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节新生
第481节新生
朱仲钧走了不过两个时辰,顾瑾之的羊水就破了。
这孩子故意折磨她,顾瑾之恨恨的想。
“扶我……”顾瑾之让自己镇定下,确定是羊水破了,就喊了秋雨和木叶,把她扶到正院的抱厦里。
抱厦里,早就收拾成了临时的产房。
安置了一张花梨木的床,铺好了锦被,前日顾瑾之还让丫鬟把被子抱在太阳下晒了,就是怕这几天孩子突然到。
如今看来,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白做。
秋雨和木叶则很紧张:“王妃,您这是要生了?”
“别急,别急。”顾瑾之安慰起她们,“去烧好热水,把稳婆叫过去,再去顾宅那边,告诉顾三夫人一声,让她过来看我。照顾好二少爷和三少爷,别让他们往产房里跑,撞了污秽。”
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秋雨和木叶也镇定不少。
她们先把顾瑾之扶到了抱厦里,然后喊了丫鬟,把顾瑾之吩咐的事一一交代下去,让准备好。
稳婆先到了。
“还有一会儿,不忙。”顾瑾之对稳婆道。
她自己比稳婆还要清楚。
稳婆看了看,笑道:“王妃不急就好,这生孩子,最怕做娘的先急了。王妃您先躺着,再等些许功夫…….”
这稳婆是宋盼儿介绍的,也是个能说会道的。
顾瑾之笑笑。
宋盼儿也很快就来了。
“王爷呢?”宋盼儿问顾瑾之。
她并不知道朱仲钧今日启程。
这件事,顾瑾之也没多跟母亲提及,她一来怕母亲担心。又啰嗦;二来煊哥儿成亲,母亲忙里忙外的。也没空听。
“刚走……”顾瑾之开始有点宫缩,好在时间并不长。
她可以腾出空来,和母亲说话。
“这也太不巧了。”宋盼儿没顾上关系朱仲钧,满心眼只有女儿。
她很紧张,甚至都忘了顾瑾之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
但是。之前的三个孩子,宋盼儿并不在。
这是宋盼儿第一次在场,她喋喋不休,交代顾瑾之怎么生孩子,然后又道:“……你别怕。到了要生的时候,就使劲,我在这里呢。”
顾瑾之笑了笑,道:“娘。我生了燕山、彦颖和彦绍啊,我心里有数。倒是您,您别着急。还有一会儿呢,您要是急起来,我也跟着着急。”
宋盼儿微愣,继而笑起来,道:“我都糊涂了。”
她好似大大松了口气。
她是关心则乱。
顾瑾之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又是一阵宫缩。
宋盼儿看着她这样。人又紧张起来,道:“这么快?”
她生顾瑾之和顾煊之的时候,比较费劲。到了后来小十和小十一。则是因为顾瑾之每天都磨着她到处走,生得很容易,却也没有这么快。
“我生燕山的时候,吃了点苦头。彦颖和彦绍就容易得多……”顾瑾之喘着粗气,来抑制阵阵的宫缩,“但也不会这么快。只是疼了下,宫口并未开大,还要再等会儿。”
她既是三个儿子的母亲,又是大夫,她对整个过程很清楚,虽然她并没有检查。
可喜的,这一阵宫缩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痛。
这次要慢很多。
顾瑾之生了三个时辰,孩子终于落地了。
是个女孩。
“是…….是……是彤彤……”顾瑾之精疲力竭,快要昏睡过去,还不忘把孩子的乳名告诉母亲。
这是朱仲钧最爱的名字。
他一直盼着顾瑾之能生个女儿,现在终于生了一个,顾瑾之也慢慢松了口气。
她很高兴。
但是再高兴,也抵不过疲惫。
而后,她的眼皮打架。
她忍着最后一口气,把胎盘落了,然后就再也打不起精神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似银铃般的声音,咯咯的笑。顾瑾之也跟着笑,喊了彤彤。
那女孩子就扑向了顾瑾之。
大概是有三四岁。
顾瑾之能区分这是梦,但是她太累了,根本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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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朱仲钧刚刚离京,黄昏的时候,顾瑾之诞下女婴,小名彤彤,重七斤三两,比顾瑾之生过的三个儿子出生时都重。
这个年代的女人,体质不太好,孩子普遍比较瘦小。生下来五六斤,就很不错了。但是能生下来就七斤三两,放在后世也是挺重的。
当时顾瑾之总觉得肚子很大,孩子踢她也有力气,原是她长得这么好。
孩子因为重些,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不红不皱,水灵得可爱讨喜。哭几声,喂她吃奶,张口就知道吃。
在孩子出生前,太后就在**府给这孩子预定了几个乳娘。
孩子落地之后,宋盼儿帮顾瑾之,遣了别馆的人立马进宫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很高兴,乳娘就送来了。
一共送了五个,让顾瑾之挑两个,别饿着了她的宝贝孙女儿。
顾瑾之睡着了,宋盼儿帮着,挑选了一个乳娘。
她只选了一个。
连公主都只有一个乳娘,庐阳王府没有这样奢侈的。宋盼儿在这种事上,很懂得分寸。
乳娘姓刘。
刘氏大约二十岁,第二个孩子已经六个月,生得白净忠厚,眉目慈善,不言不语的。宋盼儿看人目光最毒辣,一眼就觉得刘氏人品和心地不错,选中了她。
彤彤也喜欢她。
刘氏喂奶,彤彤张口就吃了。
吃饱了就睡。
宋盼儿因为来得比较急。都忘了带新媳妇过来。到了下午,邹双兰去请安。见婆婆不在,问正院的人,才知道婆婆往王府这边来了。
她也跟着过来了。
“怎么过来了?”宋盼儿笑着问。
她知道新媳妇比较文静腼腆,所以待她也格外客气温柔,怕吓着邹双兰。
“去请安。海棠姐姐说,娘在这里,媳妇过来瞧瞧。”邹双兰声音轻轻的、懦软好听,似江南佳丽般,“七姐生了吗?”
“生了,是个丫头。”宋盼儿道。
“那真好,媳妇听相公说,七姐和姐夫都盼个女儿……”邹双兰道。
宋盼儿点头。
看得出。她和顾煊之感情很好,顾煊之连这种话都告诉她。
宋盼儿很高兴。她就盼着他们感情好,早点给她添个大胖孙子。
顾瑾之一直睡到了半夜才醒。
宋盼儿和煊哥儿媳妇都在外间,两人细声闲聊,顾瑾之能听到一点动静。
顾瑾之笑了笑,喊了声娘。
她要坐起来。
宋盼儿听到她喊,忙进来。见她要动,就按住了她的肩膀:“躺着躺着……可是饿了?”
“倒不饿。有点口渴。”顾瑾之笑道。
丫鬟就倒了水来。
邹双兰接过,亲自端上前。
宋盼儿和秋雨搀扶顾瑾之半坐着。宋盼儿从邹双兰手里接过了茶盅,用汤勺舀了一点点。给顾瑾之:“沾沾嘴唇就好,别喝太多水,回头有你受的。”
刚刚生过孩子,如厕不便。
顾瑾之真的不敢多喝。
她就着母亲的手,轻轻沾湿了嘴唇几次,就说算了。不喝了,然后问起女儿:“彤彤呢?抱过去给我瞧瞧。”
“我去吧……”邹双兰道,她仍是有点腼腆害羞,但是很积极。
“去吧。”宋盼儿笑着道。
邹双兰就去抱了。
顾瑾之羡慕道:“娘,您对煊哥儿媳妇真温柔。我活了一辈子,可是头一次见您这样。”
“你这丫头!”宋盼儿佯怒,轻轻拍了下顾瑾之的手,“兰儿不像你。你小时候那么呆,我声音不重些,你都听不见我讲话。如今却抱怨我对你不温柔。”
顾瑾之笑。
这一笑,下面有点疼,连忙又止住了。
邹双兰很快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乳娘刘氏也跟着来了。
顾瑾之看了她几眼。
她还来不及见见乳娘。
“这是彤彤的乳娘。”宋盼儿介绍道。
顾瑾之点点头,冲刘氏笑了笑。
刘氏忙跪下行礼。
顾瑾之让她起身,笑着道:“以后好好照顾大小姐……”
刘氏道是。
顾瑾之就从邹双兰手里接过了彤彤。
孩子阖眼睡觉,胎发浓密,嘴唇微翘,像朱仲钧。其他的,暂时看不出来。顾瑾之很高兴,轻轻把她的小手抓在手里。
她一直不撒手。
抱了一会儿,手有点沉,她就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床里面。
“把彤彤给乳娘抱下去吧,她睡觉呢,别吵了她。”宋盼儿在一旁道。
“没事,放在我这里。”顾瑾之道,“娘,您和兰儿吃过饭没有?”
她知道宋盼儿接下来要说什么,索性逐客,免得耳朵遭罪。
宋盼儿眉头蹙了蹙。
乳娘则忐忑不安,站在地上,不知这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乳娘不知道,邹双兰也不太明白,倒是宋盼儿看出了苗头。
顾瑾之似乎没想把孩子交给乳娘。
“还没有……”宋盼儿回答着顾瑾之的话,不准顾瑾之任性,上前道,“来,把孩子抱下去,咱们也去歇了,你也早点歇会儿,明早起来再吃东西。”
她让乳娘把彤彤抱走。
乳娘听到这话,上前几步。
顾瑾之却轻轻摆手,对乳娘道:“刘氏,你先退出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语气有点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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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节双喜
第482节双喜
顾瑾之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她是有点固执。
对待孩子的问题,她是不会妥协的,所以,她索性给乳娘一个严厉的印象,让乳娘别总质疑她的话。
先立威。
刘氏听了顾瑾之的话,果然立马停住了脚步,行礼道是,退了出去。。
邹双兰也看出点眉目,她也想出去。
她正想找个借口,就听到顾瑾之问:“娘,这乳娘是**府来的?”
“正是呢。”宋盼儿道,“我帮着挑的。要是你不喜欢她,明日再换一个,我叫人去说一声。”
“这倒不必,她挺好的。”顾瑾之道。
“那你让她把彤彤抱去休息。”宋盼儿耐着性子道。
“这也不必啊,我能照顾彤彤。”顾瑾之道,“娘,我在庐州的时候,都是自己奶燕山他们兄弟……”
宋盼儿忍了再忍,脸色还是变了。
“兰儿,你先去去。”宋盼儿声音微冷,对站在一旁不知道避讳的邹双兰道。
邹双兰脸刷的通红,道是,忙不迭出去。
她从抱厦里出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方才就想出去的,又怕没有和婆婆打招呼,婆婆觉得她目无尊长。但是那时候,她根本插不上话。
结果,婆婆怪她不识趣了。
她到底行事木讷了些。
婆婆会不会从此就讨厌她?
邹双兰咬了咬唇,眼泪落下来又很快拭去。她站在院子里,想了想接下来怎么办呢。她是在这里等婆婆,还是赶紧回顾宅那边去?
看婆婆那样子。是要教训七姐的,若是她在这里,听到了怎么办?婆婆让她出来,肯定是不想她知道;若是她不等婆婆自己就回去,婆婆回头会不会又说她擅自做主?
做媳妇好难啊。
邹双兰原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她忐忑不安,不知怎么办。
“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似傍晚的徐风,缓缓吹来,拂面凉爽。。
邹双兰转身,就见顾煊之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直裰,面如冠玉,俊朗非常。
邹双兰却是眼眸微黯。
她修长的羽睫覆下来。盖住了瞳仁,她的表情都藏匿在羽睫之下,叫人看不清楚、
“相公。”她上前行礼道。
“娘呢,我七姐呢?”顾煊之没发现邹双兰有什么异常。从嫁过来,邹双兰就是这幅不敢看他的娇羞模样,他习以为常了。
顾煊之还觉得挺好的。
看到她这娇小害羞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一阵暖意。
“在抱厦里。”邹双兰指了指抱厦。
顾煊之抬脚就有进去。
邹双兰急起来,顾不得什么。一把拉住了顾煊之的袖子,急得低低喊了声:“相公!”
顾煊之不明,回头看着她。
她早已从面颊红到了耳根。声音轻若蚊蚋:“咱们还是回去吧。娘忙了一天,没有用膳,我要回去准备饭菜。相公…….相公明日再来……”
她想让他陪着她回去?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是怕黑吗?
顾煊之笑了起来,唇角微扬,道:“好。咱们先回吧。”
邹双兰默默舒了口气,忙不迭和顾煊之从这院子里离开。
****
抱厦里,顾瑾之把孩子放在床里面。
宋盼儿脸色微落。
“秋雨,把孩子抱下去。”宋盼儿不敢高声,怕吵到了孩子。见乳娘被顾瑾之遣了下去,只得喊了站在门口的秋雨。
秋雨悄步走了进来。
可是她并不敢上前抢孩子,只是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又摆摆手,让秋雨出去。
秋雨为难看了眼宋盼儿,道:“王妃、夫人,奴婢先出去了。”
很听话。
宋盼儿就气得七窍生烟。
“瑾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宋盼儿气得半死,仍是怕吵醒孩子,尽量压低了声音,“你还准备自己奶孩子吗?”
“怎么不行呢?”顾瑾之道,“这是做母亲的本职啊。”
“糊涂。”宋盼儿更气,“你如今什么身份?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死?太后娘娘亲自叫人送过来的乳娘,你要打发了吗?”
“打发干嘛?”顾瑾之道,“我若是没空,她还是要帮着带带彤彤的。像彦绍,吃了七个月,我便奶水不足,只得交给了乳娘……”
宋盼儿豁然就站起身。
她气得无处发泄。
又不能高声骂顾瑾之,更不能打她。
偏偏顾瑾之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宋盼儿的气又添了一层。
最后,她一甩手,自己摔帘出去了。
回去之后,连晚膳也不吃了,气鼓鼓的。
顾延臻、顾煊之等人,都不敢吸气,吃饭的时候,大家的筷子都是尽可能轻些,邹双兰也是吓得半死。
她第一次见婆婆发火。
用过晚膳,等孩子们都散了,顾延臻小心翼翼问宋盼儿:“生什么气?瑾姐儿那闺女,长得像谁?”
“等洗三的时候,你自己去看。”宋盼儿冷冷回答。
“……瑾姐儿惹你了?”顾延臻嘟囔了一句。
宋盼儿冷冷逼视他。
顾延臻这才不敢再说什么了。
到了第二天,宋盼儿想起女儿的婆婆在宫里,丈夫去了西北,她自己怎么弄洗三礼?
顾瑾之再怎么不懂事,宋盼儿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母女真是冤家啊。
她又去了别馆。
顾瑾之已经搬回了里屋住。
宋盼儿来的时候,她正在喂彤彤吃奶。
看到宋盼儿,顾瑾之笑着喊了声娘。若无其事。
“昨夜睡得好?”宋盼儿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怒气。问顾瑾之。到底是她女儿,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知道心疼。
“还好。”顾瑾之笑道,“只是彤彤醒了两次,把我也吵醒。”
宋盼儿的火。又差点蹭上来:“交给乳娘,你也能睡个好觉。就连宫里皇子们那么精贵,也是乳娘奶大的。难道你的孩子,比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还要精贵?你们小时候也是乳娘带大,如今,咱们是不亲?”
“娘,我要自己照顾彤彤。”顾瑾之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她慎重看着母亲。道,“娘,我也不知道将来能给孩子们什么。所以,我只能现在有什么,给他们什么。若是将来不能对他们好,我也不会内疚。我生了她,我就有义务养她。旁人怎么养孩子,我不管。我的女儿。我要用自己的法子养。”
宋盼儿便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这个女儿的。
从小,顾瑾之性格就怪。
她从来不和宋盼儿争吵。却很固执。
宋盼儿说她什么,她口头答应,背后依旧我行我素。
想到这里,宋盼儿就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随你吧。”宋盼儿最终只得道,“迟早你知道苦头。”
顾瑾之笑起来,道:“我若是累了。还有娘,还有乳娘和丫鬟们。”
“我可不帮你。”宋盼儿依旧板着脸,神色已经松懈下来,然后忍不住也笑了,指了顾瑾之道,“你这怪脾气,也就王爷能容忍你。”
是啊,顾瑾之也常为此而感觉幸运。
若不是朱仲钧,其他男人再爱她,也许不能容忍她一些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世界观吧?
