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郑鸿逵的末路
郑芝龙躺在病榻上,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外面的纷纷扰扰似乎都不想再管了。
但是内心中,却是充满各种思绪,脑袋中涌现出一个个身影。
施福,郑彩,郑鸿逵……
之前他一直对施福、郑彩、郑鸿逵等人的失利非常的愤怒,觉得即便打不过新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现在,他亲自领教了,新军不是曾经的荷兰人,荷兰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郑芝龙用来对付荷兰人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新军不管在装备上,船队规模上,还是在战术思想上,已经超越了曾经的荷兰人。
虽然这些年郑军水师也有进步,但仅仅只是数量上的进步,战斗素质、战术思想却好似退步了。
因为当初与荷兰人一战之后,奠定了郑军水师的地位,然后十多年没再打过真正的海战。
十多年来盲目自大,固步自封,现在终于领教到了新军这支新秀,也真正的大开了眼界。
原来,海战可以这么打,难怪唐宁要想方设法的与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合作。
他从一开始就想从这些外夷身上学到一些先进的知识,然后借用过来再发扬广大。
可这些,本来应该是他郑芝龙的优势啊,因为他比唐宁早几十年接触到那些外夷,也早十多年进行远洋贸易,眼界更加开阔。
可他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只将精力用在垄断海外贸易上,也确实赚到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但唐宁却恰恰相反,他将大把的钱财洒出去。
去扩展城池、建学院、扩大整个潮州府和惠州府的贸易,建造船厂、建造兵工厂、扩充整个新军的军力……
唐宁唯一没有做的就是让唐家成为潮州府和惠州府的霸主,只是让潮州府和惠州府变得越加的安定富足,生机勃勃。
而他郑芝龙最大的成就则是让郑家成为福建名符其实的霸主,富了自己,穷了地方。
两人的眼界和作为,造就了今天的局面,也让郑芝龙认清了现实。
不知道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改变初衷。
但现在,他是不可能有机会了。
郑军水师的惨败,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与唐宁对峙的郑鸿逵,由于消息传递不及时,金门海战爆发时还不知晓,所以也没有及时做出应对,还想着只要把唐宁拖在佛潭就是胜利。
倒是漳浦突然被吴六奇攻占的消息把他震惊了一下,因为他郑鸿逵出漳浦时,吴六奇的目标明明是南靖,怎么没听到有关南靖的消息,漳浦就突然被攻占了呢?
郑鸿逵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吴六奇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南靖,只是障眼法而已。
恐怕,唐宁的目标也不是月港,也是为了把他郑鸿逵引出来吧。
吴六奇攻占漳浦后,肯定会出漳浦,然后联合唐宁对他郑鸿逵形成夹击之势。
郑鸿逵很是不甘,如果此时放弃,就此撤走,那就前功尽弃了,以后再想获得这么好的机会困住唐宁,恐怕很难了。
“郑芝豹呢?郑芝豹在干什么?他怎么放任吴六奇肆意妄为。”郑鸿逵很是恼火。
郑芝豹在平和可是有着一万多的兵力,完全可以盯着吴六奇部,不管吴六奇是去南靖还是突然回头进攻漳浦,他郑芝豹只要盯紧了,就有反应时间。
可现在,漳浦就这么轻松的被吴六奇拿下了,郑芝豹那么多兵力却无所作为。
其实,郑芝豹也不是真的呆在平和一动不动,在吴六奇兵锋直指南靖,郑芝龙处斩施福以儆效尤后,他咬咬牙派出了五千兵力去支援南靖。
结果在半路上被吴殳派出的一千人袭击,损失惨重,败军又立即退回平和。
所以吴六奇突然折返去进攻漳浦,郑芝豹压根儿就不知道,等吴六奇在攻城的前一刻才获悉消息,已经为时已晚了。
如果说漳浦的沦陷对郑鸿逵来说是如芒在背,那么一天之后金门海战的消息传来,郑鸿逵只感五雷轰顶了。
“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这一定是谣言,一定是谣言。”郑鸿逵拿着塘报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根本不敢相信。
郑军水师有多重要,没人不知道,哪怕漳州府全部落入新军之手,哪怕他郑鸿逵和郑芝豹所率部队全部葬送在这里,也比不上水师的重要。
水师一完,郑家失去的可不止半壁江山。
“大哥啊,大哥,怎会如此啊……”郑鸿逵不由老泪纵横。
面对郑芝龙的失败,郑鸿逵不知道要说什么,郑家基业可以说是大哥郑芝龙带领他们众兄弟一起打下的,没有大哥郑芝龙,就没有郑家的今天。
可是,大哥郑芝龙亲率水师与新军一战,最终如此惨败,几乎葬送了郑家的未来。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成也郑芝龙,败也郑芝龙吗?
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恐慌像瘟疫一般席卷全军,再加上吴六奇部攻占漳浦的消息,一些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
有的暗中逃走,有的则逃到新军阵营投降。
现在水师是没办法指望了,郑芝豹也消息全无,只能靠他郑鸿逵自己了,没人能帮他。
也许是悲愤,也许是绝望,郑鸿逵突然变得疯狂了起来,先杀了一批怯战者,然后迅速的组织兵力发起进攻。
虽然说哀兵必胜,但是悲愤的只是他郑鸿逵等少数人,下面的普通士兵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奈,结果自然很易预料,几次进攻都被打退。
郑鸿逵一连杀了几个指挥不利的将领,还派了督战队。
结果,不但没有激励出士气,反而让一队派出去进攻的三千余人,在主将的率领下,直接在阵前放下武器向新军投降了。
郑鸿逵怒极攻心,亲自率领所剩上万兵马向唐宁布设的防线发起进攻,结果造成了更大的惨败。
因为一直未出动的唐宁警卫营主力参战了,全德械装备,在黄大彪的带领下,凶猛的火力一下子将郑军刚聚集起的一点士气全部扑灭了下去。
正在这时,施琅率领四千人突然从侧翼杀入。
这四千人中,有近三千人是刚投降不久的,此时像是换了一副模样,冲杀果决了很多,郑军顿时崩溃。
溃兵或四散而逃,或就地放下武器投降。
施琅一马当先,带领一队人马直冲郑鸿逵中军。
郑军已经完全乱了,中军也已经崩溃,郑鸿逵在亲兵的拖拽下悲愤的向后退却。
直到浑身浴血的施琅带领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将后路堵住。
第一八一章 跳岛战术
“施琅,是你……”郑鸿逵一眼认出施琅。
“是我。”施琅冰冷的回答道。
郑鸿逵咬牙切齿的道“我郑家待你不薄,你居然投靠唐宁,狼子野心……”
“哈哈……”施琅狂笑一声,嘲讽的道“杀我叔父,又追杀于我,还要灭我施家满门,这就是你们郑家的待人之道?”
“军法如山,你叔父几次作战不利,理当问斩,这不是你投敌的借口。”
“郑芝龙葬送整个水师,那他为何苟活?”
这愤怒一问,直接让郑鸿逵无言以对。
“杀……”随着一声令下,双方人马立即厮杀在了一起,喊杀声振天。
即便郑鸿逵充满无限悲愤,但最终由于实力悬殊,身边的亲卫几乎被斩杀一空。
他本人自杀未遂,最终被俘。
唐宁没说要活捉郑鸿逵,施琅本可以一刀斩之,但他最终没有做出这种选择。
毕竟郑鸿逵是郑氏集团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施琅觉得对这样一个人的处置,不该是他一个降将决定。
而且,施家两代人跟随郑芝龙几十年,如今虽然投靠新军,但对故主杀伐果决,恐让人觉得不讲情义。
当施琅将捆绑着的郑鸿逵带到唐宁面前时,唐宁赞赏的道“施将军辛苦了,不过那些降军,还需要施将军尽快收服。”
施琅心中一喜,连忙躬身应令,“末将领命。”
正如唐宁承诺的一般,郑军的降兵,他大部分都交给施琅的第五师了。
不错,现在新军已经有五个师了,而第五师师长,正是施琅。
面对唐宁的如此信任和重用,施琅自然是感激涕零,这也正是他如此卖力作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唐宁真的将他的家人从晋江救了出来,现在也被安置在了潮州府,去了他施琅的后顾之忧。
至于唐宁是不是将他的家人作为人质,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唐宁完全可以放任不管,让郑芝龙将他施家人杀绝,从而激起他施琅对郑家的无尽仇恨。
但是,唐宁并没有如此做,反而派人尽力将施家人救出。
施琅相信,这样的人应该不屑于将他施家人作为人质的手段来控制住他施琅。
现在,他施琅已经成为新军五个师长中的一个,如果收复郑鸿逵部投降的士兵,他的第五师将会是除第一师之外,第二个可以满员的师了。
施琅知道,这是一份信任,也是一种考验,所以他也有着不小的压力。
作为一名降将,获得如此高位,如果不能取得相应的战绩,怎能服众?所以施琅现在只想证明自己,也证明唐宁的眼光没有错。
在消灭了郑鸿逵所部后,唐宁并没有在佛潭多作停留,和随后赶来的吴六奇合兵一处,兵力一万七千,立即北上。
另一边,叶大成联合黄海如,第一时间将金门岛的新军两千人和降军六千人运到南安登陆。
黄海如配合登陆军队占领郑芝龙老家石井镇,而叶大成则回师,在金门岛南部获得后方运送过来的补给。
彼时,唐宁所率大军也赶到九龙江沿线,随即他令施琅率领第五师所部万人进攻漳州府城,叶大成派出一支水师沿九龙江溯江而上予以支援。
而唐宁和吴六奇所部七千人,则准备随水师一起兵至福州。
虽然这中间还隔着泉州府、兴化府,但唐宁不打算一府一府的攻占了,利用跳岛战术,直接拿下一些战略要地,让郑芝龙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逼他投降。
如今郑军水师主力已灭,海上航道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威胁,这种战术自然就可行了。
唐宁前脚刚出海,就有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漳浦,正是刘公公一行。
刘公公自然代表着弘光朝廷,福建的郑芝龙和广东的唐宁,是弘光朝廷南部最强的两股势力。
这两股势力直接内斗,自然不是弘光朝廷希望看到的。
但事实又很明显,郑芝龙勾结外人想要消灭新军,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乐意,势头正盛的唐宁更不可能忍了。
可是以弘光朝廷现在的影响力,想直接命令双方停战,基本上不可能,所以只能当和事佬,想要从中调停。
此事是郑芝龙有错在先,所以先从郑芝龙身上找突破口。
当刘公公抵达福建的时候,郑芝龙已经去往金门,然后一直与新军水师在海上交战。
等他再次获得郑芝龙的消息时,却是得知郑芝龙率领的郑军水师主力已经被新军消灭,当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多长时间?曾经打败过红毛鬼,扬我大明国威的福建水师,就这样完了?
