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沙中异蝰
因为迷沙,众人携带的物品多数都遗失不见。
夜幕笼罩下,茫茫荒漠,气温降到了冰点。
所有龙驹都累的迈不开马蹄。
众人只得选择原地休整。
没有了可供燃烧的木柴,气候干燥下,冷入骨髓。
因为有着炼阳心法的缘故,崔远只要维持修炼,这种寒冷对他的影响到不是很大。
两个婢女此时却有些吃不消了,依偎在一起,身体蜷缩,打着哆嗦。
崔远身上有热量散出,二女都微不可查地向他这边挪了挪。
她们现在觉得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可以安安生生地呆在闵生教,无忧无虑吃穿不愁,却非要跑出来遭这样的罪。
此时四周的教众也并不比两名婢女好过多少,感真还能抽调真气来抗寒,而初境修士只能聚拢在一起。
“明天过后就能抵达雍州了,到时就会轻松很多。”老妪说道。
四周只传来有气无力的应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
崔远见两名婢女着实有些可怜,便将体内真气外散了些,顿时周围的气温便提升了不少。
时间飞逝,二女很快头靠着头睡了过去。
叹了口气,看着二女有些无奈,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出行绝不带着她俩,等抵达雍州,就将她们暂时安置在闵生教的分舵。
喧嚣声渐去,崔远也开始入定,内视丹田。
此时丹田中的“水洼”开始逐渐延展,有发展成小溪的架势,只待契机一到,自己便能迈入感真。
吐纳中,他依旧保持着对外界的感知。
因为六感敏锐,这会儿,他竟有了种被窥伺的感觉,只是感觉并不强烈,所以他并未引起注意。
直到接触瓶颈,修炼不再有效果,崔远才从入定中醒转,睁开了眼眸。
扫视了眼四周,只有少数的教众在打坐修炼,绝大部分因为疲倦,已经入眠。
视线挪向了余妙音那边,对方并未盘坐,而是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在假寐。
打量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人看着自己,崔远眉头皱了皱。
他的感知从未出过差错,可为什么刚刚会有种被窥伺的错觉?
正在疑虑时,就见不远处,老妪站了起来。
老妪看了眼附近的沙地,神色古怪,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余妙音也有了相似的感觉,睁开美眸。
三人交换眼神后,都警惕起来。
“都起来,有埋伏!”老妪喊道,声音蕴含真气下,直接将所有人惊醒。
白天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很多人都是心中惴惴不安,现在立时清醒,都向老妪这边靠拢而来。
众人逐渐围拢成一团。
“不对。”迟行天王察觉到了什么,高声道,“人怎么少了那么多?”
这句话引起了注意。
“确实少了十多个。”梵若天王是武僧装扮的中年人,因为上次玉面天王保护圣主不利的缘故,执法堂的控制权移交到了他手上,这次出行,护行的教众就是他从执法堂中抽调,所以仅是一眼间,他便看出了此时人数的变化。
“廖元恺不见了,打坐前还看他在的。”
“贡小也不见了。”
“姜后不见了。”
......
人群中传出声音,所有人都一阵脊背发寒,这些人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和自己说话,可如今却无声无息的失踪,甚至目光看向四周,也没发现一个人影。
“到底怎么回事?”连九名玉袖宫的女子也觉得头皮发麻,这种离奇的事情她们也罕有遇到。
崔远赶忙看向两名婢女,发现她们还在原地,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上前,将两名婢女叫醒,在她们诧异的神情里,将之拉入人群。
这时,沙子流动的声音响起。
众人陷入恐慌的氛围中,出奇的安静,这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老妪站在前方,手掌一抬,冲天火光升腾,霎时照亮十米开外。
就见前方出现一道沙坑,似乎地下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四周沙子开始陷落。
不多时,一个两米深坑出现,远远望去,十几具骸骨横陈在内,血肉尽失,只有头发和衣物包裹着骨架。
人群中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显然,这几具骸骨就是刚刚失踪的教众。
无声无息的失踪,且连入形强者都无一能够察觉,可想而知,地底下隐藏者什么样的可怖存在!
众人的呼吸愈发粗重,不约而同地攥紧手上兵刃,提聚体内真气,随时准备应付突发危险。
很多时候,真正让人恐惧的是未知,因为谁也不知到地底下潜伏着什么怪物。
两名婢女紧紧攥住崔远的衣襟,看到沙坑内的景象,吓得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声惊呼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瘦高个指着脚下。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同样出现了一个沙坑。
“他,他掉进去了!”
闻言,所有人都瞳孔紧缩,看向身下沙地,生怕下一个消失的人是自己。
元虚天王走上前,右手轻抬,真气向着沙坑内宣泄而去。
不多时,一具骸骨露了出来。
上面还粘附着未啃噬干净的血肉。
“嘶~”
四周一片抽冷气的声音,骇然不已。
“被拽入沙中的都是初境修士,大家注意周围的初境弟子。”梵若天王大声开口。
崔远见到沙坑内的惨象,赶忙伸手捂住了两名婢女的眼睛,不敢让她们看到。
“拉紧我,千万别松手!”崔远额头也有冷汗冒出。
以前被视作崔老怪时,自己流亡天涯,什么样的波澜诡谲都经历过,但像眼前这么奇怪的事情还是头一次碰到。
几名入形期强者已悄然浮上半空,而入形以下的教众无法凝气化形,所以只能三三两两聚堆,一起催动真气,凝结出结界,挡在周身。
崔远也从怀中摸出两张阵符,交到周梓冉和云竹手中。
“邪祟,出来!”
猛然间,立于虚空中的老妪一声叱喝,手掌做上托状。
顿时,二十余米外的沙地爆开,无数黄沙飞卷。
几团灰色的东西炸飞而出。
“蛇?”
看到这几团灰色的东西,有人发出不确定的呼声。
在老妪的一击之威下,这些东西已经断为两半,体长数丈,身上附满粘毛,赫然是鼠头蛇身的怪物。
如同千足之虫,蛇身下无数触角,即使被斩为两半,此时尾部仍在奋力扭动。
红色的血迹从断肢处涌出,将黄沙染上一层嫣红。
“这什么东西!”这异兽丑陋恶心,玉袖宫几名女子只觉得一阵反胃。
所有人也都更加紧张,生怕被这样的东西拽下沙坑,成为对方的食物。
“异蝰!”崔远看着远处鼠头蛇身的怪物,惊咦道。
第六十二章:珍馐
不安,躁动,恐慌。
所有人都冷汗涔涔,惊恐万状。
想想,被这么恶心的东西爬在身上,吞吃血肉,那绝对是一件渗人的事。
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崔远迈动脚步,走出人群。
“圣主!”两名婢女此时还拉着崔远的衣襟,见他挪动脚步,身躯微微颤栗。
这种境遇,就是有修为的练气士都感到恐惧,就更别说她们两个普通人,此时已然将崔远视作了最后的希望,见他要离开,都是心中大惊。
崔远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示意其安心:“阵符拿好,你们就待在这,不会有事。”
两名婢女半信半疑,足足等了一分钟,才松开攥着崔远衣衫的手掌。
崔远径直就朝那几个蛇形生物走去。
“你在干什么?”
直到远离人群,虚空中的几大天王才开口问道。
崔远没理会他们,站在了那几只被斩成两半的蛇形生物之前。
众人目光都汇聚而来,惊疑不定。
下一刻,就见崔远躬下身,探手向着还在扭动的蛇身抓去。
老妪见状大惊失色,正准备开口制止,可从这几天的相处,他能感觉的出,崔远并不是那种虎头虎脑之人,做事都是谨言慎行,绝不可能做损害自身的蠢事,于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在所有人骇然的表情下,就见崔远抓起异蝰的头部,直接提在身前。
然后,两只手攥住,猛地一扯。
刺啦!
异蝰坚韧的皮骨直接裂开,血液横洒。
再然后,崔远直接抬起右手,伸进其体内。
“啊!”
看到这一幕,两名小婢女已经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紧接着,崔远从其体内取出一团绿色肉瘤状的东西。
整只手上都因此沾满血渍和涎液,很是粘稠。
再接着,一簇火光从他掌心升起,将那团绿色肉瘤包裹住,在火焰中显得越发晶莹透亮。
直至完全成为墨绿色,崔远才仰头,将之吞入腹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眼珠子瞪得滚圆。
吞、吞了......
“呕~”玉袖宫为首女子一捂胸口,感觉恶心,干呕起来。
崔远并未停止动作,走向另一只异蝰。
动作照旧,直到将所有墨绿色的东西吞入腹中。
一股汹涌的气势立时自崔远周身迸发,带起一股劲风,站在前排的几人被吹得蹬蹬后退数步。
又是一声闷响,壁障碎裂的声音从崔远体内传来。
做完这些后,他才露出欣喜之色,解下腰间水囊,将手冲洗干净,重新走回人群。
“感真!”察觉崔远身上爆发的气势,老妪忍不住惊呼道。
所有人也是懵了,再看崔远的目光,像是打量怪物。
“这是东西是异蝰,通常成群出没沙丘中,我刚刚取出来的是它们的内丹,直接吞服,其效用比中品气石好上十倍。”崔远见众人表情古怪,这才解释,继而又补充道,“这是好东西,等下有冒头的,别放跑了,感真以下服食,起码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众人一阵无语,但还是被他话语中的内容震住了。
感真以下提升一个小境界,实在诱人啊......
一时间,原本紧张的气氛,经过崔远这番闹腾后,都变得诡异起来。
刚刚崔远吃了那东西的内丹,直接就突破到了感真,他们可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
老妪紧皱的眉头舒展,看着崔远时,目中神采跃动。
与此同时,她似有所感,又是一掌祭出,登时沙土飞溅,十几只异蝰飞出沙土,血肉模糊。
有了崔远的前车之鉴,人群中就又两人直接冲了过去。
一个小境界的提升,诱惑实在太大!
只是剩下的人依旧站立原地,还是警惕地望着跑出的二人,不敢动作。
那两人都是初境后期的中年人,修为已是几十年没有寸进,想要所有突破,所以才愿冒这个风险。
他们照着崔远的动作,很快取出内丹吞下,只是因为心法低阶的缘故,他们没法像崔远一样瞬间分解掉内丹内的能量,只得重回人群,盘膝坐下开始炼化。
直到一刻钟后,几人体内才传来壁障碎裂的声音,宣示达到感真圆满。
这一次,所有人都面露异色,争先恐后向着异蝰冲去。
众人算是彻底沸腾了,有些没抢到内丹的,只能不停用兵刃击打向地面,希望运气爆棚,挑出一只。
原本紧张和惶恐的气氛消散的无影无踪。
崔远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些感真期教众直接运起真气,锤击向地面,砸出数米深坑,不多时四周便是狼藉一片,沙尘漫天,完全不复一开始时战战兢兢的模样。
“荒漠里竟有这种奇物。”老妪咂咂嘴,抬手间,黄沙中又是爆出一道深坑。
数十条异蝰飞出。
这些东西似乎也被教众闹出的气势吓到了,开始逃走,老妪这次炸出的异蝰,已经是在五十米开外。
无数人蜂拥而上。
“师姐,咱们要不要也抓几只?”就连玉袖宫的女弟子都感到心动了。
能让初境提升一个境界的,那感真肯定也大有裨益,就算是丹药,这样的神丹,在玉袖宫也算珍奇。
“你也不限恶心,这样的东西你也能吃得下去!”为首女子脸色难看,怒哼一声,这要是同意了,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师姐说的是。”那名女子只得讪讪低下头。
很快的,她们就听到四周接连不断的闷响声传来,壁障碎裂,还有惊喜的叫嚷。
玉袖宫为首女子那俏丽的面庞更是泛黑,看了崔远一眼,气得跺足。
老妪落下虚空。
“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说着来到崔远身旁。
崔远摸了摸鼻梁,滞了半秒,才胡诌到:“古籍上看到过。”
老妪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崔远这番说辞,看着沙地上席地盘坐的教众,若有所思。
崔远则保持微笑,有点心虚。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以前曾被各大势力追杀,困在武山死谷,几十天未进食,就靠这东西裹腹。
只是崔远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荒漠沙丘中也有异蝰存在,只是相比起自己在武山死谷遇见的,体积不知小了多少。
第六十三章:君子不夺人所好
“圣主,我们到雍州了?”
晨光熹微,第二天清晨。
视野开阔,周围植被开始茂密,前方无数群山隆起。
“望山跑死马,起码今晚才能进入雍州地界。”崔远道。
“不会吧,看着很近啊。”云竹看了眼前方群山,有些不敢置信。
崔远笑了笑,没作回答。
感受到有目光看向自己,崔远不由回头看去。
目光刚好和老妪对上。
向对方礼貌点了点头,于是又把头转了回来。
显然刚刚自己和云竹的对话已然落到了她的耳中。
崔远一时心中惴惴,毕竟在老妪的认知里,自己一直都未出过闵生教,可一路走来,他却表现的对外界事物很了解、见多识广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久居圣宫的闲人。
这种情况,难保老妪不会起疑心。
自己似乎有必要收敛一些!
