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辈子没主意
老关说的陕西菜馆，门脸还不小，挂着一块黑色木质牌匾，上书“缘来”两个鎏金大字。
菜馆里装修风格是木质主材的古风中式，大堂里设置了一些雕花的木质隔扇，其实就是可拆解的屏风，把桌位隔开，有一定隔音作用，又很典雅别致。“隔扇”这个词还是老关告诉我的。
我们坐在大堂靠边的小隔间里。小三子是我用小毯子包着抱进来的。把他放到长条座椅的角落里，我摸摸他的头，说：“你好好睡觉哈，猫就要有猫的样子，该睡就睡，别撑着。”
老关从茶壶里倒了茶，给我一杯，给自己一杯。然后吧嗒一口菜，滋溜一口茶。我笑道：“老关，那明明是茶，怎么让你喝成了酒呢？”
老关醉眼朦胧的样子，特别好笑。他说：“当司机的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反正不是有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什么不重要，喝得有滋有味才是高明。”
老关从这家菜馆的装修风格讲起，一直讲到，他如何认识的这家菜馆的简老板。
原来，他跟妻子也就是兰苑的宋姐姐（老关叫她宋妈），在老家是一个村的。老关出来当兵，复员回去才知道宋姐姐已经嫁人了。
老关醉着眼睛，说：“她就是那么一个人，从小就没主意，逮谁听谁的。她听别人说，我是在京城附近当兵，肯定要找个城里的老婆，就听她爹娘的劝，嫁人了。”
我听了惊叹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
他又滋溜一口茶，摇摇头，说道：“我一听她嫁人了，还有什么着儿，转身就回京城找工作了。”
老关在部队学的开车，当年也算是一门不错的手艺，因此就找到在陈氏开车这么一份好工作。他比老韩小八岁，一路跟着老韩，在陈氏做了二十几年，深得老夫人的信任，经常给老夫人、老太爷、老韩开车，京津两地跑。
“那年也是巧了，”老关有滋有味地喝着他的“酒”，还不忘了用公筷给我夹菜，“娜娜，你多吃菜。老关的故事是‘酒’，一边吃菜一边喝‘酒’，才不亏。那年我给老韩开车跑了一天，他跟别人在附近的大酒楼吃饭，让我帮他订完房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我就找到这里吃老家菜了。”
“宋姐姐呢？她还在老家吗？”我问道。
“她啊，”老关摇摇头，说，“这不是就要讲到她了。她在婆家日子过得很不好，男人听老娘的，老娘把儿媳妇当成自己的孩子管。真的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婚后四年，她一直没生养，婆婆就看她不顺眼了，想各种方法折磨她，要赶她出去。她没主意呀，就跟男人离婚了。”
我气愤道：“或许不是宋姐姐的问题呢！”突然想到老关有儿子，可不是么？我笑道，“哼，真要感谢那个恶婆婆了！”
老关好笑地对我点头儿，说：“她又听老乡出主意，跟着出来打工。她没文化，又瘦弱，找不到工作，还差点被人给卖了，是缘来菜馆的老板把她救下来，让她在后厨帮工。”
“然后，你来这里吃饭，就遇到了！”我嘴快地说道。
老关点点头儿，说：“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差不多啊？差在哪儿啊？”我笑道，“怪我多嘴了。老关，快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老关又滋溜一口“酒”，咧着嘴笑，真的跟醉鬼一模一样。我被他逗得一直笑，简直停不下来。
他说：“说起来挺丢脸的，我那天喝醉了。可能是那天开了一天车太累了，又吃着这么好吃的家乡菜，就醉了。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菜馆的后厨里。”
我笑道：“那一定是宋姐姐照看你的。”
老关点点头儿，又给我夹菜，说：“你这个宋妈啊，一辈子没主意，就有那么一丁点犟主意，都用到我身上了。我求简老板从中说合，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儿，就是不答应，说她嫁过人，又不能生养，配不上我。”
“那，最后你是怎么追到宋姐姐的？”我笑问。
老关又醉态可掬地笑起来，说：“我回了一趟老家，把她爹请来了，才最终让她点头儿。你说说，她是不是把犟主意都用到我身上了。”
我一下子被甜到了，没想到，老关和宋姐姐还有这么浪漫的一段往事。
老关推荐我吃一碗他们老家的特色面，那面的名字很难写，他给我讲那个笔画超多的字。
吃了那么多菜，我根本吃不下面条了，后来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进了老关的肚子。他的饭量是真好。
吃面时，他不再以茶当酒了，所以再没有表现出好笑的醉态。
我突然想到，问出来：“老关，宋姐姐那么漂亮的食雕手艺，就是在这里学的吗？”
他感慨道：“娜娜，你这个宋妈，真的是除了没主意，啥啥啥都好。她那手艺可不是跟别人学的，是她自己琢磨的。以前可不像现在，有手机有网络，她就是靠着老家带来的绣花功底，一刀一刀自己练出来的。后来儿子长大了，给她从网上下来一些视频、图片，她的手艺就更好了。”
我不禁咋舌，道：“老关，宋姐姐的食雕，大概都可以去参加比赛了。”
老关点头儿，说：“我也撺掇过她，可是她自己不愿意，她就是觉得好玩，连大饭店的厨师工作都不干，让我给她找个清静地方，我就把她介绍到兰苑去了。在兰苑她还要做房间的清扫洗衣等工作，她也愿意。”
我并不能同意这种做法，但是这是宋姐姐喜欢的事，她做起来就很开心吧？而且能够跟老关每天见面，大概也是她想要的。这怎么是没主意呢？她很有主意的吧？
“不过，”老关忽然又沉下脸，说，“你这个宋妈啊，除了没主意，还有个缺点，就是心太软。也不知道她从谁那里，听说了原来那个男人的事，跟我哭了好几回。”
“啊？什么事儿啊？那个人怎么了？”我诧异道。
“那个人一直没孩子，后来的女人又跑了。老娘也死了。”老关摇头叹息，“我就想，这多亏是一个伤过她心的男人，这要是她生的孩子，她是死也不会离开吧？”
听到这个，我的心咯噔一下，我的妈妈，那么狠心地离开我，离开了又找我的照片看，一看就是二十年，她是怎么想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107章 他去兰苑干什么
小娜娜和老关在嘈杂的饭店里，聊着什么。作为人的灵魂我想听听，作为猫的身体，却不允许。猫清醒三四个小时，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它需要睡觉。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已经到了霍哥的救助站。小娜娜让老关进房间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赶回兰苑。但是老关宁愿在车里睡一觉。于是小娜娜抱着我进去了。
走廊里，小娜娜轻声儿问道：“小三子，一会儿你去看望教主，需要我在旁边打掩护么？”我点头儿。
走廊那头儿有人声靠近，一拐弯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再一次出现。
“曜久！你也在呀？”小娜娜笑道。
曜久顶着那张和煦的笑脸，说道：“是呀，娜娜，我们还真是有缘，又在这里遇到！”
霍哥的笑容就真实多了，他说：“娜娜，小米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你去猫舍领猫就行了。”
小娜娜道：“好的，霍哥。曜久，你又送流浪猫过来啦？”
霍哥代为回答：“曜久过来，是专程邀请我和小米去兰苑。”
小娜娜跟我一样地意外，说道：“曜久，谢谢你做了一件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我一直想邀请小米出去玩，却请不动。”
我在小娜娜的怀里看不见她的表情，大概她盯了霍哥一眼，他略带歉意地回道：“娜娜，我替小米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劝她跟你出去玩。”
曜久在那边挥手道：“娜娜，兰苑见！”
说着两人走出了房门。从玻璃窗看出去，房子外面，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低声地交谈，连我这么好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小娜娜低声道：“太奇怪了，他请他去兰苑干什么？不管他们了，咱们去见教主吧。”
猫舍里，我一露脸，小研究儿就叫起来：“教主，小三子来了！”
教主趴在笼子里，对我说：“小研究儿一心要跟你走，我也希望它能跟着你见更大的世面。小三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能听得懂人类的话？”
小娜娜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猫舍门口。我趴在她的腿上，正好跟猫笼里的教主平视。我慢慢给他讲，自己有一个人类灵魂的故事。
听完故事，教主道：“你的意思是，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你也不知道，你回到人的身体后，还能不能听懂猫的语言？”
不得不说，猫还是老的精。我承认道：“是的。我短暂地回到人体的那段时间里，没有遇到猫。那时我的猫也因为没有灵魂而昏睡。所以，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回到人体里，还听不听得懂你们的话。”
小研究儿在旁边插话道：“小三子，你回到人体时，这猫原本的灵魂回来之后，它就不认识我了，是吗？”
“是的，小研究儿。”我还是很惊讶它的聪明劲儿，“到了兰苑，我会带着你熟悉环境，告诉你哪一个是我的身体。我会嘱咐我的人类朋友，关注真正的小三子苏醒后，与你的交流情况。你只要不与它发生冲突，就行了。如果发生冲突，也没有关系，你要记得来找我的人类朋友——小娜娜，就是我旁边这位。”
“小三子，”最后，教主说，“希望你能照顾好小研究儿，方便的时候，带它回来跟我们见面。”
我回复道：“放心吧，就算不能回来，我也会想办法，像上次跟小研究儿的对话那样，让我的人类朋友用手机视频，来让你们通话。”