于是,刘公公连忙赶到泉州府去找郑芝龙,幸好刚战败的郑芝龙也有意见他。
不然,消息闭塞的刘公公恐怕是连人都见不着。
再次见到郑芝龙,虽然郑芝龙尽力掩饰,但人老成精的刘公公,自然是能够看出郑芝龙心中的落幕。
曾经叱咤风云的闽海王,这次是真的在一个后辈面前翻了船,风光几十载,一下子栽这么大一个跟头,放在谁身上都得伤感落寞。
事已至此,郑芝龙虽然很不甘,但也只能强迫自己承认失败。
所以他对弘光朝廷的调停,还是持欢迎态度的,也愿意为此向唐宁做出一定的妥协,以求新军撤出福建。
得到了郑芝龙的积极响应,事情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接下来就要看唐宁的态度了,刘公公见过唐宁两次,也算是和唐宁相熟,此次弘光朝廷派他前来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所以,在得到郑芝龙的肯定答复后,刘公公便屁颠屁颠的来漳浦找唐宁,结果唐宁却不知所踪。
随后,他根据郑芝龙的人提供的消息,去问施琅,施琅则告之唐宁已经渡江去泉州府抓郑芝龙去了。
于是,刘公公又连忙赶往泉州府,可等他赶到后,根本没发现唐宁的任何踪迹。
在看到郑军在泉州府加紧备战后,刘公公才意识,自己很可能被施琅摆了一道,故意借他之口向郑军传达假消息。
刘公公只得哑巴吃黄莲,郑芝龙还有求于刘公公,也只能装着不知道,陪着刘公公一起吃了个哑巴亏。
何况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刘公公,谁让郑军对新军已如惊弓之鸟,生怕唐宁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泉州府后方。
所以本能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费周折的收拢了不少兵力,甚至还将一些县城的防卫力量抽调走了,无疑是将这些县城直接放弃了。
第一八二章 奇袭福州
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刘公公都没在泉州府城多呆,连忙赶往南安,希望从南安的新军中获悉唐宁的去向。
南安可是郑芝龙的老家,不过已经被渡海而来的新军给占领了。
由于郑芝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金山海战,也根本没有想到郑军水师会覆灭,所以在南安也就没有安排多少兵力。
而新军在金山港消灭郑军水师之后,第二天就立即用水师的船只帮助金门岛的新军成功跨过金山港,直接在郑芝龙老家石井镇登陆。
成功占领石井镇后,再率军北上,一举占领不到两千守军的南安。
当时郑芝龙还在昏迷中,事发突然,亲卫也只能匆匆的带着他和他的家眷逃离南安,一路逃到到泉州府城。
可是,由于匆忙,留在南安的诸多家财和物资,却是带不走了,尽被新军所得。
具体多少暂且不得而知,却听闻当郑芝龙醒来获悉此事后,当即大喊一声又昏死过去。
刘公公在南安自然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消息,即便南安的新军知道唐宁去向,也不会告之与他,这可是重要机密。
两日后,新军水师出现在闽江,然后溯江而上的消息传出,众皆大惊。
郑芝龙望向福州府方向,面如死灰。
福州府作为省府中心,正常防卫力量自然不弱,但是开战之初,为了将新军阻击在福建之外,所以郑军兵力收拢,大批调往漳州府,汀州府和泉州府等地。
毕竟福州府位处福建东北部,距离广东甚远,新军短时间之内肯定无法威胁到福州府。
最开始的战争走向也确实如此,新军兵锋直指漳州府,只是几个兄弟不堪大用,作战连连失利,损兵折将。
无奈之下,郑芝龙继续从其他方向向南调兵,准备加强漳州府城和泉州府的防御。
随后,海战爆发,结果以郑军水师主力覆没而结束。
水师完了,他郑芝龙已经没有其他依仗,只能在陆路拼死阻击新军前进,所以他继续加强漳州府和泉州府的防御,特别是泉州府。
因为他知道漳州府应该是保不住了,只能尽力迟滞新军的行动,所以他又急令在漳州府平和的郑芝豹部、以及汀州府的兵力回援,力保漳州府城。
但是,新军的动作太快了,击溃郑鸿逵部后,立即北上至九龙江沿岸,新军水师又刚好从金门南下而至,然后登船直接溯江而上进击漳州府城。
而郑芝豹部由于担心在大峰山的吴殳再出兵偷袭,不得不向北绕行,徒增不少路程,而汀州府的兵力就距离更远了。
所以在施琅向漳州府城发起猛烈进攻时,援军还在半路上。
幸亏原本由郑彩和郑联兄弟俩守卫的第三道防线没经过战斗,兵力还很完整,此时已经退入漳州府城防御。
不然以漳州府城原本的五千兵力,根本支持不了几天。
现在加上郑彩兄弟俩的兵力,漳州府城有两万人左右,但依然不容乐观,因为新军有水师支援,火炮优势太大了。
想到新军习惯协同水师发起出其不意的登陆进攻,郑芝龙不由的想到了泉州府。
泉州府城的地形和漳州府城有些相似,从九龙江沿江而上,就可以直抵漳州府城。
而进入泉州湾,再沿着晋江而上,就可以直抵泉州府城。
所以,郑芝龙不免想到,新军很可能不会从陆路一步步的打到泉州府城来,而是通过水路直接将兵力运送过来。
毕竟现在新军水师已经在福建水域没有了对手,这般运送兵力和物资,既安全又快捷。
正因为如此,郑芝龙继续加强泉州府沿江的防御力量,为此,他还放弃了攻打南安城的计划。
因为他怀疑,新军派遣奇兵袭击他的老家南安,一方面是要抢夺他郑家财富,另一方面肯定是为了吸引泉州府城的防卫力量。
原因很简单,南安不但是他郑芝龙的老家,还是从陆上进击泉州府城的门户,战略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但新军真正踏入泉州府地界的又只有这一支占领南安的几千兵力,正常想法肯定是趁新军主力抵达之前,将这颗钉子拔掉。
何况还有那么多财富被新军掠夺走了,就算是为了争口气,也应该把南安再夺回来。
可经历过一次大败之后,郑芝龙的锋芒似乎被抹平了不少,更理智也更谨慎了。
他相信,那些被抢走的财富,肯定已经被新军水师转运走了,即使打下南安,也拿不回来了。
至于收复老家,又有何意义?如果泉州府城都保不住了,南安夺回来又有何用?
而且,新军如果走水路的话,几日时间便可直抵泉州府城边上,想要在几日时间内拿下南安,郑芝龙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一旦兴师动众,损兵折将还没有夺回南安城,派出去的兵力还是得收回泉州府城,这势必会对士气产生莫大的影响。
所以思来想去,郑芝龙觉得这个险不能冒。
可是,他千算万算,算准了新军是走水路,却怎么也没想到,新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泉州府,而是直取他郑芝龙的后方重地福州府。
“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郑芝龙喃喃自语,心中很是凄苦。
新军没有按照预算的时间出现在晋江,就应该引起警觉,但他依然坚信新军会来进攻泉州府,只是因为准备不足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如果不是确认新军真的出现在闽江,他还会继续等着新军来进攻泉州府城。
但现在事实已经发生,再懊悔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福州府也是沿着水域发展兴盛的,沿着闽江而上,就可直抵福州府城。
泉州府距离福州府超过四百里,中间还夹着个兴化府,路途遥远,至少要五天以上才能赶到,现在有些鞭长莫及。
可福州府的兵力只有万人左右,郑芝龙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五天时间,要是赶去支援途中,福州府城便已经被攻陷,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福州府没有救回来,泉州府城恐怕也保不住。
进退两难间,郑芝龙想到了刘公公,立即派人联系上刘公公,让其尽快到福州府去找唐宁。
即便不能劝说唐宁罢兵,能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刘公公倒是没多做推辞,这本就是他此行福建的目的,清军已经南下,闯军兵锋也直指江浙,朝廷上下惶惶不安。
朝廷还想着双方罢兵,能够抽出兵力北上支援,如果双方一直死战不休,恐怕没人会管朝廷的死活。
郑芝龙已经承诺双方罢兵之后,会立即派遣大军北上支援,如今一切都身系唐宁一人的决策了。
刘公公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往福州府方向赶去。
第一八三章 不战而降
福州府,唐宁率领新军七千余兵力,联合南澳水师主力,一共万余人沿着闽江而上,于三月五日在闽江东岸登陆,直逼福州南门。
招降书第一时间送到了福州府城主将郑芝莞的手上,他的身前不远处则站着一个短须中年人,神色不卑不亢。
“郑将军,郑芝龙大势已去。福州已是一座孤城,郑芝龙远据泉州,远水不解近渴。你继续抵抗,实为不智。”
“如今,我大军万人兵至福州,火炮几百门,一声令下,整个福州府城顷刻间便成废墟。”
“将军与郑鸿逵乃是兄弟,郑鸿逵率万余精兵据守诏安,在我新军神兵之下,半日不可守也。”
“如今,其人更是被我家大人俘虏,沦为阶下囚。”
“我家大人体念府城黎民百姓,不忍多造杀孽,希望将军也能念及城中百姓,这将是莫大之功德啊。”
“还望将军早做定断,切莫悔之晚矣……”
郑芝莞手拿降书,不停的来回踱着步,没有驳斥中年人刚才所说,显然是在斟酌得失。
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问道:“先生许诺的让我加入月港商会,许我一成月港远洋贸易公司股份,可是唐大人的意思?”
中年人神色一正的说道:“自然,我家大人还说,将军不适合领兵,适合经商。”
“但若投至我新军,也不能亏待将军,一成月港远洋贸易公司的股份,想必让将军一生富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郑芝莞哈哈一笑道:“都说唐大人料想如神,今日听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确如唐大人所言,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富足的小商人,下半生吃喝不愁就知足了。”
郑芝莞倒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自己虽然是郑芝龙的兄弟,但是在郑氏集团的核心圈子中,比之郑鸿逵、郑芝豹,甚至郑彩等后辈都要差了不少。
如果唐宁要许诺他高官厚,他反而心里会不踏实,因为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就像去年投靠他们郑家的姜世英叛军,在他麾下的势力被郑家吸收得差不多后,便被郑芝龙找一个由头给处死了。
他郑芝莞如果率福州守军万余人向唐宁投降,这些降军如果还掌握在他手中,只会有两种下场。
第一种是被当成先锋军去征战,就像清军对待北方那些降军一样。
还有一种就是像姜世英一般,手下的军队被瓦解,然后再被抛弃。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郑芝莞想要的,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将才,真要被派去当作先锋军,哪一天战死都不知道。
第二种更不行了,整天活在惴惴不安中。
所以说,唐宁许诺的一成月港远洋贸易公司的股份,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吸引力。
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对新军没有威胁,唐宁许诺的这个承诺,应该是不会食言的。
虽然月港才刚刚被唐宁控制,月港远洋贸易公司还没有真正成立。
但郑芝莞相信,月港远洋贸易公司的发展,即便不如潮州远洋贸易公司等几个公司,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毕竟月港的底子在这里,有着很多天然的优势。
于是,郑芝莞心中一定,立即给出答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修书一封,还望先生能交于唐大人手中。”
中年人连忙点头道,“理当如此。”
心中却是在想着,“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此人果真贪财怯战。”
当日下午,福州府城四门大开,郑芝莞带着府城上下大小官员百余人出城出降。
为此,郑芝莞还特意脱下战袍,换上了一套市井商人的打扮,似在表示以后只想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商人。
接受了郑芝莞的将印之后,唐宁立即带大军入城。
入城之后,郑芝莞第一时间将郑家在福州的财富交于唐宁。
他虽然贪财,但并不傻,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而且他知道新军在府城中潜伏着一支神秘的力量,就如同那个中年人一般,对府城中的很多事情了如指掌。
他相信这些事情肯定瞒不过唐宁的眼睛,要是等着唐宁主动提出来,那就不妙了,还不如自己识趣点。
唐宁很满意郑芝莞的识时务,所以对他本人暗中收敛的财物,便不多做追究了。
城内守军早已经被郑芝莞聚集在军营中,被随后赶到的吴六奇顺利接收。
福州府城的防务随之被新军接手,唐宁下令大小官员各司其职,并尽力安抚城中百姓。
就这样,福州府平顺的交接到了新军手中,还在半路的刘公公一行获悉此事后,大为震惊。
稍晚一天得知此消息的郑芝龙,怔怔无语,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
他没想到郑家居然出了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没经过丝毫抵抗就献城投降,当真是可耻至极。
说到这里,是不是该庆幸没有出兵回援福州府,不然一片赤心直接喂了狗。
郑芝龙心力交瘁,福州府城丢失,整个福州府恐怕也保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福州府丢失,对整个福建的影响是无可估量的。
福州府对于他郑芝龙来说,无疑于顺天府之于大明,应天府之于弘光朝廷,这是灭亡之兆啊。
还有他郑芝龙奋斗半生挣来的财富,有近半就在福州府,再加之月港、南安、金门之地被新军掠夺,他郑芝龙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已经丧失十之八九了。
钻心的疼痛刺在心田,郑芝龙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机。
这阵子一连串的打击实在是太多了,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他的身上,饶是见过无数风浪的闽海王,也快支撑不住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郑家的未来该何去何从,是继续与新军死战到底吗?