偏偏她很少愿意违背她坚持的理念。
顾瑾之就笑。
“还笑,还笑!”宋盼儿无可奈何道。
“娘,其实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就是您了。”顾瑾之道。
说得宋盼儿眼睛一酸。
想到女儿昨日那么艰难产子,她还负气甩手而去,心里颇为不忍。这丫头今日又是这么一番话,宋盼儿心里的柔情都被她勾起来了。
“油嘴滑舌。”宋盼儿笑着骂道。
却再也不说她自己哺育孩子的问题了。
彤彤的乳娘刘氏依旧在府上,她只是偶然见见一见彤彤,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顾瑾之在照顾孩子。
彤彤洗三的时候,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送了洗三礼。
德妃没有送。她已经病得糊里糊涂,再也想不起人情世故来。
宫里还没有找到晋王。
朱仲钧把晋王藏得很隐秘,顾瑾之也不知道晋王到底去了哪里。
京里也太平得狠。
有日夜里,有人偷袭了王府别馆,被陈鼎文等近百名高手挡住。
两名侍卫负伤。
这点小事,没人告诉顾瑾之。
顾瑾之安心坐月子。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京城陡然转冷,下了一场大雪。
顾宅那边也有好消息。
煊哥儿的媳妇有了身孕。
宋盼儿高兴极了,特意叫人来告诉顾瑾之。
顾瑾之正好出了月子,就去看了邹双兰,还给邹双兰请脉。
邹双兰比较单薄,所以气血不足。
顾瑾之给她开了个补气养血的方子,道:“你先吃上半个月。这是补药,不会伤了孩子的。若是不吃,等孩子一日日大起来,你浑身的气血都去胞宫养胎了,你就有得受,到时候呕吐、头晕,别说你受不了,孩子也要受影响。”
“是,我定会每日都吃的,七姐。”邹双兰连忙答应,很乖觉的样子。
顾煊之喜得脸上都是笑。
“煊哥儿高兴得合不拢嘴。”顾瑾之看在眼里,就说了出来。
她希望邹双兰知道,煊哥儿真的挺喜欢她。
邹双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煊哥儿也颇不自在,连忙敛了神色。
宋盼儿大笑。
家里的气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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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节春日
第483节春日
生子对顾瑾之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出了月子,她就恢复了七八成。
只是,她不敢出门。
她有点想去看看姜昕。
但听闻谭宥还在京城,顾瑾之的念头就打消了。
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到了十月底,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大雪漫天覆盖下来,屋脊、树梢皆是白皑皑。银装素裹的世界,一望无垠。
视觉上,王府别馆显得渺小。
彦颖带着彦绍去堆雪人玩。
顾瑾之不敢受凉,便在屋子里烧了地龙,抱着女儿彤彤。
彤彤不足两个月,已经长了很多。
她胖胖的小脸,有趣得很。
她五官长得像朱仲钧。
到了十一月初,顾瑾之收到了林翊寄过来的一封信。
他们应该十月就回来的,结果没有,还寄了封信给顾瑾之,说他要带着燕山,往福建去。
顾瑾之心里乱糟糟的。
要是往福建去,只怕明年夏天都回不来。
她很想燕山。
但是,林翊他们行动无踪,顾瑾之的信都不知道往哪里记。
那几天,她天天做梦,梦到小时候的燕山。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但是,不能和母亲说,因为燕山跟着林翊走的时候,母亲就分外反对。这要是告诉她,她只怕会说,看看,当初就不应该让燕山跟着那个什么林先生走。如今吃了苦头吧?
正好,姜昕来访。
她不仅仅是来看顾瑾之的孩子们,也是来打听西边的事。
她的丈夫申国公徐钦也上了战场。
“……如今不知怎样了。”姜昕叹了口气,“你家王爷前往增援。有信回来吗?说西北那边战事如何,什么时候大军可以凯旋?”
朱仲钧已经走了两个月,并无消息回来。
姜昕根本不知道朱仲钧去做什么。
朱仲钧表面上,只是押送粮草。
“还没有。”顾瑾之道。
看得出,姜昕心情比她还要差。
她是来找顾瑾之倾诉的。
顾瑾之自己的倾诉,只得都咽了回去。
姜昕到顾瑾之这边坐了一整日。说了好些话,基本上都是姜昕再说。等姜昕走后,顾瑾之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林翊是靠得住的。
燕山再回来,就是个坚强勇敢的男儿,没什么可担心了。
这么一想,心情好了不少,虽然仍是放不下。
转眼到了年关。
太后接顾瑾之一家人进宫过年。
彤彤已经快百日了。
她的小脸胖得似掉下来,太后喜欢得不得了,一直霸占着,都轮不到顾瑾之抱。只是。彤彤要吃奶的时候,顾瑾之亲自去喂,太后和成姑姑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等孩子吃好了,重新抱出来的时候,太后犹豫了下, 还是问:“小七。是你亲自喂养彤彤?”
“嗯。”顾瑾之高兴道。
她一脸幸福和得意。
太后终归不是娘,只是婆婆,这中间隔了一层,有些话就不能讲。
她和成姑姑勉强一笑。
顾瑾之就装作看不懂,一副为什么要这样问的表情,让太后更不知怎么启齿了,话题就断了。
从腊月二十八进宫,到正月初四才出宫。
彦颖和彦绍则满仁寿宫到处跑,到处玩。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孩子们也怕冷。只是在屋子里。
顾瑾之则每日抽空,去景和宫。
她去看德妃。
顾德妃状况越发不如从前,她瘦得厉害。她大概是死心了,以为晋王已经死了,精神萎靡。顾瑾之来了。德妃也不看顾瑾之。
她身边的女官也换了人,从前的兰儿也出去了。
新的女官顾瑾之跟她不熟悉。
“娘娘这样多久了?”顾瑾之问。
那女官回答道:“王妃,已经好几个月了。自从晋王他……”
听到晋王两个字,顾德妃猛然抬眼,望着她们。
女官吓住了,话就咽了下去。
“……晋王?”顾德妃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到了女官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晋王去了哪里,你知道晋王去了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
顾瑾之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安慰她:“娘娘,娘娘……”
“七妹……”她哭了一回,精神反而好了几分,认出了顾瑾之,然后紧紧抓住了顾瑾之的手,“七妹,你在外头,听到过晋王的消息吗?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顾瑾之吃痛,不回答。
她的手腕被德妃抓得青了一块。
回到仁寿宫,太后问顾瑾之:“德妃今天好了些吗?”
顾瑾之摇摇头:“没有。”
她没有提晋王,更没有问太后能不能把晋王的下落告诉顾德妃。顾瑾之知晓,宫里到处都是耳目,倘若消息泄露,晋王行踪被人探去,他命不久矣,那才是真的要了德妃的命。
不能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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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没发生什么大事。
谭宥依旧躲着不敢见人。
太子仍派人四处找晋王。
太后也派人在找,却是做做样子,给太子和其他人看的。
太后知道晋王是安全的。
过完年,顾瑾之又带着孩子们出宫回家,太后很舍不得。
她甚至说:“真想把彤彤养在坤宁宫…….”
顾瑾之错愕,正想委婉拒绝,太后又笑道:“哀家说笑的。哀家知道你宝贝孩子,哪里会叫你们母女分离?小七啊…….”
她想说说顾瑾之亲自哺育孩子的事,想了想。才道,“你太疼孩子了。”
“母后也疼王爷,连带着也疼我。”顾瑾之笑道,“我是跟母后学的。”
太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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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月底。朝廷接到了西北的捷报,说是皇帝亲征,大获全胜,不日部分军队就要班师回朝,皇帝也会先回来的。
有没有捷报,两说的。
但皇帝要回来。自然要风风光光的。
顾瑾之听闻这个消息,知道朱仲钧即将回京,很高兴。
彦颖每天习武之后,就会到内院,逗逗小妹妹。
“娘,师傅说,我爹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来。”彦颖问顾瑾之,“是真的吗?”
顾瑾之点头,笑道:“你爹四月就能到京城了。你高兴吗?”
“高兴。”彦颖道。
一旁玩的彦绍也说:“高兴。”
顾瑾之大笑,问彦绍:“你高兴什么?”
彦绍也笑。道:“你高兴什么?”
他喜欢学顾瑾之说话。
彦颖对彦绍这样很鄙视,道:“娘,三弟总是学人说话。”
“你小时候也这样。”顾瑾之道,“那时候,你总是学你大哥。”
“真的?”彦颖觉得很惊悚,他不相信自己小时候也这样呆。
顾瑾之又是笑:“当然是真的。小孩子都这样。等将来你三弟长大了,咱们也说给他听,他也不相信。”
彦颖也笑起来。
他们说说笑笑,一旁原本睁着圆溜溜眼睛的彤彤被吵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瑾之忙要去抱孩子,彦颖已经把彤彤抱了起来。
他学着顾瑾之的样子,托着彤彤的后颈处,轻轻哄着她:“不哭,不哭,彤彤乖。”
顾瑾之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又想到了榕南。
榕南也从小就特别宠爱妹妹。
只是,什么时候那份感情就变了质?
顾瑾之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
彦颖因为习武,虽然只有六岁,胳膊却有力气。他可以毫不费劲稳稳将彤彤抱住。彤彤慢慢不哭了,彦颖得意对顾瑾之道:“娘,彤彤喜欢我!”
“因为你对她最好啊。”顾瑾之道。
彦颖更得意,嘿嘿笑。
他对着彤彤笑,逗彤彤。
彤彤还不会笑。
彦颖逗彤彤,彤彤就是不笑,让彦颖有点挫败感,道:“娘,彤彤不高兴么?她怎么不笑。”
“她还不会笑呢。”顾瑾之道。
彦颖抱了一会儿,彤彤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在他怀里忸怩起来。
“彤彤怎么了?”彦颖哄着,发现哄不好了,有点紧张。
顾瑾之上前,抱了过来,道:“彤彤是饿了。”
她把彤彤抱到内室,喂抱了她。然后彤彤睡熟了,彦颖才出去。
他现在每天习武结束,就回内院,陪着彤彤玩。
彦绍则整日跟着顾瑾之。
顾瑾之开始给彦绍一些玩意儿,顺便教他几个字。
她还命人去做了个定制的积木,给彦绍玩。
可能太过于简易,什么趣儿,彦绍不爱玩。
顾瑾之就想到,她儿子小时候爱玩沙子。
她果然又让人弄了盆沙子。
彦绍这次玩得很开心。
宋盼儿过来看外孙女,瞧见这一幕,少不得又说顾瑾之一顿,说这样孩子跟乡下野孩子似的,没有王府公子的气度。
顾瑾之只是在一旁傻笑,并不说阻止孩子。
宋盼儿又气了一回。
她回去跟顾煊之说:“以后有了孙儿,不许你们学你七姐胡闹。她那些孩子,堵死我了。”
邹双兰连忙道是。
顾煊之则道:“娘,我瞧着彦颖他们几个,都很快活,又健康……”
说得宋盼儿微微怔愣了下。
可是,她仍是看不惯顾瑾之的教育方式,却又管不着。
春日的时光,走得特别快。
过了年,便能盼望明媚春光。心里有了期盼,时间从指缝间流转亦不自觉。
到了二月底,朝廷接到了邸报,皇帝带领的小部分凯旋军队,三月初九到京城,让太子去居庸关迎接。
太后把这个消息,也偷偷告诉了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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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节抓了谭宥
第485节抓了谭宥
太后派人告诉顾瑾之,朱仲钧还有十来天就能到京城,顾瑾之很感激。
她也非常兴奋。
她怀里抱着微微沉手的彤彤,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面颊,笑道:“你爹爹要回来了,小东西……”
说罢,她自己嗤嗤笑了起来。
心情的雀跃,是无法言喻的。
若是燕山也能回来,顾瑾之就更加高兴了。
如今,燕山已经走快一年。
顾瑾之想他的心,就一日胜似一日。很多次,顾瑾之都在夜里梦到燕山。
到了三月初一,下了场雨。
春雨贵如油。
刚刚回暖的天气,又冷了起来。春寒料峭,雨润疏窗。
这天因为下雨,很早就黑了下来。
半下午的时候,庐阳王府别馆的屋子里就起了灯。
彦颖在地上刷枪给顾瑾之等人看。
屋子里腾出了偌大的空间给他耍。
顾瑾之怀着抱着彤彤,含笑欣赏着彦颖的武艺;彦绍依偎在顾瑾之的胳膊上,有点索然无味看着二哥,他年纪小,根本看不懂。
“枪法越来越好。”帘栊处,突然有人说道。
顾瑾之还来不及去看是谁,彦颖已经把枪一丢,兴奋大叫着跑过去:“爹,爹!”
他扑到了朱仲钧怀里。
是朱仲钧回来了。
彦绍则有点认生,望着二哥兴奋的模样,他仍是不解。只是无辜抬头看着顾瑾之,希望从顾瑾之脸上找到答应。
而顾瑾之怀里的彤彤,似乎被彦颖的声音吵到了,微微蹙了蹙鼻子。像是要哭,顾瑾之连忙拍着她的后背。
朱仲钧接住了彦颖,把他抱了起来,快步走进了屋子。
“回来了。”顾瑾之也下炕。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眼神却有点抖。眼睛都湿润,“不是说,初九才到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路上赶得快。”朱仲钧走进来,又将彦颖放下,走到了顾瑾之的面前,目光全部在襁褓里孩子脸上,其他话都顾不上问,只问顾瑾之,“这…….”
他的问题在唇边打了个转。又噎住了。
他很想知道是不是他一直盼望着的女儿。
“这是彤彤。”顾瑾之道,然后把孩子往他怀里送。
朱仲钧大喜过望,小心翼翼接过了,抱在怀里,美目流眄:“是彤彤……她长得真可爱,像个小包子。”
顾瑾之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不许说她是包子。”顾瑾之笑着。“不管是长得像包子,还是性格像包子,都不好。”
朱仲钧失笑,道:“她的脸,难道不像包子?”
彤彤面颊圆鼓鼓的,的确像包子。
这样很可爱。
朱仲钧忍不住往她面上亲了下。
他从外面回来,面上有点凉,小家伙的鼻子又皱了起来,哇的大哭不止。
朱仲钧有些手足无措。
顾瑾之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慢慢哄着。
彤彤渐渐就止住了哭,有点犯困了。
朱仲钧这才能把心思从女儿身上拔出来,分给两个儿子。彦颖眼巴巴望着他,而彦绍一开始往后躲,仔细观察他。大概是看出了是爹爹,也爬上前。
“爹……”彦颖喊朱仲钧。
“爹。”彦绍也学。
朱仲钧又失笑,顺手把彦绍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脸,道:“你怎么学着你二哥说话?”
彦绍学彦颖也不是一两日。
彦颖正要告状,却听到朱仲钧转头对顾瑾之道:“彦颖小时候也学燕山。真奇怪,是不是你教他们兄弟的?”
“别胡说。”顾瑾之也笑,“我教他们这个做什么?亲兄弟,自然有相似之处。”
说得朱仲钧也笑起来。
“燕山呢?”朱仲钧一进门就没有看到燕山,他还以为燕山只是没过来。而现在,说笑了这么久,顾瑾之都没有提去接燕山过来,足见燕山并未回家。
“还没有回来。”顾瑾之默默叹了口气。
朱仲钧没有接话。
他刚刚回来,定是疲惫的。
顾瑾之让彦颖带着彦绍先出去,又让乳娘把彤彤抱下去。而顾瑾之自己,则服侍朱仲钧更衣盥沐,洗掉一路的风尘。
朱仲钧显然并不疲,他见孩子们都走了,就毫无顾忌把顾瑾之抱起来,吻住了她,有点忘情。
他把顾瑾之抱在床上坐着,双手解她的衣带,舔着她的耳郭。
一阵阵的酥麻传来,顾瑾之有点想躲,就顺势被朱仲钧压在床上。
他将顾瑾之压下,又重新寻到了她的唇,轻轻舔舐几下,就含在嘴里,舌头探了过来。
顾瑾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浑身发软,眼神迷离。
“想我了吗?”朱仲钧含混不清的问。
“嗯……”顾瑾之也含混不清的回答着。
听到了这个回答,朱仲钧并不满意,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那轻微的疼痛,既难忍又刺激,顾瑾之娇喘轻轻溢出来。
“想我了吗?”他固执的追问。
“想了…….”顾瑾之赌气般的大声回答。
坚硬炙热的东西,随着她话音一落,滑入了她的身体里。那股子野蛮的顶撞,让顾瑾之头微微后仰。
她艰难呼吸着。
有种窒闷紧紧包裹着她。
欢愉的涟漪在她小腹处缓缓扩大,最后充满了整个心房。
她的身子,随着朱仲钧的节奏欺负,她的心也飞扬起来,鬼使神差便说了句:“朱仲钧,我爱你!”
朱仲钧的动作微停。
然后,他的力道加大。
他并未回应这句话。顾瑾之也没指望他会回应,他太别扭了。
结束之后,顾瑾之累得趴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朱仲钧只得抱她去盥沐。
洗完之后。顾瑾之枕着朱仲钧的胳膊就睡了,晚膳都没有吃。
朱仲钧也睡熟了。
后半夜的时候,顾瑾之饿醒了。
她轻微动了动,朱仲钧立马就醒了。
他最近睡眠很浅。
“怎么?”他问顾瑾之。
“饿了。”顾瑾之如实道,“你呢,饿不饿?”
“吃点也好。”朱仲钧道。其实他不饿。他只是想陪着顾瑾之,不管做什么。在西边的时候,总是想她。
那时候想得最多的,便是觉得,只有能和她在一起,不管做多么无聊的事,都很有趣。
夫妻俩大半夜起来吃饭。
他们晚膳的份例饭菜,大厨房送到了内院的小厨房,就是怕夜里顾瑾之饿了。这是顾瑾之怀孕时养成的习惯。
她如今哺育,夜里有时候起来喂孩子。饿了就再也睡不着,必须吃点东西。
所以,小厨房的饭菜总是连夜准备着。
顾瑾之吩咐一声,很快就端了上来。
朱仲钧坐在她对面,笑笑望着她吃。
他有一下、无一下的拨动着筷子,并无食欲。
“皇上呢。他也是今天到京吗?”顾瑾之突然问起这话。
朱仲钧却摇摇头,道:“我们昨夜三更天就进城了…….”
顾瑾之正在喝燕窝粥,听到这话,不由停下了勺子:“昨天就到了?怎么…….”
怎么今天下午才回家?
“咱们带回来的人,足足两千多精卫,连夜把东宫给包了。”朱仲钧笑道,“东宫里倒没有什么,太子也摘得清,只是把西北大营的总兵谭宥给抓了。他没有调令就擅自回京,已经入了诏狱。等着审查。”
顾瑾之愣在那里。
她感觉有点不真实。
谭宥……就这样伏击了?
“他没有反抗?”顾瑾之问。
“反抗?”朱仲钧冷笑,“敢反抗,他就是谋逆,一千多把乱箭射死他,他再武艺高强又能如何?不反抗。现在不过是下了诏狱,你以为能审出什么?武将擅离职守,是可以砍头的。但,谭家的人命都硬,他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死,没有更多的证据,过几天就要放出去。”
顾瑾之已经忘了再吃。
“不能放他出去。”顾瑾之道,“让他死在诏狱里!”
