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郑芝龙的焦虑
廉政司的事情，雷声大，雨点小，看起来闹得沸沸扬扬，但各方势力和民间迅速的默认了它的存在。
没办法，这样的机构对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他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而那些既得利益者，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要么知道自己也管不了，干脆就懒得管；
还有的是想看笑话，在他们想来，廉政司只不过是换了名字的都察院。
存在了那么多年的都察院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突然冒出来的廉政司又能干什么？
现如今从上到下有几个不捞的？唐宁弄出个廉政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愚弄那些普通百姓罢了，他们可不相信唐宁自己不贪。
唐宁以为自己取得了一点小成就，就狂妄自大。
可别像当初的李自成，把潮州和惠州两府像当初的京师一般，搞得乌烟瘴气，最后沦为世人笑柄。
唐宁却不管那么多，按照既定计划来，只是在看到了弘光朝廷的态度后，让他稍微改变了些策略。
先把找出来的贪官罪名全部罗列出来，并关押起来，再由唐宁亲自上书一封，既可以给弘光朝廷一些面子，又可以借弘光朝廷的手名正言顺的达到目的。
果然，弘光帝看到唐宁的奏章之后，高兴不已，这可是唐宁第一次主动上奏章。
而他自己也觉得，唐宁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的提拔，颇感自己慧眼识珠。
唐宁越有能耐，说明他朱由崧的眼光越好，所以几乎是看都没看奏章，直接应允按照唐宁所说进行处治，连带着再夸赞唐宁一番。
唐宁把弘光帝的回复直接给了于成龙，得到了朝廷的肯定，于成龙便更有底气了。
杨球的知府算是干到头了，被宋应升取代，这回是名正言顺。
但唐宁多少还是讲些情面，没有对杨球赶尽杀绝，毕竟在他唐宁入驻府城之后，杨球收敛了不少，各方面都还很配合。
还有当初和唐宁有所交集的澄海知县刘珙。
两人一同丢了官位，大部分家产充公，被贬为庶民。
没有身陷囹圄，还可以安度晚年，算是不错了。
两人也知道唐宁手下留情了，所以很快接受现实。
被罢免的官员很快会有人填补上，有的是提拔上来的，有的则是来自治安保卫团，还有的是来自潮州学院的学生。
这可不是胡乱安排的，而是通过廉政司的督查处，经过多方考查才任命的。
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一年时间内，他们将会受到重点考察，既要看他们的品行，又要看他们的政绩，算是考核期。
唐宁没有干涉于成龙的行动，只是经常关注一下，小五也会及时将相关情报通报给他。
总体来说，唐宁对于龙成的能力还是很满意的，民间的反馈也很不错，两府之地也越发稳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但显眼，有人不希望看到如此，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做得再好别人都想要弄死你。
这阵子，已经陆续发生了好几起顺风镖局护送的商队与郑芝龙的势力发生摩擦的事情。
唐宁能够感受到郑芝龙对自己的不满，因为新军的存在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了郑芝龙的利益。
海盗出身的郑芝龙，最大的利益便来自海上，在唐宁涉足贸易之前，郑氏集团的海外贸易就占据了大明的半壁江山，这才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可自从唐宁涉足海外贸易之后，通过一系列的拉或者打的方式，将葡萄牙和荷兰两个大的贸易伙伴迅速的拉拢了过去。
前段时间，西班牙人也加入了合作，让潮州府和惠州府的贸易量仿佛骑上了千里马般，飞快剧增。
贸易量向广东转移，那么相距广东不远的月港，就开始一落千丈了。
月港身处福建漳州府，是大明唯一的合法对外贸易港口，已经发展了上百年，成为大明最大的贸易港口，不过现在已经被潮州府的澄海港所取代。
有意思的是，福建的月港所在的位置是漳州府的海澄县，月港只是一种俗称。
现在很多商人只认潮州府的澄海港，却不认漳州府海澄县的月港。
没办法，澄海港的优势比之月港太明显了。
现在潮州商会、惠州商会，还有成立不久的广州商会与大小佛朗机人还有红毛鬼三方合作，根本不愁订单。
只要加入这三个商会中的任何一个，几乎不用担心赚不到钱。
还有一点，这三大商会的商队会受到顺风镖局的保护，海上的安全性大为提高，也不需要再向郑芝龙交过路费。
而现在的月港，贸易量下降，自己出海还需要担各种风险，还必须得向郑芝龙交纳费用，才能拿到通行证明。
这一对比之下，就太明显了，月港被澄海港取代几乎没有太大的悬念。
可能要不了多久，还会被广州港所超越。
正因为看到了月港衰落的趋势无法避免，所以不少原本从月港出货的商人，想尽一切办法要加入广东三大商会中的一个。
然后通过商会获得订单，再从澄海港、广州港出货。
此消彼涨，自然让月港的衰落速度加剧，逼得郑芝龙不得不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强留下那些商人。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郑芝龙如果不想办法将唐宁崛起的势头给压下去，他郑芝龙海上利益易手只是迟早的事。
在这种前提下，双方的势力在海上爆发摩擦，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不是新军有辉煌的战绩在先，恐怕闽海王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这些摩擦，既是一种试探，又是一种警告。
但显然，为了更快的发展和自身利益，唐宁不会轻易放慢脚步，何况他是按照当初的协议行事。
更重要的是，爆发的几次摩擦，也都是顺风镖局占据着绝对上风，进一步显示出新军水师的强大实力，郑芝龙的水师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正是意识到差距，所以即便损失了十多艘小船还有上百人的伤亡，郑芝龙都没敢轻启战端。
可郑芝龙清楚，时间拖得越久，自己与新军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因为他早已获悉，新军开始在大肆造船，而且还有蚝镜的葡萄牙人提供各种帮助。
他郑芝龙也不是没有实力造更多的战船，但他一方面是下不了那么大的血本。
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唐宁占尽了先机，不但有充足的财力支撑，原材料来源也很充足。
又一早招揽了大量工匠，还有葡萄牙人提供技师支持。
现在他郑芝龙，除了财力还占优势之外，其他几方面已经被唐宁拉开了距离。
即便舍得下本，也跟不上新军水师的发展速度。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能放下面子，主动去信一封到潮州府，表明想和唐宁商谈解决双方之间的矛盾之法，尽力避免走向战争一途。
毕竟，不管是福建还是广东，都是大明的疆土。
福建水师和新军水师，也都是大明的水师，如果发生内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如果能够通过协商的方式解决双方之间的矛盾，对双方有益，也是大明之福。
第一三七章 神秘宝藏
如果不是知道郑芝龙以后的人生走向，唐宁说不定会被郑芝龙的这封信所打动。
但只要唐宁知道郑芝龙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完全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以后迟早要投降清军，他对这次协商就不会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郑芝龙所说的一些话，唐宁是赞同的，至少现在郑芝龙还没有向清军投降的可能。
双方过早的发生大规模冲突，只会让北方的局势更加恶化，这不是唐宁希望看到的。
因为北方的战斗拖得越久，对新军的发展就越有利，以后面对最主要的对手时，也有更多的资本去拼杀。
还有一点是唐宁觉得现在与郑芝龙交战，时机并不好。
新军在一些方面还没有准备好，比如军备，特别是火器的配备，还很不足。
虽然燧发枪已经开始投产，但由于时间尚短，产量才几百支，所以唐宁还不得不继续使用从葡萄牙人那里买的火绳枪，火炮也是如此。
前段时间双方在海上出现几次摩擦之后，唐宁还让人在《明报》上撰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中阐述了郑军对商会商船的恶意骚扰，并引导坊间讨论对此事的看法。
情报部暗中收集了大量信息，百姓们对郑军的行为自然是非常痛斥的，但主体上都不希望发生战争。
很多人经受过战争，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安定的生活，对战争是排斥的。
而且在他们看来，不管是新军还是郑军，都是大明的力量，普通百姓虽然不怎么关心大事，但也不希望发生内斗。
当然，武力掌握在唐宁手中，他要强行发动战争，谁也阻止不了。
但违背民意之事，自然不是长久之计，作为后来人，他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所以在自己的地盘，稳定民心的事情，他做得比较多。
正因为综合了种种考虑，思来想去，唐宁觉得和郑芝龙谈一谈，还是可以的。
似乎知道唐宁不会去福建，而他郑芝龙也不会来广东，所以郑芝龙提议的会谈地点是南澳。
毕竟南澳既有唐宁的一半，也有他郑芝龙的一半，选择南澳，双方都能接受。
恰好这段时间唐宁空闲了一些，便依约前往南澳。
南澳岛，除了重要的战略地位之外，还有另一件神奇的事情吸引着唐宁。
“吾道向南北，东西藏地壳，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九坛十八缸，一缸连一缸，谁人能得到，铺路到潮州。”
这首神秘歌谣从大明嘉靖年间一直流传到了21世纪，四百多年时间，引来无数人到南澳岛，探密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巨大宝藏。
嘉靖年间，倭寇横行，许多大盗联合倭寇里应外合祸乱大明，活跃在闽粤的巨盗吴平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倭患被平息，吴平这些海盗就成了大明接下来清剿的主要对象。
没有了倭寇的助力，吴平自然不是戚家军的对手，他在南澳的大本营吴平寨被戚家军攻破，吴平这个为祸十多年的大盗也随之被剿灭。
不过在被剿灭之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的吴平，将自己十多年来掠夺的金银财宝装在十八个大缸中，然后埋藏在岛上。
随后，那首神秘的歌谣便流传了出来。
虽然几百年来宝藏依然下落不明，但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神秘宝藏的存在。
央视还特意做了一期节目来南澳寻宝，有教授甚至为了这件事情研究了几十年，并证明宝藏是存在的，只是藏得比较隐密。
而埋藏宝藏的地点，神秘歌谣中便有揭示，潮涨淹不着，潮退却又能淹三尺，说明那个地方非常奇特。
有个教授相信这种地型的存在，因为这其中蕴含着典型的帕斯卡原理，他还将那个地形给绘制了出来。
唐宁看过那期节目，也见过那张图，他看懂了，所以也相信有那样的地型。
不过唐宁也不确定宝藏是不是真的有，或者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了也说不定，毕竟跨越了几百年。
当然，时间距离现在的唐宁，却只有八十年。
可八十年也不短了，如果距离南澳比较远，唐宁不会刻意去寻宝，但现在南澳有一半是他的地盘，那就值得试上一试了。
毕竟张献忠江口沉银的事情，也传了几百年，但最终在21世纪，在唐宁穿越前两年得到了证明。
当然，张献忠江口沉银是另一处宝藏，张献忠的宝藏得到证明，并不能确认南澳宝藏就一定是真的。
可近在咫尺，手上又有人，唐宁不试下也不会甘心，谁不想得到宝藏呢？
所以在几个月前，唐宁就将图画了出来，然后交给小五，让他派点信得过的人秘密搜索。
几个月下来，小五也一无所获。
不过，唐宁看得很开，这笔宝藏不管有没有，得到了是自己的缘分，得不到也不用想不开。
既然几个月都找不到，估计再花时间，也很难找得到，所以前段时间唐宁让小五将所有寻宝人员都撤回了。
这次，他自己亲自踏上南澳，不过不是为了寻宝。
说实话，这还是唐宁第一次踏上南澳的土地，如果不是郑芝龙将谈判的地方选在南澳，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来到这里呢。
岛上的风景很好，趁着还没到约定的谈判时间，唐宁好好的逛了下，还来到水师的营地考察了一下。
现在新军水师主要驻扎在三个位置，分别是南澳、潮州和惠州。
南澳的力量相对较小，因为驻扎在潮州和惠州的水师，还需要担负起给商会护航的责任。
但是，南澳的战略地位又相对重要，所以平时都是由叶大成和黄海如中的一位亲自负责这里的防卫。
这次轮到黄海如率队护航去了，所以现在在南澳坐镇的是叶大成。