可现在郑军与新军之间的军力对比,已经越来越向新军偏移了,全盛时期的郑军都不是新军的对手。
以如今之境况,继续顽抗下去,恐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公公已经去了福州,如果真的劝说唐宁罢兵,唐宁提出苛刻条件,自己能够接受吗?
唐宁应该也不会再给郑家喘息的机会吧,以唐宁的狼子野心,一定想图取整个福建,一定想将他郑家赶尽杀绝。
郑芝龙一个人静静的在房间中想了很多,思绪万千。
第一八四章 进逼泉州
福州府被唐宁率军占领后,对郑军的士气打击是巨大的。
三月八日夜,据守漳州府北门的将军直接打开城门放施琅部进入城内。
府城已被新军攻破的消息立即传播开来。
新军的照明弹从府城内一发发的升上天空,进一步证实消息的可靠性。
与新军鏖战七天的郑军士兵,已经身心疲惫,听闻此消息后,顿时炸营。
由于是在夜晚,郑彩和郑联两兄弟更难控制,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带着残部从西门逃出。
翌日,漳州府城随被施琅军控制,并收降大量郑军。
正在赶往漳州府城的郑芝豹部,听闻府城已经失陷,大惊失色,立即调转方向,向着泉州府而去。
在府城稍做停留,新军分成两路,一路由施琅聚集万余兵力出漳州府,从陆路进泉州府。
另一路由黄海如的水师率领,经水路会攻泉州府城。
彼时,刘公公一行抵达福州府,获得唐宁亲自接见。
刘公公表明来意,言辞恳切,但是,唐宁却没有给他面子,表示一定要严办郑芝龙。
否则的话,待郑芝龙日后得势,必定会报复。
这个无家无国之逆贼,新军此次一定要铲除。
刘公公头痛了,唐宁确实说得有理有据,黄冈之战也是郑芝龙先动的手,这次更是无法无天,还联合红毛鬼一起进攻新军。
如果说郑芝龙以后不会再起心思,刘公公自己都不信。
“刘公公,郑芝龙今日不顾无辜百姓死活,能联合红毛鬼偷袭潮州府。他日,他便能投靠鞑子灭我大明。”
“此无情无义之人,不值得刘公公如此费心。”
“新军罢兵,断无可能。如若郑芝龙率部投降,我倒是可以向刘公公承诺,不伤郑家上下一人。”
“哪怕是投降或者被我新军俘获之人,只要愿意随郑芝龙离开福建者,我都可以放还。”
唐宁态度很坚决,所以最终,刘公公也没能说服唐宁,唐宁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于是,刘公公又只得赶往泉州府。
吴六奇则在唐宁命令下,协同叶大成的南澳水师转战兴化府,准备配合施琅部和黄海如部夹击泉州府。
在刘公公抵达泉州府城见到郑芝龙时,泉州府已处新军三路大军兵锋之下。
不足半月,再见郑芝龙时,刘公公发现郑芝龙又消瘦了不少,似乎比他这个老太监还要显老了。
看来这阵子,南安伯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唉……”刘公公在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事,悔不慎当初啊。
随即,刘公公将唐宁的答复讲了出来。
郑芝龙听罢之后,瞪大着眼睛咆哮着道:“我没有失败,我还有五万大军,十万大军。”
“今日唐宁夺我福建,他日我郑芝龙必毁他广东。”
刘公公大惊,连忙劝慰道:“郑大人莫说气话,莫说气话呀。”
郑芝龙咬牙切齿的道:“唐宁这是不给郑某活路,如此狠毒,比之满清鞑子更甚,他日清军南下,看他如何应对。”
“此贼行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毁我大明根基,必不会有好下场。”
听到郑芝龙此番贼喊捉贼,就连刘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事闹的,还不都是因你郑芝龙。
最终,刘公公也没能说服郑芝龙接受唐宁的条件,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郑芝龙有郑芝龙的骄傲,半生基业被一后辈尽毁,怎能甘心。
刘公公已然尽力,既然劝解不了,他也只能无奈的打道回府复命了。
朝廷恐怕是指望不上郑军和新军了,面对来势汹汹的闯军和清军,只能另做打算。
刘公公一走,郑芝龙先行将家眷安排出了泉州府,并让郑芝豹、郑彩各自带领所部入延平府。
三月十日,兴化府知府开城出降,兴化府平稳交接至新军手中,吴六奇和叶大成继续水陆并进的率军南下。
三月十三日,黄海如其部水师经泉州湾,沿晋江而上至泉州府城,运载的五千兵力在晋江北岸登陆,进逼泉州府城东门。
黄海如水师封锁晋江,炮击泉州府城南门。
郑芝龙登城拒战,由于新军炮火猛烈,被亲卫强行拉下城垣。
城中营账内,塘兵急报,“报告大人,施琅部已出南安,联合南安新军直逼府城。”
“施琅……”郑芝龙咬牙切齿的,他自认待施琅不薄,年纪轻轻就让其担任施福副将。
可现在,投靠新军之后,对曾经效力的郑军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帮助唐宁从漳州一路打到泉州,连破数城。
但不管怎么说,施琅的反叛,也是由他自己引起的,他心知肚明,部下也心知肚明。
如果施琅部出现在泉州府西城,待南下的吴六奇部再出现在北城,那整个泉州府城将被围得水泄不通,水路和陆路再也无路可退。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几个将领对望一眼,一个参将上前一步,猛的单膝跪地,请求道:“大人,泉州府城已是一座孤城,独守孤城已无任何意义。”
“还望大人心系城中万余将士安危,心系自身安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便泉州府落入敌手,只要大人撤往闽北,福建还有半壁江山系于大人之手,重整旗鼓未尝不可。”
“此番若争一时之气,大人若有三长两短,福建就真的完了。”
说到最后,这个参将面露悲痛之色,眼有泪光。
“是啊,大人,刘将军说得极是。如今并未到生死存亡之际,未到与城共亡之时啊。”
“还望大人三思……”
“大人……”众将一一跪下乞求。
看着面前跪倒一片的众人,郑芝龙心中悲凉,战时未见他们如此齐心协力,此刻一个个却如此大义凛然。
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坚守泉州府,确实是不甘心,是想争一口气。
想到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想着在泉州府决然一击,即便与城共存亡,也算死得其所。
可现在,看着步步进逼的新军,看着眼前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神,他的心境也不禁有些动摇了……
第一八五章 请君入瓮
三月十四日清晨,郑芝龙留下三千余人在府城断后,自己率领八千余人出北城而走。
当日中午,留守的刘参将打开四门,向新军献城投降。
听闻消息后,郑芝龙脸色大变的同时,极其愤怒,只得丢弃辎重,仅带三天干粮轻装而逃。
进军泉州府城的施琅立即转向急追,南下的吴六奇部改向,准备过兴化府的仙游县入泉州府,计划在永春县将郑芝龙截住。
由于路途等原因,吴六奇稍晚一步,郑芝龙还是先一步穿过永春。
但是郑芝龙却丝毫不敢停歇,因为吴六奇追得太紧了,后面还有施琅部。
过永春便是德化,出德化之后就是延平府了,那暂时就安全了。
携带的干粮已经基本耗尽,士兵们疲惫不已,一些掉队跟不上的士兵直接被放弃了。
结果,郑芝龙发现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假装体力不支想要趁机逃离,便毫不犹豫的杀了几十人以儆效尤。
为了防止军心不稳,他又公开许诺,抵达延平府后,每人赏银二十两。
钱财的激励固然能够激发一些士气,但却并非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士兵便会只认钱不认人。
如果作战顺利,这些人会士气大振,可一旦失利,只注重利益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
从开战以来郑军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一二,他们的心并非真正的在郑氏集团身上,只不过是某种利益的捆绑。
郑氏集团就像是一个大的山寨,一个大的土匪窝,而郑芝龙的很多行事作风也很像一个土匪头子。
当这个土匪头子自身都难保的时候,下面的土匪自然会起各种心思了。
十六日夜,已经快虚脱的残军终于看到了德化城城头上的隐约光芒。
“到了德化,就有好酒好肉,兄弟们再坚持一下……”
副将将郑芝龙的意思向全军传达,果然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军队激发出了一些生气,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约莫小半个时辰,众人便可以清晰的看到德化城的城楼,借助城垣上的火光,还能看到巡逻的士兵。
城楼上的巡逻士兵显然也发现了这支突兀而至的军队,立即警觉了起来。
十多个郑军士兵来到城下叫门,“快开城门。”
“城下何人?”城垣上的士兵大声问道。
“郑总兵郑大人来此,速开城门。”
城垣上的士兵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追问道“如何证明?”
“放肆……”城下大声呵斥。
“我军正与新军交战,为防新军混入城内,请证明尔等身份。”
城下一人走到最前,高声喝道“我乃郑芝魁,郑芝龙乃我兄长,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城垣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伸出脑袋高声问道“真是郑将军?”
“怎会有假?”
“晚上看不真切,我等放下吊桥让将军先入,确认身份后自会打开城门。”
郑芝魁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此甚好,快放下吊桥。”
随着吱呀一阵声响,吊桥缓缓放下,横亘在护城河上面,郑芝魁一行人立即走过吊桥,走到了城墙下。
德化县的城墙也就三四丈高,在城垣上和郑芝魁身边的火光照耀下,城垣上的人也看清了他的脸。
“果然是郑将军,快开城门。”
随着吱呀一声,进入瓮城的闸门被拉上,城门被打开,郑芝魁一行人立即返回将情况报之郑芝龙,郑芝龙心里一松,立即下令入城。
穿过瓮城,从主城门再进入城内,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所以阵形都无法保持,蜂拥着进入城内。
郑芝龙也是一脸疲态,这几天为了赶路,他吃的苦也不比别人少。
突然,轰轰轰的巨响从瓮城闸门和主城门的方向传来,火光冲天,阵阵惨叫传出,还有士兵的惊恐叫声。
在瓮城门口和主城门门口的士兵立即退入瓮城内,似乎这两处门口突然变成了地狱之门。
“怎么回事?”郑芝龙大声质问着,声音早已经被周围的声音淹没。
还没有得到回应,就看到瓮城闸门被缓缓放下,主城门也轰隆一声被关上了。
没入进入瓮城的士兵被隔在了外面,已经从主城门进入城内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几百人,就和郑芝龙一起被封在瓮城里了。
“哦哦……”
与此同时,一阵震天的呼喊声响起,只见瓮城四周的城垣上,突然显现出一个个身影,举枪,张弓搭箭,带着凛冽的杀意瞄准下方。
“中计了,保护大人……”郑芝魁大喊一声。
盾牌兵立即上前举盾,将郑芝龙的四周和上空都保护了起来。
但是,这又有何用,被困在瓮城内,就是瓮中捉鳖,凭手中现在的武器,几乎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顶多苟延残喘一时半刻罢了。
“尔等受我郑家供养多年,怎可如此背叛。”郑芝魁愤怒的大喝着。
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只是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城楼上传出道,“郑大人,唐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个姓氏,郑芝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不可思议的喊道“唐宁,是你?”