“没那么容易。”朱仲钧道,“当年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诏狱就是他管着。那些牢头里,不少是他的亲信。要在牢里下毒,不现实,还会落下口实,到时候更加拿他无可奈何。皇帝也说,先把他关起来,再慢慢找他的罪证,通过三司会审,斩了他。”
“擅离职守,还不够砍了他吗?”顾瑾之道,“他从西北回来,有调令吗?”
“西北战事吃了大亏,皇帝跟朝臣没法子交代。而谭宥,他就在西北,他和他的亲信们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谭宥敢只身回来,被抓了又不反抗,说明他有证据,从而心有成竹的。
一旦他被击杀好,他的手下就会反抗,反而把战事的真正情况泄露。你想史官怎么记录皇帝,万世之后人们又怎么评价他?他不得不考虑这些。”朱仲钧道。
这倒是。
皇帝是不会这么鲁莽的。
或者说,皇帝更想掩饰他的失败。和击杀谭宥相比,掩藏事实更加重要。当然,谭宥知道实情,迟早要被除掉的。
可此前,皇帝是不想撕破脸,弄得两败俱伤。
“朱仲钧,咱们怎么办?”顾瑾之问他。
“让谭宥死在牢里?”朱仲钧道。
“若是这么简单,当年或者早就该杀了他。”顾瑾之道,“可我要谭家陪葬,这样轻易杀了他,会不会太便宜了他?”
朱仲钧沉默敲了敲桌面。
顾瑾之也沉默。
夜,越来越凉。
外头隐约又疾风呼啸而过,惹得虬枝簌簌。
第486节审讯
第486节审讯
夜风未停,几许杏花春雨,斜斜疏疏打在檐下的窗棂上,半开的疏窗湿意涌入,烛火摇曳。
朱仲钧的脸色隐晦。
顾瑾之亦久久不曾开口。
两人各有心思。
剩下的后半夜,两人都没怎么睡。
刚到寅正,朱仲钧就起身了。
仍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
锦被里暖融融的,顾瑾之手都不愿意伸出来,只是喊了丫鬟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若是天气不冷,她会自己起来的。
“……今天能早点回来么?”顾瑾之隔着锦帐问。
朱仲钧道:“能的,我下午就回来。”
然后又道,“我去看看彤彤,会不会吵醒她?”
他昨晚陪着顾瑾之,彤彤又很早就睡了,他没有看够。平日里,朱仲钧不在家,顾瑾之总是把彤彤放在自己床里面,就像燕山小时候一样。
昨晚朱仲钧回来,顾瑾之就临时把彤彤交给了乳娘。
乳娘把彤彤安排在了正院的暖阁里。
“没事,彤彤睡得香,不饿不会醒。”顾瑾之笑道。
朱仲钧笑了笑。
他梳洗之后,早膳也顾不上吃,去了暖阁看彤彤。
彤彤还在睡。
她小小的胳膊,斜斜摆在肩头,小嘴努着,很像彦颖小时候。彦颖和彤彤都很像朱仲钧。
朱仲钧想到昨日想亲孩子面颊,因为面颊有点凉。把孩子被冰哭了。
他就把手往自己袖子里拢了拢,等两只手都暖和点,才上前,轻轻往孩子脸上摸。
彤彤没有感觉到,依旧睡得很熟。
朱仲钧看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他既怕吵醒孩子,又怕耽误出门。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甘心。
他都没有看够。
狠了狠心,朱仲钧走了出去。
他直接进宫了。
皇帝已经起来,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
早朝尚未开始。内阁诸位大臣和六部大臣。已经全部在御书房外等着。
朱仲钧和几位熟悉的大人打了招呼,便越过他们,往御书房去。
他轻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太子和顾延韬并排跪着。
皇帝端坐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扶住了榻沿。脸色苍白。
他不停咳嗽。
皇帝原本就不胖。
朱仲钧去接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瘦了,倒也不觉得触目。如今再看他,穿着从前的龙袍。却松垮得厉害,看着有点惊心。
这样一瞧,皇帝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单薄又苍白的皇帝,毫无君临天下者的气度威严。
他发怒的模样,也无威慑力。
“……祖宗的江山,要被你败光了。”皇帝在骂太子。他咳嗽得厉害,骂了几句就要捂住嘴,使劲咳嗽半天。
身边跟着的太监向梁和刘术紧张不安,想劝又不敢劝。
“这才一年,西南反叛就有十三起;东南水匪八起;湖广去年秋上旱灾,死伤数万人,朝廷却依旧重税,也要逼得他们造反?”皇帝继续骂。
太子却犟着脖子。
他很想回顶一句。
西南反叛是谁的错?前些年安南过平乱,结果撤了安南属国,建立安南布政司。安南人不服,积怨已久。听闻朝廷西北有战事,就趁机起军。
这是太子的错吗?
东南水匪也是多年。从七八年前,东南那边的水匪不断,袭扰百姓。朝廷一拖再拖,不肯派重兵,每次都是派支小队去赶走,结果水匪势力越来越多,这都是朝廷姑息养奸。
这是太子的错吗?
至于去年湖广的旱灾,朝廷不肯减税,还不是因为西北战事?西北战事,国库花销巨大,没有赋税,如何供给?
这也是太子的错吗?
皇帝骂的这几条,太子都可以反驳。
太子也委屈。
但是,现在委屈也要受着。皇帝在东宫抓获了他舅舅谭宥,若是在给太子安一个结交外臣、密谋造反的罪名,太子就有口莫辨。
太子心里的忐忑不安,把他的委屈掩盖住了。
他低头,一声也不敢吭。
“……不过才一年,国库空虚到了如此地步,朕这家当,都去了哪里?”皇帝越说,越是气愤。
他咆哮起来。
这么一咆哮,又是一阵大咳。
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国库这半年来,空虚得厉害。
户部不止一次报备说,收上来的赋税出了问题。
太子也着令户部去查,却又偏偏查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不仅仅太子和户部一头雾水,连顾延韬自负精明百般的人,也是糊里糊涂的。皇帝回来看了账簿,气得吐血,却也看不明白。
这屋子里,唯一清楚的人,应该是朱仲钧。
朱仲钧无声无息站在脚落地。
除了他进来,没人再留意他。
皇帝只顾骂太子和顾延韬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朝堂上骂,只能私下里先骂了。
这一年多,朝政不止这些。
皇帝继续骂着。
他越说气越盛,再次咳嗽的时候,一口鲜血咳了出来。这也不是皇帝第一次咳血。那腥甜气息,弄得他几欲呕吐出来。
他为了压抑这种作呕,憋得脸通红。
“陛下……”向梁上前,轻轻扶住了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这作呕感压抑住。
朱仲钧看得出皇帝刚刚咳血了,立马从旁边案几上端了茶水,亲自端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仿佛才看到朱仲钧。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水,轻微冲他点点头。
向梁看在眼里,又从旁边拿了痰盂。
整个过程中,向梁表现出来的眼力,非另一名太监刘术可以相媲的。
皇帝漱口,太子和顾延韬想上前服侍,又不敢,依旧跪着。
朱仲钧就提醒皇帝:“皇兄,已经辰初,是不是该早朝了?”
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御书房外等了快两个时辰。而三品以下的。没有被召进宫,在乾清宫也等了快一个时辰。
三月的清晨,春寒料峭,冷风依旧刺骨。
外头细雨并未停歇。
那些大臣哪怕撑了伞。也被雨打湿了半身。又冷又累。也够难受的。
“早朝吧。”皇帝骂累了。自己也有点疲惫,无力依偎着引枕,轻轻停靠歇了一会儿。
“你们先去吧。”皇帝对太子和顾延韬道。
太子和顾延韬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都不敢反驳,任由皇帝骂着。此刻磕头起身,道是,声音都有点干涩。
刘术去吩咐等在御书房外头的大臣,让他们先去大殿。
朱仲钧则和向梁在御书房里,陪着皇帝。
皇帝歇了半晌,让向梁再倒杯热茶给他。
向梁便去倒了。
喝了杯热茶,皇帝感觉好了不少。
“仲钧,你不忙上朝。”皇帝见朱仲钧要搀扶他,就阻止了朱仲钧,“你代朕去诏狱,审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审出来,再定他的罪。”
顿了顿,皇帝又低声道,“仲钧,不可掉以轻心。”
朱仲钧大喜,面上不敢带出半分,道:“是,臣弟绝不辱命。”
——*——*——
朱仲钧奉命去审谭宥,想用大刑,却发现行刑的狱卒阳奉阴违。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晋王今天接回了宫里,皇帝正高兴,脸色也好了几分。
听到这话,皇帝又是一阵怒火攻心。
“好,好,好!”皇帝气急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诏狱,也要成他谭家的了!都杀了,看看他们如何嚣张。”
皇帝不能不通过刑法随便杀大臣,却可以杀狱卒。
这次回来,他必须伸张皇权。
朱仲钧道是。
他没有把狱卒全部杀了,而是杀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胆子都吓破了。
朱仲钧再次审讯的时候,狱卒们下手一点也不弱了,打得实在。
谭宥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硬是咬着牙,眼睛都红透了,愣是没叫唤一声。
“……你还是老实招了吧。”朱仲钧道,“何苦费功夫?你我都知道,这诏狱,你是走不出了。”
谭宥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震得那些狱卒都后退了数步。
“来啊,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谭宥笑着道,“这么多年,辛苦你替本侯养大儿子、养着女人。今日只当我还你的,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来。”
所有的狱卒,都把这话听在耳朵里。
大家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割了。
谭宥这话,是什么意思,未必每个人都清楚。但只要出去打听,他们就能打听到庐阳王长子乃孽种的谣言。
看庐阳王折磨谭宥这手段,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狱卒,想要活命只怕难了。
庐阳王听了谭宥这话,他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笑。
猛然,他一个耳光,掴在谭宥脸上。
谭宥那服刑时不吭声的刚毅,好似一瞬间瓦解,他的脸色大变。
折磨他,那是身体上的。
掴耳光,那是对他的精神侮辱。
身体上的折磨,他可以硬抗;精神上的侮辱,他无法忍受。他是条硬汉。
如果是狱卒,谭宥可能感觉没那么深,
但是朱仲钧的耳光,打得他心里所有的怒意都起来了。
还能等他开口骂,朱仲钧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谭宥牙齿松动,血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舌头再也不那么听使唤,骂也骂不出来。
“王爷,陛下吩咐,不能让他死在诏狱里,否则无法交代。”身边的侍卫提醒朱仲钧。
他能看得出朱仲钧的杀意。
谭宥是侯爷,一品爵位,又是西北将领。
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否则皇帝也无法交代清楚。
皇帝希望朱仲钧能拿到证据,顺便折磨谭宥出出气,而不是把他打死在诏狱里。
朱仲钧听到了侍卫的手,就收了手。
他冲谭宥笑了笑。
谭宥感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侮辱。
他要把朱仲钧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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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节嘲讽
第487节嘲讽
朱仲钧审讯谭宥五天,毫无所获,只是把谭宥打得半死。
从始至终,谭宥除了骂朱仲钧,侮辱他的妻儿,没有说过半句求饶之语。
他骨头之硬,超过了朱仲钧的想象。
朱仲钧也不急,慢慢和他磨。
谭宥那些辱骂的话,不堪入耳。牢狱听了,个个胆战心惊,庐阳王则面上无半点改色。
他似乎听不懂般。
他全然不理会谭宥的辱骂,让谭宥的辱骂变得毫无意义。
太子则很着急。
他既担心他最崇敬的舅舅死在牢里,更担心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说出来,到时候攀咬出太子。
谭宥可是口口声声说回来拥立太子的。
他又是在东宫被抓的。
这就说明,太子同意被他拥立。
怎么拥立?皇帝还没死呢。
这就可以说,是谋反啊!
太子寝食难安。他自己不能干预谭宥的审讯,他自身难保,哪里还保得了谭宥?晋王被接回宫里之后,太子更是惶惶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越来越急。
他能想象谭宥在牢里吃的苦。
再下去,也许谭宥会招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太子去找皇后,让皇后去求皇帝,让她去牢里看谭宥。谭宥是皇后的胞兄,她去探望是情理之中的。
谭皇后亲自去关照,庐阳王还敢不给面子,继续打谭宥?
谭宥又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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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皇后刚刚吸食了富贵如意膏。正甜梦缱绻。她梦到了在东宫时,暖春三月,和还是太子的皇帝缓慢走在那条幽静小径上。路上花海摇曳,馨甜花香沁入。
若说幸福是什么滋味。除了这富贵如意膏,就是那梦里花香的滋味了。
谭皇后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情绪里,只感觉生活前所未有的惬意。
孙姑姑上前,轻声唤了声:“皇后娘娘……”
梦里的谭皇后知道有人喊她。
她不高兴。
这等美梦,她不想醒过来。
“皇后娘娘,太子爷来了……”孙姑姑声音细柔。
谭皇后恨不能揣她一脚。
她憋了一口气。在梦里道:“滚…….”
孙姑姑忙不迭退了出去。
内殿重新安静下来。
谭皇后的美梦又续上了。
旖旎的风,撩拨着桃花枝头落英缤纷。粉色花蕊落在她肩头,夫君轻柔替她拂去,又为她拢了拢披风。
梦里的小径似没有尽头,漫长又幽静,唯有馨甜的花香。
“母后!”突然一个急促又高昂的声音闯进来,彻底搅合了谭皇后的梦。
梦里的缤纷全部褪色。
谭皇后眼底涌动怒色。
她在锦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道:“太子直接闯到本宫的寝殿,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母后。儿臣有急事。”太子道,“唐突了母后,求母后见谅。”
已经是临近中午,太子不相信谭皇后还没有睡好。
或者,她是装睡。
太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谭皇后不能避之不见,太子现在很需要她的帮忙。
“母后。儿臣先出去,求母后一见,儿臣有要事要说。”太子道。说罢,他自己先退了出去。
谭皇后心里又恨又气。
她很反感太子这种态度,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居然敢在她睡觉的时候,闯她的寝殿。
可这话,她跟谁哭诉去?
谭皇后忍着一口气,咬了咬牙,厉声喊孙姑姑:“服侍本宫更衣。”
她只得起来。
可到底存了一口恶气。
她出来见太子的时候。也是阴沉着脸。
太子有求于她,只得看着她的脸色,赔笑道:“打扰母后,儿臣有罪。”
谭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想多过于拐弯抹角。直接问:“太子什么事如此着急?”
太子却犹豫了下。
他看了看这满殿服侍的人。
谭皇后心里更烦,脸上显露几分。
孙姑姑看在眼里,只得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太子往前凑几步,低声道:“母后,大舅舅入了诏狱…….”
这件事,谭皇后知道。
京里知道的人却不多。
皇帝之所以还没有定谭宥的罪,就是对谭宥所有顾忌。而皇帝顾忌的根本,乃是西北去年的战事失利。
自然,谭宥擅自回京、入狱等等,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
可是谭皇后不想管。
她讨厌谭家所有人,包括这个兄长。
谭宥从小就跟谭皇后姊妹不亲热。他打小起,就深得老侯爷喜欢,从来不讲家里其他兄弟姊妹放在眼里,跟谁都是一副有仇模样。
连母亲也害怕他几分,何况谭皇后。
谭皇后当年也是怕这个兄长的,如今想来,凭什么要怕他啊?他又不是长辈。这份在心底的惧怕,生出了自卑和不甘,渐渐酝酿出了恨意。
“你大舅舅不是在西北吗?”谭皇后装傻。
“没有。”太子不由语气急促,他真当谭皇后病入膏肓,什么也不清楚。殊不知,这内宫的女人,消息是她们的保命符,她们比太子还要尽心。
外头什么事,她们可能不知道,但谁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她们还是能知晓的。
连朱仲钧去审问谭宥、杀了一半狱卒的事,谭皇后也知晓。
“……大舅舅他身体不济,又不敢说,只得回京静养。”太子为谭宥编了个理由。“大舅舅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所以他回来也是悄悄的。不成想,父皇却误会了。庐阳王素来跟我们不和。只怕会趁机严刑逼供大舅舅,攀咬出咱们母子。”
他在恐吓皇后。
皇后却噗嗤一声笑。
她无奈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太子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母后…….”
“太子是想,让本宫去保他出来吗?”谭皇后冷嘲看着太子。
太子对她的冷嘲,心里也着实不爽,这女人把他当白痴吗?
“母后。儿臣不敢让您越俎代庖。您若是去探望一番,看看大舅舅在牢里有没有吃苦,儿臣就感激不尽。”太子道,“若是大舅舅吃苦头了,您叮嘱庐阳王几句,他不敢不从的。”
谭皇后冷冷笑了笑,道:“不吃苦头?太子只怕想得简单了。不吃苦,哪里来的招供?”
“大舅舅一身铁骨,哪怕再酷的严刑,他也不会屈打成招的。”太子也微微冷笑道。
他觉得谭皇后小瞧了谭宥。
到底妇人之见。
“…….母后。您若是能去瞧瞧,庐阳王也许会有收敛,免大舅舅一点苦头,儿臣和大舅舅都感激不尽。”太子把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太子怎么不亲自去?”谭皇后道。
太子噎住。
谭皇后见他吃瘪,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入了诏狱。证据还愁吗?捏造证据的手段,谁又不会呢?”