叶大成是知道唐宁要来南澳与郑芝龙谈判的，所以早就严整以待，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唐宁前来，是有一些事情要向叶大成交代的，他单独把叶大成招过来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这次谈判无果，难保恼羞成怒的郑芝龙不会狗急跳墙，所以还是要多加小心。”
叶大成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既然你知道可能会有危险，那为何还要和郑芝龙见面？我们和他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是郑芝龙想让我们做出让步。”
“如果我们让了，郑芝龙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怕他呢，然后得寸进尺。”
唐宁笑道：“现在兵荒马乱的，做什么事是没有风险的呢？谁又知道危险什么时候来临呢？”
“只要来的是郑芝龙本人，那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不敢现身，才会让郑芝龙以为我怕他呢。”
“我们和郑芝龙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但郑芝龙不是我们的主要对手。现在和他打，不划算，所以时间能拖一些是一些。”
“此次谈判的目的，就是拖些时间，这就是好处，哪怕做出点让步也是值得的。”
叶大成有些不明白唐宁为什么在意那么一点点时间，他看得出来，己方和郑芝龙的矛盾缓和不了多长时间。
除非做出巨大让步，但那样就太不划算了。
可叶大成哪里知道，对唐宁来说，哪怕是拖一个月都是好的，因为满打满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足一年，甚至可能更短。
一个月，可以让唐宁通过贸易多赚一个月的钱，多造一个月的兵器，多准备一个月的物资，多训练一个月的新兵。
所以，多一个月时间可以让唐宁多做不少准备。
当然，唐宁不可能为了拖一些时间而做出多大的让步，他有自己设定的一个底线，超过这个底线，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哪怕立即开战。
第一三八章 首见郑芝龙
叶大成应下了唐宁的命令，“好的大人。我会派出侦查船到东面加强巡逻，以防他们派出大队人马进入南澳。”
正月二十五，郑芝龙亲赴南澳，说实话，这也是郑芝龙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
毕竟南澳太小了，他郑芝龙做为海盗王，有更大的舞台，这块小地方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这次能够亲赴南澳，也是为了那个让他郑芝龙焦头烂额的后起之秀，这个和他儿子郑森皆生于天启四年的后起之秀。
据郑芝龙查实的消息，唐宁也就比郑森大两个月，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迅速的崛起，成了他郑芝龙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他郑芝龙能有今天，那是经过几十年的出生入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可那唐宁呢？打胜了几场小仗，招招谣，撞撞骗，就崭露头角了。
再和荷兰人一战天下皆知，奠定了现在的地位，真的好像有上天在帮助他似的。
太顺利了，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得不承认唐宁还是有能力的，很会抓住时机，也会笼络人心。
所以，这个人也值得他闽海王郑芝龙亲自见上一见。
但两人都是双方的各自首脑，见面过程自然马虎不得，连见面的地点事前都没有确定好，双方皆抵达之后才开始商谈。
最终，经过协商将地点选在了南澳总兵府。
南澳总兵府，全称闽粤南澳总镇府，顾名思义，这个总兵府是属于福建和广东共同管辖的，属于双方的共同地盘。
再以总兵府的身份和地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作为会谈地点了。
似乎觉得自己是前辈，郑芝龙还主动让唐宁选择在哪间屋子进行会谈。
唐宁手中已经有了总兵府的结构图，他也不客气，选择了靠西侧的一个偏室，郑芝龙没有意见。
随即，总兵府的所有人员全部被清理了出去，双方人马开始仔细检查总兵府各处。
确认无误后，双方除了会谈的人员之外，只能各派十个护卫进入总兵府。
不过在进入之前，包括唐宁和郑芝龙在内，都要接受对方人员的检查，禁止携带任何武器。
这个要求是郑芝龙提出来的，毕竟新军的火器太有名了。
如果唐宁一行人都携带了武器，突然翻脸把他们这十多人都杀光了，还能再从容逃出去，不由得郑芝龙不这样担心。
只能说，郑芝龙有点想多了，因为唐宁清楚，即便干掉了郑芝龙，也无法打垮郑氏集团。
毕竟郑氏集团的影响力不只有郑芝龙一人，还有郑芝龙的兄弟和后辈，都是在福建掌握实权的人。
既然如此，干掉郑芝龙达不到击垮郑氏集团的目的，唐宁自然不会枉做小人。
但不管怎么说，郑芝龙的这个要求也算合理，所以唐宁自然没有理由反驳。
二十六日，双方的正式会谈开始，两人都是神交已久，却是第一次碰面。
郑芝龙一身棕色袍服，浓眉虎目，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内敛中又透出一种厚重感。
唐宁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走上了不战而降这条不归路，最终落得个屈辱被杀的下场。
毕竟他郑芝龙与其他投降派还有着两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海上优势和在倭国的关系。
现在整个大明，除了新军水师，就是郑芝龙的福建水师最厉害了。
而与倭国的关系，则是其他人根本不能比的，他的妻子就是倭国人，还有一个儿子在倭国，他的贸易额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和倭国的贸易。
所以，即便他郑芝龙和清军打输了，他都能跑到倭国去好好过日子。
但显然，郑芝龙更贪恋权势，本能的觉得投降之后，至少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可没想到，他在清军眼中并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重要，在确认他无法劝说儿子郑成功投降之后，便没有了利用价值，直接被杀了。
可以说，郑芝龙在前半生走了好几步正确的棋路，所以让他迅速崛起。
但后半生，却是走了好几步臭棋，最终弄得自己家破人亡，遗臭万年。
在唐宁打量郑芝龙时，郑芝龙自然也在仔细的打量着唐宁。
他怎么看怎么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传言中那般神乎其神，如果不是皮肤稍微黑了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白面书生。
唐宁恐怕不会想到郑芝龙对自己是这般看法，为了把身体素质练起来，尽量和文弱书生划清界限，唐宁可是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平时稍微有些空闲的话，他还会找吴殳指导一番，在武道上的造诣虽然不敢说突飞猛进，但也精进了不少。
现在的自己，在身体素质上已经不比前世的自己差多少了，而格斗能力上，却不是前世的自己能比拟的。
双方稍微客套了一番之后，然后一起进入偏室中，各自带来的十个护卫，则是留在了院外。
唐宁带来的护卫，自然是宋云婉亲自带队的，选取的也是警卫营中的好手。
进入房间的众人落座之后，闲扯了几句无关的话题。
郑芝龙说道：“久仰唐大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器宇轩昂，比我那几个儿子强多了。”
唐宁摆摆手说道：“郑大人过奖了，谁不知道郑大人几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来日成为郑大人左膀右臂指日可待。”
“郑家人才济济，日后必成我大明中兴之肱股啊。”
“哈哈……”听了唐宁的话，郑芝龙捋须大笑起来，突然话锋一转的道：“就怕唐大人不会给我郑家成为大明肱股之臣的那天哦。”
唐宁眉头一挑，说道：“郑大人此话何意？”
郑芝龙似笑非笑的道：“唐大人年纪轻轻，可是胃口却不小，那是大得惊人哪，把我的那一份都快吃没了。”
“现在我都快要养不活手下那帮人了，已经有人向唐大人那里跑了。”
“如此这般，我郑家以后拿什么成为大明的肱股之臣？”
唐宁笑道：“郑大人这些话，恕唐某不敢苟同。”
“我们大家都是做买卖的，我唐宁不偷不抢，凭正当手段做买卖，才把买卖一步步做起来。”
“试问，哪个商人不想把自己的买卖做大？郑大人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相信比我更懂得其中的道理。”
郑芝龙脸上的表情不变，捋了捋胡须，笑道：“真没想到，唐大人不但会做买卖，这口才的功夫，也非一般人能敌啊。”
唐宁拱拱手笑道：“郑大人过奖了。”
郑芝龙突然脸色一正，说道：“现在买卖越来越不好做了，唐大人和荷兰人，和葡萄牙人都很熟，应该知道他们是怎么做买卖的。”
“这世道，让他人没买卖可做。他人，可是会找你拼命的。”
唐宁立即收敛了笑容，对上了郑芝龙看过来的目光。
第一三九章 互不相让
唐宁看向郑芝龙，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道，有心想好好做买卖，想循规蹈矩的做买卖，那可行不通。”
“郑大人，还有荷兰人，葡萄牙人，你们告诉我唐宁一个道理。要想好好的做买卖，首先要自己能打，能打得过。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去做大买卖。”
“郑大人这些年见过的大风大浪，比我唐宁多多了，郑大人能有今天，也是拿命拼出来的。”
“料罗湾海战，郑大人和荷兰人，郑大人拼赢了，成就了今天。南澳海战，我唐宁和荷兰人，我也拼赢了，也有了今天。”
“我唐宁和郑大人是一类人，不怕拼命，也敢拼命。”
“拼不过别人，下场只有一个，那茫茫大海，就是葬身之地。”
“我唐宁做为后生，不比郑大人，更不比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你们通过长时间的积累才有的今天。”
“所以我唐宁必须得比你们更努力，必须得比你们更能打，才能把局面给打开。这样，我才有一口饭吃。”
“现在，葡萄牙人，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都认可我唐宁有资格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如今，就剩下郑大人还没有正式承认了。”
听到唐宁这些话，郑芝龙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锋芒毕露，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锋芒，甚至犹有过之。
虽然心中震惊，但郑芝龙面色平静，说道：“作为大明人，作为前辈，我本应该提携后生。”
“但是唐大人，我郑芝龙和葡萄牙人、荷兰人不一样，对他们来说，他们不过是换一个合作伙伴而已，对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多少损失。”
“唐大人刚才说吃饭的问题，我觉得这个形容很好。”
“葡萄牙人、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本该吃多少饭，他们还是吃那么多，他们自然不在意。”
“现在是唐大人把我的饭抢去吃了，让我没饭可吃。这，一样吗？”
唐宁微一沉吟，点点头，说道：“确实有点不一样，我和郑大人吃的饭是一样的，都吃的大明的饭，而那些外国人的口味却和我们有些不同。”
“我多吃点，郑大人就会少吃一点，反过来也是一样。”
“那郑大人觉得应当如何？总不能让我唐宁不吃或者少吃吧，毕竟你郑大人也从没有施舍饭食给我吃啊。”
“而且，我唐宁可是很遵守规矩的，我们之间签的协议，白纸黑字。”
郑芝龙轻笑一声，说道：“规矩，双方都认同，才是规矩。如果有一方不认同，那就不是规矩，我想唐大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唐宁：“我很认同，难道郑大人要破坏规矩吗？”
郑芝龙：“即便我想遵守，我手下的兄弟也不答应啊，长此以往下去，大家饭都没得吃，守规矩还有什么用？”
“我那些江湖兄弟，都是粗人，该守规矩的时候，他们比谁都守规矩，不守规矩的时候，他们也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在来之前，就有不少兄弟向我表达了不满，我郑芝龙别的不多，就是船多，大大小小几千艘船还是能拿出来的。”
“我那些兄弟说了，如果唐大人不给他们饭吃，那么他们只能让唐大人也没饭吃了。”
“也许正面开战唐大人不怕我的那些兄弟，但是我那几千条船派出去，唐大人也会很头痛吧。”
唐宁微一点头，说道：“当然会有一点头痛，但没办法，茫茫大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海盗，只是多一些少一些罢了。”
“我总不能因为怕海盗骚扰，就向他们妥协吧，这样只会让人看不起，合作的商人也会心里没底。”
“我唐宁既然想吃这碗饭，那就得有本事把碗端稳了。”
