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月下不眠人
一曲终了,美娇娘才转过身,目光投来。
扫过三人,她的眼神在崔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心中骇然,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人中还有崔远,但脸上表情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下来。
崔远察言观色,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
瑾娘款款起身,走到长桌前。
“不知道这位柳小姐登临寒舍所谓何事?”她边说边提起茶壶,斟满后,依次摆放到崔远三人面前。
“问他。”柳楠烟指向崔远,说着便打量起四周环境,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崔远双眼微眯,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美妇人。
当瑾娘目光投来后,两人对视,各怀鬼胎,竟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气氛一时很是诡异,连周梓冉都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僵硬的气氛很快被崔远的大笑声打断,他端起桌前的瓷杯,小抿一口,出声道:“瑾娘长得真像我一位故友。”
“人海茫茫,有那么几个人长相相似也不足为奇,只是小公子这和姑娘搭话的手段,有些老套了啊。”亲眼目睹过崔远在林中独杀八名感真的情景,瑾娘不敢小觑这位圣主,含笑着说道。
心中也是诧异非常,自己在林中分明掩藏的极好,没有暴露的可能,而且整个闵生教,除了玉面天王,根本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知道自己有感真后期修为的人都不多,可对方怎么会忽然找上门来。
崔远目光始终在瑾娘身上游移,似乎想要将她看个通透,说道:“既然这样,就开诚布公了,我想打探个人。”
“既然来找某家,那规矩小公子应该懂。”
“自然。”
“小公子要打探何人?”
“八大法王之一,玉面天王!”
......
两个时辰后,崔远将柳楠烟送回了丹春堂,最后才带着周梓冉回到了圣安宫。
回到寝居内,崔远的神情才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去轻音堂,打听一番玉面天王近几日的行踪,没想到却有了不一样的收获。
首先见到了自己的师姐余妙音,其次便是那位伊人居的瑾娘。
见到对方后,崔远虽然表面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那位瑾娘,竟和魂生门前十大仙姑中的一位长得一模一样。
说到魂生门,值得一提的便是仇夷氏。
崔远如今所在的这片世界,被分割为三十二方仙域,皆隶属于轩辕皇朝统辖之下,并且每方仙域有各自的领主。
而仇夷氏,作为和瀚川领主连山穹有着姻亲关系的庞大家族,其分支遍及此方仙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手眼遮天的存在。
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却也因为觊觎魂生门,最终被支解到只剩残渣。
世人皆知,感真到入形是鸿沟,入形到结婴更是天堑,有人天赋无双,循序渐进,也有的人投机倒把,希望从魂生门中换得一步登天的机会。
所谓魂生门,即为阴魂复生之门,门内是上古妖王麖的世界,尸水成河,骸骨连山,是绝对的生者禁区。
但这样的恐怖地带,却孕养了旷世奇珍般的苍玉,练气士得之,区区一块,便可使得入形到结婴的修炼畅行而无丝毫阻碍。
生者无法进入,仇夷氏便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大肆屠戮练气士,用炼尸之法培养了数万尸奴,再以驭尸窃取魂生门内的苍玉。
这样倒行逆施的做法很快就激起全翰川练气士的不满,但对于仇夷氏这样的超级大家族,却无人能与之抗衡。
怨声载道之际,突生变故,谁也不会想到,进入过魂生门的尸奴最终却成了覆灭整个仇夷氏的火种。
尸变、狂化、噬主,一之夜间,家族上百分支被屠戮干净,各大仇家见状后更是落井下石。
屹立千年的家族至此便一蹶不振,魂生门更是成了他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禁地。
进过魂生门的人不少,崔远就算一个,但深入其中的几乎从未有过。
魂生门前最典型的建筑就是死人圣像,十大仙姑雕刻栩栩如生,崔远第一次死亡就在圣像附近,所以才会有之后被系统选定成尸奴这样的奇葩遭遇,也才有了他之后成了仇夷萨尼的弟子这一段经历。
他对那十名圣像的长相现在还有印象,所以在见到瑾娘时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间没想起,直到在回圣安宫的路上才猛地记起,顿时心中有如怒涛翻涌。
真的只是巧合?
崔远无法相信,觉得这事情充满了诡异。
和对方在雅阁中相互试探了十多分钟,那位瑾娘至始至终都是从容不破,让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对方的身份也因此显得越发可疑起来。
这闵生教暗流汹涌,似乎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暂时放下了这些念头,崔远深吸口气,向窗外看了眼。
将早已准备好的黑袍穿好,带上宽大的斗笠,将整张脸都掩藏在了帽沿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掉唉,是时候该见见了。”
......
轻音堂,一间小竹楼上。
女子凭栏,望着月色出神。
一席素纱下,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皎皎月华洒在面颊,展现出一幅如画般的景象。
足足半晌,女子才回过神,侧身看向右手边。
那里有一张竹木编成的花架,上面摆着一盆不知名的花。
花瓣呈卵形,白色,枝叶繁茂,开得很是娇艳。
女子取来翦子,打理那些错杂的枝叶。
剪掉最后一根长歪的枝节,她神情骤然低落下来。
“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女子低声颂道,最后苦笑一声,“看来你都是骗我的啊。”
“佛见笑,花开时,意蕴着生命里最灿烂、最刻骨铭心的时刻,不过繁华易逝,花开过了,一切都终结了。”
或许是触景生情,她的面容上尽是哀色。
幽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山中夜色凄清,虫鸣鸟叫不绝,平添几分抑郁。
“师姐你这是消极待世啊。“
寂静的环境中,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将原本哀凄的夜色彻底打碎。
第三十二章:柳香主
“远......远笙,是你?”
女子身躯微颤,原本满是愁容的脸上瞬间爬满惊喜,寻着声音望去。
竹楼外一颗粗大的乔木上,崔远头枕着树干,用手微微压了压斗笠,淡淡道:“好久不见。”
“嗯。”女子看到树上人影,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么一声低低的回应。
“过得还好?”崔远声音没来由的低了些。
“你的声音?”女子并未回答崔远的问道,而是诧异道。
因为崔远不想暴露如今的身份,所有靠着真元在胸腔中鼓动发出的伪声,所以显得格外沉闷。
“怕你太想我,不敢用真声。”
女子滞了滞,对于崔远这不着调的性格早已经习惯,也没当回事,问道:“这么久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
宽大的斗笠下,崔远脸色惊异,没想到自己的师姐能说出这般话来,她性格寡淡,少与人交流,也不太会表露心迹,能说出这样还算温情的话语着实少有。
崔远转而又觉得苦涩,说道:“我一直在闵生教。”
“真的?”
女子沉寂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喜色,就欲飞身向树梢上而来,但却被崔远立时喝止住。
“我们还不能见面,有很多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崔远沉声道。
“好。”女子也没问为什么,站立原地,轻轻点了点头,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对熟悉的人从不刨根问底,
“我想问你件事。”崔远迟疑着说道。
“嗯?”
“你们轻音堂,伊人居里那位瑾娘的来路,知道否?”
“闵生教身份不明的人很多,我可以让线人查探。”
“帮我看看那位瑾娘最近接见过哪些人。”
“好,我怎么把消息传给你。”
崔远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派人把消息送到丹春堂的典丹阁就行。”
“你要走了吗?”见崔远起身,站在树梢上,女子抿紧嘴唇,忽然道。
许久,崔远才应了一声,顿了顿,声音压的很低,语气有些酸涩道:“崔远笙已经死了,不用等他。”
说完,身形一晃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四周再次陷入安静,女子依旧痴痴地望着崔远离开的方向,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蓦然滴躺而下。
......
第二日,午后,典丹阁中。
崔远手中握着两个锦囊,嘴角泛起的笑容很是诡异。
其中一个是瑾娘送来的,上面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也就是玉面天王今日的出户行踪。
第二个是余妙音遣人送来的,上面有那位瑾娘半月内接见过的人。
现在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在瑾娘的描述中,三日前,玉面天王白天一直在执法堂,而晚上去了侧殿。
但余妙音给的情报,那晚瑾娘却接见了玉面天王,并且进入轻音堂时守山弟子那还有纪录。
显然,两人中有一人给了自己假情报。
那个人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师姐余妙音,那么这位瑾娘就很值得怀疑了。
来路不明,还和魂生殿中的一位仙姑圣像长相神似。
崔远之所以要查玉面天王,就是猜到对方可能会去见那个在林中实战金针之人,但瑾娘却有意隐瞒玉面天王的行踪,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忽得,他想到了什么。
记得九毒门中有一种易容的秘术,甚至不撕下人皮,单靠树脂便可制成一张精致的人脸,戴上后,甚至连入形期强者的感知都无法分辨真假。
想着,崔远又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对方莫非对方也进过魂生门?可为什么会装扮成仙姑的模样?
这些问题他便不得而知。
“看什么呢?”这时,柳楠烟凑了过来,好奇道。
崔远赶忙将锦囊攥了起来,干咳两声:“没什么。”
“我不信。”柳楠烟说着便向崔远手中去抢。
崔远侧身,轻易便躲开。
柳楠烟不甘心,再次抓来。
两人于是一番嬉闹,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就在这时,崔远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道杀机袭来,顿时止住身形。
原本向他扑来的柳楠烟一声尖叫,扎入他的怀中。
崔远一向感知敏锐,被杀机锁定后,便不再关注柳楠烟,整个人也警惕起来,猛地回头看去。
就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五六米的位置,箫姓女子此时正贴在他的耳边,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此时,青衣男子怒视着崔远,目眦欲裂,双拳紧握。
尤其是看着柳楠烟撞入崔远怀中,青衣男子直接怒哼一声,便向崔远攻杀而来。
一拳直接向着崔远面门打去,破风声响起间,气浪翻涌,势大力沉。
崔远早有所料,向后一个瞬步,巧妙地躲开了男子这一击。
男子一拳落空,脸色更是阴沉,整个人气势在这一瞬间节节攀升。
“感真期!”四周之人目睹这一幕,心中惊骇,纷纷避让。
男子手腕一番,法诀掐动,顿时整个手掌附着上一层金色纹路,一步踏出来到崔远身前,便是一掌拍去。
对方来势汹汹,崔远却也神情自若,也是一掌抬起,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抓向对方手腕,便向卸去男子所有的力道。
“什么掌法?”男子目光微沉,惊咦一声。
“无名掌法!”崔远道。
男子见他不肯说,冷哼一声,变掌为爪,径直抓来。
崔远松手,一矮身躲过,立时腿上一记扫踢。
见此情形,男子立马飞身后撤,原本脸上的阴沉之色开始被惊讶取代,忍不住赞了句:“好小子!”
这时,崔远侧头扫了眼一旁,发现自己的那五名护卫竟毫无反应。
不由皱了皱眉。
果然,这些人一定要是在自己有生死危机时才会出手,而面前攻击自己之人,无非才感真初期,见崔远能应付下来,所以五名护卫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爹,你够了!”