“他敢!”太子面色大变。
庐阳王如果捏造证据,肯定会攀咬太子的。
太子最怕这点。
他也不是没有担心庐阳王捏造证据的。可是心里,总是存了几分侥幸,此刻被谭皇后点破,太子恼羞成怒。
“他当然敢,要不然他打你大舅舅做什么?”谭皇后笑了笑,“严刑逼供,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好似捏造来的证据。真的是逼供出来的一样。这样,证据就真实了。所以,你大舅舅这顿苦头是免不了的。太子去求、本宫去求,都无用…….给庐阳王授意的,是你父皇…….”
说罢。她又冷笑着摇摇头。
她一个妇人都知道的道理,太子居然不明白,还跑来求她,着实可笑。
太子则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
谭皇后心里的怒气,倏然就没了。
她有点神乏,见太子呆若木鸡,也不管他,起身回了内殿。
她躺下了,想继续做着方才那个梦。可是梦断了,再也续不上了。想到这里,谭皇后又憎恶的啧了声。
太子那个蠢货,她这样想。
不能和他走得太过于亲近。自己这皇后之位,只怕比他的太子之位稳妥得多。他又不是谭皇后亲生的,哪怕他被废了,谭皇后也未必一定会受牵连。
但是,若和他狼狈为奸,等他被废,自己同样被废的可能性很大。
保太子和远离太子、明哲保身相比,后者让谭皇后活下来的可能更大。
谭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谁也靠不住啊。
到底能不能有她报复谭家那天呢?
坤宁宫的正殿,静谧无声。光可鉴物的大理石地面,映衬着太子呆呆的身影,孤立颀长,偏偏看上去单薄,毫无威严。
太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放佛受了很大的打击,脚步一深一浅出了坤宁宫。
如今,他怎么办?
他任由庐阳王信口雌黄,把谭宥的罪牵扯到他身上,然后他被废,庐阳王再联合顾家拥立晋王?
谁能帮他?
太子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的老师袁裕业。
他回头,冷冷看了眼坤宁宫庄严肃穆的宫门,心里起了冷意: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这个女人是不会管他的死活。
从前,太子还觉得谭皇后肯定会处处维护他。
可现在,谭皇后似乎有了其他心思。
她真的以为,如果太子被废,她能置身事外?
太子也露出几分冷嘲。
他阔步走了出去,去找袁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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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节金钗
第488节金钗
朱仲钧这些日子忙着替皇帝审讯谭宥。
其他的朝事,他不想帮忙。
如今令皇帝忧心的,不仅仅是天下的动乱,还有莫名其妙空虚的国库。这件事,皇帝和太子知道,首辅顾延韬知道,管着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和侍郎知道,其他人并不清楚。
朝臣只知道皇帝这两日频繁召见户部尚书。
没过几日,户部尚书就消瘦了一圈。
再过了几日,户部尚书告假,没有早朝。
户部尚书生病了。
到底什么病,旁人也说不明白。去探病的大臣,都被拦在门外。
朱仲钧却回来告诉顾瑾之:“王履祥自杀未遂…….”
王履祥就是户部尚书。
当年顾瑾之出嫁,他任正使,顾瑾之和朱仲钧都记得他。
“…….因为国库的事?”顾瑾之问。
朱仲钧点点头。
“你那个方法,效果不错?”顾瑾之又问。朱仲钧从用钱套银,抬高钱币的价格,使得钱贵于市价,从中掏空国库。
这才短短半年,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是的。”朱仲钧道,“朝廷最近在查,我让章叔和把这件事的秘密泄露给一些钱庄和湖广、四川的官府。这中间的利润,从前没人注意到。也许有人注意到,却不敢。如今我让章叔和派人去说,他们肯定要想赚这份钱。等朝廷查到国库到底怎么流失的时候,无数人替咱们分担责任。我们反而摘得干净…….”
他说完,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意味深长。
顾瑾之也沉默了下。
而后,她道:“好,趁早摘清。把利润转让出去,等于把风险转让出去了。”顿了顿,顾瑾之又问,“诏狱那边如何,证据造好了吗?”
问出证据太难,索性自己来捏造证据。
这是朱仲钧的想法。
他没有告诉皇帝。只是和顾瑾之说了下。
顾瑾之是赞同的。
“快好了。”朱仲钧道,“做戏要做足。这次,我要把太子给拉进去。皇帝心里是想换掉太子的,趁机可以做文章……”
顾瑾之却陡然沉默了下。
她明明同意过的事,却突然又沉默不语…….
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偏偏寻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这让顾瑾之有片刻的怔愣。
她这么一怔愣,朱仲钧心头就有了几种猜测。
“怎么?”他问顾瑾之。
顾瑾之回神,摇了摇头。
她轻轻咬了咬唇。
朱仲钧起身,将她拢在怀里。轻咬着她的耳垂,道:“有什么就说,咱们之间不需要字斟句酌。你有话,就告诉我…….”
顾瑾之笑了起来。
她躲开了他的唇,转身攀上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顾瑾之目光灼灼:“我并非辜负你的一番心思。我只是觉得。太子是废、是存,不能你出面。否则,皇帝定要猜忌你在京城已经有了番势力,朋党营私,对你没有好处。只是…….”
只是,不把太子搅合进去,想让谭宥死的那么痛快,也是不容易的。
需要找一个谭宥非死不可的罪名,谋逆是最好的选择。
谭宥谋逆,定要牵扯到太子。
皇帝自己可以把儿子废了。未必高兴让外人搀和。
这件事,皇帝其他近臣、宠臣可以去说,朱仲钧却不行。
“……皇帝这次回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发现了吗?”顾瑾之道,“若是你僭越,迟早要怀疑到你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咱们担不起。”
朱仲钧听完,不语。
他目光安静,看不出情绪。
顾瑾之说的这些,朱仲钧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关键时刻,他怎么能放过谭宥?
他要替顾瑾之报仇啊。
听到顾瑾之这番话,足见她的心态豁达了很多。她再也不纠结眼前的恩怨,而是把目光放在很长远。
朱仲钧是欣慰的。
却又心疼她。
一个人能学得远见,需得屏蔽自己的恩怨,她会少很多快乐。朱仲钧宁愿顾瑾之还是从前那个女人。
他抱着顾瑾之的腰,有点紧。
他似个孩子,把头埋在顾瑾之的胸前。
“那咱们就不能在这次弄死谭宥了。”朱仲钧闷声道。
“没关系,没关系。”顾瑾之轻轻拂过他的青丝,“一斧子砍不倒合抱的大树。这次褪了他一身皮,下次再杀。”
顿了顿,她又道,“砍头太便宜他了。等他落在咱们手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他制成人彘…….”
她声音狠戾。
朱仲钧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几乎搂得她透不过气来。
最终,他抬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声音从唇齿间呢喃出来:“报仇的事我来做,你还是你,你是燕山他们的母亲,是我的妻子,你不是刽子手。”
顾瑾之只是回应着,吻了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走到了今天,她早已不介意做个侩子手。
——*——*——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皇帝回京已经半个月。
朱仲钧审讯谭宥,也整整半个月。
太子和袁裕业上下行事,就是希望把谭宥和太子摘清,免得太子受牵连。太子和袁裕业的做派,寒了谭氏一派大臣的心。
众人对太子,已经不抱希望。
谭宥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在猜测。
朱仲钧准备早朝的时候,把他的奏牒递上去。
三月十五那日。他早早起床。
顾瑾之也起身,为他更衣。
用过早膳,她从朱仲钧到院门口,轻轻替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今天早点回来。”
每天送朱仲钧出门,她都是这句话。
朱仲钧点点头。
三月的清晨,雾霭萦绕,似轻纱拢肩。
朱仲钧阔步走了出去。刚走了几步,他心里似有什么割舍不下,就回头看了一眼。顾瑾之没有进屋。仍站在门口。
晨曦熹微中的她,金钗画影,闲丽柔婉。
见朱仲钧回头,她轻轻挥了挥手。
朱仲钧微笑,转身继续往外走。
到了宫门,过了早朝的时辰,皇上并未上朝,太子亦不曾到。
朱仲钧心里疑惑,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朱仲钧知道情况不对。转身就往乾清宫去了。
果然,乾清宫里,皇太后、皇后、太子、晋王和诸位妃子,皆在。每个人脸上或忧色、或倦色。
看得出,他们一夜未睡。
朱仲钧上前,给皇太后和皇后行礼。又给太子行礼。
“母后,皇兄圣体安好?”朱仲钧行礼毕,问皇太后。
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把眼睛睃了下满屋子的人,含糊回答道:“甚好…….”
正说着话儿,几名太医从内殿出来,其中就有朱仲钧认识的人:秦申四、彭乐邑、张渊,甚至还有顾辰之。
看到顾辰之,朱仲钧有点惊讶。
顾家的确拿着宫廷俸禄,但顾辰之并不在太医院行走。
朱仲钧的惊讶一闪而过。并不出头。
等太医们都出来,太子和皇后先迎了他们,起身把他们往偏殿领,要问皇帝的病情。
皇太后则起身,往内殿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喊晋王:“善儿过来……”
晋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就领着他,往内殿去了。
朱仲钧和其他妃子们一样,等在大殿里,没有动。
皇帝从西北回来,身体就垮了一半。
他几乎是奄奄一息回到了京城。
还没来得及修养,就发现他离京这一年多,朝廷被太子弄得乌烟瘴气,回来这半个月,又是一直在生气。
身子原本就虚,又怒气攻心。
现在突然发作,不管是什么病,是不是快到了穷途末路?
朱仲钧在心里想着,静静垂了头。
片刻,皇后和太子重新回到了大殿。
他们已经问完太医了。
母子二人穿过大殿,往寝殿去了。
路过朱仲钧时,太子看了眼他,脚步停了下来,对朱仲钧道:“六叔,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退下去。”
皇后立马也停住了脚步,对太子道:“看你父皇要紧…….”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太子这个时候还拎不清轻重,让皇后有点灰心。
现在是赶朱仲钧走重要,还是凑在皇帝身边重要?
太子还要说什么,皇后目光投过来,带了几分犀利。
他只得随着皇后,进了寝殿。
皇帝还没有醒。
皇太后和晋王已经坐在了床前。
太子见晋王也在,心里就急起来,恨不能把晋王赶出去。
可是皇太后在此,太子也不敢放肆。
“太医怎么说?”太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皇后。
“说陛下乃是热盛热血,伤了经络,才吐血不止的。还说这昏迷,多半是劳累昏睡。太医让别打搅了陛下休息。”皇后靠近太后几分,耳语道。
她们说话非常轻,怕吵了皇帝。
太后听闻,点了点头。
她起身,对皇后和太子道:“既如此,哀家先去歇歇。劳你们母子在这里守着…….”
她把守护皇帝的事,交给了皇后和太子,她知道,这是皇后和太子此前最想做的。
皇后道是。
太子脸色微松。
太后带着晋王,从寝殿里出来。
朱仲钧仍在这里。
他见太后步履蹒跚,就上前搀扶了她,关切道:“母后,您还好?”
“哀家是累了。”太后勉强微笑,道,“一夜未阖眼,年纪大了。你扶哀家先回宫。”
然后她对晋王和其他人道,“都散了吧,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不要再次叨唠,有皇后和太子服侍即可。”
众人道是。
苏嫔和德妃上前,搀扶太后。
朱仲钧紧跟其后。
到了仁寿宫,内殿里只剩下朱仲钧和太后母子的时候,朱仲钧问太后:“皇兄是怎么了?”
“昨夜突然吐血,后来人就昏迷不醒。”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西北大营哗变,谭宥带的那些兵,太嚣张了。”
朱仲钧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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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陆长亭到花甲暮年时,时常回想,若靖嘉那年未曾兵变,若陆氏没有北迁,若天下还是好好的大晋年华,那她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大概会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然后终生顺遂。
这自然没什么不好。
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在乱世颠簸之中,遇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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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节画影
第489节画影
三月十五的早晨,晨雾缭绕。
顾瑾之以为雾气散去,便是朗朗晴空。
上午的时候,骄阳稀疏。
到了中午,被乌云层层叠叠盖住。半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霏霏细雨,料峭寒春凉透了锦衣。
顾瑾之自己回了里屋,又添了件衣裳。
更衣之后,她便坐在了东次间临窗炕上做针线。
她替燕山他们兄弟做睡鞋,也替彤彤做了件粉色荷瓣肚兜,等彤彤盛夏的时候可以穿。
当年出阁之前,她拼命学针线,是非常艰难的。
可后来,一旦学会了,就越发简单。现在,顾瑾之只是不敢剪裁外衣,内衣她什么都会做,甚至学会了几个花样子。
屋子里点了熏香,来驱赶春雨湿漉的腥气。
袅袅香雾,沿着垂地的画帘,旖旎而出。庭院前面,柳絮飞舞,一派大好春光。
新绿密,乱红稀,花落郎未归。
顾瑾之想到这句,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
她想燕山了。
自从过了年,她就总想着燕山。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若知林翊这般擅自做主,顾瑾之是不会让他带着燕山走的。
但,燕山的性格……
顾瑾之甚感怅然。
正在情绪无处宣泄,内室里的彤彤哇的一声哭起来,她已经醒了。
顾瑾之忙放下针线,进了内室。
一直陪着彤彤的刘乳娘已经把彤彤抱了起来。
顾瑾之接过孩子,为彤彤喂奶。
彤彤已经六个多月。顾瑾之的乳汁不太足,每天不够彤彤吃的,需要刘乳娘添些。顾瑾之记得,当初奶第三子彦绍。只有七个月。
奶彦绍的时候,她还每天坚持喝不放盐的鱼汤下奶,后来嘴巴都发涩,十分痛苦。
那股子难受劲,是很深刻的。顾瑾之以为,她再也不会为下一个孩子做到这样。让乳娘奶又能如何呢?
可是眼瞧着乳汁一天天不够,彤彤需要喝乳娘的,顾瑾之就咬了咬牙,继续喝不放盐的鱼汤。
她已经喝了三天。
可能是初期效果不显,她的乳汁并未多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狠的人。等她成了母亲,逼自己哺育孩子,成了她的天性,不是什么狠不狠。
顾瑾之爱她的每个孩子。
喂饱了彤彤,彤彤并不想睡。
她嘴里依依呀呀的,发出不成调的音符。似乎不乐意。
顾瑾之就抱着她,满屋子到处看看。
彤彤喜欢被人抱着到处走。
等彦颖和彦绍兄弟二人进来的时候,顾瑾之已经累得腰酸背疼。
她最近很容易累。
彤彤也一日日重起来。
“娘,我要抱彤彤。”彦颖进来之后,立马凑到顾瑾之和彤彤跟前,目光亮晶晶看着彤彤。轻轻抓彤彤的小手。
彤彤看到彦颖,也兴奋得哇哇叫。
顾瑾之笑着,就把彤彤交给了彦颖。
她将彤彤放在彦颖怀里,抬头就看到身后的刘乳娘一脸担心。到现在为止,刘乳娘还是胆战心惊,生怕彦颖跌了彤彤。
顾瑾之笑了笑,对乳娘道:“你下去吧。”
她看着乳娘担心,她也难受。
彤彤却高兴。
彦颖抱着她,她会眯起眼睛,笑得露出没有牙齿的嫩红牙床。她尚未笑出声过。却已经有了苗头。
“娘…….”彦颖抱着彤彤满屋子逛的时候,彦绍拉了顾瑾之的衣袖,声音委屈道,“我也要抱彤彤…….”
“你还小。”顾瑾之失笑,一把抱起了他。把他放在炕上,这才和顾瑾之平视。顾瑾之继续道,“等你跟二哥一样大了,就可以抱彤彤了。”
“那时候彤彤也像我这么大了,我抱不动。”彦绍更委屈。
顾瑾之微愣。
继而,她大声笑了起来。
有些时候,真的小瞧了孩子。
孩子知道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顾瑾之笑得停不下来,把彦绍抱在了怀里。
彦绍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笑,但是母亲抱着他,他是很开心的,也跟着笑起来。
远处的彦颖不明所以,看了过来。
突然,他大声喊顾瑾之:“娘,娘,彤彤笑了,彤彤笑了…….”
顾瑾之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果然听到了笑声。
那咯咯笑声,清脆稚嫩,又断断续续的,像初学走路的孩子蹒跚行走一样。声音慢慢传到耳朵里,跟圣乐一般动听。
“来,彤彤,笑给娘瞧瞧。”彤彤的笑声很短暂,顾瑾之从彦颖怀里接过来她,逗着她笑。
彤彤有点茫然。
“彤彤,这样笑。”彦颖捂起嘴巴,学着女孩子咯咯笑。
他这么一学,把顾瑾之和彦绍都逗得乐不可支。
他们俩笑起来。
彤彤的脑袋不够灵活,她看了眼正在笑的顾瑾之,又扭头看了眼彦颖,突然也咯咯笑起来。
她笑着的时候,身子扑棱了几分。
那咯咯的笑声,仍是断断续续的,却不影响它的魅力。
——*——*——
朱仲钧黄昏时分出宫,回了趟家。
他走到正院,就听到了笑声。
笑声有点奇怪,特别是彦颖的笑声,似乎是故作忸怩的。而顾瑾之和彦绍的笑声则很豪迈。
那豪迈爽朗的笑声中,掺杂了一两声稚嫩短促的笑声。
朱仲钧放佛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进了屋子。
东次间的母子四人,笑成了一团。
顾瑾之抱着彤彤。
而彤彤,正在饶有兴趣看着地上耍戏的彦颖。不时咯咯笑。
朱仲钧的脚步微顿,有点不敢相信。
是彦绍先看到了朱仲钧。
他大声喊了爹。
彦颖这才停住了戏耍,上前也叫了声爹,就往朱仲钧怀里扑。他喜欢朱仲钧抱他,年纪大了照样不避讳。
朱仲钧抱住了彦颖。
然后,他放下了彦颖,去抱彤彤。
顾瑾之把彤彤给了他。
彤彤笑得累了,不理会目光殷切的父亲,蹙了蹙小鼻子。忸怩起来,几乎要哭了。
顾瑾之上前哄着,笑道:“她困了。”
朱仲钧一脸不甘心把孩子交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把彤彤抱到了里屋去睡觉。
等她出来的时候,彦颖已经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朱仲钧。
“……昨天还不会笑。”朱仲钧道,“应该你是教会了她。”
他表扬彦颖。
彦颖嘿嘿笑,接受了朱仲钧的表扬,他很骄傲。
“我……我也教妹妹笑了。”彦绍不甘落后的说道。
朱仲钧大笑,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也有你的功劳。我不在家,都是你们的功劳。以后也有疼娘和妹妹。”
彦绍连忙点头。
因为彤彤学会了笑。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愉悦。
用过了晚膳,彦颖非要朱仲钧去检查他今天的功课。他要把今天学会的招式,耍给朱仲钧看。
朱仲钧则道:“你带着三弟先回去,爹明天回来看。爹有话和你娘说。”
彦颖哦了声,虽然有点失望,还是带着彦绍先走了。
等孩子们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顾瑾之看着乳娘们带着孩子,这才放心回了里屋,问朱仲钧:“要说什么?”
