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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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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节新生

    第481节新生

    朱仲钧走了不过两个时辰,顾瑾之的羊水就破了。

    这孩子故意折磨她,顾瑾之恨恨的想。

    “扶我……”顾瑾之让自己镇定下,确定是羊水破了,就喊了秋雨和木叶,把她扶到正院的抱厦里。

    抱厦里,早就收拾成了临时的产房。

    安置了一张花梨木的床,铺好了锦被,前日顾瑾之还让丫鬟把被子抱在太阳下晒了,就是怕这几天孩子突然到。

    如今看来,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白做。

    秋雨和木叶则很紧张:“王妃,您这是要生了?”

    “别急,别急。”顾瑾之安慰起她们,“去烧好热水,把稳婆叫过去,再去顾宅那边,告诉顾三夫人一声,让她过来看我。照顾好二少爷和三少爷,别让他们往产房里跑,撞了污秽。”

    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秋雨和木叶也镇定不少。

    她们先把顾瑾之扶到了抱厦里,然后喊了丫鬟,把顾瑾之吩咐的事一一交代下去,让准备好。

    稳婆先到了。

    “还有一会儿,不忙。”顾瑾之对稳婆道。

    她自己比稳婆还要清楚。

    稳婆看了看,笑道:“王妃不急就好,这生孩子,最怕做娘的先急了。王妃您先躺着,再等些许功夫…….”

    这稳婆是宋盼儿介绍的,也是个能说会道的。

    顾瑾之笑笑。

    宋盼儿也很快就来了。

    “王爷呢?”宋盼儿问顾瑾之。

    她并不知道朱仲钧今日启程。

    这件事,顾瑾之也没多跟母亲提及,她一来怕母亲担心。又啰嗦;二来煊哥儿成亲,母亲忙里忙外的。也没空听。

    “刚走……”顾瑾之开始有点宫缩,好在时间并不长。

    她可以腾出空来,和母亲说话。

    “这也太不巧了。”宋盼儿没顾上关系朱仲钧,满心眼只有女儿。

    她很紧张,甚至都忘了顾瑾之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

    但是。之前的三个孩子,宋盼儿并不在。

    这是宋盼儿第一次在场,她喋喋不休,交代顾瑾之怎么生孩子,然后又道:“……你别怕。到了要生的时候,就使劲,我在这里呢。”

    顾瑾之笑了笑,道:“娘。我生了燕山、彦颖和彦绍啊,我心里有数。倒是您,您别着急。还有一会儿呢,您要是急起来,我也跟着着急。”

    宋盼儿微愣,继而笑起来,道:“我都糊涂了。”

    她好似大大松了口气。

    她是关心则乱。

    顾瑾之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又是一阵宫缩。

    宋盼儿看着她这样。人又紧张起来,道:“这么快?”

    她生顾瑾之和顾煊之的时候,比较费劲。到了后来小十和小十一。则是因为顾瑾之每天都磨着她到处走,生得很容易,却也没有这么快。

    “我生燕山的时候,吃了点苦头。彦颖和彦绍就容易得多……”顾瑾之喘着粗气,来抑制阵阵的宫缩,“但也不会这么快。只是疼了下,宫口并未开大,还要再等会儿。”

    她既是三个儿子的母亲,又是大夫,她对整个过程很清楚,虽然她并没有检查。

    可喜的,这一阵宫缩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痛。

    这次要慢很多。

    顾瑾之生了三个时辰,孩子终于落地了。

    是个女孩。

    “是…….是……是彤彤……”顾瑾之精疲力竭,快要昏睡过去,还不忘把孩子的乳名告诉母亲。

    这是朱仲钧最爱的名字。

    他一直盼着顾瑾之能生个女儿,现在终于生了一个,顾瑾之也慢慢松了口气。

    她很高兴。

    但是再高兴,也抵不过疲惫。

    而后,她的眼皮打架。

    她忍着最后一口气,把胎盘落了,然后就再也打不起精神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似银铃般的声音,咯咯的笑。顾瑾之也跟着笑,喊了彤彤。

    那女孩子就扑向了顾瑾之。

    大概是有三四岁。

    顾瑾之能区分这是梦,但是她太累了,根本醒不来。

    ******

    九月十三,朱仲钧刚刚离京,黄昏的时候,顾瑾之诞下女婴,小名彤彤,重七斤三两,比顾瑾之生过的三个儿子出生时都重。

    这个年代的女人,体质不太好,孩子普遍比较瘦小。生下来五六斤,就很不错了。但是能生下来就七斤三两,放在后世也是挺重的。

    当时顾瑾之总觉得肚子很大,孩子踢她也有力气,原是她长得这么好。

    孩子因为重些,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不红不皱,水灵得可爱讨喜。哭几声,喂她吃奶,张口就知道吃。

    在孩子出生前,太后就在**府给这孩子预定了几个乳娘。

    孩子落地之后,宋盼儿帮顾瑾之,遣了别馆的人立马进宫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很高兴,乳娘就送来了。

    一共送了五个,让顾瑾之挑两个,别饿着了她的宝贝孙女儿。

    顾瑾之睡着了,宋盼儿帮着,挑选了一个乳娘。

    她只选了一个。

    连公主都只有一个乳娘,庐阳王府没有这样奢侈的。宋盼儿在这种事上,很懂得分寸。

    乳娘姓刘。

    刘氏大约二十岁,第二个孩子已经六个月,生得白净忠厚,眉目慈善,不言不语的。宋盼儿看人目光最毒辣,一眼就觉得刘氏人品和心地不错,选中了她。

    彤彤也喜欢她。

    刘氏喂奶,彤彤张口就吃了。

    吃饱了就睡。

    宋盼儿因为来得比较急。都忘了带新媳妇过来。到了下午,邹双兰去请安。见婆婆不在,问正院的人,才知道婆婆往王府这边来了。

    她也跟着过来了。

    “怎么过来了?”宋盼儿笑着问。

    她知道新媳妇比较文静腼腆,所以待她也格外客气温柔,怕吓着邹双兰。

    “去请安。海棠姐姐说,娘在这里,媳妇过来瞧瞧。”邹双兰声音轻轻的、懦软好听,似江南佳丽般,“七姐生了吗?”