青衣男子正准备再次跃起,可柳楠烟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挡在了男子身前。
“你走,我今天非杀他不可!”男子将柳楠烟推开后,目光落回了崔远身上。
“柳香主!”崔远见柳楠烟的反应,微微怔了怔,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赶忙一作揖,放低了姿态,“不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香主明言。”
第三十三章:来者
如今才认真打量起这位柳香主的外貌,剑眉入鬓,鼻直口方,竟比起玉面天王也不遑多让。
其实可想而知,自己师姐是一等一的美人,她的姐姐肯定也不差,能将之骗到手,证明这位柳香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柳香主怒道。
崔远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耐心道:“还请香主明言。”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没担当的男人,敢做还不敢承认了。”箫姓女子在这时忍不住开口。
崔远目光看了过去,眉头明显皱了皱,不难看出,矛盾估计就是这女人挑起,对方接二连三的针对自己,崔远也有了几分怒气。
“那我倒要请箫小姐说清楚了,我到底做了什么不敢承认,就算是炸毁了你们典丹阁的丹炉,也不至于造你这般针对。”崔远目光锋锐。
“你......”箫姓女子指着崔远说不出话来,毕竟事关自家小姐明洁,她哪敢直言。
柳香主忽然开口道:“小子,看我们楠烟是真心喜欢你,而且你天赋也不错,符合我择婿的门槛,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
崔远有些发懵,搞不懂对方这是在玩哪一出。
“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声利呵,柳楠烟走了出来,脸色很是难看。
几人都被震住,周遭环境一时间安静下来。
经过十几分钟的解释,箫姓女子和柳香主的情绪才算稳定住。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箫姓女子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顿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柳香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但还是不甘示弱道:“他炸毁了我典丹阁的丹炉,于情于理也该赔偿。”
“他救过我的命。”柳楠烟平素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的主,此时出离愤怒,铁了心和自己老爹抬杠。
“你个蠢丫头,迟早被人家骗了去都不知道。”柳香主吹胡子瞪眼,抬了抬手,却不忍心向柳楠烟打去。
“好意思,你那会儿骗我娘的时候怎么没这种觉悟。”柳楠烟努嘴哼哼道。
柳香主被这话噎住,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老脸很快涨得通红。
“你个野丫头,行,老子不管你了!”说着一丢衣袖,负气转身,向阁楼外而去。
“谁稀罕要你管!”柳楠烟不甘示弱。
看着这对父女冤家,崔远也是苦笑不跌。
待四下重归安静,心中怒气渐消,柳楠烟才把目光投来。
“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来听听。”
“我教你炼丹,你传我剑诀,如何?”
“正有此意!”
......
回到圣安宫,崔远疲累地伸了伸懒腰,在柳楠烟的指导下,总算完成了初次淬丹,可以称得上是药童级炼丹师了,按照进度来看还是有望在半月内达到准师级的。
坐上床榻,开始了今天的修炼。
一呼一吸,吐纳间颇有规律。
内视丹田,发现原本真气凝成的“小水洼”又有几点水滴躺入。
经过林中的遭遇,服下柳楠烟给的几枚丹丸,如今药力在体内依旧还有残余,此时才开始了一点点消化。
呼吸间,真气游走全身,很快化作液态流入丹田气海,滴入水洼。
时间慢慢流逝,直到第二天大早,婢女的敲门声才将崔远唤醒。
爬起身后,眉头还是不由锁紧,如今自己的资质只是单属性灵根,可以说是差得不能再差,这一晚的修炼几乎没多大成效。
“圣主。”
进来的婢女并不是周梓冉,而是云竹,一个只有十三岁大的小丫头。
和崔远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将准备好的檀香点燃,放入了香炉内。
然后打理床铺和卫生,最后准备给崔远更衣,却被他拦下。
崔远因为前身是尸奴的缘故,所以养成了拘谨的习惯,很反感别人触碰自己,虽然现在成了李安云后稍微好了些,但让人更衣却是不大能接受。
“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云竹手僵在半空,她也察觉到了问题,似乎从七天前开始,这位圣主就变得很是反常,很多时候圣主甚至会吩咐她早上不用来服侍。
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伺候性格变化无常的傻子是件糟心的事,现在对方不需要自己伺候,她反而变得惶恐起来。
“不是。”看到女孩有些发白的手,指节很是粗大,显然平常干过的体力活不少,崔远见此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
“那奴婢告退。”女孩显现出与年龄段不相符的沉稳,拱手向门外退去
“嗯。”
走到门边,女孩忽然又道:“圣主,玉襄夫人让您收拾好去正厅一趟。”
崔远闻言滞了滞,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叫奴婢到时候通知圣主一声就是。”
“好,你下去吧。”
“是。”
房门被云竹带上,屋中只剩下崔远。
他抚着额,开始思索起来。
那老女人对自己干涉教中政务一向是十分抵制的,怎么会忽然主动让他去正厅,这就有些耐人寻摸了。
莫非还是前些日自己在林中遇刺的事情?
崔远站在房中,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向外走去。
来到主殿,这次守卫提前受过嘱咐,并未阻拦,崔远径直便入了正厅。
远远扫视了一圈,发现分列两侧的天王和堂主中间,有三个生面孔,此时正被众人簇拥着。
留意了下,五大堂主都在,却没有自己师姐余妙音的身影,诧异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师姐是个很细心的人,仅是相处了半年,就几乎了解了他的性格喜好,一点点肢体动作甚至都能猜出崔远的想法,如今这种状况,还真有些不敢和她碰面。
走到高位,一屁股便坐在椅子上。
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喝止,似乎崔远自带了沉默气场,一走入,大厅便陷入安静。
微微打量了下方的三个生面孔。
为首的是名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褐色锦袍,身材颀长。
崔远仅是一眼扫过,心中便已觉惊骇,以他相人的本事,很容易便辨别出对方是名剑修,而且单从气势上感知,此人很可能修为不俗。
站在男子两侧的分别是一老一少。
左侧的老丈脸色蜡黄,但皮肤却很紧致,拄着龙头拐,显得有些阴冷。
右侧一名少年,长相平庸,头发微卷,此时正打量着四周,哈气连天。
“闵生教圣主好大的威风啊!”左侧老者将拐杖猛地杵了杵地,声音浑厚,“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没当成座上宾,反而被奚落在此,可是让老夫好等!”
崔远闻言,眉头蹙起,抬头看了眼玉襄夫人。
这女人叫自己来,果然没安好心!
第三十四章:针锋相对
崔远大致能看清局势。
下方三位并非闵生教之人,而是来自其他势力,虽然不知到他们身份和来意,但从四周天王堂主略带恭敬的眼神,就能看出绝非好想与的主。
其他势力的人来拜会,为表示尊重,圣主理应出面招待。
但现在很显然,玉襄夫人那老女人刻意迟了一步通知自己,摆明了就是想让他难堪。
而下方三人明显也不清楚闵生教内部的情况,当今新圣主是睿智这种事情,在外界知道的人确实也不多。
“我教圣主前几日重伤未愈,还请几位贵友见谅。”玉襄夫人浅笑盈盈,走了出来.
“呵!即便如此,也理应派人提前通禀,无端将我能晾在此,是何道理?”拄拐老者咄咄逼人,没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洪老息怒,我教圣主年少,如今教中事物全权由某家接手。”玉襄夫人言辞委婉,“某在冀州陈家的堂妹是您的孙媳,说远点咱们还能沾些亲缘,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闻听此言,拄拐老者的神情才平和下来,多看了台上玉襄夫人两眼,点点头:“夫人还算明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究。”
“你说不追究就完了!”
拄拐老者话音刚落,崔远就从座椅上站起,俯视着对方,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大厅。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无视崔远,和玉襄夫人商讨事宜的拄拐老者,被崔远这么一声吸引了注意,有些愕然地望了过去。
“你姓洪?”崔远眼神锐利,戏谑地看着下方之人。
“翰川仙域,冀州洪家!”洪姓老者傲然道,见崔远目光不善,气势也在这时陡然拔升,整个人似乎都显得高大了不少。
两人明显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大厅中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尤其是几大法王和堂主,想到了崔远上一次在大厅的作风,脸色有点发白。
“听说你们家主在两个月前被人废了一只胳膊,怎么,偌大一个洪家,连自家家主都保护不好?”崔远声如洪钟,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满口胡言!我洪家家主安然无恙,几时被人废去手臂。”洪姓老者颤了颤,冷哼一声,心中却是惊骇莫名。
两个月前自家家主被崔老怪暗杀,好在族内高手及时赶到,才捡回一命,但却受了重伤。
他洪家是有着千年底蕴的超级势力,却被人悄无声息的闯入,还险些取走家主性命,这可谓奇耻大辱,知道内情的高层都将此消息封锁,族中也无人敢提及,可如今高座上的青年是如何得之此事?洪姓老者只觉得匪夷所思。
崔远看出,洪姓老者明显有些失态了,于是轻笑道:“若非如此,那洪老紧张什么!”
“我洪家家主修为高深,怎么会被人所伤,你这是在诋毁,我作何不急。”洪姓老者面色恢复如常说完就不再理会崔远,反而看向了玉襄夫人,拐杖在地上猛地杵去,青石地板立时出现一块凹陷,“我等三人造访,受尔等如此待遇,夫人今天若不给个说话,老夫绝不罢休,我洪家也一样会追究到底!”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明显加重。
大厅内,天王、堂主、长老甚至玉襄夫人,闻言都是变色,对方将洪家搬出,这是要将私人矛盾上升到两方势力!
洪家和闵生教一样是一流势力,但洪家却有着一位入形期圆满的家主,和两名入形后期的长老镇守,李辰宗在位时还能与之抗衡,可如今教中实力最强的大长老也才入形后期实力,面对洪家,还是有些发憷。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洪姓老者想要一个说法,但他们总不可能指责崔远,这种局面下,将圣主推出去,那外人还怎么看他闵生教。
“洪老息怒。”一时间,各大法王堂主只能出声宽慰。
洪姓老者摆足起了架子,全然一副不降在场之人放在眼里的姿态。
“洪老,且听老朽一言。”大长老这时走出,开口道,“你们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受了族老的调遣,来我们闵生教有所要事,圣主尚且年少,说话没有分寸,大家没必要为此撕破脸皮,不如这样,今晚我教设大宴招待三位,以表歉意。”
“没想到贵为一流实力的闵生教,竟会以这样的圣主作为门面。”洪姓老者虽然依旧面色阴沉,但火气也消了不少,正如大长老所言,他此次来闵生教确实是奉了命令,有所目的,但刚才被崔远那翻言辞,他还是有些拉不下老脸,继续强硬道,“还是老话,老夫要你们给个交代。”
“那洪老觉得应该怎么办。”大长老眉头微皱,如今闵生教的圣主修为低微,且无所作为,这本来就是教中最大的耻辱,此刻对方却毫不留情的点破,不光是他,就连其他各大堂堂主、天王脸上都不好看。
“少年人口出不逊,老夫自然不好与之为难,显得我小肚鸡肠。”洪姓老者也意识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知道自己言语过激,于是声音放缓了些,将自己身旁的少年拉了过来,“这位是我曾孙,前几日刚到舞勺之年,如今是感真境初期。”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那名卷发少年,随之一阵哗然。
十三岁竟就到了感真期,可谓是妖孽,他们也不由对洪家有了些惊惧,能培养出一名十三岁的感真,足可见其底蕴。
玉襄夫人在这时眉头皱了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就听洪姓老者说道:“我不好出面的事情,那就由小辈解决,这样,如果这位圣主能在我曾孙手上走上三个回合,刚才恩怨,一笔勾销。”
“不可!”没待大长老出声,玉襄夫人就断然回绝。
她虽然也听线人传禀说圣主一直隐瞒,如今已入初境,但初境又怎么会是感真的对手,一个小境界的差距都是鸿沟,还别说差了一个大境界,要是崔远不敌,被对方失手下打死,那自己处境便就堪忧了。
“我到觉得此法可行,洪老只说是三个回合,已是留有情面,再者,年轻人多交流武学,也无坏处。”大长老抚须道。
“少年人不知轻重,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大长老怕是居心莫测啊!”玉襄夫人冷笑。
气氛很是沉闷,两人再次僵持起来。
座椅上,崔远始终冷眼旁观,不露颜色,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老生也觉得此法可行,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还旁边看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忽地,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一齐安静下来,寻着望去,就发现大厅一角,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妪走出。
第三十五章:叫我师叔就行
所有人心中都感到难以置信。
走出来说话的,竟然是二长老!