郑芝龙捋捋须笑道：“唐大人好魄力，但唐大人今天既然愿意坐在这里，说明还是想和我谈谈的，现在把话说得太满可不好。”
“唐大人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如果我们双方现在撕破脸面，不光是对大明，对你我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说到这里，郑芝龙停顿了一下，才道：“要不，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唐宁沉吟了一会儿，才饶有兴致的道：“怎么退？”
郑芝龙：“我知道唐大人正在努力造船，但是，这是要花时间的，也是要花费很有财力和精力的。我郑芝龙别的不说，船有的是，兄弟也很多。”
“现在潮州商会、惠州商会还有广州商会发展很快，新军水师的发展速度都有些跟不上了。”
“我有那么多船空着，唐大人怎么不找我帮忙？整个东洋还有南洋，咱们大明还有比我郑芝龙更熟悉，更有实力的吗？我可以派人派船护航啊。”
“这样，咱们就是半个自家人了，我的那些兄弟，有事做了，也就不会再闹了，岂不两全其美？”
唐宁算是明白了，原来郑芝龙打的这个主意，这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
三大商会可是他唐宁的核实支柱产业之一，如果让郑芝龙这样有实力的强盗头子掺和一脚，岂不是将自己的命脉放在他手上掐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
唐宁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的道：“郑大人啊，这怕是很不好办哪，那三大商会的会员，可都是习惯了与我新军合作。如果换了别人，我怕他们心里没底啊。”
“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注意。”
见唐宁委婉的拒绝了自己，郑芝龙兴致缺缺的道：“那唐大人说来听听？”
唐宁道：“月港可是我大明第一大海外贸易港口，有着天然的优势。”
“现在，月港被我潮州府的澄海港慢慢超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月港运行的老一套已经过时了，行不通了。”
“郑大人，要不我帮你成立一个月港商会，把我潮州府的一套方法搬过去。别的不敢说，帮助月港恢复往日光景，绝对不在话下。”
听完之后，郑芝龙却是冷笑一声：“唐大人可是打的好注意，如果连月港都被你占了，那大明的海外买卖，岂不是你一个人做了？”
唐宁神色平静的道：“郑大人想多了，郑大人显然在做买卖上不如我，我派人帮你打理月港，我保证可以让郑大人手下那些兄弟有做不完的事。”
“我不派兵，也不派船，只派一些会打理商会的人过去。在郑大人的地盘上，你也不用怕月港被谁抢去。”
“这样大家都有饭吃，这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啊。”
听到这些话，郑芝龙的目光渐渐税利了起来。
第一四零章 惊天阴谋（上）
最终，双方没有答应对方任何要求。
很简单的道理，双方互不信任。
唐宁不可能让郑芝龙的人去给三大商会的商船护航，而唐宁提出的方案，看似让郑芝龙有利可图。
但是郑芝龙不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让唐宁的人进入一些关键位置，那不是将自己的一些秘密暴露在唐宁的眼前吗？
何况，他的胃口绝不止如此，三大商会中间的利益，比月港要大多了。
就算他答应唐宁对月港的提议，他还是想掺和到三大商会的利益中去。
但是，三大商会是唐宁的贸易根本，唐宁不可能让他人以这种方式参与进来的，双方的矛盾点就胶着在这里。
虽然暂时无法达成一致，但双方都没有放弃继续协商的可能，似乎都不想真正撕破脸皮。
接下来几天的会谈，断断续续的，显得有些艰难，但双方都各自做了一些让步，可分歧还是很大。
二月的第二天，双方再次坐到了一起，屋内的人已经充斥了火药味，声音也大了不少。
院外，一片宁静，宋云婉和九个护卫分立四方，目光锐利的盯着四周。
九个护卫各自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宋云婉则不时的走动着，耳中还不时的听到那间屋内传出的一点细微声音。
另一边，来自郑军的十人也严整以待的注意着四周，双方默契的保持一段距离。
突然，宋云婉的脑袋猛的一转，看向对面，目光正对上对面那个护卫头领的目光。
那是一个短须中年人，他神色微微一愕，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将视线移开。
宋云婉也缓缓收回视线，眉头微微一皱，敏感的她，总感觉那个人哪里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正在她思索间，那道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面冲出一人，好像火烧屁股般。
宋云婉的神色有些愕然，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郑芝龙，一脸急色，火急火燎的，莫不是要拉肚子了？
一方大员，这般仪态，确实大失形象。
宋云婉盯着那道门看了一下，发现就郑芝龙一个人出来。
宋云婉猜得没错，郑芝龙就是以肚子不舒服为由，申请暂停一会儿，让大家等等他。
人有三急，唐宁也没说什么，只是郑大人这样稍微有些失态了，也许是真的忍不住吧。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突然间，隔壁房间的门嘭的一声被打开，一群人从里面鱼贯而出，然后直接向着唐宁所在房间的方向急冲过去。
宋云婉的脸色猛的一变，大叫一声，“大人小心。”
说罢的同时，赤手空拳便冲了过去，其他护卫也反应了过来，立即跟上。
可显然，对方早有准备，那个短须中年人第一时间带人过来拦截。
“滚开。”知道被人算计了，所以宋云婉愤怒的咆哮一声，一拳轰向短须中年人的喉间，迅捷又狠辣。
短须中年人猛的抬起右臂格挡开，宋云婉的身体顺势一转，手肘狠狠的砸中短须中年人的下腋。
短须中年人闷哼一声的被砸得侧移了一步，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实力居然如此强。
他能够被派来保护郑芝龙的安全，自然不是庸手，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方一女流之辈，而且年龄不大，就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当真让人惊叹。
可他又哪里知道，宋云婉和姐姐宋云舒从小在父亲的影响下就开始习武。
而这段时间又受名师吴殳指点，连唐宁都精进了不少，何况是她。
只不过现在宋云婉根本没心思管短须中年人，保护唐宁的安全才最为重要。
“拦住她。”短须中年人大喝一声，立即有两人舍弃对手冲上来。
这些人一个个身手都不凡，即便手中没有武器，下手也是招招致命，但这难不倒宋云婉，却也将她截停。
“别和他们纠缠，快去保护大人。”宋云婉一腿踢开一人，然后猛的大喝道。
于是，新军的护卫宁愿硬挨上对方一拳一脚，也要撇开对手向唐宁所在的房间冲去。
可是，那些从旁边冲出来的敌人更快，更糟糕的是，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两把火铳。
“砰砰”两声，冲在最前的两个新军护卫被打倒。
房间内，在听到宋云婉喊出那声“大人小心”时，唐宁便知道不好，他第一时间冲到门口，飞快的伸头向外看了一眼，立即清楚了眼下的形势。
看到不远处有人举着火铳冲了过来，唐宁立即一退，将门飞快的从里面关上。
郑芝龙带来会谈的几个老者，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上前急问道：“唐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唐宁可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一脚将他踹飞。
己方的几人才反应过来，立即过来支援，这反而倒影响了唐宁的发挥，因为房间有些狭小，可容不下这么多人在门口这块小地方打斗。
唐宁反手扭断另一个老头的脖子，刚想腾出手来，就听到嘭嘭的两声，房门就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两人将手中的撞击锤一丢，立即冲进房间，唐宁伸手将其中一人的手腕一扣，再反手一拧将他控制住，那人惨叫一声后手掌一松。
唐宁伸手接住他手中的火铳，砰的一声开枪将对面一人击倒，然后反手一枪托砸在被制住那人的太阳穴上。
可在这时，又一连冲进来六人将他半围了起来，各自手拿两把火铳。
“别动。”十二把火铳指向唐宁。
唐宁手掌一松，被他扣在手中的那人直接滑了下去，但他自己也失去了反抗的机会，任他身手再厉害，被这么多火铳近距离指着，也没办法反抗。
“大人。”唐宁这边有两人同时惊呼一声。
立即有两人上前，几脚将唐宁这边的几人踢开，这几人只是陪同会谈的，又不会拳脚功夫，被这两人一踹，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这些人的目标是唐宁，又不敢耽搁时间，所以根本不想管其他人，立即上前将不能反抗的唐宁架住，再拿出携带的绳子将唐宁反绑。
“快走。”看到已经得手，这些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连忙强行将唐宁带了出去，门口还有其他人接应。
“大人。”一个满嘴是血的人从地上爬起，悲呼一声。
第一四一章 惊天阴谋（中）
宋云婉虽然被五六人拼死截住，但她的注意力还是不时的看向唐宁所在的房间。
当看到唐宁被敌人抓住后，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她知道背后有人，任由后背挨上一拳，一脚将面前的短须中年人给踢得双腿一弯。
他双膝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就这样跪在了宋云婉面前。
也就在短须中年人跪下的那一刻，宋云婉右腿凶狠的扫过去，斜向上的轰击在短须中年人的下颌上。
随着咔嚓一声，短须中年人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近九十度，死得不能再死。
头领被这么干净利落的杀死，确实让其他人惊颤了下，但仅仅犹豫一刹那，再度向宋云婉扑来。
宋云婉哪有心情和这些小罗罗纠缠，眼看着唐宁被那一群人带进了那个房间，脱离了视线，心中无比愤怒的同时，越加疯狂，两招瞬杀二人。
正当她摆脱这些人的纠缠，却是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队人马从东侧回廊冲出。
南澳驻军士兵的打扮，他们一队人手持鸟铳，一队人手持弓箭。
这些人匆匆列队之后，便不由分说的先开枪，后射箭。
“砰砰砰……”
“咻咻咻……”
弹丸四射，箭矢纷飞，敌我不分，首先中招的反而是离得近的那些郑芝龙的护卫。
宋云婉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顺手扯过一个敌人，用他的身体挡住飞来的弹丸和箭矢，然后一个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
有两个护卫也狼狈的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其他人没能再回来，两人着急的看向宋云婉。
宋云婉喝道：“我掩护你们冲出去，快去搬救兵。”
“可是营长，留下来太危险了，我们俩掩护你出去。”
“少废话，按我说的做。”
对宋云婉来说，这本就是她的责任，她没有保护好唐宁，就是自己的失职。
而且姐姐姐夫成亲没多久，如果姐夫在自己的保护下出了事，回去怎么和姐姐交代？
还有父亲，以及潮州，惠州两府的百姓，她宋云婉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猛一咬牙，宋云婉用脚挑起地上两支箭矢，一手抓着一支，当成两把剑挥舞起来，将射来的几支箭矢一一扫开，然后飞快的冲到一个护卫跟前。
“快走。”宋云婉沉喝一声。
见宋云婉如此坚决，两个护卫不敢耽搁，一个蹿身冲了出去，宋云婉立即冲上前掩护。
对面的那些士兵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杀人，鸟铳发射了一轮就没再发射了，箭矢射了两轮发现没有将宋云婉射杀，便不再管了。
他们迅速的冲到唐宁消失的那个房间外，留一部分人在外，另一部分冲了进去。
他们的诡异举动都有点让宋云婉分不清这帮人究竟是属于谁。
按理说从那个方向冲出来的，应该是郑芝龙的人，但他们却连郑芝龙的人也照杀不误，现在又冲进了那个房间内，不知道是不是要抢人。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些人也是郑芝龙派来的，那就比较让人心惊了。
想一想，郑芝龙连那些随他一起会谈的人都舍弃了，再舍弃一些心腹护卫，又有什么不可能？
想到这里，宋云婉越发焦急。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她身体一掠靠向门口，飞快伸出脑袋观察了一下，是新军。
那个排长也看到了宋云婉，大喝一声，“是宋营长。”
说罢，立即率人冲了过来，宋云婉闪身跳了出来。
这个排是叶大成亲自安排过来的，排长姓杨，驻扎在规定区域外的最前沿，就是以防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后能第一时间支援。