这时,所有人都是容光焕发,前晚的异蝰内丹让不少人受益匪浅,加之很快抵达雍州,届时前途会好走很多。
与此同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直到傍晚,众人才穿过山壑,走入盆地。
视线里出现一座碑坊,上面刻着“柒江郡”三字。
证实众人已经抵达雍州柒江郡。
原本荒无人烟的环境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走在古道上,两侧翠柳依依,碧湖在晚霞中泛着斑斓波光,环境宜人。
视野尽头出现一座城楼。
“今晚暂宿此地,明天会有分舵的人来接应。”老妪高声道。
四周传来响应之声。
云竹目光流转,看向湖泊对岸,神情微动。
因为隔得太远,那些人影几乎成了一团团的小点,半天才辨识出是名老丈,头发花白,手上似乎拿着麻鞭,身前有十几个魁梧大汉,但全身都被黑衣裹覆着,步伐迈动,很是生硬机械,动作迟钝者,老丈变会对其挥出长鞭以作训斥。
“他这是在干什么?”云竹拉了拉崔远的衣袖问道。
崔远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些都是他的奴隶吗?雍州的人怎么这么残暴。”云竹眉梢挑了挑,看到老丈鞭笞下,前方一人直接跌倒,任凭老丈在如何抽打,也再站不起来。
“不,那是尸奴,他是赶尸人。”崔远瞟了一眼,就转过头,“雍州是炼尸宗、万剑门和鬼影门的地盘,在这里,尸奴之类的东西很常见。”
“尸......尸奴。”云竹有些胆小,听到这个字眼,便感到害怕,再不敢看湖岸边的景象。
不多时,众人便已进入城中。
此地更为繁华,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更如崔远所言,尸奴遍地走,动辄就能看到赶尸人驱打着一对尸奴走过。
云竹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发现这些东西并没有攻击性后,才稍稍安神。
天色未暗,众人就已提前找好客栈落踏休整。
如今突破感真后,崔远才感觉如释重负,本想今晚安安心心睡个好觉时,却被两名婢女硬拉着出了客栈。
两名天王也是如影随形,跟在了他身后。
念在奔波劳苦,老妪于没加以约束,所以很多教众都是乘着天色尚早,外出闲逛,更有甚者直奔着青楼而去。
让崔远没想到的,周梓冉和余妙音同行,小婢女似乎对冷冰冰的师姐产生了不少好感,竟还邀请余妙音一同去逛夜市,只是不出崔远所料,被对方一口回绝。
此时,夜市上人满为患,不少路边摊上都挂着灯盏,就是茶楼舞馆内也灯火通明。
叫卖声不绝于耳,对于喜欢安静的崔远而言,这种环境让他有些烦躁。
而且让他尤为头大的,二女一进夜市后竟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看了不少胭脂水粉、玉石珠宝的摊铺,可都没有要买的意思。
崔远只能心中哀叹。
“圣主,你看这个好看吗?”
“圣主,你说红色好看还是蓝色好看?”
“圣主......”
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崔远只得机械点头。
又是兜兜转转半个小时,两名婢女依旧乐此不疲。
崔远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自己喜欢自己出来就是,拉着我作甚!”
云竹见状,知道圣主生气了,赶紧把头了低下,有些怯懦。
“这里好多尸奴,我们害怕。”周梓冉抬头,楚楚可怜道。
“少来。”崔远漠然道,“就刚刚你那兴奋劲儿,差点栽到那摊主养的尸奴身上,怎么没见你怕,要买什么赶紧的,不差那点金珠。”
两名婢女只得悻悻应声。
因为在荒漠遭遇迷沙,二女带的衣物几乎都被吹走,所以最后也就选了几件衣裳。
“我们回客栈吧。”周梓冉和云竹走回崔远身边,不过却发现圣主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摊位处。
“再等等。”崔远头也没抬,向两名婢女摆了摆手,径直向对面走去。
摆摊的是名微胖的中年妇人。
她坐在蒲团上,脸上笑容可掬,身前一张货架,摆满各种物件。
崔远的目光恰恰落在货架,一颗宝光闪闪的青色珠子上。
这珠子拳头大小,很是醒眼,明亮通透,里面还散步着不少银色线丝。
崔远走向货架,想伸手抓向宝珠把完,但忽然间,身侧一道人影窜出,先他一步将之握在手中。
“这个怎么卖?”
身旁,传来婉转灵动的女声。
崔远眉头皱起,看向对方。
此人正是玉袖宫那名为首女子。
对方眉头挑了挑,看向崔远,目光得意。
很快,她身后其余八名玉袖宫的弟子也跟了过来。
“仙子这是什么意思。”料到对方是存心报复,崔远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不好意思,抢先一步。”女子这般说道,脸上却完全没有歉疚的表情。
“怎么,仙子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崔远寒声。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东西我们远远看着就喜欢的紧,贵圣主总不会和我们这些弱女子抢吧。”没待为首女子开口,她身后一名手上缠满玉环的女子就走了出来,媚声道。
崔远冷哼:“这东西我也看上眼了,我看是几名仙子想做小人吧。”
这话一出,手缠玉环的女子被噎住,恶狠狠地看来。
不过转而,崔远却露出释然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玉袖宫为首女子:“别这样拿着,好像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一样,你也不问问人家摊主卖不卖。”
说罢,插着手,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女子冷哼一声,只以为崔远是气急败坏了,摆在摊位上的东西哪有不出售的道理,于是便看向那名微胖摊主,又重新问出刚才的问题。
“不好意思,这个不卖。”摊主一直保持微笑,像极了弥勒佛。
为首女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六十四章:生死长夜,何以作乐?
崔远站在原地,努着嘴,看着她的窘态。
“为什么?”为首女子急声。
“这个只送不卖。”微胖摊主笑着回道。
女子愕然,不明所以。
微胖摊主这才解释:“这是颗炼神珠,想来各位都看出来了,只是这珠子只使用于水属性灵根者,对我并不适用,所以才会将之拿出。”
玉袖宫为首女子了然。
她和崔远争抢这东西,其实初始目的并非借机报复崔远,而是真真切切对此物动了心。
所谓炼神珠,就是能够安神养心的灵宝,可遇而不可求,每日对之观想,甚至有提高元神修炼的效果。
她本就是三属性灵根者,恰好兼具水属性,虽然如今未到入形圆满,但若是将此物买下,迟早会有大用,因此,她对这炼神珠格外上心。
不需要摊主解释,崔远远远就将此物认出,但一直站在原地,没有采取行动,其实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炼神珠仅是对入形圆满的练气士有用,但其价值仍旧不容忽视,若是拍卖,不少大势力可能会拿出上万金珠来求得,只是这东西实在少见。
崔远便是惊奇这一点,如此异宝,怎么会拿到路边摆摊售卖,于是疑惑之下,觉得对方可能是赝品,所以才久久站在原地,观察了半天。
而为什么觉得摊主不会卖,原因也很简单。
若是纯粹为了赚金珠,摊主大可将之交给拍卖行专卖,那样得到的价格怎么也比摆摊售卖高的多,所以只能认为对方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玉袖宫女子一开口,就被对方婉言拒绝。
“送?”女子秀眉微蹙,一时颇为尴尬,只得将手上炼神珠重新放回了摊位上。
“不错,实不相瞒,这炼神珠乃是我道侣的遗物,本想留着做个念想,但不想睹物思人,平添悲伤。”摊主笑眯眯道。
崔远见状,好一阵无语,心中腹诽,看你这表情,哪有一点悲伤的样子。
“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道侣是太衍杀宫原天枢部的部主,他平生人杀人无数,最后却郁郁寡欢,到死停还滞留入形圆满。”微胖摊主娓娓道来,“因为一个疑问,他到死也没能参透,才落得无疾而终。”
听到此,几人都是表情微怔,看眼前这位摊主的目光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崔远也是心中鄙夷。
入形圆满,你当是大白菜呢?
还有,太衍杀宫是暗杀组织,这样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道侣名号,也不怕引来仇家的吗?
崔远再看摊位上那颗宝珠时的目光,又变得狐疑了几分,只觉得这摊主极不靠谱,弄不懂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他从来寡言少语,少与人交流,致死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他杀人成瘾,以为看着别人躺倒在剑下就是自己最大的快乐,但直到他在柒江杀了一名女子......”摊主说着将目光投向天边,眼神深邃,似在追思,“那女子临死前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对他说了句谢谢。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次刺杀变得索然无味,再没了以往那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他更因此困惑,为了弄清楚原因,他追查这么女子的生平。”
“这才得之,女子竟是只鹅精修炼成人,他不惜施展禁术,元神离体去探知这女子的一生,最后找到了原因。”说到此,摊主顿了顿。
玉袖宫女子美眸大睁,显然是被故事调起了兴趣,期待下文。
“原来这女子未化形前,是他幼年时家里豢养的一只鹅,幼年的他将幼年的鹅喂大,雏鹅时喂他生米,成年时喂他青菜,日复一日。直到太衍杀宫的人看重了他的资质,将之招入宫中,作为利器精心培养。但作为一名杀手,不能受感情牵绊,因此天枢便派人杀了他的父母,自此之后,他也便灭情绝性,彻底沦为收割别人生命的机器。”摊主脸上的笑意霍然消失,变得沉凝似水。
“那之后呢?”玉袖宫女子忍不住追问,已然忽视了对方话语里多处不合理的地方。
“鹅精于此之后只能沦落天涯,但依旧念及往昔的一幕幕,即使最后步入妖道,也总会想起他当年喂食自己长大的景象。直到她得以化形,通晓人性,知道了以前的他喜欢吟诗作赋,听曲赏月,于是鹅精开始为他学琴,只为在其面前弹奏一曲。”
“终于,她得偿所愿,委身青楼,遇到那是的他,浑身浴血,人人敬而远之,却如魔怔,独坐在小桌边醉饮。鹅精见之神伤,于是走到他桌前,为其抚琴。不想,他非但不高兴,反而大怒,因为醉酒后神智不清,杀了在场所有弹琴的娼妓,更是斩断了鹅精扶琴的五指。”
“直到杀完人,他才快意离开,临去时,鹅精问他:‘为你抚琴,为何不喜反怒’,他醉意昏沉,只答:‘看着别人死在我剑下,就是喜’,他离去,鹅精呢喃:‘我只想看你再为我高兴一次’。”
“所以鹅精就是因为这个,才故意死在他手里?”玉袖宫女子愤然道,“这不是蠢吗!”
“不错!”摊主轻叹一声,“他得之真相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原本坚如玄冰的心便更加冰冷,每次再执行任务,在别人倒在自己剑下时,他都会想起那只鹅精,再也不复以往的乐趣。”
“他因此郁郁而终,一直不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的快乐,我只想代他问一句,茫茫人生,生死长夜,何为喜,何为悲?”
问题一出,众皆愕然,谁也想不到竟是这般。
什么是快乐?
这个问题看似很好回答,但几人却都陷入沉默。
崔远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要送出这个炼神珠,需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摊主重新露出笑意,毫不犹豫:“我认可的答案。”
几人再度沉默。
合着这全凭人家心意,想送就送,不想送,任你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几人心中都是一沉,觉得机会渺茫,但炼神珠的诱惑属实太大,一时间竟也没人离开。
足足站立了三刻种,玉袖宫为首女子才开口道:“我觉得,知道满足才能乐,人的欲望有多大,决定他被满足的程度有多大。”
话音刚落,微胖摊主笑意更浓,脑袋轻晃,摇头否定。
第六十五章:另一个故事
“何为喜悲,有点意思。”鸿济天王一直站立数米开外,连崔远都险些忘了他的存在,此时他忽然开口,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就见他举起手中酒壶,大饮一口,脸上立即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依旧是一副似醉似醒的模样:“我十岁丧父,二十岁丧子,三十岁丧偶,如今晚年独活,本想一心遁入空门,却因为这一杯浊酒留恋风尘,不知这算不算悲。”
摊主闻言,沉吟半秒,点了点头:“算,不过不是我要的答案。”
鸿济天王言罢便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抱着酒壶痛饮,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无关,就连刚刚那句话也好似只是酒意正浓,率性出口。
长街喧闹不止,而他们这里却安静异常,无人再出声应答。
摊主也没有催促众人的意思。
玉袖宫为首女子将目光投向崔远,似笑非笑,像是在等着崔远给出答案。
“那你为何看起来如此快乐?”沉默良久,崔远看向微胖摊主。
此时对方脸上又挂起油腻的微笑。
“因为不快乐所以快乐。”摊主眉梢挑了挑,很快答道。
玉袖宫女子都有些愤愤,忍不住吵嚷起来:“你这算什么答案,莫不是有意框我等不成!”