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站于中立,从不投入任何一方势力的老人,竟会在这等情形下走出,向着大长老说话。
大厅中鸦雀无声,连玉襄夫人也缄口不言,脸色阴鸷。
“那便如此决定。”大长老看向洪姓老者道。
对方点了点头。
卷发少年被洪姓老者推出,哈切连天,说道:“附加一个条件,如果赢了,先给我安排个客房,连夜赶路,整宿未睡,困死了。”
“那是自然。”大长老打着哈哈道。
崔远目光落在了高台下的老妪身上,目中异彩闪现,对方一开口,他便辨认出这位是在林中救过自己之人。
飞身下了高台,冲老妪微施一躬,以示谢意。
老妪回以微笑。
崔远一开始是对大长老的指手画脚感到不屑,但听到老妪也同意让他和少年比斗后,自然也不好薄了对方面子。
看向卷发少年,两人目光对视。
崔远凛然。
卷发少年则是在崔远锋锐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做了个起手式,浑身气势提了起来。
“你才初境,我让你个一回合。”少年并不似寻常大家族的天骄,面色如常,也没用鄙夷或者轻视崔远的意思。
崔远也不由高看了对方一眼,同样回以起手式。
没多废话,一步踏出,身法催动。
殿中几乎都是入形期强者,在此刻未运转目力的情况下,竟未能捕捉到崔远的身形。
前方卷发少年更是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就见一只宽大的手掌向自己肩上抓来。
短暂的惊慌后,他收起了懒散的姿态,恢复镇定,身子一沉,崔远的手掌便贴着他肩上的衣襟划过,布料撕裂的刺啦声随之传来。
这一幕快若雷霆,仅发生在瞬息间,四周之人都是骇然,完全没想到崔远会有如此之强的战力。
卷发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崔远的手掌便再此落下,抓着自己左肩。
一阵大力传来,几乎将他身子压垮。
惊慌之下,不再保留实力,顿时催动起体内真气。
在自己洪家秘传心法的配合下,真气调动速度极快,瞬间整个右手都被灼热的真气包裹,皮肤也泛起了一层赤红色。
崔远立时松手,再次一抓间,袭向少年左臂上的曲池穴。
卷发少年惨哼一声,没待他反应,崔远点指如击剑。
肩前穴、天府、合谷......
一声沉闷的气爆声,少年手臂上包裹的真气泄去,整条手臂也软塌塌的耷拉了下来。
“洪铭!”洪姓老者眼瞳爆缩,微微踏前一步,失声道,完全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局面。
少年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看着崔远。
“你......怎么知道我洪家太沧心法的行功路线?”他依旧处于失神状态,忐忑不定,只觉得莫名其妙,对方像是有透视眼一般,能看到自己体内的变化,自己运转真气的路线竟让对方完全掐死,他也听族内的长辈说到过,有些结婴期的大能,元神强悍,甚至能推演出对手的心法,从而一招制敌,但面前的青年无非才初境,这让他不明缘由,同时心中惊骇。
“撞巧。”崔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此时,大厅中,不管是天王还是各大堂主,都有些瞠目结舌,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真的是圣主?”悲膳堂的堂主更是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大长老向来城府极深,此时也是脸色有些阴沉。
“结果已出,洪老就不必追究了,今晚我教大设宴席,欢迎三位莅临。”老妪看了崔远一眼,脸上挂着笑,眉头舒展,整个人像是都年轻了好几岁。
洪姓老者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难看的像是能滴出水来,半天说不出话,这完全是赤裸裸的被打脸,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曾孙,竟被一名初境的练气士击败,亏自己还说给对方三回合的机会。
卷发少年右手撑地站起,左臂虽仍旧软塌塌的耷拉着,但他还是死死盯着崔远,高声道:“我不服,你使诈!”
“给我闭嘴!”洪姓老者脸色更黑,一把将自己曾孙扯了过来,也不管对方如何反抗,冷哼一声,便朝着大厅外而去。
“洪老慢走,已经吩咐了下人去安排住处,今晚为三位接风洗尘。”老妪躬了躬身道。
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最后传来少年不甘心的声音:“你等着,明天我来找你,到时候咱们正大光明的比上一场!”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大长老喊了声散会后,大厅中的众人才回过神,但目光还停留在崔远身上。
就看他慢慢走到了玉襄夫人身边,微施一礼后,语气诡异道:“多谢夫人今早及时叫人提醒,不然我可就怠慢了贵客。”
崔远有意把“及时”两字咬得很重。
玉襄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不出表情,默然无语。
崔远没再理会,别过身,也向着大厅外走去。
总坛广场。
大长老正和云德天王同行,两人谁都没说话。
大长老脸色不断变化,眉头紧皱。
许久,云德天王才出声:“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沉默半晌,大长老深吸一口浊气,再慢慢吐出,眼中隐有杀机浮现,一字一句道:“此子不能留!”
“我手下还有数十名死侍。”云德天王马上说道。
“没用,有人护着他,感真期去了也是送死。”大长老冷冷道。
云德天王神情有些复杂:“您的意思是......我懂了!”
大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尽早行动,那老婆子明显有扶持他的意思,不能等他在教中树立起威信,到时就难办了。”
“明白。”
“还有,做事情干净点。”大长老眼神如刀,寒芒乍现。
云德天王见此打了个冷颤,恭敬应声。
.......
画面再次来到正厅外。
见四下人影尽去,崔远顿了顿,说道:“前辈,前日林中还多谢您出手相救。”
老妪笑容慈蔼,抬了抬手:“别叫前辈,显得生分了,叫我师叔就行。”
“嗯?”崔远不明所以,
老妪这才说道:“你父亲是我师兄,叫我一声师叔你不吃亏。”
崔远恍然,于是越发恭敬。
“不过老生觉得,你小子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你爹啊,缺了些城府,做事情太直,才会助长了教中那几位的嚣张气焰,不然此时闵生教如今怎会有如此多蛀虫。”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愤慨,“你能藏拙十多年,这一点就超你父亲天远,如此也好,若不藏拙,那些蛀虫可能早就要了你的命。”
“师叔谬赞了。”崔远低了低头,显出虚心的模样。
“不过你今天出尽风头,也未必是好事,那几位已经对你起了戒心,少不了派人来暗杀,你要多加提防才是。”老妪看着崔远时,神情多了些关怀。
第三十六章:只恨相见不相识
回到圣安宫,脑中传来声音。
“使命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中。”
紧接着,崔远便感觉大脑中凭空多了不少东西,全是关于阵纹的。
微微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完成了使命任务二,获得了阵纹感悟。
显然,潜移默化中,二长老已经倒向了自己这边。
不过转而崔远又皱了皱眉。
系统给出的提示,自己的阵纹天赋是十,可为什么上一次在去轻音堂,黑石检测的结果却是他没有阵纹天赋?
这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目前却不需要太多纠结于此,早日完成使命任务三,将丹道境界提升为准师才是正事。
正踟躇间,房门便被缓缓推开。
来人是周梓冉。
自上一次去轻音堂回来后,这丫头就再没进过他的寝居,崔远早就对此感到费解,今天倒是可以问问对方原因。
周梓冉将提着的羹粥和几蝶小菜摆在了桌上,也没招呼崔远。
“有什么心事吗?”崔远走到桌边坐下,问道。
“没有。”周梓冉眼神躲闪,盛着羹粥。
“吃过饭没?”崔远又问。
周梓冉抿了抿嘴,迟疑很久才回答:“没。”
崔远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取来一块玉碗,盛了一碗摆在她面前,低声道:“那一起。”
“不,不了。”周梓冉垂下头,声音怯怯,“这不合礼数。”
“怎么不和礼数了?”崔远道。
“你是主,我是仆,同桌共餐,要让总管知道了,会责难的。”周梓冉看着崔远,没来由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换在以前,对方还是那个憨憨的圣主时,她肯定不会有那么多忌讳,但现在的圣主,忽然变得高大且冷峻起来,让她越来越看不透的同时,也显得越发陌生。
“你听着。”崔远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从没将你当作奴仆看待,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你也应该正视自己的地位。”
“我.......”周梓冉嗫嚅着没说出话。
“好了。”崔远面色重归和悦,说着夹起一块火腿,放入小婢女碗中。
“我......我不吃了。”周梓冉面颊涨红,手中筷子失手跌在桌上,慌忙站起身,就朝外跑去。
看着对方跑远,崔远表情有些僵硬。
“女人心海底针!”无奈叹了口气。
原以为周梓冉这几日的异常表现是因为主仆之别,但看模样似乎并非如此。
自己师姐就已经够多愁善感了,没想到这丫头的心思更多。
猜不透!
只得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
翌日,照例来到丹春堂。
现在倒也方便,和柳楠烟混熟了,不仅可以蹭丹炉,还能蹭草药,节约了不少金珠。
只是来到典丹阁阁门前后,崔远却是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典丹阁外的人有些出奇的多。
湖边不少人马,摩肩接踵。
崔远张望了一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围观。
废了半天力气才挤入阁内,就见大堂内的人簇拥起来,也不知在观望些什么。
“难道又有人刷新淬丹榜了?”崔远好奇猜测。
也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一时间,就听到交头接耳的谈论声。
“你看到了吗?”
“没有啊,前面的人挡着,挤不进去。”
“听说轻音堂堂主是闵生教第一美人,我一直想一睹真容来着,可这位堂主行踪诡秘的,教中的各大活动也都拒绝参加。”
“第一美人不是玉襄夫人吗,上次观月湖看了夫人舞剑风姿,我之后再看其他女人,都觉得乏味。”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这为轻音堂主是一个月前加入我闵生教的,似乎有入形期实力,所以直接被提拔为堂主,好几个天王都是对其一见倾心,可每次拜会都被拒之门外。”
“那得了,对于我们就是带刺的玫瑰,能看不能摘,入形实力,还有天王追求,啧啧,我到真想看看长得到底多美。”
崔远听到此,愣了愣。
师姐?她怎么会来这?
莫不是来问前日送来的锦囊被谁取走了?