在总兵府内传出枪响的一刹那，他们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途中还碰到了宋云婉派过来的两个护卫。
其中一个护卫和杨排长派出的两个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向叶大成去报信，而杨排长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迅速过来了。
叶大成安排的这个排，宋云婉是知道的，所以她也认识这个杨排长，两人碰头之后，宋云婉直接道：“快随我杀进去。”
“是。”杨排长立即应令，然后猛一招手就准备随宋云婉冲进去。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从里面传来，两人脸色不由一变，立即冲进院子内。
刚一进院子，就发现那些士兵正准备撤离，而原本他们冲进的那间屋子，已经倒塌一片，并开始燃烧起来。
宋云婉二话不说，指向他们喝道：“杀。”
不用想，这些人进入房间是为了掩盖里面的机关。
只是让她恼火的是，她亲自检查过那个房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事情已经发生，房间里面有情况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宋云婉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杨排长他们自然是听从宋云婉的命令，随着一声令下，他们毫无保留的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五个冲锋枪射手冲在最前面，端起手中的MP40就是一通狂扫。
“砰砰砰……”
那些正忙着撤离的士兵，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将弓箭和鸟铳举起来，还未来得及射击便被击倒了。
实在是距离太近了，而且他们又聚集在一起，让冲锋枪充分的发挥出了火力。
其他配备98K的新军士兵，还有不少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开枪就结束了战斗，尸体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血腥异常。
“快，检查一下有没有活口，审问一下房间的机关通向哪里？”
“其他人，快灭火。”
宋云婉急声下令，她不是不想将人活捉，而是时间太紧急了，她没办法耽搁。
所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然后才能想接下来的事情。
混战中，想将对方几十人全部杀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活口肯定有的。
一个班的士兵检查活口，其他人则连忙救火。
“排长，宋营长，他们浇了火油，这火恐怕一时间不好扑灭。”一个班长过来汇报道。
一环套着一环，对方显然进行了精心的安排，宋云婉心情有些烦躁，她轻喝一声：“灭不了也要灭，人手不够再去召集人来。”
“是。”那个班长立即应令而去。
宋云婉快步走向审问活口的地方，出声问道：“怎么样？”
那个班长连忙上前汇报道：“找出七八个活口，只知道房间里有一个地洞，通向哪里都说不知道。”
“他们的任务是掩盖洞口，让我们无法进入地洞。”
宋云婉知道这些人说的应该是实话，这也说明了策划这一切的人的高明，分工非常明确，即便这些士兵成了俘虏，也无法泄漏关键信息。
有几个士兵从谈判的房间中带出七人，其中四个是自己人，另三个老者则是郑芝龙带来的，此时一脸血污，仿佛丢了半条命。
宋云婉亲自审问了三个老者，也没问出任何有用信息。
“杀。”宋云婉声音微冷的吐出一个字。
第一四二章 惊天阴谋（下）
“留一个班的人继续在这里灭火，尽快把地洞找出来。”
“援军来了，让一部分人帮助灭火，另一部分人去和我汇合。其他人，跟我来。”
“是。”众人应令。
除了一个班的士兵留下之外，其余二十余人随宋云婉一起向东面冲去。
南澳东面，是郑芝龙的地盘，现在谁还管得了那么多？这是直接开战了。
在宋云婉刚走没一会儿，一队士兵急匆匆赶来，正是南澳驻军，不过这部分是属于唐宁管辖的。
“吴将军。”那个新军班长一眼认出为首来人，正是南澳驻军最高指挥官吴六奇，归唐宁统辖。
另一个和吴六奇同一个级别的，叫陈豹，归郑芝龙统辖。
吴六奇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看到总兵府一片狼藉，尸体横陈，神色大惊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班长连忙道：“郑芝龙狗急跳墙，居然想偷袭我们，唐大人已经带人去追杀他们了。”
“吴将军，唐大人有令，你留下部分人马协助灭火，然后带着你部人马，尽快占领南澳，将郑芝龙一干人等，全部剿灭。”
这个班长显然隐瞒了事实，这是宋云婉特意交代的，如果让这些人知道唐宁被人劫走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
吴六奇神色一惊，然后立即道：“末将领命。”
随即，吴六奇迅速的点出一队人马留下灭火，而他自己则冲出总兵府大门外，带着外面的驻军向南澳东面杀去。
先行的宋云婉已经和陈豹的人交上火了，虽然陈豹在人数上占据更大优势，但根本不是对手，他们也无心恋战，节节败退。
闻讯赶来的吴六奇立即加入战团，冲杀非常果决。
他对唐宁是非常敬仰的，也很想像黄海如那样加入新军，成为唐宁的亲信部队。
但是，唐宁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也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现在正是时候。
陈豹本就有些不支，现在吴六奇又带领大队人马杀到，军心立即崩溃。
宋云婉和吴六奇汇合后，宋云婉立即道：“吴将军，请拨给我两百人，我有他用。陈豹那些人，就麻烦将军了。”
吴六奇知道宋云婉是唐宁的妻妹，虽是女流之辈，但颇为聪慧，是唐宁心腹之一，能和她打好关系，自然大有裨益。
所以吴六奇对宋云婉的要求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有些奇怪，宋云婉作为唐大人的警卫营长，应该和唐大人在一起才对，怎么此刻单独带领几十人和陈豹交战呢？
虽然心有疑惑，但吴六奇也不方便多问，立即拨了两百人给宋云婉，命令他们一切听从宋云婉指挥，然后向宋云婉告辞而去，去追击陈豹了。
宋云婉没有耽搁，带着两百余人迅速向另一个方向搜索开去。
因为她猜测，陈豹应该是郑芝龙安排的诱饵，目的是想将自己这边的人马吸引到另一个方向，然后他们好将唐宁转移走。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唐宁，根本没有没有被转移，而是被那些人胁持在地道中。
虽然被绑架了，但唐宁并没有惊慌，知道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自己，肯定是想要将自己劫持到福建，所以暂时是安全的。
现在的唐宁，只是后悔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被思维定势给影响到了。
因为他知道，按照正史，郑芝龙是会向清军投降的，而且是没有经过抵抗就直接投降的。
在唐宁的潜意识中，认为现在的郑芝龙怕死，惜命，所以觉得这次会谈不会有危险，郑芝龙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事实证明，他唐宁大错特错了，郑芝龙做了那么多年的海盗，混到今天，什么险没冒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不是不敢拿生命冒险，而是要看什么险值得他冒。
郑芝龙向清军投降，也不是怕死。
对有些人来说，比死可怕的事情多了，比如穷，比如失去权势、失去地位等等。
唐宁已经知道了，郑芝龙向清军投降，是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并非贪生怕死。
现在，他唐宁已经影响到了郑芝龙的海上利益，那是郑芝龙的命根子，再任由他唐宁发展下去，他郑芝龙的海外贸易会继续被急剧压缩。
已经富可敌国的闽海王，怎能忍受自己的金山银山被别人挖走、搬空，然后变穷？
所以为了将他唐宁擒拿，郑芝龙以自己做饵，以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些人作饵，甚至拿南澳做饵，再借助这条地道，成功的达到了目的。
唐宁在地道中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知道这条地道，是分两段挖掘的，其中大部分是提前就挖好的，不知道有多久了。
提前挖好的一段应该通到了总兵府内，只是没有挖通到地面的通道，所以宋云婉他们检查的时候，没有丝毫察觉。
另一部分直接通到那个房间的那一小段，是在会谈这阵子重新挖的。
郑芝龙会谈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这条地道挖通。
现在想来，确实是这样。
有几次，唐宁都准备要放弃会谈了，但郑芝龙又主动做了一些让步，让唐宁留了下来。
当时还给了唐宁一种错觉，觉得郑芝龙是不想与自己全面开战，郑芝龙向清军投降的那件事情又影响了唐宁的判断。
所以，便成功的让郑芝龙拖延了时间。
但这一切的前提，首要条件便是这条地道能够挖通。
而要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挖通从总兵府内到府外的通道，还要掩人耳目，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经过对地道内泥土气息的分析，再结合整件事的合理性进行判断，唐宁才猜测这条地道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挖好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如果真是这样，莫非郑芝龙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天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真的被小瞧了很多。
现在想明白这些，已经有些晚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一些历史事件虽然可以给他唐宁提供有效的参考，让他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但是，也容易对他进行误导。
如果唐宁不知道郑芝龙一年多后会投降清军，他很可能不会亲赴这次会谈。
即便来了，防范措施也会严格不少。
虽然有些后悔，但唐宁并没有颓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良驹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再说了，唐宁还有底牌没有拿出，只要找到机会，他还是有不小机率翻盘的，这也是他敢冒险的依仗。
第一四三章 配合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地道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唐宁知道自己在地道内是没有机会的，所以也不出声，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感觉自己被人拍了几下，才悠悠醒来。
“唐大人倒是好兴致，居然还能睡得着。”为首的那人嗤笑一声。
唐宁淡淡的道：“睡着了，才没有烦恼。”
“有意思。那是我们打扰到唐大人休息了，不过，我们该上路了。”
“早该上路了，窝在这里多难受。”
那人微微一怔，说道：“唐大人，成了俘虏，你当真一点都不害怕吗？”
唐宁面色平静的道：“什么俘虏？说得那么难听？只不过是我唐宁略失算了一筹而已。”
“话说回来，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愿赌服输。”
“不过，你们郑大人想要把买卖做得更大，还得仰仗我，所以我唐宁只不过换个地方罢了。到福建，我照样风生水起。”
那人自然听出了唐宁话中的意思，他拱拱手说道：“以唐大人的能力，我自然是相信的，只要唐大人安心的随我们到福建，我保证唐大人不会受到分毫伤害。”
唐宁冷笑一声：“不受一点伤害，你被人绑这么长时间试试？前后都是你的人堵着，还怕老子跑了不成？”
那人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听说唐大人的身手不错，才出此下策，唐大人勿怪。”
不过他也觉得唐宁说得很有道理，在这地道中，想跑也跑不掉，所以他立即下令道：“给唐大人松绑。”
被松开了，唐宁甩甩双手轻笑一声，“好说，是个明白人，我也是明白人。”
双方心照不宣，立即开始行动。
不知道在地道内弯弯绕绕的躬着身子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为首那人回头，对唐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唐大人，我们马上要出去了，为了安全，我还得把你绑一会儿。”
“不过你放心，等上了船后，我立即给你松绑。职责所在，还请唐大人勿怪。”
唐宁也很理解对方，没有多说，直接伸出双手。