    “生了,是个丫头。”宋盼儿道。

    “那真好,媳妇听相公说,七姐和姐夫都盼个女儿……”邹双兰道。

    宋盼儿点头。

    看得出。她和顾煊之感情很好,顾煊之连这种话都告诉她。

    宋盼儿很高兴。她就盼着他们感情好,早点给她添个大胖孙子。

    顾瑾之一直睡到了半夜才醒。

    宋盼儿和煊哥儿媳妇都在外间,两人细声闲聊,顾瑾之能听到一点动静。

    顾瑾之笑了笑,喊了声娘。

    她要坐起来。

    宋盼儿听到她喊,忙进来。见她要动,就按住了她的肩膀:“躺着躺着……可是饿了?”

    “倒不饿。有点口渴。”顾瑾之笑道。

    丫鬟就倒了水来。

    邹双兰接过,亲自端上前。

    宋盼儿和秋雨搀扶顾瑾之半坐着。宋盼儿从邹双兰手里接过了茶盅,用汤勺舀了一点点。给顾瑾之:“沾沾嘴唇就好,别喝太多水,回头有你受的。”

    刚刚生过孩子,如厕不便。

    顾瑾之真的不敢多喝。

    她就着母亲的手,轻轻沾湿了嘴唇几次,就说算了。不喝了,然后问起女儿:“彤彤呢?抱过去给我瞧瞧。”

    “我去吧……”邹双兰道,她仍是有点腼腆害羞,但是很积极。

    “去吧。”宋盼儿笑着道。

    邹双兰就去抱了。

    顾瑾之羡慕道:“娘,您对煊哥儿媳妇真温柔。我活了一辈子,可是头一次见您这样。”

    “你这丫头!”宋盼儿佯怒,轻轻拍了下顾瑾之的手,“兰儿不像你。你小时候那么呆,我声音不重些,你都听不见我讲话。如今却抱怨我对你不温柔。”

    顾瑾之笑。

    这一笑,下面有点疼,连忙又止住了。

    邹双兰很快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乳娘刘氏也跟着来了。

    顾瑾之看了她几眼。

    她还来不及见见乳娘。

    “这是彤彤的乳娘。”宋盼儿介绍道。

    顾瑾之点点头,冲刘氏笑了笑。

    刘氏忙跪下行礼。

    顾瑾之让她起身,笑着道:“以后好好照顾大小姐……”

    刘氏道是。

    顾瑾之就从邹双兰手里接过了彤彤。

    孩子阖眼睡觉,胎发浓密,嘴唇微翘,像朱仲钧。其他的,暂时看不出来。顾瑾之很高兴,轻轻把她的小手抓在手里。

    她一直不撒手。

    抱了一会儿,手有点沉,她就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床里面。

    “把彤彤给乳娘抱下去吧,她睡觉呢,别吵了她。”宋盼儿在一旁道。

    “没事,放在我这里。”顾瑾之道,“娘,您和兰儿吃过饭没有?”

    她知道宋盼儿接下来要说什么,索性逐客,免得耳朵遭罪。

    宋盼儿眉头蹙了蹙。

    乳娘则忐忑不安,站在地上,不知这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乳娘不知道,邹双兰也不太明白,倒是宋盼儿看出了苗头。

    顾瑾之似乎没想把孩子交给乳娘。

    “还没有……”宋盼儿回答着顾瑾之的话,不准顾瑾之任性,上前道,“来,把孩子抱下去,咱们也去歇了,你也早点歇会儿,明早起来再吃东西。”

    她让乳娘把彤彤抱走。

    乳娘听到这话,上前几步。

    顾瑾之却轻轻摆手,对乳娘道:“刘氏,你先退出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语气有点严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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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节双喜

    第482节双喜

    顾瑾之不是一个强势的人。

    她是有点固执。

    对待孩子的问题,她是不会妥协的,所以,她索性给乳娘一个严厉的印象,让乳娘别总质疑她的话。

    先立威。

    刘氏听了顾瑾之的话,果然立马停住了脚步,行礼道是,退了出去。。

    邹双兰也看出点眉目,她也想出去。

    她正想找个借口,就听到顾瑾之问:“娘,这乳娘是**府来的?”

    “正是呢。”宋盼儿道,“我帮着挑的。要是你不喜欢她,明日再换一个,我叫人去说一声。”

    “这倒不必,她挺好的。”顾瑾之道。

    “那你让她把彤彤抱去休息。”宋盼儿耐着性子道。

    “这也不必啊,我能照顾彤彤。”顾瑾之道,“娘,我在庐州的时候,都是自己奶燕山他们兄弟……”

    宋盼儿忍了再忍,脸色还是变了。

    “兰儿,你先去去。”宋盼儿声音微冷,对站在一旁不知道避讳的邹双兰道。

    邹双兰脸刷的通红,道是,忙不迭出去。

    她从抱厦里出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方才就想出去的,又怕没有和婆婆打招呼,婆婆觉得她目无尊长。但是那时候,她根本插不上话。

    结果,婆婆怪她不识趣了。

    她到底行事木讷了些。

    婆婆会不会从此就讨厌她?

    邹双兰咬了咬唇,眼泪落下来又很快拭去。她站在院子里,想了想接下来怎么办呢。她是在这里等婆婆,还是赶紧回顾宅那边去?

    看婆婆那样子。是要教训七姐的,若是她在这里,听到了怎么办?婆婆让她出来,肯定是不想她知道;若是她不等婆婆自己就回去,婆婆回头会不会又说她擅自做主?