朱仲钧的模样,不像是哄孩子。
他是真的有话跟顾瑾之说。
朱仲钧却沉默。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炕几,似难言之隐。
“熏了什么香?”他突然蹙鼻子道。
“放了几块檀木香。”顾瑾之道,“下雨天,湿气有点腥潮,怪难闻的,就让点了熏香。赶走点潮气。你闻着不舒服?”
“还好吧……”朱仲钧勉强道。
他没话找话。
那就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了。
“出了什么事?”顾瑾之猜测着问他,“是不是谭宥的罪证不成立,是太子和袁裕业捣鬼的?”
朱仲钧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
顾瑾之猜对了。
她也没有再说话。
在她心里,隐隐觉得还不错。若是谭宥真的被砍头。她倒觉得遗憾:凭什么他可以死得那么容易?
“谭宥在京里受刑的事,因为可能会牵连太子,更会牵扯西北战事,皇帝是让我保密的。京里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不太清楚。”朱仲钧半晌,才慢悠悠道,“才过了十天,传出西北大营哗变的消息。谭宥的属下让朝廷公布谭宥的罪证,否则就放人……有人把谭宥受刑的事,传到了西北,还挑拨谭宥部下哗变,皇帝气得吐血不止,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还没有醒。”
顾瑾之却笑了。
“是太子和袁裕业做的。”顾瑾之肯定道,“这样不好?太子是自寻死路。挑起哗变,迟早要查到太子和袁裕业头上,他们俩也是活腻了。”
朱仲钧抬眼看着她。
她这样松了口气,让朱仲钧有点意外。
“…….谭宥死不了。”他道,“至少这次,他死不了。”
“现在不死,最好。”顾瑾之道,“现在他不想死,将来让他求死不能。”
朱仲钧仍是沉默。
他心里很挫败。
到了三月十六,皇帝终于醒来。
他脸色苍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太后下了懿旨,让顾瑾之也进宫去,给皇帝看病。
皇帝回京之后,并未请顾瑾之。一则顾瑾之七年未曾给皇帝问诊,皇帝的脉案她不了解,未必能看得好;二则皇帝已经有了信任的太医。
况且顾瑾之刚刚产子,太后不知道她是否还能看得准。
毕竟七年未在太后和皇帝跟前露手,让人忘了顾瑾之的能力。
现在请她,只怕是太医已经下了病危结论,太后不甘心,让顾瑾之去瞧瞧。
顾瑾之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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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节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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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满殿的人。
皇帝的寝宫里,也围满了太医。
太后和皇后、太子也在跟前。
朱仲钧站在人群后面。
看到顾瑾之,他也不惊讶,冲她点点头,就朝她走了过来:“你来了。你也给皇兄把把脉……”
顾瑾之道是,上前给太后和皇后、太子行礼。
太后也没有多语,只让顾瑾之上前给皇帝把脉。
皇帝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双颊消瘦,脸色惨白。
众人给顾瑾之让出一条路。
顾瑾之给他搭脉,然后就去众太医去偏殿商讨皇帝的病情。
片刻后,众太医开了方子,交给太后。
太后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并不多语。
她微微冲太后点点头。
“让圣上静养,太后娘娘……”彭乐邑上前道。
太后看了眼众人,便道:“彭提点留下来,照拂皇上,咱们就先回了。等皇上醒了,咱们再来。”
众人道是。
皇后和太子不甘心,想留下来照顾皇帝。
太后冷冷看了眼太子。
那眸光冷冽,让太子心里起了怯意,只得先退了出去。
顾瑾之和朱仲钧跟着太后去了仁寿宫。
到了仁寿宫,太后问顾瑾之,皇帝到底怎样了。
“彭太医等人都认为,圣上乃是血热。血得热则淖溢。血气俱热,则血随气而上,圣上才吐血的。”顾瑾之道。
这是诸位太医的诊断。
她如实告诉了太后。
太后蹙了蹙眉:“你如何看?”
顾瑾之道:“母后,我是赞同彭太医等人的诊断,圣上就是盛热又导致血热。秦申四太医还说,圣上被盛热伤了筋络,故而吐血不止。能想到的方子,他们都已经开了…….”
太后闻言,半晌无语。
顾瑾之离京七年。
七年。足够别人去忽略一个人的优秀,怀疑一个人的能力。
过去的那个七年里,顾瑾之生了四个孩子,太后从朱仲钧口中得知,顾瑾之因为长子身体不好,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照顾孩子。她没有再问诊过。
别说问诊了,就是看书写字、绣花弄乐,七个月不碰也生疏得厉害,何况是问诊?
太后是喜欢顾瑾之的,却也是个理性的人。
她对顾瑾之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假如顾瑾之真的提出了和太医们不同的诊断,太后也会犹豫。到底要不要听她的。
“…….就要看造化了。”太后最终道。
她认命了。
皇帝的病,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顾瑾之道是。
到了半下午。皇帝才醒。
太后等人又去看他。
他累得厉害,醒来后也是恹恹的,声音虚浮。
这次,他把顾延韬等五位内阁阁老,叫到了跟前。
有点托孤的意味。
众人心里皆是酸楚得厉害,包括太子。
顾瑾之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到了傍晚,她和朱仲钧回家。
回到家里。她才跟朱仲钧说:“……不是什么血热,是肺心病。已经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除非换个心脏,否则无力回天了。别说这种医疗条件,就是后世西医那么发达,我也没有把握,在太后那边,我就没说,不必要给无谓的希望。”
朱仲钧微讶。
顾瑾之在仁寿宫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颠覆了朱仲钧对她的认知。
“肺心病?”朱仲钧自然知道肺心病是什么病了。
用西医的话说,乃是肺源性心脏病。
到了心功能衰竭,这病也就到头了。
“他的病,是急性发作。用中医的话说,肺心病的主意病理基础,是阳虚气弱、痰淤阻肺。肺肾阳虚,痰淤阻肺,便有水气凌心,心脉淤阻。所以他生气就咳嗽得厉害。若是发现得早,又能做个心脏手术,或许有用。现在的话……”顾瑾之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的病,是不容乐观的。
也许他下次再发作,人就去了。
顾瑾之只是大夫,非神仙,她也无能为力。
中医治疗最基本的理念,是固本培元。
本都衰竭了,还怎么培元?
“他要死了…….”朱仲钧道。
他不是在问顾瑾之。
他在叙述这件事。
“嗯,他要死了。”顾瑾之道。
对于生病到了无力回天的人,他的将死是意料之中的。
顾瑾之和朱仲钧夫妻俩,叙说在他人的生死,却都想到了自家的前程。
皇帝如果死了,他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皇帝从回来就生病,如今都不到一个月,他就是个将死之人,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不及用。
如今再想换掉太子,只怕拼不起了。
退路在哪里?
“你们先走,先回庐州。”朱仲钧对顾瑾之道,“京里一旦有变化,我是护不了你们的。”
“现在走,用什么借口?”顾瑾之道,“彤彤还太小,她头上的囟门都未愈合。她颠簸不得。”顾瑾之道,“朱仲钧,咱们现在,走不了……”
朱仲钧猛然站起身来。
他想到了当年顾瑾之非要走,差点流产,一尸两命。后来保住了燕山,燕山也是虚弱不堪,顾瑾之整整两年为燕山提心吊胆。
现在,彤彤刚刚六个月,她的身子骨,是经不得长期的车马晃荡。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种绝境。
朱仲钧沉默背对着顾瑾之。
“你带着彦颖和彦绍先走,把彤彤留给你母亲。”朱仲钧道。“彤彤只是女孩子,任谁都知道,她没有价值。等她再大些,我带着她再回去。”
顾瑾之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反对。
她心里很清楚,朱仲钧没有危言耸听。
他刚刚审讯了谭宥,而谭宥并未死,他的部队哗变。
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就可以令谭宥的军对儿进入居庸关。外有谭宥大军。内有亲军二十六卫,顾延韬再有手段也无能为力。
在这种绝对实力悬殊面前,任何的花哨都变得毫无意义。
等太子掌权,谭宥必然会报复。
朱仲钧和顾瑾之死路一条。
现在走,能保住朱仲钧两个儿子的命。
“这像是再割我的心头肉。”半晌,顾瑾之才一个字一个字道。“要么离开彤彤,要么把孩子们都置身危境。我…….我舍不得彤彤。”
她说这话,是已经有了决定。
朱仲钧的手,轻轻拂过了她的肩头。
他的掌心温热,手掌厚重。
落在顾瑾之的肩上,宛如落在她的心头。
她有点怔愣看着他。
“我……我要去救皇帝。”顾瑾之抬头。看着朱仲钧,“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再拖半年,咱们就有转机。你说呢?”
“你有把握?”朱仲钧问。
顾瑾之摇摇头。
她在绝处寻生机。
“那就不要试。你试了,皇帝死了,将来太子给你治个弑君罪,咱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朱仲钧道。
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况且这的确是把柄。
走这条路,是在饮鸩止渴。
顾瑾之眼眸微黯。
“我出去一趟……”朱仲钧道,“你陪着彤彤。”
顾瑾之缓缓点头。
——*——*——
太医院的程太医。和太子关系比较亲密。
他偷偷将问诊的真实情况,说给了太子听:“圣上不动怒还好。若再动怒,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这话的意思是,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心里既怅然,又隐隐透出几分期待。
期待之后,也有点后怕。
他年纪不大,心里尚未形成怨气,不会觉得父皇久在位,让他没有机会一展抱负。他仍年轻。
太子又偷偷找来袁裕业商量。
当初他和袁裕业商量谭宥的事,怕朱仲钧胡乱给谭宥找罪证,把太子牵连进去,就先下手为强。
结果,谭宥的亲军哗变了。
朝廷一边镇压,一边谈判。
谭宥是要放的。
当然,肯定不会放他回西北。
但是杀他是不能的。
太子的危机也解除了。
太子觉得,袁裕业走了步好棋。
前不久因为三公主择婿那件事,对袁裕业的不满,已经烟消云散。太子重新对袁裕业有了器重。
现在,得知皇帝快要驾崩,太子又找袁裕业商量。
“…….亲卫在您手里,现在抓了谭宥,让他作为您的后盾。您是太子,又内外皆有兵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袁裕业笑道。
他语气里志得意满。
“要抓了大舅舅?”太子有点不忍。
“太子爷,这人太危险。他能拥兵哗变,将来也是您的掣肘。带兵还不容易?谭宥能带出来的兵,其他人也能。抓了谭宥,西北换了主帅,一样能保您江山安稳。”袁裕业的。
他是书生。
他一直瞧不起军人,就是因为他觉得带兵是件简单至极的事。
他也是这样教太子的。
太子从小受袁裕业的教育,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太子同样不懂军事。
袁裕业和太子,就像是两个书生,这么简单的把军国大事给定了。
太子同意了。
他的舅舅,也不能成为他的掣肘。
必须死。
“顾家呢,他们是否甘心?”太子又问道。
袁裕业哈哈大笑起来。
顾家?
顾家还成什么气候?
“庐阳王呢?”太子又问,“他可是站在晋王那边的。上次晋王失踪,就是他找回来的。”
“他在京城的王府,还需要亲卫戍防,他更加不能成气候了。他的护卫军不足五千人,都在庐州。他敢带兵进城,就是谋反。否则,他就必须在京城,坐以待毙。”袁裕业道,“太子爷,您已经无后顾之忧了……”
太子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位。
他就要做皇帝,君临天下了。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很快就能消除“人烟断绝,鸡犬不闻”的萧条,到时候符瑞并臻,天下大治,他就要成为一个比他父亲更伟大的帝王了。
他会成为与“尧舜禹汤”并称的千古大帝。
想着,太子的热血沸腾。
他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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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节谭宥之死
第491节谭宥之死
顺天十七年的三月,注定了它的不平凡。
贵如油的春雨,下个不停。一个月整整二十天在下雨,这是以往近百年都没有过的。
雨势大时小。
视线尽头,天水相接,雨雾迷蒙。
这样反常,应该祈福祷告的。
可是皇帝病得如此,谁也无心再祈求老天爷了。
皇帝病了,朝政还要继续。
阁老们辅助太子。
太子重新接手朝政,第一件就是平息西北大营的哗变:答应放谭宥;给其他十名将领升官,让他们即日进京受赏;每位将士多发军饷十两。
谭宥暂时不可以离京,等西北将领到了,他就可以出狱。
等那些受赏的将士们进京领了官职之后,再一同离开。
西北那边答应了。
谭宥的十名手下,只带了百人,立刻启程回京。
他们没有到京城,只到了居庸关,立马被抓起来,被剁成了肉泥。而谭宥,也立马被判了死刑。
对于谭宥,太子有些妇人之仁。
他又和袁裕业商量:“他是我舅舅,他不会害我的。既然叛变将领都已杀,不如把舅舅放了。死刑就免了,改判坐牢三十年。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再把他放出来……”
“太子,不可!”袁裕业很坚持,“太子爷,定北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又岂会真心辅佐您?西北如此嚣张,足见他们眼里只有定北侯。没有天家啊。”
谭宥的封号是定北侯。
这是当年他离京时,谭皇后向皇帝讨的爵位。
袁裕业的话,让太子彻底起了杀念。
谭宥虽然被判死刑,却没有拉到菜市口。而是在牢里喂了毒酒。
太子想给谭宥留个全尸。
朱仲钧第一时间告诉了顾瑾之。
顾瑾之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一片空白。
她似惊呆。
而后,她脸上慢慢浮动失望。
渐渐的,不仅仅是失望。还要难受。
这是种带着遗憾的难受。
“这……”好半天,她才声音微黯说了这么一个字。
朱仲钧起身,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他知道,他能明白顾瑾之全部的心思。她的心路,朱仲钧也经历过。
谭宥死了,死得那么轻松,如何不叫人失望?
他应该死得更惨的。
难受的,是自己策划了多年,甚至把谭家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结果。谭宥这么轻轻松松被杀。顾瑾之的策划、她的算计、她想看到谭家被满门灭族的愿望。都成了泡影。
想谭家被灭,几乎成了顾瑾之的一种希望。
她心里一直在盘算
她给谭皇后喂食鸦片膏,她让朱仲钧在诏狱里放过谭宥。别让他死的那么轻松。她想帮朱仲钧夺位。
她一步步想的,就是把前世那个噩梦给扭转。
谭宥和前世的陈琛。在顾瑾之心里合成了一个人。她前世没有亲手杀陈琛,没有看到陈家的落寞,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这个阴影,因为谭宥,又重新盖在了顾瑾之头上。
她是非常难受的。
谭宥对于顾瑾之,不再只是一个仇敌。
而他的轻松死亡,绝对非顾瑾之所愿。
但是他死了,顾瑾之又松了口气。
这种复杂的感情,似惊涛骇浪一齐涌上了,顾瑾之快被冲击得窒息。她不知应该说什么,茫然任由朱仲钧抱着她。
“应该庆祝。”朱仲钧柔声对顾瑾之道。
“是的。”顾瑾之回答。
她语气轻快了些。
不管谭宥死的惨还是死得容易,他都死了。过程不尽人意,目的还是达到了,的确应该庆祝。
过程没有让顾瑾之如愿,谭宥也没吃什么苦,这点失落,终究抵不过他死去的开心。
王府别馆,再也不需要那么严密的防卫了。
顾瑾之的孩子们安全了。对于顾瑾之而言,这是后续的好消息。她慢慢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就不再遗憾。
她真的很开心。
“咱们怎么庆祝?”顾瑾之问朱仲钧。
朱仲钧笑道:“要不要去庙会玩,把彤彤给你母亲照顾?”
十天前朱仲钧说让顾瑾之和孩子们离开,是怕太子当权之后,谭宥会放出来,从而报复朱仲钧,伤害顾瑾之的孩子们。
如今,谭宥已经死了。
太子是不敢贸然攻击王府的。
所以,顾瑾之不需要带着彦颖和彦绍躲回庐阳,也不用离开彤彤。
谭宥死了,也不怕被人暗杀。
这些年,谭宥给庐州王府那么多骚扰,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没有亲手残杀谭宥的遗憾,也彻底消弭了。
“好啊。”顾瑾之笑道,“彦绍还没怎么出过门,彦颖习武也辛苦,咱们带着孩子们去玩玩——只是最近天气总不好,燕山也没有回来……”
“现在京里和北边都乱的很,燕山没有回来,最好,免得你更要分心照顾他。”朱仲钧笑道,“你想想我,十五岁就独自出国读书…….”