崔远想到此,意识到不妙,决定赶紧撤走。
可后方又堵了一圈人上来,崔远被挤在中间,进退维艰。
“奶奶的,早知道摸清状况再进来了。”崔远只觉一阵懊悔。
他现在真有些怕引来自己师姐的猜忌。
因为上具身体是尸奴的缘故,所以他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斗笠黑袍加身,羊角面具遮脸,师姐虽然当时和自己比较亲近,但也没见过他的真容,所以到时候会不会把现在的他认作以前的崔老怪,还真不好说。
就在这时,人流忽然疏散。
在崔远错愕的目光中,柳楠烟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其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水蓝色襦裙罩体,面若桃李,气质绝尘。
“他就是崔远!”柳楠烟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崔远,径直上前揪住他的衣衫。
崔远脸色顿时黑如焦炭,看着柳楠烟,心中似有亿万头草泥马崩腾而过。
一咔噔,意识到玩完儿了。
水蓝色襦裙的女子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一时间,周遭惊叹声不绝。
崔远鼓足勇气看了过去,心中想到,抛开外貌,现在的自己和原来的崔老怪差距还是很大的,首先身材和气质上就截然不同,对方不一定就能指认自己便是崔老怪。
余妙音眸光微抬,打量了崔远一番,但很快的,她目光便暗淡下来,低低呢喃道:“终究不是他,巧合吧,他叫崔远笙......”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四周的人根本没听清。
不过一向耳聪目明的崔远却是听到了她的言语,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余妙音的手上正拿着一本薄册。
那是纪录典丹阁每日租赁名单的。
崔远这才明了,自己师姐并非打探前几日来取锦囊的人,而是偶然翻到了这本薄册。
自己当时也是因为害怕圣主的身份泄露,所以没用李安云的名字,而是用了自己的真名。
对师姐,自己那会儿也有隐瞒,骗了她说自己名崔远笙,如今她看到薄册上的“崔远”二字,也难怪会将自己联系起来。
正了正颜色,一改往日作风,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看着余妙音,含笑道:“姑娘找小生,不知有何指教?”
第三十七章:杀人作乐崔老怪!
余妙音在得之面前的崔远不是自己认为的“崔远笙”后,也就失去了兴趣,不再理会他,恢复了平素冷艳的模样。
崔远见状,也只得苦笑,自己师姐的性情他还是很了解的,就是从前,都会时不时冷淡自己。
“小姨,你到底来典丹阁做什么啊,是不是想我了。”柳楠烟拽着余妙音的皓腕,甜甜笑道。
“转转。”柳楠烟讨好的手段在她这完全不受用,淡淡了回了句。
崔远心中了然,师姐前来,估计也有寻自己的意思,但有害怕他不高兴,所以没追问上次派人送来的锦囊被谁取走。
“你不会是专程来找姓崔的吧。”柳楠烟撇嘴道,指向崔远道,“您都快失心疯了,天底下姓崔的人多了去,再说了,看他这样也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啊。”
她说着,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况且这货也不叫崔远。
余妙音嗔怒地看了柳楠烟一眼,嫌她多嘴,心中不免有些失魂落魄,便向着典丹阁外而去。
“小姨你要走啦?”柳楠烟道。
余妙音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辇车,向轻音堂的方向而去。
见状,崔远长出一口气,吊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典丹阁内很快人去楼空,整个大厅内只剩下伶仃的几个人。
“昨天我教你炼丹,今天你可得教我练剑啦。”柳楠烟冲崔远俏皮地挤挤眼。
崔远没有马上答应她的要求,而是道:“你小姨刚刚来都问了什么?”
“哈,你还是贼心不死,说了我小姨是不会看上你的,你没戏,刚刚注意到你,也是因为你在租丹阁时填的假名崔远,帮你联想成崔老怪了。”柳楠烟忿忿道。
崔远无语,反问道:“我怎么就不可能是崔老怪了?”
“先不说修为,他那种杀伐之气你就没有,我听说,崔老怪杀人只为作乐,还吸食人血,不用想,肯定性格阴沉恐怖,你气质就和他不搭。”柳楠烟对着崔远一阵冷嘲热讽,说完又有些叹惋道,“也真不知我小姨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冷血的人,哎!”
崔远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这些都谁告诉你的?”
“传闻都是这么说的啊,崔老怪杀完人不是有句台词吗。”柳楠烟说着咳嗽两声,做出一副冷峻的模样,阴阳怪气道,“我杀人作乐,嗜血解渴!”
崔远看她这小表情,忍不住乐了,哑然失笑:“有几分相像。”
“那可以教我练剑了吗?”柳楠烟瞪大眼,希冀道。
“作为老夫的首徒,你不该先行拜师大礼后,我再传你武艺吗?”崔远似笑非笑。
柳楠烟努嘴:“我还教你炼丹,那算什么?”
“这不一样,我只要花金珠,随便在丹春堂拖一个人出来就能教我炼丹,可没我,谁能教你二流功法。”崔远打趣道。
柳楠烟还想开口争辩,可半天竟没找到反驳之词,还真如其所说。
二流功法并非俗物,可遇而不可求,练气士普遍敝帚自珍,各大功法和心法大都作为家族或者门派的不传之秘存在,若非要以价值衡量,一本二流功法,甚至可能开出千金的天价。
“再者,你悟性又差,教你真心吃力。”崔远不忘打击道。
柳楠烟涨得脸色青紫,跺足道:“别说你不是崔老怪了,你就算是,我小姨也能被你气走!”
崔远摸了摸鼻梁,好奇道:“为什么?”
“你一点都不懂......哼!你这些真该和我爹学学。”柳楠烟气急败坏,说罢便扭头,径直向阁楼上而去。
崔远看着她的背影,也没追上去,脸上表情僵住。
“得,说了句资质差就急眼了。”
站立良久,想来再去找柳楠烟,对方也不会再搭理自己,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回圣安宫。
约莫一个时辰后。
走在回主殿的广场前,道路前方却是出现了一行不速之客。
大长老、玉襄夫人引着洪姓老者三人走在前方,身后还跟了四名崔远叫不出名的天王。
几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和崔远碰面,前行的脚步都滞了滞。
短暂的迟疑后,几人还是选择向崔远这里一作揖,唤了句圣主。
毕竟现在当着外人的面,若是让人觉得闵生教内没有礼数,传出去也不好听。
伸手不打笑脸人,崔远也是看了几人一眼,颔首示意,便准备从几人身旁借道而过。
“你等等。”名为洪铭的卷发少年看到崔远后,确是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如今他左臂已然恢复,整个人也神气了不少,显出少年人的朝气。
“有何指教?”崔远表情还算平和,觉得这卷发少年做事还算正派,对他到没多少恶感。
洪铭很是直接:“再打一场!”
“回来!”没待崔远回话,一边的洪姓老者就一杵拐厉声喝道,崔远对洪铭没有恶感,可不代表他对崔远也没恶感,昨天的事后,闵生教圣主就在他脑海中留下了傲慢轻狂的形象,自然不想看到自己曾孙和对方交往。
“曾祖父,咱们出来不就是逛逛,领略闵生教内格局吗,我跟他一起。”少年犟声道。
“回来!”洪姓老者沉眉。
“我不。”少年抗议。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洪姓老者对自己这个曾孙还是有几分溺爱了,见他据理力争,神情也软了下来。
玉襄夫人出声劝解道:“洪老,铭儿毕竟是少年人,和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呆不住也正常,我们安云性子孤僻,铭儿爽朗,到时可以让他们两个少年人多走动走动。”
她本便伶牙俐齿,很会和人套近乎,仗着和洪家这位攀了点儿关系,此时叫起其曾孙时,已然用上了昵称。
崔远闻言,心中腹诽不已,这老女人,真作!
但洪姓老者确实点了点头,算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和玉襄夫人一路的交谈,对方不停嘘寒问暖,洪姓老者都很是受用,昨天的怨气也消除了大半,此时对方这么一劝解,也算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道:“也罢,由得你去吧。”
“谢谢曾祖父。”洪铭笑道,他毕竟少年心性,此番顺了心意,刚才的不快也被抛之脑后。
第三十八章:这个婢女卖给我如何?
“你这是去哪?”洪铭追在崔远身后。
“当然是回住处,否则还能去哪?”
“我们再比一场,昨天你运气好我才输的。”少年喋喋不休。
“没工夫。”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
洪铭深吸口气,依旧不肯放弃:“那你怎么才肯跟我打。”
“不需要打,我认输。”崔远很干脆道。
洪铭一时语塞。
又沿路走了十来分钟,身后少年任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嘿,我觉着你这人蛮有意思。”
“哦?”崔远瞟了他一眼。
“我还从没见过有谁敢跟我曾祖那样说话,就是我爷爷那么厉害的人,见到他都是唯唯诺诺的,你是第一个。”洪铭从沿途的花树上掰下一根枝条,在手中挥舞着说道。
崔远失笑,也没有回答。
“诶,对了,刚刚那个是你娘吧。”少年倒也不觉得无聊,没过多久又问道,“话说你们怎么看起来那么生分,我娘用麻鞭抽我,我都不敢那样对她。”
崔远眼神古怪:“谁告诉你的?”
“她刚刚在我曾祖面前谈及我的时候,就称呼你是‘我家安云’。”
“只是为了和你们搭话,拉近关系罢了。”崔远也有些佩服起那老女人了,也真是够能装的。
洪铭哦了一声,也便不再说话。
主殿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雕梁画栋,很是气派庄严。
“需要我派人送你回住处?这里面你可能进不去。”崔远说道。
“你娘,呃不对,那位副圣主可是吩咐让你招待好我的,再说,为什么我进不去?”洪铭皱了皱眉。
“带你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告诉我些事情。”崔远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你说。”
“你们来闵生教做什么?”
少年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于是便道:“仇夷氏前些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是养了很多尸奴进魂生门搬运苍玉吗。”
崔远神色微沉,点了点头。
洪铭继续说道:“但最后仇夷氏覆亡,现在的残支甚至连二流势力都算不上。我们洪家呢,想动员各大一流势力,汇聚众多入形强者,开启魂生门。”
崔远有些惊异道:“怎么,你们还敢到魂生门内取苍玉?”
洪铭点头:“仇夷氏控制的尸奴已经将苍玉搬到了外层,到时开启魂生门后,再驭使尸奴搬出就行。”
“你们就不怕重蹈覆辙?”崔远有些不屑道。
“不怕,尸奴体内安上火石,若是到时尸变,直接引爆就是,万无一失。”洪铭似没有注意到崔远的表情。
“到是个好主意。”崔远摸了摸下巴,不过转而道,“这不应该是秘闻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们洪家已经派了很多人出去,不久各大势力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瞒不住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主殿。
刚一走入,便有侍卫拦住去路。
几名银丝软甲的护卫都是一脸警惕地看着崔远身旁的少年,手中长剑也是微微抬起。
“我是冀州洪家来的贵客,这就是你们闵生教的待客之道?”见侍卫用长剑指着自己,洪铭有些不悦。
几名侍卫有些半信半疑,冀州洪家的大名只要是有点见识的练气士基本都听说过,教中最近似乎确实也有人说过,有其他势力的人造访。
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崔远。
崔远冲他们颔首示意:“夫人也没明令说我不能带外人进主殿吧?”