“非也。”摊主轻摇食指,不急不缓道,“有的快乐是做给别人看的,有些快乐是藏在心里留给自己品味的。我为了让别人快乐而装的自己也很快乐,但因为是伪装,所以我心中并不真的快乐。”
“这什么逻辑!”
几人被她绕得头大,玉袖宫为首女子甚至有了发飙的意思,不住咬着银牙,越发觉得此人就是在哗众取宠,诓骗他们。
“逻辑没问题,这就是我理解,但我心中却不认可,所以我想找出一个答案。”摊主对于玉袖宫为首女子变化的神情不以为然,仍旧漫不经心。
玉袖宫女子冷笑:“那什么是你认可的答案?”
“是对的,那就是答案,是答案我就一定会认可。”摊主说话越发云山雾罩。
“师姐,我们走吧,这人估计就是个江湖骗子,没必要跟他计较,那炼神珠说不准也是假的。”其他八名女子见自己师姐情绪不对,赶忙拉住其衣袖,劝慰到。
为首女子压下火气,也准备就此随她们离开,可转而发现崔远依旧滞留原地,于是将目光逗留在了他身上,想看崔远会道出什么名堂。
“圣主,我们回去吗?”这会功夫,云竹和周梓冉已经又到处闲逛了一圈,此时正巧走了过来。
“好。”
令几人没想到的,原本做出一脸沉思,似有明悟的崔远,此时在听到两名婢女的问话后,居然一口应下,说着便已经转身抬步,准备离去。
玉袖宫为首女子表情僵住,银牙咬得咯嘣直响,本以为崔远沉默那么久,会语出惊人,但没想到此时竟会来这么一出。
摊主见状,表情不变,也没有拦阻的意思,而是抬了抬衣袖,立时从中又是取出一颗宝珠摆在货架上。
宝珠通体泛着红光,似无暇玛瑙般耀眼夺目。
崔远才迈开的脚步顿时停滞住,竟是瞟了那宝珠一眼,就再挪不开目光。
赫然,这是颗火属性的炼神珠!
不光崔远,就是几名玉袖宫女子,一时间也表情精彩。
“又,又是炼神珠,两颗......”手缠玉环的女子此时开口,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怎么可能,赝品吧!”不可置信的声音。
察觉几人目光重新落了回来,摊主摆手,淡淡道:“一起送!”
此话一出,不光玉袖宫女子,就是崔远,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两个,一起送,什么概念?
炼神珠本就奇缺,能得之一件,又恰好与之属性吻合,那便是天大的机缘。
两件加在一起,其价值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若是有多属性灵根者刚好与这两颗炼神珠属性同时吻合,那让此人出价十万金珠,估计此人也不会皱丝毫眉头。
崔远是彻底心动了。
“小友,不防说说你的见解如何?”微胖摊主眯着眼,看向崔远。
崔远款步走了过去,摸了摸下巴,似在考量。
不过很快,他便失笑道:“摊主这么会讲故事,不妨也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玉袖宫九名女子都是呆了呆。
那摊主眼中放光,看崔远时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神情也肃然了几分:“小友请讲。”
崔远轻咳几声,这才慢慢道来:“益州有名术士,深谙命理之学,卜卦算命尤其精准,在早年,他便算定自己命途多舛,家门不幸,一生孤苦无依,所有而立之年也未成家事,因其算命精准无误,所以邻里乡亲都把他视作了半个活神仙,对此也自是无人敢嚼舌根。”
“他致力命理之学,对外界事物鲜有过问。第二年村中大旱,一整年颗粒无收,而益州的救济粮却迟迟未到,村中之人个个饥肠辘辘,饿死了不少人。术士早就算到会有这一劫,于是提早便负箧曳屣,出离故土,不得已迁居到人流密集的郡城之中,为生计所迫,只能为人卜卦来换取金珠。他的卜卦、算命越发奇验,几乎是百发百中,算人荣、辱、祸、福、升、沉、死、生分毫不差,很快驰名远播,找他算命、卜卦的人接踵不断,也因此越发富裕。”
“但不想,半年后,他的第二道劫便至,只是此时的他却日日忙于为人卜卦中,没能算到自己这一劫难。洪水决堤,整个郡城都被淹没,术士因此成了遇难者,被洪水裹挟着冲向远方。他因此不幸断腿,更是险些丧命,最后才被一名农家女子救下,安置家中悉心照料。这名女子温柔贤惠,对他更是无微不至,久而久之,两人生出情愫,每日女子都会教他温酒种菜,而术士就教女子相人看命。”
“这种温馨的时光没持续多长,术士开始康复,倚靠拐杖能下地走路后,他心中万般不舍,但想到自己的命途,还是毅然决定离开。”
“临别前,农家女子苦涩问他,为何要走。术士隐瞒真相,只骗她说自己早已成家。农家女子自然不信,于是术士就说,待我回家,半月后就带着全家老幼来感激姑娘的救助。农家女子这才答应,让他离开。术士为了让她死心,于是临走前对女子施展了幻术,这个幻术半月后才能发作,届时女子就会看到自己携家带口来见她。术士也便安心下来,彻底无牵无挂,开始流浪天涯。”
说到此,崔远顿了顿。
四周,几人都已听得入神,期待下文。
第六十六章:太衍杀宫,逍遥!
“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更是传到了连山候耳中,连山候为此专门派人将他请来,击鼓列鼎,盛情款待,让他但任自己的谋士,术士于是答应,从此之后为连山候开疆拓土,因为他通晓卦术,即使瘸腿,依旧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敌军的动向辨析的一清二楚,从此建功无数,戎马半生。”
“直到四十年后,术士迟暮,一次,随着部署途径当年农家女的村庄,他心中有了异动,决定去拜会故人。因为他当年临走就为农家女算过一卦,卦象表明,她能长命百岁,所以术士觉得她也还活着,但没想到,问遍邻里,却被告知农家女四十年前就已过世。术士卜卦从未有过失准,他全然不相信农家女竟会死去。”
女子心思都很是细腻感性,无论是两名婢女还是玉袖宫的九名女子,听到此心头都颤了颤。
“怎么会这样。”玉袖宫为首那名女子似乎对这种故事情有独钟,忍不住开口问道。
崔远于是继续道:“此时的术士命理之术已然大成,甚至可以窥探别人的前世今生,他立即就卜卦结阵,将四十年前自己走后一幕幕在脑中进行推演,终于,他看到自己离开的半月后,幻术中的自己携妻带子前来,农家女虽然心伤,但还是热情款待他们,席间问了很多自己和妻子的事情,两人如何走到一起,多久有的孩子,家中父母长辈诸如此类的问题,幻术下的自己都对答如流,直到午后,他们才离开。但事后不久,农家女就自刎在家中,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你能算到自己命里三劫,却终算不到我才是你最大的劫数啊!”
“术士看到此,不明所以,再次进行卜算,将时间倒退回了自己来时,这才找到答案。原来在一个青灯浊酒的夜晚,自己伶仃大醉,早已将生平经历告知对方。得之此真相后,术士仰面望天,老泪纵横,只能苦叹:我能算得人心诡谲,却终算错了你!说罢,将自己珍藏的所有命学卦册付诸一炬,至此一病不起,不就也与世长辞。”
故事讲完,周遭是长久的沉默,两名婢女目中隐有泪光闪动,就连玉袖宫九名女子都是心中大震。
“女子不值得。”玉袖宫女子看向崔远,神情有些复杂,还是问道,“可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术士最大的劫数?”
“三尊渡天劫,皆死于情劫之下,因此众生有言,命里劫数,情劫不破,终成死灰。爱而不得,女子因此而终,术士得之真相,情劫复生,也为此而终。”崔远解释。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摊主忽然鼓起掌,大笑起来,但转而却又问道,“可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崔远也是淡笑道:“哪来的那么多悲喜,世间之事,多如掌中沙,攥得越紧,反而流失的越多,凡是能做到心中无悔,就是大喜,若非要加以界定,那么我觉得最好的,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摊主低声念叨了一边,若有所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天大的哲学难题。
就连玉袖宫为首女子也是细细并未着这句话,想到竟然是从崔远嘴里说出,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再看眼前青年的眼眸,仍旧和初见时的感觉一样,像是经历大风大浪的隐世强者。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个青年到底是经历了多少......
此时,两名小婢女更是一副虽然不懂,但觉得听起来好有道理的表情,再看自家圣主那处变不惊的侧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迷人。
“好,好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摊主发自内心的喜悦,顿时拍案而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崔远。
崔远也没料到对方能激动成了样,有些谨慎地退后几步,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像是饥饿的人看着盘中佳肴,让他一阵恶寒。
摊主激动地身躯都有些发抖了,颤声道:“两颗炼神珠你都可以拿走,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九名玉袖宫女子愕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本以为对方可能只是哗众取宠,拿着炼神珠的幌子戏耍众人,但没想到,此时竟真愿意将两颗炼神珠送出。
两颗炼神珠,什么概念,让他们玉袖宫购买,甚至不少宫主愿意给出三十万金珠的天价!
“什么条件?”崔远并没有因为两颗炼神珠的诱惑冲昏头脑,而是追问道。
“入我逍遥,传我衣钵!”摊主说着已从蒲团上起身,脸上笑意消失,而是一脸严肃,眸中光彩大亮。
没待崔远回话,旁边玉袖宫为首女子就惊呼起来:“逍遥,太衍杀宫的逍遥?”
“不错!太衍杀宫,有灭情绝性、杀人冷血的天枢,一样有普度苍生、自在闲散的逍遥。”摊主一挺胸膛,身上立时散发出凌然气势,似山川湖海,渊渟岳峙,说着,他抬手抓上脸上,猛地一扯,一张人皮随之从上脱落,露出本来面容。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前方站立之人,像是瞬间换了躯体,从一开始的矮胖女人猛地变成一名英挺的中年男子,目中神芒如电,像是藏了一片星空大海。
所有人都被其气势震慑。
显然,这是一名绝顶强者!
而对方的这种眼神,崔远只在两个人眸中见过。
一个是自己的尊师仇夷老人,二个是闵生教的老妪。
两人都是修为极高,经历数百年沧桑岁月,才造就了那样神炼的眸光。
“太衍杀宫,当今瀚川仙域三大势力之首!天枢、天阙、天音、天阁还有逍遥,都是其下小势力。”男子见崔远眼神飘忽,游移不定的模样,于是这般说道,继而又补充,“你的这份心性很难得,和我宫逍遥心法完美契合。”
崔远嘴角微抽,完全没想到竟会演变成眼前这番局面,也没想到对方竟会是太衍杀宫中的某位人物。沉吟半晌,才冲男子歉声道:“多谢前辈赏识,不过我已有恩师。”
男子摆了摆手,豪气干云:“无妨,你师傅是谁,我将之也收入门下便是!”
“恩师名汇,不便透露。”崔远好一阵无语,心中有些腹诽。
仇夷萨尼是当年公认的,连山之下瀚川第一人,这位若是站在其面前,估计连头都不敢抬吧。
“这么说,你是不愿?”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不愿。”崔远断然道。
第六十七章:讨价还价
“也罢。”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洒然一笑,也不再深究。
“前辈刚刚讲得那个故事,莫非就是逍遥的前始祖。”玉袖宫为首女子忽然问道。
“正是。”男子轻笑道,“我宫余持始祖,虽因为鹅精的死最后郁郁而终,但却脱离天枢,创立了逍遥。”
几人这才恍然。
“太衍杀宫逍遥在赵州,前辈怎么会来这雍州。”玉袖宫为首女子又问,此时心中大致已猜出了对方身份。
“我逍遥门人一向自由闲散,不受约束,讲究的就是快意二字。”男子说着已经开始收拾摊铺。
玉袖宫女子于是点了点头。
“呃,前辈这是打算要走?”崔远有些急了,讪讪问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还有什么好待下去的。”男子表现的有些意兴阑珊,说着袖袍一卷,将货架上的两颗炼神珠收了回去。
“前辈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崔远见状,面色沉了沉,“您可是说过,只要给出你满意的答案,就能将这两颗炼神珠相送,如今那么多人看着,您总不能诓骗小辈。”
“可你的答案我不满意。”男子将行囊扛到背上,耸肩,很是无赖道。
崔远脸色发紫,完全没想到,对方身份尊贵,居然也会食言而肥。
玉袖宫为首女子到是幸灾乐祸,对这一幕喜闻乐见。
“闵生教圣主,呵,还会见面的。”男子已走入人群,声音飘忽,“小子,看看你的衣兜里吧!”