    做媳妇好难啊。

    邹双兰原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她忐忑不安,不知怎么办。

    “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似傍晚的徐风,缓缓吹来,拂面凉爽。。

    邹双兰转身,就见顾煊之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直裰,面如冠玉,俊朗非常。

    邹双兰却是眼眸微黯。

    她修长的羽睫覆下来。盖住了瞳仁,她的表情都藏匿在羽睫之下,叫人看不清楚、

    “相公。”她上前行礼道。

    “娘呢,我七姐呢?”顾煊之没发现邹双兰有什么异常。从嫁过来,邹双兰就是这幅不敢看他的娇羞模样,他习以为常了。

    顾煊之还觉得挺好的。

    看到她这娇小害羞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一阵暖意。

    “在抱厦里。”邹双兰指了指抱厦。

    顾煊之抬脚就有进去。

    邹双兰急起来,顾不得什么。一把拉住了顾煊之的袖子,急得低低喊了声:“相公!”

    顾煊之不明,回头看着她。

    她早已从面颊红到了耳根。声音轻若蚊蚋:“咱们还是回去吧。娘忙了一天,没有用膳,我要回去准备饭菜。相公…….相公明日再来……”

    她想让他陪着她回去?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是怕黑吗?

    顾煊之笑了起来,唇角微扬,道:“好。咱们先回吧。”

    邹双兰默默舒了口气,忙不迭和顾煊之从这院子里离开。

    ****

    抱厦里,顾瑾之把孩子放在床里面。

    宋盼儿脸色微落。

    “秋雨,把孩子抱下去。”宋盼儿不敢高声,怕吵到了孩子。见乳娘被顾瑾之遣了下去,只得喊了站在门口的秋雨。

    秋雨悄步走了进来。

    可是她并不敢上前抢孩子,只是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又摆摆手,让秋雨出去。

    秋雨为难看了眼宋盼儿,道:“王妃、夫人,奴婢先出去了。”

    很听话。

    宋盼儿就气得七窍生烟。

    “瑾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宋盼儿气得半死,仍是怕吵醒孩子,尽量压低了声音,“你还准备自己奶孩子吗?”

    “怎么不行呢?”顾瑾之道,“这是做母亲的本职啊。”

    “糊涂。”宋盼儿更气,“你如今什么身份?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死?太后娘娘亲自叫人送过来的乳娘,你要打发了吗?”

    “打发干嘛?”顾瑾之道,“我若是没空,她还是要帮着带带彤彤的。像彦绍,吃了七个月,我便奶水不足,只得交给了乳娘……”

    宋盼儿豁然就站起身。

    她气得无处发泄。

    又不能高声骂顾瑾之,更不能打她。

    偏偏顾瑾之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宋盼儿的气又添了一层。

    最后,她一甩手,自己摔帘出去了。

    回去之后,连晚膳也不吃了,气鼓鼓的。

    顾延臻、顾煊之等人,都不敢吸气,吃饭的时候,大家的筷子都是尽可能轻些,邹双兰也是吓得半死。

    她第一次见婆婆发火。

    用过晚膳,等孩子们都散了,顾延臻小心翼翼问宋盼儿:“生什么气?瑾姐儿那闺女,长得像谁?”

    “等洗三的时候,你自己去看。”宋盼儿冷冷回答。

    “……瑾姐儿惹你了?”顾延臻嘟囔了一句。

    宋盼儿冷冷逼视他。

    顾延臻这才不敢再说什么了。

    到了第二天,宋盼儿想起女儿的婆婆在宫里,丈夫去了西北,她自己怎么弄洗三礼?

    顾瑾之再怎么不懂事,宋盼儿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母女真是冤家啊。

    她又去了别馆。

    顾瑾之已经搬回了里屋住。

    宋盼儿来的时候,她正在喂彤彤吃奶。

    看到宋盼儿,顾瑾之笑着喊了声娘。若无其事。

    “昨夜睡得好?”宋盼儿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怒气。问顾瑾之。到底是她女儿,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知道心疼。

    “还好。”顾瑾之笑道,“只是彤彤醒了两次,把我也吵醒。”

    宋盼儿的火。又差点蹭上来:“交给乳娘,你也能睡个好觉。就连宫里皇子们那么精贵,也是乳娘奶大的。难道你的孩子,比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还要精贵?你们小时候也是乳娘带大,如今,咱们是不亲?”

    “娘,我要自己照顾彤彤。”顾瑾之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她慎重看着母亲。道,“娘,我也不知道将来能给孩子们什么。所以,我只能现在有什么,给他们什么。若是将来不能对他们好,我也不会内疚。我生了她,我就有义务养她。旁人怎么养孩子,我不管。我的女儿。我要用自己的法子养。”

    宋盼儿便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这个女儿的。

    从小,顾瑾之性格就怪。

    她从来不和宋盼儿争吵。却很固执。

    宋盼儿说她什么,她口头答应,背后依旧我行我素。

    想到这里,宋盼儿就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随你吧。”宋盼儿最终只得道,“迟早你知道苦头。”

    顾瑾之笑起来,道:“我若是累了。还有娘,还有乳娘和丫鬟们。”

    “我可不帮你。”宋盼儿依旧板着脸,神色已经松懈下来,然后忍不住也笑了,指了顾瑾之道,“你这怪脾气,也就王爷能容忍你。”

    是啊,顾瑾之也常为此而感觉幸运。

    若不是朱仲钧,其他男人再爱她,也许不能容忍她一些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世界观吧?

    偏偏她很少愿意违背她坚持的理念。

    顾瑾之就笑。

    “还笑,还笑!”宋盼儿无可奈何道。

    “娘,其实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就是您了。”顾瑾之道。

    说得宋盼儿眼睛一酸。

    想到女儿昨日那么艰难产子,她还负气甩手而去,心里颇为不忍。这丫头今日又是这么一番话,宋盼儿心里的柔情都被她勾起来了。

    “油嘴滑舌。”宋盼儿笑着骂道。

    却再也不说她自己哺育孩子的问题了。

    彤彤的乳娘刘氏依旧在府上,她只是偶然见见一见彤彤,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顾瑾之在照顾孩子。