几人相视一眼,交换眼神后,还是选择让开去路。
走入圣安宫,洪铭便四下打量。
“没想到你这堂堂圣主的居所也就那样啊,比我曾祖的雀阁也大不了多少。”说完,他忽然惊咦一声,“不过你这地方守卫到还真的多,小是小了点,不过那么多强者装点门面,也有那么几分格调。”
崔远忍不住笑了笑,没作回答,外表还看不出来,一交往才发现,这少年似乎有些话痨,到和周梓冉有的一拼。
正想时,就见一颗粗大的乔木下,一道黄衣身影坐在其旁,面前摆着一个半桌高的木盆。
这里是后院,陈设简陋,是婢女们的居所。
崔远看着这道背影,一时觉得熟悉,不由向对方走去。
待近了,才发现木盆里都是衣物,黄衣身影用力搓洗着,不时拿衣袖擦去额角的汗珠。
“周梓冉。”崔远喊出对方的名字。
小婢女顿时身子颤了颤,像是听到狮吼虎啸似得,惊地从凳上站起。
崔远也是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不由问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周梓冉赶忙转过身。
崔远总觉得对方有心事,最近变得格外反常。
看了眼木盆中的衣物,竟全都是自己的,蹙了蹙眉道:“这些都没穿过,洗它做什么?”
“就是因为没穿过,放久了,沾了灰。”周梓冉回答。
“这些让其他婢女做就行。”崔远将她拉到身边,“跟我走一趟。”
周梓冉明显有些躲闪:“不去。”
“不行。”崔远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
“去做什么?”周梓冉只得妥协。
“我教你阵纹。”
周梓冉翻了翻白眼,自家圣主上次在轻音堂的一幕她还记得清楚,黑石上显现的,圣主根本没有阵纹天赋,居然还说要教自己。
“不学。”
一边,洪铭就这样静静看着主仆二人的交谈,乐在其中,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有意思。”
两人闻言,目光都向他投了过去,周梓冉也才发现,圣主旁边居然还跟了一人。
“这个婢女卖给我如何,我出一千金珠。”少年忽然看向崔远开口。
“嗯?”崔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婢女真有意思,居然敢跟主子唱反调,不像我身边那些服侍的,成天死气沉沉的,问个什么话都支支吾吾。”
崔远沉默,算是真有些服了这少年,随口开价一千金珠,也真够财大气粗,不像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圣主,却比个婢女还穷。
想了想,好笑地看了看周梓冉,于是爽快道:“成交!”
周梓冉傻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听对方要买自己时,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绝没想到崔远竟会答应。
原本还有些躲闪的她,心急之下,扯住崔远的衣袖,眼眶登时就红了。
第三十九章:生死一念
今日天色暗的极早,远空的红日被乌云盖住。
天光乍泄间,惊雷滚滚,雨幕将临。
崔远于是派人将洪铭送回了客房。
少年离去时,还隐隐有丝不舍,再看他,眼神中多了几分钦佩。
就在刚刚短短半小时内,崔远就将他演练的几式功法中的缺陷指了出来,分毫不差,他一时间心情复杂,但又渴望继续和崔远探讨练气,苦于天色,也只得离开。
周梓冉在崔远一番“恐吓”后,总算温顺下来,和崔远一起吃过晚膳后也回到了后院。
在婢女离开不久,原本的鹅毛细雨也越下越大,撞击着头顶房梁上的琉璃瓦,啪啪作响。
崔远闭目盘坐,如此扰人的环境,本应该很难入定,但崔远没一会儿就开始了富有节奏的吐纳。
过了三四个时辰,待天色彻底暗下,崔远才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推开轩窗看了眼,外面依旧大雨不绝。
见状,崔远反到笑了笑。
“到是绝佳的机会啊!”
说着,他已从衣柜最底层的暗板下拿出黑袍穿上,最后罩上斗笠,悄然潜出了寝宫。
瓢泼大雨成了他在夜幕下最好的庇护伞,轻易避过一众感真期护卫的感知,没有引来一点察觉。
半个小时后,再次顺利潜入轻音堂,直奔伊人居而去。
他早就对这位瑾娘的身份有所怀疑,对方就是那个在林中使用金针之人也说不准,但没有证据,也不敢确定。
想要指控玉面天王,还需要点真凭实据,前几日没有行动,完全是害怕打草惊蛇,今晚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崔远心眼不大,玉面天王既然对自己有杀心,那他自然也会施展报复。
受天气影响,平素到夜晚也灯火通明的坊市,此时收摊的收摊,闭店的闭店,走过间不见一人。
但视线穿过院墙,却仍能发现,伊人居的阁楼内还有烛火摇曳。
身形一个起落间,崔远就已进了院中。
四下打量了一眼,戏台被蓝色的篷布遮了起来,除去回荡在耳边的雨声,很是安静。
穿过垂花门,行走在阴影间。
喧嚣的夜晚,不少人难耐躁动。
几件雅阁内亮着灯火,在窗纸上折射出两三道身影,交错间做出奇怪的姿势,只是雨打树叶,掩去了雅阁内的某些声音。
崔远没理会这些,按照记忆,向着瑾娘所在的那间潜行而去。
躲在了房檐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视线掠过,刚想看向窗纸,可很快,他神情一动,整个人警惕起来,纵身跃起,攀上屋顶。
几乎在他起身的一霎那,雅阁内的房门便被推开。
走出的人并非瑾娘,而是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腰间挂这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此人走出后,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人,也不顾忌,直接走入雨幕,向着伊人居外而去。
看到此人的面容,崔远眼瞳爆缩,心中惊骇,只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崔远呢喃。
这人竟是洪家来的三人之一。
剑修!
猛地,雨幕下,男子似有所感,头一偏,看向身后。
崔远立时一矮身,躲过了对方的探知。
一无所获,男子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回过身,走向了垂花门。
“好敏锐的感知!”
当人影消失在拐角,崔远才长舒口气,心中惊叹,自己竟是一个眼神,就引起了对方的察觉,足可见对方修为是有多恐怖。
一时间,心中疑窦丛生。
他不是洪家的人吗,可为什么会半夜跑来见伊人居内的瑾娘?
按理说,如果瑾娘是那晚林中施针的人,那也因该出自九毒门,和这位洪家的剑修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看来,这位瑾娘的身份真的不简单!
微微平复了心绪,这才探出头,看向雅阁。
此时门还未关,以崔远的视角,仅能看见其内的一点景象。
眼神很快定格在一处。
桌案上,摆放着一枚翠绿的玉石,即使在烛火的陪衬下,依然宝光无尽。
“苍玉!”
崔远心脏都在此时跳了跳,这东西,自己进过魂生门便也见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瑾娘长着一张仙姑的脸,他本就怀疑对方可能也同样进过魂生门,看到桌上摆放的苍玉后,就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不一时,瑾娘的身影就从一角走了出来,出现在了崔远的视野中。
他赶忙欠了欠身,压下身上的气息,以做到不被对方察觉。
瑾娘径直来到门边,此时她穿了一件粉色薄纱,曼妙的身形被衬托的淋漓尽致,格外撩人。
素手轻抬间,将门扉缓缓合拢。
见状,崔远从屋顶落了下来,脚尖点在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刚欲通过窗纸,观察里面之人的动向,就发现雅阁内的灯已被人吹灭,窗纸上折射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崔远眉头皱了皱,彻底没了再打探下去的可能。
不过总得来说,此行还是有所收获,了解到了洪家的剑修似乎和这位瑾娘有些关系。
事情到此,只能选择离开。
心中却有些痒痒,毕竟苍玉的诱惑着实不小,这东西就是入形期看了也会眼红。
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只能放弃偷苍玉的想法。
上次一见,他就感知过,这位瑾娘深不可测,自己判断不出对方的修为,冒然行动,最终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把命搭上。
重新出了伊人居,雨点打在斗笠上,张望下,乌云盖住皎月,夜色下是无边的黑夜。
连绵的雨丝混淆视线,逐渐走向下山的路,身后坊市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本已适应了黑暗,崔远却在这时心中浮现出一丝恐惧感。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也是为了防止被发现,他刻意没走山道,而是穿行而树木茂盛的小道上。
步伐掠动,将草叶上的雨水抖落,顺着裤脚滑入靴中,带来潮气。
冷!
蓦地,后脑一阵发寒。
电光火石间,崔远扭身看向背后。
咻~
一阵铮鸣,剑光猛地在夜色下划过,即使没有月色,剑身上也是带过一点寒光。
精准无误,停在了崔远咽喉一寸处。
男子站在雨幕下,面无表情,眼神微眯间,像是猎鹰。
第四十章:命悬一线
崔远只觉得这一刹那,心跳似乎都静止了。
对方尾随了自己一路,他竟没有半点察觉。
究竟是多恐怖的修为!
崔远强自镇定下来,与之对视。
“你,何人?”男子声音沙哑,没有丝毫感情,一字一顿道。
一瞬间,崔远脑中像是过电一般,飞速运转,想到了九毒门内那位白莲绣娘的名字,于是用真气鼓动,模拟出一道尖细的声音:“应白莲。”
说话间,他模样和语气从容轻慢,似乎完全不像是在剑尖下的蝼蚁,而是全然不将面前之人放在眼里的强者。
男子闻言,眉头一紧一皱间,显出迟疑之色:“谁派你来的?”
“无可奉告!”崔远声音发寒,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内心却是如坐针毡。
顿了顿,男子的剑并未刺下,而是换了口吻,忽然道:“锦瑟生花。”
崔远闻言,只觉莫名其妙。
可仅是失神半秒,就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挑。
这是......对暗号了啊?
崔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对方的剑尖前移了几分,强烈的杀机倾泻而来,似乎只要再迟疑那么几秒,自己的喉管就会被对方割裂。
“琵琶长草?”脱口而出后,崔远也是一副赴死的心态。
躲也躲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
话音刚落,就见喉间长剑划过,寒芒乍现。
锵!
下一瞬,入鞘。
崔远有点懵逼。
这特么都能蒙对?
男子缓缓开口:“东西,给我吧!”
崔远悬起的心才落下,闻言,再次紧张起来。
怎么还有这一出?
“好。”崔远手慢慢伸向怀中,心念电转。
慢慢地,摸出一张符纸。
男子见状,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是你大爷!”崔远爆呵一声,就将符纸甩向男子,乘对方愣神间,身形骤然暴起,一下便窜出六七米远。
男子冷哼一身,意念一动,剑便已出鞘,将符纸斩成两截,就要向崔远追去。
只是符纸被斩开间,却是爆出一阵刺目的白光,男子只觉眼前一花。
但很快浑身真气爆发,以自身为圆心,周围五米内,一阵气浪翻涌,就连倾盆而下的雨幕都被震散开来。
崔远在这冲击下,直接倒飞出好几米远,强忍着骨裂般的剧痛爬起,再次施展身法狂奔。
“入形中期!”
他从男子身上宣泄的气势感受出了对方修为,心中一沉。
师姐!