“娜娜，”小米快步走进来，“抱歉，我来晚了！我带了猫笼子过来，可以装那只狸猫。”
对，小研究儿是一只很传统的狸猫，灰黑的花纹。经过救助站的工作人员的精心清洁和饲养，它的毛色开始显露原本的美丽光泽。
小娜娜忙站起来，笑道：“没事，我又不着急。我看着它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像聊天一样，挺有意思的。那只狸猫我已经起了名字，叫它‘小研究儿’！”
“小研究儿！”小米惊讶道，“你脑洞儿真大，这名字起的，它一只猫能研究什么？”
小娜娜调皮地摇头晃脑道：“等你去兰苑的时候，我让它给你展示一下。这可是一只聪明的小猫儿。说到去兰苑，曜久邀请你和霍哥去做什么？你们以前经常去兰苑吗？”
小米熟练地打开猫舍的门，把小研究儿放出来，让它自己走进她刚拎过来的猫笼子里。我跳到地上，也走进那只笼子，跟小研究儿并排趴下来。
小米一边做事，嘴上一直在说话：“没有啊，我们没去过兰苑。霍焱从来没带我去别人家拜访过，都是他的朋友来这里聚会。偶尔我们会去市内，跟他的朋友一起吃饭。但只是在饭店里，没有去过谁家。”
“这样啊？”小娜娜两眼闪着八卦的光，问道，“你的意思是，霍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曜久为什么邀请你俩去兰苑吗？”
小米点头儿，道：“我一直在忙，还是刚刚在你这里听到，他答应了曜久哥的邀请。”
小娜娜挎着小米的胳膊，笑道：“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也没有详细说，你们什么时候过去。等你过去了，咱们就可以有时间聊天了。霍哥还答应我，以后会劝你，跟我一起出去玩。”
小米拎起猫笼，道：“他就是在说大话。救助站这么忙，我哪有时间出去玩？”
今天过节，写了一个轻松的过场，之后要进入紧张的情节喽！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08章 要揭开真相
老关让我系好安全带，美美睡一觉，就到兰苑了。
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妈妈的事，就像一个空心的胶皮玩具，整个下午一直漂在我的脑子里。有的时候正面朝上，有的时候背面朝上。
我反思了一下，这么多年，我都是听谁讲的妈妈的事。爸爸讲过，爷爷奶奶讲过，后妈讲过，邻居们讲过，舅舅也讲过。只有舅舅讲的不具体，其他人都很具体，有原因，有过程，有结果。我一直没深想过，因为深想会很难过。
现在想一想，是不是可以跟舅舅再求证一下呢？别人都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或许都是推测的，而真正了解真相的人，恰恰就是舅舅。他不讲，并不表示他不了解实情，对吗？
我给舅舅发了个文字微信：舅舅，当年我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现在长大了，你能告诉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到舅舅的回复，他用的语音。我插上耳机，点开细听：
娜娜，舅舅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离开。你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外公外婆想起来就骂，他们伤心哪，养了一个不孝顺的孩子。她走了有四五年之后，我收到了她的汇款，不多，就几十块，她在附言里说给你外公外婆买吃的。
可是，她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我坐了一天的火车，专门去她汇款的邮局附近打听，也没有打听到。后来发现，她每次汇款都不在一个邮局，有时都不在一个城市。直到你外公外婆去世（舅舅哽咽了），我一直也没找到她。也没有她的电话号。
到现在，每到过年过节，她还会寄钱来。我就想，最起码这说明她过得还不错，有钱汇出去。有时候我就想，她一直没有在汇款附言里提到你，或许，她也给你爸爸汇了钱，只不过，他没跟我们说。娜娜，别怪你妈妈，她也是不容易的。
我悄悄地抹了一会儿眼泪，想着，或许白天我不该躲开，既然她找上来，我哪怕质问她一下呢？为什么要扔下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她心安理得吗？既然要看照片，就还是想念这个孩子的吧？对了，照片？
妈妈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是爸爸给她的吗？爸爸有她的联系方式！难道，真的像舅舅猜测的那样，妈妈也给我寄了生活费的，只是，没有人告诉我？爸爸用我的照片，跟妈妈换了生活费？
就说不能多想，想了一定会难过。明天吧，我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一直在卖我的照片，一共卖了多少钱？
迷迷糊糊睡过去，一直在做梦，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一会儿是爸爸追着我要照片，一会儿是妈妈追着我要生活费。我跑啊跑啊，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就一直地跑。
推醒我的，是东方旭。他扔给我一件外套，说：“穿上，戴上帽子再出来。起风了，很冷。”他说着拎起猫笼，笑道，“哟，你们俩还挺重！”
我穿上那个外套，戴上帽子，两边衣襟交叠，又紧紧地抱住胳膊，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老关追上来，说：“旭少爷，把猫笼子给我吧。娜娜怎么冷成这样，不会是发烧了吧？”
东方旭松开猫笼子，过来摸我的额头，我能感到他的手很暖和。他对老关说：“没事儿，不烧。快走，进屋就暖和了。”他拉开风衣的一面衣襟裹住我，说，“快跑！”我们俩磕磕绊绊地跑进别墅的便门。
“老关，”东方旭说，“把猫笼子给我。麻烦你把那个空笼子送到我的套房里。告诉姥姥，我跟杜娜一会儿就上去。谢谢！”
他拎着两只猫，一起回到二楼我的房间。我想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他放下笼子，示意我坐下，他说：“小三子你也听着。老韩找到我，说老夫人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想让我参与调查。他还说后天是我爷爷的生日，趁着人们都到齐了，要公布调查到的真相。”
“等等。”我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理清思路，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些事要在后天之前调查清楚。然后，后天要揭开真相？”
“对。”东方旭沉着脸，回复他的本来面目，说，“其实我想的是，老夫人未必会公布所有的真相。比如三十年前的真相。她可能只公布一下不伤筋动骨的真相。比如我受到的伤害，可能就只公布车祸的那部分。”
我接话道：“他们能公布昱久的被害真相吗？”难道，老夫人已经查到昱久被害的全过程了吗？重要的是，对小三子的苏醒有帮助吗？
东方旭两手紧紧握着沙发扶手，手背上的青筋蠕动了一下，他松开扶手，说：“不管他们如何割裂与掩盖真相，我都准备暂时按兵不动。如果我表现得太了解真相，会被怀疑没有失忆，可能就不会让我参与接下来的调查了。”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把猫笼子打开。小三子跳上茶几，用手机打字：旭哥，你要带上我。我也要参与调查。
小研究儿也跳上茶几，两只耳朵向头顶聚拢，正对着手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瞪着小三子的小爪子。
然后，它抬起自己的小爪子，仔细看了看，又学着小三子的样子，在茶几上敲击了几下。
东方旭也注意到了小研究儿的举动，跟我对视一眼，笑了。
第109章 不要公布真相
晚饭后，旭哥回到房间。小研究儿去睡觉了，我还没睡。因为我一旦睡了，就可能要把猫身让给那只猫，我的灵魂又会被关在意识空间里，无法脱身了。
旭哥坐下来，把电脑打开，说：“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我跳到桌面上，看着他，几乎能猜出他要谈什么。
他说：“暂时我还没跟老韩摊牌，因为我还不能完全信任老夫人。我担心她为了陈氏的整体利益，和稀泥，抹平她的儿子或者儿媳做的错事。其实已经不仅仅是错事，而是犯罪。”
我打字：感谢我的失忆，让我不至于因为知道自己的父母作恶，而痛苦。我现在对他们俩没什么感情，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虽然在理智上，我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很幼稚，只是一种逃避。
旭哥冷笑道：“你的父母，如果真的看重你这个儿子，何至于这么久都不来看看你？你就躺在外间，每天谁过来照顾你关心你，我都知道。为人父母，就算是工作再忙，难道连这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吗？我认为他们已经放弃你了。你不必在理智上挣扎，感情上的挣扎就更不需要。”
我打字：可是，也可能他们知道你的灵魂就是我的，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是他们的儿子活得好好的。
“嘁！”他不耐烦地瞪着我，“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人是有感情的，不是理智上认定了，就可以在感情上无动于衷，对吗？你失忆了，还在纠结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热乎乎的身体，”他一指外间，“就躺在那儿。那是血肉长成的，他们养了二十几年，因为没了灵魂，就不再是他们的儿子了吗？”