他多次用自己的经历来举例,说服顾瑾之。
“慈母多败儿。”顾瑾之笑道,“我就是那个慈母。”
顾瑾之也是多次承认她是个败儿的慈母。
朱仲钧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顾瑾之情绪前后的变化,更让朱仲钧高兴。
他使劲搂住了她,吻了她的唇。
他用力汲取她的气息,舌在顾瑾之口内逗弄着她的舌,手情不自禁沿着她衣襟底下。滑入她的亵衣里。
温热柔腻的肌肤似丝绸般,他几乎拿捏不住,手沿着肌肤缓缓上滑,就攀上了顾瑾之胸前的邱峰。
顾瑾之微微吸气。
她用力推开了朱仲钧。见他眸子凌乱,微喘问他:“不是要出去庆祝吗…….”
“这…….也是庆祝…….咱们俩的庆祝…….”他的唇又凑了过来,索取着她舌尖的美味。
“别闹。”顾瑾之低声痴痴笑,道。“早点出门,早点回来。回来再……”
“别扫兴。”朱仲钧有点恼怒。
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一会儿晚了,出门不了。”顾瑾之又道,她使劲往后躲。
终于被她正挣脱开了。
朱仲钧怨念看着她。
顾瑾之转身,去更衣了。
她换了身男装,有了几分飒爽英气。
更衣之后,朱仲钧也换了身普通的青布直裰出来。
顾瑾之为他整理衣襟,见他鬓角微散,又替他拢了拢头发。他早无年幼时的白皙肌肤。麦色额头。饱满光洁。
“朱仲钧。你比从前更好看……”顾瑾之感叹道。
朱仲钧笑起来,问:“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顾瑾之很慎重点点头。
朱仲钧笑得更加开心,拦腰就要抱住顾瑾之。
被顾瑾之挣脱逃开了。
他们夫妻梳妆好了。丫鬟们也把彦颖和彦绍兄弟带了来。
顾瑾之吩咐刘乳娘,好好照顾彤彤。
“爹。娘,咱们去哪里?”彦颖愉快的问。
他从未傍晚时跟父母出门。
而且母亲一席玄色直裰,像父亲那般绾了头发,让彦颖感到惊奇不已,就盯着母亲看。
“咱们去逛逛夜市和庙会。”顾瑾之笑道。
她要抱起彦绍,朱仲钧已经赶在她前头,把彦绍抱了起来。
彦颖不乐意了。
顾瑾之则上前,牵了彦颖的手,道:“彦颖已经是大男子汉,不用抱。你牵着娘,可好?”
“好啊。”彦颖立马反握住了母亲的手。
他的保护欲被顾瑾之的话勾了起来。
朱仲钧笑了笑。
侍卫陈鼎文和祝迦匀跟随着,左右保护,他们两个都是王府的高手。
他们往东市逛了一圈。
夜市挺热闹的。
大家心情都很好。
逛了约莫一个时辰,彦绍就困了。
朱仲钧一路上都抱着他。
陈鼎文和祝迦匀怕自己主子胳膊酸,几次上来道:“王爷,让属下来抱吧。”
朱仲钧都轻轻摇头:“我能抱得动。”
一路上平顺,没什么大事,然后又回了家。
把孩子们送回去歇息,顾瑾之又去喂了一回彤彤,夫妻俩回了里屋。
朱仲钧犹记出门前被打断的趣事,用身后紧紧抱住了顾瑾之。
顾瑾之惊呼一声,却也没有再拒绝他。
情到浓时,朱仲钧突然道:“顾瑾之,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顾瑾之错愕:“三个儿子,你还嫌不够么?”
“我想要一个大家庭,很大的家庭。你和我的……”他声音喃喃,似哄诱着顾瑾之,“和你去庐州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人。我受够了……”
顾瑾之心里陡然发酸。
她想到之前朱仲钧寄居顾家。家里人对他都不错,却透出客气。这份客气里的疏远,朱仲钧能感受到。
顾瑾之重重点头,道:“好!”
她定了决心,再给朱仲钧生个孩子,虽然她真的受够了怀孕和哺育。
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她愿意为了他付出。
她紧紧搂住了朱仲钧的脖子。
“你喜欢我,是真的吗?”朱仲钧又问。
顾瑾之点头,道:“是真的。”
朱仲钧低笑。
夜风从帘下偷偷钻进来,靡丽妩媚。
事后,朱仲钧疲惫了,他先睡着。顾瑾之没有睡意,她的手指,轻轻穿过了他的手指。
她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依偎着他的胳膊,这才慢慢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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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节小儿夜啼
第492节小儿夜啼
谭宥之死,对谭氏那一派的影响很大。
顾瑾之并没有多关心。
因为彤彤生病了,所以,顾瑾之无暇旁顾。
彤彤突然发夜啼症。
朱仲钧回来之后,顾瑾之不再将彤彤放在床里面,彤彤便跟着刘乳娘,夜里宿在东次间隔壁暖阁里。
第一次夜啼,只有半个时辰,声音也轻,断断续续的。
乳娘喂了奶,彤彤也慢慢平复。
刘乳娘不甚在意,没有告诉顾瑾之。
她并不是特意不说,而是没有意识到彤彤是生病。
她还当彤彤只是饿了。
等到了第二天,彤彤又哭。
她白天还好好的,到了夜里就哭。
这次,没那么好哄,她哭得肝肠寸断。
刘乳娘心里就隐约明白了点。她在**府的时候,学过如何治这种夜啼。她都没有惊动顾瑾之,把灯花剪下来,一共剪了五颗,捣烂贴在彤彤的肚脐眼上。
彤彤仍是哭。
贴上捣烂的灯花,彤彤慢慢好了些,渐渐被刘乳娘哄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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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睡得朦朦胧胧的。
她隐约听到了孩子哭声,便要起身听。
她动作轻柔,还是吵醒了朱仲钧。
“口渴了吗?”朱仲钧在睡梦里下意识问。
顾瑾之摇摇头,道:“不说。你睡吧……”
她起身,批了件衣裳。就去看彤彤。
彤彤的已经睡着了。
刘乳娘也累得歇下了。
孩子早就不哭了,顾瑾之仍有这种错觉。她有点奇怪,只当是自己多心,让值夜的丫鬟不要惊动乳娘和彤彤。自己又回了里屋。
第三天白天,彤彤一直在睡觉。
顾瑾之问刘乳娘:“彤彤昨夜还好?她哭了没有……”
刘乳娘一愣,不敢隐瞒,立马一五一十把彤彤的事。告诉了顾瑾之。
“……把灯花捣碎,贴在肚脐眼,是宫里的医婆教的。”刘乳娘道,“昨夜大小姐哭,奴婢就照例用了,大小姐后来慢慢才不哭的。”
顾瑾之便知道,并非她的错觉。
彤彤果然有夜啼。
顾瑾之冲刘乳娘笑笑,道:“你做得很好。”
灯花治疗夜啼,是千金方上的。所谓灯花。就是油灯燃烧后所结的话。不仅仅有捣碎了贴在肚脐上。还有直接冲水,给小孩子喝的。
顾瑾之对冲水喝保留态度,但是贴肚脐是没事的。
“以后。不管大小姐怎么了,都来告诉我。”顾瑾之表扬完刘乳娘。又道,“不要乱给她吃东西……”
刘乳娘道是。
她心里有点忐忑。
顾瑾之又问她:“夜啼已经几天了?”
刘乳娘如实回答,说只有两天。
只有两天,还不错严重。
顾瑾之松了口气。
她自己去暖阁,把彤彤抱了起来。
彤彤睡熟了。
等了半个时辰,彤彤才醒。
顾瑾之替她把脉。
小孩子的脉,不容易取。
小儿夜啼,主要有三个病因:脾寒气滞、心经积热,惊恐伤身。
彤彤的脉数,是热证,并非寒症。
顾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和面色。彤彤面上的确有赤红之相,却并不明显。她因为白白胖胖的,素来就是白里透红,病又是刚刚发作,顾瑾之没有留心。
彤彤舌尖微红。
“大小姐一天几次大便?”顾瑾之问刘乳娘。
刘乳娘想了想,道:“昨日和前日都没有……”刘乳娘有点惊慌。
这是她的失职。
她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敢说。
顾瑾之则叹了口气,内疚亲了亲女儿的面颊。
她确定了彤彤这是热证,是心经积热。
这三月桃花雨下了大半个月,彤彤怎么会有热证呢?
这热非外感而来,就是内感的。
顾瑾之最近乳汁又有点不足,彤彤又跟着乳娘睡,她夜里如果饿了,就是吃乳娘的奶。
顾瑾之看了眼怀里的女儿。
她把彤彤哄睡了,交给秋雨先照顾。
“刘妈妈,我有话跟您说……”顾瑾之道。
女儿的乳娘,顾瑾之也尊重她。
刘乳娘道是,声音却微颤。
自从顾瑾之第一次见面,让她退下去,不把孩子给她奶,她就战战兢兢的,很怕顾瑾之。
她大约觉得顾瑾之是个面慈心狠的人。
顾瑾之并没有刻意去扭转她这个印象。
“您坐下。”顾瑾之自己坐到了东次间炕上,对刘乳娘道,“您坐到我对面……”
刘乳娘心里惊讶不已,忙道:“奴婢不敢。”
“我替您把把脉。”顾瑾之笑道,“彤彤体内有热,来得蹊跷。我并无热证,她又吃您的奶,我怕是您传给她的。”
刘乳娘听到这句,吓得面色苍白。
她噗通一声给顾瑾之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王妃,奴婢不敢害大小姐。奴婢对王妃和大小姐忠心耿耿,断乎不敢。王妃饶命……”
她大哭起来。
屋子里一静,只是她的哭声分外凄厉。
东次间服侍的几个丫鬟里,顾瑾之看了眼代荷。
代荷是母亲宋盼儿给顾瑾之的丫鬟,是非常机灵又忠心耿耿的。
代荷也一直留意顾瑾之的表情。
见顾瑾之递眼色给她,她就立马把刘乳娘搀扶了起来。
“刘妈妈,您别怕,我并未怪罪您。”顾瑾之笑道,声音尽量温和些。“我擅长医术,也没有往这方便想,何况是您?
我只是查彤彤的病因。
哪怕真的是从您这儿起,又有什么关系?您喝药把病治好。以后还奶彤彤;若不是,我再查其他原因。您坐下,别耽误了给彤彤治病…….”
刘乳娘不是个伶牙俐齿的话。
她听了顾瑾之的话,顾不上擦鼻涕眼泪。就道是,连忙坐到了顾瑾之对面,让顾瑾之给她诊脉。
代荷却不着痕迹递了块帕子给她。
刘乳娘感激接在手里,胡乱将脸上泪痕拭去。
她小心翼翼半坐在炕上,把手搁在炕几上。
顾瑾之给她取脉。
刘乳娘的脉,数而急,她体内的确有热。
顾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她的舌质红而绛,苔白薄而干。
刘乳娘体内热毒很甚。
她并不外感病,所以这些热毒从内而来。
顾瑾之收回了手。轻轻冲刘乳娘点点头。让她也把胳膊收回去。
见她吓得要死。顾瑾之若是说出彤彤夜啼的起因是吃了她的奶,她定要吓得又哭又拜。
“王妃……”刘乳娘见顾瑾之不开口,撞着胆子问了句。“是奴婢把病过给了大小姐吗?”
“暂时还不知道。”顾瑾之笑道,“您先去吧。”
刘乳娘站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屋檐下,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小丫鬟瞧见了,上前要安慰几句,刘乳娘摆摆手,自己回了屋。
她瞧着这干净小耳房,心里愁苦更深:是不是要回去了?王妃大概不会再要她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一年,真是倒霉透了。
她家里那些事…….
那些烦心事涌上了,刘乳娘趴在被褥上,无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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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乳娘退下去之后,丫鬟代荷拿了笔墨纸砚给顾瑾之。
顾瑾之回想了刘乳娘的病症。
自从进府之后,管事妈妈秋雨和木叶怕她乳汁不足,饿着了大小姐,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照顾刘氏。
才半年,刘氏胖了一圈。
而她体内的内热,是来源于痰饮。
当吃了太多的营养物,又无法消化,就形成了痰饮,体内炽热积留。
彤彤吃她的乳汁,将热毒吸入了体内。
故而才发小儿夜啼。
顾瑾之拿起治病,写了方子:知母、石膏、炙甘草、粳米、人参。
这是在白虎汤上做了点改变。顾瑾之在白虎汤里,添了人参。白虎汤是清泄去热,刘乳娘还在哺育七,不能一味的清泄,还需要点滋补。
开了方子,顾瑾之叫人去抓药:“去顾家百草厅抓药,要两份一样的…….”
大哥那边的药,顾瑾之比较放心。
小丫鬟拿了方子,去外院吩咐小子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药抓了回来,顾瑾之仔细看了看药的成色,将药交给秋雨:“你亲自去煎。要两份…….”
秋雨便问:“王妃,要给刘妈妈喝两份?”
“不,我喝一份。”顾瑾之道,“大小姐太小,她的腑脏娇弱,不能吃药。只能我吃了,她在吃我的奶汁,慢慢解了这热毒——万幸,发现得早。”
这也是刘乳娘的好处。
她比较老实,不敢藏私,没什么花花肠子。
要是她隐瞒不报,彤彤的热毒再深几分,顾瑾之只怕也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顾瑾之后背有点寒。
药煎好之后,顾瑾之让人端给刘乳娘,自己也喝了一份。
等晚上朱仲钧回来,顾瑾之便跟他说:“……从明日起,我要喂彤彤吃米粥。哪怕换个乳娘,我也不放心。”
朱仲钧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道:“把她打出去。要是彤彤有个三长两短,我刮了她都赔不起。你还留着她做什么?”
他爱极了彤彤。
听到顾瑾之说,是因为刘乳娘自己生病,带的彤彤生病,气急攻心,恨不能立刻宰了刘氏。
顾瑾之让他消消火,笑道:“不能打发出去,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她人还不错,知道轻重。再说,生病也非她所愿。以后不叫彤彤吃她的奶就是了。”
然后又道,“看,我总是自己奶孩子,是有好处的。”
朱仲钧便道:“你什么时候做过错事?”
顾瑾之笑起来。
朱仲钧就道:“晚上把彤彤放在床里面睡。这床不够大,我明日叫人再打张大床来,以后彤彤跟着咱们……”
顾瑾之愕然。
她还记得从前在庐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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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节肯定
第493节肯定
当年在庐州,燕山出生那段日子,朱仲钧去了湖南。
顾瑾之自己带着孩子。
她把燕山搁在床里面睡。
朱仲钧回来,顾瑾之仍将燕山放在床里,朱仲钧里面不乐意了。他愣是叫人,把燕山挪了出去。
那时候,顾瑾之多么不舍啊。
不舍归不舍,她也尊重朱仲钧。
故而,这次他回来,顾瑾之没等他开口,就先把彤彤挪了出去,没等他开口。
不成想,他如今居然主动提及让彤彤跟他们睡。
“……当年燕山跟着我们睡,你还非要将他挪出去。”顾瑾之笑起来,道,“如今却要将彤彤带着睡。你这样宠她,将来她骄奢刁蛮,被婆家骂,旁人可都只说我的不是。你不是害我么?”
“胡说八道。”朱仲钧不满,“我的女儿,谁敢说半个字不好?”
他想要做皇帝。
他深信自己会成功的。
只要他做了皇帝,他的女儿就是公主。
他要给她建最豪华的公主府,给她最多的封地,给她择最体贴温柔的驸马。
朱仲钧心里是这样想的。
“当面自然不敢说,背后还不指着咱们的祖坟骂?”顾瑾之笑道。
她是故意和朱仲钧扯闲话。
彤彤抱过来睡,顾瑾之是一百个乐意的。
她之前还担心朱仲钧不高兴呢。
如今朱仲钧提出来的,顾瑾之哪里会反对?
“你吃女儿的醋?”朱仲钧听了顾瑾之的话。觉得不顺耳,猛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她。
顾瑾之哑然。
“我只是有先见之明……”顾瑾之弱弱的反驳。
却被朱仲钧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道:“把彤彤抱过来睡吧。”
顾瑾之原本也想反对,就道:“好,听你的。”
朱仲钧只觉得她听话,心里蜜意涌上了,将她抱到了床上。
“以后彤彤来了,我也轻松些……”顾瑾之怨念着,仍是被他褪去了衣裳。
朱仲钧则哈哈笑:“你想得美。”
他喘气有点粗。道。“顾瑾之,你真让我欲罢不能。”
“不要再说这些肉麻的话,我都一身鸡皮疙瘩了。”顾瑾之道,“明明是你色……”.
朱仲钧加重了撞击的力度。把顾瑾之后面的声音弄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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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自己喝药。再给彤彤喂奶。
第一天。彤彤仍是夜啼。顾瑾之也把灯花绞下来,贴在彤彤的肚脐上。
因为有了带药的乳汁,又有灯花贴肚脐。彤彤这次夜啼很快就平息了。
朱仲钧也不敢睡。
等彤彤睡着了,朱仲钧和顾瑾之才放下心,彼此睡下。
朱仲钧有点睡不着。
他终于知道带孩子多么艰难,顾瑾之还从来不偷懒,她都要自己带着。哪怕世俗不容,她也分外坚持。
朱仲钧又想起燕山、彦颖他们兄弟出生,他很忙,隔三差五才回家。那时候,总觉得家里有那么多丫鬟,顾瑾之应该不会累。
如今再看,哪怕丫鬟再多,顾瑾之照样很辛苦。
不知不觉,还想到了前世的榕南。
头顶锦帐里透进来稀薄光线,那是屋子里点着的红烛,他隐约能看到锦帐灼目富丽的牡丹花纹。
“顾瑾之,养孩子真不容易。”朱仲钧慢悠悠道。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顾瑾之的回答。
朱仲钧侧脸看她。
她的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朱仲钧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也睡着了。
堪堪入睡,朱仲钧听到了院子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
他猛然就醒了。
侧耳一听,根本没有声音,乃是他自己的梦魇。
他兀自失笑。
今天彤彤和他们睡,他下意识怕有人伤害的女儿,所以这样警觉,以至于从梦里带了出来。
已经过了二更鼓,他也有点乏了。
醒了之后,很快又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仲钧似乎又听了脚步声。
他迷迷糊糊的,轻轻笑了笑,翻了身搂住了顾瑾之的腰,继续睡。
没过须臾,又听到了有人敲门声。
顾瑾之轻轻推他:“朱仲钧,朱仲钧…….”