男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崔远愕然,听到了对方离去时留下的话语。
不经低头看去,就见自己长衫的口袋高高隆起,里面似乎装了东西。
崔远将之取出,一颗水属性炼神珠呈现在眼中,宝光盈盈。
心神猛地颤了颤。
这东西,对方多久塞入自己衣兜的?为什么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惊骇之余,还是不由嘴角扯了扯。
“就一颗?”
崔远又在身上摸索了一圈,发现还真就这么一颗水属性的。
脸色黑了黑。
让他眼馋的是那颗火属性炼神珠,而对方就给自己留下一颗水属性的,和自己的灵根属性不符,根本用不上。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聊胜于无,好歹也能卖个二三万金珠。
“我们走。”向站在身后的两名婢女挥了挥手,崔远便迈步向客栈走去。
二女很快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不住问道:“圣主,你刚刚讲得那个故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既然术士为连山候立下过赫赫战功,那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呀。”
“既然是故事,自然是假的,哪来的这号人物。”也算收获满满,崔远很快将刚刚错过火属性炼神珠的事情忘却,笑着道。
“假的啊!”两名婢女神情低靡下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崔远也没在意二女的喜悲,打了个哈切,有些困倦。
此时日暮落下,长街亮起灯火长龙。
正走时,玉袖宫那名为首女子却赶上前来,将崔远拦下。
“仙子有些贵干。”崔远脚步顿住,眉头轻蹙。
“贵圣主可否割爱,将那颗炼神珠转让于我。”玉袖宫为首女子也不忸怩,开门见山道,“你现在才感真,也用不到。”
“对我有什么好处?”崔远抄起手,眯缝这双眼,直视对方那双水蓝色的眸子。
“我......”女子一时间有些窘迫,想到这次出宫自己没带多少金珠,顿时觉得十分后悔,“一万五千金珠,你看如何?”
“仙子莫非在开玩笑。”崔远轻笑起来,“炼神珠在市面上能卖出什么价你当我不知道?要是遇到真心需要这东西的人,五万金珠都能卖的出去。”
“五万,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女子脸色微微发白,要是换在平时,以自己的性子,估计早就和对方动起手了,只是炼神珠对现在的她实在用处太大,所以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火气。
“买不买随你喽。”崔远说罢也懒得再理对方,直接从其身旁绕道而过。
“等等。”女子赶忙喊道。
崔远站定,背对对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女子似下了偌大的决心,咬牙道:“两万金珠!我出两万金珠,附加我的一个人情。”
崔远摸了摸额头:“考虑考虑。”
两万金珠,外加入形高手的一个人情,貌似不亏!
“两万五千金珠吧。”崔远继续讨价。
“你!”女子简直气得想要吐血,看着对方脸上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欠扁表情,她就忍不住秀拳紧握。
如今入形中期,以她的天赋,最多不消二十年便能达到入形圆满,届时若有炼神珠辅助,她甚至有望成为玉袖宫第二位结婴期老祖,足可见她对这枚水属性炼神珠有多看重。
“好,两万五千金珠!”说出这话,女子几乎是咬牙切齿。
“成交!”崔远这才露出奸笑,摸出怀里的炼神珠。
“不过我们师姐妹现在身上只能凑出一万金珠来,剩下的日后会如数奉还。”女子越看崔远那表情,心里就越是生气,总觉得被对方狠狠的宰了一把。
心中只得暗叹,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听闻此言,崔远将炼神珠递过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日后是多久?”
女子滞了滞,有些尴尬:“这个我也说不准,老祖有令,门下弟子,非试炼或执行任务,都不得擅自离宫。”
此话一出,崔远立马就把炼神珠收了起来,直接转身就走。
女子急了,抬手就去拦。
崔远早有所料,侧身躲过。
女子毕竟时入形期强者,若真要动起手来,崔远也只有被动挨打,于是她身形一晃,宛如魅影,皓腕一番,右手搭上了崔远胳膊。
“怎么,仙子还想明抢?”被对方抓住,崔远拉下脸。
女子知道是自己冒失了,看了眼搭在崔远肩上的右手,脸上有些泛红,赶忙将之收了回来。
“你觉得区区一万五千金珠,我难不成会赖账不成!”
“那可保不准。”崔远冷脸道。
“可以立字据,等魂生门的事处理完,若是你等不及,直接凭此来玉袖宫找我便是。”发现崔远根本不近人情,只能拉低身段,妥协道。
第六十八章:舅舅?
“苏沁。”
崔远美滋滋的回到客房,看着手中的欠条。
将最后两个娟秀的小字念了出来,算是知晓了对方名字。
不管怎么说,今天绝对是大赚!
直接躺在了床榻上,也不准备修炼了,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捋了一遍。
这才回忆起男子走时的那句话。
“闵生教圣主,呵,还会见面的。”
这么看,对方好似认识自己,可自己分明从未见过那名男子。
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再深究。
窗外透来一轮月色,崔远很快便闭眼入眠。
......
日上三竿,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传来,崔远才睁开眼。
爬起身,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不由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疲累之下竟会睡到这么久。
打开房门,就见一名女子站在门外。
女子一身淡青色长裙,水芙色纱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耳垂上带着淡蓝色的璎珞坠,手上还拎着一个偌大的挎包。
“苏仙子。”崔远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一便。
“一万金珠,我带来了。”苏沁面对崔远,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将挎包往屋内一扔,“数目实在太庞大,所以折换成了等价物,你自己慢慢清点。”
说罢,便扭身而去。
“等等。”崔远叫住对方。
苏沁投来目光。
“分舵的人还没来接应吗?”崔远好奇道,现在显然已经时候不早,如果分舵的人赶到,应该会有人来通禀,并且提前叫醒自己,可现在,不是苏沁前来,估计自己还在睡梦中。
“不清楚,听说路上有人走丢,找人去了,下午才能到。”苏沁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找人?”崔远眉头皱了皱。
看来这分舵和总舵的关系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总舵圣主和长老驾临,就算有人走丢,也不可能因此怠慢了他们。
只能证明,这分舵的人根本不把自己一行人放在眼里。
搞不好说什么有人走丢,也是莫须有的幌子。
不由冷哼一声。
他崔远也并非善男信女之辈,若是对方有意摆谱,他不介意也让对方脸上难看。
心中有了盘算,也便暂时将此事搁置脑后,将苏沁扔进屋中的挎包捡了起来。
“火气还真大!”
掸去其上的灰尘,重新将门掩上,这才解开挎包。
看到里面的东西,崔远有些傻眼。
就见挎包里,满是女子的发簪项链手环之类的物品,还有几个丹瓶,也不知里面装得什么丹药。
这些女子饰品都很是不凡,不是纯金打造就是玉石翡翠,还有几个手镯是有着防御能力的灵宝。
这些物件看着都有些眼熟,显然,都是九名玉袖宫女子原来的装饰之物。
“为了颗炼神珠,还真是下血本了。”
崔远咂舌,将几瓶丹药取出,又把留在其中的玉饰珠宝重新裹起。
拧开丹瓶闻了闻,一时间眸光大亮,随后将之全部塞入内衣口袋中。
依照崔远的判断,这些东西的价值,一万金珠,只多不少!
于是眼笑眉舒地出了客房,向楼下大堂走去。
大堂中除了柜台边上的小厮,竟是空空无人。
崔远有些讶异,正打算向小厮问问情况,就看到门外街道上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崔远赶忙超二人走了过去。
“圣主!”云竹看到崔远,原本还眼泪汪汪的表情顿时一呆,惊喜道,“睡了个懒觉,一下来就看一个人没有,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崔远打量了两名婢女一眼,怪异道。
二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应该啊,师叔他们去干什么了?”崔远想不明白,只能低声嘀咕起来。
“圣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周梓冉看到崔远,像有了主心骨,出声问道。
“玉袖宫的人不还在吗,师叔他们估计有什么事出去一趟,我们在客栈等着就是。”崔远摆摆手。
二女安下心,紧紧跟着崔远,重新往大堂内走出。
但忽然间,一声满含喜悦的高喊从身后传来,引来无数人侧目。
还没待崔远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躯体贴在了自己背上,腰肢也被人从后方搂住。
“羽羽!”一名齐耳短发的女子出现在他身后,双手紧紧缠住崔远,还将脸贴了过来,眼眸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崔远大惊失色,对方速度之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骇然之下赶紧一记肘击向后方之人顶去。
如今崔远已至感真,这一击力量非同小可,可女子却全然不躲。
直到手肘撞击在对方肩膀之上。
势大力沉,女子总算松开抱住崔远的手臂,但却只是微微退出了两步。
崔远失去束缚,整个人窜出几米,与对方拉开距离,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是何人?”崔远眼瞳爆缩,发现对方在自己一击之下竟毫发无损,心中有些惊骇。
女子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傻傻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崔远,眼眶中泪珠滚动,模样十分痛苦。
“羽羽,你,你居然打我......”
崔远目光警惕,看着对方这副表现,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认错人了吧。”
“羽羽,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乱跑了好不好。”女子楚楚可怜道,脚步迈动,又是走来,双臂张开,似乎有要拥抱崔远的意思。
崔远越发警觉,赶紧连退数步,不知道这陌生女人在搞什么鬼。
“羽羽......”女子见崔远在避开自己,哭得越发厉害,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
正在这时,街角尽头一堆人马走来。
“觅儿。”
一声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女子正准备向崔远跑去的身形僵住,脸上浮出喜悦之色。
“羽羽!”
她猛地转过身,人影一晃,顿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街角尽头。
崔远完全搞不懂什么情况,看向正从街角走来的一堆人马。
就见闵生教老妪正和一名白衣男子并肩走来,而那名齐耳短发的女子也是一头扎入了对方怀中。
细看之下,这名男子眉目间,竟有几分和崔远相似之处。
“跑哪去了,想急死我。”男子露出佯怒之色,在女子鼻尖上轻轻捏了一下,随后细心地将对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
女子像是长在了白衣男子身上,整个人蹦起,双腿夹在了白衣男子腰间,而双手则搂着他的脖子。
白衣男子很是宠溺,对此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羽羽,那有个坏人,他冒充你。”女子努着嘴,像是几岁大的小孩儿,发嗲道,说着还伸手指向崔远。
一行人逐渐临近。
崔远始终紧锁着眉头。
到此,基本也能看得出,这女子似乎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像是傻子。
不过刚刚对方展露的身法,属实惊人。
不明所以地看向老妪。
“安云,这位是你舅舅!”老妪笑道,指向白衣男子道。
“舅,舅舅?”崔远傻眼。
第六十九章:你是不是喜欢那位轻音堂堂主?
看老妪神情不似作伪,而且白衣男子也是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像是欣慰地打量后生晚辈。
崔远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个舅舅,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若真是如此,就不知道这位所谓的舅舅到底是玉襄夫人那边的,还是那位死去娘亲的。
崔远砸了咂嘴,一句话没说。
毕竟加上前世,自己的心里年龄也都有二十多岁了,让他喊一个同龄人做舅舅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白衣男子才笑着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好小子,这么多年没见,都快比我还壮了。”
白衣男子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外甥先天智力不健全,此情此景在他意料之中,赶忙化解气氛,便不再追究。
崔远只得轻笑,冲对方作了一揖。
白衣男子于是重新将头转向了老妪:“二长老,既然如此,我们出发吧,到时也好早做准备。”
可也看出对白衣男子还算礼遇,轻轻点了点头,向后方一名教众知会一声:“到楼上通知下九名玉袖宫的仙友,我们马上出发。”
“不必了。”
老妪话音刚落,客栈内九人就款步而出,苏沁站在首位。
此时,九名玉袖宫女子身上的饰品明显少了很多,还有几位原本高高绾着云鬓的女子,此时头发也披散下来,只简单地用发带缠起。
崔远见状有些讪讪,悄然退后几步,别过脸,回避几名女子投来的逼人目光。
老妪也察觉到玉袖宫几名女子身上的变化,心中不由产生怀疑,但却不便追问,毕竟怎么穿搭是人家的自由,与自己无关。
“可以出发了。”苏沁淡淡道。
“好。”
老妪一声令下,后方人马整齐划一。
从楼上收拾完东西下来,崔远也跨上龙驹,跟随在队伍之中。
不用想,这些应该是分舵的人,此时和执法堂教众混杂在一起,将近五六百人马排列开来,近乎霸占了整条长街。
崔远目光微动,四下扫视。
路上行人不少,都是自行为他们让开道路,路边不少摆摊的商贩,好不热闹。
一阵香味传入鼻中,崔远有所异动,目光落在一家卖早饼的摊铺前。
几分钟后,崔远骑着龙驹,向人流前方行去。
一道倩影出现在视野中。
“给你。”崔远将手上裹着糕饼的粗麻纸递了过去。
余妙音面无表情,斜了崔远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声音清冷道:“这是什么?”