    彤彤洗三的时候,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送了洗三礼。

    德妃没有送。她已经病得糊里糊涂,再也想不起人情世故来。

    宫里还没有找到晋王。

    朱仲钧把晋王藏得很隐秘,顾瑾之也不知道晋王到底去了哪里。

    京里也太平得狠。

    有日夜里,有人偷袭了王府别馆,被陈鼎文等近百名高手挡住。

    两名侍卫负伤。

    这点小事,没人告诉顾瑾之。

    顾瑾之安心坐月子。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京城陡然转冷,下了一场大雪。

    顾宅那边也有好消息。

    煊哥儿的媳妇有了身孕。

    宋盼儿高兴极了,特意叫人来告诉顾瑾之。

    顾瑾之正好出了月子,就去看了邹双兰,还给邹双兰请脉。

    邹双兰比较单薄,所以气血不足。

    顾瑾之给她开了个补气养血的方子,道:“你先吃上半个月。这是补药,不会伤了孩子的。若是不吃,等孩子一日日大起来,你浑身的气血都去胞宫养胎了,你就有得受,到时候呕吐、头晕,别说你受不了,孩子也要受影响。”

    “是,我定会每日都吃的,七姐。”邹双兰连忙答应,很乖觉的样子。

    顾煊之喜得脸上都是笑。

    “煊哥儿高兴得合不拢嘴。”顾瑾之看在眼里,就说了出来。

    她希望邹双兰知道,煊哥儿真的挺喜欢她。

    邹双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煊哥儿也颇不自在,连忙敛了神色。

    宋盼儿大笑。

    家里的气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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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节春日

    第483节春日

    生子对顾瑾之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出了月子,她就恢复了七八成。

    只是,她不敢出门。

    她有点想去看看姜昕。

    但听闻谭宥还在京城,顾瑾之的念头就打消了。

    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到了十月底,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大雪漫天覆盖下来,屋脊、树梢皆是白皑皑。银装素裹的世界,一望无垠。

    视觉上,王府别馆显得渺小。

    彦颖带着彦绍去堆雪人玩。

    顾瑾之不敢受凉,便在屋子里烧了地龙,抱着女儿彤彤。

    彤彤不足两个月,已经长了很多。

    她胖胖的小脸,有趣得很。

    她五官长得像朱仲钧。

    到了十一月初,顾瑾之收到了林翊寄过来的一封信。

    他们应该十月就回来的,结果没有,还寄了封信给顾瑾之,说他要带着燕山,往福建去。

    顾瑾之心里乱糟糟的。

    要是往福建去,只怕明年夏天都回不来。

    她很想燕山。

    但是,林翊他们行动无踪,顾瑾之的信都不知道往哪里记。

    那几天,她天天做梦,梦到小时候的燕山。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但是,不能和母亲说,因为燕山跟着林翊走的时候,母亲就分外反对。这要是告诉她,她只怕会说,看看,当初就不应该让燕山跟着那个什么林先生走。如今吃了苦头吧?

    正好,姜昕来访。

    她不仅仅是来看顾瑾之的孩子们,也是来打听西边的事。

    她的丈夫申国公徐钦也上了战场。

    “……如今不知怎样了。”姜昕叹了口气,“你家王爷前往增援。有信回来吗?说西北那边战事如何,什么时候大军可以凯旋?”

    朱仲钧已经走了两个月,并无消息回来。

    姜昕根本不知道朱仲钧去做什么。

    朱仲钧表面上,只是押送粮草。

    “还没有。”顾瑾之道。

    看得出,姜昕心情比她还要差。

    她是来找顾瑾之倾诉的。

    顾瑾之自己的倾诉,只得都咽了回去。

    姜昕到顾瑾之这边坐了一整日。说了好些话,基本上都是姜昕再说。等姜昕走后,顾瑾之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林翊是靠得住的。

    燕山再回来,就是个坚强勇敢的男儿,没什么可担心了。

    这么一想,心情好了不少,虽然仍是放不下。

    转眼到了年关。

    太后接顾瑾之一家人进宫过年。

    彤彤已经快百日了。

    她的小脸胖得似掉下来,太后喜欢得不得了,一直霸占着,都轮不到顾瑾之抱。只是。彤彤要吃奶的时候,顾瑾之亲自去喂,太后和成姑姑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等孩子吃好了,重新抱出来的时候,太后犹豫了下, 还是问:“小七。是你亲自喂养彤彤?”

    “嗯。”顾瑾之高兴道。

    她一脸幸福和得意。

    太后终归不是娘,只是婆婆,这中间隔了一层,有些话就不能讲。

    她和成姑姑勉强一笑。

    顾瑾之就装作看不懂,一副为什么要这样问的表情,让太后更不知怎么启齿了,话题就断了。

    从腊月二十八进宫,到正月初四才出宫。

    彦颖和彦绍则满仁寿宫到处跑,到处玩。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孩子们也怕冷。只是在屋子里。

    顾瑾之则每日抽空,去景和宫。

    她去看德妃。

    顾德妃状况越发不如从前,她瘦得厉害。她大概是死心了,以为晋王已经死了,精神萎靡。顾瑾之来了。德妃也不看顾瑾之。

    她身边的女官也换了人,从前的兰儿也出去了。

    新的女官顾瑾之跟她不熟悉。

    “娘娘这样多久了?”顾瑾之问。

    那女官回答道:“王妃,已经好几个月了。自从晋王他……”

    听到晋王两个字,顾德妃猛然抬眼,望着她们。

    女官吓住了,话就咽了下去。

    “……晋王?”顾德妃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到了女官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晋王去了哪里,你知道晋王去了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

    顾瑾之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安慰她:“娘娘,娘娘……”

    “七妹……”她哭了一回,精神反而好了几分,认出了顾瑾之,然后紧紧抓住了顾瑾之的手,“七妹,你在外头,听到过晋王的消息吗?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顾瑾之吃痛,不回答。

    她的手腕被德妃抓得青了一块。

    回到仁寿宫,太后问顾瑾之:“德妃今天好了些吗?”

    顾瑾之摇摇头:“没有。”

    她没有提晋王,更没有问太后能不能把晋王的下落告诉顾德妃。顾瑾之知晓,宫里到处都是耳目,倘若消息泄露,晋王行踪被人探去,他命不久矣,那才是真的要了德妃的命。

    不能妇人之仁。

    *******

    过年没发生什么大事。

    谭宥依旧躲着不敢见人。

    太子仍派人四处找晋王。

    太后也派人在找,却是做做样子,给太子和其他人看的。

    太后知道晋王是安全的。

    过完年,顾瑾之又带着孩子们出宫回家,太后很舍不得。

    她甚至说:“真想把彤彤养在坤宁宫…….”