我打字：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不看重我这个儿子，我也不必过多考虑他们这对父母。那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叹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跟老夫人周旋，把真相查出来。至于是不是公布出来，其实不重要。只要老夫人认可了真相，公布与否对你我，没啥影响。”
我打字：虽然你这种观点有点是非不分，但很实用。确实如此。但我却有另一种判断了。不如你去说服老夫人，不要公布真相。
他跟我的猫眼对视了一会儿，又支着下巴沉吟了半晌，说：“你说的对。既然老夫人要公布的真相，对我们俩没意义，我们索性劝她不要公布。她作为陈氏的实权人物，一旦她给出定论，必然也不好推翻。我们就不给她定论的机会。”
我打字：我们可以推导一下，老夫人现在要公布真相，目的是什么。
他冷笑道：“她的目的不会是伸张正义。必然是为了陈氏考虑，及时止损。从目前来看，她的两个孙子并没有损失掉，我已经基本恢复健康，你呢，只是个时间问题。她想要做的，大概是让整个家族接纳我。而她的儿子和儿媳做了忤逆她的事，估计她会给予薄惩。”
我打字：还有，既然是及时止损，必然还包括我的被害案，可能会把调查取得的证据提交给警方，阻止敌对势力的进一步行动。
他点点头，道：“理不辩不明。现在看来，老夫人公布真相，其实更多的是让大家都知道，她已经调查清楚了，两个孙子被伤害都属于刑事案件。她会协助警方尽快破案。然后，你父母的事，她只会做一些调整，让他们知道，她在惩罚他们。”
我打字：现在的关键是，她会采取什么措施，让那对夫妻有一种被小惩大诫的感觉。
旭哥跟我对视着，慢慢抬起他的左手，弯曲其他四指，而把食指转向自己的鼻子，说：“我。”
我打字：就是你。老夫人可能要让你，参与公司的高层管理。
他十指交叉相握，抵住下巴，垂眸沉思。
我打字：还有曜久。今天他也去了救助站。霍哥说，曜久邀请他们夫妇俩来兰苑。霍哥的妻子跟小娜娜说，他们并没有拜访过兰苑。他们也从不拜访其他朋友家。所以，曜久请他们过来很不寻常。
旭哥紧锁浓眉，说：“或许，曜久查到了萧教授的问题？霍哥不是跟他父亲水火不容吗？会参与调查他的父亲吗？”
我打字：曜久也是家族企业的高级管理层成员吧？我们还怀疑他是幕后黑手之一。如果他不是黑手，那他或许已经嗅到了我父母的异常气息。他的目的或许就是削弱二夫人的势力。
旭哥点点头儿，说：“既然我扮演了失忆的你，你在公司里原来的位置给我，也无可厚非吧。”
我打字：我原来的位置应该没有多高。你这次肯定被提拔。
他摆摆手：“不管这个。你提萧教授，我还没告诉你，今天萧教授的助手过来了，给我讲了你的病历。总之就是一句话，你的后脑受到重创，能够活下来就是奇迹。预后可能会有多种功能性障碍。康复治疗很关键。”
我打字：不会痴呆，因为我现在没痴呆。
他撸了一把猫的后背，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精神可嘉！老韩帮你请了一位复健专家，比按摩师高级。明天会来。”
第110章 你解什么恨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发烧了。我爬起来找自己的行李，才突然想起，行李在江伯伯家。
从上中学开始，我就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药包。治感冒、肠炎、消化不良的药、包扎外伤的消炎粉、纱布等等，其实自己很少用到，倒是给同学用过很多次。
以至于不仅限于班里的女生，后来班里的男生、邻近班的同学病了伤了，都会有人跑来找我，同学们都喊我是小大夫。其实，我自己知道，这是我给自己的安全感，病了伤了，我能马上拿到药，照顾自己。
手上没有小药包了，大晚上又不好吵到别人睡觉，我只好喝了一大杯热水，希望能够通过跑几趟卫生间，降温。
我有点哆嗦、有点耳鸣，缩在被窝里，像是睡着了在做梦，又像是没睡着，想起了小时候生病的事。我很少想小时候的事，所以，我还是睡着了，在做梦吧。
好像是我上小学以前，五六岁的样子，被后妈赶去山上打猪草，突然下了很大的雨，又打雷，我躲在庄稼地里不敢出来，我听说打雷的时候走在路上，会被雷劈。所以不敢往家跑。
雨停之后，我背了满满一背篓的猪草回家，却错过了饭点，啃了一些冷的饭，就去洗澡。半夜里，我就发烧了。好像是有人在后面追我，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在喊，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后来听邻居的小孩说，是邻居好心的婶子，天亮了跑去村里有电话的人家，给爸爸打了电话。我被后妈盖了很厚的被子发汗，爸爸回来的时候，都叫不醒我了。
我的身体一直很好，那大概是唯一一次生了病，需要打吊针。更多的时候，我自己找一点药吃，就挺过去了。
“丫头，你发烧了，怎么不说话啊？亏了我起得早，想叫你出去遛弯儿。”
我睁开眼，菊菊奶奶摸着我的额头，着急地看着我。我张嘴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老太太浸湿了毛巾盖在我头上，念叨：“这是上了多大的火，嗓子都说不出话了。要找大夫来，要找大夫来才行。”说着她忙忙叨叨地往外跑，脚下绊了一下，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
我想喊她慢一点，却喊不出声音。想起身，也爬起不来。浑身都在发抖，耳朵里是自己的心跳声，怎么躺都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在疼。
来给我看病的是眯眯眼儿的汤大夫，他轻声细语儿地让我把嘴巴张大，又听了我的前胸和后背，然后说：“没事儿，输点液，再吃点药就好了。”
跟在汤大夫身边的，是菊菊奶奶和老韩。老韩跟着汤大夫的脚步，出门前又转回来，说：“娜娜，旭少爷陪跟曜久少爷请来的客人，还有老夫人，一起在谈事儿。他们结束了，就会来看你。”
我对他微笑，说了谢谢，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他却看懂了，笑着说：“不客气。”然后就出去了。
菊菊奶奶帮我换毛巾。我拉住她的手，挥着两手，想跟她表达，让她不要再跑，摔倒了就麻烦了。我的手势很乱，自己都没信心能表达清楚那些意思。
老太太却点点头儿，说：“知道知道，我着急了，不是没摔倒吗？我一定注意，再不这样手忙脚乱了。你闭上眼睡觉，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护士过来给我输液。我好像特别累，眼皮都没力气抬起来。老太太说睡吧睡吧，我就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输液的瓶子已经撤下去了。屋子里很暗。也不知道几点钟了。我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脑袋很大，周围能看见的东西都好远。
“喵！”猫从我拄在床上的胳膊蹭过，是小三子。我摸摸猫的后背。想说话，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的。
我扶着床沿站在地上，又扶着家具、墙，挪去洗手间。等我出来，小三子又从我的小腿蹭过，喵喵地叫。我跟他对视，张开嘴指指自己的喉咙。
他噌地一下跳到床头柜上，在手机上划拉几下，看向我。
我挪回床上，躺下，捞起手机一看，笑了，他打的字是：这回公平了，你也不能说话了。
我打字：你解什么恨？你不能说话，又不是我的错。
他蹭过来，用湿乎乎的鼻子在我额头上闻了闻，又钻到我颈窝里，在我脖子上闻了闻。
然后他打字：你已经退烧了。但是很有可能会反复，所以乖乖躺好，不要乱动。你饿了没有？我叫人给你送饭来吧？
我好笑地打字：把你能的，你怎么叫人来？
他摇头晃脑地得意了一下，打字：你发烧太久，傻掉了。
然后，不等我反应，用我的微信给沈管家发消息：沈姐姐，我要吃饭。
第111章 耍我也是在教我
吃完饭，小娜娜似乎很累。我能帮她做的事儿，实在有限。她睡着了，我挤在她耳朵边趴着，想着，如果她再发烧，我就能知道。可是，我也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旭哥的房间。
他黑着一张脸，哼道：“醒了？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别脑子一热就办蠢事啊？”
我蹲坐起来，被骂得有点蒙，大概猫眼里都是问号吧。
他瞪了我一眼，说：“你跟我说说，你跑杜娜身边，能干什么？她又烧起来了，你也不知道，还在睡大觉。”
我噌地一下跳到地上，却打不开门。他闲闲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回来。”我没动，转身对着门不理他。
他的声音传来：“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等你苏醒了，变回一个人，才能更好地照顾她。”
我无奈转身走回来，跳到桌上，在电脑上打字：她又发烧了，谁在照顾她？
“霍哥的媳妇儿在照顾她。”他无奈地看我，“你连一杯水都不能帮她倒，你怎么照顾她？不如回来配合复健专家，赶紧醒过来。”
我打字：霍哥跟曜久来做什么？他们跟老夫人说什么了？
旭哥冷笑道：“曜久还真是有本事，居然能说动霍焱来揭发他父亲。他跟老夫人说，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父亲的研究项目，那时，他还在上大学。他父亲让他协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实验。
他父亲的研究内容是以核磁共振原理，改变人的磁场。他的本意是通过提高人的意识反应速度，来提高认知能力，通俗地说，就是使一个智力平庸的人变得聪明。但他父亲的研究一直很不顺利。他怀疑有人利用他父亲的研究，动起了歪脑筋。”
我打字：其实霍哥并不知道，他父亲研制的机器具有什么功能？
旭哥点头，道：“他只是建议老夫人，不要再让萧教授使用那台机器。”
我打字：老夫人怎么说？
旭哥冷冷道：“老夫人不以为然。但还是详细询问了可能会有什么后果。霍哥抱歉道，他也不能确定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只说，研究应该是遇到了瓶颈，并没有一个稳定的实验数据支持。也就是说，还处于实验阶段，实在不宜用于人体。”