“龙须酥。”崔远目光直视前方,淡笑道,“荒漠中那么多天你就滴米未进,昨晚也是闷头直接进了客栈,就算练气士也扛不住吧。”
余妙音没有反应,足足等了半天,才投来凛然的目光,神情捉摸不定:“龙须酥,你怎么知道买这东西。”
师姐的口味崔远自然知道,此时她投来的目光显然隐含深意,但崔远依旧镇定自若:“我只是看路边摊恰巧在卖,怎么,余堂主不喜欢?”
余妙音还是没接,将头转回,没再开口。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崔远只得低声道:“好歹接一下吧,你这样我下不来台啊,就当作还我人情了如何?”
余妙音这才冷冷看了他一眼,轻抬素手,将崔远手上的粗麻纸接了过去。
崔远如释重负地缩回手,不在意余妙音的冷漠态度,继续开口道:“问你些问题?”
“说。”余妙音目光微抬,剥开粗麻纸,看着里面的东西,表情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些分舵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人是谁?”崔远说着指了指前方那名白衣男子。
师姐今早有和老妪一同前去接应,料想应该知道一二。
至于为什么要问余妙音,而不是其他几位天王或者老妪,原因无他。
从白衣男子刚刚的表现中,自己似乎和对方以前见过,若对方真是李安云的舅舅,那他要是表现的对此全然不知,少不了引人怀疑,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这位师姐了。
余妙音闻言,轻声回道:“玖江郡分舵的舵主,人称羽公子,就知道这么多。”
崔远点头,心中大致也有所判断了。
那位玉襄夫人是冀州陈家的人,而李安云的生母兰旬夫人则出自雍州慕氏,那么这位所谓的舅舅,多半就是直系了。
心中这才安定了不少,这样也方便多了,届时可以直接将两名婢女留在分舵,省的到了魂生门束手束脚。
一路无话,车马行驶的很快,不久就出了柒江郡。
而玖江郡的分舵则设立在闹市中,教众分工并无巨细,就真如同寻常的江湖组织。
直到下午,车马才停在一间偌大的府邸前,大门的牌匾上用红漆写着“慕府”二字。
有五人已经恭候在门口,在崔远几人一下马,和白衣男子及老妪走来后,几人才挨个施礼:“拜见圣主,拜见长老......”
崔远表情很谦和的点头示意。
这一幕恰巧被白衣男子捕捉到,心中有些惊异,有所察觉,自己这位外甥好像没传闻中所说的那么不堪。
但也没太过在意,只认为是这位圣主近几年开了窍。
几人进入了府邸,崔远向老妪那边靠了靠,忍不住问道:“师叔,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明天出发,今天先在此休整,养精蓄锐,到时你这位舅舅也将随我们一同前往。他可是咱们闵生教不世出的人才,年仅二十八岁就已入形初期,估计不消两年就能调到总舵,你可应该多和他拉近关系,毕竟是你母家的亲戚,到时保不准就是你在总舵的一大助力。”老妪后半句带了训导的语气,从她的话语里不难看出,对于白衣男子,她是颇为赞赏的。
她以前就有打算过,若到哪天大长老和玉襄夫人彻底闹反,她便扶持这位雍州慕氏的羽公子为下任圣主,只是没想到的,崔远竟会带给她如此大的惊喜,初境实力就力抗感真,这让本以对之放弃的她重拾期望。
“师侄谨记。”崔远微微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老妪这才欣慰的点点头,不过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突然发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位轻音堂堂主?”
“呃?”崔远表情一僵,不知道老妪为什么会这么问,觉得莫名其妙。
第七十章:她是尸奴?
“你应该上次听玉袖宫的人说过,她可能是仇夷的弟子,你最好不要与之深交为妙。”老妪沉着脸,“也是我闵生教体制太过松散,连名堂主的身份都无人知晓,现在未在教内,先不予追究,等事情处理完回去后,再好好处理这位轻音堂主的事情。”
崔远眉梢抖了抖,欲言又止。
老妪没再做追究,随着白衣男子朝堂屋走去。
崔远紧随其后。
来到堂屋,不多时便坐满了人,分舵的重要人物也依次到场。
让崔远大松了口气的,好在没发生什么外祖来认亲的狗血戏码。
稍稍回忆了下,似乎听人说起过,慕家的二老已经仙逝,现在的掌舵者就是这位羽公子。
一众人等将此行的事宜商讨了一番,斟酌损益。
崔远被安排在主位上,和白衣男子并排。
但很明显的,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将目光聚焦在白衣男子身上,凡事也是征求对方的意见,似乎自己这个圣主成了莫须有的存在。
崔远并未太过在意,不是顾忌到老妪那边,他估计早就离席。
即使如此,崔远也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状态,干脆将头枕在茶几上,假寐起来。
直到两个小时过后,众人谈话才正式结束,在一番接风洗尘的酒宴过后,才被安排到客房住下。
稍稍饮了些酒,崔远脸上挂起了一点红晕。
将两名婢女送到门口。
“明天开始,你们好好呆在慕府,等我回来,别到处瞎跑。”崔远表情严肃。
云竹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夫人让我照管圣主,我要跟你一起去。”周梓冉扯着崔远衣角,瞪大双眸,不肯松手。
“累赘!”崔远轻啐一声,抬了抬手,用衣袖在对方樱唇上淡淡擦过,拭去她嘴角的油渍,“自己都照料不好,还是好好呆在慕家,少给我添乱。”
小婢女瘦小的身躯颤了颤,踉跄地退后两步,心中小鹿乱跳,于是赶忙低下头,用以掩饰脸上的酡红。
崔远意识到举动有些过于亲昵,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一直将周梓冉视作小丫头看待,似乎忘了,她已然是名及笄之龄的少女。
“多久回来?”一向话痨的小婢女今天变得格外安静,低声开口道。
“半月之内。”崔远抬头看向月色,舒展四肢后,抚了抚衣袖,朗声道,“先走了,听话。”
周梓冉慢慢抬起头,看着崔远的背影,心中一沉,变得空落落的,顿时感到意兴阑珊起来。
走在慕府院落中,也没急着回客房。
崔远环顾四周,深吸口气。
此时酒意上头,但头脑却异常清明。
宽阔的院落里,满是桃李。
春色满园,花瓣纷飞。
一阵冷风拂过,酒意随之消散了不少。
就见无数碎花被卷起,向崔远这边飘落而来。
“别躲了,出来吧!”
崔远大袖一招,带起真气狂涌,将扑面而来的花瓣荡开。
四周寂静,过了半晌,也依旧无人回应。
惊咦一声,眸光扫射,崔远脸上浮现出几缕诧异。
原本残存的酒意立时全消,踱步向前方行去。
刚刚只察觉到一闪即逝的肃杀之气,崔远也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两道身影这时从远处走来,正是元虚天王和鸿济天王。
两人明显是才赴宴而回,模样还是酒意正酣。
但毕竟是入形强者,他们在看到崔远后,脸上的红潮立即收敛,整个人恢复如常。
“怎么了?”两人都看出了崔远表情的异常,开口问道。
崔远站定原地,冲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看崔远一脸警惕,两人也提了提神,打量四周。
再度安静下来。
不多时,一阵幽幽的歌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
几人都是顺着声音望去。
穿过桃李,入目是一间间紧闭的阁门,没有任何异常,更是无法分辨声音究竟从那扇阁间内传来。
“估计就是个婢女没事哼歌,圣主用不着这么疑神疑鬼吧。”本来被崔远一番动作弄得精神紧绷的,如今探查后却并无异常,元虚天王不由皱眉道。
歌声也随着他的开口逐渐止息,四周恢复安静。
崔远舒了口气:“是我多虑了。”
“好了,还请圣主早做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没再多想,点了点头,向着客房走去,两名天王也紧随其后。
啪!
一声轻响。
后脑勺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崔远浑身汗毛炸起,身形骤然扭转,条件反射般地蹿出十米远。
沉眉看去,月夜下,树影婆娑,一切如常。
伸手摸了摸后脑,发现有些黏糊糊的,还有水渍。
“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的响动,不光崔远,就连两大天王都未能预料到,不觉间催动真气,警觉四顾。
“咯咯咯......”
突然,一连串娇笑声从头顶传来。
崔远抬头望去。
就见白天那名短发女子,此时正坐在槐树的一截粗枝上,赤着脚,露出两段莲藕般的小腿,垂挂下来,不断晃荡。
崔远整个人连退数步,眼瞳中透露出许久未有过的惊骇之色。
她,多久落在槐树上的?
自己先前竟毫无察觉,而且不光是他,甚至就连两名入形强者都没能发觉她的存在。
那么她的身法和潜伏手段是到了多可怕的地步!
短发女子此时手里正捏着一粒山葫芦,脸色得意地看着崔远,还故作凶狠地冲他龇了龇牙。
显然,此女刚刚就用手上的山葫芦袭击了崔远。
“坏,打你!”短发女叱声道。
崔远表情微微凝滞,迅速回过神来,眼神沉重。
“她是谁?”两名天王同样骇然不已,他们二人都是入形实力,居然都被此女屏蔽了感知,足可见他们心中是有何等激荡,而且两人像是并未见过短发女,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往崔远这里挪动了几分,以确保他的安全。
“这个得去问那位舵主了。”崔远冷冷回道,发现短发女子只是傻傻注视自己,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才稍稍放松了些。
“什么意思。”两名天王不解其意,盯视着头顶女子,生怕对方有所异动。
崔远没再回复。
就在这时,短发女子扭动了下上身,打了个哈切,顿时,唇角边就有几缕如烟丝般的雾气散出,很淡,几秒后便消散在空气中。
但崔远却是怔住了,从这飘散而来的雾气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死气,尸奴身上独有的死气!
第七十一章:倔强
“南宫觅。”
慕旬羽从院落深处款步而来,轻呼一声,脸上表情略有不快。
对峙中,槐树粗枝上的短发女子身形一颤,像是狸猫般跃起,就欲逃走。
“我要生气了!”慕旬羽见状,语气锋利了些。
短发女子闻言僵在原处,过了良久,才落下树梢,一头扎入男子怀中。
慕旬羽本已抬起右手,象征性地想往短发女子身上轻拍一下,以作惩戒,可手伸出一半,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轻柔地抚弄着女子秀发。
鸿济天王和元虚天王面面相觑,此情此景有些出乎意料。
慕旬羽抬头看来,目露歉色道:“实在不好意思,内人不懂礼数,惊扰了几位。”
“内人?”两名天王有些惊异,没能想到这位羽公子已经成婚。
“他......走!”短发女子这时探出头,指向崔远。
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很艰涩,像是才学说话的幼儿。
“他,亲人,不怕。”慕旬羽失笑道,学着短发女子的口吻,循循善诱道,配合着手上动作,像是竭力想为她解释明了。
“亲......人?”短发女子双目炯炯,有些出神,似乎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而反观崔远,则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短发女子,若有所思。
“对,亲人,不是坏人。”慕旬羽一脸如沐春风。
“不是......坏人。”短发女子跟着他傻傻地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
两名天王都是不发一言,完全想不到这位喂位堂堂羽公子的妻子,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她身上有死气。”崔远忽然开口道,脸色沉寂。
“是的。”慕旬羽用五指梳理着女子的发梢,表情轻松,并未否认,“她和我成婚不久,因为一些事情受了伤,濒死垂危,我只能用炼尸之法来保住她最后一点神魂。”
“她姓南宫?”崔远再问。
慕旬羽点头回应。
“南宫家的女子,也难怪。”崔远目光再看向短发女子,眼神中闪过几分怜悯,“是你害了她。”
慕旬羽闻言愕然,重新打量了崔远一番,惊疑不定,最后还是淡淡开口道:“是的,但我会尽力弥补。”
“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何必强留,只会害她更深。”崔远沉眉。
慕旬羽笑了笑,没作答复,像是不以为意。
两人的对话云山雾绕,两名天王都是听得发懵。
“好了,既已无事,几位早做休息,我也就告辞了。”
正准备发问时,慕旬羽就已率先出言,貌似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再谈下去的兴趣,躬身失礼后,就带着短发女子离开。
崔远将落在发间的几枚花瓣掸落,在原地沉寂数秒后,也施施然往客房走去。
......
