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人心莫测
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帝皇后的生活是怎样的?
在乡野草民的匮乏想像中大概就是:不用风里来雪里去的辛苦谋生;住着漂亮宽敞舒服的房子;一天至少吃三四顿;鸡鸭鱼肉白面馍随便吃;偶尔想干点活了,皇帝用金锄头种地、皇后用金剪刀收麦穗.......
归纳起来简单地说就是:衣食无忧,舒舒服服等死。
而这是这个时代,以及以后一千多年的民众一生渴望而不可得的梦想。
作为困在乡野间的地主婆,张氏即使再聪明,对皇帝皇后生活的见识不至于那么低,那么搞笑,却也高明不到那去。
怀里的神童小不点说要让母亲过上皇后也没有的生活。这让张氏即使在危机逃命中也不禁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有些憧憬。
当然,也仅仅就是那么一瞬间。
她发现,小儿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不再对着她,而是望着昏暗天空,两眼闪烁着冷酷之极的光。
那一刻,那眼神特别象......狼,愤怒决绝的狼的凶睛。
即使张氏坚信怀里散发着奶香味的温软小家伙绝不是妖孽,猛然在一个不到百天的娃娃眼里看到这种狰狞眼神,信念一瞬间也不禁有些动摇。
赵岳感觉到母亲的身子一激灵,以为是母亲一身热汗凉着了,这可大意不得,在这个落后时代,即使伤风感冒也能要命的,赶紧催促母亲:“娘,快到门房擦擦汗歇着。等马叔的劝解结果出来,再行动不迟。”
行动?啥行动?
莫非老太太就是不手软,岳儿就会施展神法,或者.......露出凶恶本相,大发妖威?
画面太“美”,不敢想。
张氏有点儿惊惧,身子有些发软。
赵岳察觉了母亲眼中的一丝疑虑担忧,当然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这个愚昧该死的时代!
心里狠狠诅咒了一下,他轻轻叹口气,伸小手给母亲擦着汗,有些情绪低落道:“乌雀尚知反哺。比凡人更聪明强大,更高级的妖岂会害自己的母亲亲人,连禽兽都不如?何况凡间没有神妖。所谓的修仙和法术也都是骗我骗人,都是虚幻虚假的,不可能实现,不可能存在。”
张氏这一天受刺激过度,即使护犊子心坚定,头脑格外清醒,这时候也不免有些神经兮兮,无助中只剩下对神奇幼子的盲目信任。
她吁了口气,感觉脸发烧,为自己的一瞬间动摇有些羞愧自责:莫非我张倚慧也变得愚笨了?
转念又想到神妖修仙那些问题,这个世界若有人懂这个,非神奇小儿子莫属,心里实在好奇,不禁目光灼灼地想要问个明白。
赵岳却一摇头,双手抱着母亲的脖子,小脸亲昵地蹭蹭母亲的脸,打断母亲要狂热的念头,“娘,你是孩儿活下去的唯一依靠。有一天,你会幸福自豪地看到,你保护了自己的孩儿,也就是保护了这个世界。”
“天冷,娘快到屋里,千万别着凉了。我们和奶奶还有场艰苦战斗要打呢。可不能在这时候倒了。”
张氏笑了,心有期待,微一点头,转身看看追来的众人,一昂头拐进了门房。
门房老头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阵地接待主家。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当家主母居然抱着小少爷光临,一时惊喜地手足无措,在张氏的笑容中手忙脚乱地擦根本没有灰尘的椅子.......
赵岳看着跑到近前想过来又不知该不该过来劝说的何氏,瞅瞅瞪着一双无知眼睛咿咿呀呀,神语说得欢快的奶兄弟刘通,笑着向何氏招招小手,“婶婶快进来,可别冻着我的奶兄弟。”
吓!
何氏惊得什么似的,下意识退了好几步。
也难怪她害怕。
自家孩儿和小少爷几乎同时出生,如今只是个只知吃奶的娃,小少爷却........不对比还好,这一比照,差距也太大了。莫非自己喂养过的小少爷真是个妖孽?
看着门房搞笑地忙活,张氏已经恢复镇定。
她见怪不怪笑道:“何氏,岳儿是你我一起带的,别人怕,你怕什么?快进来。”
何氏一听:对呀。我是小少爷的奶娘,不用怕的。是的,不应该怕。
可怜的,她用凡人的恩义因果报应来推断妖魔,成功说服了自己,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又在张氏那熟悉的笑脸中习惯性慢慢坐到张氏身边。
赵岳伸小手逗逗小刘通,在小刘通咿咿呀呀奶声奶气的笑声中,笑嘻嘻慢慢道:“这是我的奶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一世兄弟。他有个好娘,我要让他一生都快乐无忧。”
吓。
何氏身子一哆嗦,但这会却是既惊又喜,面对可能吃人的妖孽,却不知怎么地,这心里就是暖洋洋的充满快乐和希望。
张氏则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精明,镇定自若地笑看着眼前一切。
门房老头这时才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头。
可没等他琢磨,府上的老太太们就浩浩荡荡涌了进来。老头子慌忙打躬做揖地问候,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这一通忙乱,刚升起的疑问也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蹲地上揪头发的刘管家发现决然的张氏突然不走了,愣了下,随即就高兴地站起来。因为起的太猛,头有些晕乎,又差点儿跌倒。一旁的刘武吓一跳,赶紧伸手扶住。
“走,快走,到那边去。”老刘伸伸发麻的腿,指着门房急促地吩咐儿子。
刘武却不动。
老刘扭头瞪着二子,“混账东西,耳朵聋了咋地?”
“我说爹呀,咱们过去干吗?”
刘武一脸的别扭。
过去对付主母和小少爷?那和对付自己的娘和兄弟有什么区别?打死我也不去。去了也得被娘打死。没见老娘刚才象疯了一样赶主母?
对这起风波更不以为然。
还妖孽?赵庄人有那个福分见到么?它敢存在么?简直莫名其妙。这么好的主母,过去护送,那还差不多是爷们该干的事。
到底是自个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老刘明白刘武的想法。
“夯货,夯货,死活不开窍的夯货!”老刘有点儿跳脚,“没见老夫人们和夫人进了门房?那里的凳子够坐么?”
“哦。”
刘武恍然大悟:“爹,你直接说搬椅子不就得了。害我误会。”
“误会你个头。”
老刘这次真跳脚了,恨其不争地点着二子的脑门训斥:“就只是缺椅子么?这热姜茶啦,擦汗的毛巾啦.......总之大冷天的,可不敢让夫人一热一冷生病了。”
看刘武仍不动,“我说我腿脚麻着,动不了,你愣着干啥玩?莫非找揍?”
“嘿。”
刘武敏捷躲过他老子抡起的大巴掌,笑嘻嘻道:“孩儿这不是听你没啦啦啦完,怕漏了什么么?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嘿嘿笑着飞也似地跑了。
“夯货,夯货,死活不开窍的夯货!真气死老夫罗。”老刘嘴上说得恨恨,脸上却现出笑容。
虽说家里的几个孩子有笨的有莽撞的,可都是好儿郎啊。
主家有个出挑的大少爷。有聪明可爱的小小姐,现在又有个也许更厉害的小少爷。马家的少爷也不差。三家一结合,嘿嘿,赵庄想不发达都没天理。也不知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小少爷,自家婆娘照顾过的,了解。老刘显然也不相信妖孽一说,若不是对主家的心太诚,他几乎要忍不住批评当家老太太在瞎胡闹了。
——仍两更
第17节阴云难散
不大的门房挤满了人。张氏母子、何氏母子、乔氏、八个老太太......挨挨挤挤坐了一屋子。
门房老头早失了一向坚守的阵地,晕头转向地外面候着了。
刘武满脸傻笑地在门口提着大茶壶。
赵信、赵越满脸傻笑地一边一个守在门口听候招呼,按管家老刘隐讳的指示,确切地说是听候张氏招呼。
而笑是必须的,而且还要充分显示出真诚赤诚忠诚热诚......N多展现正能量的要求,总之绝不能让张氏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全。
这是老刘特别要求,反复强调的。
读书不多的刘管家今天洞脑大开,这好词汇、正面词汇特别多,一说起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有关不住洪水的趋势。
三野小子难得这么耐心、老实、听话,都努力照做。
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这一直正能量的笑比抗辽寇打仗杀人累多了。弟兄们真心坚持不住哇。
所以笑着笑着就成了比哭还难看的僵硬傻笑。
老刘自己正一趟一趟地亲自往里面送茶水。对上张氏就一脸的笑,使劲笑,恨不能把脸笑开裂了,以示自己对张氏是忠诚的、热爱的,坚决拥护的,暗中支持的,生怕张氏一个心灰意冷不高兴,转眼又抱着小少爷决然离去。这次要离去,只怕再不会回头。赵庄一个台柱子就没了。赵庄无数的繁琐麻烦就轮到他们三老爷们挠头了。
唉,老马的乔氏是个相夫教子的本分人,知书达理的,不乏聪明,可当不得大用。自个家里的何氏是个勤快能干的顶好女人,可也仅仅如此。平常不觉得怎么地,今的事一发生,这一对比,才知道主母是如此厉害,如此重要。怎么当家老夫人就不这么想呢.......
屋里的气氛诡异。
除了小刘通无知无畏地继续卖弄大罗神仙也听不懂的神语、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喝茶声,再无一丝动静。
张氏安静地抱着儿子。
何氏僵硬地抱着儿子,大气也不敢喘。
郭氏老奶奶和乔氏笑看着趴在母亲怀里打磕睡的小赵岳,只是眉头微皱着,透露着她们的同情、担忧和无奈。
其他老太太们,加上赵岳两姑姑或微低着头,或面无表情地瞅屋巴,一个二个都眼无焦距,目色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岳从微微的眼缝中观察着众人,心里突然有所触动。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金军杀到时的宋廷反应是不是太相似了?
好有一比:老太太们就是那些文官大头巾,甭管是忠是奸,有才没才,平常话都特多,主意不少,主见特正,可一听说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杀来,就只会,只能跺脚说“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哇?”
管家老刘就是首鼠两端的朝中或各地军阀首脑,或被束住手脚的老种相公那样的爱国将领。总之无所作为,或难有作为。
刘武、赵信、赵越他们就是一腔热血,有心有志,却作不了主的军中低级将领。面对事发,领导不作为,只能干瞪眼生闷气,干窝着。
.........................
内宅。
咱们把镜头拉到事发时。
当时,张氏抱儿子走了。赵老财急得正要追赶劝说,却被老太太一声呵斥阻止了。
“糊涂蛋!”
老太太恨恨地点着儿子的脑袋,“跪下。”
怕气坏了母亲,赵老财只能老实跪在母亲面前,心里想着老婆和儿子暂时离开,避避老人的火头也好.......
哪知道,过了一会儿,周二过来搬箱子,老太太从张氏果决回击的扰乱中回过神来,突然大脑洞开,想到:这个妖孽既然处心积虑降生我家,有心暗害赵家,那躲在张家,就不能回来行凶了?
哎呀,不行,必须除掉他方可保赵家安宁无事。
有了这念头,顿时急眼了,那妖孽躲进张家,再想除掉就难了,急吩咐儿子:“大有,你若不糊涂,听娘的话,赶紧赶去拿下那妖孽,绑紧了,架火烧成灰远远撒到各处。哎呀,娘也是老糊涂了,不该这么莽撞的。”
“啥玩?烧死岳儿?”
赵大有吓一跳,再听后半截,“咦?娘这是醒悟了?知道自己杀孙子是莽撞错误的?”
却听老太太又嘀咕:“没有灵符封镇,也不知凡火能不能烧死那妖孽?糊涂啊!事先应该请能降妖伏魔的高人帮助才万无一失。广济寺的善德大师,听说佛法高深,擅........”
抬眼看到儿子还傻跪在面前,气往上冲,怒喝道:“还跪着干甚?莫非娘疼了一辈子的儿子要媳妇不要娘,不听娘的了?”