    顾瑾之错愕,正想委婉拒绝,太后又笑道:“哀家说笑的。哀家知道你宝贝孩子,哪里会叫你们母女分离?小七啊…….”

    她想说说顾瑾之亲自哺育孩子的事,想了想。才道,“你太疼孩子了。”

    “母后也疼王爷,连带着也疼我。”顾瑾之笑道,“我是跟母后学的。”

    太后失笑。

    ****

    到了正月底。朝廷接到了西北的捷报,说是皇帝亲征,大获全胜,不日部分军队就要班师回朝,皇帝也会先回来的。

    有没有捷报,两说的。

    但皇帝要回来。自然要风风光光的。

    顾瑾之听闻这个消息,知道朱仲钧即将回京,很高兴。

    彦颖每天习武之后,就会到内院,逗逗小妹妹。

    “娘,师傅说,我爹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来。”彦颖问顾瑾之,“是真的吗?”

    顾瑾之点头,笑道:“你爹四月就能到京城了。你高兴吗?”

    “高兴。”彦颖道。

    一旁玩的彦绍也说:“高兴。”

    顾瑾之大笑,问彦绍:“你高兴什么?”

    彦绍也笑。道:“你高兴什么?”

    他喜欢学顾瑾之说话。

    彦颖对彦绍这样很鄙视,道:“娘,三弟总是学人说话。”

    “你小时候也这样。”顾瑾之道,“那时候,你总是学你大哥。”

    “真的?”彦颖觉得很惊悚,他不相信自己小时候也这样呆。

    顾瑾之又是笑:“当然是真的。小孩子都这样。等将来你三弟长大了,咱们也说给他听,他也不相信。”

    彦颖也笑起来。

    他们说说笑笑,一旁原本睁着圆溜溜眼睛的彤彤被吵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瑾之忙要去抱孩子,彦颖已经把彤彤抱了起来。

    他学着顾瑾之的样子,托着彤彤的后颈处,轻轻哄着她:“不哭,不哭,彤彤乖。”

    顾瑾之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又想到了榕南。

    榕南也从小就特别宠爱妹妹。

    只是,什么时候那份感情就变了质?

    顾瑾之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

    彦颖因为习武,虽然只有六岁,胳膊却有力气。他可以毫不费劲稳稳将彤彤抱住。彤彤慢慢不哭了,彦颖得意对顾瑾之道:“娘,彤彤喜欢我!”

    “因为你对她最好啊。”顾瑾之道。

    彦颖更得意,嘿嘿笑。

    他对着彤彤笑,逗彤彤。

    彤彤还不会笑。

    彦颖逗彤彤,彤彤就是不笑,让彦颖有点挫败感,道:“娘,彤彤不高兴么?她怎么不笑。”

    “她还不会笑呢。”顾瑾之道。

    彦颖抱了一会儿,彤彤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在他怀里忸怩起来。

    “彤彤怎么了?”彦颖哄着,发现哄不好了,有点紧张。

    顾瑾之上前,抱了过来,道:“彤彤是饿了。”

    她把彤彤抱到内室,喂抱了她。然后彤彤睡熟了,彦颖才出去。

    他现在每天习武结束,就回内院,陪着彤彤玩。

    彦绍则整日跟着顾瑾之。

    顾瑾之开始给彦绍一些玩意儿,顺便教他几个字。

    她还命人去做了个定制的积木,给彦绍玩。

    可能太过于简易,什么趣儿,彦绍不爱玩。

    顾瑾之就想到,她儿子小时候爱玩沙子。

    她果然又让人弄了盆沙子。

    彦绍这次玩得很开心。

    宋盼儿过来看外孙女,瞧见这一幕,少不得又说顾瑾之一顿,说这样孩子跟乡下野孩子似的,没有王府公子的气度。

    顾瑾之只是在一旁傻笑,并不说阻止孩子。

    宋盼儿又气了一回。

    她回去跟顾煊之说:“以后有了孙儿,不许你们学你七姐胡闹。她那些孩子,堵死我了。”

    邹双兰连忙道是。

    顾煊之则道:“娘,我瞧着彦颖他们几个,都很快活,又健康……”

    说得宋盼儿微微怔愣了下。

    可是,她仍是看不惯顾瑾之的教育方式,却又管不着。

    春日的时光,走得特别快。

    过了年,便能盼望明媚春光。心里有了期盼,时间从指缝间流转亦不自觉。

    到了二月底,朝廷接到了邸报,皇帝带领的小部分凯旋军队,三月初九到京城,让太子去居庸关迎接。

    太后把这个消息,也偷偷告诉了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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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节抓了谭宥

    第485节抓了谭宥

    太后派人告诉顾瑾之,朱仲钧还有十来天就能到京城,顾瑾之很感激。

    她也非常兴奋。

    她怀里抱着微微沉手的彤彤,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面颊,笑道:“你爹爹要回来了,小东西……”

    说罢,她自己嗤嗤笑了起来。

    心情的雀跃,是无法言喻的。

    若是燕山也能回来,顾瑾之就更加高兴了。

    如今,燕山已经走快一年。

    顾瑾之想他的心,就一日胜似一日。很多次,顾瑾之都在夜里梦到燕山。

    到了三月初一,下了场雨。

    春雨贵如油。

    刚刚回暖的天气,又冷了起来。春寒料峭,雨润疏窗。

    这天因为下雨,很早就黑了下来。

    半下午的时候,庐阳王府别馆的屋子里就起了灯。

    彦颖在地上刷枪给顾瑾之等人看。

    屋子里腾出了偌大的空间给他耍。

    顾瑾之怀着抱着彤彤,含笑欣赏着彦颖的武艺;彦绍依偎在顾瑾之的胳膊上,有点索然无味看着二哥,他年纪小,根本看不懂。

    “枪法越来越好。”帘栊处,突然有人说道。

    顾瑾之还来不及去看是谁,彦颖已经把枪一丢,兴奋大叫着跑过去:“爹,爹!”