七天的日夜兼程,众人总算顺利抵达冀州。
群山万壑,沟壑纵横,很是荒僻。
一路上还算顺利,没再遇到怪事。
众人暂居在苏姑山庄上,等待洪家的人来接应。
刚到黎明,崔远站在山头,挡在一名女子身前。
此时晨雾浓重,远处天际投来熹微的晨光。
“现在就准备走?”崔远脸色阴沉似水,山间风露重,他早已在此等了数个时辰,衣衫被濡湿,像是淋了场雨。
余妙音手上攥着佩剑,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广袖袍服,眼帘低垂,面罩寒霜。
她的发丝被晨风高高盘起,露出玉白色的耳坠。
耳坠很普通,就连镶在中间的玉石都像是杂玉随意研磨后挂上,略显粗糙。
崔远的目光随之收缩到她的耳垂上,看到此物,心神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原来,你还留着......”心中低低呢喃一声,有些五味杂陈。
“让开!”凤目扫过,余妙音不悦道。
崔远恢复正色,没有退让的意思,站立原地,堵在山道口:“何必操之一时。”
他知道师姐的性格,如今抵达冀州,按她的个性,肯定会与众人分道扬镳,只身而行,所以崔远一早就等在此处,料定了她回来。
不免有些后悔,当时为了保命居然欺骗余妙音说自己在魂生门。
“未免管得太多了。”余妙音手里长剑抬了抬。
“进了魂生门的,有几人是活着回来的,崔远笙已近死了!你没必要也去送死。”崔远毫不退让声音高亢了几分,直视她的眼瞳。
山上的劲风刮得似乎更大了,衣摆猎猎作响,空气出奇的凝滞。
“住口!”余妙音叱喝一声,凤目含煞。
崔远的话将她激怒,长剑转瞬出鞘,在晨光中泛着渗人的寒芒,直挺挺抵在崔远心口半寸。
“他的生死由不得你下定论,谁都不行!”
崔远像是没感受到剑尖上传来的凌冽杀机,面上泰然,但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告诉她真相!
师姐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之一,似乎现在告诉她,也无甚不可。
“可如果我都是骗你的呢。”终究将冲动压下,崔远换了口吻,语气轻挑道。
“嗯?”余妙音神情猛地锋利起来,双眼透出的寒芒宛若实质。
崔远只觉得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步入严冬。
“那天告诉你的事都是假的,我重伤垂危,若不编造那样的说辞,余堂主怎么出手相助。”崔远佯笑道,竭力想将对方留下。
余妙音想要只身前往魂生门,根本上九死一生,崔远只能用此方法拖延时间,寄希望于鸿济和元虚两名天王能尽快赶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了解那么多他的事,现在我也不想深究,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让开!”余妙音看出他是在拖延时间,沉声说道。
崔远抄起手,耸了耸肩,岿然不动。
气氛越发凝滞。
“三、二、一......”余妙音寒声倒数。
崔远干脆赖下脸,挺了挺胸,往对方剑尖上上凑近了几分。
“你......”余妙音气得握剑的手都抖了抖,没想到崔远全然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让她顿感无措。
沉寂了数息,她冷哼一声,抽剑拔身,整个人飞跃而起,腾上高空,向着东方飞掠而去。
崔远见状,催动身法,向着对方的方向跟去。
“入形期,你御空也坚持不了多久。”
离地十丈而行,察觉崔远跟来,余妙音咬了咬银牙,只觉得此人简直无赖至极!
“你还是这么倔。”
十几分钟后,发现和余妙音的距离越拉越远,崔远顿住身形,脸上皮赖之色尽去,变得哀然。
高空中,余妙音身形滞了滞,忍不住转头望来。
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定,崔远深吸口气,高声道:“其实我就是......”
第七十二章:棺椁中的女奴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崔远就看到左手方向,一道人影急速掠动而来。
“让她走!”来人声音浑厚苍老,转眼便落在崔远跟前,冷声道。
“师叔。”崔远站定脚步。
此时余妙音已经飞至百丈开外,在视野里化作一团鹅黄色的小点,快要消失。
双拳攥紧,想要去追,却顾忌老妪在身旁,一时间游移不定起来。
“不属于你的终究留不住。”老妪看他这副表现,脸上褶子弥补,神情肃然,训斥道,“若是修为臻至入形,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堂堂圣主,为了一个妖女魂不守舍!”
崔远没有答复,看着余妙音离去的方向,举足不定。
老妪眼神一点点变得黯然:“成大事者,最忌讳儿女情长,你让我很失望。”
说罢,便一甩衣袖,朝来路走出。
崔远兀自站立原地,发现余妙音已然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我会去找你。”
凝神良久,最终只得轻叹口气,也是转身。
回到客栈,人流熙攘,可以看见不少晨练的修士。
暂时放下心中不快,快步走向房中。
同在房中的两名天王在他进来后,才有所察觉,都是心中惊骇不已。
崔远先前潜出客房,他们二人竟都毫无所觉。
元虚天王脸色难看,想责叱他一番,但看崔远进来后就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挎包,然后行色匆匆地再次朝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
崔远心中本便不舒坦,身后传来对方的询问声,他也是置若罔闻。
二人好歹是天王级人物,崔远这番态度也是让他肝火大冒,但临行前就领了保护圣主的任务,此时脸色阴郁,却也只能起身,跟随而来。
山道崎岖,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苏姑山庄算得上冀州人口比较密集的所在之一,凡人来此观光,练气士来这典当收购法器,甚至赌斗、换丹药......
崔远径直来到典当行,将苏沁拿来的一众珠宝首饰和丹药全部兑换成了金珠,折合一万一千颗。
因为数目过于庞大,于是就将之换成了金券。
只是这种相近于纸币的东西,流通范围有限,只能在与苏姑联名的几大山庄、商行使用。
“这些......你从哪弄来的?”两位天王皆是看呆了,足足一万金珠,只可谓是连入形强者都会心动的一比巨款。
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想不明白崔远一名感真修士怎么会有此等巨资。
莫非所闻真的不假,李辰宗确实给他留下了什么不得了的物件!
两人只能在心中揣度道。
崔远对于他们根本不予理会,出了典当铺后,就奔着商行而去。
身旁两侧高阁林立,相比于城池中的夜市,此地要更繁华很多,少了市井里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近乎全是为练气士供应所需,各个店铺中贩卖的也都是法器丹药阵符等等,还有不少甚至豢养尸奴,开轩售卖。
像尸奴和魂傀这种东西,在雍州并不太扎眼,毕竟那是炼尸宗和鬼影门的地盘,但此时在冀州就不同了。
很多有身份和地位的宗门势力,对待炼尸宗、鬼影门和九毒门这样的邪宗诡派都是不屑一顾甚至万分排挤的,所以在冀州经营售卖尸奴,便成了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不难看出,来往练气士看向那家店铺时,都是目光鄙夷。
崔远停留在这家店铺外,踌躇了半晌,还是向内走入。
两名天王见状,脸色都是不约而同的变了变,有种不祥的预感。
店铺内很大,还有数道暗门,也不知豢养了多少尸奴。
身前是一方十米来宽的大铁笼,几十具未经炼化的尸体横陈其中,有男有女,无比鲜活,像睡着了般。
不远处还有三尊藏青色的冰棺,里面各自躺着一名妙龄女子,皆是面容姣好。
看到这一幕,崔远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不用想,这三尊冰棺里的女尸,说白了就是面向一些有古怪癖好的人出售,而不是供驭尸人作战所用。
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悲悯。
凡进魂生门,九死一生,若余妙音也因此成了这藏青棺椁中的一具……
想到此,崔远心脏就莫名一阵抽痛。
很快,一男一女二人就朝崔远走来。
这两人都是一脸青紫,蜡黄如炬,身上也是透露出森森死气。
崔远一开始竟未察觉,将两人当成了店内的尸奴,直到他们走到跟前,才恍然一惊。
明显,这二人绝非出自名门正派,成日与死尸打交道,因此浑身上下都有了种阴腐之气。
“她……姓仇夷,三百年前的女尸了,血肉都保存完好,只要两千金。”男子干瘦异常,像只剩一层皮包骨,一头短发也有些泛黄,油渍满满。他留意到崔远的目光,也将视线投降了中间那尊冰棺,眼中露出yin邪之色。
男子的声音很艰涩,像是十几年没张口说过话的厉鬼,崔远一阵反感,与之拉开了距离。
“有未成形的魂傀否?”
所谓魂傀,其实就是相当于鬼影门养得小鬼一般的存在,所谓的阴祟鬼物,受炼化能被人操纵。
“有的。”男子露出会意之色,说罢就朝一间暗门走去。
崔远正欲抬步前往,可忽得感觉肩上一沉,一双铁箍似的大手落在自己身上。
“你要养小鬼?”元虚天王眼中厉芒闪动。
“与你何干!”崔远冰冷地回望过去,此时他心中着急,生怕余妙音已经走远。遭到对方百般阻挠,他的心中也是无名火起。
“堂堂闵生教圣主养小鬼,这纯属魔宗行进,要是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吗!”元虚天王怒哼道,眼中神芒迸射,已经进崔远强制带离此地的意思。
“呵,笑话!名字取得好听,闵生,怜悯众生!”崔远满含讥诮地笑了起来,“但是,试问教中之徒,几人是出生干净的?你?”
元虚天王脸色白了白,崔远这话直击下怀。
他早年虽然也是在一个二流宗门,却因为欺师灭祖,为了财宝杀了授业恩师才叛离宗门,这样的行进可谓连魔宗都不耻,只是入了闵生教后,成天被冠以名门正派之称,口号喊得彻天响,他又身位天王,逐渐成了所谓名门正派的代言人,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夜以继日,连他自己都将自己假想成了正人君子。
在对方失神间,崔远体内真气发散,瞬间一股浑厚力道传出,将元虚天王的手臂震落。
元虚天王脸色阴沉可怖,不自觉散发出一种血煞之气:“既然如此,圣主,得罪了!”
第七十三章:门外佳人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一阵虚晃,下一刻就出现在崔远面前,鹰爪般的五指再次朝崔远肩上抓来。
崔远面如寒霜,见状也未乱了阵脚,知道对方是入形期强者,不敢与之硬碰硬,所以提纵身法催动,在对方一击来临之际,滑步一闪,便躲过对方攻势。
元虚天王惊咦一声,没想到自己契机锁定对方,居然还能让之逃掉。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直接催动真气,外放之下,五指隔空抓来。
真气化形,迅速在崔远身前形成一只血色大手,将其攥在其中。
“怎么,元虚天王也想刺杀我?”崔远冷笑起来,被大手束缚着,动弹不得。
“圣主别误会,我也是您和安危和贵教名誉着想。”元虚天王脸上有不削之色一闪而过,缓缓开口道。
“是吗?”崔远脸色变得诡异起来,“可我若非要指控是你要谋杀圣主呢!”
元虚天王看见崔远嘴角擒起的讥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心中一咔噔。
下一瞬,就见崔远唇边一点血迹趟落。
“想自残?有用?”元虚天王冷然道,说着就准备隔空一记掌刀,将崔远打晕。
但可惜,他手刚抬起,就停在半空。
此时,崔远的右手竟已挣脱束缚,食指轻抬间,暗红色的真气裹挟,按在了自己太阳穴处。
“你不要命了!”元虚天王眼瞳骤然一缩,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大不过鱼死网破。”崔远戏谑道。
元虚天王脸色发白,双拳握紧又松开,终于还是手上一收,撤去真气凝成的血色大手。
崔远重新落回地上,冷冷看了对方一眼,甩袖间,朝暗门而去。
四周环境昏暗,崔远跟在那么干瘦的店主身后,抚着两侧墙壁而行。
手上凝聚出一团微弱的火光,面前照亮前方。
他们身处在逼着的甬道内,冷硬的石壁传来刺骨寒意。
两名天王最终还是跟了过来,只是元虚天王的神情格外难看,比起那位死尸般的店主也相差无几了。
直至视线开阔,眼前出现一个十米见方的密室,幽幽绿光洒满,将周遭都镀上一层阴冷的死气。
抬头仰慕,可以看到头顶挂满了一盏盏纸糊的油灯,灯芯冒着绿光。
“嘿嘿,如何!这些养在灯芯里的小鬼都很听话,多安静!”干瘦男子指了指头上的油灯,桀桀怪笑。
话音响起,此处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头顶投射下的绿光有些摇摆不定,几个硕大的灯纸内映出人脸的轮廓,似乎是藏在里面的东西被唤醒。
男子的声音传来,一时间回音不断,像是恶鬼惨叫,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崔远面不改色:“未化形的魂傀有几只?”
“大概百八十个。”男子笑容畸形。
崔远眉头微蹙:“这么点儿?”
“这还嫌少?价格可不便宜。”
“一万金珠,你这里的魂傀我都要了。”崔远心中无奈,将袖口中藏着的金券取出,明晃晃的,格外扎眼。
干瘦男子的目光立即便被吸引过去,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成交!”他像生怕崔远后悔,一把抢过其手上的金券,脸色笑容更甚。
“你这里借我用半天。”崔远指了指周围。
“没问题,合作愉快。”干瘦男子攥着金券,目光再也挪不开,也不留恋,说罢直接朝着密室外走去。
崔远盘膝坐下,稍稍凝了凝神,可偏头间,发现两名天王还站立身后。
“还跟来作甚?”