我打字：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夫人在掩饰什么？
他叹息道：“这还用说吗？霍哥是个外人，老夫人总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儿媳的失误或者是恶意，拿出来跟个外人说。”
我打字：可是曜久，他的目的达到了。
旭哥道：“对。不管曜久出于什么目的，善意也罢恶意也罢，他在老夫人面前，算是公开揭露他的二舅舅二舅妈了。”
我打字：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他抱着胳膊，闲适地说，“曜久这个人，还需要继续观察。我一会儿准备去见见老夫人。跟她假装摊牌，告诉她我已经失忆了，以前的事对我没什么意义，让她把案件移交给警方处理。”
我打字：你觉得老夫人会同意吗？
“她会的。”旭哥再一次冷笑，道，“我甚至怀疑她派老韩调查，其实很有可能是搜集证据，束之高阁，让警方查不到证据，从而无法追究幕后真凶。”
我打字：其实，我也有这种怀疑。老夫人大概只想，自己去惩戒不安分的子孙。这样家丑才不会外扬。
旭哥站起来，摸了一把猫的脑袋，说：“你赶紧去跟你的猫朋友交代一下，它已经看了你半天了。我去会会老夫人。晚饭的时候，霍焱和曜久就不在了。我得趁热打铁，探探老夫人的虚实。”
我打字：你小心，姜是老的辣，别被老夫人给耍了。
他笑道：“放心，她反正已经认下了我这个孙子，就算耍我也是在教我。”
他出去了，小研究儿马上跳到我身边，伸出小爪子敲击键盘，道：“小三子，你能不能教我，我也想这样跟人对话。”
我回道：“这个很难。我能会做，是因为我做人时就会，靠着肌肉记忆，才能打字。你想打字，首先得认字。”
他瞪着灰蓝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果断地下决心，说：“只要你肯教我，我一定能学会。”
我把刚才跟旭哥打的字都删除，合上电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有空就教你。现在，我要回到我的身体里去了，把这副猫身还给猫。你跟猫小三子一定要好好相处，它是个温和的家伙，也很聪明。”
他跳到我的面前，挡住我的去路，问：“我可以走进人的身体吗？像你那样？”
我挥挥爪子，说：“不行。你看猫小三子也走不进去。它在这个人的身体旁边待了两个多月，都没走进去。我能走进猫的身体，不知道是一个什么巧合。”
它举起小爪子，挥了挥，问：“这样是表示不答应吗？”
我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摆手是不同意。点头，是同意。你很棒，小研究儿。”我看着它模仿得有模有样，从心底喜欢这只神奇的猫。
我走过去撞了它的身体，跟它噌一下脑袋，说：“我这样跟你的身体接触，在猫看来是亲昵的表现，而人和人亲昵时，会更多地用手。”我举起小爪子，用小肉垫摸摸它的头，撸了一下它的后背。
它也抬起爪子摸我的头，撸我的后背。然后它说：“你去吧，我等着你从人的身体里醒来，然后教我更多的本事。”
第112章 触摸他的手和脸
早晨醒来的时候，又是满屋子的阳光。睡在旁边的小米，对着我的脸颊和脖子被照亮了，皮肤又白又细腻，睫毛又卷又翘。
这是一个特别善良细致的女孩。她昨天来看我，知道我生病发烧了，只有菊菊奶奶在旁边照顾我，她就跟丈夫说了，留下来照顾我。
我昏昏沉沉地似睡非睡，就听见她一直在跟我说话。但我现在已经不确定了，是她真的说了那么多话，还是我一直在做梦。
她说她家里一共是五姐妹，她刚好是中间的那一个。五姐妹之后是唯一的弟弟。弟弟生下来就多病，家里本来就没钱，能找来的钱，都用来给弟弟看病了。
她们姐妹很早就开始出去赚钱。只有她例外，她学习成绩太好了，校长和老师一次一次家访，免了她的学费，就为了她能不辍学。
她从初中就到市里的重点中学住校，生病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躺着，周围太安静了，让她害怕。她很想有个人在旁边说说话。
她看见我病了，想起自己病的时候，想要听人说话，她就一直在我耳朵边说话。我嗓子哑了没办法回应她，就握住她的手，同意她的说法了，握紧一下，不同意她的说法了，拍拍她的手背。
她给我讲了她跟霍哥的相识相爱过程。让我匪夷所思的是，她其实就是霍哥伤害的对象，但是她却同情霍哥，感念霍哥温柔地呵护了她，她说在霍哥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细致地照顾过她。
姐姐妹妹们各奔各的前程，父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再也没有谁给过她，霍哥那么多的照顾。所以她就一次一次去监狱探望霍哥，在他出狱时去接他。她傻傻地以为，霍哥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根本不知道霍哥家境那么好，担心他没有住处，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小窝。其实，就算是那么小的房子，她也是租不起的。是一个要好的同学，买了房子又出国了，让她帮忙照看房子。
她还说了很多，她跟霍哥相处的细节，都让我不可思议。所以，我也糊涂了，到底是她真的那么讲了，还是我在梦里胡乱编排的。
“你醒啦，娜娜？”小米一回头，笑着问道。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发现嗓子可以发出声音了，想说话的时候，才知道，仍然是哑着的。
她坐起身，笑道：“你这是上了多大的火啊？居然会哑成这样？”她抻了一下袖子，说：“昨晚你睡着了，我未经你的同意，翻了你的衣柜，找到一件长袖T恤当睡衣。你看咱俩穿的是一个号呢，跟我自己的衣服似的。”
我摆摆手，指着衣柜，说：“不是。沈姐姐。”
她惊奇地看了衣柜又看我，问：“你的意思是，那里面不是你的衣服吗？啊？太失礼了，我还以为是你的衣服呢。”
我摇摇头，说：“我的。没穿过。”
她忽闪着大眼睛，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衣柜里的衣服，是沈管家帮你置办的，你还没穿过？”
我如释重负地点头。她捂住我的嘴，说：“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听你说话，我都替你难受。”她又摸摸我的额头，说，“这回应该是没事了。昨晚睡醒一觉我就摸摸，睡醒一觉又摸摸，一直都没再发烧了。”
我双手合十，对她点头微笑。
她笑道：“不客气啦！我们去洗漱吧？”
洗漱之后，小米换好了衣服说：“我去找沈管家，把咱俩的饭端过来吃。你不要出去哈。”
她一开门，噌噌蹿进两只猫。她笑道：“哎哟，你们也来看望娜娜啦！”一抬头，又笑道，“旭久哥也来啦？你进来陪娜娜说话吧，我去厨房看看。”
东方旭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样？好了吧？”
我说：“不烧了。”指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
他穿着咖啡色的高领毛衣，白色的牛仔裤，坐在那儿就显两条大长腿。他说：“一会儿吃完饭，如果你体力还行，就去我房间陪陪昱久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小三子，原来它现在只是一只猫。而旁边的小研究儿跟我对视着，仿佛跟我有话要说。我蹲下身摸摸它们俩。小研究儿抬起小爪子拍拍我的手背。我笑了，摸摸它的小脑袋。
东方旭又说：“昱久说，他试过回到他的身体里，但是好像没有任何知觉，根本睁不开眼睛。”
我抬眼看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点点头，说：“所以，我想让你去他身边。或许他现在就已经回到身体里了，只是，他没办法让我们知道，他的感受。我想你可以跟他说说话，触摸他的手和脸。
昨天复健师来了，他今天会继续帮昱久做复健。他昨天就跟我说，让我们这些家人能够多陪陪昱久说话，触摸他的手和脸，帮助他恢复知觉。”
我点点头，坐进他对面的沙发里。
他又说：“我去询问老关了。他说让我问你。你们这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病得这么重？”
我低头不语。我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做。又怎么能跟东方旭说呢。
他叹息道：“有时我挺奇怪的，你这个人，那么容易跟别人熟络起来，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姥姥是舍不得你离开她的。我如果要留在陈氏，或许老太太不愿意呆在这里。不管你去哪儿，我希望，你能带着老太太。”
第113章 我有触觉，他们知道吗
上一次，我从旭哥的身体里醒来，是在浓雾里睡着了。这次也是。我独自躺在浓雾里，劝自己睡一觉，这样就可以混过去，一段难熬的时间。
于是我发觉，我真的回到身体里了。
之前跟旭哥提到过的那一次，我还不是很确定，那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而这次，我能确定了。我确实是回到身体里了。但是——
不能说全无知觉，我是有一点知觉的。比如，我能感觉到后背压在床上，能感觉到身体正面压着被子，能感觉自己在呼吸。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不能支配四肢，不能支配五官，没有嗅觉，没有听觉。好像，自己是躺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跟外界没有任何交流的可能。
我想到写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海伦.凯勒，人家至少还可以活动，能说话，除了视觉和听觉，其他感觉都还有。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我是躺在黑暗里，还是躺在阳光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周围坐着家人和朋友。
旭哥说的那个复健专家呢，他什么时候来？不是说他已经给我做过一次复健按摩了么？他做按摩时，是否能感觉到上次和这次的不同？