“原来是这么个莽撞。”
被大帽子扣住的赵老财心里这个苦涩为难啊,直恨自己今天多嘴多事,要不然现在和马贤弟、老刘谈天说地,顺便安排好岳儿的百天宴,正喝得痛快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
此时也不能硬顶老太太的命令。
这可是亲娘。可不能气坏了老人家。
一急之下,赵老财真得大脑洞开,有了主意。好坏不论,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好能拖到老婆跑了。
“娘,你是最疼孩儿的亲娘。孩儿怎会不听你老人家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气顺了些,但仍瞪着儿子,正要催促。
“娘,你别急。凭孩儿的本事,除个把妖不当事。孩儿只是想不明白一事,想请娘说一说。”
“讲。”
老太太十一岁就顶个男人养家立户,风风雨雨的,早练出来了,一旦有事就会气势如虹。
此刻的架势就是金銮殿上的皇帝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娘,孩儿是想问一问,岳”
“嗯?”
老太太一声质疑怒哼,把赵老财到嘴边的“儿”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嘿嘿.....”
赵老财干笑几声,想方设法地多废话:“娘,你别生气,孩儿这不是说顺嘴了么。你消消气,消消.......可不敢伤了身子骨。若是那样的话,孩儿可就万死莫赎.......”
老太太一抬手果断打断了儿子的罗嗦,竖起眉毛喝道:“少废话。你当娘真老糊涂了,看不出你在拖时间?”
“呃——”
“嘿嘿......那是那是。娘自然是最厉害。要不然怎么只有你老人家生儿子呢。嘿嘿,嘿嘿。”
这话有歧义。
但为赵家生了儿子是老太太一生得意的大事之一,所以怎么听都不厌烦。
刚才升起的火气又降了些,稍理智了些,再瞅瞅一向英雄豪爽的儿子此刻努力地一脸谄媚,老太太心疼地叹口气,转而更恨赵岳,“都是那该死的妖孽引来的。”
“别嘿嘿了。娘知道,今个不让你问清楚想明白,你是不会去为难你媳妇的。”
赵老财败阵,低下头。
“不就是想问娘为啥就断定那小东西是妖孽?”
“嗯。”
“娘就告诉你。”
第18节阴云难散(下)
“那时候哇,那小东西出生,娘和你一样可高兴坏了。”
老太太回想着当日的喜庆情景,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纹,但随即又化为担忧和恼怒。
“娘看着粉粉嫩嫩的小人,是喜在心头,怎么也看不够。可是看着看着,娘就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个不对劲?”赵大有满脸疑惑好奇。
娘俩一个说一个应。
宁氏不让儿子废话,没发现自己开始废话。
老人家么,思维不象年轻人那么活跃,不能天马行空,不能跳跃发散,要说明个事,就得一点点按顺序来,要不然她自己都理不顺,想不明白。
“娘就发现啊,这娃娃似乎有什么地方和别的娃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了?”
这时候,赵老财反倒着急了。话说俺当时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注意什么。俺的亲娘唉,你别这么慢吞吞吊着行不行。
老太太这时也可能发现自己在耽误工夫,语速快了不少。
“娘发现他和别的娃一样,开始时候是迷糊的。可很快就不一样了。娘发现他在观察,娘是说他那眼神象大人一样在观察,观察人、观察屋子,眼神清亮亮的,象是懂事能看明白什么。可别说刚出生的娃娃,就是三四个月大的娃又懂什么。娘当时那个高兴呀。”
“怎么又高兴了?不是应该恐惧么?娘,你歪楼了。”
“你才歪楼了。”
老太太被打断了思路,很不高兴,又恨恨地点着儿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你这粗心怕老婆的糊涂蛋,作为当爹的,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看看自己的种?你呀,连你爹在这个上面的一角也顶不上。想当初,你爹娶了十二个婆娘,还往家里又弄了几百亩地。你呢,只一个,还弄得家里饭都吃不好.......”
“娘,你又歪楼了。”
赵老财有些不服气,那时候赵庄多少人,多大实力,现在多少人,多大实力。条件所限,没可比性啊亲娘。可又不能反驳娘,否定爹。
“哎呀。娘,你别老点我呀。真歪楼了。说正事呢,你老扯我和我爹身上干甚?”
“.......娘真是被你气糊涂了。不争气的糊涂蛋,再敢说娘歪楼,看娘不打得你歪歪。”
“嘿嘿,孩儿不敢。”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嗯,说到哪了?”
“呃,娘是想问歪楼的,还是不歪楼的?”
一听这话,老太太因分心已平起来的眉毛又立了起来,“混小子,你是故意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赵大有吓了一跳,赶紧一个头磕在地上,“娘,你连孩儿都不信了?”
“哼,信你?信你做甚?”
眼看老太太火气越来越大,并且要集中喷到自己头上,由妖孽事件演变成母子大PK,赵老财承不住完全被动挨打、和脸被口水喷成筛子的后果,赶紧认罪又小声提醒:“娘,不是孩儿气你,你又歪楼了。”
“嗯——”
老太太长吁一口气,压压火,“说哪了?”
“呃,说到你那个高兴的。”
“高兴?差点儿被你这不孝子和婆娘气死,还高兴?”
老太太气乎乎地申诉着,随即又想起了话头,挥手打断儿子口中又要冒出的“歪楼”抗议,一个急转弯,“是高兴。小孙子刚出生就懂事,一准是个神童,作奶奶的能不高兴?”
赵大有被老娘的神转折闪得不轻,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只能强忍着苦笑不得,低头应和:“娘最英明。是不能。”
老太太哼了声,“可是接下来,娘发现他清澈疑惑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凶恶起来,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啊?”
赵老财情不自禁地抬头看着母亲,此时无心忙中偷闲用不多的学识暗中自问,形容眼神“清澈疑惑”,这两词用在一起是不是有些矛盾不合适。
母亲是绝不会说谎的,尤其是对孙儿的事。
他满脸惊疑不定,心里也泛起嘀咕:“莫非这孩子当真有问题?当真不可留?”
“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老人家么,年岁大了,眼神不济,甚至老眼昏花,有时看东西难免会出错。
“哼。”
“娘老罗,可身子骨还硬朗着,象当姑娘时背几十斤麦子走十里也不当事。脑子还不糊涂,眼神也清亮着,又离得那么近,岂会看错?”
看儿子皱眉总算认真听进去了,也应该会听自己的话了,老太太心里又难过起来:孙儿呀,想我宁氏一生德行无亏,无愧于任何人,赵家又是这么良善的人家,怎么就不能儿孙满堂?这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不是喜事,反而成了.......唉!
强打起精神,“儿啊,娘当时也想是不是看错了。可再怎么看,看到的也只是他眼里的悲痛仇恨愤怒。那不是一般的恨和凶狠。
当年,娘在一个示众临死的杀人犯眼里看到过同样的凶狠和不甘心,即使娘胆子不小,也被吓得不轻,连做了好几天恶梦,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渗得慌。
那小东西降生在这个家却敌视这个家,无视父母亲情。娘这么大年纪了,这点事还是能看明白的,当时心里就存了个疙瘩,只是觉得我赵家良善,娘礼佛心诚,自有神佛保佑,一切都会好的,其实是不敢,也不愿意多想。”
老太太擦擦眼泪,叹口气,伸手摸着儿子的胡子脸,道:“大有哇,娘不是狠心的,可你今天来一说那小东西的神奇,娘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这哪里是什么神童。这是妖孽呀!那些天杀的唯独今年不来咱沧州府行凶作恶。哪是小东西在保佑沧州,不过是保他自己不受兵灾更顺利长大罢了。”
赵大有的脸色越发凝重。
“儿啊,你想想,你是那小东西的亲爹,那小东西和你亲近么?”
赵大有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小儿子只和他娘亲近,对其他人似乎都有戒心。
“这就对啦。儿女即使再小再不懂事,也天生和自己的父母亲近。这血缘亲情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小东西不的,就证明他不正常。”
“还有哇,他只和他娘亲近吧?”
赵大有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嗯,他也喜欢老刘家的抱。别人,嗯,都不行。”
“这就是了。那小东西刚出生,翅膀还没硬。你婆娘和何氏喂养他,保护他。他需要这个,也需要时间长大,所以才会对她们好。等他翅膀硬了,只怕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可恨可怜你婆娘护犊子心切,完全蒙在鼓里,把娘当成不分是非的糊涂恶毒老太婆,忤逆不孝,一味护着那小东西。你也跟着糊涂,一味耍赖和娘作对。”
第19节襁褓里的奋斗(1)
人信守什么,一旦到了偏执的程度,再遇到触动信念的刺激就很容易变得疯狂。
这时候,任何人说出和他想法不同的话,他都听不进去,至多只会提醒他联想到什么,变得更疯狂更周密。
相反的,他自己的想法,他会怎么分析怎么觉得有理,怎么说怎么合理,一切都是那么合乎逻辑。对于自己的行为也就自然而然觉得是那么正确,即使杀人也干得那么理直气壮。
你只需想想被洗脑的传.销分子,这种只算低级的偏执者,就可以很容易地看透这种人的扭曲心态。
有了痴迷固守的偏执信念,人也就常常变得无所谓善恶。
象轮子恐怖邪教分子疯狂得“连死都不怕”,甚至主动去死,杀别人更根本不算事,其三观已超出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更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来衡量。
更常见而简单好理解的例子是:处于怒火中烧等激动情绪中的人,听不进劝,行为失去正常人眼里的理智。
赵岳在母亲怀里默默想着,默默准备着一会儿怎样和偏执的亲奶奶交锋。
马大财去和老太太解说,在门外恰恰听到了老太太和赵大有末尾的交流。他原本是想先听听老人家的想法,再采取相应措施,不想却听到这些。
一时间,他的心也不禁震惊起来,对之前对小赵岳的判断和那些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屋里,动摇的赵大有本着一点希望和理智,还有对老婆的爱和信任,在母亲的催促下,做着最后的艰难抗拒。
马大财知道,以义兄弟的孝道,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也就是说,自己留住张氏母子,却真是害了人家。
小娃娃赵岳到底是不是妖孽还两说,自己的誓言却是要信守。这是做人的本分。
马大财当即放弃进屋劝说的想法,悄悄转身离开内宅,直奔向门房,通知张氏母子赶紧离开。
“嫂夫人,马某无能。情况紧急。什么都不要说了。请随俺赶紧离开。”
很羞愧。马大财躬着身子道歉,请张氏起身。
其他人一瞬间都变了脸色。张氏的脸也变得苍白,心里对丈夫充满了深深的失望。
刘管家和老太太等忍不住惊问:“怎么会这样?这如何是好哇?”
之前他们知道宁氏难改变,但对庄主还是抱有极大信心的。
听到这两句话,赵岳噗哧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在马大财惊异的注视下,他小手搂着母亲的脖子,侧身扫视着众人,淡淡说道:“娘,该我们去面对了。”
张倚慧定定神,努力收敛糟糕透顶的心绪,轻轻嗯了一声,抱着儿子走出门房,走向家里,并越走越快,越走越坚定。
众人震惊着面面相觑片刻,随即都闷声不吭地紧紧追上去。此刻,无论抱着什么目的,大家都睁大眼睛,默默等待一会儿后的奇特交锋。
三月娃大战亲奶奶,这难道还不够稀奇?
平常总听妖孽神怪的诡异怪诞传说,想不到就在这今天,就在这赵庄,就能亲眼目睹。
到底都是凡夫俗子,即使再忧心如焚,遇到这种事,又怎能不象打了鸡血一样处于一种病态的亢奋?