“哈哈,正是唐某。郑大人,此番再次相见,别来无恙啊。”
“不可能,你不是在福州吗?怎么可能在这里?”郑芝龙犹自不信,声音很激动。
“郑大人,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我们进城把酒言欢,我自会与郑大人解惑……”
郑芝龙更加激动,高喝道“唐宁,想让我投降,不可能,不可能……”
唐宁的声音转冷,沉喝道“我不强迫任何人投降,放下武器投降者,可活。否则,死。”
“你们有一盏茶的功夫做出选择,选择投降的,放下手中武器,站到西侧城墙下。”
“现在,计时开始。”
几乎是在唐宁的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放下手中武器高喊道“我投降,我投降。”
说罢,将手中的武器一扔,然后飞快的跑到西侧城墙,几乎是紧贴着城墙站立。
有人带头,便是成群的人将武器放下,然后一窝蜂的涌向西侧城墙处。
就连原本用盾牌护着郑芝龙的盾牌兵,也有人微一沉吟,抓住盾牌的手一松,然后飞快的跑开。
郑芝魁目光一寒,飞快的出刀将两个士兵劈翻,他的亲卫也连忙用刀锋指向准备投降的人。
“噌噌噌……”立即有几十个士兵拔刀相向,面目狰狞,似乎一言不和就绝不客气。
第一八六章 活捉郑芝龙
“砰砰砰”的一阵枪响从城楼处传来,郑芝魁身边的亲兵身体一震,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那原本和这些亲兵对峙的几十人,仿佛触电一般,惊恐的将手中武器一扔,然后连忙跑向城墙处站立。
接下来,胆敢阻止别人逃跑的,会第一时间被射杀,直到再也没有人敢阻止。
即便是郑芝魁,虽然很愤怒,但也不敢再举刀劈砍投降的士兵了。没有多久,郑芝龙和郑芝魁身边,只剩下寥寥十几人。
郑芝龙将这些还想保护自己的士兵推开,向前走了几步,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狂笑声中,透出无尽的落寞、无奈和悲凉。
“吱呀”一声,主城门再度被打开,一队整装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涌入瓮城内,立即将郑芝龙十多人包围起来。最终,郑芝龙没有拔刀自刎的勇气,包括他和郑芝魁在内,十几人全部被缴械活捉。
进入主城内的郑军被包围后也迅速放下武器投降了,还有被隔在瓮城外的,除了少部分逃脱之外,皆被在城外埋伏的新军给俘虏了。
唐宁能够出现在德化,自然不是巧合,在吴六奇公然出福州进军兴化府时,他就混在军中。在侯官县外,唐宁带领所部警卫营还有千余兵力脱离吴六奇所部,冒充郑军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
一路之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战斗,即便偶遇小股匪贼,也根本不是全副武装的德械警卫营的对手。
唐宁的目标很明确,直指德化。之所以能够这么早就确定德化,是因为在泉州府城东北方向有吴六奇,西路有施琅,南路有黄海如。
如果郑芝龙不想与泉州府城共存亡,就必须出逃。
唯有西北这条路最近,所以德化是郑芝龙的必经之路。
即便真的有什么偏差,郑芝龙出现了绕道的情况,唐宁也有时间出兵截击。所以只要提前将德化占领,郑芝龙就几乎无路可逃了。
正因为如此,唐宁提前两前天兵至德化城下,知县和守将直接开城门迎入。
倒不是他们认不出这是新军冒充的,而是在新军情报人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已经投诚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大家一起演了一出戏。
为了让这出戏更逼真,唐宁还故意让人再三确认郑芝龙等人的身份,让他们能够放心的入城。瓮城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而唐宁的首要目标是郑芝龙。
等郑芝龙进入瓮城中央处,行动立即开始,两个集束手榴弹往瓮城城门和主城门一扔,顿时将城门清开。
再将两门一封,郑芝龙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
就这样,一代闽海王终是没能逃出生天,最终失去一切,成了俘虏。
纵观郑军与新军交恶和战斗的过程,可以看出,郑芝龙虽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
他可以耍小聪明把唐宁抓住,但却无法指挥千军万马将新军挡在福建门外,反而一次次的吃了大亏。
手上空有千艘船,十多万兵力,却屡屡在新军这股新崛起的势力面前失败。
其中一个原因是郑芝龙这些年对军力的发展不够,空追求数量,没有追求质量。
当然,这应该与大明的军事体系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单拿郑军的实力与其他各股势力相比,绝对可以排在前列,所以郑芝龙也容易满足。
可唐宁的眼界完全不一样,他比较的对象是西方军队,是后世的一些军队,所以这就注定双方在理念上的根本性不同。
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双方的指挥方式完全不同。
郑军的所有战术、策略、指挥权等等几乎全部掌握在郑家人手中。
而这些郑家人的个人能力,显然称不上良才,更没有独到的指挥能力。
但新军不同,新军的战术、战略的制定,都是参谋部一手策划的。
整支军队有总参谋部,每师之中还有若干参谋人员组成参谋部随军作战,按照战场的情形随时给主将提供作战意见。
即便是唐宁这个新军第一人,都没有刻意去干涉参谋部的计划,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并非什么战术家、战略家。
所以他自己率军作战时,也往往会听取参谋部的意见。
参谋部这些参谋,可都是精挑细选有专业能力的人,他们群策群力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自然不是某一人的能力比得上的。
何况郑家的那些主将,也不是什么旷古烁今的良将。
再加上新军在福建情报机构的作用,提供大量的有效情报,以及策反郑军人员,这也无疑为新军的行动增添了一大助力。
在这种情景下,郑家那些平庸之才,在新军手上屡屡吃亏,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这不只是郑氏集团的问题,而是整个大明军政的通病。
明军能不能战,往往系于主将一人,主将善战有良才,这支军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比如卢象升、袁崇焕、孙传庭等。
但是,这样的名将又能有多少,更多的军队还是掌握在军事能力平庸,但身居高位的人手中。
这些人能力平庸,但对军队的指挥又说一不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参谋部这种机构存在。
恐怕就算是有,也只是形同虚设,这就注定了他们带不出一支善战的军队,甚至还经常犯一些可笑的低级错误。
在活捉郑芝龙后,新军并没有整军再北进,而是将郑芝龙被活捉的消息通过等途径迅速的传播开来。
一时间,整个福建的残余郑军人心惶惶,漳州府、泉州府、兴化府、福州府、福宁府这些沿海州府,未等新军进至,直接递出降表出降。
暂避在闽中延平府的郑芝豹和郑彩部两余万人,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直到郑芝龙的亲笔劝降信送到他们面前。
是的,被俘虏的郑芝龙似乎也认命了,没多久便同意投降,并愿意写信劝降那些同宗兄弟和后辈。
这也在唐宁的意料之中。
但是,郑芝豹和郑彩、郑联两兄弟的意见却不一样。
郑芝豹赞同投降,但郑彩和郑联两兄弟却不愿意向新军投降,他们的意见是北上,宁愿投降弘光朝廷。
原因无他,他们舍不得手中的权利,他们很清楚,一旦向新军投降,手中的权利很可能被唐宁分解掉。
反观弘光朝廷却不同,正是用人之际,率军北上还可以将闽北的一些军队收拢,聚集几万人抵达应天府,应该能够得到重用。
第一八七章 平虏伯
郑彩和郑联两兄弟是郑芝龙和郑芝豹的后辈,双方是叔侄关系。
郑芝豹对大哥郑芝龙一直是很敬畏的,也比较遵从郑芝龙的命令,所以他还是坚持听从郑芝龙的意见,向新军投降。
但是,他无法说服郑彩和郑联两兄弟,两兄弟也无法说服他。
无奈之下,双方分道扬镳,郑芝豹带领所部万余人南下,向新军投降。
而郑彩、郑联两兄弟率领所部不足万人北上,准备收拢闽北各关隘的郑军北上。
知道福建已经不是自己的立命之所,两兄弟不再掩饰,将贼匪的心性暴露无遗,沿途之上一路搜刮而去,稍有反抗便是血腥杀戮。
此举更让百姓对郑军痛恨不已,无不认为新军进入福建就是来解救他们的,各州府百姓对新军的入驻欢迎之至,鲜有反抗。
毕竟,这只是地方势力的争斗,即便有爱国之士,也不会为郑芝龙出头。
而且整件事情也是郑芝龙咎由自取,反而是更得民心的新军被迫反击。
相较于被郑家统治,普通百姓更希望被唐宁所率领的新军统治,毕竟唐宁所带领的新军在潮州府和惠州府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这从新军占领福建所用的时间就可以看出,前后加在一起,还不足两月。
正史中,清军攻占福建花了近四个月,而且还是在郑芝龙投降的前提下,让整个福建的防御被瓦解了不少。
要是郑芝龙也像反抗新军进攻福建一样抵抗清军,清军要占领福建,不知道会困难多少倍。
清军入侵,让整个福建人心惶惶,但新军入驻之时,却是开城相迎。
甚至闽中和闽北等各州府,新军还没有踏足,无数百姓都希望新军能够尽快入驻。
似乎新军进来了,他们才更有安全感。
唐宁和新军上下都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福建,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战后总结分析,大概清楚了最主要的两方面原因,一是郑军主力受到重创,再加上郑芝龙被俘,士气更加低落,军队迅速的土崩瓦解;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人心所向,福建百姓并没有将新军当成敌人。
各州府百姓在新军士兵进驻时夹道欢迎,这种待遇,即便是统治了福建十多年的郑芝龙都不曾享受过。
所以,新军能够这么快的取得胜利,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唐宁并没有下令将郑芝龙处死,也没有让他成为阶下囚,只是将他和他的那些兄弟软禁了起来。
至于被郑芝龙安排从泉州府城离开的家眷,却是不知所踪,此后有消息传出他们东渡去了倭国。
此消息是真是假,已经不得而知了,唐宁也没有精力去追踪此事,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偌大的福建消化吸收。
虽然名义上占领了福建,但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比如对降军的进一步整编,对地方事务的管理等等。
此次作战,新军先后收降郑军近六万,有三分之一的人还迅速的跟随新军一起作战,去对付他们曾经效力的郑军。
但是,这些人的战斗素质还有忠诚度都有待提高,需要再精练一番。
至于地方事务,暂时还是由原来的官员进行管理,随后,唐宁会陆续的将潮州府和惠州府的一些官员空降过来,让福建也按照两府的模式进行发展。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唐宁亲自去处理。
福建这么快被新军占领,自然引起了各方的高度关注,弘光帝第一时间派刘公公到福建加封唐宁为福建总兵,并册封他为平虏伯。
爵位刻意用平虏二字,用意很明显,刘公公传达弘光朝廷的意思,希望新军能够北上抗清、抗闯。
唐宁当即答应,不过他表示福建刚经历大战,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
且军队北上远征,备战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需要两月准备一番才能出兵。
不过,新军倒是可以先抽出部分水师应援。
刘公公顿时大喜,暗道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能听出唐宁所说的话很在理,而且江北四镇和左良玉部加起来有上百万人,抵挡几月应该没什么问题。
甚至,唐宁还主动提出新军水师先行出兵,相比大多拥兵自重、互相推诿的武将来说,诚意已经很足了。
唐宁还和刘公公说了其他很多问题,并写了一封亲笔书信让他带回去。
他在信中不但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见解,还有参谋部提供的一份战略书。
信中主要表达的意思是,清军才是大明的最大敌人,李自成大势已去。待李自成被清军消灭之后,清军必下应天府。
所以他希望朝廷能够摒弃前嫌,就算不能直接与李自成合作,但也不要妄想与清军媾合。
否则,弘光一朝将是另一个北宋,清军将会像金国先联宋灭辽一般,待对手消灭之后,便会露出真正的狼子野心。
为了大明的未来,不可生侥幸之心,应趁清军主力剿灭李自成之际,尽力收复山东、河南失地以作屏障。
另外,还要尽力安抚左良玉和其子左梦庚,让其归心。
特别是左梦庚,因为左良玉病重缠身,命不足一月,左军大权必落左梦庚之手。
否则,夹在清军与朝廷之间,如果得不到朝廷的信任,其必投清军。
此际危难之时,唯有上下一心方有出路,否则,即便空有百万之众,顷刻间便全然瓦解。
刘公公虽然不懂军略,但他不傻,唐宁分析得很透彻,他也是深以为然。
但是,朝廷中派系的纷争和勾心斗角,他再清楚不过了。
很多事情,那些上位者并非真的全然不知,只是各怀私心,所以才没有作为罢了。
唐宁在最后郑重的强调,如果不按信上所说而行,朝廷必不可坚持两月。
届时,新军即便有心去救,也来不及了。
听到唐宁说得如此郑重,刘公公神色大变,在唐宁交代完备之后,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回应天府。
唐宁还会给马士英、江北四镇的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还有左军的左良玉、左梦庚等掌握实权和兵权的人各去一封书信,阐明利弊。
信会通过情报部送到这些人手中。
虽然唐宁对这些人也不大看得上,但他写这些信,确实是想让弘光朝廷能够稍微有些作为,能够坚持得更久,这样对新军也有利。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一封书信和他说给刘公公听的那些内容,真正能够起到多大作用。
因为他清楚弘光朝廷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离得太远,他都恨不得亲手把他给灭了。
刘公公前脚刚走,荷兰人便来到了福州,因为此时唐宁就坐镇福州。
荷兰人在得知郑军大败,郑芝龙被俘,福建已为新军所得之后,大为震惊,于是立即派人前来议和修好。
双方经过几轮谈判之后,签定了《福州协定》,协定中规定荷兰人继续履行《潮州协定》未履行完的条件。
荷兰赔偿新军白银一百万两,同时释放所有大明人员,并赔偿各种损失和精神抚慰。
因为在荷兰人偷袭潮州府失败后,转而劫掠下南洋的商船,一些在满剌加的大明人也被扣留,财产被荷兰人没收。
甚至还一度与新军的护航船队发生过战斗,双方互有胜败。
协定中还规定双方不得再袭击对方的船队,保证航道的畅通,双方之间的贸易再次恢复正常等条款。
荷兰人对于此行的结果似乎早有预料,也还满意。
因为他们清楚,清军正在大举发兵南下,清军才是新军的最大敌人。
如果唐宁不想与他们荷兰人和清军同时为敌,陷入前后两线作战的境地,与他们荷兰人签定互不侵犯的协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事实也确实如此,荷兰人知道唐宁心中隐藏的不甘和愤怒,但有时候面对形势,却不得不妥协。
在协定开始生效的五天后,新军水师一部便在黄海如的率领下,沿大明海北上。
同时,潮州,惠州和福建也在全力备战,不过在这期间,新军的舆论攻势先一步发动了。
ps此章是个转折点,请不要急于发表与荷兰人妥协的看法,请看后续!