上一次他按摩时，这个身体是没有灵魂的。而这一次，我回来了。我有触觉，他们知道吗？
旭哥跟我说了，他会阻止猫小三子睡在我附近。也就是说，他会阻止我再从身体里游离出去，阻止我侵占猫小三子的身体。
这就意味着，我可能不会再回到浓雾里。正如旭哥说的，他现在就不能回到浓雾里了。他的灵魂再也不会到浓雾里陪我说话。
我除了完全苏醒，复健成功，没有别的方式了吗？
我用什么方法跟他们交流呢？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触觉呢。
突然想起，小娜娜有个同事叫何娟，她的表弟欢欢曾经说过，电视剧里的植物人醒来，都是先流泪的。或许，我也可以通过流泪，让他们知道我已经醒了。
对了，第一次与老韩谈“合作”，我是挺着旭哥的身体去的。我曾经问过老韩，那位高级主管（欢欢的爸爸）是谁，他收集到的关于旭哥的信息，汇报给了谁？
老韩犀利地问，那时候你还没醒，怎么知道这回事？我当然说是小娜娜告诉我的。
老韩说，那件事后来也汇报给老夫人了。那位高级主管，让儿子欢欢带了针孔摄像机，拍摄了旭哥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传递给二夫人。
二夫人又跟老夫人汇报。但那时老韩已经抢先一步，调查到旭哥姥爷的老家，带着姥爷的嫂子（那位褐红色皮肤两眼精光的老太太），辗转找到旭哥住的医院。
老韩说，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应该在旭哥出车祸之前找过来，就好了。
老韩没有多说，但我跟旭哥已经据此分析出来，老夫人应该是调查到二儿子夫妇（或者其中之一）有异动，顺藤摸瓜找到了旭哥的线索。
能够顺藤摸瓜，这说明老夫人已经知道加害旭哥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她不会把这个真相公布出来。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人掀开了我的被子。是复健师吗？
除了复健师，还有可能是护士和护工掀开被子，帮我维持生命。我在小三子体内时，在旁边看到过。
护士会给我输液，会用针管和长长的管子给我往胃里注射肉菜糜。然后护工帮我按摩腹部助消化，然后帮我接排泄物。
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维持生命要靠别人近身伺候，真的是没有任何尊严。换句话说，就是生不如死。从这个角度，我确实应该，而且必须憎恨那个加害我的人。
掀开我被子的人，握住了我的胳膊，慢慢地有规律地揉搓。我想，这是复健师了。
于是，那个问题又跳到我的脑海里：没有灵魂的，和现在有灵魂的肌肉，在复健师看来，手感会不会有不同呢？
旭哥给我讲，这位复健师很年轻，是一位博士。他之所以做上复健师这一行，就是因为他小时候，父亲因事故成为高位截瘫患者。他看着性格刚强的父亲，想通过绝食来结束自己毫无尊严的生命。他异常痛苦。
他专攻康复医学，就是希望通过复健式治疗，能够让更多类似症状的患者，恢复自主活动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复健师的动作使我感受到了一种舒适和疲乏，我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又感觉到了另一种触摸。有人在揉搓我的手，跟复健师的揉搓不同，这应该是一种亲人式的抚摸，我能感觉到情感的输入。
然后，这双手又开始抚摸我的脸，像洗脸一样。不，就是在给我洗脸，大概是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我脸上的角角落落，擦完了之后又抹上护肤膏。
这个人的手指纤细柔软，她用指尖描画过我脸上的所有线条和棱角，那么慢那么慢，好像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一点也不着急去做别的事。
第114章 他醒了
复健师帮昱久做按摩，我跟小米在旁边看着。
东方旭不在。昨天他跟我说，他要进入陈氏高级管理层。
我嗓子哑了，说不了很多话，就学着小三子，在手机里打字，给东方旭发微信。
我打的是：我其实没有立场参与意见。从你和昱久朋友的角度，我不希望，你们两兄弟好不容易相见了，本来是好事，却以悲剧收场。
他仔细地看完了我的微信，说：“我知道昱久是无辜的，我的愤恨不应该伤害到他。可是，除了他之外，这个家里，还有谁是无辜的呢？”
我发消息：我念书少，懂的道理都是跟身边的每个人学的。菊菊奶奶就教过我，一颗大白菜能有什么远大的目标，不过就是早一点长大，长莛子，开花结籽。每个人都有他考虑事情的角度，就算是陈氏集团的大人物，又怎么能轻易放弃他的利益角度呢？
他看了我的消息，笑道：“还谦虚。这么多年你独自在人世闯荡，跟所有人学习。你是一个好学生，在念着一个没有围墙没有专业限制的大学。你说的很好，是这样的。我跟姥姥所经历的，不过就是阴差阳错地被命运碾压了。”
我发消息：别的都是浮云。我只知道这个陈氏的继承人是你跟昱久，当然还有曜久。上边两代人如何算计，最终也要把陈氏交给你们。你跟谁过不去，也不要跟钱过不去。
他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一点也不好听，冷冰冰硬邦邦的。
笑过之后，他严肃道：“没想到有一天，杜娜也能给我上一课。你说的没错。不管别人算计什么，我只要把陈氏抓到手，他们的所有恶意，就都落空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道，“放心，有我的一份，就有昱久的一份。你帮我照顾好他。”
复健师一边帮昱久做按摩，一边跟我和小米聊天。他姓栗子的栗，老家是河北的，父亲给他起名叫栗冀。
我跟小米感叹他的名字好，而他却说：“我是学医的，大学时班里第一次点名儿，就有毒蛇男从我的名字，联想到了那个胃肠疾病。”
我跟小米忍不住笑。
小米问：“你是住在兰苑吗？我昨天就看见你了。”
复健师慢条斯理儿道：“对。我对这个项目，”他对昱久努嘴儿，“很感兴趣，就住在这里潜心研究了。何况，住在这儿，别的事儿也耽误不了。这年头儿，除了夫妻之间那点事儿，还有什么事不能网上做？”
我跟小米又笑了。
栗冀却不笑，用他不疾不徐的语调接着说：“我都三十多岁了，我妈一直逼婚。你们如果有相识的女孩，帮我介绍一下呗。我耽误了自己还是小事，耽误了儿子出生，就是大事了。我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栗正！”
小米笑道：“你让我们给你介绍女朋友，那你得告诉我们，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啊？”
栗冀不慌不忙地说：“我在总医院里的研究所工作。当然，在医科大学也是教课的，今年开始带硕士研究生。”
小米跟我对视，之后惊奇道：“那你的条件很不错呀！工作稳定，收入应该也很高。怎么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呢？是不是太挑剔了？”
男人说：“看看我这张脸，就知道原因了。有的女孩一见照片就怒了，痛斥介绍人：我就配这样的丑八怪吗？”
“没有啊！”小米又跟我对视，之后笑道，“我感觉你长得不丑啊！只是没有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那么帅罢了。”我也点头。
栗冀撇撇嘴，嚣张道：“比起那几位实力派的男演员，我还是有自信的。我只是比不了那些，明明颜值很高却非要拼演技的。”
小米附和道：“对对对。你条件真的很不错，我回头看到合适的，给你介绍。你可不许挑剔哈。”
“你旁边这位姑娘就很不错啊，帮我介绍一下呗！”他说着，还对我挤眉弄眼儿。
小米笑道：“你这个人，哪有你这么直接的，就是看上了，也私下里跟我说啊，不然多尴尬。”她看看我，又笑道，“娜娜今天是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不然，还不骂得你个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复健师却没有接话，摸出手机打电话：“旭少爷，您的提醒对我帮助很大。我感受到了。昱少爷是有感觉的。他醒了，只是还不能给我们回应。行，我在这里等您。”
我跟小米大惊失色，小米代表我，急忙忙地问道：“喂，栗博士，你怎么判断出来的？昱久哥真的已经醒了吗？”
栗博士严肃脸道：“别着急，等旭少爷过来，我一起给你们讲。”
我跟小米不由得跑上前，仔细去看昱久的脸，他呼吸清浅、均匀，眼睫毛静静地，五官都是放松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啊！这几天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东方旭赶来，带上房门，马上说：“栗博士，暂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老韩。我有我的考虑，你懂吗？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他们。”
栗冀点头儿道：“我懂，旭少爷。老韩也交代过，让我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东方旭点点头儿，问：“你是根据什么判断，昱久已经醒了？”
第115章 她不说，你就不要问
睡着还是醒来的区别，对陈昱久来说，睡着了还可以做梦，所有的知觉都有，而醒来，就只剩下一些触觉，以及一片黑暗的无声世界。
我又醒来了，正想着谁又会来触碰我，感到有人胡撸我的头，说：“快醒醒，你是小三子还是昱久，快醒醒！”
以一种人体没有的肌肉记忆，我噌地一下蹿出去。同时回头看到旭哥坐在昱久的床边，满脸是笑。
“喵”的一声，小研究儿追过来，它说的是：“你是那个人！”
我跟小研究儿互相挤蹭了一下身体，说：“你怎么知道的？”
它说：“你们的眼神不一样。不过猫小三子也是我的好朋友了。”
我回它一句：“可惜我的人类身体听不见声音，所以，还不知道我回到人体里，能不能听懂你说话。”
说完，我看了看旭哥，转身往里间走去。我跳到桌子上，在电脑上打字：你不是不让我侵占猫的身体了吗？为啥还让小三子睡在我旁边？