管家老刘真是忠敬的。这当口仍不忘自己的职责。
他一双眼睛恶狠狠扫视四处闻风而出,正瞪眼探头探脑的家丁仆妇,怒声喝道:“都闲得没事了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日之事,你们最好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不小心听到看到了,都特么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准私下议论。谁敢瞎说,谁敢泄露半点闲言碎语出府,割了他全家的舌头,打断他全家的手脚,丢林子里喂狼。”
刷——
那些脑袋瞬间都消失了。
能在府上干活的都是亲信,得利于赵家,也知道府上的规矩。赵家慈悲不假,却非单纯良善。管家的话可不是只说说的。过往就有证明。
张氏走不远,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又回走到大门口停住。
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神情中,赵岳向紧守门外马车的张府管家老钱奶声奶气招呼:“钱爷爷,叫我姐和小豆芽回我姐屋去玩吧。请舅母先在门房坐会。车里想必不暖和,可别冻着表姐。”
老管家一愣,这当口也没心思计较三月娃怎么能这样说话,只眼看着大小姐。
张氏点头。
老管家虽疑惑却不问什么,照做。
张氏一声不响,又向内宅走去。
到了中院,赵岳见便宜舅舅紧跟不放,又招呼赵信、赵越:“信哥哥、越哥哥。”
赵信赵越猛然听见这称呼,都有种受宠若惊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神情严肃。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赵岳笑了笑,小手一指便宜舅舅,“两位哥哥,麻烦你们送我舅舅去他屋里好生歇着。”
神色有些恍惚,正不知盘算什么的张倚春一惊,随即又愤怒了,胸中的无名火腾腾的。
信越二人愣了。
刘管家却会意过来,一拍两小子,“对对,赵府的事不敢劳张庄主费心。”
赵信赵越立即醒悟。
所谓帮妹妹妹夫的大舅哥,坑姐姐姐夫的娇惯小舅子。这是有数的。
眼前这位舅爷就是典型。舅父赵大有则是典型的反例。
二人视把他们当儿子养当儿子信任重用依靠的赵大有如父,早看一再坑人的张倚春不顺眼了,只是以前没资格管,也不敢管,今个借舅母无心搭理的机会,正好给张倚春点颜色瞧瞧。
至于小表弟和当家老太太的交锋胜负,他们比赵岳本人更有信心。
信心并非莫名其妙。
神童会斗不过一个老太太?
这不扯蛋么。
在这一群人里,也许现在只有刘武和他们俩坚决不信赵岳是妖孽。
赵庄虽非龙潭虎穴[,却也是阳气杀气冲天的所在,什么样的妖孽敢在此露面撒野。
哥俩对视一眼,默契地捏拳头一齐上前。
赵信皮笑肉不笑道:“舅爷,你听着了?要不要我弟兄伺候伺候你老人家?”
眼里则流露着兴奋和期待:张庄主,你不是胆大敢耍二虎么?你耍呀,硬气呀,可千万别软了。千万给我们一个机会。
“你们才老人家呢。你们全家都是快死的老人家。”
张倚春心里恨恨诅咒着,面对信越二人挑衅和企盼的眼神,却不敢真抗拒。只得一甩袖子权当找了面子,被信越二人一左一右押着回暂住的屋子。
刘武跃跃欲试,却被老爹踹了一脚,低低声呵斥:“夯货,你是什么身份?也不想想小少爷为啥不叫你。真是夯货,连个吃奶的娃都不如。”
刘武又不是真傻,当然明白信越也算是赵家人,这时候有资格去伸手。他只是眼馋两好兄弟能稍稍出口恶气。
赵岳看两表哥安排好家丁把守住那间屋子,冲表哥们笑笑,心里说:“便宜舅舅,你这种人活着纯是污染人心、糟蹋粮食、打击我娘,可以去死了。
要不是之前你见自己的姐姐被欺负逃命,无论是为我娘,还是触景生情感同身受,终是有点眼泪,我绝不会让你活过这个冬天。
即使如此,你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私无情,留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要秘密做事,必须赶你滚蛋。”
第20节襁褓里的奋斗(2)
内宅。
赵老财顶不住压力,终于在母亲由失望向绝望转变的眼神中起身。
“娘,孩儿想通了。无论......那孩子是不是妖孽,只要他可能危害赵家,俺听娘的,就除了他。”
心里想着:周二走有段时间了。倚慧就是再慢,也应该走了。俺抓不到,至少能让母亲看到俺的孝心,心里舒坦点。以后的事,唉!以后再说。
宁氏不说话,只是脸色煞白地默默看着儿子,看得赵老财心里发渗,不敢再拖延半点。
老太太好强了一辈子,心灵醒着,可不是好糊弄的。
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不想门突然开了。本该逃走的老婆抱着小儿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乌泱泱跟进一群人,貌似簇拥着她。赵家庄的主要成员都在。
赵大有看着老婆发愣。
宁氏的眉毛却竖立起来:“张倚慧想干什么?这是要逼宫么?”
她目光落在赵岳身上,“莫非这小东西使了妖法,迷惑了人心,蛊惑众人来对抗?”
赵岳在母亲怀里侧侧身子,正对宁氏,迎着老太太审视警惕,甚至是凶狠的目光,笑融融道:“奶奶好。”
听着奶声奶气充满温情的问候,宁氏一愣,这心里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一股温馨暖流。
这是亲情的力量,人性的本能。
对把儿孙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重一万倍的宁氏来说,感情来得尤其强烈。
“这小东西长得真好。他要真是我的小孙子,那该有多好!”
老太太一瞬间心绪有些复杂,但随即就冷哼一声。
想蛊惑我?休想。
身子坐正,一手按桌案,又把阴沉的目光盯在郭氏身上:莫非你想以正妻的身份来压我?事关赵家兴衰、祖宗血脉传承,半点不能让,今天谁来也不好使。
郭氏却冲着宁氏柔和地笑了笑,微微摇头,然后拄着拐棍慢慢走向前。
不是帮凶,就仍是大姐。宁氏是极讲究也极守礼节的,瞬间也露出点笑容,赶紧起身迎接。
“大姐,这家门不幸,儿孙不孝,小妹无能,还要劳动你出面。”又招呼其他老太太,“各位姐姐,大冷天的,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这里是赵老财夫妇的卧室,但面积挺宽敞,十几个人在也半点不拥挤。但椅子只两把。
宁氏扶着郭氏坐了一把,自己理所当然坐了另一把。其他老太太只有站着的份,心里也没意见。地位低,要怪就怪自己不生儿子。
然后,大家的各种目光立即落在赵岳身上。
这才是正事。若有灾祸,都是这小东西造成的。
张倚慧看看小儿子,目露询问。
冒险回来,说是赌命也不为过。她表面平静,心里忐忑。刚一进门,小儿子就先声夺人,先缓解了局势,开局不错。现在她和众人一样很奇怪期待小儿子下面要做什么。
赵岳却向母亲笑了笑,随即仰头看着屋顶,聚精会神的。
众人都不约而同无声无息地跟着仰起头,疑惑:“屋顶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有妖怪被请来助阵,要破瓦而入?”
赵岳可不知道大家恐惧又带点期待的矛盾心情。
他看着瓦片,腹诽:“老太太还说进来暖和暖和。就这光腚露瓦的屋子?严冬时不被冻死就是命贼硬的。古人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
该干正事了,又低头。众人也赶紧跟着低头。
这一幕情景很诡异。屋子里静得针可落闻。
赵岳一脸轻松地看看亲奶奶。
宁氏端坐椅子,身板绷得笔直,两眼死盯着赵岳的一举一动,两手成鹰爪形,大有一旦赵岳露出妖相,就奋不顾身扑上来亲手掐死的架势。反正看样子儿子是指望不上了,那就我老太婆来。别人怕妖孽,老身不怕。邪不胜正,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你。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
看老太太这气势,赵岳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觉消失了。
这是个为了儿孙可以豁出去一切的偏执老人。可恨、可怜,又可爱可敬。
向奶奶笑着点点小脑袋,也不管老太太认不认,甜滋滋叫着:“奶奶,你是这世上最称职的奶奶。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尽职尽责,都那么好。放心,孙儿不会害任何人。”
在众人的神色变幻中,又转向后面的管家老刘。
“今要说的事比较多。刘伯伯,咱是不是多搬些椅子来,请尊长们都坐下来喝着茶,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听听?”
这话本应该对这一世的爹说的。老赵才是主事的。可赵岳清楚,老爹这会是绝不敢随便表态的。夹板里可怜的,也就不难为他了。
老刘此刻都震得晕乎了:“天呐,这是百天不到的娃说的话?俺老刘活了三十多年也说不这么,这么......那啥。”
晕头转向中习惯地看看主子,请示一下。
赵大有瞅瞅笑嘻嘻的小儿子,歉意又担心地看看老婆,再看看老娘,老娘沉着脸,紧盯赵岳,但貌似暂时不想做什么,这才微微点头。
老刘顿时活过来了,一趟子窜出门去,带着刘武、赵信、赵越跑了。丫环们此前都赶走了。这活只能他们三干。
..........................
老太太们在郭氏和宁氏身边坐了半圈。赵大有和两姐姐站在各自的母亲身后。
今天是家事,不是庄子的事。这时代的规矩,赵老财即使是庄主,在尊长面前也只有罚站的份。
马大财属于半主半客,身份特殊,坐在一侧。他夫人乔氏稳稳站在他身后侧。
赵岳瞅瞅老马旁边的空椅子,向着乔氏笑了,目光充满赞赏。
这果然是个严守本分的好女人。
剩下的更没资格坐了。
赵信、赵越一个提茶壶,一个奉茶,完事笔直站在门两侧,如两小鬼把门。
刘武提了一大壶热水刚要进来,却被老刘一把夺下,呵斥道:“磨磨蹭蹭的不关门,臭小子,你想冻着老夫人咋滴?”
“谁磨蹭了?俺送水也不对了?这老爷子逮着俺是他儿子猛欺负......”刘武这个委屈啊,还没处说理去。
老刘冲儿子眨眨眼,一边关门,一边伸头小声对门外的儿子叮嘱:“夯货,多穿些守在门外。谁敢过来偷听,就打断他的腿。”
刘武眼神立即一亮,委屈没了,向他老子眨眨眼表示明白,伸手把门光当一声关紧,差点儿没夹着他老子伸着的脑袋。
“这个夯货,想害死你爹咋滴。”老刘哭笑不得地摸摸脖子。
第21节襁褓里的奋斗(3)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社会,人的出身都太重要了,这不仅影响到社会地位的天生差异、教育生活水准和支持力话语权的不同,也深深影响到看待事物的敏感性、分析事物的眼界、角度和高度。
对安排搬椅子大家坐这种寻常小事,看起来很自然,顺理成章的,没什么特别。落在张倚慧眼里就别有意味了。
小儿子提的貌似自然而然完全合理的小要求,却是暗藏巧妙,在人不知不觉间,轻描淡写地再次轻易化淡了紧张局势,于无形间夺回了赵家小主人的身份,拉拢了人心,削弱了奶奶的权威,至少是暂时减弱了影响力,更进一步控制了局势。
妙就妙在即使婆婆宁老太太察觉了,也不好硬反对。
既然赵庄的主要成员都来了,可以不让妖孽孙子“蛊惑人心”,可总不能不让其他人议一议说话吧。至少不能让马大财这样的特殊人物站着说吧。那就不能不让搬椅子,更不能不让大家坐。你要是就是硬顶着,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至少那些没生儿子的老太太会生恨。赵岳的两姑姑会不满:俺亲娘比你还岁数大,身体也不如你康健,你坐着,硬让俺娘站着?这也太欺负人了。那么连锁反应……
宁氏就象随时扑击的猛虎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妖孽身上,压根儿没心思考虑别的,忽视了座位问题,就这样无影无形先输了一局。
出生在地主家,从小就站在领导地位,又领导张家赵家这么多年,面对或明或暗的复杂权力纷争,张倚慧至少在权力的微妙变化上很敏感。她抱着儿子站在受审的位置,却站得越发自信笔直。
把儿子当转世仙神,处在盲目中的娘哪知道,赵岳其实还真就是自然而然提出的要求。他压根儿就没有高妙的权力手段。
前世出生在乡镇普通人家,长大后被人领导,即使是领导,那也是和科技人员打交道,不过是在他的团队里以他为核心的平等交流,科学家同事也不是政客,他上哪去体会演练高明的权力手段?这一世到是天生领导,可这不是还太小了,还没来得及体味操练么。
“娘,”
赵岳小手拍拍有些出神的母亲,指指原本属于他母子的地盘——床,“孩儿很重的,娘抱着恐怕坚持不住,还是坐下吧。”
这次就真是故意削弱奶奶的权威了。
看到母亲望着奶奶犹豫着,赵岳叹口气,提高声音却仍是奶声奶气,“娘的床,若是不让娘坐,亲情荡然无存,那,咱们就离开吧。”
郭氏老太太微笑着向张倚慧一招手,“儿媳妇,无论怎样,先坐吧。”
张倚慧向郭氏回应了个笑脸,再看看宁氏,宁氏见媳妇不象起初那么猖狂了,脸色略缓,没反对,自然也不会点头。张倚慧向亲婆婆也笑笑,这才走过去缓缓坐下。这一坐到熟悉的床上,怀中的负担又一轻,心里更踏实不少。
赵岳指指马大财身边的椅子,“乔婶婶也请坐。”
马大财扭身看看老婆,笑着拍了拍椅子。
乔氏看看一本正经的小赵岳,向张倚慧笑了笑,慢慢坐好。
赵岳不省事,又向老实站在管家老刘身边抱着小刘通的何氏招招小手,“婶婶抱着我奶兄弟,怪累的,是不是也过来坐着?”