    他扑到了朱仲钧怀里。

    是朱仲钧回来了。

    彦绍则有点认生,望着二哥兴奋的模样,他仍是不解。只是无辜抬头看着顾瑾之,希望从顾瑾之脸上找到答应。

    而顾瑾之怀里的彤彤,似乎被彦颖的声音吵到了,微微蹙了蹙鼻子。像是要哭,顾瑾之连忙拍着她的后背。

    朱仲钧接住了彦颖,把他抱了起来,快步走进了屋子。

    “回来了。”顾瑾之也下炕。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眼神却有点抖。眼睛都湿润,“不是说,初九才到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路上赶得快。”朱仲钧走进来,又将彦颖放下,走到了顾瑾之的面前,目光全部在襁褓里孩子脸上,其他话都顾不上问,只问顾瑾之,“这…….”

    他的问题在唇边打了个转。又噎住了。

    他很想知道是不是他一直盼望着的女儿。

    “这是彤彤。”顾瑾之道,然后把孩子往他怀里送。

    朱仲钧大喜过望,小心翼翼接过了,抱在怀里,美目流眄:“是彤彤……她长得真可爱,像个小包子。”

    顾瑾之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不许说她是包子。”顾瑾之笑着。“不管是长得像包子,还是性格像包子,都不好。”

    朱仲钧失笑,道:“她的脸,难道不像包子?”

    彤彤面颊圆鼓鼓的,的确像包子。

    这样很可爱。

    朱仲钧忍不住往她面上亲了下。

    他从外面回来,面上有点凉,小家伙的鼻子又皱了起来,哇的大哭不止。

    朱仲钧有些手足无措。

    顾瑾之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慢慢哄着。

    彤彤渐渐就止住了哭,有点犯困了。

    朱仲钧这才能把心思从女儿身上拔出来,分给两个儿子。彦颖眼巴巴望着他,而彦绍一开始往后躲,仔细观察他。大概是看出了是爹爹,也爬上前。

    “爹……”彦颖喊朱仲钧。

    “爹。”彦绍也学。

    朱仲钧又失笑,顺手把彦绍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脸,道:“你怎么学着你二哥说话?”

    彦绍学彦颖也不是一两日。

    彦颖正要告状,却听到朱仲钧转头对顾瑾之道:“彦颖小时候也学燕山。真奇怪,是不是你教他们兄弟的?”

    “别胡说。”顾瑾之也笑,“我教他们这个做什么?亲兄弟,自然有相似之处。”

    说得朱仲钧也笑起来。

    “燕山呢?”朱仲钧一进门就没有看到燕山,他还以为燕山只是没过来。而现在,说笑了这么久,顾瑾之都没有提去接燕山过来,足见燕山并未回家。

    “还没有回来。”顾瑾之默默叹了口气。

    朱仲钧没有接话。

    他刚刚回来,定是疲惫的。

    顾瑾之让彦颖带着彦绍先出去,又让乳娘把彤彤抱下去。而顾瑾之自己,则服侍朱仲钧更衣盥沐,洗掉一路的风尘。

    朱仲钧显然并不疲,他见孩子们都走了,就毫无顾忌把顾瑾之抱起来,吻住了她,有点忘情。

    他把顾瑾之抱在床上坐着,双手解她的衣带,舔着她的耳郭。

    一阵阵的酥麻传来,顾瑾之有点想躲,就顺势被朱仲钧压在床上。

    他将顾瑾之压下,又重新寻到了她的唇,轻轻舔舐几下,就含在嘴里,舌头探了过来。

    顾瑾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浑身发软,眼神迷离。

    “想我了吗?”朱仲钧含混不清的问。

    “嗯……”顾瑾之也含混不清的回答着。

    听到了这个回答,朱仲钧并不满意,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那轻微的疼痛,既难忍又刺激,顾瑾之娇喘轻轻溢出来。

    “想我了吗?”他固执的追问。

    “想了…….”顾瑾之赌气般的大声回答。

    坚硬炙热的东西,随着她话音一落,滑入了她的身体里。那股子野蛮的顶撞,让顾瑾之头微微后仰。

    她艰难呼吸着。

    有种窒闷紧紧包裹着她。

    欢愉的涟漪在她小腹处缓缓扩大,最后充满了整个心房。

    她的身子,随着朱仲钧的节奏欺负,她的心也飞扬起来,鬼使神差便说了句:“朱仲钧,我爱你!”

    朱仲钧的动作微停。

    然后,他的力道加大。

    他并未回应这句话。顾瑾之也没指望他会回应,他太别扭了。

    结束之后,顾瑾之累得趴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朱仲钧只得抱她去盥沐。

    洗完之后。顾瑾之枕着朱仲钧的胳膊就睡了,晚膳都没有吃。

    朱仲钧也睡熟了。

    后半夜的时候,顾瑾之饿醒了。

    她轻微动了动,朱仲钧立马就醒了。

    他最近睡眠很浅。

    “怎么?”他问顾瑾之。

    “饿了。”顾瑾之如实道,“你呢,饿不饿?”

    “吃点也好。”朱仲钧道。其实他不饿。他只是想陪着顾瑾之,不管做什么。在西边的时候,总是想她。

    那时候想得最多的,便是觉得,只有能和她在一起,不管做多么无聊的事,都很有趣。

    夫妻俩大半夜起来吃饭。

    他们晚膳的份例饭菜,大厨房送到了内院的小厨房,就是怕夜里顾瑾之饿了。这是顾瑾之怀孕时养成的习惯。

    她如今哺育,夜里有时候起来喂孩子。饿了就再也睡不着,必须吃点东西。

    所以,小厨房的饭菜总是连夜准备着。

    顾瑾之吩咐一声,很快就端了上来。

    朱仲钧坐在她对面,笑笑望着她吃。

    他有一下、无一下的拨动着筷子,并无食欲。

    “皇上呢。他也是今天到京吗?”顾瑾之突然问起这话。

    朱仲钧却摇摇头,道:“我们昨夜三更天就进城了…….”