虽然视线模糊,但意识还算清明,知道自己要是往下山的路跑,很快就会被追上,必死无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山间的小竹轩,只有师姐能救自己了。
自己有一流身法,可和后方男子的实力相差却是整整两个大境,最多不消两分钟,对方可将自己擒下或斩杀。
怎么办?
崔远是真的有些急眼了,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已经时隔半年未体会过。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刺杀入形如探囊取物的崔老怪,后方之人,只需轻轻一剑,便能要了自己性命。
小竹轩以如今的脚程,起码还要十来分钟才能到。
回头望了一眼,对方竟是御剑腾空,距离自己头顶越来越近。
这就是入形期!
一个连感真都望尘莫及的境界,可以真元外放,甚至凝气成形。
御气千里之外,杀人眨眼之间!
男子看着下方的崔远,脸上表情戏谑,手上法诀掐动,虽然离地十几米远,但却一击掌刀辟出。
真气像是失控的怒龙,化作风刃,向着崔远斩来。
只来得及在地上一滚,刚才所在的位置就出现一方一米来长的豁口。
即便躲过风刃切割,但崔远也依旧不好受,在这一击之力带起的石屑,迸溅下砸在身上,有些锋口尖锐的直接在他皮肤上割出数到血痕。
掌刀不断,再次四五道风刃辟出。
崔远喷出一口血雾,巨石砸在左肩上,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传来,带着他的身子在斜坡上滚了十几个圈。
撞在一颗树干上才堪堪止住身形。
不顾身上伤情,再次爬起身。
抬起右手,从怀中又是摸出一张符纸,力马将之捏碎。
金光笼罩。
下一刻,其内便跑出四个“崔远”,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跑去。
“小小幻阵!”飞剑上,男子冷恨一声,朝着向自己跑来之人挥出掌刀。
劲风撕裂,径直落在了崔远腰上,顷刻间血肉模糊。
向前迈出的脚步滞住,整个身子向前栽倒了下去。
坠地后,身体分裂开,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男子的飞剑也微微停滞了半秒,眉头锁紧。
“不对!”他目光看向东方,还有一个崔远依旧在拼了命地狂奔。
“该死,假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真气运转更快,霎时间飞剑就带着他的身形划出几十米远。
但就是他这短暂迟疑的功夫,崔远已经没入前方丛林,身形也消失在黑暗中。
男子没有放弃追击的意思,几个起落见,纵身跃下飞剑,同样没入黑暗。
林中,有树荫遮蔽,雨明显下得小了。
崔远脱力,脑中眩晕。
刚刚逃命间,将身法催动到了极致,体内真气被抽调之下仅剩丝缕。
咬了咬舌尖,换来几分清明。
四周一片漆黑,虽然这样的环境是他的主战场,但如今雨夜,听觉受到影响,自己也和个平常的初境也没什么区别。
再者,到了入形,感知极其敏锐,尤其是像对方一样的剑修,就算有林木做遮蔽,也依旧会被很快追上。
现在身体状况糟糕,崔远在不断透支真气。
“不远了......”
斗笠下,他脸孔苍白,左臂算是彻底失去了知觉,伤口渗血,将黑袍都染出几团血斑。
穿过丛林就是小竹轩!
崔远默默道。
记得自己那会儿离开时,师姐就已是入形中期,如今修为肯定还有精进,一定能对付这名剑修男子。
咻!
一阵破空声在脑后炸起,身旁一颗巨树倾倒而下。
崔远也被扩散的冲击力道掀飞数米。
追上来了!
“嘶~”
翻滚中,崔远猛地抽了口凉气,强忍着没喊出声。
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自己小腿里,直接贯穿!
抬起头后,透过树木的掩映,已然可以看到前方五六十米外亮起的一盏灯火,虽然微弱,却让濒临崩溃的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小竹楼,悄然矗立。
第四十一章:余仙子,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夜雾开始在山间弥漫,灯罩中的灯油彻底燃尽。
已经看不清书本上的字,余妙音这才把头抬起。
扫视了眼四周。
竹楼内,陈设简单。
东西两角摆着书架,桌案椅凳摆放有致,几案上只放了一壶清茶。
西侧的书架后,有一屏风,隐约可见后面的木床。
红漆染色的墙面古朴,却被各色的水墨画和字帖挂满。
她缓缓起身,舒展了下身形,因为久坐,四肢都僵硬。
“师姐~”
神情稍稍松缓间,耳边却像是响起了微弱的呼唤声,似远似近。
睫毛轻轻抖了抖,有些出神。
“是幻听吗?”余妙音轻轻呢喃,外面雨声滴答,让他分不清刚刚传入耳中的声音是假还是真。
说话间,已是推开门扉,凭栏望着雨中的深山。
仍旧和往昔无异。
“真的是听错了吗?”她神情有些低落下来,望着无边的黑夜默默发呆。
一时追忆起往事:
带着羊角面具的男子趴在窗台边看着自己,神情懒散。
“师姐,你不是喜欢诗词吗,我最近听了一句。”男子顿了顿道,“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自己当时有些吃惊,滞了滞:“这诗我怎么没听过?”
思索片刻,还是回道:“鱼见之深入,鸟见之沉落,月见之隐退,花见之羞愧,这......指得是什么?”
“师姐你啊!”
闻言,自己呆住了,面颊发烫,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到此处,余妙音嘴角噙出一抹少见的笑意,手肘撑在栏杆上,拖着香腮。
可姿势没保持多久,她的神情便僵住,整个人霍然站定。
视线的尽头,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影从山岩间爬了出来,身后是幽暗的丛林。
余妙音看向他时,对方也回望过来。
脸上被血和尘土、草叶覆满,黑袍破烂,只身仍旧将头顶的斗笠压得死死的,整个人很是狼狈。
余妙音瞳孔收缩,竟是一眼就察觉出此人受了重伤,心脏没来由地颤了颤。
脚尖微微一点,便向着黑影急速飞去。
身形才掠出,就见丛林内纵横出一道剑光,快若雷霆,向着山岩上的人刺去。
“不!”余妙音惊呼一声,手腕一番,袖口内就是一卷白绫飞出。
仅是眨眼之间,飞剑便至,即使崔远早有预料,侧了侧身,还是被其划过腰间,带起一抹血光。
没有惨哼,只是眉头皱紧,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下一刻,白绫飞至,将崔远卷了起来,被余妙音一收,便飞到了其身旁。
“远笙!”余妙音扶住崔远,美目中闪过一丝惊慌。
崔远咳出血沫,将头上斗笠摘了下来:“堂主,救我。”
“是你!”余妙音眉头轻蹙,将崔远认了出来,想起了昨天在典丹阁遇到的那位叫“崔远”的青年,于是将眼前之人认了出来。
手上一松,原本脸上的担忧之色尽去,重归冰冷。
失去了支撑,崔远身子猛地砸在地上,脑中一晕,差点昏死过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余妙音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又看到如今崔远的装束,语气冰寒道。
“咳咳.......我是闵生教圣主,有人......杀我。”崔远捂着腰间,鲜血已经渗出黑袍,将身下地面染得殷红。
余妙音看了崔远一眼,目光/微垂间,不露情绪。
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从衣衫内取出一瓶丹丸,丢了过来。
丹瓶滚落在崔远手边,也不犹豫,就将之取了过来,吃力地拧开瓶塞,随后将里面的丹药稀疏倒入口中。
“此人入形中期,你......小心。”崔远声音虚弱,说完强撑着身体盘坐下来,运转心法催化药效。
余妙音闻言,还是忍不住古怪地又看了看崔远,于是将目光落入丛林中。
没过多时,就见剑修男子出出,此时大雨已是越下越小,他走出的步伐也是不紧不慢,像是对自己正在追捕的猎物完全不上心。
“人交给我,可以不杀你。”男子声音淡漠。
余妙音没有回话,山中风声簌簌,吹动着她的衣摆,俏丽的脸颊罩着一层寒霜,神情也变得凝重下来。
男子一声冷哼,脱手间,长剑笔直刺来,在抵达余妙音身前五米后,瞬间分化出十余道剑光。
余妙音不紧不慢,素手轻抬,剑光立时崩散,飞剑真身也是蓦然失控坠地。
男子惊咦一声,意念控制间,将飞剑召回,便看见其上已经布上了一层霜花。
握住剑柄,手上传来刺骨的寒意。
“入形期?”男子这才收起脸上的轻慢。
“阁下似乎没必要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与我结仇。”
余妙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轻音堂,不是杀人的地方!”
说罢,也不废话,法诀掐动间,立时吹起寒风,周围十丈内如同进入寒冬,飘落而下的雨丝立即凝结成冰,在凛风中卷席向剑修男子。
男子见状,有些骇然,对方施展的领域竟能到达十丈远,修为显然高过自己。
愣神的片刻,几颗冰晶就已飘落在自己面颊和发烧,寒冷刺骨。
他赶忙御使真气抵挡周身的寒冷,身形闪动间,向身后退出了几十米远。
脸上被冻的发白,男子眼神闪烁,站在远处端详了崔远两眼,最后看向余妙音:“你最多保他一时。”
“三日内,我必取他性命!”
知道此时想除掉崔远已经不可能,于是冷冷丢下一句话,便催动剑诀,向远方遁去。
五分钟后。
崔远睁开眼,血已经止住,命算是暂时捡了回来,但身上伤势过重,他依旧有些头脑晕眩。
“多谢堂主出手相助。”崔远看向余妙音,脸色灰败,嘶哑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余妙音也不看他,漠然道。
若非知道面前之人和柳楠烟有几分交集,她是决然不会出手,而且对方这身装束,明显是在装扮崔老怪,让她觉得此人别有企图,心中生出反感。
“我是闵生教的圣主,若是不信您向楠烟姑娘一问便知。”崔远怕引来师姐怀疑,语气显得傲慢放纵了几分。
“不管你是谁,以后若再装扮成这番模样,不需那人动手,我也会杀了你。”余妙音冷冷道,说着云袖一甩,就要向自己小竹轩飞去。
第一次被自己师姐恐吓,崔远心情有些复杂,抿了抿唇。
现在自己左腿被一截竹签贯穿,腰间还中了一剑,身上几处骨裂,若是不能及时医治,一直置身在雨幕下,一夜过后,也必死无疑。
于是只能出声道:“余仙子,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第四十二章:子落镇生门
余妙音置若罔闻,全然是一副任凭崔远自生自灭的模样,身子已然跃起。
“我能告诉你,你想见的人在哪。”不得已之下,崔远只能高声道。
这次有了效果。
余妙音僵了僵,悬浮在离地四五米的半空,看了过来。
“那个,我知道崔老怪在哪。”崔远声音低了下来,越发虚弱。
余妙音脸色阴晴不定,几番犹豫后,还是将白绫抛出,卷住崔远飞向竹楼。
落在小竹轩外,余妙音直接将他丢在了屋檐下。
刚准备追问点东西,却发现此人头一歪,昏死过去。
她不由咬了咬银牙,还是抬起手,将掌心按在了崔远胸膛处,引导着丹田中的真气渡了几缕过去。
随后又取出一枚丹瓶,将丹药倒出,塞入崔远口中。
做完这些,就不再理会,顺着竹楼上了第二层。
待崔远重新睁开眼,已是四更天。
这会儿雨也停了。
痛得一阵龇牙咧嘴,但发现比起昏迷前已经好了很多,因为丹田中有了真气存在,心法自行运转,修补着内伤。
将错位的左臂接续好,只觉得撕心裂肺的剧痛,崔远强忍着没嘶吼出声。
把头枕在了门扉上,头上冒汗。
不由苦笑两声,侧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被丢在了房檐下,整个人也是坐在潮湿的地面上。
师姐也真是够狠心的。
崔远无奈叹了口气。
此时,罩在身上的黑袍又脏又湿,沾了泥土、雨水还有鲜血,接触到伤口,让崔远眉头紧皱,很是难受。
左臂无法活动,只能单手将黑袍蜕了下来。
但因为血液凝固,已经将黑袍黏附在了血肉上,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也废了半天力气。
躺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赤裸着上身,身上伤口密布,有些狰狞,尤其是腰间,一条十几厘米的剑伤,触目惊心。
有丹药辅助的缘故,这些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然结痂。
可能是自己弄出的动静有些大了,楼上传来门扉被推动的声响,余妙音踱步走了下来。
发现崔远这时的形象,目中寒芒掠过。
她是个十分讲究礼数的人,而且还有点儿洁癖,对方光着上身,让他感到一阵厌恶。
视线有意回避,不看崔远。
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你知道他在哪?”