何氏顿时就坐拉了,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
且不管坐的资格问题,在这时候和主母坐一起,这不是明摆着和当家老太太作对么?也意味着对赵家的背叛呐。何氏又不傻,即使心里一万个愿意,也不敢答应。不答应似乎又是不支持情如姐妹的主母,这也是背叛呐。小少爷,俺可是你奶娘,你咋刁难俺捏?
到不是赵岳故意为难管家和何氏。
他是后世人,对这时代严格的君臣主仆尊卑不屑一顾。
关键是,这个世界,到今天对他来说仍感觉是残酷、危险、虚幻的。所以信念也变成:大局啊,正义公理神马的都是扯蛋。对我好的,我就对他好;对我恶的,即使是皇帝,也要坚决扫平他。
看到老刘也窘红了脸,紧张尴尬地只会张着两大手乱摆。赵岳扭头看看这一世的爹,亲爹看着小儿子目光审视,神情复杂难明。
再看看亲奶奶,“奶奶,今天,孙儿要说的事,不但事关我赵家的前途命运,更事关赵庄上下所有人以后的幸福荣辱,还有生死。要说的不少。时间短不了。且,管家和何婶婶和家人有何区别?有何不能坐的?”
说着向何氏笑笑道:“我这么小,也知道刘家对赵家的忠义。婶婶坐我身边,万一发现我是妖孽要行凶,也方便婶婶快速杀死我不是?”
刘家人绝对可靠,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宁氏老太太终于微转头,向何氏示意了一下,心里想着:小东西,任你再多技俩,翅膀没硬,又能怎样?
在丈夫点头后,何氏老实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了,歉意地看看张倚慧,仍一脸的忐忑尴尬,高高的身板坐得笔直,如同上刑场。
赵岳笑着勾勾迷糊睡觉的小刘通的手指,引得不少人面露笑容,然后慢慢收敛笑容,在母亲腿上坐直了,漆黑晶莹的眼睛扫视着众人,在大家紧张地近乎屏气凝神中,缓缓伸出小手,弯起大拇指,又在大家怀疑他是不是要施妖法的惊恐戒备期待中,才缓缓开口。
“先说说神魔鬼怪这等天地间的秘密。”
历史证明,任何妄图改变偏执信念,尤其是宗教信念的努力都是图劳的。你们不是迷信吗?不是认为我是妖孽吗?那就顺着说。
就说你们爱听的,说你们愿意接受愿意认可的,说你们即使不同意,却想反驳又根本无法找到有力证据,无法反驳,无力反驳的。
哼。说科学的,俺能说得你们吐血膜拜。说虚无缥缈,不可查证,纯是主观意想,瞎传的,以俺来自网络信息爆炸时代,多了近千年的见识,要忽悠住你们,也就是浪费口水的事,都不用损耗脑细胞。
当然,俺不是单纯为了忽悠而忽悠。是有长远目标、长远规划的。
不是精神空虚,无所寄托么?
不是愿意信什么,愿意把大把的财力、时间、精神、热血、虔诚……投入到虚无飘渺,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论证出结果的东西上面么?
俺就建立一种信仰,超压统一混乱信仰的信仰,无论你信什么,都能在此找到最终根据的归一信仰。
若能活到某个时候,俺将高举利剑和信仰征服世界,让这世界再也没有那个世界血腥混乱的宗教信仰冲突和罪恶,也没有人种间的歧视践踏。
玛了个B的,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么?干嘛为了些虚无虚荣的事,没事找事,你踩我,我杀你,斗个没完没了?难道说它真是“上帝”、神灵给人类设置的智障困扰麻烦?
这个一定得破解掉。人类应该全力以赴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在控制宇宙的一切。
统一了信仰,控制了地球,即使我不在了,后人也能把所有人种、地区、国家的最聪明的人都自愿,或不得不自愿地汇聚在一起,为伟大的科研事业,为人类早日走出地球找到新的生存地,为早日搞清人的来源、灵智来源、智慧来源、宇宙本质……而奋斗终生。
这个才是最让赵岳这个科学狂人最兴奋,最想干的事。
第22节襁褓里的奋斗(4)
前世的赵岳没信仰,若硬要找一个,那也是信科研。他只好这个。
在这个世界,他也不愿竖立宗教信仰。只是被形势和梦想所迫。
有一个强大的另一个理由支撑他搞的是,有宗教信仰约束,总比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敬畏,或只信权力金钱,肆意妄为强吧?
自后世而来,自然清楚那世界的人随便一个也能例举出许多恶心事件来。
瞅瞅大家。一扯鬼神,果然,即使是对他虎视眈眈的奶奶也不禁分了心,目露好奇询问之色。
嗯,可以胡说八,呃,尽情发挥了。赵岳严肃地咳嗽一声。
稚嫩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寝室,却象打雷一样,让众人一震都下意识正了正身子。
满意地点点小脑袋,慢慢单独弯下小指,这个动作对三月的娃来说有点难。
“第一,这世上的每个人其实都是神。准确的说是,凡人都是神转生的。即使他或她天生是个傻子。”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得众人一片愕然,随即表情各异,大有议论、否定、批驳,或询问质问赵岳的疯狂趋势。就连张氏也不例外。
宁氏张张嘴,看嘴型似乎是想申斥赵岳荒唐胡说。尽管赵岳就是在胡说。可最终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更深地盯着赵岳。
说小孙子是妖孽。那妖孽对鬼神的认识和论述总比凡人靠谱吧。毕竟从某个角度说,妖孽和神仙是一类的。
按这时代人的观念,赵岳的说法还真不好反驳。否定这说法,这是否定他是妖孽?还是说你能比妖孽更了解鬼神?你否认凡人也是神,那你个凡人怎么可能比妖孽更知道鬼神是怎么回事?那岂不是更荒唐。
宁氏老太太的意志可不是一般的坚定,搁另一世界的某个时期绝对是英烈或潜在英烈的典范。
此刻,她认定赵岳是在蛊惑人心。这小东西不过是妄图以人人都是神来混淆抹掉他的可怕异类身份,好蒙混过关以待长大。谅你太小,现在没什么大本事,翻不了天,且容你说下去,看你能说出个花来。
赵岳不理众人的意图,又慢慢弯下无名指。议论声顿时消失了。
“第二,神不一定是人形。”
这个,大家都认可点头。
传说中的三皇不就是人兽同体的异形。
“凡间所说的妖魔鬼怪在神界都是神。神界和凡间一样也有利益之争,更有残酷战争,只是打得比凡间更激烈更可怕。神实际无所谓正邪,立场和利益不同而已,敌对方就是邪恶的魔神妖神。”
这个?
有道理。大家也能理解接受。
人间这样,主宰人间的神也应该是这样。神本事大,能翻江倒海,颠倒日月,当然应该打得更惊世骇俗更厉害。
“正因为神界有战争,人间才有人。”赵岳罗嗦了这么多,开始点题,圆上第一个观点。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指指自己的小脑袋,“神战损,有的直接消亡,有的这里受损,失去神能,不由自主转生凡间为人,修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修行。有的又能在死后回到神界。所以说人就是神。”
说到这,赵岳停顿了一下,扫视众人,等大家都消化了些想质疑询问,就淡淡地问:“要不然,你说人的灵智从何而来?为何同样是生命,却只有人有智慧,野兽就只知本能生存?”
这问题就是我来的那个世界也无法回答,何况你们这些土著。不是小看这时代的人,就算你们想破脑袋,也回答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赵岳也不指望回答。他看到奶奶虽然仍是一脸戒备,神情却因思考而放松了不少。
暗暗一笑:亲爱的奶奶,好好待我吧。好好活着。有你小孙儿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嗯,下面应说重点了。
“凡间没有神仙妖魔鬼怪,地下也没有阎王地狱鬼魂,更不会有仙法魔法。你看到了也都是误解。至于为什么,后面再讲。”
“凡人不知鬼神事,那是这里受损,又被凡俗红尘所污,泯灭了神性,忘了前尘往事。人有聪明,有笨愚,和为神时的强弱有关,和父母素质及生活环境条件有关,更是这里受损程度不同。我还记得神界一点事,是真灵受损较轻。天生傻子,那是因为他们在娘胎里就受到俗世污染损害,或神战时这里受损太严重。”
赵岳指着自己小脑袋的手这才放下,“傻子当初在神界为大家的利益而战,可能是最英勇的将士,侥幸未死转生凡间,浑浑噩噩地活着,最后浑浑噩噩地死去。我是说他们彻底消亡了,不是成了鬼什么的,再有机会为人。他们不应该被肆意污辱践踏。”
玛了个B的,人之所以是人,不同于野兽,那就是人有人性慈悲。傻子已经够倒霉,够可怜的了,就不要再在他们身上踏一脚。在俺眼里,傻子也有用。他们也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事。不信以后你瞧俺的。
赵岳心里嘀咕着,那怕在外面宣扬,也没指望这么一说就能扭转傻子的生存状况,能有一点是一点吧。他也不是太关心这个。
若能由此延伸引发上位者对弱势民众的尊重,至少不再那么肆意蔑视践踏,调动起所有人的积极性能动性,奋发改变世界,就更好了。
人活着是为了幸福快乐。不是为痛苦遭罪来的。
相比傻子,普通人也许更可怜。供养着上位者,还要承受一切低贱悲哀,一生如草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够悲惨的?傻子过一时是一时,不知辛劳荣辱挫折打击,没有忧虑烦恼压力,只从精神上说,也比普通人轻松多了。
众人在窃窃私语。
宁氏老太太仍是戒备着,可眼神中的警惕和凶狠已经大多被疑惑取代了。到了这时候,她自己对小孙子是害人妖孽一说也有些动摇,心里也有很多疑问也想问问赵岳,只是因为偏执的信念、神圣职责,过于想保护儿子和大孙子,才丝毫不敢大意。
张倚慧也一肚子的那个,不是疑问,是问题,她现在完全盲目地信任小儿子,不会对小儿子所说的事有任何怀疑。
别说是她,这事搁二十一世纪,你家孩子三月就如此神奇,所说的话,你也得好好重视思量,不敢轻易否定。毕竟科技再发达,只要不到揭开世界本质的那天,就不得不承认,冥冥中就是有种力量在控制一切。
此刻,张倚慧就特想问儿子。比如:为什么神仙妖魔鬼怪就不能在凡间出现?比如:什么人才可以再次由人变成神灵?吃斋念佛行善积德的?清心寡欲修仙的?聪明的?有权有钱的成功者......