第一八八章 清廷震动
《明报》最新一期中,头版头条,大篇幅刊登唐宁亲自撰写的文章。
文中他痛斥清军的暴行,对生灵的荼毒,对文明的破坏。
通篇看来,和一般檄文并无二致,但是,却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因为在这篇文章中,还用醒目的粗字体夹杂着一首歌谣。
这首歌谣迅速传播开来,清廷上下听闻,皆是惊骇不已。
因为这首歌谣所指的两个核心人物,一个正是摄政王多尔衮,另一个,则是他们大清当今帝王顺治帝。
摄政亲王多尔衮,顺治七年了此生;忍辱负重顺治帝,掘其坟来拆其骨。
生前荣辱一朝丧,身死道消无安生;大清未来无可期,可悲可叹又可笑。
歌谣的内容很通俗,稍微有些理解能力的人便能够口口相传,意思也很明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多尔衮,当今权臣中的权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顺治帝都要受他拿捏。
但是这样一个人物,在顺治七年,也就是在五年后便会死去。
他死之后,一直忍气吞声的顺治皇帝,终于露出了獠牙,将多尔衮掘坟拆骨。
无庸置疑,多尔衮对大清的功劳是非常卓越的,大清能够问鼎中原,他功不可没。
可是,如果他身死之后连坟都被掘了,顺治皇帝还会承认他的那些功劳吗?肯定会极尽淡化,然后罗列出一系列罪名,极尽抹黑。
所以,生前荣辱一朝丧,身死道消无安生是必然的结局。
至于最后一句,却是直指大清国的。
直言大清没有未来,最终会走向穷途末路,只能徒增笑柄。
如果是别人写出的这首歌谣,绝大多数人只会一笑了之,不会当成多大一件事。
但这首歌谣,却是唐宁亲笔撰写,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谁不知道?这可不是唐宁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但凡出自他手的歌谣,都得到了应验,想让人不当回事都不行。
一时间,大清朝野上下,都受到了这首歌谣的影响,特别是与此息息相关的势力,还有那些投降派。
《明报》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在全国范围内秘密输送开来,作为中枢的京师,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能够及时的获得一份最新一期的《明报》。
不用他们通过什么渠道去购买,会有人趁着夜色主动塞入门缝,或者丢进他们的府内。
睿亲王府,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虬须大汉,身着锦袍,手中拿着一份《明报》在府中前厅转来转去。
身前几个官员皆是微躬着身子,神情谦恭,不敢言语。
因为,这虬须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权势滔天的睿亲王、摄政王:多尔衮。
这些人自然是看过这份《明报》上的内容,此番前来睿亲王府觐见睿亲王,正是为了此事。
突然,多尔衮的身形一定,看向中间的一人,淡淡的问道:“苏克萨哈,你觉得这首歌谣有几分可信?”
苏克萨哈心头一颤,连忙说道:“微臣觉得,殿下正值壮年,乃我大清之肱骨,承天之大运,定可长命百岁。”
“此番唐宁小儿恶意中伤,蛊惑人心,实为乱我朝纲,动我军心,不可不妨。”
一旁的刚林、谭泰几人也先后表态,“苏克萨哈大人所言极是。”
“唐宁偏安南隅,近又侵占福建,野心勃勃,此后必是我大清之劲敌。此之人言,自不可轻信。”
先不说这首歌谣是不是真的会应验,他们都不会当着多尔衮的面赞同,否则的话,岂不是诅咒多尔衮早死?
但是,他们对这份《明报》,又充满着忌惮。
因为这当中除了蛊惑人心的那首歌谣之外,还大肆渲染了清廷各派系之间的龃龉,特别是有关多尔衮一系与顺治、孝庄之间的纷乱关系。
就是为了力佐顺治对多尔衮的悔意是一步步如何产生的,从而让人相信多尔衮死后,顺治是能够干出掘坟之事的。
有些事情,甚至是他们这些多尔衮的心腹近臣都不知晓,但这份报纸却有鼻子有眼的撰写了出来。
让人心中充满惊惧,却又不敢妄议,真是如履薄冰。
多尔衮没再说《明报》中的事,而是话题一转的说道:“听说新军攻占福建之时,福建上下皆是开城相迎。唐宁此人,收买人心的手段,确实令人钦佩啊。”
微一沉吟,多尔衮继续道:“传令下去,剃发令暂缓,严令各军,不得肆意杀戮无辜百姓……”
“殿下英明……”几人连忙跪拜应令。
多尔衮本已经决定此次大军南下,一并将剃发令强行颁布下去,他也清楚势必会引起反抗。
但他却不以为意,在屠刀之下,前朝的那些软骨头,最终是会屈服的。
但是,这份《明报》却仿佛一记重锤,生生的砸在了他的心头上。
再加上福建传来的各种消息,让他清楚,新军必将是大清最大的敌人。
唐宁不同于李自成、张献忠和朱由崧之流,不是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大清必予以足够的重视。
如果在此时再强行颁布剃发令,势必会引起巨大的反抗和杀戮,从而进一步证实唐宁所说之暴行,新军也会越发得势,不利于以后对南方的平定。
至于他对那首歌谣,还有《明报》中披露的他与顺治、孝庄等人之间的纷杂关系,他却没有任何表露,也没有向任何人述说的意思。
每日上朝也与往常一般无二,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但是,孤儿寡母的孝庄却不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个睿智的女人早就召集大臣代善、齐尔哈朗等秘密商议,怎样消弥多尔衮对福临的猜忌。
可此事却颇为棘手,丝毫不比当初帝位的争夺逊色,因为人心最是难测,不管是只有九岁的孩童福临,还是已是壮年的多尔衮。
谁敢保证多尔衮死后,日后亲政的福临不会真的掘了他的坟?
如果唐宁没有披露这些事情还好,谁也不会往掘坟上面去想,可现在朝廷中发生的一些隐密事情和好不容易形成某种平衡的关系,直接被唐宁公开的扒了出来。
即便多尔衮不信,恐怕也会有人撺掇多尔衮不得不防。
随着成长,福临也会将一些事情记在心上,不管是为了皇帝的尊严,还是为了生母的声誉等等,对多尔衮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
这些都是矛盾点所在,一旦目前这种平衡被打破,对清廷来说,那将是一场灾难,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新军虽未正式与清军交战,但唐宁这一招,不可谓不毒,直接一箭射向远在京师的清廷最高决策层,弄得上下人心惶惶。
第一八九章 江北四镇
“唐大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石破天惊哪。”
“是啊,还是陛下英明,当初一眼就相中唐大人乃可朔之才。”
“满清内部矛盾重重,此番被唐大人全然揭露,必是人心惶惶。”
“多尔衮权势滔天,又无子嗣,一旦其对顺治产生戒心,难保其不会想方设法将顺治废黜。届时,满清内部必定大乱。”
“料想,满清正值焦头烂额之际。多铎乃多尔衮之同母弟,乃多尔衮之左膀右臂,此番事发,必无心南下。应天府之危,解矣……”
“恭喜陛下,得此良将,我大明收复故土,可期,可期啊……”
“唐宁谓之明君,必是陛下无疑。陛下乃旷世明君,中兴之主啊……”
应天府南明朝堂之上,一片恭贺之声,看似褒奖唐宁,实则拍弘光帝的马屁。
弘光帝龙心大悦,早朝结束之后,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更加放心的享乐了。
刘公公回来后,就第一时间将唐宁所说之言和那封书信递交了上去,但是以马士英、阮大铖为首的掌权者却根本没有当回事。
对他们来说,联清抗李是拟定的国策,他们和李自成之间可是有着灭国之仇,岂是一封书信和三言两语就可轻易改变的。
如果和李自成这样的国贼联合,与背叛祖宗何异?