崔远也是了解自己师姐这点性格,猜到她可能生气了,于是正了正坐姿,将黑袍重新扯了过来,微微搭在身上。
“不知。”他开口道,语气也端正了不少。
余妙音眼中杀机一闪,声音越发冰寒刺骨:“你可知,我最讨厌别人欺骗于我。”
“仙子莫急。”崔远见她这幅模样,早有所料,接着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我却知道,半年内,他必定会来见你。”
余妙音显然不信:“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失信的人,还有一种就是你这样,既失信,还装腔作势的。”
崔远剧烈地咳嗽两声,将胸中淤血吐出,强笑道:“不愧是仇夷老人的弟子,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知道?”余妙音神情变了变,她的身份隐秘,整个闵生教内,知道这些的只有自己姐姐,可对方怎会知晓。
“他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你不信,就让我转述他的一句话,你自然便信。”崔远道。
余妙音虽然不觉得真有此事,但心中还有那么几分渺茫的希望,忍不住追问道:“什么话?”
崔远抬了抬头,作回忆状,迟疑了半分钟后,慢慢开口:“卷帘珠影碎纷纷,三弦断,子落镇生门。”
余妙音闻言,神情呆住,好看的眉头低垂下来,显出一点哀惋之色,声音发颤道:“你,你在哪遇到的他?”
“我说了,我是闵生教圣主,前些日龙拳天王失踪,其实就是遭到了他的刺杀,当时龙拳天王想要加害于我,他到是因此救了我的命,他知道你在闵生教后,于是就刻意嘱托我告诉你这些。”
虽然自己师姐一贯讨厌被人欺骗,但此情此景之下,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想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崔远只能编出这番说辞。
余妙音咬了咬贝齿,联想到最近龙拳天王的消失,算是勉强相信了崔远这番说法。
“子落镇生门......生门,生门,你也进了魂生门吗......”她有些哽咽,低声自语道。
崔远不敢看她,也不敢打断师姐的追思,只能靠在门扉上,等待着后续。
余妙音很快就恢复神智,转过脸,质问道:“上一次穿着黑袍,戴着斗笠来小竹轩外的,那人是不是你。”
崔远对上她锋利的目光,心中颤了颤,知道自己若不说实话,师姐可能真有动手的打算,于是赶紧道:“不错。”
“你为何假扮他?”余妙音脸色阴沉似水,记起那晚,自己情绪失控下说出的言语,竟都被一个陌生人听去,便只觉得恼怒不堪。
“我也是来传话,首先若是以我自己的身份来,仙子你也未必肯见我,其次也未必愿意相信。”崔远道。
“所以你就要假扮他!”余妙音冷笑,“我说过,若再看到你穿成那样,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崔远心中发苦,以前还好,现在换了一个身份,才算是真真切切领教到师姐狠辣的一面。
谈话到这里算是宣告结束,余妙音回过身,重新走向了竹楼第二层,淡然道:“不久天明,届时我会派人送你回你该回的地方,至于之后,那名男子若要再来取你性命,一概与我无关。”
看着她款款消失在竹楼上的倩影,崔远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对方虽然话语不留情面,但他还是从那孑然的背影中,感受到了几分哀伤和落寞。
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崔远于是闭上眼,开始小憩。
很快,倦意袭来。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他便再没安安稳稳的睡过觉,每晚的休息时间都被打坐取代,如今虽然没有床榻,但却莫名安心,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四十三章:撕破脸皮
重新躺回了圣安宫的床榻上,崔远还是有些心神不安。
他昨晚莫名失踪,今早重伤而归的消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估计用不了多时玉襄夫人就会亲自来圣安宫一趟,到时候少不了追问他昨晚的遭遇,可能还会安插更多的高手进来保护。
目前来看,到也不是坏事,那名剑修男子直言三日内取自己性命,想要保命,目前只能减少外出,圣安宫中多些人镇守也自然不是坏事。
不过有些麻烦的,镇守的护卫虽多,却都是感真期,自己要是一直龟缩圣安宫,对方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取走自己性命,但若是对方硬闯,那自己想要活命也绝无可能。
都说一个境界的差距是鸿沟,一个大境的差距是天堑,其中尤其以感真和入形,以及入形和结婴最为明显,入形的标志是凝气化形,而结婴却是元神化婴,相当于在体内开辟了第二道修炼系统。
一个入形中期的修士想要取一名初境修士的性命,再多感真期保护也不起作用。
崔远表情凝重,一面催动心法修复体内伤情的同时,也在细细思索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瑾娘和剑修男子有着某种隐藏关系,而且崔远和男子一番对峙,现在几乎可以断定瑾娘便是九毒门的人。
可是剑修男子的身份就不太敢确定了。
前天在大殿中看见对方时,此人一直缄口不言,也就洪姓老者和其曾孙表明自己来自洪家,而剑修男子却未表露过身份。
崔远对洪家的太沧心法了如指掌,当年潜入洪家,就是为了偷这东西。
从昨夜男子的施招和御气,就能明显看得出,此人修炼的并非太沧心法。
和九毒门有关联,却混在洪家,那么此人身份到底是什么,崔远也无法预测。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瑾娘和玉面天王都是九毒门的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潜入闵生教内,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又和魂生门有关?”
一时间,崔远有些思绪混乱。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周梓冉和云竹走了进来,不过莫名的,她们身子有些微微颤栗。
一进入后,并未和往常一样崔远打招呼,嘘寒问暖,而是默默退到了房门一边,让开道路。
紧接着,一名年约三旬的美妇走了进来,身形丰腴,莲步款款。
崔远看到此人后,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云儿。”玉襄夫人脸色殷切,走到了床榻边,一抚纤裙,便坐了下来。
崔远微不可查地挪了挪身,离妇人远了些。
对方身上的香味浓烈,钻入鼻尖后还有种异样的滋味,不由有些反感。
玉襄夫人也察觉到崔远对自己的排斥,不以为意:“伤的严重吗,让为娘看看。”
说着玉手轻抬,像是慈恋的母亲,担忧孩子的病情。
崔远回避。
玉襄夫人的手也就这样僵在半空。
“不劳夫人挂心。”崔远神情冷淡道。
“云儿......”玉襄夫人语气低缓下来,柔声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忽然性情大变,是为娘哪里做错了吗?”
崔远脸色未变,也不作声。
“教中有很多人对你不利,只有为娘处心竭虑的护着你,再加上教内事物繁重,才不得已冷落了你,少了沟通,才导致你对为娘有如此大的误解。”玉襄夫人循循善诱,语气挚诚。
崔远不予理睬。
“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究竟是什么人敢将你伤成这样,为娘绝不放过他。”
问出这句话,才是她此来的真正目的,因为怀疑崔远昨晚是遭到了大长老派来的人刺杀,加之崔远只是受伤并未死亡,那证明昨晚他肯定是见过行刺之人,可能还发生过争斗,崔远要是能向她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她完全可以借此为难一番大长老,要是追查下去,说不定还能扳倒一位天王。
这次崔远有了回应:“不知。”
他虽然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堪忧,剑修男子可能还会来取自己性命,面前这位玉襄夫人也是名入形强者,自己要是告之实情,对方定然也会倾力保护自己。
但向她屈膝获得庇护,这种事情,崔远还做不出来。
闻言,玉襄夫人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甩衣袖站起,冷哼道:“别太得寸进尺!”
“怎么,恼羞成怒了?”崔远毫无惧色,与她对视,一脸戏谑。
玉襄夫人压下火气,知道还不是和对方翻脸的时候,于是讥诮道:“如果你是聪明人的话,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崔远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我偏偏想当傻子。”
玉襄夫人脸色一阵青紫,怒视崔远间,眼中杀机数次闪动。
“你大可一剑将我刺死,岂不两全其美。”崔远也不是好相与的主,锋芒毕现。
“敬酒不吃吃罚酒!”玉襄夫人阴鸷道。
说着,玉手一伸,捏在崔远两腮,一粒丹药就丢进崔远口中。
手上动作不停,松手间,又是在他喉尖一点。
崔远干咳起来,但却于事无补,丹丸已经顺着喉管划入腹中。
“给我服毒,你也不怕大长老知道了。”崔远脸色发白,看向玉襄夫人,依旧是嘲讽之态。
“哎呦。”玉馨夫人一声低呼,葱葱玉指一抬间,按在了崔远唇上,“可别乱说,这不是毒丹,大补!”
说罢,一声娇笑,腰肢扭动,便向门外走去。
崔远干呕了几次,发现不起作用。
虽然现在体内没有异常,但他却不敢忽视。
鬼知道老毒妇给自己吃的什么,反正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圣主!”
待玉襄夫人走远,两米婢女才围了上来,惊慌失措。
“扶我起来。”崔远赶忙道。
两名蠢萌的婢女傻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扶起崔远。
盘坐好后,他立马进行内视,探知体内变化。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刚准备睁开眼,崔远就猛地握住小腹,直接惨哼了一声。
丹田中像是点燃了一团烈火,直让他痛得浑身抽搐。
在丛林里,就是小腿被贯穿,甚至之后腰上砍了一剑,他都没痛叫过一声,但此时丹田内的灼热却如万蚁啃食,心肝脾肺肾都像是在被炙烤。
“居然是叱火!你这老毒妇!”
崔远蜷缩成一团,不停倒吸着冷气。
第四十四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圣主,你怎么了?”两个小丫头一时间急得手忙脚乱。
而崔远则是痛得死去活来,只得不断运转炼阳心法来消化丹田中的炽热。
这所谓的叱火,其实是固结和提炼真气的火种,将之炼化成丹药后,入形期服下,那便是大补,提升一个小境界都是常有的事,崔远上具肉身时就服食过这东西。
但若是入形以下吃了,既不能达到提炼真气的作用,还会直接导致真气被蒸干,丹田被焚禁。
这老女人,是要断了自己的练气之路,让他彻彻底底的沦为废人!