后一个比如的问题其实才是最想知道的。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想知道,尤其是生命已走向终结的老太太们。
长生不老,逍遥天地,在极乐世界享福是人共有的梦想和渴望。哪怕再过一万年,甚至更久,这个追求也不会改变。
赵岳的阴险就在这里。
第23节襁褓里的奋斗(5)
就在众人等待小赵岳的小手再弯下一指继续说他们想听的,最好是最期待的内容时,那只半举的小手却突然收回了。
“娘,尿尿。”
“?”
在众人的诧异中,赵岳涨红小脸,急促喊着,小手更直接去努力掀盖着的小被子。
正想事想的出神的张倚慧微一愣,随即神魂归位,习惯性地一把揪开小被子,熟练地把开小儿子的两条大腿。
可惜还是晚了。开裆裤中露出的小雀雀喷出一股雨露,但屁股周围的小棉裤湿的面积也在变大。
赵岳虽然脑子装着成人思想,可太小的身体还控制不了许多零件,就在这装神棍先知的关键时刻,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尿裤子了。
“哈哈哈……”
郭氏看着窘迫的小赵岳,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甚是欢畅。笑声中,目光微瞥宁氏:“这就是你断言并固执认为的妖孽?”
其他人明悟地也不慢,之前只是强忍着笑,可有郭氏领头了,不少的忍禁不住,跟着也哈哈笑起来。
赵岳却突然哭了。先是无声地淌着大颗的泪珠,很快就变得呜呜地泪如雨下,并且越哭越伤心。
张氏先是笑着哄着给赵岳擦屁股,换小棉裤,换着换着突然也跟着呜咽起来。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之前忙于逃命,竟然忘了把儿子的小衣服带走。这要到了娘家,大冬天的,幼子尿了,就得光着身子……
现在只有她才理解幼子为什么这么伤心。
身为亲人,你们不顾念亲情要杀我,我却还要顾念亲情帮你们,甚至要想方设法救你们。这样的事,搁谁头上,谁心里也不会痛快了。何况是个小小婴儿。
我的小岳儿什么都懂,对这样残酷的事,怎能不伤感难过?
她不知道的是,赵岳伤心还有丢人尴尬的原因。
灵魂是成年人,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最亲最重要、最要依靠或使用的人的面尿裤子,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丢人丢得也太惨了点。赵岳活了两辈子也从未这么没面子过。嗨!
娘俩赛着伴地伤心。
旁边睡觉的小刘通睡梦中感受到奶兄弟的召唤,也许觉得这得支持,也睁开朦胧的眼睛跟着哇哇哭。
和赵岳压抑的哭声不同。他是扯嗓子嚎。童音绕梁贯顶。
何氏隐隐约约感受到张氏悲伤的原因。心善心软的她为好姐妹的遭遇难过,为好姐妹十几年的付出感到不值,也忍不住落泪。
屋里其他人象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收了笑声,一个个神情肃穆沉重起来,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宁氏。
被赵庄的最重要成员集体质疑、审视甚至是以眼神批评埋怨,自尊心极强,极要面子的宁老太太,脸有些挂不住,也不禁有些后悔。
但意志强大的她很快就不理睬大家的目光,再次坚定地把目光盯在赵岳身上,目光审视,神情戒备。
赵庄主要成员再次领教了老太太的顽强精神,心里也不知是应该嘲讽,还是应该敬畏。
联想到老太太最疼爱的大孙子赵公廉。一瞬间,大伙儿进一步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会对大孙子那么偏袒喜爱。
这祖孙俩在性格方面实在是太象了。
那拗劲,只怕就是大罗金仙也受不住。
换好小裤子,张氏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幼子,抽泣着说:“岳儿,不管别人怎样看你,娘都信你。咱走吧。回张庄,你想做什么,娘都会无条件帮你。哪怕要娘付出命,娘也愿意。”
在这一刻,这个家,她是真不想待了。
外强中干的庄子,比贫民强不了多少的生活,无情的亲人,这里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回张庄,至少我还是一言九鼎的大小姐。
赵大有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窘臊得。
痛哭流涕的赵岳感受到母亲痛苦决绝的心情,一激凌:别的呀,要爹娘离婚,我还费这劲干吗?
“娘,”
赵岳小手抹着眼泪,强打精神道:“不能走啊。如果不从现在就开始努力准备,等十几年后北方野人铺天盖地杀来。奶奶、爹、姑姑、马叔叔、管家、我姐姐、奶兄弟、全庄老少……到时一个也活不了。赵庄成为一片白地。牧守一方的哥哥和公亮哥哥,肯定会死守城池,一个指挥军民抵抗,一个统领后勤支援,坚守数月,最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全会城破人亡。满城的脑袋会象大大小小的滚地血葫芦……
到那时只剩下苟且蜀中的我们,活着能不愧疚?以后的日子要在野人随时会砍来的屠刀下过,又有什么意思?”
“啊?”
在一片惊呼声中,众人大惊失色。
尽管之前赵岳就说过事关全庄生命的话,可当时除了坚信儿子的张倚慧,谁也没当个事。宁氏更认为这是妖孽在危言耸听。这会儿再听见,只想想那恐怖情景,就难以镇定自若。
毕竟这里是险恶边境。这里的大人年年血战,都见识过辽人犯边行凶时的凶残,小规模战斗尚且如此,不难想像全面大战的可怕。
安静站在母亲身后的赵大有呼吸骤然急促,眼睛慢慢亮起来。
他并不笨,情商也不低,只是一直处在一个和睦家族中,太缺少处理家里纷争的经验,骤然夹在老娘老婆的激烈争斗中,又有迷信思想干扰,一时无法判定什么,不知该相信谁支持谁,无所适从而已。
到了这会,他隐隐明白了刚出生的小儿子为何会眼里有愤怒仇恨之光了。
那应该不是仇恨家人,应该是那什么,神性未泯,先知危难,不喜这世界,痛恨敌人,可不会说话,难以告诉家人。不想被老太太察觉并误会了。
骨子里的英雄血性喷发,身为一家之主一庄之主的责任促使,赵大有不再沉默。
他不再看母亲的脸色,直接走到床边,迎着老婆警惕痛心的目光,对不起说不出口,就歉意点点头道:“岳儿不只有娘亲。他也是我儿子。若有危难,应该是我这个当爹的先顶上。”
说着伸手从迟疑不定的老婆怀里轻轻抱过赵岳,低头在赵岳耳边小声说:“儿子,爹错了,违背了当初对你的誓言。以后再不会了。爹和你娘一样信你。俺以后保证当个好爹。”
赵岳不吱声。
前世的爹是草根一枚,沉默寡言的,却言出必践,有担当。
绝对可信任。
在这里,不看豪言,看行动。作为科学家,更不信空论,信实验实践。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是关键。俺不信你,即使你是俺这一世的亲爹。
赵大有不知幼子想什么。
他是粗豪的性子,直接问最关心最想知道的:“岳儿,你是说辽狗在十几年后会再次大规模凶残进犯大宋?”
“不是契丹人。”
赵岳摇摇小脑袋,“是女真。被辽军肆意盘剥屠杀的女真。”
“?”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相信。
就那些穷得丁当响,整天钻野林子勉强活命的女真?他们要武器没武器,要知识没知识,几乎一无所有,人口又那么少,可能么?
身处边境,接触辽国,大伙儿对遥远的那些几乎可以忽略的北方少数民族还是有点了解的。
第24节襁褓里的奋斗(6)
就那些穷得丁当响,整天钻野林子勉强活命的女真?他们要武器没武器,要知识没知识,几乎一无所有,人口又那么少,可能么?
“俺听说那些女真野人,家有口完好的锅就是富户了。”
“是呀,锅都成了传家宝,这样穷得底掉的小族也能兴风作浪?”
……
随时可能会灭绝的愚蠢女真族能逆天而起,强大得掀起滔天杀孽,甚至横扫一切?他们有这个能力?甚至有这个胆子么?
这太令人难以接受。
对大家的质疑,赵岳懒得解释。
人们不愿相信的事,你费尽口舌也未必有用。这种“不可能出现”的事不血淋淋出现,任你说破大天去,也没人接受。你解释得越多,可能越起反作用。毕竟人总是习惯坚持自己的理由,并从对方的攻击找补完善。你不解释,人家或许会多寻思寻思,或许大脑洞开就接受了并自觉自愿地进行脑补……
所以,赵岳只念了个句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宋辽都太安乐了。”
他看看眼前的胡子爹。
胡子爹显然也是不信,只是这个儿子应该是半神,所说的事听着再不靠谱,也得重视。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信我,这转眼就翻了。
赵岳鄙视地瞅着胡子爹,无奈道:“奇迹都是在人们断其不可能中出现的,要不,这世上哪有意外这个词。能人所不能,才是某些强者震烁古今,无论敌我提到了都不得不赞叹的原因。按逻辑,女皇武则天,一个女人,也绝不可能当皇帝,尤其是在盛世的大唐翻天。”
逻辑是啥,赵大有不懂,但小儿子的意思很浅显易懂。
胡子爹在沉思。
赵岳扫视众人,感觉很累,想睡觉,但不得不打起精神,淡淡说:“自古道,富贵险中求。富贵家为了更富贵也会冒险。大宋的天下就是这么来的。穷困潦倒者苦得、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会怎样?”
这话在赵庄立即有答案:还能怎样,当然是抄刀子抢罗。
为一家老小活命,铤而走险,揭杆造反也不是不能干。
赵家庄人有造反潜质,却并不是有造反思想。
大宋很富裕,比辽、西夏富裕得多,到目前,王法纲纪还没太崩坏,官不是太坏。大家过得不太好,却能相对的安居乐业。简单地说就是大宋是个好地方好国家。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大家仍从内心爱大宋,拥护朝廷。
闹闹事反抗一下不公,会的,省得被那些混蛋更欺负。
真要造反,没那意图,至多是为了需要嘴上暗示一下,吓吓胆小或不想多事的当官的。
赵庄的希望赵公廉可是在全庄的期待中一心当大宋的能臣、名传千古,辉映史册的名臣的。想造反,也不会有这期待。
来三月了,赵岳看得明白,不是想挑动造反,只是借此机会顺手布下个造反的意识火星。
不是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么?
试试又不费什么。
说到这,大伙儿也明白了,正因为女真人太穷太苦,久积之下,怨气冲天,才会凶性大发,最终不得不舍生忘死去搏取……
那些人本就象野兽。
野兽群起?
貌似赵岳说的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
赵岳再看看胡子爹,“女真那个英雄已经存在,和爹年纪应该差不多,叫阿骨打什么的,以后会加完颜姓,叫王中王阿骨打。”
一直没资格说话,老实充门神的赵信赵越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这个,咱们摸过去,提早宰了这个祸害不就万事大吉了?”
众人顿时响应者不少,就连胡子爹也不禁点头,拳头一捏,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中国若没有开国毛太祖会怎样?
这个问题,后世的网络上早议论个底掉。这且不提。
赵岳两世为人,也不得不感叹:有些人似乎真是肩负使命而存在的。别说太祖,就是那些前赴后继祸国殃民的大奸大恶之徒,那命就是比常人硬。不知有多少人对其恨之入骨,多少人处心积虑想方设法除掉他,可他就是不死,并且很多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长寿得意。
发现大伙儿都在看着自己,赵岳只得说:“在白山黑水的广阔、复杂、险恶土地上找到一个目标野人,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人家熟悉的地盘,杀死野兽一样机警凶猛加上狡猾的他,能容易了?况且,有些人就象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
大家都一愣。
赵越直接就问了:“小强是什么?不死神魔?”
后世的很多流行语没法和眼前的土鳖解释。用“好人不长寿,恶**千年”解释也特打击人了。至少在坐的良善老人不爱听。
赵岳累得慌,不想浪费口舌,咳嗽一声,忽略疑问,“契丹人从阿骨打他爹刻里钵开始就剿杀,到现在人家不是仍活蹦乱跳地活着?”
一度强大的辽国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能做到?
你比一个强国都厉害,还用在这当草民受罪?