看到唐宁这么配合，那人也很高兴，示意一人上前将唐宁的双手绑起来。
他又接着说道：“唐大人，还得将你的嘴堵上，得罪得罪。”
又前进了一会儿，唐宁终于看到了出去的洞口，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
一行人出来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唐宁这才知道，现在天早已经黑了，他透过树杈间的缝隙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知道已经是深夜了。
原来这些家伙窝在地道中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人深人静的时候行动，这样确实更安全。
唐宁若不可察的扫了几眼，数清楚对方一共十二人。
为首那人一挥手，立即分出去四人在前面探路。
等那些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一挥手，低喝一声，“跟上。”
随即，八人将唐宁护在中间，向一个方向而去，不用想，肯定是向着海边。
唐宁很配合，没有挣扎，也没有刻意拖慢速度。
远远的，唐宁看到有一片火把的光芒在闪动，他猜测很可能是找自己的，他相信旁边这些人也知道，但他的神色很平静。
在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奔行之后，唐宁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知道离海边不远了。
“快，快点。”为首那人一喜，又催促了一下，看到唐宁一路上没有找借口拖慢速度，他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他也不想动粗，因为他是聪明人，也相信唐宁所说，唐宁到了福建，很可能会得到重用。
如果自己现在将唐宁得罪狠了，以后难保不会被报复。
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断崖边上，六个人沿着边沿小心的下去，直到消失在唐宁视线中。
唐宁站在高处看着，大约一柱香时间之后，他看到一艘船从下方怪石群中的一个凹处驶了出来。
说实话，如果不是下去凑近了寻找，恐怕很难知道这里面隐藏了一艘船。
唐宁站在高处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直到亲眼看到有一艘船划出来，才知道里面隐藏了一艘船。
“唐大人。请。”知道事情快成了，为首那人更客气了。
唐宁也不废话，直接跟着一行人向下方艰难行去，他们还怕唐宁磕到或者摔到，一直小心的保护着。
等一行人下来的时候，船也小心的驶到了岸边。
这是一艘小型福船，估计只有一百料左右，也就是排水量在三十吨左右。
船上和船下的人先帮唐宁上了船，其他人迅速的也上了船。
“快走。”为首那人急喝一声，船迅速的驶离岸边，此行，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唐宁扬扬自己的双手，为首那人明白了意思。
有些殷勤的亲自帮唐宁解开了绳子，并将堵住唐宁嘴巴的布也拿了出来，还连连告罪的道：“唐大人勿怪，勿怪啊。”
说罢，他还连忙让人拿来干粮和水。
唐宁揉了揉手腕，借过干粮和水，吃完之后淡淡的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也不隐瞒，直接答道：“小的刘容海，郑大人麾下一小小千户。此番若有得罪唐大人的地方，还请海涵。”
唐宁笑道：“好说，好说。此番到了福建，我肯定也需要一些得力干将，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些交集了，有没有想跟着我呢？”
“我相信，我开口向郑大人要几个人，应该不难。”
刘容海心头微微一喜，但面上并没有丝毫表现，还拱拱手大义凛然的说道：“一切任凭我家大人作主，为我家大人，我刘容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好。”唐宁大笑一声。
说完之后，他直接起身向船头的方向走去。
“唐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刘容海狐疑的问道，随手招两人就要跟上去。
唐宁回过头，淡淡的道：“都到了这里了，难道还怕我唐宁跳海跑了还是跳海寻死？”
听到唐宁话中的不悦，刘容海有些尴尬的笑笑，想想已经到这里了，确实没必要这么谨慎，便拱拱手告罪一下，任由唐宁独自一人走到船头。
不过，刘容海的目光一直在暗中盯着唐宁，即便唐宁真的跳海，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下去将人捞上来。
但显然，唐宁没有要跳海的意思，他只是坐在船头，似乎是在享受着海风。
刘容海看了一会儿，顿时放心不少，但还是安排人轮流注意着唐宁的一举一动。
第一四四章 突袭
夜色中，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吹打在面庞上，钻入衣襟中，有丝丝寒意。
唐宁在船头呆了一会儿之后，转头对刘容海说道：“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有的话，给我一件。”
刘容海连忙道：“有，有，唐大人稍等。”
说罢，刘容海立即让人找来一件厚点的衣服，然后亲自给唐宁送来。
唐宁接过衣服，示意刘容海可以离开了，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刘容海没有多说什么，微微躬身后退了回去。
唐宁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过身面朝着刘容海他们，背靠着船头坐了下来，并将衣服盖在了自己胸前。
似乎是知道唐宁看向自己这边，刘容海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唐宁觉得自己还在监视他。
可就在他的脑袋转过去没有多久，突然，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狠狠的砸了一下，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砰砰砰……”唐宁依然保持着背靠船头，面朝甲板的坐姿，只不过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疯狂喷吐火舌的冲锋枪。
MP40的三十二发满弹匣，迅速被他打光，他立即拿起一个满弹匣换上，一拉枪机，又继续疯狂的扫射起来。
冲锋枪和弹匣以及子弹，自然是他刚才借助衣服的掩护从军火库中拿出来的。
他先平静的将五个弹匣装满，再不慌不忙的将弹匣装上去，然后就立即开始行动了。
在这之前唐宁从未预料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劫，但本着谨慎的态度，他还是将军火库中的手枪、冲锋枪、机枪和弹药等，先从堆积的木箱中拿出一部分，摆在军火库的一个角落。
方便突然需要用来的时候，可以更快的拿出来，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实在是敌方下手的动作和时机太好了，唐宁都没有时间将武器拿出来，就被人用火铳指着了。
但有了这张底牌，即便被劫持了，唐宁也根本不慌，他只是一直在寻找机会。
没有合适的机会，唐宁便一直表现得很配合，让刘容海这些人放松警惕。
直到上船之后，唐宁才找机会和借口与刘容海他们拉开距离。
由于之前唐宁的配合和已经上船的事实，刘容海难免放松了些警惕。
而只要他放松了这点警惕，唐宁就可以从容的将武器拿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离得最近的刘容海六人最先遭殃，一时间惨叫不断。
直到视线中没有看到一个站着的人，唐宁换上一个新的满弹匣，然后拿出一把信号枪，向天上开了一枪，发射的是一发照明弹。
顿时，这一方天际亮如白昼。
借助醒目的亮光，唐宁拿着枪对着躺着的人或者尸体再一一补枪。
“砰砰砰……”的一声声枪响打在人的躯体上，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一人猛的翻身，举起火铳指向唐宁。
唐宁二话不说，枪口猛的一转，“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打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像触电了般，然后不甘的倒下。
“砰砰砰……”唐宁又继续补枪，有两个重伤未死的，彻底的了无声息。
确认船上的十二个人全部都死了之后，唐宁放下枪开始清理尸体，将一具具染血的尸体全部丢进海里。
刚忙完这些，唐宁的目光扫向东北方向，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海面上自然不会有火光，那是船上的火把放出的光芒。
唐宁不知道是敌是友，是敌的可能性大很多，所以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可现在船上只有唐宁自己一人，而他又不会开船，这可有些难办了。
没办法，只能慢慢试了，他先是努力让船掉头，他知道这是由舵决定的，便去控制舵。
试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让船调转了头。
可是帆，他却不知道怎么去控制了，也怕瞎弄会让船速更慢。
感觉现在的船速还行，他便没再管了，所以他主要掌舵，保证航向向着南澳海岸线的方向。
唐宁又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船是向自己这个方向来的没错。
不管那些船是被照明弹的光芒吸引过来的，还是路过等其他目的，唐宁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提前做些准备了。
想了一下，唐宁拿出了四挺机枪，在船头，船尾和两舷各放了一挺，将枪都架好，弹链装上，旁边还配备一些弹箱。
机枪还不够，他又拿出了两门37毫米口径的防空炮，在船头和船尾各置一门。
再大的炮就不好布置了，一是船太小，另一方面就他一个人，不好操作。
一边继续注意着那些船的动向，一边装弹匣。
37毫米口径的防空炮弹匣，装起来真的有些费力，毕竟一发子弹都有那么大。
又装好一个弹匣，唐宁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脸色顿时凝重了不少，因为他看到了有火光的大船后面，还有一个个黑点。
不用想，那些是小船，由于上面没有灯光，体型又小很多，所以之前没有发现。
现在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小船的速度比大船快，拉近了距离，又被大船上的光芒照亮了些。
“郑芝龙啊郑芝龙，你为了我唐宁倒是煞费苦心哪。”
唐宁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船都是福建水师的。
确实如此，这些船原本是负责接应的。
之所以不在岸边接应，是怕被新军水师的侦察船发现，从而暴露行迹和目的。
先前升空的一发照明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其实还不知道这艘就是他们要接应的船，还以为是新军的侦察船。
认为新军的侦察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发信号求援。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能干等着了，也迅速的过来支援。
不管怎么样，在没有将唐宁弄到福建之前，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即便是新军的侦察船，也要将其留下。
于是，他们一边追击他们认为的侦察船，一边寻找接应的那艘船。
唐宁放下望远镜，稍微想了一下，便拿出信号枪，装了一发信号弹，就向天空发射了。
既然自己已经暴露并且被锁定，那就要尽快想办法引来自己人支援，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第一四五章 信号弹
在南澳的新军没有闲着，叶大成在知道消息后，愤怒的同时，立即行动了起来，他首先派心腹向潮州府求援。
为了防止消息泄漏，他特意交代只能将消息告诉宋云舒一人。
随后，他派出一个连去支援宋云婉，而他自己，则率领南澳水师主力向着南澳东面去了。
因为在他想来，郑芝龙既然劫持了自家大人，想要离开南澳，就必须走水路。
现在陆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还会有持续的增援，只要他们在南澳岛上，就不怕他们跑了。
但是，一旦让他们劫持唐大人到了海上，那就麻烦了，所以水面力量一定要加快布置。
叶大成心里很没底，不知道自己赶到的时候还来不来得及，要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大人被郑芝龙劫持到了福建，那该怎么办？
他不怕和郑芝龙开战，但自家大人被劫持，命还抓在郑芝龙手上，就让他很为难了，所以他的心情很烦躁。
宋云婉的心情更糟糕，她主要负责保护唐宁的安全，现在唐宁在她的保护下被人劫持走了，她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地道在傍晚的时候已经被她找到了，她亲自带人下去，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出来。