刀没架在脖子上,这些人比谁都忠贞,都深明大义,处处为朝廷着想。
可只要清军的刀在他们眼前晃一晃,他们又比谁都更快的弯下膝盖。
至于江北四镇,本就各怀心思,不思进取。
江北四镇与清军势力最接近的是高杰,此人狂妄自大,在唐宁所写书信送到他手上之前,已经被人设计干掉了。
好在他有个比较聪明的夫人邢氏,是他从李自成那里勾搭上的,正因为如此,他从李自成手下叛逃至明军。
他能有今天,和邢夫人脱不开干系,他自己也承认,虽为人桀骜不驯,但对邢夫人却是言听计从。
高杰欲收复河南的决定,邢夫人有着不小的推动作用,这个战略是极其正确的。
但是高杰太过自大,带着几百人就进了河南总兵许定国军驻守的睢州。
早在之前就有人提醒他要防范许定国,他却不以为意,还和自己的亲兵在对方的府邸喝醉了,然后半夜被人全杀了。
真是咎由自取,只是现在他本人已经死了,邢氏一个女流之辈,威望不够,所以高部也只能投靠其他势力。
正史中,就是邢氏让李成栋率领高部向清军投降的,而李成栋迅速成了清军的急先锋,为清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唐宁所写的书信,高杰没有收到,自然落到了邢氏手上,只是不知道她最终会做出何种抉择。
江北四镇其二的刘泽清,势力范围在淮安府,此人对内残暴,对清军却是愄之如虎。
他本是山东人,崇祯末年官至山东总兵。
可以说,山东是他的发家之地,祖宗之所。
当初被强势的李自成赶出山东,还勉强算是情有可愿。但此时,闯军连败,山东被清军所得。
为了继续围剿李自成,清军主力已经调往河南等地,导致山东防卫空虚,只有几千临时招募的散兵游勇。
而他所在的淮安府与山东紧紧相连,本是收复山东的大好时机,他空有上十万兵力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即便是祭祖,也只敢偷偷摸摸前去,可笑至极。
至于刘良佐,他的弟弟刘良臣在十几年前随祖大寿一起投降了清军。
此际兄弟俩早已经有暗中的联络,投清的决定不是唐宁一封书信就可以改变的,他甚至还将这封书信暗中交给了清军。
还好唐宁对此公比较了解,知道让他抗清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是许诺了各种好处,以及阐明清军的狼子野心,并未涉及任何战略构想。
四镇中唯有黄得功对弘光朝廷还算比较忠勇,正史中他最后也是为弘光帝战死。
但正因为忠于弘光朝,弘光朝的政策没有改变,他自然也不可能按照唐宁所说的行事。
本来最应该改变这个局面,应该有所作为的督师史可法,却是忠贞有余,能力不足,凡事犹豫不决,缺乏魄力。
即便唐宁在书信中给他清晰的分析出了利弊和战略构想,但他还是踌躇不前,生怕打破了眼下江北四镇的平衡局面。
对江北四镇的跋扈也是极尽忍让和调和,选择被动防守。
其实,早在唐宁之前,已经有人劝诫他趁机收复山东,收复河南,但他都不听。
直到现在,这些当权者还存着另一份心思,他们还想着,等清军剿灭了李自成,怎么与清军割地议和。
现在唐宁一份《明报》将清廷弄得焦头烂额,他们觉得议和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们还很感谢唐宁。
但是,他们又哪里知道,清军南下的战略并未像他们想象般的停滞不前。
也许是知道弘光朝廷已经烂成了一锅粥,不好捋顺,所以唐宁根本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弘光朝廷中,反而在左良玉身上花的心思最多。
左良玉是眼下弘光朝廷中兵力最雄厚的单一势力,但他却又被排除在核心权力之外。
江北四镇不想他来分一杯羹,联合一起排挤他。
再加上李自成的步步进逼,已经在李自成手中败出阴影的左良玉便放弃驻地一退再退。
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再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左良玉便准备发兵应天府。
于是发布檄文,以征讨马士英的名义准备用兵。
不过,这篇征讨檄文是在唐宁派出去的人支持下发出的,因为在这之前,唐宁派出的人便已经联系上了左良玉。
左良玉自然是知晓那位在短短时间内,在东南成就一番基业的平虏伯唐宁。
相比于唐宁迅速崛起,他左良玉是一步步打出来今天的成就。
但是他对唐宁这个年轻人却颇为钦佩,能够大败红毛鬼,并将两府之地经营得这般富庶,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当知晓那位刘先生是代表唐宁所来时,左良玉便立即召见。
这时,新军刚和郑芝龙开战不久,左良玉虽然还算比较客气,但明显还有各种顾虑。
但随着战局的进行,双方多有接洽,直到新军在不足两月内将郑军击溃,占领福建后,左良玉大为震惊。
接着,一份《明报》的事件让左良玉看到了唐宁的手段和决心。
这份《明报》一出来,清军和唐宁之间,恐怕只有不死不休了,任何一个当权者也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对皇家颜面极尽羞辱的人存在。
但即是如此,左良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前往福建投奔唐宁,毕竟事关重大,而且福建距离武昌府又如此之远。
“大人,此番形势,恐独木难支啊。闯军、清军不日即可南下,皆是虎狼之辈。”
“弘光朝廷被马士英之流把持,排队异己,不思进取。在此危难之际,为了个人之私,居然容不下大人。”
“大人麾下几十万人马?何去何从?与闯军、清军力敌至亡吗?还是发兵应天府诛逆贼?恐皆非良策啊。”
“只有到了广东、福建富庶之地,休养生息,方可再图天下啊。”
刘先生说的这些话,他左良玉自然明白,也早有考虑。
他左良玉空有二十余万兵马,但夹在几股庞大势力之间,如履薄冰。
第一九零章 收服左良玉
“发兵应天,诛逆贼,有何不可?”左良玉反问道。
刘先生微一咬牙,沉声道:“我家大人谓言,大人年事己高,且体弱多病,若强行发兵,恐无法亲见佳讯所至。”
“尔该……”一旁一直未插话的金声桓、卢光祖等人立即站起大喝,怒目而视,包括左良玉所剩独子左梦庚。
左良玉挥手制止,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是说他一旦发兵应天,便活不了多久啊。
但他自然不会因为这句话就翻脸,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清楚,何况唐宁也确实不是那信口胡言之人,心头不由微微一凛。
刘先生既然已经将话说出来了,便干脆继续说道:“如果大人中途仙去,几十万大军该当如何?必定军心涣散,非江北四镇之敌。”
“前路无可进,后路无可退,恐左将军只能携众将士向清军投降之途。大人毕业之英明,将毁于一旦也。”
“咳咳咳……”听到这话,左良玉顿时忍不住一阵咳嗽,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我父亲待你不落,你却好无道理……”左梦庚上前喝斥。
“忠言逆耳,还请左大人,左将军勿怪。”刘先生躬身诚恳的说道。
左良玉平复了一下气息,看不出喜怒,还是客气的对刘先生道:“刘先生所言,我已知晓,今日先生先请回吧。”
刘先生随不再多言,微微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待刘先生一走,几将上前七嘴八舌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姓刘的,好无礼数,唐宁麾下,皆是这般人等?”
“正是,若非看在唐宁的面子上,非斩此贼不可。”
左良玉却是摆摆手,笑道:“诸位不必置气,恐怕这些话,是唐宁自己说的,料想那刘先生也不敢自作主张。”
说到这里,左良玉又苦笑一声的道:“那唐宁,把清廷上下说了个遍,所言之毒,我等皆是汗颜呐。”
“他只不过说我左良玉命不久矣,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啊。”
众人听罢,皆是神色各异,刚才那刘先生好像是说乃是唐宁谓言,莫非真是那唐宁所说?
心头不由一凛,皆是想到了什么。
左良玉微沉吟了一下,却是继续说道:“都说那唐宁料事如神,如果真如他所言,我左良玉命不久矣,诸位将何去何从?”
“大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连忙出声,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说无妨……”左良玉含笑示意道。
金声桓上前道:“必遵大人遗命,但凭大人作主。”
“必遵大人遗命,但凭大人作主。”其他人连忙附和。
左良玉又看向唯一的儿子左梦庚,左梦庚连忙道:“爹,莫听刘先生所言,孩儿必不敢污您清誉。”
左良玉长叹一声,“我有负大明,有负先皇啊。”
翌日,左良玉答应刘先生之请,赞同南下福建依附新军。
不过,需请新军能够帮助左军扫清南下障碍。
毕竟武昌府与福建之间还隔着江西,路途遥远。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左良玉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想拥兵自重,更想获得生存空间。
他清楚自己兵马的战斗力,空有几十万,既不是李自成的对手,也不是人数更少的清军的对手。
如果继续留在武昌府,只会成为弘光朝廷的挡箭牌,而且还得不到那些人的感激,所以他心中是有怨言的。
本来,他对部将顺江发兵东下的建议已经意动了,但心里却没有多大把握。
再听闻唐宁预料他寿命不久,自己对身体状况也有所了解,便信了七八,于是对东征更没信心了。
如果东征失败,唐宁之言很可能成为事实,他左良玉对大明虽不说有不世伟业,但也没想过向李自成或者清军投降。
不然,也不会宁愿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向应天府发兵了,毕竟旗号再好听,向应天府进军也是有违礼法。
对左梦庚之流来说,依附新军总比投降清军好听,而且新军远在东南,且实力雄厚,在无路可走之际,这不失为一条明路。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想去而没办法去。
不过,刘先生已经代唐宁保证了,可以全力协助左军安然抵达福建,并将一些计划透露。
于是,这个决议便定了下来,并立即开始付诸于行动。
首先,左良玉公开发表征讨檄文,大军开始集结动员,给弘光朝廷施加压力。
在引起弘光朝廷警觉之后,唐宁则力劝双方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切不可再消耗大明的力量,让亲者痛,仇者快。
经过一番协商,唐宁向弘光朝廷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会派人力劝左良玉罢兵,并愿意让其部移师福建,只需朝廷下发一道调令诏书即可。
马士英第一时间站出来赞同此议,因为左良玉本就是打着征讨他的名义发兵的。
不管怎样,发生内斗总归是不好听,而且还因他自己而起,送走左良玉这个瘟神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只要左良玉远离了南直隶,对他的权力威胁就小了很多。
马士英本就掌握着弘光朝廷的大权,阮大铖和他又是一丘之貉,两人朋党众多,这个建议立即得到通过。
弘光帝如同傀儡,他自己也不在意,所以诏书第一时间便下发了。
早已经被刘先生劝服的左良玉,便借坡下驴,向弘光朝廷答复赞同此议。
从武昌府到福建,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水路,沿长江东下入海,然后经大明海到福建。
另一条自然是陆路,横穿江西再到福建。
依马士英等人的意思,让左良玉部走陆路自然最安全,因为走水路的话,就要经过南直隶,万一左良玉突然反悔发起偷袭,那就危险了。
可如果走陆路的话,就有很多诸如船只等物资无法带走。
经过协调,兵分两路,左良玉率主力走陆路,部分兵力随黄海如走水路。
此时的黄海如已经进入长江,暂时被安排在扬州的瓜洲城,也是对史可法的应援。
有新军作保,这个方案迅速的得到通过,所以黄海如又率队西进,接应左良玉部的部分水师。
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左良玉在进军至南昌府不久,便病逝了。
在病逝之前,他还气息微弱的说了一句话,“唐宁,真料事如神也。”
左梦庚与其他众将,心中皆是充满敬畏。
唐宁此人,未出广东、福建,便对天下之事、天下之势了如指掌。
甚至,对一个人的生死,都料得如此之准,当真恐怖至极。
传闻此人近乎于妖,实在太可怕了,但也让这些人更坚定了依附唐宁的决心。
众将商议,密不发丧,并推选左梦庚为军主,继续南下福建。
第一九一章 震慑
经过近二十天的行军,左梦庚所部二十二万人终于穿过江西,进入到了福建的建宁府,其部主力也被安排在了建宁府。
翌日,左梦庚携众将卢光祖、李国英、金声桓等将其父左良玉的棺椁选一良地入葬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和几将一起南下到福州拜见唐宁。
唐宁不在府中,而在练兵场,所以左梦庚一行直接被带到了南城外的练兵场。
真正见到唐宁之后,比之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但一行人却不敢有丝毫不敬,甚是诚惶诚恐。
唐宁已经知道左良玉在半途中因病死去,并已经安葬在了建宁府。
他好生安抚一番,然后带着众人在练兵场转了起来。
隔着很远,便能听到整齐划一的震天声响。
“嚯嚯嚯……”
“杀杀杀……”
进入偌大的练兵场后,左梦庚一行便看到新军士兵被分成了一个个方阵,正进行着不同的训练。
“齐步走……”
“嗒嗒嗒……”
经过一个方阵前,他们看到这个方阵的士兵,排列整齐,踏着整齐的步伐,苍劲有力,气势浑厚。
相邻的一个方阵,他们看到士兵们散开,间隔相同的距离,身姿挺拔的站着一动不动。
在烈日下,汗如雨下都面不改色,仿佛木桩一般。
“杀杀杀……”另一个方阵,士兵们手握明晃晃的战刀,在上方一个武将的命令下,凶狠的砍出每一招每一式,杀气凛然。
他们又看到了练长枪的,还有弓箭射击演练,与他们熟知的有些不同,不但有静止靶位的练习,还有移动目标的练习。
而这些移动目标中,还分敌我。
比如突然竖起一个或者几个人形靶,要迅速做出判断,射中敌人的要害部位才算合格。
射失或者射中代表自己人的人形靶,则是失败,这可以有效的训练士兵的反应速度。
除了这些冷兵器训练,还有更多的火器训练,他们稍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士兵的射击速度快了不少。
随即,他们便找出了原由,这些士兵好像省去了装填火药的步骤,而且装填弹丸的速度很快,只是稍稍用通条捅一两下就好了。
然后就直接扣动扳机射击,也不见点燃火绳。
“诸位将军,此枪比之鸟统如何?”唐宁笑着问道。
左梦庚一行人互望一眼,还是左梦庚出声问道“大人,观此火枪与鸟统并无多大差别,这难道不是鸟统吗?”