赵岳不这样说,不能打击表哥的一腔热血,大家却很自然地去想。
信越哥俩涨红了脸。
赵岳赶紧委婉解围,“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就算能杀了完颜阿骨打,也会有别的什么狼阿骨打,虎阿骨打出现。一个种族的崛起不是单单靠某一个人能做到的。”
说起这个,赵岳突然心思一动,声音大了些,“女真会有一批和我哥哥一样出色,没我哥哥的才学,却比我哥哥更雄壮强悍,更狡猾,更勇烈,更擅长战斗的人出现。凶残就不用比了。其中一些人的年纪应该和我哥哥差不多,应该已经现出非凡一面。
也就是说,除非,我们有实力现在就把女真等野人族全部清除掉,有能力让北方不再出现野人种族。”
种族之战也好,国战也罢,拼的是实力,硬实力。软实力都不起大作用,就别异想天开地以为搞搞刺杀玩玩手段就能颠倒乾坤。
那就是说只能等野人强大起来,铺天盖地杀过来了?
一屋子人都陷入沮丧,个个皱眉深思。就连宁老太太这会也是。
第25节襁褓里的奋斗(7)
自从听到最爱的大孙子与城共亡的结局,宁老太太就惊着了,接受不了这么好的大孙子会惨死,可一想大孙子的性格,不是极有可能,而是到那时必定会舍身报国,再想想那惨烈一幕,老太太不禁泪花涌现,强大的意志差点儿崩溃罗,注意力焦点也不由自主地转移了。
这会再听到赵岳提到赵公廉,老太太不寒而栗,打了个狠狠的激凌:大孙子虽说也练武,可是到底个俊秀文人,他怎么可能拼得过那些整天和猛虎野兽争斗的凶残野人?何况人家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就算大孙子能抵住一个两二,那其他强大野人谁对付?大宋那些文官武将?
老太太下意识撇撇嘴,呸了声。
在她心里,谁也比不上她大孙子聪明能干。大孙子不行的,别人更不行。
哎呀!这可咋办?
老太太再也顾不得否定小孙子的鬼神论了。她的心思全集中在怎样挽救大孙子的命运上。
满屋子人显然也越来越相信赵岳的预言,有的一筹莫展,有的麻木不仁听天由命,有的扬言大不了到时拼个你死我活,最不济也拉个垫背的。
我还没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抵”,你们就这样了?
赵岳有点儿受打击,忍不住喝道:“俺来了。有我在呢。慌什么?”
等都看过来,又点着站脑袋提气道:“别人没办法,俺有。皇赵不行,俺们沧赵能。”
可惜,即使他已经尽力说得底气十足,可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免大大降低了气势。
赵岳瞧见大家眼里本能流露出的不相信,顿时心情恶劣。
“岳儿,岳儿,娘相信你有法子。”
这关口还是张倚慧这个娘最贴心,对小儿子也最有信心。
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命运结局凄惨,张倚春和宁老太太一样恐惧着急。何况这还包括所有人的生死大事。
赵岳扭身要娘抱。
张氏赶紧接过来。
赵大有当即面现羞愧。
下面我要说最想说的富家强庄的事,要让最爱我最信我的娘荣耀。半信半疑的爹只好先靠边站。
赵岳心有盘算,却也不能真忽视重新接受他的爹的感受,就勉强解释安慰了一句:“爹,你胳膊太硬,不会抱。硌得我慌。”
这年头讲究抱孙不抱子的。赵大有还真没怎么抱过孩子。
马大财两口子瞧瞧赵大有那粗壮的胳膊,想想那抱炮弹一样笨拙的抱孩子姿势,都呵呵笑起来。其他人也心领神会地露出笑容。
赵老财这才找着点面子,嘿嘿两声,又退回老娘身后。大家又立即回到之前的忧虑,看着赵岳,等着听听这个小娃娃有什么良策。
赵岳却仰头再次看着屋顶。
即使这是赵岳第二次看屋顶,大家仍忍不住跟着看。
宁老太太瞅着梁柱上的狰狞辟邪蝙蝠纹、玄妙的吉祥纹,有些出神:“多好看呐!尽管还是大有成亲那年重新上的彩,一晃十几年了,可看着仍是那么鲜亮……不对呀,小孙子,嗯,那小东西老盯着屋顶是咋回事?莫不是忌惮辟邪兽……”
有了固执的偏见,老太太不免又开始向老思路转,却听小孙子指着屋顶问:“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上面少些什么?”
“少什么?”
大伙儿都更仔细地瞅瞅,“油亮坚实的梁柱,整齐紧密结实的瓦片,漂亮的图案……都挺好的,什么也没偷工减料,不少什么啊。”
赵岳扫视大伙儿那类似狗看星星的目光,不禁大为沮丧,“就凭这样的人,这样的头脑,这样的洞察力,我还想在这个世界继续搞科研?异想天开了我。”
无奈地拍拍额头,指指自己冻红的稚嫩小鼻子头,又指指众人穿得棉衣,郁闷地问:“难道你们不觉得冷?不觉得这屋里的温度和外面相差不大?不觉得这屋顶透风透得厉害?你们为啥在屋里也穿这么多?”
“哦,说的是这个啊。”
大伙儿一副恍然大悟,又不以为然,或无动于衷的样子。
即使是地主家,这房子也已经够好的了。能住上这样的青砖大瓦房,不知是多少人渴望却不可得的梦想。难道还想和皇宫一样?咱是什么身份?即使有那个钱,也弄不到那珍稀材料,找不到那么高明的工匠来干的,更不敢越制。你个毛孩子,刚从神界转生来,眼界高,不了解俗世,不知足……
有这样的念头,大伙儿甚至都懒得问,准确地说是懒得解释。时间长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哦个毛线。”
赵岳在心里嘀咕:“等到寒冬腊月到来,下面是滚烫的火炕,上面是下贯的寒风,就俺这空调暖气惯了的习惯和现在的稚嫩小身板,能不感冒挺过这个冬天,那真是命硬。”
火炕算得上是华夏北方人民的一大发明,据说有几千年历史,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尽管一向被忽视甚至蔑视。
即使在赵岳来的那个时代,他老家仍然有火炕。即使在国内外最繁华的大城市生活多年,赵岳仍然喜欢老家的火炕。用前世的爹的话来讲:大冬天在暖哄哄的火炕上睡一宿,舒筋活血解乏,第二天全身的筋骨都透着舒坦。别提多美了。
这里也有。炕屋就在床屋的隔壁。
前几天赵岳问过母亲,冬天了,为啥不去睡火炕。
张氏回答很,那啥,符合民俗,“初冬要先冻一冻,不然冬天不耐寒。”
俺的亲亲娘唉,就算耐冻,就这屋顶嗖嗖漏风的条件,俺的小命估计也难保。为小命着想,必须先解决保暖问题,先从屋顶入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瞎想。
看小儿子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张倚慧先重视起来。当初二小子就是感冒夭折在冬天。她很怕这个神奇的幼子也。
哎呀!不敢想。
“岳儿,你想说什么赶紧告诉娘。趁现在还不是太冷,来得及补上。”
唉!还是娘疼俺。
赵岳对母亲笑笑,道:“咱家两边不是都有河么?”
咋又扯到河上了?
张倚慧愣了一下,还是点头,“你喜欢晒太阳,看风景,娘常抱你出去逛,看到过。小东西,你到底想说什么?”
俺是喜欢晒太阳看风景的人么?
晒太阳是为了加强钙吸收,俺好长得更结实……
算了,跟你们说不明白。真要解释清楚,只怕说到明年,不明白,仍是不明白。
俺的亲娘唉,这世界对别的穿越客可能是天堂,对俺是恶梦啊!
第26节襁褓里的奋斗(8)
“那,有芦苇,我是说有没有这种芦苇,它成片长在烂泥水中,杆油亮瓷实,细长,弹性好,韧性强,有这么”
伸出小指想比量粗细,可发现自己被娘喂养得太好,小手太肥,手指有点儿粗,又说:“和筷子细头差不多粗。”
这种芦苇在赵岳前世的老家土名叫芭草,赵岳不知这个世界,在这沧州它叫什么,只得描述一番。
“哦——”
管家老刘先应了,“小少爷,你说的那个,咱这有好多,不能编席子帽子,马不吃,牛不啃的,没大用,烧火做饭到是好。至多庄户人家没钱置办咱家这样的门帘子,就用它编,夏天挂门口窗户上挡苍蝇蚊子。哦,晒萝卜干,也用它编的。”
听到这,赵岳大体确定是它了,但仍要看一看。
老刘是伺候人的头子,那眼力介岂是一般,立即看出来了,赶紧招呼外面把门的儿子赶紧折一根来,让小少爷瞧踏实罗。
………………
赵岳握着半尺长一根,“就它啦。这东西,你别小瞧了。它耐水耐腐蚀,也就是耐烂,纤维好,呃,反正是造纸的好材料,用它编成厚密帘子铺房顶,再抹上三五厘米厚的黄泥,呃,”
瞅瞅大伙儿对厘米两字也有狗看星星之态,不禁沮丧地啧啧嘴。
这个世界连精密度量衡都没有,发展科技?唉!不知有多少困难在前方静悄悄等着俺。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黄继光、董存瑞。”
赵岳不顾众人怪异,肆意喊了一通,给自己提提气,然后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下,“大约就是这么厚。哎呀,反正差不多密封结实就行,再有条件的铺上瓦片,没条件的上麦秸,屋顶风雨不透,隔热防寒,这不就冬暖了?夏天也不用在屋里也烤得慌。”
众人都面有愧色,眼睛却亮起来:“对呀,俺们怎么就想不到呢?这多简单多便宜的事.......”
再一想,又自我安慰了:“人家是神性未泯的神童,自然知道俺们不知道,想不到的事。很正常。所以说不是俺们笨的。”
至此,只因这点小事,这屋里加上屋外把门偷听的刘武,实际上在内心已经认可接受了赵岳的鬼神论,自然也包括接受了赵岳是神不是妖。至少大家觉得赵岳不是异类。
赵岳敏锐察觉了这种转变,看看放松了身体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奶奶,不禁暗暗舒口气:“还好,这最危险一关总算过了,只要容我成长,以后再困难惊险也不怕。眼下得先巩固战果,得把奶奶捧好,也让在最需要的时刻支持娘的姨奶奶们也有所收获。最起码得让老人家们对我有个好印象。”
目光转向胡子爹。
“爹,你看是不是趁还不经常下雪,太阳还老大,睡床不是太冷,紧着先把奶奶们的房子封严实罗?”
张氏眼珠一转,瞅瞅幼子闪动的眼睛,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补充道:“岳儿说的是。娘年纪大了,不象我们年轻耐寒,是得赶紧把那东西铺上去。”
老太太们听了这个,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
郭氏笑着点头补刀,呃,俺错了,应该是锦上添花地补温暖,“屋子更暖和了,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有福罗,以后都能舒坦坦地过冬罗。”
立即就有老太太捧哏,“可不是咋的。每年冬天,这身下的火炕滚烫,可上面一股子寒气,一不小心就伤风了,可受够罪了。这下好了。小岳儿就是灵醒孝顺。”
接着就是一群捧哏的。老太太们七嘴八舌地高兴议论着。
宁老太太不爱听别人夸谁比她大孙子好,但脸上终于恢复了些往日的慈祥模样,睁眼看看赵岳,眼神里也流露一些温暖和赞赏。
赵大有重重吐口气,恢复了一庄之主的自信。
他向瞧着自己的管家摆摆手,“勿急,麻绳等材料都现成的,干起来不差时间。我瞧岳儿对这事还有话要说,且听他说完。”
赵岳嗯了声,“编那个,叫顶棚吧。要厚些,怎么也得五六根扎一股。有个法子,不用为了一道道勒紧,多股绳需要多人一齐编一个逐道共同勒。找根长木,两头支起来,麻绳缠重一些的木坠上,两个一对,绳子交错添上芦苇,坠子交错流搭横木上,”
不用说完,老于活计的众人就明白了。尽管他们不明白重力在这的作用。
刘管家笑呵呵道:“是好法子。这样一来就省力了,就是个孩子一个人也能干。”
赵信赵越立即窜出去安排。
一直不吱声的马大财捻着胡子笑眯眯地突然问:“小侄儿,你之前提到什么纤那什么,说能造纸?”