地道里面自然早就没人了，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又继续带人沿途找线索追踪。
那些人离开得匆忙，根本就没有时间抹除掉留下的痕迹。
但是，宋云婉在几个方向都发现了遗留的痕迹，显然那些人也知道自己会留下追踪的线索，所以干脆就制造各种假象来迷惑。
这确实给宋云婉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只能分兵，从地道出口的位置向着海边的方向搜寻，她自己也亲自带了一路。
其实，唐宁在登船出海之前看到的那些火光，正是宋云婉一队人，他们也是离唐宁最近的一队人马。
但还是相隔有些远，所以最终与唐宁错过。
独自一人在船上的唐宁依然在进行着自救，他一连发射了两发信号弹，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自己，让自己更显眼。
唐宁顾不得那么多，他还要不时的去调整下方向，不能跑偏了，要是离南澳越来越远就麻烦了。
唐宁估算了一下，自己离海岸线应该不是很远，大约十里左右，因为离岸半个时辰左右他就动手了。
虽然只有十里左右，但唐宁觉得自己要靠岸的话，起码要多花一倍的时间，因为现在的速度慢了很多。
唐宁现在都有些纠结是要去想办法提升一些航速，还是继续装弹。
边装弹边考虑了一会儿，唐宁还是决定继续装弹，因为装弹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但调整航速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要是越调越慢就尴尬了。
装好几个弹匣后，唐宁又看了一下那些敌船离自己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已经有一部分小船超过了大船。
唐宁粗略一数，小船起码有几十艘，这还是他现在看到的，没看到的怕是更多，他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唐宁又拿出信号枪发射了两发信号弹。
现在的唐宁已经没有太好的办法，首先保证航向是向着南澳海岸，然后就是不停装弹匣，再过一会儿就发射信号弹。
至于敌船在不断拉近距离，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时间在持续，唐宁离海岸线越来越近，敌船离他也越来越近。
唐宁发射了一发照明弹，然后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又计算了一下，知道离自己最近的敌船已经不足两里了。
望远镜中还看不到海岸线，说明要想在敌人追上之前靠岸，基本上是奢望了，唐宁只能做好独自应战的准备。
在敌船靠近到八百米左右的距离后，唐宁将刚装好的弹匣放下，来到一挺机枪前。
MG42支起了三角架，唐宁成跪姿瞄准，船身随着波浪起伏，让瞄准变得困难了不少。
“嗤嗤……”撕布般的声音随即怒吼了起来，密集的子弹闪亮得如流星船，划破天际，向目标飞去。
唐宁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点射没有击中目标，所以又迅速的调整了一下，再次一个点射。
依然没中，让唐宁有点火了，他干脆不再点射，就按住扳机，“嗤嗤……”机枪疯狂咆哮，枪口在唐宁的操控下不停的调整着。
终于打中了，那艘船的方向慢慢偏离了。
但唐宁清楚，以MG42的火力强度，是很难将船打沉的，主要还是以杀伤敌方人员为主。
既然在这个距离上，机枪都不那么容易命中，唐宁更不会轻易动用防空炮了，他要节省那些装好的弹匣。
因为敌人靠近后，可不会给他时间再装填弹匣。
“嗤嗤……”机枪子弹在这个时候就不用节省了，也有大把的弹链挥霍。
在如此高速射击下，没一会儿枪管就打红了，唐宁旁边放着几根备用枪管，立即换上一根新的。
在射击之余，他还不忘抽空调整航向，并发射信号弹。
事实证明，唐宁的坚持是有效果的，快要找疯了的宋云婉突然被一个士兵叫住。
“宋营长，快看。”
宋云婉偏过头，随着这个士兵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的海面上，正有一团亮光正从天空上缓缓坠落下来，掉入海中。
接着，又一团亮光升空。
“信号弹，是信号弹。”宋云婉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发颤，因为只有新军有信号弹。
她又拿出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隐约间看到了一艘小船。
虽然不确定是唐宁发射的，还是己方的侦察船发射的，但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现在就怕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宋云婉立即下令道：“快去把船驾来。”
在之前，宋云婉在找人的时候，也收集了两艘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可以用到了。
一边下令，她一边向着离信号弹发射位置最近的海岸快速冲去，她身后的士兵立即分成两队，一队去开船，一队跟上她的脚步。
在抵达海岸边没一会儿，宋云婉又看到信号弹升空了，还是连续两发。
终于，两艘鸟船开了过来，宋云婉立即问道：“哪艘快些？”
“宋营长，这艘。”那艘小些的船上的士兵答道。
宋云婉立即说道：“把手榴弹多拿上一些，能换上冲锋枪的换上冲锋枪，机枪都带上。”
众人立即依令行事。
宋云婉又回过身对杨连长下令道：“杨连长，我带人先去。你派人继续找船，然后来支援我们。”
“是。”杨连长立即应令。
宋云婉的身形一掠，跳上了那艘小点的鸟船，喝道：“走……”
两艘船一前一后的，迅速向着先前信号弹亮起的方向冲去。
第一四六章 千钧一发（一）
宋云婉所乘的船如离弦之箭，快速的向着目标冲去，将后面那艘大些的鸟船甩在了后面。
在船开出一短距离后，宋云婉下令道：“发射信号弹。”
一个士兵应令，举起信号枪向天空发射了一发信号弹，正面朝另一个方向阻击敌人的唐宁根本没察觉到。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宋云婉又道：“再发。”
“嗖”的一声，又一发信号弹升上天空，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拿起望远镜。
在更远方，她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眉头紧锁了起来。
此时的唐宁，已经开始动用防空炮了，因为对方最近的船只接近到一里内了。
“砰砰砰……”
37毫米口径高射炮的威力，可不是7.92毫米口径的机枪能比的，对大船可能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对付小船却是绰绰有余。
“轰”的一声，炮弹直接在船身上凿出一个大洞，然后爆炸开来。
破碎的弹片四射，肆意的绞杀着隐藏在船里的人。
爆炸发出的火焰可以让唐宁明确自己打中了目标，虽然船在风帆的作用下，依然在靠近过来，但他却没再管了，而是迅速的瞄向下一个目标。
又击中两艘船之后，唐宁立即去调整了一下航向，照例再发射信号弹。
可是，信号弹刚一升空，他就看到远方也升起了一团同样的焰火。
唐宁一喜，连忙又发射了一发信号弹，迅速得到回应，远方也发射了一发信号弹。
确认是己方的支援力量，唐宁再次调整航向，向着远方信号弹升空的位置驶去。
但是，唐宁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因为敌方大量船只离自己近得多，而己方支援的船只他只看到了一艘，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唐宁再度投入到阻击敌船靠近的行动中，而宋云婉却是恨不得立即飞过来。
不过她并没有被心中的急切冲昏头脑，而是迅速的分派命令，制定作战计划。
因为她清楚，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
随着距离的拉近，宋云婉已经可以看到远方的战斗火光了，她认得那是己方火器喷吐的光芒，也只有己方火器有那么高的射速。
最前面的一艘敌船已经拉近到不足三百米的距离了，唐宁不借助望远镜，就可以看得清晰了。
这样给他的瞄准提供了帮助，但形势也更加危机，因为快速接近的可不只一艘船。
唐宁尽量平复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因为他知道紧张也没用，只会让自己乱了方寸。
“砰砰砰……”
一个弹匣打空，唐宁又抱起一个沉重的弹匣装上，继续新一轮的射击。
已经有至少六艘船被唐宁打得偏离了航向，还有三艘正在起火燃烧，但那些敌船没有丝毫退却，反而不顾一切的冲上。
通过望远镜，唐宁可以看到宋云婉所在的船只离自己还有两里开外。
即便自己双方靠近的速度比对方追赶的速度要快很多，但以眼下敌船的速度和相距自己的距离，几乎不可能在敌船接近自己前汇合了。
当然，唐宁现在还不知道是宋云婉正带人过来支援，就算知道，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还是只能靠自己。
“砰砰……咔……”突然，高射炮发出清脆的声响，唐宁环顾一周，知道装好的弹匣已经全部打空了。
现在没有时间再去装填弹药，唐宁轻叹一声离开高射炮的炮位，再度架起MG42开始扫射。
他不再对着船身打了，而是向着船帆扫射。
在MG42的凶猛火力面前，船帆就像纸糊的一般，被打得如同破布。
有两艘船的桅杆都被扫断了一根，船速顿时慢了下来。
但是为了尽快接近，敌船早已经采取了各种策略，他们尽量的分散开来，想成弧形将唐宁包围。
为了不让任何一艘船接近，唐宁不得不经常换位置射击。
好在他之前在几个方位都布置了机枪阵位，也配置了足够的弹药，这为他省了不少麻烦，不用抱着机枪和弹药到处跑了。
可是，唐宁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目标是一艘艘船，尽管他很卖力，并做了比较完善的布置，依然无法阻止敌人的靠近。
五十米，三十米，他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大喊。
“快停船，快停船。”
“抓活的，抓活的。”
唐宁立即背起一个挎包，端起一把冲锋枪，就开始扫射。
一个弹匣打空，他立即卸下空弹匣随手扔进海里，然后又从挎包中拿出一个满弹匣装上，继续扫射。
唐宁一个人在甲板前后跑来跑去，就是为了方便阻击从几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敌船。
在一艘船接近到不到二十米时，唐宁在弹药箱中拿起一枚手榴弹，拉响引线就扔了出去，因为盖子在之前已经被他提前拧开了。
不过，第一枚手榴弹准头有些偏，手榴弹在船的左侧两米左右的位置爆炸开来。
“轰”的一声，炸起一道水柱。
“砰”的一声，那艘船上的人不知是愤怒还是紧张而走火，有人开火还击。
“混蛋。抓活的，不准用鸟铳，也不准放箭……”有人大吼。
唐宁却不管那么多，不管敌人反不反击，他必须要竭尽全力。
否则的话，他宁愿跳进海里，也不允许自己再被郑芝龙的人抓住。
因为再被抓住的话，基本上不可能再逃脱了。
唐宁又扔出一枚手榴弹，这次直接扔在了甲板上。
“轰”的一声巨响，船上爆起一团火光，几个船员直接被气浪掀进海里，还有未死的伤员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咒骂。
突然，嗖嗖嗖的几声，咚咚咚，唐宁看到几个绳钩已经钩在了自己的船舷上。
唐宁目光一凝，看到绳钩连接的那艘船上，正有几人在快速的拉着绳子，两船接近的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唐宁脸色一变，连忙枪口一转的扫射过去。
“啊啊……”的几声惨叫，几个被扫倒。
唐宁飞快拉响一枚手榴弹，立即丢进了敌船的甲板上，随着轰的一声，那艘船几乎被直接炸停了，唐宁趁机拉开了距离。
环顾四周，唐宁把冲锋枪在身后一别，然后就站在一处弹箱旁，拿出一枚枚手榴弹，像不要钱般飞快的扔出去。
“轰轰轰……”一时间爆炸声不断，有的落在敌方船中，更多的则是掉入水中爆炸。
这般疯狂，着实吓了敌人一跳，接近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让他们放弃，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已经认出船上的正是唐宁。
谁都知道，活捉唐宁的好处会有多大。
第一四七章 千钧一发（二）
“快，快……”宋云婉看到远处的火光冲天，便知道战况激烈，也知道时间非常紧迫，所以不得不加紧催促。
船上的士兵也是拼命，除了掌帆，其他人甚至找各种东西当浆划，就为了加快哪怕是一点点的速度。
“轰”的一声，又一艘试图接近的船被唐宁的手榴弹炸了。
“别在船上了，跳水再爬上去。”
有人意识到呆在船上很容易被一锅端，所以大叫着下令。
“扑腾扑腾……”不停的有人开始直接跳入冰冷的海水中，疯狂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寒冷。
对这些精通水性的人来说，这点风浪奈何不了他们，入水之后，皆是拼命的向着唐宁所在的船游来。
有的人手上还有绳钩，将绳钩甩过来挂上唐宁的船舷后，便奋力拉住绳索游过来。
于是，唐宁从往船上扔手榴弹，改成往水里扔了。
但是手榴弹在水里的爆炸效果差了很多。