唐宁解释道“此枪名燧发枪,用燧石点火。弹丸与火药则被纸包裹一起,量身定做,大小一样,所以装填过程也较容易。”
“正如此,鸟统发射一枚弹丸,此枪至少可以发射三枚弹丸,而且打得更准。”
左梦庚众人皆是一惊,他们自然一眼就看出此枪比之鸟铳要强了几倍不止。
“大人,难道此枪就是神兵?”金声桓追问道。
唐宁哈哈笑道“比之神兵差之远矣,此枪发射一枚弹丸,神兵最快可以发射两百枚弹丸以上。”
“嘶……”众人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由看向跟随在身后的那些新军士兵,他们知道这些是唐宁的亲兵。
这些亲兵身上背着的火枪也有些不一样,最显著的区别是枪口上方有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末将对神兵向往已久,不知今日可得一见。”左梦庚想了想说道,也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唐宁微一沉吟,点点头,因为即便左梦庚不说,他也会让这些人开开眼界。
又在周围区域转了一下之后,唐宁便带着众人来到了练兵场的东南角,众人立即感觉到了不一样,很多士兵手中拿着的武器样式,他们皆是见所未见。
宋云婉带着几个士兵上前,给每人发了一个蔡司望远镜。
望远镜对左梦庚等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但现在拿在手上的望远镜,明显比他们平时用的要精致很多,一看就不是凡物。
唐宁指着远处一杆杆子上挂着的几物,众人连忙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
那是几个若摸人头大小的瓦罐,据此地应该在一里开外。
突然,“砰”的一声清脆声响吓了众人一跳,一个瓦罐应声而碎,他们连忙放下望远镜寻声看去。
却是看到不远处一个士兵将手中火枪上的一个物什一拉,飞出一颗金黄色的东西,他又迅速的一推,举枪瞄准。
众人连忙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随着一声同样的清脆声响,又一个瓦罐应声而碎。
一里开外都可以将这么小的瓦罐打中,一推一拉就可以立即射击,这看似和鸟铳很像的火器,威能居然如此之大。
接着,他们又看到一个士兵端起另一款与鸟铳样式完全不一样的火器,比鸟铳要短得多,按住扳机就可以疯狂的射击。
百丈开外的一堆瓦罐,哗哗的应声而碎。
如果那些不是瓦罐,而是一队进攻的士兵,不难想象他们的凄惨结局。
接下来的另一款武器,那就更加恐怖了,它是被一个架子架起来的,负责操作的士兵要射击的目标若摸有两里远。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一面大木板,上面也挂着一个个瓦罐。
突然,一阵恐怖到让人心里发寒的声响传来。
“嗤嗤嗤……”
左梦庚本能的放下望远镜看过去,却是见到那恐怖武器疯狂的喷吐着火舌,不知道什么东西像下雨一般,哗啦啦的从里面飞出来,掉在地上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再拿起望远镜向远处的目标看去,却是发现那些瓦罐仿佛纸糊的一般被打得粉碎,即便是那块大木板,也被打出了一个个亮堂堂的圆洞。
终于,木板上的洞口太多,居然是支撑不住的应声而倒。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由一阵口干舌燥。
“神兵,神兵,果然是神兵啊。”金声桓惊骇的道。
唐宁笑道“若在关隘布置几挺这款火器,任他千军万马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大人说得极是。”左梦庚等人诚惶诚恐的赞同道。
机枪的火力已经让他们非常的震惊了,当他们看到150毫米榴弹炮的威力时,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简直是地动山摇,方圆几十丈范围内仿佛被天罚惩罚过一般,在爆炸中心几十丈远的地方,十头猪有八头被活活震死。
这些死猪身上还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血洞,是爆炸飞射的弹片和碎石造成的,恐怖至极。
这还是唐宁不想浪费猪肉的原因,左梦庚等人可以想象,要是这些猪被放在爆炸中心,估计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了吧。
“新军有此神兵,当无往不利也。”左梦庚感叹道。
唐宁却是严肃的道“神兵只是助力,人才是根本。帝王无道,也会被平民百姓从皇位上驱逐。”
“剑不磨不利,兵不练不精,闯军几十万,却不敌区区清兵,可悲可叹。”
听到这话,众人深以为然的同时,又甚是羞愧,因为他们知道,唐宁这些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闯军不敌清军,他们也不敌闯军啊,岂不是更加不堪?
今天众将,确实大开了眼界,也被深深的上了一课,对唐宁,对新军,也越发的敬畏。
所以,对唐宁要用新军之法训练左军的命令,也忙不迭的赞同。
他们此来福建,便是依附新军,所有粮饷也掌握在唐宁手中。
再加上他们清楚的认识到新军的练兵之法确实优于左军甚许,也没有理由反对。
投入精力对左军进行练兵之时,唐宁也加紧备战。
第一九二章 目标:大员
五月十四日,唐宁亲率大小战船一百二十艘,兵力八千,在全城百姓以及那些外夷的见证下从福州府出发,庞大的船队溯大明海而上。
其人不知,船队在向东北航行了小半日后,立即划过一道弧线,改成西南方向而行,目标直指大员。
原来,唐宁北上抗清是假,偷袭大员才是真,之前与荷兰人虚与委蛇,不过是假象,是缓兵之计。
在占领福建之后,唐宁就暗中将收复大员的计划迅速的提上了日程,连参谋部都没有想到。
因为在参谋部很多人眼中,大员不过化外之地,与其兴师动众的将力量投入到蛮荒之地,还不如向内省挺进。
而且荷兰人在意识到新军的强大之后,应该不敢再与新军为敌了。
但是唐宁力排众议,坚定了收复大员的计划。
因为对他来说,荷兰敢不敢与新军为敌,会不会与清军联合,都是次要的。
他想要大员这个地方,这里并不像很多人潜意识中认为的那么蛮荒,反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
还有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以及贸易优势。
占领了大员,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唐宁的眼界可不止大明这一块疆土,固步自封的大明人没有大航海的概念,但他唐宁却不能如此短视。
大员将是新军踏出去的第一站,此时不向大员动手,等真正与清军全面交战,就腾不出精力了。
既然唐宁坚定,参谋部也不再多言,立即着手制定收复大员的战略计划。
这时,唐宁当初从上一任荷兰大员长官麦尔那里审讯出来的情报,就有用武之地了。
其中最有价值的情报包括进入大员的航线,进入鹿耳门必须在每月初一和十六,借助大潮才能进入。
还有荷兰人在大员几座城池的结构和布防。
虽然由于时间的推移,从获悉的情报来看,荷兰人加强了对大员的布防,兵力增加到了三千余人,战船有二十余艘。
但是城池的结构并没有什么变化。
十五日傍晚,船队陆续抵达澎湖,此地战略位置也非常重要,唐宁留下战船十五艘,兵力八百人驻守,自己亲率主力继续向大员的方向行进。
天有不测风云,特别是海上,变幻莫测。
唐宁的手表显示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时,突然刮起大风,随后便是大雨倾盆。
“大人,风大浪险,又是晚上,太危险了。我们先回澎湖,再从长计议吧。”叶大成担心唐宁的安全,劝诫道。
唐宁不顾身上被大雨浸湿,沉喝道“不行,错过这次,要等半个月,也会给荷兰人半个月的准备时间,这对我们非常不利。计划不变,继续航行。”
唐宁知道,郑成功当初收复大员时,也是遇到了不利天气,他都能够强渡鹿耳门,自己大得多的战船为什么就不行?
再说了,眼下这些风浪都征服不了,往后去往茫茫大海,遇上风浪无路可退怎么办?
见唐宁意志坚定,叶大成随不再多说,狠狠的抹了一把砸在脸上的雨水,大声喝道“继续前进,各船拉开距离……”
嗖嗖嗖的几声,照明弹升上天空,传递简单命令的同时,为船队照亮前路。
“呜呜呜……”大风呼啸,连升空的照明弹都被吹得四处飘荡,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痛。
即便如此,船员还是迎着风雨掌帆艰难前行,战船劈波斩浪,随着巨浪颠簸前进。
在这种恶劣环境下,饶是很多不晕船的船员和士兵,也是有些难受,而本身有些晕船的唐宁更是晕头转向的,大吐了几次。
同乘一船的金声桓、卢光祖、郝效忠等几人同样不好过,他们是特意被唐宁叫上参与此次作战的。
艰难的拼搏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黎明时分,风势渐消,雨势渐小,终于来到了鹿耳门港外。
唐宁立即派出侦察船,还有水性好的士兵前去侦察。
得报,距离最近的北线尾岛上有荷兰人的热堡,但守卫松懈,并未察觉新军抵近。
唐宁根据北线尾岛上的敌情,派出八百兵力,还有二十五艘战船予以支援,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北线尾岛控制。
然后这二十五艘战船绕北线尾岛西侧而走,配合他的下一步行动。
而他自己,继续率领主力东进,经鹿耳门进入台江。
大潮应该在船队抵达鹿耳门外港之前已经涨了,所以船队进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大概在大员港与禾寮港之间处,船队分成两路,一路由叶大成率领三十艘战船继续东进,准备到禾寮港登陆。
而唐宁自己,则率领五十艘战船直指一鲲身。
从禾寮港登陆,可以登上大员岛,目标直指荷兰人在大员岛上的城池赤嵌城。
之所以叶大成所率领的船队力量更小一些,是因为根据唐宁的经验,赤嵌城不管是在防卫力量还是在破城难度都要小很多。
郑成功当时在收复赤嵌城时,只花了三天时间,因为他直接切断了城内敌军的水源,三天过后荷兰人扛不住就自己出城投降了。
唐宁也让叶大成以同样的方法收复赤嵌城,先围他个三五天,如果五天之后荷兰人还没有投降,那再打。
荷兰人在大员主要有两座城来维护他们的统治,除了赤嵌城外,另一座城便是在一鲲身岛上的热兰遮城。
热兰遮城是荷兰人修筑的主城,是统治大员的中心,所以不管是防卫力量,还是城池的坚固程度,都要远超赤嵌城。
郑成功当初拿下赤嵌城只用了三天,但是拿下热兰遮城,却花了近九个月。
而且还不是直接攻下来的,是通过长期围困的方式,让其弹尽粮绝逼其投降的。
唐宁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所以他没有完全照搬当初郑成功的战略路线,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荷军击败并破城。
在赤嵌城西南面,有七座岛屿相连,谓之七鲲身,六鲲身,五鲲身,四鲲身,三鲲身,二鲲身,一鲲身。
一鲲身岛最大,热兰遮城便修筑在这座岛上。
一鲲身岛与北线尾岛之间是大员港,这里口宽水深,正常情况下,似乎只有从这里进入热兰遮城是最大的可能。
所以荷兰人对这里的防守最严,战船也几乎聚集在了大员港。
而热兰遮城上的炮台,也可以直接轰击进入港口内的敌船。
正因为如此,他们就忽视了北线尾岛上的防御。
因为在他们想来,鹿耳门港的条件太恶劣了,根本不适合船只通行。
第一九三章 收复大员(一)
北线尾岛上的战斗最先爆发,在天刚亮之时,八百名新军士兵便悄悄的摸上了岛的西北角。
也许是根本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有人摸到岛上来,在热堡内的荷军没有丝毫察觉,整个热堡都像是还未睡醒一般。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新军的吴团长看到了敌堡西侧的轮廓,据此分析,此堡并不大。
据情报来看,里面也最多可以布置不到百名士兵,西侧也仅看到四门火炮。
在敌堡的城墙上,只看到几个慵懒的士兵在无精打采的站岗,可笑的是,他们还是背靠着城墙的方向,似乎不想迎面被海风吹着。
毕竟昨晚的风暴还未彻底消散,此时海风还是有些大的。
而且昨晚风浪那么大,谁能够从鹿耳门那里过来?这么无聊的放哨真是太枯燥了。
吴团长冷笑一声,一挥手,一个排配备德械武器的士兵悄悄的向敌堡摸了过去。
刚开始,这个排的士兵还会尽量隐藏形迹,但是发现根本没有人向这个方向望时,也越来越大胆了,甚至公然快速奔跑起来。
反正海风声音那么大,也不怕被人听到什么动静。
居然就这般的,一行人直接摸到了敌堡下方。
排长比划几个手势动作,士兵们立即意会,然后贴着墙壁向城门方向走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走没一会儿,城墙上方便有一个士兵慵懒的转头向远处瞟了一眼,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又立即将头扭转回去。
因为吴团长他们早已经隐藏好了,而已经派出的一个排的新军士兵,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伸出脑袋向下看,根本是发现不了的。
这个排的新军士兵很轻松的便摸到了城门处,一个士兵立即将一个炸药包拿出来,放在紧闭的城门处,其他人则躲在门口两侧。
猛的一拉导火索,这个士兵迅速的跑开。
也正是这一跑,他没有紧贴着墙壁,城垣上一个刚起床的荷军士兵走过,无意间刚好瞥见了。
“嗬噫……”这个荷军士兵本能的叫了一声,然后就看到这个新军士兵消失在眼前,他立即从城墙边沿伸出脑袋向下方察看。
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发现下方紧贴着墙沿站着一排人,脸色顿时大变。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热堡都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这个将半个身子伸出来往下看的荷军士兵只感觉脚掌猛的一怔,然后惨叫一声的坠落下来。
突然掉下来一个大活人,甚至把下方的新军士兵都吓了一跳,还是排长反应迅速,看这家伙未死,掏出手枪就是一枪。
“冲……”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从破开的城门鱼贯而入。
“砰砰砰……”枪声不断。
“嗖嗖嗖……”一枚枚手榴弹被扔上了城头,然后轰轰轰的爆炸开来。
听到剧烈的声响,在热堡居住区内休息的荷军争先恐后的冲出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找武器的找武器,好不忙活。
可是,即便找到武器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现在配备的火器还是火绳枪,新军士兵会给他们装填弹药的时间吗?