赵岳点头,但接着就说:“造纸不难。但污染环境,更耗时间。先弄急需的。”
说着也不管大伙儿什么意见,小手指指自己穿的小棉袄。
布料是棉布,但却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的。有的地方还有小洞。
你爷爷的,这是打破单传宿命的地主家的小少爷该有的待遇?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又扯扯母亲身上的麻布衣。
这玩艺贴身穿拉得慌。也不吸汗。
夏天,母亲穿丝绸棉布衣,可天气一冷,就几乎全是便宜又耐磨的粗布麻衣,只因为没钱省钱。
你爷爷的爷爷的,这是大地主婆,给沧赵又生了儿孙,对俺最好的娘,该有的待遇么?
家只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婆也不至于这样寒酸吧?
老赵哇老赵,象娘这样美貌智慧与品行兼得的杰出女性,优秀女性、伟大女性,放在俺前世,绝不会嫁给你,就算一时上当嫁给你这个外强中干的高帅富,俺保证不用三天一准和你离婚。
再瞅瞅奶奶们,
嗯,不是麻的,有丝绸,有棉布,可都是旧的;
马家的乔氏呢,丝绸的,看样子还挺新,看来马大财知道疼自个老婆;
再看看身边的何氏和奶兄弟小刘通,全麻的,旧的,混得还不如俺娘俩。
可怜,搁前世有超模本钱的何氏在这个世界只能瞎着眼跟了老刘受罪。
唉!
重重一叹气,“咱赵庄是不是也太穷了?”
赵庄的骨干老爷门们顿时全窘红了脸。
说明一下
readx;——说明一下。这些章节写得细了。目的是透露一角,主角在这个世界面临的或明或暗物质精神等种种困难挑战,和要团结依靠的起步主力的性格操守能力。为以后的生活和造反打下权威基础,排除隐患,统一思想,统一行动,共同面对一切。
是罗嗦了些,但还是需要写透的。
比如你是亿万富豪家的儿孙,尽管家族货款巨大困难重重,但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分子,家人不会因为你厌恶某主义想造反,就会积极响应你。自觉章节名同,各章内容还是有阅读趣味的。
有好心看官说你设定的主角身份有问题。逆穿越,谁敢写科学家。我觉得不是问题。爱因斯坦的仅仅狭义相对论在科技主导世界的时代,那些顶尖科学家花了多少年才理解接受了。改革开放三十年,培养了上亿大学生,可除了在少数领域,你瞅瞅你接触的生产办公等工具有多少是国产的。科技发展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理念接受就是大问题,学习掌握更难。每个人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除了那些天才,谁不为学习叫苦?你可以想像一下,在一个蔑视科技,科技观念都是五渣零的迷信时代,想科技救世会有多难。况且,主角这个狂是有深意的。老蓝不难把主角作用符合时代。
郑重说明,这是地球文明流,非坦克机枪和种族屠杀。把别人都干掉的不是强者。那是弱者心态。领导世界才是先进文明的霸主。真正的王。
过了这个,以后情节快,内容也更加趣味。非神人神作,太缺乏号召力吸引力,啥支持也没有。鲜鲜小嫩肉,收藏推荐特少,还是恳请看官好汉们顶顶。老蓝在此叩谢
第27节襁褓里的奋斗(9)
挖苦一下赵庄的爷们,尤其是这一世的爹,代母亲、何氏、自己和奶兄弟小小出口怨气。
赵岳又叹口气,让老爷们的脸更红了,这才在母亲和乔氏强掩的笑意中,一本正经道:“想在乱世中保命光有人不济事,得有强大的军事装备、充足的粮饷,说到底就一个字——钱。
得有钱啊。没钱,稍逢个天灾**的,赵庄不玩完也得人心离散而崩溃。没钱,眼下的冬天都过不好,还谈什么其它?”
强烈意识到肉戏来了,神童亮真本事的时候到了,一屋子人没心思计较赵岳言语中暗藏的嘲讽,甭管高低贵贱老少,都不吱声,都默默盯着眼前的小娃娃。
下面说到的事要用到自己精湛的科技知识和技能了,赵岳也来了精神,“下面说说在这个冬天,咱赵庄怎么发家治富。”
伸小手点点桌上的茶杯。众人瞅瞅杯子,猜测纷纷,都茫然不解。
赵岳不满意了,“不是吧?知识无价。俺教发财,发大财的事,连口水都不给喝咋滴。俺一泡尿后就饿了,这小嫩嗓子都冒烟了。”
因为痛恨这个毁了梦想的世界,科技狂人赵岳否定大宋的一切历史功绩,又被最近的亲人狠狠折腾这一下,对这世界愚昧无知的人更不喜欢,毒舌倾向越来越明显。
到底是几个月来高度关注幼子的亲娘,张倚慧反应过来了,柔声问:“岳儿,你渴了?”
眼却瞅着赵大有。
赵大有啊了一声,在老婆鄙视的眼神中赶紧找了个空杯子倒了水,小心翼翼给幼子端过来。
看得宁老太太极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
暗赞一声娘好手段,赵岳喝了口茶,却差点儿吐出来。
这什么味?
这也叫茶?
正事要紧,将就吧,强忍着润了润嗓子,摇头不喝了,抬眼问正被老婆瞅得一脸尴尬的胡子爹。
“爹,咱庄上有豆子吗?”
赵大有趁机摆脱窘境,温和地看着赵岳道:“有啊,红豆、绿豆、黄豆……”
豆子便宜,是赵庄重要的补充食品,所以每年都储存不少以抗饥饿的冬天。
“stop”
赵岳打了个停的手势,打断胡子爹的罗嗦,“那黄豆是什么样的?”
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是逆时空,还是平行空间,怕这个黄豆不是那种大豆,所以要确认一下,免得闹误会耽误时间。
管家老刘不知赵岳要干什么,却不耽误他行动,不等吩咐就忽拉一声打开门,把正趴门偷听的刘武差点儿闪进来。
瞪了自家二小子一眼,腰一挺吩咐:“夯货,听见小少爷的话了,还不赶紧滚去找些豆子来让小少爷认认?”
刘武反应奇快,不等他老子喷完口水,就嗖嗖地几趟子跑远了。
……………
赵岳捏着一粒大豆,举起手,“咱就制作豆油,争取这个冬天就甩掉贫困的帽子。”
“豆,豆油?”
众人第N次面面相觑:“这东西能做豆腐吃,能掺麦子面吃,能煮着吃炒着吃,吃得直放屁。可没听说它还能做油?”
赵岳想从豆油入手,也是看母亲的饮食才注意的。
母亲的饭食内容并不差,有各色生猛海鲜,有鸭肉羊肉,甚至有大宋严禁宰杀的牛肉。但赵岳发现无论是什么菜,基本都是煮的。
好吧,鱼汤鲜,羊汤美,鲍鱼爽得歪歪嘴。这天天喝奶的,嘴没滋味,俺也馋得慌。
母亲见幼子眼巴巴的,就喂了一口汤。
嗯,纯天然,无污染,这个好喝,那个也好喝。
啊呸,这个菜汤不好喝,除了盐味,还……是盐味。
尼玛的死胖厨子,你特缺德了,没味精,不是你的错,可你到是放点油哇。
油呢?油呢?
咋地主婆吃的菜连个油花少见?
不是俺娘不喜油腻,一定是你这个胖老鼠把油都偷自个肚子里去了。
不是说大宋开启了炒菜盛宴,最终引伸出了现代八大菜系,被现代人称赞是大宋文化的贡献之一么?
那,俺喜爱的炒菜呢?俺的锅爆肉呢?俺的葱爆海参呢?俺的……怎么这个煮,那个煮,尼玛,没有东西不是煮的。
那死胖子想干吗?脑子煮了吗?
等能说话了,一问母亲才知道,原来大宋,油可不是一般人能天天吃得起的。这时候没有花生油等植物油,只有麻油菜油和猪大油。麻油太贵。油菜不是到处都能种的。猪大油,你得吃得起肉,养得起猪才行。猪是吃粮的,赵庄缺的就是粮,所以不养猪。
别说猪,鸡也只是少数几只。赵岳这个少爷才有鸡蛋吃。
羊和鸭子到是很多,是赵庄的重要财源。牛也不少,是重要劳力。
乡间有草,养牛羊就不用说了。
鸭子多是因为赵庄在两条河之间的高地上,方便养吃鱼不吃粮食的鸭子。就这样,鸭子到冬天也是挨宰的货。否则拿什么养?
赵岳看看一脸期待的管家,问:“咱庄上有高手铁匠么?特可靠的那种。”
老刘立即点头回答:“当然有。庄上的精良刀枪就是高手打造的。其中尤以牛大憨父子的手艺为最。”
赵大有接话道:“儿子,咱庄上篱笆扎得牢。人都可靠。”
说得一脸的自信。
以赵岳看来,赵家庄在这时代绝对是个奇葩存在。
它类似后世改革开放前的社会主.义农村。
地是赵家的,地里的一切也是赵家的。几千户佃农分种田地,平常负责管理,抢收抢种时,全庄一齐上阵,按小队为组一齐干,不分此地是你家我家负责,但产量由各管事分别记账,上交管家,粮食全部入赵家仓库,等最后的裁决者赵岳他娘,依功劳等次统一分配口粮。
养殖、渔业分队作业,也是如此。
只不过渔业是每日进行,由赵信赵越刘武三个负责。这样有按劳取酬,多劳多得意味,田有良次,产量标准也不同,总之很公平。
赵庄就是一个边民抱团求生存的集合,生产质量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集体劳动时也不敢马虎,在赵庄这种生产关系模式下少有偷奸耍滑的。
关键是,佃户收入差别不大,说穿了是都他玛的一样穷,所以人心平,又需要共同抗敌保命,所以凝聚力确实高。
而赵家家里不多的奴仆,不算刘家,都是收养的孤儿。这些人长大成家后想离开的放出,不想离开赵家又愿意留的就彻底成了奴仆。
他们得赵家活命,长在赵家,成全在赵家,视赵家为自己的家,至少是自己的依靠,忠诚度确实极高。
这是赵大有极度自信的来源和理由。
但赵岳不这么认为。
赵庄这种团结根植于都穷都要保命。如果其中一个条件变了,这种团结局面就会崩溃。
现在要做的事正是让赵庄快速富裕起来。结果必然是能者先富,必然贫富差距加大,必然出现人心不平,必然出现不满和背叛。
不要指望这群佃户有多高的胸怀、多高的理想、多高的义节。
他们唯一的生存目标就是过上好日子,舒舒服服的,最好是一夜暴富从此当上大爷。一旦有机可趁,嘿嘿。
后世改革春风下的疯狂社会状况无比清晰的提醒着赵岳。
第28节襁褓里的奋斗(10)
管家和赵信赵越窜出门,兴冲冲地去抓铁匠牛老憨父子和木匠李老柱父子。
趁这空当,赵岳为自己和饿醒了准备哭嚎抗议的奶兄弟要了牛奶羊奶填肚皮。
何氏把儿子放床上,急三火四亲自去准备。到这时,这个纯良勤劳的女人才大大松口气,走起路来只觉得身轻如燕……
赵岳躺床上,笑着一边逗奶兄弟,一边请母亲写份合同。
张氏听不懂,又不好意思问幼子。
赵岳也没注意。
马大财想了想,笑道:“小岳儿大概是想要份契约吧?”
赵大有皱皱眉,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小儿子问:“岳儿,你是想和老憨大柱他们签契约?”