“你莫要得寸进尺了!”元虚天王脾气急躁,似乎容忍到了极点,几近爆发。
“那便鱼死网破好了!”崔远道。
气氛滞涩了半晌,鸿济天王轻咳一声,率先出了密室。
元虚天王看来,眼中有浓重的杀机闪过,最终还是紧随其后,朝外而去。
密室内只剩崔远一人。
幽暗而森然的气氛中,他却毫无惧色,探手一招,头顶一盏油纸灯便不受控制的漂浮而下,被崔远托在掌心。
里面的东西被惊动,发出凄厉的惨叫,纸糊的油灯上迅速肿胀起来,受到了冲击,被撑出一张人脸的轮廓,眼耳口鼻清晰具现,只是五官畸形,极不规律的缩成一团,甚至有些扭曲,显得渗人可怖。
崔远也不害怕,手上掐诀,一直点在那具凸起的轮廓上。
惨叫声顿时凄厉异常,完全不似人声。
里面的东西也受到因此受到惊吓,不敢再乱窜,平静下来。
崔远施展起炼魂之术,在指尖咬破一道血口,滴向灯芯。
油灯泛着森森绿芒,在崔远血滴浸润后,似乎为其添加了灯油,立即燃烧的更为旺盛。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崔远便将这枚油灯推至一旁,再次从头顶取来另一盏,如此往复。
他将两名天王呵斥出去,其实也是害怕对方看到自己如今的动作。
炼魂之术是鬼影门的秘术,若是让几人看到,难保不会对他不会产生猜忌。
而且炼魂之术本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术法,损人利己,为正道所不耻,届时自己将再难在闵生教内立足。
此法也是以前从鬼影门内偷学而来,如今运用起来,依旧娴熟无比。
时间流逝,一呆便是半天。
崔远身前很快堆满油灯,绿光旺盛,像是要将整个密室引燃。
将最后一只魂傀炼化,崔远因为失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上也镀上了一层死气。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便起身,大手一挥间,身前的油纸灯立时炸裂开来。
无数鬼物像是突破壁障,冲了出来,缭绕在崔远身旁,如群魔乱舞。
“去!”崔远意念一动,无数鬼物便向着甬道外冲出。
“希望能你们能找到她。”
到此,他的身体失去重心,晃了晃,险些栽倒,整个人显出疲累之色。
......
待重新回到客栈,崔远倒头便睡。
因为修习炼阳心法的缘故,他身上自然而然的会散发一股阳刚之气,只是今天长时间施展炼魂术,他的脸上因此又多了种阴郁的感觉。
睡意昏沉,可才躺下不就,房门却被敲响。
崔远扶额,懒得起身。
等了两三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谁啊?”崔远有些恼火,无奈之下只能起身,推开房门。
苏沁站在门外,轻咬贝齿,脸颊发烫。
“有事?”崔远没好气道。
苏沁没在意他的态度,脸色露出赧颜之色:“嗯......能,求你件事吗......”
第七十四章:一树梨花压海棠(二合一)
“说。”崔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那个......给你的那堆珠宝吗,里面有块儿红色的玉镯子,那是淼淼师妹的定情信物,她想要回去。”苏沁很是不好意思,任谁,送出去的东西,再去要回来,都会觉得很没面子。
“知道是定情信物还送来?既然已经交换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崔远淡漠道,此时那些珠宝玉饰都被他典当,对方这样的要求他自然也不好同意。
“不是的,我拿错了,给你的那个刻了文字,是她未婚夫送的。”苏沁自知理亏,只能急声解释着,“你放心,我会额外补偿!”
“不巧,今早被我当了。”崔远耸了耸肩,无奈道。
“当了?”苏沁脸色霎时间变了,直勾勾看着崔远,“当了多少?”
“那镯子,应该是两千金珠。”崔远想了想,回道。
苏沁抿了抿红唇,摊出右手,放在崔远面前:“先借我两千金珠,我去赎回来。”
沉静了半分钟,崔远没有答复。
女子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苏沁脸上隐有怒气,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之所以会厚着脸来求崔远,也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可现在对方居然毫不近人情。
“不巧,我花的只剩一千金了。”崔远咂咂嘴道。
“够了!”苏沁显然不相信,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格外凶狠,一对柳叶眉险些竖立起来,双目更是瞪得滚圆,隐有血丝充斥,“在雍州夜市听你一席话,本以为是我误会了你,觉得你是个心性稳重、重情义的君子,没想到竟会是个唯利是图、薄情寡性的小人!”
怒不可遏,说罢,就负气转身而走。
“等等。”崔远着实没料到对方会发这么大火,感觉有些愕然。
苏沁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想要回玉镯,并另做补偿。
若是换在今早之前,或许崔远定是毫不犹豫就答应,只是现在玉镯已经售出,他确实是无计可施。
苏沁站定,再次回头看来。
崔远从衣兜里取出那张一千面值的金券,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身上确实只剩这些。”
说着,已经走到对方身前,将金券塞入苏沁手中:“这一千金珠,你还也好不还也罢。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两千金的玉镯失信于人!”
他话语平静,说完就不再理会,走回客房。
站在门口,崔远身形顿了顿,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丹瓶,向苏沁抛去:“这个是聚气丹,应该也值六七百金,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苏沁美眸一眨不眨,微微失神,手上拿着金券和丹瓶,久久站立,心中竟莫名生出一阵委屈。
她在玉袖宫,一直都是被捧在人群中央的天鹅,傲然不可方物,年仅二十三岁就达到了入形期,甚至被誉为年青一代最有希望达到结婴的一位,可如今出了圣宫,这些光环似乎都不复存在了,连一颗炼神珠都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卖予自己,而那个卖珠的青年还完全对她一副爱理不睬的模样,这让她一惯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再次回到房中,崔远直接倒头就睡。
时间飞逝,待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凌晨。
头脑有些昏昏沉沉,但好在体内的疲乏感随着这一觉后终于消退了不少。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良久,身体才算恢复了点力气。
爬起身,崔远也不迟疑,直接盘膝坐下。
自从余妙音走后,他就一直感到惴惴不安,生怕对方出事。
他立马施展了炼魂之术,下一瞬,面前就出现一快幽绿色的光幕。
光幕里呈现的内容是一片山壑,雾气缭绕,不停穿梭向前。
这是一只魂傀的视角。
他昨日炼化了数百只魂傀,目的就是用其寻找余妙音。
光幕中的画面不断跳动,崔远连续切换视角。
直到一处山道上,出现那道熟悉的倩影。
只是下一息,画面中的余妙音就有所察觉,头也不回,一甩袖间,光幕上的画面就立即消失。
这只找到余妙音的魂傀被灭杀!
崔远身子颤了颤,脸上迅速涌起一抹红潮。
这些魂傀都是喂食了他的精血,因此和其有了精神联系,此时被灭杀,崔远也因此受到了些许影响。
余妙音出手速度太快,甚至没待魂傀将位置信息传达给崔远,就将之斩灭。
叹了口气,对这位师姐也是无计可施。
......
三日后。
洪家的人总算在这天清晨抵达。
这次来人不再是那名洪姓老者和剑修,而是两男一女。
两名男子都是头发半白的中年人,还是两兄弟,一人名洪山,一人叫洪峻。
女子则是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名洪雁初,徐娘半老,很是妖艳,和玉襄夫人有的一拼。
这三人皆是入形后期的练气士,不用想都知道,就是在洪家,他们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管是闵生教还是玉袖宫的人,都没有在此地久留的意思,在洪家的人来临后,就随即启程。
这足足三日,崔远一直都显得魂不守舍,那些派遣出去的魂傀无一找到余妙音,他心中忧虑,若是余妙音已经抵达魂生门,那一切都难办了。
老妪对他如今的模样很是不满,没再训斥,而是以漠视的态度,没和崔远再说过一句话。
对方这样的表现崔远也能理解,毕竟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将自己一生的寄托都交付在了闵生教上,看着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晚辈不成器,心中难免没有脾气。
“前面是什么?”
众人行驶在密林中,踏过深草荆棘,道路崎岖异常,时不时还会遇到毒蛇猛兽,都变得鹤立鸡群起来。
视线前方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岳群,远看宛如一尊倒扣的酒壶。
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的,山峰上竟是一片火红,像是在燃烧,和山腰处以下的绿色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武山。”洪家那名女子开口道,说话间,可以看出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闵生教地处兖州,而玉袖宫在鸾州,对这冀州的山川大岳自然没多少了解,有人便开口问道:“这武山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武山出过大妖,不过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出过什么异常,只不过......”女子说着顿了顿,“这武山山群,多山谷,很多都是死地,不少入形练气士困在里面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和两位兄长来时,都差点误入一处死谷中。”
“那我们不会要走这里吧?”不少人瑟声问道,都被女子言语中的内容震慑到了。
“不怕,我和几位兄长来时做过记号了,我们沿着记号而行,绝不会出问题。”
“那也不行,万一出了问题困死在死谷中,还能有生路?”
“若要绕行,起码要多赶半个月的路程。”
谈话到此,没有人再开口了。
一路奔波,不少人都感到心力俱疲了,若是要再多耗费十五日时间为代价的话,众人也都宁可冒险。
崔远双眼微眯,视线延伸。
可以看到山峰高耸,几乎刺破云层,将云海都染成殷红血色。
武山吗?
嗯,有种回家的感觉。
崔远心中默默道,犹记得以前被诸多势力联合追杀,他便是躲入这武山中,足足被困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因此几乎能将此地的地形背记下来。
“按我们这速度,岂不是今晚刚好要在山上过夜?”玉袖宫的几名女子有些害怕,她们都是从未出来历练过的弟子,心性并不成熟。
在从兖州走来的荒漠沙丘上,她们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而听洪雁初的意思,这武山似乎还要更加可怖一些。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顺着记号走,只要不跌入死谷,野兽什么都不足为虑,那么多入形强者,除了大妖,其余都不成威胁!”
听到这话,一众人等才舒了口气,放松了不少。
崔远走在人群前方,却是格格不入,少了两名婢女在耳边唠叨,他忽然变得形单影只起来。
那名洪家女子很是健谈,不少人都围在其身旁,听对方讲述着不少冀州的趣闻,和魂生门的传说,尤其是几个未经世事的玉袖宫女子,更是啧啧称奇。
“你叫李安云是吗?”
这时,身后一人走来,站在崔远身旁。
崔远看了来人一眼,没回话,只是简单颔首。
“那个,谢了!”苏沁勾了勾嘴角。
崔远淡笑,没有接话。
苏沁伸出手,向他递来一个精致的锦囊:“这里面的东西起码值两万金珠,我的欠款算彻底还清。”
崔远狐疑看了她一眼,似有所差,好像对方耳垂上的璎珞坠被摘下了。
于是也没伸手去接,若无其事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苏沁看着远空的火烧云,嘴角咧起弧度,“前些日生怕我欠债不还,今天我要还清债款你反倒扭扭妮妮。”
“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不是吗?”崔远像是猜透一切。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向自己求购炼神珠时,处境如此窘迫,都没打这对璎珞坠的主意,就能看出,这东西对她的意义肯定重大。
“可我不想亏欠别人。”
“你不欠我什么。”
崔远将那张欠条取出,手中火光燃起,整个纸条随之化作灰烬。
苏沁见状愕然:“你不怕我赖账?”
“咱们也算知根知底了,这些东西也就走个形式,没什么必要。”
“那我还真就不还了。”
“算我认错人喽。”崔远无所谓地咧了咧嘴。
苏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崔远,继而变得有点出神。
崔远感受到她的目光,抗拒地偏了偏头:“仙子请自重啊!”
闻言,苏沁秀美微蹙,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叫姐姐!”
“呃?”崔远呆滞,难以置信地瞟了对方一眼。
心中一动,像是明白了这个平素淡雅,但内心却高傲的苏仙子,为什么时不时和自己针锋相对了。
果然,就听苏沁淡淡说道:“你的性格和我胞弟很像,只是在求道的路上,他走一步。”
她话藏深意,崔远却是听懂了。
应该是说自己亲弟弟被人所害,只是她用词委婉。
崔远于是没有答话。
苏沁嫣然一笑,如白花盛放:“他和你一样,没事喜欢装深沉不说话,这种时候,我总会捏他的脸。”
崔远轻笑,依旧不知怎么应答。
心中有些尴尬。
其实说来,自己如今的模样也就是舞象之龄,少年到青年之间,对方这样和幼弟说话般的语气其实也没什么不搭,只是落在有着二十多年阅历的崔远耳中,却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还有像你那天讲得故事吗?”苏沁看出他的窘迫,于是转移话题。
“没了。”崔远毫不犹豫道。
“一瓶聚气丹。”苏沁看出他有意藏拙,于是从手上取出丹瓶,在崔远眼前晃了晃。
“诱惑挺大啊。”崔远摸了摸下把,似在考虑,“那就说个和术士和农家女差不多的。”
“好啊。”苏沁拍手道。
崔远想了想,这么久过去,前世的很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时间飞逝,直到日暮西山。
“然后呢?”苏沁双目炯炯,一脸期盼地等待下文。
崔远讲述着一名十八岁少女,在父母媒人的逼迫下,成了八十岁老朽的妾室的故事,将女子的命运坎坷、幽闺自怜等等情愫描述的淋漓尽致,苏沁已然代入其中,为女主感到愤愤不平。
崔远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泛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表情恰好被苏沁捕捉到,她心中一沉,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崔远走向前方,留下一串大笑声。
苏沁呆立原地,有些失神。
轻轻将那首诗念了一遍。
嗯......真伤感!