    顾瑾之正在喝燕窝粥,听到这话,不由停下了勺子:“昨天就到了?怎么…….”

    怎么今天下午才回家?

    “咱们带回来的人,足足两千多精卫,连夜把东宫给包了。”朱仲钧笑道,“东宫里倒没有什么,太子也摘得清,只是把西北大营的总兵谭宥给抓了。他没有调令就擅自回京,已经入了诏狱。等着审查。”

    顾瑾之愣在那里。

    她感觉有点不真实。

    谭宥……就这样伏击了?

    “他没有反抗?”顾瑾之问。

    “反抗?”朱仲钧冷笑,“敢反抗,他就是谋逆,一千多把乱箭射死他,他再武艺高强又能如何?不反抗。现在不过是下了诏狱,你以为能审出什么?武将擅离职守,是可以砍头的。但,谭家的人命都硬,他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死,没有更多的证据,过几天就要放出去。”

    顾瑾之已经忘了再吃。

    “不能放他出去。”顾瑾之道,“让他死在诏狱里!”

    “没那么容易。”朱仲钧道,“当年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诏狱就是他管着。那些牢头里,不少是他的亲信。要在牢里下毒,不现实,还会落下口实,到时候更加拿他无可奈何。皇帝也说,先把他关起来,再慢慢找他的罪证,通过三司会审,斩了他。”

    “擅离职守,还不够砍了他吗?”顾瑾之道,“他从西北回来,有调令吗?”

    “西北战事吃了大亏,皇帝跟朝臣没法子交代。而谭宥,他就在西北,他和他的亲信们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谭宥敢只身回来,被抓了又不反抗,说明他有证据,从而心有成竹的。

    一旦他被击杀好,他的手下就会反抗,反而把战事的真正情况泄露。你想史官怎么记录皇帝,万世之后人们又怎么评价他?他不得不考虑这些。”朱仲钧道。

    这倒是。

    皇帝是不会这么鲁莽的。

    或者说,皇帝更想掩饰他的失败。和击杀谭宥相比,掩藏事实更加重要。当然,谭宥知道实情,迟早要被除掉的。

    可此前,皇帝是不想撕破脸,弄得两败俱伤。

    “朱仲钧,咱们怎么办?”顾瑾之问他。

    “让谭宥死在牢里?”朱仲钧道。

    “若是这么简单,当年或者早就该杀了他。”顾瑾之道,“可我要谭家陪葬,这样轻易杀了他,会不会太便宜了他?”

    朱仲钧沉默敲了敲桌面。

    顾瑾之也沉默。

    夜,越来越凉。

    外头隐约又疾风呼啸而过,惹得虬枝簌簌。

第486节审讯

    第486节审讯

    夜风未停,几许杏花春雨,斜斜疏疏打在檐下的窗棂上,半开的疏窗湿意涌入,烛火摇曳。

    朱仲钧的脸色隐晦。

    顾瑾之亦久久不曾开口。

    两人各有心思。

    剩下的后半夜,两人都没怎么睡。

    刚到寅正,朱仲钧就起身了。

    仍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

    锦被里暖融融的,顾瑾之手都不愿意伸出来,只是喊了丫鬟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若是天气不冷,她会自己起来的。

    “……今天能早点回来么?”顾瑾之隔着锦帐问。

    朱仲钧道:“能的,我下午就回来。”

    然后又道,“我去看看彤彤,会不会吵醒她?”

    他昨晚陪着顾瑾之,彤彤又很早就睡了,他没有看够。平日里,朱仲钧不在家,顾瑾之总是把彤彤放在自己床里面,就像燕山小时候一样。

    昨晚朱仲钧回来,顾瑾之就临时把彤彤交给了乳娘。

    乳娘把彤彤安排在了正院的暖阁里。

    “没事,彤彤睡得香,不饿不会醒。”顾瑾之笑道。

    朱仲钧笑了笑。

    他梳洗之后,早膳也顾不上吃,去了暖阁看彤彤。

    彤彤还在睡。

    她小小的胳膊,斜斜摆在肩头,小嘴努着,很像彦颖小时候。彦颖和彤彤都很像朱仲钧。

    朱仲钧想到昨日想亲孩子面颊,因为面颊有点凉。把孩子被冰哭了。

    他就把手往自己袖子里拢了拢,等两只手都暖和点,才上前,轻轻往孩子脸上摸。

    彤彤没有感觉到,依旧睡得很熟。

    朱仲钧看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他既怕吵醒孩子,又怕耽误出门。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甘心。

    他都没有看够。

    狠了狠心,朱仲钧走了出去。

    他直接进宫了。

    皇帝已经起来,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

    早朝尚未开始。内阁诸位大臣和六部大臣。已经全部在御书房外等着。

    朱仲钧和几位熟悉的大人打了招呼,便越过他们,往御书房去。

    他轻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太子和顾延韬并排跪着。

    皇帝端坐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扶住了榻沿。脸色苍白。

    他不停咳嗽。

    皇帝原本就不胖。

    朱仲钧去接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瘦了,倒也不觉得触目。如今再看他,穿着从前的龙袍。却松垮得厉害,看着有点惊心。

    这样一瞧,皇帝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单薄又苍白的皇帝,毫无君临天下者的气度威严。

    他发怒的模样,也无威慑力。

    “……祖宗的江山,要被你败光了。”皇帝在骂太子。他咳嗽得厉害,骂了几句就要捂住嘴,使劲咳嗽半天。

    身边跟着的太监向梁和刘术紧张不安,想劝又不敢劝。

    “这才一年,西南反叛就有十三起;东南水匪八起;湖广去年秋上旱灾,死伤数万人,朝廷却依旧重税,也要逼得他们造反?”皇帝继续骂。

    太子却犟着脖子。

    他很想回顶一句。

    西南反叛是谁的错?前些年安南过平乱,结果撤了安南属国,建立安南布政司。安南人不服,积怨已久。听闻朝廷西北有战事,就趁机起军。

    这是太子的错吗?