语气有些不满。
俺都说了咱家篱笆扎得牢,你还这么搞?这不是当众打你老子我的脸,损伤你老子我的威信么?神童儿子也不能这么干呐。
这时代的人就这见识。
赵岳不鄙视胡子爹,更不会蠢地再损胡子爹的面皮,削减其威信。
“爹,非是孩儿不信爹的能力。可,不是有句话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小心无大错。”
包括宁氏在内,老太太们都点点头。
这世上背信弃义的多了去了。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胡子爹慢慢嗯了一声,显然反应过来,引起重视,捻着胡子思索着什么。
赵岳又看看笑眯眯若有所思的马大财:这人经商,见多识广,是个明白的,心里有数。
向马大财笑着说:“人无恒产,怎能有恒心?这人呐,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百态可不是说说的。”
“赵庄会迅速富起来,以后成为全大宋最富强的庄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凡事不预则废。有些事不能凭感觉来,先立规矩,抓管理,除隐患,尽量掌握主动总是好的。咱们外有强敌,身处险境。当谨慎为先。”
马大财眼一眯,随即就轻声笑起来。
甚是欢畅的样子。
到了这时候,张倚慧百分之百信儿子,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小儿子既然说了,她就立即动手。
这会儿工夫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岳儿,这契约怎么写?”
赵岳早有成案,却笑着说:“这事马叔叔最拿手。我只强调一点,若技术泄密,当事人家认罚黄金万两,并自愿把命任由赵家处置。”
咝——
众人都倒吸口冷气。
万两黄金?还要命?
这小家伙真狠呐。
马大财想了想却笑起来,赞声:“妙。”
“虽说牛李两家是赵庄老户,不大可能出卖主家,但财帛动人心,若这豆油真能成,那单是此一项就是笔巨大财富,所以却也怕万一。定此契约,我想就是那崔家等出重金收买,也绝不会出万金,许诺了,牛李动心也不敢真干。否则,咱们告状官府追捕,派人追杀,有理有据,名正言顺。他们交不起罚金偿不起命,想卷钱逃走隐匿逍遥?嘿嘿。退一步讲,崔家知有此契约在,更会在事成后杀人灭口。”
……………………
牛李两家正在做活。突然管家带打手亲临,不由分说把他们生生拽走。吓得两家不知所措,一路苦问,老刘却只催快走。
一身是汗,蒙头蒙脑进了赵府,直到内宅,一进门就看到赵庄核心成员居然都在,看着他们的目光肃然。
两对父子顿时惊得不轻。
看架势,主家不善。
这是咋地了?俺们没犯啥事啊?
赵信赵越等人一松手。两对父子就扑通跪下了,“主家,俺们是忠心耿耿啊。俺们是赵庄老人啊,俺们是良民,没干……”
磕头不要钱,猛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净瞎耽误工夫。
赵岳皱皱小眉头,喝声:“都起来。”
牛李正祷告得欢,骤然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命令,都齐齐愣了一下,随即迟疑着抬头一瞅。
屋里有两娃娃在,都认识。
一个是管家的幼子,这会儿正在何氏怀里欢快地喝奶,还不忘时不时挥挥手说神语发表一下意见情绪。一个,
唉妈呀,小少爷正看着俺,貌似正一脸的不满意。
咝——
唉妈呀!难道刚才是小少爷说话?
唉妈呀,他,他不是才,才三个月,反正不到百天大么?这怎么就会这么说话罗……
一时间更蒙得不行不行的,哪还想得起来命令。
这四个家伙这是搞什么?
赵大有也皱起眉,“没听见我儿说什么吗?还不滚起来?”
滚能起来才怪了。
那不科学。
赵岳一走神,牛李两对父子战战兢兢站起来,却弓着腰,低着头,看那架势显然是准备随时再趴下。
“不要怕。直起腰,抬起头。”
没那么多土豪时间浪费。
赵岳想尽快安抚好四人,这次把语气使劲放温和。
唉妈呀,奶声奶气又响了,真是小少爷在说话。这沧赵家出仙神了,还是产了妖孽?
四人惊得头抬了,腰直了些,却僵着身子。
愚昧无知,少见多怪,净浪费俺时间。
不知道浪费别人时间是极大犯罪么?
赵岳的小身板乏累至极,不过是强撑着尽量布置,好彻底安抚好众人,尤其是奶奶,此刻一再被搅扰,脑子里准备的下面怎样教授土著的条理被打乱,顿时火气上冲,瞪眼瞅着四人,不耐烦地喝道:“东想西想什么?要你们站直了,精精神神的,没听见咋的?”
四人却更惊得僵硬了,似乎失了神志,浑不知身处何处。
尼玛的,赵岳差点儿气哭了。
这什么破时代!一个个蠢昧得不行。
张氏感觉到小儿子的身子在发抖,忙轻拍了拍,“岳儿别急。娘来说。”
“老憨啊,老柱啊,你们不要怕。我儿是神童,今天找你们来是要教你们做些好东西。不是要罚你们。”
优美温和,带着笑音的女主声果然好使。
四人顿时回了魂,一个个身子直了些,都齐齐看向当家主母。
张倚慧笑眯眯地,“要做的东西呢极珍贵,事关赵庄以后日子的好坏,说是宝贝也不为过。你们都是赵庄的骨干手艺人。赵家信任你们,这才让你们参与大事。”
四人顿时放心不少,精神头振奋起来。
张倚慧笑呵呵地扫视四人,“咱赵庄出了神童,怎么?你们不高兴?”
哎呀!这怎么能不高兴?
“高兴,高兴。主家,俺们高兴得都蒙得找不着北了。”
赶紧傻笑。
“呵呵,那就好。那,下面就好好听我儿的话。不要紧张。拿出本事来证明自己,不懂不要紧,仔细问清楚就好。咱不着急。”
“唉,唉。俺们不敢叫主家失望。”
四人腰不知不觉挺直了。脑袋也微昂。
科技人员就这德行,一提到自己的专长,顿时就有了灵魂胆魄,脑子也活了,智商情商自信全上来了。
第29节襁褓里的奋斗(完)
赵岳从四人脸上看到前世熟悉也习惯了的神情,心情大好:嗯,科技人员就该是这个样子,就是不知水平到底怎样。可别是五渣。
“今天要教你们做的是榨油机和多功能复式纺织机。”
看四人脸上一闪疑惑随即眼睛瞪大了,精神迅速专注起来,赵岳满意地点点小脑袋。
“说这个之前呢,咱先定度量。”
“定度量?”
四人讶异:怎么个定法?能行么?好使么?
惯性思维下,他们一时忘了教授他们的是神童这事。
“不错。尺寸丈这种度量不够精准,也不方便。要做的东西又必须非常精确,所以必须的。”
赵岳也不怪四人质疑,前世习惯了,只自顾扯起之前准备的一根线。
“新的度量单位是以米为基准。下面是分米、厘米、毫米,以十为进制,下面还有更细微的划分,目前技术用不到,就不说了。”
李老柱没注意线,大着胆子问:“小少爷,敢问这个米是啥米?”
稻米?小米?南方米,还是北方米?
以米这么小的东西为计量基础再划分三次,那要做的东西得精微到什么程度?俺怕做不来啊。
当然拉,不是俺手艺技巧不行,不自信,是你要求太高罗。
“不错,不明白的就问。会了就好。咱要的是结果。”
赵岳表扬了一下,给四人提提气,笑道:“就是米饭的米,却不是以大米为度量标准。这根线的长度就是一米。记得回去用铁打一个米标尺。铁的冷涨系数小。其实用黄金做最好。可惜咱缺那个。”
这行为落在众人眼里象是瞎胡闹。
度量衡,这是多么重大的事,你随便扯根线,随口这么一说就定了?
赵岳还真有这自信。
他前世还有个让科技同行佩服的神奇本事就是眼光奇准,只要不是太奇形怪状影响视觉判断的东西,他一打眼就能估量出度量值,误差极少会超过毫米。
所以这根线真不是他随意定的。
当然,他也不会在这浪费时间和口水给土著讲解长度和光速的关系。
看四人面上点头,神情却不以为然,赵岳一拍他娘的腿,冷声喝问:“质疑什么?你们是神童,还是我是?”
“啊?”
四人忘了这碴了,又哦了声,赶紧低头老实道:“小少爷恕罪。小少爷说啥就是啥。俺们听小少爷的。”
屁话。
赵岳心里骂了声,懒得跟土鳖计较,又冷冷问:“把米按十进制均匀分成分米、厘米、毫米,这个能做到吧?”
这有什么难的,把线对折对折,再……,总有办法。
四人赶紧点头。
这时,宁老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对儿子说:“大有啊,现在是庄子上的事,你是一庄之主,来坐这。我别处坐会。”
旁边赵信他姥姥赶紧站起来笑道:“十二妹,来坐这。”
宁老太太笑笑,也不客气。
其他老太太随即依次让坐。
赵大有想想也是,刚要过去坐,却被宁老太太狠狠盯了一眼。老赵一愣怔,随即明白过来,转身对老婆笑道:“那,什么,正事要紧。夫人,你字写得好,来,坐这靠桌案把岳儿说的都记下来。省得他们四个听后忘了,还得累岳儿。”
张倚慧面上不动声色,这心里乐开了花:哼,敢说我儿子是妖孽。这下服了吧?
向宁老太太请示了个眼神,自然得到许可,然后面上沉稳,实际是趾高气扬的过去稳稳坐下,一手抱儿子,一手刷刷运笔如飞。
“娘写的字真好,娟秀中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赵岳文采匮乏,只简单感慨一下,又把线一折成三角形。
“有了度量,再解决一下工具。这个三角上加个竖柱,这两边能自如开闭,就成了圆规。以一边为柱心,另一边绕转,圆就划出来了。”
这个简单,不说四个工匠,就是其他人也一想像就懂了。
哎呀,妙啊!
在四人激动的搓手中,赵岳又讲了游标卡尺、量角器等十几样工具。
稍歇息了下,赵岳请管家又搬了些椅子,让站着的人都坐。
时间还长着呐。赵岳没指望能在短时间内教会四个土鳖。
向四个工匠招招手,“你们近前来坐。下面要教你们的,光嘴说,难说明白。要画图。”
四人过来了,却不带座。
“主家面前哪有俺们坐的份。俺们站着听就行。”
拿你当人,你偏要往驴棚扎。
赵岳这个烦呐,一瞪眼,“站那么高,你们是想压本少爷一头咋地?”
四人吓一跳,赶紧把椅子搬来,远远地,小心翼翼地坐半拉屁股。
赵岳实在没精神说他们,继续教导。
张倚慧听儿子要画图,就把笔递给儿子。众人也都睁大眼睛想看看神童是怎么提笔表演的。
真把俺当神仙拉。俺才三月大,这身体许多配件都不听使唤,有心无力呀。
赵岳把小胖手向母亲晃了晃,和母亲对了个眼神,那意思是亲娘唉,你看你儿子这小手像是能握笔挥毫的么?泼墨涂鸭还差不多。
张倚慧领会了,俏脸不禁一红,赶紧不动声色地收了笔,心说这得瑟大了,竟忘了儿子还处在尿裤子水平,哪能用毛笔呀。
可不用笔,你怎么画图?
赵岳笑笑,食指沾水在桌子上简单画了个齿轮。可水迹随即收缩变形甚至断缺。
赵岳失败了,却不脸红,还顺势解释说:“瞧明白没有?这水是有张力的,也有收缩性。这个么,这个这个原理也是有大用的。船能行水上,就是这个原理。对,张力而浮力。咳,这个,以后讲浮力定律、虹吸现象啥的。”
张倚慧看得明白,嘴一咧,差点儿没忍住而笑出声来:宝贝儿子象我呀……
赵岳冲母亲嘿嘿笑笑,叫母亲腾出白纸,再沾水在白纸上画。
行了,瞧清没有?
这叫齿轮,大齿轮带动小齿轮……做这个一定要齿**小统一精密,否则齿轮相咬不契合,没法正常运转就废了。所以从模具就必须精易求精。
这个叫变向力转轴……
没有电气动力,只能用牲畜力代替,对赵岳来说简单的榨油机不得不复杂化。
好不容易把四个入神的土鳖搞得大体明白了,赵岳累得小脸煞白。低配制的小脑袋嗡嗡的,把张氏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