再念了遍。
“一树梨花压海棠......”
霍然,她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霞,看着崔远远去的背影,轻啐一口:“无耻!”
第七十五章:鳞甲巨鳄
黑暗蔓延,连最后一缕曙光也隐没进云层,弥漫在山间的是一片伸手难见五指的漆黑。
所有人手上都多了一根被点燃的木把,攥在手中。
这武山鲜有人烟,所有自然都未经开辟,没有可供行走的山道,众人只得穿行在林木间。
脚踝周围都是十几厘米深的杂草,谁也保不准脚下有没有潜藏着什么蛇虫。
男人们穿着长靴,就算有荆棘影响也是很大,而女人不少是绣鞋甚至锦履,行走间很是不便。
那位半尸奴女子南宫觅也跟了来,此时被慕旬羽背着,其他女子只能从衣襟上扯下布条将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足缠紧。
“前面好多荆棘藤蔓,长老,要不今晚我们就在这搭帐吧!”
有人出声道。
身旁是冰冷的岩壁,长满苔藓和藤条。
晚上视觉不好,草藤很是坚韧,有不少人被此绊倒,还有的藤条粗如碗口,长有倒刺,一不注意就会被划破衣衫,刺破皮肤。
“附近就是岩壁,在此搭帐,也不怕被山上的落石砸死。”老妪冷冷道。
一时间也就没人出声说话。
众人顺着扎一红绳的树木行走,那是洪家三人来时做过的记号。
“这武山里真的有大妖吗?”寂静的气氛中,有玉袖宫的女子出声问道。
“据说三百年前入山的练气士有见过,出来都说是只独角马妖,体型也就雄狮般大,但呼吸间就能领卷起狂风,前蹄一踏就能跃出万丈。”洪雁初走在最前方,为众人披荆斩棘,不紧不慢道,“是真是假也不从得之,毕竟三百年都没人再看见过。”
“雄狮大小?可古籍里不都说,大妖普遍身形巨大吗?”玉袖宫一行人中,那个名为谭淼淼的女子好奇。
“也说了,只是普遍而已,像上古时的漱女和华胥大神,分别是鱼妖和蛇妖,传说里也就正常大小,一样实力通天。”洪雁初似乎了解很多,这些都是一众女子们没听说过的趣闻。
“华胥大神。”崔远低低念了一声,表情一滞,这个称呼似乎听谁提起过。
“漱女和华胥大神是什么人物?”有一名女子问出了崔远心中的疑惑。
“上古中洲的八十二神祗之一,漱女是很多妖修的祖先,她认为人的相貌是天地间最完美的,所以也是第一只化形成人的妖。而传说中的华胥大神则是人首蛇神的大妖,出声在华胥部。”
崔远听到此,这才想起,似乎云竹和自己提及过。
难不成她说得是真得?
他心中只觉得匪夷所思。
总不可能云竹会真的出生上古部落吧,那都是消亡了几十万年的存在了。
不觉间,众人已经顺着岩壁走到一处沟谷,一条瀑布拦在众人面前,河流蜿蜒,不知蔓延向何方。
小河大概宽有十米。
此时问题又来了。
感真修士调转真气可以直接飞跃,而初境的教众则没了办法。
毕竟初境相比起普通人也就身体素质好些,要渡过十余米宽的急流确实是困难。
下一瞬,所有人见证了惊异的一幕。
作为人群中唯一一名感真圆满的强者,老妪一托手间,上百名初境修士竟全都离地而起,被其真气拖着落往对岸。
洪雁初见到这一幕,惊讶地张开红唇,感到难以置信。
老妪能控制真气同时托起百人,足可见其神念有多恐怖。
穿过河谷后,四周变得开阔。
只是前方的视野变得越发模糊,像是周围弥漫了一层雾气。
“前面有夜雾,若走下去能见度会很低,到时说不好就会迷路,就在次扎营吧。”
老妪的威望变得异常之高,一声令下,众人也都停下脚步,开始点燃柴堆,原地搭帐,井井有条。
崔远砸了砸嘴,本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一迟疑,还是选择缄默。
环视一圈,这里的地形有些熟悉,崔远记得这附近的河渠,到了夜晚就有巨鳄上岸活动,老妪会选在这里,估计也是觉得后方有河流,足够安全,只需要在前方烧起篝火驱赶野兽就行。
犹豫之下崔远并没打算告知对方,毕竟现在在他人眼中只是从未踏出幽宫的圣主,知道的太多难免造人怀疑。
夜雾开始在山间弥散,在众人搭建好营帐后,就已扩散而至,即使打着火把,两米外也难见人影。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所有人都不敢迟疑,一头就扎入帐中。
营帐内的空间并不大,也就仅够容纳两人,所以这次元虚和鸿济天王也就没纠缠在崔远身边,而是选了一块离他最近的位置。
感真以上的练气士,睡眠几乎都是被修炼所取代,所以崔远并无困意。
本想催动炼魂术,探知下有没有余妙音的踪迹,可害怕散出的阴气过重被老妪的神识察觉,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料定了今晚会了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崔远并未入定,只是盘膝坐着,简单的维持体内心法运转,对外界的感知仍旧敏锐。
一直等到后半夜,纱帐外才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行走在草地上带起的动静。
崔远立时警觉起来,整个人也从盘膝中起身,微微拱着身子,准备出帐看一看情况。
身形一挪动,就听唰的一声轻响,是纱帐被刺破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剑光就从崔远原来所坐之处激射而过,顺着纱帐的另一端穿刺而出。
崔远瞳孔紧缩,背脊一阵发寒。
这哪里是巨鳄上岸,分明是有人要刺杀自己!
崔远一个猛子窜出帐篷,视线扫向剑来的方向。
很可惜,此时夜雾依旧未散,视野模糊,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周围几间纱帐的轮廓。
“谁!”崔远爆呵一声,有意将声音拔高,为的就是让周围的人迅速惊醒。
夜色幽寂,没有丁点儿回应,似乎此人察觉失手,就直接离开。
这里的动静很快将周围几间营帐内的人惊醒,元虚和鸿济两大天王率先冲出,他们有命令保护圣主安全,所以一直都很警觉。
“怎么了?”老妪也从营帐中走出,她入形圆满的感知本就敏锐,崔远刚出声就被她察觉。
崔远眉头皱起,深吸口气,指着斜插在地的那柄长剑,寒声道:“有人想杀我!”
“何人敢刺杀圣主,我们去追!”有部分教众也被惊动。
“自己人干的,说不定就隐藏在我们之间。”崔远回想着刚才的一幕,若非自己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刚刚早就被一剑洞穿,也足可见此人修为之高,以真气御剑,还能在这浓重夜雾中辨析自己的位置,绝对是名入形强者。
老妪躬身捡起地上长剑,怒哼一声:“胆敢刺杀圣主,何人所为!”
逐渐,闵生教中的天王、堂主一级的人物都走出纱帐,围了上来。
崔远扫过几人,目光尤在梵若天王、迟行天王、悲膳堂主和神剑堂主四人身上停留。
无疑,这投效大长老的四人有着最大嫌疑。
只是几人都神态如常,看不出一点异色,就真如同才发现动静,随意出来查探一番的模样。
“此剑看模样只是青铜材质,很是普通,不似我教中某位的佩剑。”梵若天王察觉到崔远看自己时的特殊目光,轻笑着,不急不缓道,“圣主为何如此笃定是我教中之人所为。”
“这百米见方,皆是我闵生教营帐所在,夜雾之中,此人对我所处位置把控精确,若非教中之人所为,莫不是还是洪家?亦或玉袖宫?再者,若真如此,以师叔的感知,从百米外赶来,二长老岂能感知不到。”崔远冷笑看着对方,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怒气,本以为出了闵生教,自己身边诸多高手保护,刺杀之人会消停下来,没想到对方依旧是在窥伺着自己,蠢蠢欲动,只是对方估计没想到居然会失手。
虽然崔远心中怀疑,但也不能指控就是梵若或是迟行天王所为,毕竟无端指控两位天王级人物,影响可谓是极大。
事情很快闹大,动静也逐渐传开,就连洪家三人也赶了过来。
“此事绝不能善了!”老妪眼中寒芒一闪,显然有了找出凶兽,杀鸡儆猴的意思。
就见其手掌一翻,猛然压下,顿时附近夜雾被汹涌的真气潮流驱散,视线清晰起来。
“长、长老,河边有鳄鱼,好大只!”
这时,惊呼声传来。
众人闻言都是怔了怔,本还在纠结凶手是谁,此时都被吸引了目光。
河岸边是一片幽寂的漆黑,隐约能捕捉到,反射着月光的河水旁,几个黑黝黝的脑袋冒了出来,大如铜鼎,鳞甲密布,一双似睁似闭的眼睛朝向岸上众人。
“我的妈这么大的鳄鱼,这怕快要化妖了......”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直抽冷气。
湖中巨鳄发觉自己被看到,一个个又钻入深水中,就当众人长舒口气时,下一刻,一个接一个的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
无数绿色的目光射来,带着贪婪,深黑色的尖嘴大张,露出两排锯齿。
“上......上岸了!”有人惊叫起来。
就看到十几人之巨鳄一点点爬了上来,速度不快,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生怕惊动猎物。
足足用了一分钟,前排的几只巨鳄才完整露出水面,竟都是体长六七米,身如蜥蜴,背脊上隆起着数不尽的肉疙瘩。
不少闵生教教众见此情形,身形开始步步向后退去。
“几只畜生而已,待我一剑斩了!”有十几名感真的练气士走出,冷笑道,像是对那些退却者的姿态很是鄙夷。
这十几人都是拿起了自己的兵刃,气势勃发,挡在前方一时有了种山岳般的沉稳感。
一名挥舞着大锤的虬髯壮汉率先踏出,身如离弦之箭,真气催动下,手上磨盘大的双锤抡起,势如猛虎,朝着最前方的一只巨鳄砸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眉梢都忍不住跳了跳。
看模样,这壮汉之一击之力起码有万斤,一锤下去,那巨鳄定然脑浆炸裂。
锵!
一声精铁碰撞般的巨响传来。
虬髯壮汉被反震之力冲击着直接腾升十米高空。
后方一直巨鳄见状,身躯直接腾起,竟好似扑食的猎豹,尖嘴向天,直接将从高空落下的壮汉一口吞入腹中。
这一幕仅是兔起鹘落之间,众人都未反应过来。
再反观那只被双锤砸中头颅的巨鳄,已然陷入一丈多深的泥土中,可没过多久,居然便爬了出来,甩了甩头,若无其事。
所有人都惊呆了,站在最前沿的那十几名感真练气士更是双股战战,一步步往后退来,再也不复一开始时的勇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
玉袖宫的几名女子也赶了过来,躲在人群后方,刚好看到才发生的一幕。
巨鳄数量不断增多,向着众人一点点爬来。
“如今坚固的防御,让我试试!”梵若天王走出人群,他是一名武僧,此时双拳紧握,锤了锤胸膛,如同面临大战前的巨猿。
刺啦~
就见他身上的衣襟骤然被撑开,隆起的肌肉直接挤压的上身禅衣寸寸崩碎,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竟泛着金光。
人群中传出惊呼声,多数教众都是第一次见这位梵若天王动手,觉得惊奇,对方平素看起来也就正常体型,没想到面临战斗,整个人像是变身了般,膨胀了一倍。
梵若天王脚步迈出,如同地震,手上被真气裹挟,右臂更是如同燃起了金色之火。
隔空一拳祭出,右臂上缭绕的火焰顿时脱手飞出,化作一条金色大龙,向着前排的几只巨鳄溃压而去。
轰!
似平地起惊雷,一声震耳的爆裂声响起,金色真气直接将前排的巨鳄包裹住,炸裂开来。
金光翻涌,一只墨黑色的断尾飞出,落入群中。
断尾都有两三米长,此时鳞甲碎裂,露出其内血肉。
“妈的,还在动,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见那截断尾还在来回扭动,像是有生命般,众人都觉得有些悚然。
“嗯?”梵若天王忽然发出一声惊咦,“居然还没死。”
众人又一次看去,此时金光散去,就见原本被包裹其中的三只巨鳄,此时鳞甲龟裂,血肉模糊,有几只甚至少了四肢,但依旧还在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