旭哥笑嘻嘻地走进来，抱起小研究儿，放在我身边。他自己坐在椅子里，说：“我想问问你，回到身体里之后，是什么感受。”
我打字：只有一种感受，我成了一个废人，除了触觉，其他知觉都没有。
他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难怪！这位栗博士还是有些本事。”他两手摸着两只猫，撸了两把，接着说，“他说你已经醒了，但可能支配不了自己的运动神经，也没有听觉和嗅觉。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小研究儿问：“小三子，你们俩在说什么？”
我一边回答它：“说我回到人体里的感受，我不能睁眼，不能活动四肢。听不到声音。闻不到气味。”
一边又打字：那他怎么知道我醒了？
“对呀！”旭哥笑道，“正因为，他的话让我觉得有点玄，所以才把小三子抱去你枕头边，让你变成猫告诉我，你的感觉。他说昨天给你按摩时，你的肌肉都是放松状态，今天却有一定程度的紧张。”
我打字：我感觉到他的触摸了。他按摩之后，还有人给我洗脸。
旭哥道：“嗯，他还说，观察了你的面部，眼球没有转动，表情也没有变化，他判断你应该不能支配自己的肢体，但你可能有感觉了。他说了一些话，试图捕捉你的反应。结果没捕捉到。但既然你有一定的肌肉紧张，说明你能感受到别人的触碰。所以让杜娜触摸你的脸和手。帮助你更快恢复知觉。”
我心下了然，原来那双柔软纤细的手是小娜娜的。
我打字：小娜娜怎么样了？痊愈了吗？
旭哥摇摇头，道：“还没有，她不发烧了，但是嗓子完全哑掉了。只能沙沙沙地说出几个字。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上那么大的火。她不告诉我。”
我打字：既然她不想说，就再等等，或许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吧。
旭哥问道：“原来你知道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看了他一眼，打字：她不说，你就不要问。
“嘁！”他不以为然道，“什么事需要那么神秘。”
我打字：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他抱着胳膊，长出一口气，说：“奶奶同意了，不会公布调查结果。说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她会简单说说调查进展。但她拒绝交给警方调查。”
我打字：我就说，她会抹平某些人的错。怎么会交给警方调查，万一查出点什么，她还得再出手掩盖。
“旭哥！”套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似乎还有好几个人跑了进来。
旭哥赶紧删除刚才的那些字，关闭文档，站起来迎接来人。
“小三子！”安德鲁像久别重逢一样，跑过来抱起我。
一个比安德鲁大几岁的男孩，带着四五个学龄前后的男孩女孩，跟在后面。
他跟旭哥有着相似的眉眼，用食指压着自己的嘴唇，跟孩子们说：“嘘！”，压低声音，又说，“刚刚说好的，不能吵到病人！”
安德鲁说：“旭哥，这是我哥，你叫他乔治就行了。”
乔治跟旭哥握手，说：“听说安德鲁弄丢过你的猫，真是抱歉。”旭哥摆手，道：“一家人不说客气话。”
一个学龄前的男孩跑过来抱小研究儿。他说：“马可，你说它跟我的眼镜蛇，是不是有点像？”于是几个孩子围着两只猫七嘴八舌。
我被吵得想回到身体里，还是那片黑漆漆的无声世界比较清静。
乔治跟旭哥走向昱久，旭哥给他介绍昱久的身体情况和治疗进展。当然，他不会说，昱久已经有了知觉。
安德鲁抱着我走向门口，轻声儿说：“小三子，咱们今晚还到昱哥房间喝酒哈。如果你听得懂我这句话，我就服你。”
说完，他把我放到地上，跟那群孩子说：“放下猫，走啦，我带你们找漂亮小姐姐玩儿去。快点，跟不上的，不带去啊！”
小研究儿不等那些孩子放手，嗖的一下跳到地上，奔到昱久的床下去了。
我却听见，乔治跟旭哥低声说：“我们慕容家也一直在协助调查昱哥的案子，有了一些进展，我爸爸让我跟你说说就完了，不必惊动老夫人。晚上吧，我再来。”
第116章 再也不能叫你小三子
“沈姐姐！”我意外地看着进门的人。
沈管家把托盘放下，说：“别说话，你这嗓子哑了，不能强撑着说话。”她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坐在床沿上，又说，“那位萧家的少奶奶离开之前，对我嘱咐了又嘱咐，让我帮忙关照你。”
她说的是小米。可是连霍哥都不愿意姓萧，小米就更不会提自己是萧家的媳妇。这位沈管家怎么想起来，这样称呼小米呢？
我点点头，两手相握，对她晃了晃，表示感谢。
她又说：“今天老太爷过生日，一家子都回来了。厨房人手紧张，宋姐把你的饭菜准备好了，就交给了我。我这也坐不住。这么一会儿不知有几个人找我呢。”
我点头，抬手指门让她去忙。
她走了两步，又回来，说：“亲家老太太跟老夫人在一起坐着呢，挺开心的，你不必惦记着。等完事儿了，我让小兰把人送回来。”
我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她笑着说：“别客气，快吃饭吧，吃完了就放着，你可别出来。你这会儿再着凉，可是不得了了。”她说完就出去了。
沈管家才是不得了。别看这别墅里通常人口不多，但三天两头的办家庭聚会，客房经常爆满，大大小小的人，每个人都惹不起，她同时要想着的事儿何止十件百件。
菊菊奶奶跟我说，沈管家可是有本事的，这么多人在这么大的宅子里，不止不出纰漏，还能让上上下下都满意，不容易！
我坐到桌子旁边，开始吃饭。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上午，那位好笑的栗博士的话。
他一通电话把东方旭叫过来，就给我们几个讲他的研究发现。他说昱久一定是醒了，只是他伤得太重，又是伤在后脑，可能许多功能都发生了障碍。
他的介绍之下，我才第一次知道，昱久后脑的头骨碎裂得太严重，又连着做了几次修复手术，至今还没长好，用一大块生物材料保护着，连枕头都是特制的。
他又给我们讲，昱久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这种伤，基本上是活不了人的。而他，不仅活了，还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生命的奇迹。
他说：虽然昱久现在没有听觉、嗅觉，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但他有信心，让昱久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讲述，让我跟小米感觉像听天书一样，想象不出来昱久是一个什么感受。东方旭听着听着，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我想，他是在憎恨害了昱久的人。我记得，栗博士走后，我给昱久洗脸洗手，他在旁边坐着，仍然黑着脸不说话。
小米帮我打下手，端着水盆儿，趁着转身去换水，碰碰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看看东方旭的脸色。我点点头，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旭哥却突然说话了：“加害他的人只想着一了百了，下了这么狠的手，没想到昱久这么幸运，愣是没死。可是没死，才会忍受这样的痛苦。怎么看，这都像是某种报应，可是为什么不报应在作恶的人头上，昱久那么善良……”
我看到他眼里的晶莹，自己鼻子也酸了，忙岔开思路。
我对这副身体没有什么感觉，一直很陌生。我熟悉的昱久，是猫的形状，他总是很跩地打字，时不常地炫耀一下，他作为猫的身手不凡，能在眨眼之间，跳到两三米之外，然后蹲在门口，用背对着你，尾巴尖儿还轻轻地拂着地面。
有那么几天，昱久在东方旭的身体里，但跟眼前的东方旭完全不同。他浑身上下都透着阳光的味道，笑容总是从里到外的真实、轻松，毫无心机。
如果把东方旭的身体，换成这副躺着的身体。我想象不出，这副面容苍白的样子，怎么表达昱久的阳光和开朗。光着个脑袋，像个愁苦的修行者，这身体真的可以传递昱久的清朗和温润吗？
我在安德鲁的手机上，看过活力四射的昱久，他的发型比东方旭的精致些，但也是整齐利落的，不像有些艺术家那样留着长发。
我好像是，不喜欢看见男人留长发的。古装戏里的男人束着纶巾或者戴着各种盔帽，都是好看的。只要放了长发下来，我就不喜欢了。
我拿了东方旭浴室里的洗面乳，用温水慢慢清洗着昱久的脸。一直在心里跟自己念叨，我再也不能叫你小三子了，你有人的名字，叫昱久。
昱久有一张跟东方旭一样帅气的脸，真的很好看很好看。也是，二爷二夫人那么好的长相，他们的儿子，怎么遗传怎么变异，相貌都不会差。
虽然现在他很平静，面无表情。但我把他曾经从东方旭的脸上展开的表情，转移到这张脸上，想象着他如何挑起眉毛，如何笑弯了眼睛，如何抿起薄唇，又突然笑起来，露出洁白闪亮的大白牙。哦，似乎是并不违和了。
还有这双手，貌似比东方旭的手还要粗壮些，应该是源于他经常健身吧？听小屁孩安德鲁说过，昱久练了一身的好看肌肉。可是两个月的病床静卧，已经消失殆尽了吧？
我知道东方旭常常晨跑，但没听说他去过健身房。所以，他们俩的手不一样？
安德鲁不是说，昱久喜欢画画，钢琴也弹得很好。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双手会更灵活，明明东方旭的手更瘦长白皙。
“小娜娜，你在数饭粒儿吗？”
耳边突然炸响的嗓音，吓得我丢掉了手里的筷子。
第117章 他说会帮我留意着
“我不喜欢人类的崽子！”小研究儿愤愤道，一边奋力地舔着自己的毛，“他们的爪子上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气味很怪，黏糊糊的，很难清理！”
我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还好，安德鲁的爪子还算干净。
小研究儿对于我告诉它的任何事，都持有浓厚的兴趣。它喜欢听我给它讲人类的故事。这里面就包括旭久和昱久这对难兄难弟的故事。
它还适时地表达了它的同情，它说：“人类太阴险了，为了争夺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都已经不顾忌骨肉亲情了吗？”