“砰砰砰……”
唐宁又用冲锋枪开始扫射，一个个拼命游过来的人，立即停止了活动，鲜血像染料一般在水里释放出来，只是夜晚不那么明显罢了。
但是，敌人太多了，又太分散了，有拼命接近的船只，还有分散开来拼命游近的人。
唐宁已经尽力了，但难免还是会顾此失彼。
终于，有第一个人摸到了船舷，然后努力爬了上来。
不过，他刚爬到一半，就被唐宁发现了，唐宁直接一梭子子弹过去，将那人打得翻了下去。
但接着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砰砰砰……”唐宁开枪将几个爬上甲板的人扫倒，但是弹匣也打空了。
顾不得换新弹匣，唐宁拿出一枚手榴弹，面色平静的拉响引线，将手榴弹往弹箱里一丢，然后抓起船头的一根绳子，就猛的一个飞冲。
“扑腾”一声，唐宁坠入了海里。
也就在唐宁刚一入水，一声惊天的爆炸声响起，然后是连环的爆炸声响，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
“轰轰轰……”脆弱的小船像纸糊的一般，直接被撕成粉碎，好不容易爬上船想争得头功的人，也成了爆炸中心的炮灰。
连带着还想接近的船和人都遭了殃，飞射的弹片和木屑插入人体，死者伤者，血流成河。
一些人甚至直接被巨大的冲击波当场给活活震死。
爆炸飞射出的火球漂在海上燃烧，离得近的几艘船也被引燃，但船上的人好像没有反应一般，任由火越烧越大。
稍一会儿之后，才有一人颤巍巍的爬起，好像失了魂一般，直到有其他船只冲过来，跳上船去灭火，去救还活着的人。
“不……”不远处正在快速接近的船上，宋云婉放声大叫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在唐宁纵身跳入海中的一刹那，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最熟悉的人。
“你们这些杂碎，都去死吧。”船上的士兵愤怒不已，端枪就开始扫射起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认出跳海的是唐宁本人，而只当是自己的战友。
看到自己的战友以如此悲壮的方式跳海也不愿意落入敌人之手，顿时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滔天怒火。
似乎被枪声惊醒过来，宋云婉大声道：“去救人，去救人，调整航向到大人落水的位置。”
“什么？是大人？”士兵们顿时震惊不已，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快点……”宋云婉咆哮一声。
众人不再多说，顾不得去打击敌人，立即调整航向，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好预感，让他们很是担忧。
因为他们中有一些人知道唐宁的水性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当初在水师刚成立的时候，唐宁在船上陪他们训练了几天都还晕船。
是的，唐宁在纵身跳入海中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
虽然有这种准备，但并不表明唐宁会放弃生存的机会，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跳海之前还要抓起一根绳子。
这根长绳是他提前绑在船头上的，就是预备着这最后一刻。
惊天的巨大爆炸，虽然被无尽的海水抵消了很多，但唐宁距离太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在跳水之前，唐宁是捏着鼻子的，但爆炸响彻的一刹那，他的嘴巴还是忍不住的张开了，然后大灌了几口海水。
还好，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立即闭紧了嘴巴，并第一时间开始自救，他拼命的拉着绳子，想让自己浮上海面。
一边拉着绳子，一边祈祷着，希望绳子没有被炸断，希望船没有被炸得粉碎，希望绳子能够系住一块大些的木块。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拉扯了一会儿之后，唐宁便感觉绳子一紧，他便知道绳子没有被炸断，还系在了一块木块上。
其实，是因为爆炸中心根本不在船头，而是接近船尾的位置。
唐宁既然要从船头处开始跳海，他自然不会将手榴弹丢在船头的位置，所以船头有部分保存了下来也很正常。
庆幸的是，当初在知道自己水性不好后，唐宁还特意抽空去练了一段时间。
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后必定会进行海上远征，所以保证一定的水性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看来，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让他不至于在此刻直接沉入海底。
但是，几个月的练习，无法让唐宁在水里游刃有余，何况这里还是变幻莫测的大海。
寒冷和沉闷的压迫力让唐宁很是难受，强烈的窒息感让唐宁感觉海面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他一边拼命的拉扯着绳子，一边拼命的蹬着双腿。
在感觉自己即将闭过气去的唐宁，脑袋咚的一声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伸手摸了摸。
唐宁的脑袋终于破水而出，一种重生的感觉让他拼命的呼吸起来。
“哗”的一声，海浪直接将唐宁淹没，海水汹涌的从他的口鼻间涌入，呛得他整个人都懵了，身体不自觉的在下沉。
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拼命的游过来，正是宋云婉。
她本准备直接一头扎进水中救人，但眼尖的她看到了刚才冒出来的脑袋，还看到了绑在那小半个船头上的绳子。
于是连忙游过去，然后顺着绳子钻入水中。
她不敢拽绳子，只是摸索着绳子不停的潜入，直到她摸到了一只手，然后毫不犹豫的抓住，并将这只手的主人拉到自己身前。
幸好，唐宁在失去意识前，还紧抓住绳子不放。
正是这种潜意识，让宋云婉能够及时抓住他，没让他沉入海底。
第一四八章 千钧一发（三）
宋云婉的水性就要比唐宁好了很多，她一只手夹住唐宁的身体，一只手拼命的拉拽着绳子，双腿有规律的连蹬。
没有多久，两人就双双浮出水面，只不过唐宁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看到唐宁这个模样，宋云婉双眼发红，但此时却根本没时间悲伤。
还好自己的那艘船就在不远处，看到宋云婉钻出水面，船上的人连忙丢来一根长绳。
宋云婉伸手接往，船上的人连忙拉紧绳子，将两人拖拽过去。
“砰砰砰……”其他人拼命的阻止其他敌船的靠近，机枪、冲锋枪疯狂的扫射起来。
“轰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也不时的响起。
显然，敌人对新军的士兵可没想过要活捉，立即发起了反击。
不过他们的反击手段很有限，主要是鸟统和弓箭，因为船小而没有装备火炮。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士兵被流箭和弹丸击中。
另外，他们还有一种类似手榴弹的东西也很有威胁，是一种简易的燃烧弹。
就是在一个陶罐中装上火油或者火药，点燃之后丢出去，有些类似后世的燃烧瓶。
因为船是木制的，数量多了对船还是很有威胁的。
不过好在这种东西的燃烧速度比较慢，沾上水了也容易熄灭，手持的威力也不是很大。
即便扔中了，及时将火扑灭，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害。
而且他们也没有机会将更多的燃烧弹扔过来，有几人刚一起身正准备将手中点燃的燃烧弹扔出，却是突然被子弹射中。
手中的燃烧弹掉在自己船上，顿时引起一阵慌乱。
宋云婉带着唐宁抵达右舷后，三个士兵立即将他们拉上船，然后担负起了掩护任务，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
一个士兵的手臂被一只流箭射中，闷哼一声后，硬是没有退开，一直将宋云婉和唐宁护送到船中央的乌篷下面。
“调转航向，快走……”宋云婉大喝一声，然后从唐宁那里学到的落水急救知识给唐宁施救。
心肺复苏、倒出体内积水、人工呼吸……
前两项没有什么，但嘴对嘴人工呼吸，而且是异性，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宋云婉却没有丝毫犹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唐宁进行人工呼吸。
不过，看到的士兵并没有多大诧异，因为水师的士兵们都接受过相关的急救训练，知道宋云婉现在只是在急救。
至于这种急救是不是有伤风化，他们可管不了那么多，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救唐大人，豁出性命也值得。
宋云婉抬起头，感受了一下唐宁的呼吸，神色微微一喜。
那个新军排长上前，焦急的道：“宋营长，等我们后面的那艘船到了，我带兄弟们掩护你和大人上那艘船。”
“你带大人赶快撤，我和兄弟们留下来拦住这帮杂碎。”
宋云婉没有多说，就要起身出去查看。
“宋营长小心，外面很危险……”排长提醒一声，但宋云婉还是出去看了一下情况。
周围的海面，除了自己来的那个方向，其他方向已经一片狼藉。
漂浮的残骸，破碎停下的僵尸船，还有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尸体……
可即便如此，大量的敌方船只蜂涌而至，他们冲过水中的尸体，推开挡路的船只，气势汹汹的杀来。
更糟糕的是，还有不少大船也在快速赶到，宋云婉可是很清楚，这些大船上肯定装备了火炮。
等这些大船撵上来，自己一行人恐怕是在劫难逃，敌船上的火炮足以将自己一行人轰成碎片，所以宋云婉知道怎么选择。
宋云婉回到船篷内没一会儿，敌人的新一轮攻势又开始。
“咚咚咚……”箭矢打在船身上发出沉闷声响，宋云婉看到一个士兵中箭倒下。
这艘船上，只有半个排的士兵，现在已经伤亡过半。
虽然在武器上己方占着很大优势，但是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可以借助船体掩护。
冲锋枪和机枪的火力打不穿船身，而敌人的弓箭却可以抛射，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所剩的兵力会迅速的消耗光。
但是在茫茫大海上，宋云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唐宁，心中微叹一声：“姐夫要是醒着，他应该能够处理眼下的危局吧。”
“砰砰砰……”新军士兵的还击依然凶猛。
他们也尽量借助船体掩护，但只要出了船篷，对抛箭过来的敌方箭矢就没有太好的办法了，只怪没有准备一些盾牌。
可更让他们郁闷的是，携带的弹药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弹药消耗光，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那更没有招架之力了。
为了节省子弹，只有一个士兵还用着冲锋枪，其他人则开始用手枪了。
虽然冲锋枪也可以单发，但是在这种激烈战斗中，一不小心就扫射起来。
一时间，新军的火力强度一下子下降了不少，留在外面就更危险了。
排长神色悲愤的道：“宋营长，我们怕是撑不到接应的船来了。”
宋云婉银牙紧咬，下令道：“先退进来……”
所剩的五个士兵连忙退进船篷内，依着船篷的边沿继续阻击，终于有人爬上了船。
排长大喊一声：“宋营长，大人交给你了，我带兄弟们去了。”
随即主动带人冲了出去，双方陷入短兵相接中。
士兵们在将枪中的子弹打光后，便用配备的战刀或者带刺刀的枪和敌人厮杀在一起。
但敌人明显占着人数优势，新军士兵往往一人要面对两三人。
一个新军士兵将身前的一个敌人挑翻后，却躲不过斜劈来的一刀，那凶狠的一刀直接斩在他的腰腹间。
这个士兵嚎叫一声，双眼圆瞪，松开手中的枪，死死的抓住对方的刀背。
那个敌人脸色一惊，随即发起狠来，拧动着刀身想将这个士兵身上的伤口搅得更大。
“啊……”这个士兵咆哮一声，突然松开手，血淋淋的双手扑上去，一把抓住敌人的衣襟，将他用力扯过来。
然后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死死的抱住，身体向后倒去。
“扑嗵”一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翻过船舷掉入冰冷的海水中。
被抱住的那个敌人脸色大变，坠入水中后拼命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死死箍住他的双手。
想喊救命又喊不出来，只能随着一起沉入无尽的海底。
宋云婉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的神色更加冰冷，拿起自己的雁翎刀。
刀光现，一个冲进船篷内的敌人直接被削首，还没倒下的无头尸体直接被她一脚踢开。
第一四九章 千钧一发（四）
除了宋云婉，船上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新军士兵了，宋云婉独自一人守在船篷内，仿佛一尊杀神般。
虽然宋云婉刚才已经连斩几人，但剩下的敌人并没有胆怯，反而一个个露出嗜血的兴奋。
因为他们认出船篷内躺着的一人，正是唐宁。
