死我了！
安德鲁长出一口气，道：“小娜娜，我们说一些开心的事吧？我给你讲讲曜久哥的八卦吧？”
“曜久哥还有八卦啊？”我诧异道，脑子里闪过他那双特别的丹凤眼。
“谁没有故事啊？连我都有故事嘛！”安德鲁梗着脖子，跩道，“曜久的故事，也够拍几十集电视剧了。”
“是么？”我好笑道，“是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吗？”
他笑出来，道：“没有那么悬殊的差距啦！不过那个女孩，还真的是出身于普通人家。对了，她跟昱哥还有点关系。”
我抬头看向小屁孩，猜想，女孩跟昱久会有什么关系呢？
安德鲁坏笑道：“放心，不是恋人关系。那女孩跟曜久是同龄人，比昱哥大好几岁呢！”
“嘁！”我才不理他的这些说辞。
他窃笑了一下，接着讲道：“二夫人生了昱哥之后，据说身体很不好。老夫人就给昱哥请了一位保姆，像妈妈一样24小时喂养他陪伴他。那位保姆我是没见过，听健仔说，长相很好看，性格也特别好。”
“你没见过的人，为啥健仔知道？他不是跟你一般大？”我插嘴道。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我，道：“健仔当然知道，那是他们家搜集的一些豪门秘辛。本来不会跟外人说的，但他跟我是死党嘛，所以才告诉我。”
我点头表示懂了。他才继续说：“那位保姆跟昱哥的感情很好，就像真的母子一样。她一直把昱哥带到上小学，才辞职走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喂，小屁孩，怎么说到昱哥了呢，不是在说曜久的故事吗？”
第135章 逃离兰苑的根本原因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旭哥凉凉地说道。他正对着穿衣镜打领带，分半个眼神儿给我。
我跳到桌子上，唤醒电脑，打字：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哼了一声，道：“我自己养了三年的猫，当然知道它的习惯。这个时间，正是它睡大觉的时候。”
好吧，养了三年的猫，和认识才一个月的弟弟，更了解谁，也是不言而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日期，打字：我已经好几天没出来了，出来跟你汇报一下思想动向，不行吗？你穿这么正式，要去哪儿？
他穿上西装，前后左右地看镜子，说：“老夫人说让我在董事会露个脸儿。二夫人说我肯定要从中层做起。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原来是纯搞技术的。在我原来的公司也刚刚做到中层。”
我打字：那我做的是什么位置？
他走过来，取消了我的智能语音，撸了猫一把，说：“听老夫人说，你很能干，一直在给二夫人打下手。”他坐下来，揉揉猫的脑袋，说，“这几天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我相信你，一直在努力配合栗博士和杜娜，努力在恢复知觉。”
我打字：昨天，我听到声音了，嗡嗡嗡，一开始我不敢确定。感受了好久，才知道，确实是听见了。
“是吗？”旭哥两眼发亮，“一会儿我问问栗博士。”
我打字：怎么问？他难道能知道，患者的这种不为人知的进展吗？你也不该知道。
他又揉揉猫的脑袋，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那，你能确定那嗡嗡声是什么声音吗？很大声还是很小声？”
我打字：很小声。像蚊子叫一样。我猜想，或许是小娜娜在我耳朵边说话。
旭哥笑了，说：“她确实经常在你耳朵边说话，有时还唱一些走调儿的歌。难为她，好几个小时，就围着你的床转悠。偶尔用温水帮你洗脸洗手。栗博士给了她一种润肤乳，可以做按摩用。她就帮你按摩脸和手，还有耳朵。”
我打字：按摩和洗脸我都知道。她的手和栗博士的手，我也能区分开。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听清楚她说话。
“会很快。”旭哥拎起旁边的小毯子，裹住猫抱起来，说，“是我把猫放到你枕头边，你才能出来跟我交流。我也左右为难，想跟你说说话，可明明知道，你必须在身体里，栗博士和杜娜的按摩才更有效。回去吧，昱久，很快，我们就可以直接交流了。”
我对着电脑伸出小爪子，他却没有让我回去打字，他笑道：“知道你想说啥。杜娜很会讨人喜欢，她正在教老夫人手编毛线，说可以健脑。我姥姥也在一起学，两个老太太非常开心。连老太爷都要参与这种小手工了。你放心，老韩也很照顾杜娜。”
他把猫抱到外间，放在我的枕头边，说：“杜娜一会儿就来了，你快回去。她帮你洗脸洗手时，你不在身体里，怎么感受她的手？没有强烈的愿望，你的感觉能那么快复苏吗？听话，乖！”
他最后摸摸猫的脑袋，把毯子盖好，就离开了。
虽然，我想跟小娜娜说话，但是，我确实更想自己恢复全部知觉。我幻想着哪一天，突然握住小娜娜的手，她一定会很开心。我当然就更开心了。
我从旭哥身体里醒来时，也很想跟小娜娜好好聊天，用全部的知觉去感受她的存在。可是我时刻都记得，那不是我的身体。
我穿越到猫的身上，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能够从人类的身体里醒来，对我是有诱惑力的。
我一直记得，小娜娜用她的手指拨弄旭哥的吊坠，而吊坠正放在旭哥的掌心，我能感受到她的指尖，但是我又不能放任自己去感受。
那样的情况下，越是渴望跟小娜娜亲近，就越是不能接受自己活在别人的身体里。何况，明知道那是旭哥的身体。
这也是我毅然决然地跟着安德鲁离开，逃离兰苑的根本原因。
我还记得，上次小娜娜在超市门口偶遇自己的妈妈，她蹲在墙角，哭得那么无助，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个人类的身体，拥她入怀，给她安慰。
可是现实是，我只能钻到她怀里，让她抱住一只猫。
她在车上跟舅舅发微信，是戴着耳机的，我听不见舅舅说了什么，但我听得见她无声的哭泣，以及她悄悄抹去泪水的声音！
从车上下来，旭哥把她裹在自己的风衣里，俩人快步地跑进别墅。
而我，只能在猫笼里，跟小研究儿挤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取暖。虽然知道那是旭哥，也知道旭哥对她没有那份心。
可是我知道，小娜娜对旭哥是有过心思的，只是，她没有表达出来，是我看出来的。
旭哥为了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曾经说，她生病了，你连一杯水都不能给她倒。
我岂止是不能给她倒水，我的这副残废身体，可能最终也做不了什么。
旭哥告诉我，我的后脑头骨，至今还没长好，用一块特殊的生物材料保护着，连枕头都是特质的。我猜想，那块头骨，可能永远也长不好了。
旭哥说，我作为昱久时，也有一枚吊坠，跟他的那一个形状相同，从攀岩之家拿回来后，在老夫人的授意下，由萧教授亲手放入那个特质的枕头里。
旭哥猜测，我最终能够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或许，跟那枚吊坠有关。
而跟我灵魂互换的那只猫，曾经寄居在吊坠里。它是旭哥的猫，似乎也是冥冥中的定数。这样看来，小娜娜结识我们兄弟俩，还真是特殊的缘分呢。
现在，我的这副身体正在逐步恢复知觉。但最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如果只能恢复一部分功能，我又要怎么办？
我真的要以一副残疾的身体，拖累小娜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