为了能够亲耳听到慕容家的调查结果，我不得不暂时爽约，让小研究儿代替我去昱久的房间陪安德鲁喝酒。
小研究儿跟我学习了与安德鲁交流的办法，答应我，就算听不懂他的话，也会尽力去猜测，做出适当的回应。
在这样一个人员复杂的夜晚，旭哥去一楼赴宴前，肯定是锁好了门才出去的。所以我跟小研究儿保证，旭哥回来之前，不会有人来这个套房了。
然后它对门锁产生了兴趣，我用里间的门锁做例子，给它讲解了门锁的奇妙之处，示范了开门技巧。以我们俩成年猫的后脚站立高度，完全可以搞定一般的门锁和把手。密码锁也木有问题，指纹锁还是算了吧。
忙乎完了这些事，为了保证晚上能够全力以赴，我跟小研究儿跑到里间的猫窝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开门声响起，我跟小研究儿同时睁开眼睛。我们没有出去。里间的门开着，以我们的耳力，就算旭哥跟乔治耳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旭哥，你这里有好茶吗？”乔治的声音。
“何谓好茶？”旭哥问道。
乔治笑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喜欢的就是好茶。”
“什么好茶？我们也来讨一杯！”门口又有人说话了，同时伴随着笑声，走进来两个人。说话的是慕容斓歆，另一个，不用说就是戴孟绮了。
好在我已经给旭哥打过预防针，希望他能知道如何应付她们。
我给小研究儿讲过自己上次离家的经过，于是我对它说：“这个说话的，看我不顺眼，我也看她不顺眼。不过她养的猫很漂亮，一身雪白的毛，叫映雪。”
小研究儿理所当然道：“那我们就把她的猫骗出来，扔掉好了！”
“别，那有什么难度，我觉得你应该把那只猫骗过来，做媳妇儿。”我感觉自己在循循善诱。
小研究儿当真了，说：“教主说了，我这样的聪明猫，应该找一只好女猫，帮我养几窝崽子，好遗传我的聪明。”
“那教主告诉你没有，啥叫好女猫？”我好奇地问。
小研究儿说：“教主说，必须是愿意生崽子的，现在有许多宠物猫，人类根本不想让她们生。所以，他说我跟着你出来闯荡一下，开开眼界就还是回去。在野外找一个女猫比较好，他说会帮我留意着。”
说完这个，他悄无声息地溜边进入外间，从我们睡觉前留好的阳台的门缝出去了。
外间戴孟绮跟慕容斓歆还在流连。好在这时，护工利哥来了，说要帮助昱久做清理。那两个女人才总算离开了。
利哥手脚麻利地做完了他的分内事，出去了。
乔治感叹道：“没想到昱哥会遭遇这样飞来的横祸。”
旭哥则赶紧切入正题：“不知姑父帮我们兄弟，查到了一些什么线索？”
乔治道：“先说旭哥你的案子，实际并不难查，不过是被压下了。你当然能想到，是谁压下不让查的。我父亲也不好参与意见，但这样做无疑是在犯罪。好在，老夫人派老韩及时赶到，把你接来了兰苑。”
乔治应该跟小娜娜差不多的年纪，但这段话说的倒很技巧。作恶之人没说出来，压下不让查的人也没说出来，倒把及时赶到的人说出来了。
旭哥没有动静。
乔治又说：“昱久哥的案子有点复杂。我父亲认为最初的伤害就是敌对势力所为。初步确定攀岩俱乐部那里不是第一现场，但相关人员只负责现场的操作，不知道前一个环节的人是谁。老夫人应该还在查。对方一直也在干扰。”
“昱久的案子没有家人参与么？”旭哥冷声问道。
乔治似乎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父亲认为有可能有人参与，但仅限于提供昱久的行踪。应该，应该，没有参与策划。”
显然，乔治能说出来的，跟他们查到的还是不同。他说出来的跟我和旭哥分析推断的情况差不多。
“还有一个情况。”乔治声音压低了，“涉及到她，”我想他可能做了个什么手势，“父亲查到昱久哥当年出生的小医院，院长是当地的中医世家，他居然是沈管家的外祖父。”
“昱久为什么出生在小医院？”旭哥惊奇地问。
乔治低声说：“当年二夫人多年没有怀孕，圈内传言她不能生了。但是后来怀孕了，就被送到她老家去修养。昱久却并不是出生在她老家，而是生在回来路上的一个小医院。”
旭哥空了几拍之后，才问道：“之前就有人怀疑过昱久的身世吗？”
乔治道：“那个时候没有DNA鉴定这回事。老夫人应该是有怀疑的，但昱久哥长相太像二舅舅了，所以……有人传说是……借腹生子。”
第118章 你是不可替代的
“小三子……昱久又回到身体里了吗？”我问旭哥。
我们俩在清晨相约去爬山。山间有雾，因此太阳迟迟出不来，显得天气阴沉沉的。耳朵里可以听见鸟叫，路边的草叶上挂着露珠儿。
“嗯。”旭哥老半天才回复我，又走了几步才说，“那天栗博士的话，你也听见了。昱久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他只能感觉到别人的触摸，听不见也看不见。如何才能尽快恢复，需要配合栗博士的复健按摩，尽到我们做家人的心。”
我能说什么呢？我并不是你们的家人？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旭哥相信的人不多。
“另外，爷爷过生日那晚安德鲁的哥哥，他叫乔治，跟我说了慕容家查到的线索。我跟昱久的案子，基本就是咱们之前曾经推测的那个样子，没什么新鲜的了。
但是他提到了昱久的身世，他有点支支吾吾，我想他应该知道的更多。”
“昱久的身世？”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跟我对视一眼，点头道：“之前昱久在安德鲁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说二夫人婚后是生过一个女孩的，夭折了。后来好几年一直没有怀孕，都传说她不能生了。乔治说，后来的线索似乎指向，昱久并不是二夫人所生，或许是由别人代孕的。”
我吃惊地站住了。联想到二夫人一直不曾过来看望昱久，是不是，她根本就跟昱久没有血缘？什么代孕，或许根本就跟二夫人没关系呢。不然，一个做妈妈的，独生子危在旦夕，为啥都不来看一眼？
再说昱久的父亲，为啥也不来看看。他又不管理大企业，没有那么忙。两个这么不亲近的父母，怎么带孩子的？昱久是怎么长大的？是谁的爱滋养了小昱久，使他居然能够长得那么阳光、那么温柔？
“我在想，”旭哥说，“昱久这样的状态，我是不会把他交给别人的。所以，杜娜，请你帮帮我，帮我一起让昱久恢复健康。”
“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别人也能做。”我根本没有自信，要怎么做，才能帮助昱久，帮助旭哥。
他看着周围，说：“咱们周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人在跟着保护。这是老夫人的爱护。但是对昱久，是不是还有这份耐心，我不能确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把昱久带在身边。
陈家没找到我，也就罢了。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就不能放弃这份对昱久的责任。”他冷笑一声，“再说别人，也不需要我的照顾。”
他又看向我，眸子里的内容太丰富，让我觉得，被他看一眼，就觉得肩膀上好沉重。
他说：“昱久从变成小三子开始，就跟你在一起。别忘了，他是失忆的人。在他的意识里，你是跟他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怎么能说，你能做的事，别人也能做？在昱久的感情世界里，你是不可替代的。”
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就开了一扇窗，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东方旭把昱久托付给我的原因。
不是我想的那些莫名其妙虚无缥缈的情感，而是他认下了昱久这个弟弟，而昱久认定我是他的家人，是实实在在的割不断的联系。
假设昱久没有变成小三子这个途径，来跟我们交流，他只是单方面地能够感受到别人的触摸。
他得多么惶恐无助，根本就没办法知道周围都是什么人，也不能确定别人对他的观感。
万一亲人们并不知道他有触感，只把他当作植物人，他不是更加焦急了吗？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就响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岳林。
旭哥要躲开，我拉住他，说：“一起听听吧，除了你我，岳林是唯一知道小三子情况的人。昱久知道这一点。”
旭哥点点头，道：“就是这次跑丢之后的事吧？”
“对。”我接听电话，“小林子，这么早，什么事儿？”
“娜娜，先说小三子发现的那个手机的事儿。已经找到手机的机主了，案子移交给了缉毒大队。手机作为证物移交了。只能让小三子给他的猫朋友再买一部手机了。”岳林那边乐呵呵的，似乎心情不错。
我笑道：“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因此立功受奖了？奖金多少？分给我一半。”
他嘿嘿直笑，道：“哪有那么直接，那么容易立功受奖，立功和受奖也就没啥盼头儿了。不过，虽然不能分你奖金，我可以请你吃饭，上次不是已经说好啦？”
“我哪有时间吃你的饭。”我看了一眼旭哥，道，“这边小三子快醒了，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没时间也得出来。”他自信满满的语气，“因为有些情况，我得当面跟你说，最好，你能带着小三子一起来。”
“什么事儿啊？”我收起笑容，问道，“是旭哥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跟那个相关。电话里不好说。”他也收敛了笑意，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不然我去接你？”
我看着旭哥，想要他一个主意。旭哥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津城方向。
我瞪大眼睛，旭哥也要去，啥时候他变得这么爱掺和事儿了？
第119章 只有杜娜和小三子知道
回津城的路上，小娜娜要抱着我，旭哥不同意，最终还是把我放进用安全带固定的猫笼里，才解决了这俩人的纠纷。旭哥坐副驾驶位置，小娜娜坐后排。她隔着猫笼对我说：“小三子，那个黑着脸的是坏银，你不要理他。”