“杀……”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大汉咆哮一声，随即举刀冲上。
宋云婉一个急退，身子突然一停，挥刀一个上撩，将对方劈来的刀锋荡开。
手腕再一绕，顺势抽出自己的刀，向下猛的一刀劈出，速度极快又刁钻。
刀疤大汉只感觉自己身体一个不稳，不由自主的摔倒下去，他往自己的下身看了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
“啊……”刀疤大汉双手捂住少掉大半截的大腿撕心裂肺的嚎叫着，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来。
宋云婉却不管他，一个转身，身子一掠就冲到了对面，想趁机将唐宁抢走的两人，一个被斩杀，一个被砍断一条腿。
两个倒地不起的重伤员在那里哀嚎着，刚好挡住了船篷的两头。
船本来就不大，不利于大量人员展开，这下更是让剩下的敌人为难了。
有人想上前将挡路的刀疤大汉拉开，宋云婉还主动上前救援，为了支撑更长的时间，她可不想失去这现成的路障。
“快拿弓箭过来，我要射死这个臭娘们……”
显然，宋云婉阻拦他们升官发财的机会，让这些人非常的恼火，偏偏又武功高强，站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宋云婉不敢冲出去，倒不是怕自己陷入危机，而是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船篷，另一头的敌人肯定会冲进船篷内将唐宁抓走。
可是，时间越拖下去，对自己只会越不利，因为有更多的敌人正在赶过来。
如果他们再动用火铳或者弓箭的话，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很难避开。
看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唐宁，宋云婉的神色却显得很平静，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几张弓和几个箭筒被丢上了船，宋云婉面色平静的看着几个敌人争先恐后的捡起弓和箭。
突然，“砰砰砰……”的一阵枪声响起，刚捡起弓箭的几人和他们身边的同伴顿时惨叫的倒在血泊中。
“轰轰轰……”猛烈的爆炸声几乎同时在四周响起，刚聚拢过来的一些敌船当场被炸得面目全非。
宋云婉在枪响的一刹那，就本能的伏低身子，然后小心的爬前几步向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一艘船快速的接近过来，上面的士兵正端着她熟悉的冲锋枪。
被落后的那艘大船终于到了，上面有一个排的士兵。
那个周排长很是精明，他知道自己直接冲过去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不但救不了人，还很可能将整船的人都搭进去。
所以他特意绕了一下，还让船上的士兵都尽力伪装一下，并隐藏起来。
敌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宋云婉这艘船上，根本就没有关注从他们不远处经过的那艘船，而且距离不远，没被攻击，就本能的当成了自己人。
就这样，他们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己方那艘船附近，看到有人往船上扔弓箭便知道不好。
周排长不再耽搁，把所有人召集出来，按照既定的战术，迅速的发起了攻击。
顿时将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一下子将危机的局势扭转了过来。
一边继续压制敌人，周排长一边下令将船靠过去。
在两艘船贴近之后，宋云婉从船篷中出来。
“宋营长。”周排长激动的喊道。
随即，他和几个新军士兵第一时间跳上宋云婉所在的船，顿时被眼前的凄惨景象给惊呆了。
整艘船上到处是死尸，有自己人的，敌人的更多。
血流成河，海风也吹不散浓郁的血腥味。
可敌人死再多，他们也不会有一丝悲伤，但看到自己的弟兄倒在眼前，一个个眼眶红了。
特别是吴排长，身上插着三把刀，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但他的右手却像锋利的铁爪一般，从一个敌人的两个眼窝中深深的插了进去……
虽然心中充满悲痛，但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周排长看到了躺在船篷中的唐宁，似乎一下子忘记了悲痛，变得激动起来。
“大人，是大人。”
宋云婉无悲无喜的出声道：“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大人带回去，只要大人回去了，兄弟们的仇，他会带领我们让敌人十倍百倍奉还的。”
“好。宋营长，把大人带回去就拜托你了，我带兄弟们垫后，只要我活着，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
宋云婉点了点头，然后立即道：“给我五个会开船的人就可以。”
周排长留下了八个人，然后自己迅速的回到了大船上。
几个士兵开始抓紧时间修复小船上的帆面和被斩断的绳索，以最快的速度将小船再开动起来。
船上敌人的尸体，被他们毫不客气的丢进了海里，自己战友的尸体则被留了下来。
可是，吴排长的手插得太紧太深了，无法将他和敌人分开。
无奈之下，一个新军士兵只得将敌人的脑袋斩下来，再将无头尸体丢进海里。
小船载着宋云婉和唐宁几人向着南澳的方向而去，大船却没有急着离开，周排长还趁机将兵力分散出去，让士兵们上到几艘僵尸船上。
之所以不急着离开，他是想利用这里的地形来阻击敌人。
现在这一片海面上，到处是破碎的船只、死尸、杂物等等，阻挡了航道，敌人冲过来的速度势必会减慢。
如果再布置兵力阻击，肯定更容易迟疑敌人的速度。
如果想要绕过这片海域，也会多耽搁一些时间。
这就是周排长的战术，把自己钉在这里，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敌人。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很危险，等敌人的大船再靠近一些，自己再想走，恐怕就难了。
但是，他不后悔，就像吴排长一样，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拼死拉几个敌人做垫背。
“砰砰砰……”
战斗没有多久就再一次开启，有的敌船一边清理航道，一边冲过来，有的则选择绕道。
“轰轰轰……”
爆炸声不是新军士兵扔的手榴弹，而是敌方的火炮开火了，炮弹落在海面上炸出一道道水柱。
战斗迅速的进入白热化。
第一五零章 老对手
“轰轰轰轰……”虽然还隔着百丈开外的距离，但敌方的大船终是忍不住，疯狂的开炮了。
没办法，他们的损失太大了，前去围剿的小船损失了至少五十艘以上。
更重要的是，他们得知载着唐宁的那艘船已经跑了，哪里还能忍得住。
要是让唐宁在他们这么多人的围捕下逃走，施福可以想象郑芝龙的怒火。
不错，这次前来接应的郑军指挥官，正是被唐宁打败过的老对手施福。
本来，在那次大败后，他和郑彩都受到了惩罚，官职都被剥夺。
但是郑彩是郑芝龙的侄子，没多久就借一个机会再次被重用。
他施福却没那么好的命，虽然他是郑芝龙手下的一员老将，但那次败得太彻底了。
而且他是负主要责任，因为他没有探明准确情报，才最终导致大败。
不过败也萧何，成也萧何，施福能够再次官复原职，还得感谢打败他的唐宁。
因为新军大败了荷兰人，这似乎让郑芝龙觉得，施福的那次大败也情有可原。
虽然间接的因为唐宁再被起用，但施福对唐宁的恨意却没有减少多少，所以无时无刻不想着报这一箭之仇。
终于，遇到了这次机会，当得知唐宁被抓后，他既兴奋又叹息。
兴奋的是，那个如日中天的家伙终于还是掉入了郑大人布置的陷阱。
叹息的是，人不是他抓的。
但不管怎样，只要能见到那不可一世的家伙被捆绑着到自己的面前，他还是非常兴奋的。
可是没想到，原本应该万无一失的任务，却突然出了变故。
他突然看到了远方海面上升起的烟花，不，比烟花明亮很多，他再熟悉不过了。
黄冈之战中，正是天上升起这种璀璨的焰火后，一发发炮弹就像雨点般落下来。
恐怖的爆炸让整支队伍变得一片混乱，也拉开了他施福失败的序幕。
所以再次看到这种焰火后，施福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迅速下令让小船去侦察情况。
他的大船甚至都不敢全速接近，生怕又遇上新军的一通狂轰滥炸。
连荷兰人那么多超级大船都扛不住，他施福更消受不起。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那一口咬得如此狠。
直到交战后，确认没有陷阱，施福才让船队主力全速前进，但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让对方接应的船只先到。
当听说之前那个发射焰火的是唐宁本人后，施福差点儿气得吐血三升，不知道是气那些让唐宁跑了的人，还是气自己太谨慎。
但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唐宁再跑了，所以他急令全速追赶，并加大悬赏，下令活捉唐宁赏银十万两。
这个命令让那些速度更快的小船疯狂了起来，所以不顾一切的前仆后继。
终于，唐宁扛不住了，引爆船之前纵身跳入海中。
没想到这个时候对方的接应船到了，不过只有一艘。
想到唐宁已经葬身海底，十万两银子飞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拿新军的那艘小船出气。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最终凭借人数优势登上了那艘小船。
却没想到，唐宁就在那艘船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顿时疯狂的激发出来，疯狂的厮杀再次上演。
眼看着就要结束这一切，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接近到附近的船只和人员在突袭之下损失惨重，大好局面再次易手。
在得知有一艘船已经载着唐宁在急速逃走之后，施福气得都恨不得将手下的那些白痴一个个扔进海里喂鱼。
不过那些白痴不用他施福动手，大部分已经被新军送进海里喂鱼了。
施福现在什么都顾不了了，他只想抓住唐宁，就算抓不住，他也不能让唐宁再活着回去。
在看到那艘新军船只那般狂妄的留在原地阻击，施福面色狰狞不已，咆哮着在相距百丈开外就下令开炮了。
晚上视线本就不那么好，距离远，目标还小，所以准度自然无法保证。
可施福不管，一边拉近距离，一边继续开炮。
终于，周排长的船被敌人的炮火击中了，右舷被弹丸砸出一个大缺口，三个士兵当场牺牲，另有几个受伤。
周排长立即下令撤退，倒不是他害怕了，而是他看到有敌船冲破封锁线去追击自家大人所在的那艘船了。
他说过，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敌人的船去追击。
所以，他边打边退，向着远处冲在最前的敌船冲去。
而那些被他派出去的士兵，他却没有再管了，留他们在原地阻击。
这不是他狠心，而是之前分派任务时就商量好了的，大家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为了唐大人，没人想苟活。
否则的话，无颜面对潮州府和惠州府的百姓，更辜负了唐大人的栽培。
他们是打过南澳海战的老兵，把高傲的荷兰人都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有了自己的骄傲，怎能任由这些跳梁小丑撒野。
即便自己的水师主力没有过来，那也不能堕了新军的威名。
“轰轰轰轰……”
敌人的炮击没有停止，一道道被炮弹炸起的水柱在两舷不远处升腾起来，但没人理会。
宋云婉站在船尾处，目光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战斗，爆炸的火光不时的映在她的脸上。
直到看到周排长所在的那艘船上爆起一团火光，她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再睁开眼时，她的神色又恢复平静，转身回到了船篷内。
船上唯一的一个班长上前道：“宋营长，怕是要不了多久，敌人还是会追上来，我们得想想办法。”
在上一次战斗中，敌人登船后，为了让船停下来，对帆和桅杆进行了一些破坏。
虽然紧急修复了一些，但是速度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周排长他们拼命争取了一些时间，可还不足以让大家逃到安全距离。
宋云婉深吸一口气，说道：“兄弟们的遗体，我们怕是没办法带回去了。”
班长明白了意思，他立即二话不说的走出去，对着甲板上的那些战友遗体敬了一礼，然后带头将遗体搬起来，尽量轻轻的放入海水中。
亲手将自己战友的遗体丢进海里，对他们的内心来说，是一种拷问。
但是，他们自己清楚，现在只有减轻重量，才能让船更快一些。
他们还清楚，如果吴排长他们能说话，也会赞同这种做法。
将所有战友的遗体放到茫茫大海中后，那个班长神色平静的来到宋云婉身边道：“宋营长，开船要不了那么多人，我留三个驾船手艺好的。”
“其他人，我就带走了。”
宋云婉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就看到他走了出去，然后毫不犹豫的带头跳入冰冷的海水中。
随后，一个个士兵纵身跳下。
宋云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幕深深的触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