朱仲钧嗯了声。
“有人敲门。”顾瑾之说。
朱仲钧醒了。
原来这次不是梦魇。
他醒过来,敲门声又响起。
值夜的丫鬟婆子,也被断断续续的敲院门声惊动,已经起来了。
顾瑾之就喊:“碧凡,你去开门,看看是不是陈侍卫……”
碧凡和代荷一样,也是顾瑾之进京之后,宋盼儿送给她使唤的丫鬟。今晚是碧凡值夜。
内院入夜是落钥的。
能从垂花门一路到正院,非陈鼎文不可。
其他人敲门,那些看门的婆子们应该不敢开。但是陈鼎文往内院跑,都是要事,顾瑾之特意叮嘱过,家里的下人们不准耽误陈鼎文办差。
不管早晚,陈鼎文敲门就要开。
“是。”碧凡已经穿好了衣裳,麻利应声,然后就去开门了。
朱仲钧也穿衣起身。
彤彤不知是饿醒了还是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顾瑾之忙抱起彤彤,给她喂奶。
另一个小丫鬟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
“只怕是宫里有事……”朱仲钧对顾瑾之道。
顾瑾之眉头微蹙,心里升起几缕不祥感。
她点点头。道:“这大半夜的……”
进来的,果然是陈鼎文。
他在外间等了片刻,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走了出来。
“王爷,宫里的刘太监来了,说圣上宣您立刻进宫。”陈鼎文说道。他见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说明他对情况是心里有数的。
朱仲钧果然如意料之中,点点头道:“你去备马,我立马就来。”
他折身又回了里屋,把情况和顾瑾之说了说。
“我进宫去了。你在家里照顾好彤彤。”朱仲钧隔着锦帐。对顾瑾之道,“我忙完就回来……”
顾瑾之没有立刻回答说好。
她沉默一瞬,然后问:“朱仲钧,方才陈鼎文说。谁来请的?”
她隐约听到了陈鼎文的话。却又听得不真确。
“是司礼监的刘术。”朱仲钧道。
刘术是皇帝身边的公公。
说明请朱仲钧的。真的是皇帝,不是太后。
这也说明,皇帝没有死。可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找朱仲钧交代后事。
如果是太后派人来找朱仲钧,可能是皇帝已经死了,太后需要朱仲钧去宫里帮忙镇住场面,朱仲钧可能有危险。
现在是皇帝找,就没有这种担忧了。
顾瑾之不着痕迹舒了口气,道:“快去吧。”
朱仲钧嗯了声,抬脚就走了。
顾瑾之还在喂彤彤。
等朱仲钧走后,丫鬟婆子们重新关了院门。
值夜的碧凡也进来服侍。
顾瑾之问碧凡:“什么时辰了?”
“寅初一刻刚过,王妃。”碧凡回答。
顾瑾之点点头,道:“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们都歇了吧。”
碧凡道是,把一盏油灯挪到了窗台上,减小了灯芯,重新把顾瑾之整理好锦帐,这才退下去歇下。
顾瑾之喂好了彤彤,彤彤也不哭,努着小嘴巴又去睡了。
安顿好彤彤,见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顾瑾之也躺下。
她根本没有睡意。
很多事,在脑海里似跑马般呼啸而过。
她想了很久,居然对皇帝的容貌,没有个明显的轮廓。她似乎从未想过去认真记住皇帝的样子。
因为,旁人不会冒充他。
他出现,也总有人跪下磕头口呼万岁。
不会有不明身份的尴尬。
他长得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被那九五至尊的龙座全部遮掩去,变得不那么重要。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他,他送了顾瑾之一枝腊梅。
他说顾瑾之很小,像个孩子。
后来,他撩起顾瑾之的刘海,说她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他唇齿间那些风情暧昧,顾瑾之当时没有体会到。
她还以为是个误会。
最后,他仍是表白了,却被顾瑾之气得要死。
一晃,这些事都快十年了。
皇帝也从那个小年轻,变成而立中年。
现在,他要死了。
他的一生,大概也想过拓展疆土、四海升平。可是他并不大才,这些年百姓的日子不好不坏,边境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直到前年冬天固原被屠城,他决定亲征,才有十几年来第一次大战。
这次大战不足两年,也弄得赋税繁重,百姓艰苦。
而他留下来监国的太子,更是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去评价他这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说他是个无能的君王,有点残忍。
她没有资格用史官的口味去评价他,因为他也曾经饶了顾瑾之一命。
他在顾瑾之被把绑架之后,依旧准她做庐阳王妃,挽救了顾瑾之的婚姻,和她的地位。
仅仅这一点,从前恩怨,皆可以抵消。
顾瑾之感激他。
假如他临终前愿意见顾瑾之一面,顾瑾之定要当面告诉他,她真的很感激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他时刻提防朱仲钧,最关键时候,他还是心软,成全了朱仲钧和顾瑾之的姻缘。
他是个孝子,是个好哥哥,是个有信用的朋友。
抛弃那九五之尊的光晕,他是个好人。
当然,他只怕根本不会想起在弥留之际再见顾瑾之。
毕竟,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而顾瑾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需要顾瑾之来肯定他。
顾瑾之在幽暗中,静静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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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节面人
第494节面人
寒轻漏浅,一盏映在锦帐上稀薄的莲形花灯影子逐渐淡去。
一夜的燃烧,灯油已经耗尽。
顾瑾之打了个哈欠,仍是无半点睡意。
她轻声喊了碧凡。
碧凡批了件衣裳下炕,进来道:“王妃……”
“什么时辰了?”顾瑾之问她。
碧凡去看了看自鸣钟,道:“快到卯正了,王妃。”
都早上六点了,天一点也没亮。
顾瑾之隐约听到了雨声。
这个春天过得太压抑了。
整日下雨,人的心情也跟着糟糕,天气也冷。明明三月底,却跟寒冬般,手伸出来冻得疼。
“服侍我起身吧。”顾瑾之道。
她着实睡不着。
碧凡倒是。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彤彤还在睡觉,她们的脚步都轻不可闻。
屋子里有点闷,顾瑾之让丫鬟下了窗屉,半推开轩窗,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等推开窗,新泥气息扑面。
果然,下雨了,又下雨了。
顾瑾之让丫鬟们去把彦颖和彦绍带过来,一处用早膳。彤彤也醒了,顾瑾之让刘乳娘抱着她。
刘乳娘这些日子也在喝药。
她的热毒没有发作出来。若不是彤彤,顾瑾之也没留心。等发作出来,再治疗就要吃番苦头。
顾瑾之也认真把这话告诉了刘乳娘。
刘乳娘从顾瑾之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顾瑾之并不想赶她走。当即感激涕零,表示以后好好服侍大小姐。
顾瑾之很想告诉她,以后不必如此怕她。
但这话,估计到了刘乳娘耳里,又要被她误解,顾瑾之索性什么也没说。
“…….王妃,大小姐昨夜哭了么?”刘乳娘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问顾瑾之。她很关心彤彤,想知道彤彤的健康。
“哭了一会儿。我给她贴上灯花,她哭了没多久就睡熟了。”顾瑾之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方法。”
她把功劳推给了刘乳娘。
刘乳娘脸微红。很不好意思。
正说着话儿,彦颖带着弟弟彦绍跑了进来。
彦绍满身泥浆。
顾瑾之抱起了他,让丫鬟赶紧寻见干净的衣衫给他换上,又问他的乳娘和丫鬟:“这大清早的。怎么弄得全是泥?”
“娘。他自己玩的。”彦颖不等彦绍的乳娘和丫鬟们开口。抢先道,“我来的时候,他趴在溏边抠泥巴。他的乳娘也不管他。”
说罢,瞪了眼彦绍的乳娘,有几分不满。
这样子、这口气,和朱仲钧如出一辙。
彦绍的乳娘就吓住了,忙上前行礼道:“王妃,您之前说,三少爷可以玩泥巴。奴婢等人也劝了,三少爷不听……”
“嚯,你还狡辩!”彦颖怒目一瞪,呵斥彦颖的乳娘,“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擅自开口?刁奴!”
彦颖的乳娘就噗通给顾瑾之下来。
她要扇自己嘴巴。
顾瑾之忙道:“不必如此,快起来。”
她让丫鬟搀扶起了彦绍的乳娘。
“你们都下去吧。”顾瑾之对跟着彦绍和彦颖过来的丫鬟乳娘们说道。
几个人忙不迭退了出去。
秋雨也寻了件干净的直裰出来。那是之前给彦颖做的,彦颖还不来得及穿,就长大了,衣裳一直放在顾瑾之这里。
如今,正好适合彦绍的身量。
“王妃,奴婢给三少爷更衣。”木叶上前,要抱彦绍。
顾瑾之却摆摆手,从秋雨手里接过了衣裳,亲自为彦绍换了。又叫人端水来,她要替彦绍洗手。
彦绍玩泥巴,他的乳娘只是给他擦了擦手,把泥巴擦去了。可是指甲缝里,仍是能看到泥浆。
她用香胰子,给彦绍打了满手的胰子。
起了泡沫,彦绍喜欢不已,直接晃荡手,道:“娘,这个好玩。”
顾瑾之笑,道:“既然好玩,回头让人拿给你玩。”
她并不拘束彦绍的玩乐。
彦绍才三岁,正是孩子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喜欢玩泥巴、沙子、胰子等,顾瑾之也不介意。
让孩子多动手,对孩子脑子发育有好处。
偏偏不管是家里的丫鬟婆子,还是母亲宋盼儿,都无法理解。
“好。”彦绍高兴道。
彦颖也凑上前,看了看,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我小时候,都不玩这些。”
顾瑾之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嘛。弟弟爱玩什么,是他的喜好,咱们不用约束他。”
彦颖仍是撇嘴。
顾瑾之替彦绍洗好了手,又让丫鬟换了水,自己和彦颖也洗了,然后吩咐丫鬟摆饭。
“以后,不要随便骂人。”吃完饭,顾瑾之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屋子里只有彦颖和彦绍,她就开始教育彦颖。
彦颖今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彦绍的乳娘是刁奴。
彦绍乳娘只是奉顾瑾之的命令行事。
“以前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骂人,也不可以随便打人,怎么又忘了?”顾瑾之道。
彦颖嘟起嘴巴,不满反驳道:“娘,他们不听话。爹爹说,不听话就要严厉,否则他们眼里没有主子,不知尊卑。”
顾瑾之无言。
原来是朱仲钧教他的。
“……她看着三弟玩泥巴,也不管,就是失职。她失职,我就该骂她。娘,我哪里错了?”彦颖又问。
显然,他更加委屈。
彦颖,他接受朱仲钧的教育。他爱顾瑾之。也尊重顾瑾之,但是顾瑾之的话,他并不是记在心上。
因为,顾瑾之有些时候说的话,跟朱仲钧的正好相反。
朱仲钧的话,他才奉若圣旨。
“你三弟的乳娘没有做错,是娘同意她让你三弟玩泥巴的。”顾瑾之轻轻拉了激动的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他,“你爹爹骂人。也是因为底下人做错了。若是你不明实情又乱骂人。旁人便觉得你性格粗暴鲁莽,而不是严厉了……”
彦颖愣了愣。
顾瑾之用朱仲钧来做比喻,他就听进去。
他顿了好半天,才声音如蚊蚋道:“娘。我以后不乱骂人。”
顾瑾之就用力搂住了他。狠狠在他头顶亲了下。道:“真乖。”
彦颖也高兴起来。
一旁的老三彦绍见母亲和哥哥亲热,也扑到了顾瑾之怀里,问顾瑾之:“娘。乖不乖?”
他问顾瑾之,他乖不乖。
顾瑾之也亲了他的头顶,道:“彦绍也好乖。”
“学舌!”彦颖鄙视弟弟,“你是那檐下的八哥吗?”
顾瑾之微怒瞪他,却忍不住笑了。
彦颖也笑。
彦绍不明白什么,也跟着笑了。
陈鼎文早上跟着朱仲钧进宫去,彦颖今天就休息。他见弟弟一直不走,他也不想走。
等彤彤醒了,可以抱彤彤玩。
“娘,彤彤身上好香,为什么?”彦颖想到彤彤,就认真问顾瑾之,“为什么我身上不那么香?”
小孩子身上有股子**味。
彦颖觉得那味道很好玩,他喜欢小孩子。
彦绍却不以为。他好几次说彤彤臭,彦颖差点跟他急眼。幸亏彦绍是弟弟,彦颖不好意思。要是燕山敢这么说,彦颖就要动手打人了。
顾瑾之笑起来,道:“那是**。小时候刚刚出生,都有那个香味。等慢慢长大了,就没有了……”
彦颖听了,不免失望,感叹道:“唉,长大了真不好。”
顾瑾之大笑不止。
说着笑,彤彤醒了。
她大哭起来。
刘乳娘把彤彤抱给了顾瑾之,彦颖紧张问:“娘,彤彤是怎么了?”
“她饿了。”顾瑾之道。
她起身,抱着彤彤进内室,给彤彤喂奶。
彤彤吃饱了之后,被彦颖抱去玩了。
顾瑾之把炕上的炕桌搬了,铺了锦被,把彤彤放在上面,彦颖抱着她,哪怕跌了也没事。
彦颖拿了个拨浪鼓,逗彤彤。
彤彤格格笑。
彦绍却觉得没趣。
他想去玩泥巴。
“脏。”顾瑾之道。
彦绍不高兴,要哭起来。
顾瑾之只得道:“咱们揉面,可好?”
彦绍没有揉过面,不知道是干嘛。孩子对新鲜事物比较好奇,彦绍听说揉面,立马道:“好!”
顾瑾之喊了管事妈妈秋雨:“你去叫厨房和团面来,别说要给三少爷玩,不要好的面粉。次些的就可以,不是吃的。”
秋雨道是,转身去了。
厨房管事妈妈听了秋雨的话,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骂顾瑾之作贱粮食,将来遭报应之类的。
这些话,不敢骂出口,秋雨也不知道。
很快,秋雨就端了盘和好的面回来。
彦绍看到白白软软的面,立马去抓。
嗯,跟泥巴差不多,还好闻。
“娘,我要玩。”彦绍就扑了上去。
顾瑾之则拉住了他,笑道:“不能乱玩,要捏成好玩的东西。娘教你捏小猪……”
“不要捏小猪,要捏雪儿和馄饨。”彦绍道。
雪儿和馄饨是彦颖养的两只猫,大表姐给他的,他非常真爱。彦绍也喜欢,往哥哥那边打了几次饥荒,彦颖就是不给他。
他哭闹了几回。
心里对那两只猫念念不忘。
“好,咱们捏个雪儿,再捏个馄饨。”顾瑾之笑道。
她也不擅长捏这种东西,就打算糊弄一个算了。
她抓了面团,准备捏,彦绍也学着样子,抓了一团。
可是半天,顾瑾之都捏得不成形。
她有点尴尬咳了咳。
秋雨、木叶等人在一旁看。
木叶见顾瑾之捏得不像,低声提醒她道:“王妃,含卉爹没死之前,在集市上卖糖面人,都是自己捏的。她也学了些,要不要叫她来?”
顾瑾之不知道谁是含卉。
但是听说有人专业,她大大松了口气,忙笑道:“快让她来。”
木叶道是。
她转身叫人去喊了含卉。
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
顾瑾之抬眼看含卉。
看到含卉的面容,顾瑾之突然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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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节参透
第495节参透
小丫鬟含卉,身量娇小瘦弱。她五官平淡,长着张娃娃脸,肌肤不够白,胜在细腻。
顾瑾之进京之前,她便在这院子里服侍。
含卉的娘和秋雨的娘相熟。
好像两家之前比邻而住,相互帮衬。
含卉娘求秋雨娘,秋雨娘就顺道告诉了秋雨,让秋雨提携她几分。正好王府别馆有丫鬟年纪大了,放出去一批,秋雨就趁机把含卉带了进来。
那时候,顾瑾之一家人没有进京,这别馆外院的事,管事的说了算;内院的事,交给了秋雨和木叶。
秋雨带进来的丫鬟,一直在正院服侍。
像含卉这样的小丫鬟,安安静静的,不往顾瑾之跟前表现,顾瑾之也没有留意过她。
含卉进来,给顾瑾之行礼,然后低垂着头,顾瑾之觉得她很眼熟,放佛在哪里见过般。
这种感觉让顾瑾之一愣。
不过,顾瑾之平素就有点脸盲症,看过很多人,她可能都不记得了。
“你叫含卉?”顾瑾之问她。
含卉道是。
“很好听的名字。”顾瑾之又道,“是原本自家的名字,还是进来后姐姐们给取的?”
“是我取的。”木叶连忙回答,笑道,“王妃若是听了不好,回头叫她再改。”
顾瑾之笑,看了眼木叶,道:“没有不好,不必再改了。”
然后又问含卉,“在家里姓什么。叫什么?”