现在最好用的武器恐怕是剑吧,所以很多反应迅速的荷军士兵便找到佩剑准备战斗,结果可想而知。
在新军士兵成功的冲进来之后,战斗几乎没有太大的悬念。
唐宁为了尽快而且更稳妥的拿下大员,可是把新军最精锐的一支部队给带来了。
当吴团长带着主力准备赶来支援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热堡内的荷军被杀得一个不剩,即便投降也一个不留。
很不幸,还是有两个新军士兵受了伤,一个荷军军官和一个荷军士兵各用一把火铳将他们打伤。
在这种近距离混战中,这似乎也无可避免。不过还好,没有打中要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荷军在此岛上也只有这一个据点,被拔除后,此岛便被新军占领了,一行人立即向着岛的南部而去。
此时在热兰遮城的荷军,还根本不知道新军已经进入大员海域,并已经占领了北线尾岛。
此刻,唐宁所率新军船队已经抵达北线尾岛东南侧,最开始从鹿耳门分出来的那支由二十五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已经到了北线尾岛西南侧。
两只船队皆派出侦察船与北线尾岛上的新军联络,以确认两支船队的方位,方便配合发起攻击。
西南侧的船队先行向大员港的西侧靠近过去,而唐宁所率的船队,则是隐藏在北线尾岛东南侧。
北线尾岛看起来像一只袜子,西南侧方向成一定的弧度,像是袜子脚跟处。
所以这里的视野比较开阔,只要靠近到一定的距离,就很容易被大员港和热兰遮城上的荷军发现。
而唐宁所率领的船队,则是隐藏在袜子脚尖的后面,被阻挡了视线。
这里又处在台江,荷兰人现在根本没想到新军主力已经穿过了鹿耳门港。
所以也不会想到北线尾岛东南侧角落会埋伏一支更庞大的船队,只当那支二十五艘战舰组成的船队是新军船队的主力了,此番是想强闯大员港。
此时,荷军在大员的船队主力就在大员港内,只有三艘前往了赤嵌城。
昨夜的大雨已经停歇,清晨的阳光驱散了云雾,预示今天又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两个荷军士兵的心情似乎不错,在“格兰弗兰”号的甲板上轻松的聊着天。
“呜,该死的,昨晚的风雨真是好大,都搅坏了我的美梦。”
“嘿,埃德温,你都在这里生活两年了,还没有适应吗?这见鬼的天气可是说变就变,我想你应该早适应了。”
“哦,帕德里克,我想我不可能完全适应这里。”
帕德里克微叹一声说道,“是啊伙计,不管在哪里,都没有家乡好,我已经五年没有回尼德兰了。”
“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儿子丹尼斯还不满一岁,现在他快六岁了……”
埃德温说道“哦,伙计,别说这么伤感的事情,我也想我的女儿了。”
两人的神情顿时有些落寞,并移开了视线。
突然,埃德温目光一凝,指向远方说道“嘿,帕德里克,看,那是什么?船队?”
帕德里克一愣,随即看去,然后又迅速跑进船舱拿出一个望远镜察看起来,神色随即一松,说道“是我们的船,我都看到上面的旗帜了。”
埃德温眉头一挑,嘀咕道“没听说最近会有我们的船队过来啊?而且,这支船队是从北面来的,从巴达维亚方向来的船队,应该来自南面的。”
帕德里克笑道“嘿,昨晚那么大风浪,我怀疑他们应该是偏离了航线。”
埃德温随手接过望远镜察看起来,果然看到船队的旗杆上挂着醒目的荷兰旗帜,而且船只也是他熟悉的荷兰三桅帆船,随即放下心来。
毕竟福尔摩沙距离巴达维亚那么远,有时候消息传递不及时也很正常,昨天晚上那么恶劣的天气,航线有些偏离也很正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起来,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发现船队的不止他们两人,但观察了一下之后,都没怎么当回事。
第一九四章 收复大员(二)
“嘿嘿,那些荷兰人好像真的上当了,立即下令,全速前进。”
挂着荷兰旗帜的甲板上,一个军官拿着一个蔡司望远镜观察着大员港的动静。
发现那些隐约可见的人影并没有出现任何慌乱,所有船只也没有要立即驶出港口的迹象,显然是将自己的船队当成了他们荷兰人的船队。
能使用蔡司望远镜的,自然是新军。
不过,行驶在最前面的十四艘战船,清一色的全部是荷兰战船,上面也是挂着荷兰旗帜。
整支船队大概摆成一个倒三角形,将最后排的十一艘新军战船给隐藏了起来。
这些荷兰战船自然是在南澳海战中缴获的,为了麻痹荷兰人,唐宁把这些缴获的荷兰船全部投入到这个方向,换上荷兰人的旗帜,冒充荷兰人。
唐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骗过荷兰人,但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策略,能骗就骗,不能骗就只能正面开打了。
可荷兰人自己脑补了这个策略的漏洞,只当是来自巴达维亚的消息传达不及时,所以才没有及时获悉有船队抵达福尔摩沙。
即便是方向不对,他们也自觉的归结到昨晚的恶劣天气上。
如果唐宁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还要感谢昨晚的天气了。
当然,他们能够上当的最大原因,还是没想过会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攻打福尔摩沙。
因为现在能够威胁到荷兰人的新军,已经与他们荷兰人签定了《福州协定》,并且已经确认新军即将北上去抗击他们最大的敌人清军。
所以也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跑到福尔摩沙来。
船队快速的接近大员港,每艘战船上的士兵也严整以待,各炮炮弹早已经装填完备,德式火炮也已经上膛。
随着距离的拉近,帕德里克又看了一眼船队,顿时感觉有些不对,问向旁边的埃德温道:“巴达维亚会派超过二十艘的船队过来吗?”
背靠着船舷的埃德温笑道:“怎么可能?巴达维亚一共只有三十几艘战船,又不是要发生决战,把船都派过来,巴达维亚的防卫不管了吗?”
帕德里克一惊,说道:“可正在靠近我们的船队好像不止二十艘。”
埃德温一听,脸色也顿时变了,立即转过身,又拿起望远镜看起来。
稍一会儿,他惊恐的道:“哦,该死的,我们被骗了,船队后面还隐藏了其他船只,而这些船不是我们的荷兰船。”
“新军,是新军,只有新军能够拥有这么多的荷兰船。”
“该死的,我不是在做梦吧,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帕德里克咆哮道:“该死的,别管他们是怎么来的,现在是敌袭,是敌袭,快敲响钟声。”
“当当当”的警报声敲响,很多人还有些不明所以。
“该死的,快动起来,是敌袭,是敌袭。”
“快,快,快回到自己的岗位,把船开起来,准备应战。”
荷兰人突然在甲板上跑动起来,船帆开始缓缓升起,新军的指挥官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便知道荷兰人已经清楚己方的身份。
现在距离港口已经不足五里,虽然在这个距离射击精度不高,但是新军指挥官也顾不得了,因为此时是敌军最脆弱的时候。
他们既没有阵形,又如此的密集,还处在静止状态,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调整航向,全力攻击……”
一声令下,整支船队迅速开始调整航向,摆出战列线阵形。
各炮位的孔窗被拉起,大炮被推上前,狰狞的炮口露出来。
“开炮……”
“轰轰轰轰……”
不管是德式火炮,还是红衣大炮,全力开动起来。
在这个距离,射程不是问题。
即便是红衣大炮,用大仰用也可以打到这么远,只是精度会差很多。
既然如此,那就用数量来弥补精度,绝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不过,对于德式火炮来说,风浪影响变小,又打这种几乎静止的目标,那真是不要太爽。
“轰轰轰……”配备有88毫米高射炮和40型反坦克炮的战船疯狂开火,用的还是穿甲弹。
88毫米和75毫米弹头飞速而至,击中木制船体,仿佛破开一张薄纸般,从船体左侧洞开,然后从右侧穿出,继续向前飞去。
“哦,该死的,我们被击中了,我们的船被打穿了……”
“主啊,他们的火炮居然可以在这么远开炮……”
“船体破开的洞口太大了,这艘船要沉了,该死的,我们该怎么办?”
“混蛋,在你那该死的船还没有下沉之前,把它开走,别让那该死的船堵住港口……”
“轰轰轰轰……”红衣大炮发射出的大铁弹汹涌而至,仿佛雨点般降落下来。
有的近了,落在港外的水面上,砸起一道道粗壮的水柱,有的飞过了头,落在一鲲身岛上。
但是,还是有部分劈头盖脸的砸中了目标。
帕德里克似乎心有感应,他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迅速向自己飞来。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他的整个脑袋已经被大铁球砸成了稀巴烂。
这个大铁球去势不减,又凶狠的砸在甲板上,砸得木屑纷飞,一个脸盆大小的大洞出现在甲板上。
埃德温看着帕德里克的无头尸体,神情充满悲伤,又充满惊恐,他显得很无助。
“轰”的一声,一枚近三十斤的炮弹凶狠的落在埃德温身边不远处,仿佛一个推土机般,所过之处全部碾碎。
一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士兵在甲板上艰难的爬动着双手,看到埃德温后,他伸出血污的右手,像是在乞求,又像是要抓住什么……
“啊……”埃德温嚎叫着坐在甲板上,身子一阵倒退,直到背部紧贴着船舷无法再退出分毫。
那个士兵伸出的右手凝固在半空中,瞪得大大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手掌垂落,脑袋也砸在甲板上,就此死去。
“呼呼……”火苗从下层甲板蹿上来。
“轰轰……”下层船舱内的火药被引燃,引发剧烈爆炸,火势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燃烧到了上层甲板。
大火点燃尸体的衣服,伤员又痛苦又惊恐的求助着。
灼热的高温似乎将惊恐的埃德温惊醒,巨大的求生欲望让他连忙站起。
整艘船已经燃烧了起来,旁边的船只也在慌乱的驶离,没人会管这艘注定要沉没的船只。
埃德温在甲板上像无头苍蝇跑了几个来回,没有找到出路,他最终来到左舷处,向下方的海面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烧过来的火势。
他猛一咬牙,一个纵身跳入波涛起伏的海水中。
也就在埃德温刚一跳下去,已经被一发炮弹擦过的主桅杆,终于是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的断裂开来。
然后向左舷倒去,砸碎了正在燃烧的左舷船体,带着被引燃的船帆滑入了海水中。
一头扎入水中的埃德温,在稳住身形后,连忙快速的蹬着双腿想要浮出海面。
可在即将出水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撞上了什么,他伸出双手一摸,便知道是一面船帆。
他心中大为惊恐,立即游动起来,想要游出船帆覆盖的范围。
可是突然,他只感觉左腿一紧,左脚被什么缠住了,他反身回去一摸,知道是船帆上的绳子。
费了一番力气解开,窒息感越来越强,他感觉自己坚持不到游出船帆覆盖的区域了。
于是连忙上潜,伸手想要将船帆推开一块空隙,可以让自己换口气。
但此刻的船帆是如此的沉重,根本推不动。
在绝望和无助中,埃德温奋力的挣扎着,终于力气越来越小,意识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