老关把我们几个人直接送到江家小吃，岳林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岳林主动上来拎猫笼，还不忘跟我打招呼：“嗨！小三子，咱们又见面了！”
老关把车开走了，他说要去上次那个大型超市的停车场停车。我想起上次那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她是小娜娜的生母，但她似乎害怕见到这位生母。
我第一次看见小娜娜哭成那样。她说自己哭起来很丑。事实上，除了艺人们可以哭得梨花带雨，我还没见过谁哭起来好看。当然了，我的样本有点少，我失忆了，至今见到的人数有限。
小娜娜上次在回京的车上，听了几个语音微信，偷偷地抹了半天眼泪。我猜，她是跟舅舅联络了，但是似乎没什么结果。旭哥问她时，她不愿意多说，我想，她一定也不希望别人过问，所以，我一直没再问她这个事儿。
或许，可以在合适时机，问她愿不愿意我帮她调查一下，那妇人的情况。她明明在担心那人为什么面容憔悴。
多年来，小娜娜自己独自闯荡人生，看得出来，她练就了许多应对各种情况的技能。她也给自己做了一副强度很大的外壳，她看上去开朗、热情、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
她的内心世界很深，连她自己都很少内观自己的想法，别人就更加不容易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了。
小娜娜把旭哥介绍给江伯伯、江伯母。两位长辈非常开心。但小店正是忙碌的午饭时间，他们没说什么话，就去忙了。
小娜娜把旭哥和岳林让到小店的卧房区域。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书桌，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让他们俩坐下。笑道：“我知道，你们俩想好好聊聊，这边比较安静。这是我的卧室，你们可以随意一点。”说完，就匆匆跑出去了。
旭哥环视窄小的卧室，点点头儿说道：“她真的把家搬过来了，那床单我认识。”
岳林把猫笼放在地上，开了笼子门，说：“嗯，娜娜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到哪儿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小三子，快出来吧。”
我跳到床上，对着他们趴好。静等他们的第一次会晤。
旭哥道：“岳警官……”
岳林笑了，果然有小虎牙，他道：“你比我大，可以叫我小林子。”
旭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善如流地问道：“小林子，你查到了什么？”
岳林收敛笑容，说：“原本，我是想继续查你的案子，可是总能遇到各种问题。后来被老同事提醒，说你的案子应该是有人设了限，根本深入不了，让我别费这劲了。”
旭哥点头，道：“我了解这个了，并且知道是谁在阻止。没关系，你继续说。”
岳林道：“好在上次娜娜来，给我讲了小三子的经历。我就从猫被撞这一点切入，开始调查。”
“对，”旭哥道，“这个角度，只有杜娜和小三子知道，别人都不知道，所以，不会有人来干扰你了。”
岳林道：“我找到了宠物医院附近的所有摄像头，包括私人的摄录设备，导出了小三子被撞的前后一周所有的录像。”
“有什么发现？”旭哥问道。
岳林道：“撞到小三子的车，以及那个瞬间路过的车，只有三辆。我已经把这三辆车的车主，以及那段时间车辆的位置信息都整理出来了。可是，我遇到了瓶颈，需要您两位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
这时，小娜娜回来了，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两个菜。她笑眯眯的，似乎心情不错，她说：“这是我炒的菜，你们尝尝，多提建议哈。你们先吃着，我还有两个拿手菜，陆续上来。等老关回来了，我安排他也炒两个菜。你们说完了悄悄话儿，就出来大堂吃哈。”说完，她放下菜又出去了。
两个人都没动筷子。
旭哥道：“小三子做人时，叫昱久，是我堂弟。他被发现在京郊的一个攀岩者之家发生意外。”
岳林拿出手机，问道：“时间、地点能跟我说一下吗？”
旭哥道：“时间是……我问一下具体日期再告诉你。地点，我在导航上应该可以找得到。”他说完，拿出手机发微信，我想他应该是去跟老韩询问了。
岳林疑惑道：“我以为是跟小三子同一天出事，原来并不是。你堂弟的灵魂为什么会在那个车子里？”
旭哥道：“亲人们里，没有人知道他来津城了。他被发现时，是在攀岩中发生意外，后脑撞在岩体上。他的后脑伤得很重，估计当时只想着尽快救人，没让警方勘察伤情。”
岳林一直在思索，这时，貌似自言自语道：“两个月之内，他的灵魂一直在那辆车里？那辆车是加害的第一现场？那辆车去过京郊，或者……不，那种情况一定不会换车，就是那辆车！”
第120章 有什么学不会的
今天中午，江家小吃有点热闹。
原本我想的是，东方旭和岳林聊完了案子，就来大堂跟老关一起吃饭。结果他们俩迟迟地不出来，老关又跟江伯伯切磋陕菜，也没完事儿。
我切了许多菜放在架子上。正准备去洗碗，江老师又来了。他笑道：“哟，娜娜来啦？难怪桂桂匆匆忙忙地买了饭，送回宿舍就往这边跑。她是来找你的吧？”
“不会吧？没告诉她，我今天回来呀！”我诧异道。
江老师抢着戴上胶皮手套和围裙，坐下来洗碗。说：“你快去前边看看，她差不多也要到了。”
我赶紧洗了手，往前面来。路过灶间的时候，老关刚好炒了一盘菜出来，江伯伯用铲子扒拉出两块肉，笑道：“娜娜，快过来，尝尝老关做的跟我做的，有啥区别。”
我夹起一块肉，先送鼻子下边闻了闻，又放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去之后，我想了想，道：“这菜气味偏酸一点，肉质略硬些，颜色浅一点儿。入口前味酸辣咸香，后味有点甜。”
老关瞪着眼睛看我，又看江伯伯，然后俩人哈哈大笑。老关说：“不得了，老江，你这个小徒弟，嗯，你是不是睡着了都会笑醒？”
江伯伯回道：“老关，我这是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收徒，终于感动了老天爷，给我送来这么个好徒弟。”
我龇牙一笑，跑出灶间，跟江伯母差点撞到，她笑道：“桂桂来了，我说你回来了，她开心得不得了。”
江伯母进灶间了，桂桂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娜姐，太好了，你在。”
我忙问：“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找点吃的。你着急过来有啥事？”
她上前一步，在我耳边说：“小华她妈妈今天过生日，早饭时，她吃着鸡蛋就念叨，妈妈平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做面条也只放菜叶和辣椒，没点荤腥。”
我拉着她跑出门，找个不碍事儿的地方，问道：“你想给她妈妈过生日？我来帮你做面条行吗？打肉卤，卧鸡蛋，可以吗？”
她使劲儿点头儿，说：“可是，她妈妈要晚上很晚才能下班。你今天下午不走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走，帮你做完了，明天再走。”
她拉着我笑了：“太好了，我来的时候还为难来着，不愿意麻烦江伯伯、伯母，想着怎么才能解决。太好了，你在。”
我笑道：“对。我在就好说了。不过我不在也没关系，你就想啊，小华妈妈一年不就过一个生日，你一年麻烦江伯伯一次，没关系的。”
正说着，街角拐过来一个人，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林春晓老师！
桂桂也认出来了，拉着我就要跑，我反手拉住她，问道：“你跑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
桂桂脸色都变了，说：“我明知道自己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就是怕她，她发起脾气来，太可怕了。”
“可是她已经看见你了，你躲起来，她还以为你做了亏心事。”我握住她的手，说，“别怕，我们主动跟她打招呼。我护着你，她打不到你。”
桂桂僵硬地抓着我的手，浑身都在发抖。
“林老师！您来啦！”我笑着打招呼，捏捏桂桂的手，意思让她说话。
桂桂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林老师。”
林老师没有笑，也没有跟桂桂发脾气，只是跟我问道：“你们的江老师在吗？”
我点点头，说：“林老师，我的朋友们都在，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不等她说话，我又语速很快地说，“饭后我想让您陪我去买衣服和化妆品，不知道林老师有没有时间呢？”
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高扬的下巴放下来一点，说：“我哪有心情逛街。”
我一看并没一口回绝，赶紧说：“林老师，逛街不就是为了自己开心么？”
她长出一口气，说：“上次，我婆婆说那点心是你做的？挺好吃的。”
我笑起来，说：“好吃吧？我跟江伯伯刚学的。您觉得好吃，不然我们不逛街了，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在这里学做点心？做完了，还可以给您儿子带回去吃。”
林老师脸上的线条软化了不少，说：“我没做过，能学会吗？”
“那有什么学不会的。就三个步骤：和面、造型、烤制。”说完我看向桂桂，说，“你等我给你拿点吃的，你下午不是还要上课？等着啊，我马上出来。”
我使劲捏捏桂桂的手，对林老师笑笑说：“我马上就来哈。”说完一转身跑进门。
后厨，意料之中的，江老师已经被江伯母告知了，老婆从前门来了，他正在脱围裙和手套。
我包了两个肉夹馍塞给江老师，说：“您快回去歇歇吧，下午还要讲课呢。”他也来不及说什么，慌慌张张就跑了。
江伯母叹气道：“这么没用，也不知道像谁。”
我搂一下她的肩膀，说：“伯母，别着急，慢慢会好的。”说完赶紧又包了两个肉夹馍，往外走。
终于赶出来二更了，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各位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