“姓王,叫惠儿。”含卉道。
顾瑾之就明白木叶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含卉了。
说话的功夫,顾瑾之一直在看含卉。
她这么不着痕迹打量含卉,仍是记不起自己到底哪里见过她的。所以。顾瑾之多问了几句。
看到某个人,突然脑海里跳出零星印象,偏偏怎么也凑不齐整。
这种感觉比较难受。
她肯定不是见过含卉的。
含卉这么小的年纪,若是几年前见过。她还只是个娃娃。顾瑾之也比较爱女娃娃,有点印象的女娃娃,她一定是仔细看过,牢牢记住的。
含卉应该是和哪位故人的面容相似。
那位故人,应该还是有点重要的。
她想了想,没想起来,也没有太过于纠结,让含卉上前,教他们怎么捏面团。
含卉道是。
她伸手。戳了戳盆里的面团。道:“王妃。这面太软了。要强些的面,才好捏。”
“这面不要了,还是添些粉?”顾瑾之问她。
“添些粉就可以。”含卉道。
顾瑾之让木叶派人去取。
含卉很快就把面和好了。
她十指翻飞。捏起来熟练至极,很快就捏好了一个猫模样的面团。
“王妃……”含卉捏好之后。双手恭敬递给顾瑾之。
她速度很快。
顾瑾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做得真好。”然后又拿给彦绍,问他,“好看吗?”
“好看!”彦绍奶声奶气道。
顾瑾之笑,指了指含卉,对儿子道:“你跟着含卉学,可好?若是学得好,以后让含卉陪着你玩。”
含卉听到这话,心里一动,面上有几分喜色。
她在这屋子里,乃是个烧水的小丫鬟。若是能跟着去服侍三少爷,又是王妃亲自赏赐的,怎么也得是个三等丫鬟吧?
月例要多一两银子呢。
那一两银子,够母亲和弟弟们一个月的花销。
想到这里,含卉双手有点颤。
她眼睛亮晶晶的。
“好。”彦绍那边脆脆的回答。他答应了。
含卉脸圆圆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听到彦绍答应,含卉眼睛不自觉弯了下。
她这么一笑,顾瑾之心里猛然一个突兀。
她似乎想起了含卉像谁了。
惊讶之余,顾瑾之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这世上相似之人是很多的,相像未必就有什么。
“含卉,你用心陪着三少爷玩。”顾瑾之对含卉道,“若是你教得好,以后你就是三少爷屋子的大丫头,我不亏待你。”
不仅仅是含卉,秋雨等人也是微讶。
含卉这一下子从个烧水的小丫头,变成了大丫鬟。
少爷屋子里的大丫鬟,和正院的大丫鬟是一样待遇。
这是平步青云。
秋雨觉得,王妃素日里没有这样热心,会一下子把小丫鬟抬得这样高。今天有点反常啊。
含卉这丫头,这么投王妃的眼缘么?
几个近身服侍的丫鬟,都各有心思。
而含卉自己,则惊得不知所措。她哆嗦了几下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了句“是”。
顾瑾之自己起身,让含卉坐到炕里头,教她和彦绍捏面人。
含卉有点不敢。
她上了炕,半跪着。
顾瑾之道:“坐下吧,这样腿酸。你如今教我们,你就是师傅,师傅为尊。我们不站着学,就很好了。”
含卉听了这话,知道顾瑾之是说笑的,却也不再跪着了。
她缩着腿坐下。
她慢慢捏着面团,也一点点教顾瑾之和彦绍。
彦绍才三岁,学东西很慢。
顾瑾之跟着含卉做了两遍,已经掌握了些要领。含卉都是教些简单的。
“娘,这有什么趣儿?”一直在对面炕上,逗着彤彤玩的彦颖突然开口问道,“还不如练练功夫。娘,我可以教三弟练功夫。”
顾瑾之笑,问彦绍:“是跟着含卉捏面人,还是跟二哥学功夫?”
彦绍立马大声道:“含卉,含卉!”
他选择了含卉。
含卉的手。又是一抖。她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太过于幸运,,像场美梦。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王妃的笑声,才让她回神。
“你看,彦绍觉得捏面人好玩。”顾瑾之笑道,“你练你的功夫。他捏他的面人,你们兄弟相互不干涉。”
彦颖挑眉。
他很想说彦绍“没出息”。
但是母亲不喜欢他说这个词,话就咽了下去。
“彤彤,二哥以后教你练武。”彦颖对着彤彤说。
彤彤咿呀一声,似回应他。
顾瑾之又笑。
彤彤陪着彦颖玩了片刻,就要困了,顾瑾之让刘乳娘把彤彤抱了下去。见彦颖有点无聊,又不想走,顾瑾之喊他:“来。你也来学着捏一个。等你爹回来。给他看……”
彦颖想了一下。等会儿父亲回来,彦绍肯定要拿着面人讨好。
自己若不做一个,就没有东西可以给父亲看。
他不情不愿。挪了过来,和彦绍并排做了。让含卉教他。
就这样,他们母子,玩了一上午的捏面人。
最后,顾瑾之和彦绍捏成了一个四不像的猫,而彦颖,捏了个非常像的兔儿爷。
彦颖看了眼母亲和弟弟。
他眼神里的得意,不加掩饰。
顾瑾之又是笑。
“是不是拿去烤干,就可以存起来?”等面人捏好,顾瑾之问含卉。
含卉点头,道:“王妃,奴婢去烤,否则他们烤裂了,不好。”
掌握火候很重要。
顾瑾之点点头,道:“你去吧。”
含卉拿着面人去烤,彦绍不给,他以为含卉拿去丢了不给他:“娘,娘,我要!”
他要哭起来。
顾瑾之认真和他解释。
吃了午膳,含卉已经把面人烤好了。
居然有淡淡麦香。
彦绍爱不释手。
彦颖看了看母亲和弟弟的,他们俩的烤出来,更加不成样子。反而他自己的,很好看。彦颖颇为得意,拿在手里,等着父亲回来,给父亲看。
忙完了,顾瑾之打发彦颖和彦绍在自己暖阁里歇午觉。
等孩子们睡了,顾瑾之把含卉叫到了跟前。
含卉还以为王妃方才说让她去三少爷那里做大丫鬟是说笑的,此刻把她叫来,是认真告诉她,顿时心灰。
她站在地上,低垂着头。
顾瑾之并非反悔,而是叮嘱她好好照顾彦绍:“……孔妈妈、惜文和惜柔是从前照顾彦绍的,你去了,凡事听快孔妈妈调度,不要顽皮。你年纪小,要敬重惜文、惜柔,却也不必怕。你是从我这里去的,就是我的人,她们也不敢轻待你。”
孔妈妈是彦绍的乳娘。
惜文和惜柔都是彦绍的丫鬟。
她在给含卉打气。
含卉就知道事情真的定了下来。她既激动,又忐忑,怕自己担不起。
“是。”她只得一概应下。
顾瑾之又笑了笑,问她:“是秋雨带你到府里来的?”
“是。”含卉又道,“我娘求了秋雨姐姐……”
“秋雨说,你没了爹。你娘身子骨还好?你还有几个兄弟姊妹?”顾瑾之又问,“你今天几岁。”
“奴婢今天十三岁。娘帮人浆洗度日。有三个兄弟,大弟从小就瞎了眼,二弟和三弟年纪还小。”含卉提到家庭,语气里就有了几酸楚。
她说她十三岁。
“你家里最大的弟弟,几岁了?”顾瑾之又问。
“今天八岁。”含卉回答。
就是因为兄弟们都小,她爹死了之后,他们才没了依靠。
顾瑾之听完,顿了顿,才又问:“你弟弟比你小很多啊。”她仅仅感叹一句,没等含卉,又问她,“你们就是京城人,不是从外地进城的吗?”
含卉听到这里,心里有几分纳罕,问这个做什么?
她仍是老实回答:“奴婢父母是顺天五年进京的,老家在湖南乡下……”
顾瑾之的眼眸,微微静了静。
她轻轻挑了挑唇角,对含卉道:“下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去三少爷的院子找孔妈妈。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亏待你。”
含卉道是,退了出去。
她心里有几分疑惑。
王妃为什么对她一个小丫鬟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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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节精心
第496节精心
下午孩子们醒来,大家没事,顾瑾之那边派人来请顾瑾之。
顾家从延陵府送了好些东西来。
顾瑾之就带着孩子们过去了。
宋盼儿正在跟管事的海棠和慕青对账,海棠和慕青,都是妇人打扮,成了管事的妈妈,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
煊哥儿媳妇邹双兰坐在一旁
邹双兰怀孕五个多月。
她原本瘦弱,五个月的肚子也不怎么显,穿着宽松的褙子,更是遮住了些。只是她的脸,圆了很多,白白净净的。
“七姐。”她先看到了顾瑾之,站起身打招呼。
宋盼儿笑了笑,喊了声兰儿。
彦颖和彦绍兄弟就奔到了宋盼儿怀里。
宋盼儿哎哟一声,欢喜搂住了两个外孙,让慕青和海棠先把账本和算盘收起来。
“你们有口福。去年延陵府的地,收上来的东西多,去收租子的管事,带了三船货上来。”宋盼儿搂住两个外孙,对顾瑾之说,“阿弥陀佛,他们也真敢。如今这世道,没有遇上剪径的水匪,也是咱们家的造化。”
顾瑾之自己坐了下来。
丫鬟端了茶给她。
她没有顾得上喝茶,接了母亲的话:“如今水匪多吗?”
“说这些话做什么?”宋盼儿不高兴,她是和顾瑾之说那三船货,顾瑾之却只知道问什么水匪。
顾瑾之笑笑。
宋盼儿也不等顾瑾之再等,喋喋不休说了起来:“……两百多只活鸡,全是延陵府山上养的。路上损了些,还剩下整整两百只。我叫人在外院专门腾出一间厢房养了,这是我特意吩咐林管事带上来的,给兰儿吃的。能吃到孩子满月!回头我也叫人给你们送些。”
“那感情好,我也正想吃。”顾瑾之笑着道,“多谢娘。还有什么?”
“什么都有。除了活鸡,都是些腊味。像鹿肉、龙猪、暹罗猪、家猪肉各五十扇。家羊、青羊肉,也是各五十扇;熏制好的兔子、野鸡,各两百只,还有干虾,干山货,各色米,乱七八糟的,从通州登岸,拉了六辆车。”宋盼儿说道。
顾瑾之笑起来:“娘。这都赶上送年货了。怎么突然要了这么多东西呢?”
“琇哥儿在延陵府。去年过年的时候。年货我只要了一半。这次,主要是去要些活鸡。难为林管事,从延陵府真的弄上来了。兰儿就要生了。总不能没个滋补的。京里的东西,都不及延陵府好。”宋盼儿道。
邹双兰也抿唇笑了笑。
她怪不好意思的。
婆婆这么疼她。将来若是生个女儿,别说对不起婆婆,连从延陵府运上来的那两百只活鸡也对不起了。
她微微迭眸。
“……其他东西,都是过了年家里剩下的。延陵府只有琇哥儿,他能吃什么?他叫管事都带上来,林管事就带上来了。”宋盼儿笑道。
从这件事看,顾琇之还是蛮懂事了。
宋盼儿比较满意。
“咱们人多。”宋盼儿笑道,“延陵府只有你两个舅舅,下礼也用不了多少。在京里,亲戚朋友就多了。我这刚刚把东西清点好。”
顾瑾之哦了声。
她们说话,彦颖和彦绍比较无聊。
兄弟俩知道小十和小十一在外院念书,两人一溜风跑了,去外院找小舅舅们玩。
顾瑾之也没有阻拦。
宋盼儿也不愿意拘束孩子,让他们去了,只是吩咐小丫鬟跟着,别跌了孩子,也不准他们在书房胡闹。
孩子们走后,宋盼儿继续说方才的话题:“你表嫂跟着林管事他们一块儿回来了。不知道图什么,这么一去就是一年多。她走没两个月,你二表哥,就把跟前服侍的丫鬟收了房,如今那丫鬟肚子都大了,上次煊哥儿还说,最近就要生了。要是是个儿子,你表嫂就有得受……她啊,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盼儿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
表嫂,依旧说的是顾瑾之的舅表哥宋言昭的妻子胡婕。
去年开春,胡婕非要回延陵府。
当时,应该是京里有点拮据,又想到延陵府的资产富饶无比,怕公婆把家产偷偷塞给了大儿子,将来分家吃亏。
胡婕娘家又无法旧疾他们。
胡婕只生了两个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她丢下丈夫宋言昭,回了延陵府。
胡婕比较自信。这些年和宋言昭琴瑟和鸣,感情如胶似漆。她是怎么也没有算到,她才走不过两个月,宋言昭就敢纳妾。
那妾室还很快有了身子。
男人,有几分熬得住?
顾瑾之的母亲那么厉害,父亲还是偷偷摸摸弄出个庶子。哪怕再恩爱,也有想尝鲜的时候。
况且宋言昭没有儿子,就更加有理由纳妾了。
胡婕这次的确是得不偿失。
她定是听说了宋言昭美妾怀孕,才火急火燎往回赶。
“这种事,也避免不了。”顾瑾之道,“二表哥起了这个心思,纳妾也是早晚的事。表嫂走不走,都一样。”
“这倒也是。”宋盼儿道。
她比较讨厌纳妾的男人。
所以,她连宋言昭也讨厌了。
倒是煊哥儿,最近和宋言昭走得比较近。
这些话,都是他回来告诉宋盼儿和邹双兰的。
“……煊哥儿呢?”顾瑾之问母亲。
这些日子,煊哥儿在家里应付些拳脚上的事,准备下个月朱仲钧替他安排在亲卫里的差事,然后就是陪着邹双兰,温柔体贴。很少丢下媳妇。
“那个李怀,又约了他们西郊打围。”宋盼儿道,“煊哥儿和他是打小的感情,我也又能拦着。早上就去了。晚膳前能赶回来。”
李怀是太子妃的弟弟,和顾煊之感情很好。
顾瑾之点点头。
她又问父亲。
父亲去了书局。
他最近在书局认识了一帮学子,经常和胡泽逾去坐坐。
那帮学子,都是天下小有名气的举人。因为去年取缔了恩科。他们都逗留在京城。除了学习之外,平常也相互来往。
书局是他们时常聚集的地方。
“王爷呢?”宋盼儿也问顾瑾之。
顾瑾之轻描淡写道:“上朝去了。”
“皇上都回来了,王爷还想帮着辅政吗?”宋盼儿不太懂朝中事。
“是的。”顾瑾之道。
她回答得更加简单。
正说着,煊哥儿回来了。
他一席劲装,竟有几分英武。
“七姐来了?”他笑着和顾瑾之打招呼,又看了眼妻子,这才给母亲行礼。
他回来得挺早,宋盼儿挺高兴的。
她道:“快去更衣,再来说话。”
煊哥儿道是。又看了眼邹双兰。
邹双兰脸微红。撇过脸去。
宋盼儿知道煊哥儿的心思。就笑着对邹双兰道:“兰儿,你去服侍煊哥儿更衣。早些过来吃饭。”
邹双兰脸红透了,又不敢违逆婆婆。起身道是。
顾煊之越来越黏她,邹双兰心里是很喜悦的。
但是。他公然在婆婆跟前给她使眼色,让邹双兰尴尬不已。她不是个古板的人,却很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
等他们小两口走了,宋盼儿和顾瑾之相视而笑。
“好得蜜里调油。”宋盼儿对顾瑾之说,语气里尽是高兴。
“兰儿性子好,没人不喜欢她。”顾瑾之笑道,“煊哥儿又会疼人。这感情,就是一拍即合,自然蜜里调油。”
她们说着话儿。
顾煊之回房更衣,很快又和邹双兰回来了。
丫鬟搬了太师椅给他们坐。
顾煊之坐在顾瑾之身边,问了问顾瑾之的孩子们和庐阳王。
顾瑾之一一告诉他。
他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对宋盼儿和顾瑾之道:“……有人一纸把大哥告到了顺天府,听说昨日顺天府到了药铺拿人。这件事,京里到处再说。”
三个女人同时惊愕不已。
有人敢拿首辅的儿子?
这背后的靠山,挺大的嘛。
“是大哥药铺,药死了人吗?”顾瑾之问煊哥儿。她想不到大哥还有其他什么事被人状告。
煊哥儿却摇摇头:“说是大哥房里有个丫头,怀着身孕上了吊,是被大哥逼死的。咱们家,未满四十不可立侧室的家训,就刻在祖祠。那丫鬟的兄长告大哥谋杀,又告大哥不孝。
若说谋杀,却有待查访;这不孝之名,却是坐实了。大伯要受牵连。以后八哥和小十、小十一考学,也要受牵连。大哥这次,是栽了大跟头。”
宋盼儿等人又是愕然。
“你大哥房里的丫鬟怀了身子,又死了?”宋盼儿难以置信,“你大哥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大哥一直不肯要通房,这件事阖家皆知。
“…….这一看,就是栽赃嫁祸。”顾瑾之肯定道,“别说大哥让丫鬟怀孕。大哥正是无子,大伯大伯母愁得要死,若是丫鬟有了身孕,只怕当宝贝一样,先遮掩起来,哪里会闹到投缳的地步?就是大嫂,也松了口气,怕只有高兴的份。”
这是有人要害顾家。
凌晨的时候,皇帝病尾,朱仲钧进宫去了,至今未归,大伯肯定也在宫里。
他是顾不上大哥了。
大伯母那边,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我去趟禧平侯府。”顾瑾之起身道。
天色渐晚,宋盼儿不放心,道:“你去了能做什么?明日再去不迟。”
“我坐不住。”顾瑾之道。
她定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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