崔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如土色,只能拼劲全力运转心法,以求能炼化些许叱火,从而减少对丹田的损伤。
被炼化的叱火化作精纯的真气流入丹田“水洼”,只不过相比起蒸发掉的,这些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入不敷出,“小水洼”的体积开始逐渐缩小。
崔远急眼,心中几欲有了种想要直接自尽的冲动。
这具身体的资质实在太差了,奇经八脉多是闭塞不堪,也自然导致了他运转心法半天,甚至连一个周天都没做到。
想他当年五行灵根之时,心法运转间便是数个周天,事半功倍。
现在如今的弱种,修炼一年的效果估计都没当年一个月的强,真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修炼的炼阳心法传自仇夷老人,是一流顶级的心法,和师姐的寒诀一脉相承,一定程度上甚至还能调和,但可惜此时师姐不在身边,就算在,也未必会帮现在的自己。
“寒诀!”崔远似有所感,心中一阵惊喜。
记得昨晚余妙音是在他体内渡入过几缕真气的,但自己却并未将之炼化完全,现在还残存在体内。
很快,崔远就从四肢百骸中找到了这些真气,零星地分布在体内各处,修补着他受损的经脉。
赶忙将之抽调出来,与炼阳心法交感间,炼化叱火。
效果显著,流入丹田“水洼”中的真气开始增加。
身上的灼热感也抵消了大半,顿时好受了不少。
不过仍然不容乐观,余妙音在体内渡入的真气并不算多,想要尽数化掉叱火还得要靠自己。
外界,两名婢女看着崔远身上像是火烧般,渡上一层不健康的红色,越发着急。
“夫人怎么这么狠心。”周梓冉眼中隐有泪花闪现。
说完这话,两人都默然不语,只能看着崔远狰狞的面颊,什么也做不了。
没多一会,崔远烫红的脸上就布满了一层冰晶,就这样闭着眼,一动不动。
“圣主,会不会死了......”云竹声音有些发颤,虽然心智成熟,但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此时不由觉得害怕起来。
周梓冉也是瑟缩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探向崔远鼻尖。
“你咒我?”这时,房中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周梓冉吓得一机灵。
“谁在说话?”
“应该是圣主吧,圣主没死!”
“可我看到圣主嘴都没张啊......”
二女紧张起来,视线在房中各处打量。
“是我!”此时,崔远真有种将这两蠢妞丢出去的冲动,因为身体冻僵,没法说话,目前只能靠着真气鼓动发出声音。
“圣主,你要找就去找玉襄夫人吧,是她害死你的。”云竹向周梓冉身上靠了靠,胆战心惊。
崔远一阵无言,半天才说道:“没死,去给我打盆冷水来。”
“呃。”云竹傻眼。
“快点!”崔远忍不住吼道。
对方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小跑着出了寝居。
十分钟后,二女将一大盆冷水抬进屋中。
“好了,圣主。”云竹小声道。
崔远顿了顿,才迟迟开口:“把我丢进去!”
二女又是对视一眼,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
崔远身体一进入水中,立时就像烧沸的精铁,发出嗤嗤的声响,整个木盆中也是蒸腾出丝丝雾气。
时间慢慢流逝,几名婢女被他遣散了出去,他坐在木盆中,此时里面的冷水已然被煮得滚烫。
体内叱火还在炼化,炼阳心法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
直至深夜,崔远才睁开眼眸。
眸中异彩一闪即逝,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的色彩。
“竟是突破到了初境圆满。”崔远嘴唇微张,有些吃惊,“这老毒妇到是弄巧成拙帮了我一马,幸好体内还有师姐渡来的几缕真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抬了抬左臂,基本活动已经不是问题,就连内伤也好的差不多,只剩一点外伤,不过已经结痂,康复起来也就很快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右小腿不太利索,毕竟当时是被直接贯穿,想要恢复起码还要几日调养。
用手支撑着身体出了木盆,跛着脚来到床边,看了看外面,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真正的杀机,往往隐藏在夜晚!
不能坐以待毙!
崔远无法确信那名剑修今晚会不会来,或者几时会来。
自己知道了他和瑾娘的关系,甚至还发现了九毒门可能和洪家有着一层隐秘,对方必然会来灭口。
现在怎么才能化解这次杀劫?
崔远思考着对策。
“初境圆满,依旧太弱.......”
想着,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视线落在圣安宫的院落里。
树影交错,掩映下,呈现出无数厚重的阴影,谁也不知里面是否潜藏着杀机,只有不断走动的卫兵才能让崔远稍稍松口气。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崔远伏到窗边,将房门扣死,决定只待发现异常,便将圣安宫中的所有感真高手都招来。
时间像是被冻结,在苦守中过得异常缓慢,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来了吗?”
忽然,崔远觉得身上蹿起一股凉意。
他的感知很是敏锐,每次有这种感觉时,都宣示着一场危局即将来临。
风变得有些大,将院落里的枯叶卷起。
不起眼的一角,海棠树上,数不尽的花瓣簌簌而落。
崔远身子猛地绷直,体内真气鼓动,大吼出声:“来人!”
周遭气氛如同静止,他的大喊声在院中回荡开。
月色幽寂,洒下一片肃杀的银光。
回应崔远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冷风吹在面颊,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时冒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永生幻阵
屋内油灯毫无征兆的熄灭,
察觉到不对劲,崔远翻身从窗户跳到了院落内。
全神贯注,留意着四周。
一队银甲护卫出现在视线的右上角,站在院门前,身子发直,一动不动。
夜风刺骨,几名银甲护卫忽然整齐划一地仰倒下去。
顷刻毙命!
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
崔远看到这一幕,目光开始不断收缩。
来了!
不敢把后背留出来,谁也不知道对方躲藏在何处。
崔远贴着墙沿,向着圣安宫外悄然挪步。
如今主殿的守卫,五人一组,共分为二十一组,由十组固定镇守正厅,其余则轮班巡视圣安宫,每隔一刻钟才会轮换一次。
如今这一批的守卫死亡,也就意味着十五分钟后才会被发觉。
这般设计其实也算是那老女人的小把戏。
安插的守卫最高也才感真圆满,入形期以下的刺客几乎没可能潜入,而入形期要来刺杀,那必然也是天王长老级人物,这种人物来刺杀,就算成功,那十五分钟后崔远死亡,立即就会被发现,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十五分钟时间,就是入形期也插翅难飞。
刺杀圣主,其罪当诛,这种局面,玉襄夫人喜闻乐见。
况且闵生教内各大天王站队分明,罪名坐实,大长老也难辞其咎。
现在自己似乎只有逃出圣安宫才有一线生机。
突然,前方一道黑影掠过。
崔远与此同时也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一阵寒意直窜天灵,头皮炸起间,就看四周景物一时间大变。
诡异的一幕发生,原本立体的圣安宫像是变成了一纸油画,被亮起的红光焚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
一座石桥横梗在面前,环境昏黄,死寂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河水淘淘,泛着幽蓝的波光,沿途,红色的彼岸花开满两岸。
“幻阵!”崔远心中惊骇,整颗心也瞬间沉入谷底。
怎么会有幻阵?
附近有阵符师?
莫非来人不是剑修男子?
崔远满腹疑惑。
但事到如今,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有利。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让他觉得头疼的,如果来人是名入形期的阵纹师的话,那绝对是件更糟糕的事情。
剑修男子要杀他,自己还能垂死挣扎,可如果是阵纹师,其完全可以依靠幻阵兵不血刃,除非找出阵眼或者摧毁这方世界,否则只能等死。
目光重新收放到眼前,抬头看了看。
一片无边火海编制起天空,高耸的山岳直穿云海。
脚下是黧黑的焦土,血腥味充斥鼻尖,活似置身黄泉地狱。
崔远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越发困窘。
这方幻阵世界,既能欺骗视觉,甚至还能欺瞒嗅觉,就连行走间,脚下的坑洼也能明显感受,足可见,隐藏在背地里的阵纹师绝对实力不俗。
这时,上身一阵冰冷。
崔远俯身看去。
胸膛上一道碗口大的血窟窿,狰狞而可怖,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将沿路的焦土染得赤红。
怎么回事?
崔远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受伤?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他发现自己无法惨叫出声,无法控制肢体,好像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只剩五感还未消失。
一股巨力猛地从后方传来,将他卷飞百丈。
弩箭将他胸膛贯穿。
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中。
意识在一点点涣散,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就这么结束了吗?
崔远心中涌起不甘。
不过也好,大不了受点惩罚,换具肉身,怎的也比现在强。
瞳孔里倒映的最后一幕,是火烧云一般的天空上,无数背生双翼的怪物和脚跨龙驹的男女,甚至还有斜插在云海中的千丈巨剑,肩抗山岳的幼童,手擎神霞的老妪......
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不过似乎还没有结束。
自己好像处在了一片虚无和混沌中。
感受不到外物,感受不到自己,只有时间在悄然流逝。
直到感知开始恢复。
耳中传来喊杀声,崔远再度睁开眼,有些迷惑。
这是第三次重生了?
能够明显的感受,自己的意识出现在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有些奇怪的。
躯体开始自发的运动,他迈步向前狂奔,脚掌落下,将身下的地面踩得龟裂塌陷。
四周环境依旧熟悉,还是头顶火海,脚踩焦土。
崔远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重生了,还是依旧在幻阵中。
正想时,就发现手臂竟是不受控制的挥出,持着黄金长戟来回挥舞。
面前是无数背生魔翼的异类。
这具身体似天神下凡,所向披靡,把身前的异类斩成两段。
没有魔物能在他的攻势下活过三招,直至手中长戟被绿色血浆染红。
从清晨到黄昏,战争仍未结束,崔远随着身体的动作彻底杀红了眼。
足足十五天,不眠不休,他手上斩杀的异类成千上万。
人力终有穷时,即使是再强悍的猛士,也有疲乏的时候。
崔远感受到乏力感,就像前世那会,参加了学校五千米长跑后的感觉,累的连手指都懒得抬一下。
原本挥动自如的长戟,此时在手中也变得重如山岳。
最终被数之不尽的魔物围攻,吞噬,撕咬,意识再度消散。
可这一次,没多过时,涣散的意识便开始重组。
等再度醒转,身前竟多出了一名女子,浑身流光溢彩,颇有古典神话里东方美人的神韵。
这一次,他成了背生双翼的魔物。
女子在云海中翩然起舞,身上的彩带随着舞姿翻飞盘旋。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像是美妙的画卷,动人心魄。
只不过,这份美好,崔远已无暇欣赏。
女子身旁翻飞的彩带像是刀刃,划过自己的皮肤,切开他坚如金铁的鳞甲。
深绿色的血浆随着伤口泌出。
痛!
恐惧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但却无能为力,他没发指挥这个背身双翼的怪物进行任何活动。
直至血液流干,背上的肉翅被斩下,落下万丈高空。
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了。
直到耳边的喊杀声远去,悠远的驼铃声响起,崔远才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胸口的血窟窿消失,整个人恢复如初,依旧是闵生教中的圣主。
开满彼岸花的石桥上,一名老妪款步而来,腰间铃铛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传出清脆悠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