    东南水匪也是多年。从七八年前,东南那边的水匪不断,袭扰百姓。朝廷一拖再拖,不肯派重兵,每次都是派支小队去赶走,结果水匪势力越来越多,这都是朝廷姑息养奸。

    这是太子的错吗?

    至于去年湖广的旱灾,朝廷不肯减税,还不是因为西北战事?西北战事,国库花销巨大,没有赋税,如何供给?

    这也是太子的错吗?

    皇帝骂的这几条,太子都可以反驳。

    太子也委屈。

    但是,现在委屈也要受着。皇帝在东宫抓获了他舅舅谭宥,若是在给太子安一个结交外臣、密谋造反的罪名,太子就有口莫辨。

    太子心里的忐忑不安,把他的委屈掩盖住了。

    他低头,一声也不敢吭。

    “……不过才一年,国库空虚到了如此地步,朕这家当,都去了哪里?”皇帝越说,越是气愤。

    他咆哮起来。

    这么一咆哮,又是一阵大咳。

    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国库这半年来,空虚得厉害。

    户部不止一次报备说,收上来的赋税出了问题。

    太子也着令户部去查,却又偏偏查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不仅仅太子和户部一头雾水,连顾延韬自负精明百般的人,也是糊里糊涂的。皇帝回来看了账簿,气得吐血,却也看不明白。

    这屋子里,唯一清楚的人,应该是朱仲钧。

    朱仲钧无声无息站在脚落地。

    除了他进来,没人再留意他。

    皇帝只顾骂太子和顾延韬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朝堂上骂,只能私下里先骂了。

    这一年多,朝政不止这些。

    皇帝继续骂着。

    他越说气越盛,再次咳嗽的时候,一口鲜血咳了出来。这也不是皇帝第一次咳血。那腥甜气息,弄得他几欲呕吐出来。

    他为了压抑这种作呕,憋得脸通红。

    “陛下……”向梁上前,轻轻扶住了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这作呕感压抑住。

    朱仲钧看得出皇帝刚刚咳血了,立马从旁边案几上端了茶水,亲自端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仿佛才看到朱仲钧。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水,轻微冲他点点头。

    向梁看在眼里,又从旁边拿了痰盂。

    整个过程中,向梁表现出来的眼力,非另一名太监刘术可以相媲的。

    皇帝漱口,太子和顾延韬想上前服侍,又不敢,依旧跪着。

    朱仲钧就提醒皇帝:“皇兄,已经辰初,是不是该早朝了?”

    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御书房外等了快两个时辰。而三品以下的。没有被召进宫,在乾清宫也等了快一个时辰。

    三月的清晨,春寒料峭,冷风依旧刺骨。

    外头细雨并未停歇。

    那些大臣哪怕撑了伞。也被雨打湿了半身。又冷又累。也够难受的。

    “早朝吧。”皇帝骂累了。自己也有点疲惫,无力依偎着引枕,轻轻停靠歇了一会儿。

    “你们先去吧。”皇帝对太子和顾延韬道。

    太子和顾延韬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都不敢反驳,任由皇帝骂着。此刻磕头起身,道是,声音都有点干涩。

    刘术去吩咐等在御书房外头的大臣,让他们先去大殿。

    朱仲钧则和向梁在御书房里,陪着皇帝。

    皇帝歇了半晌,让向梁再倒杯热茶给他。

    向梁便去倒了。

    喝了杯热茶,皇帝感觉好了不少。

    “仲钧,你不忙上朝。”皇帝见朱仲钧要搀扶他,就阻止了朱仲钧,“你代朕去诏狱,审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审出来,再定他的罪。”

    顿了顿,皇帝又低声道,“仲钧,不可掉以轻心。”

    朱仲钧大喜,面上不敢带出半分,道:“是,臣弟绝不辱命。”

    ——*——*——

    朱仲钧奉命去审谭宥,想用大刑,却发现行刑的狱卒阳奉阴违。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晋王今天接回了宫里,皇帝正高兴,脸色也好了几分。

    听到这话,皇帝又是一阵怒火攻心。

    “好,好,好!”皇帝气急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诏狱,也要成他谭家的了!都杀了,看看他们如何嚣张。”

    皇帝不能不通过刑法随便杀大臣,却可以杀狱卒。

    这次回来,他必须伸张皇权。

    朱仲钧道是。

    他没有把狱卒全部杀了,而是杀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胆子都吓破了。

    朱仲钧再次审讯的时候,狱卒们下手一点也不弱了,打得实在。

    谭宥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硬是咬着牙,眼睛都红透了,愣是没叫唤一声。

    “……你还是老实招了吧。”朱仲钧道,“何苦费功夫?你我都知道,这诏狱,你是走不出了。”

    谭宥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震得那些狱卒都后退了数步。

    “来啊,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谭宥笑着道,“这么多年,辛苦你替本侯养大儿子、养着女人。今日只当我还你的,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来。”

    所有的狱卒,都把这话听在耳朵里。

    大家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割了。

    谭宥这话,是什么意思,未必每个人都清楚。但只要出去打听,他们就能打听到庐阳王长子乃孽种的谣言。

    看庐阳王折磨谭宥这手段,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狱卒,想要活命只怕难了。

    庐阳王听了谭宥这话,他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笑。

    猛然,他一个耳光,掴在谭宥脸上。

    谭宥那服刑时不吭声的刚毅,好似一瞬间瓦解,他的脸色大变。

    折磨他,那是身体上的。

    掴耳光,那是对他的精神侮辱。

    身体上的折磨,他可以硬抗;精神上的侮辱,他无法忍受。他是条硬汉。

    如果是狱卒,谭宥可能感觉没那么深,

    但是朱仲钧的耳光,打得他心里所有的怒意都起来了。

    还能等他开口骂,朱仲钧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谭宥牙齿松动,血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舌头再也不那么听使唤,骂也骂不出来。

    “王爷,陛下吩咐,不能让他死在诏狱里,否则无法交代。”身边的侍卫提醒朱仲钧。

    他能看得出朱仲钧的杀意。

    谭宥是侯爷,一品爵位,又是西北将领。

    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否则皇帝也无法交代清楚。

    皇帝希望朱仲钧能拿到证据,顺便折磨谭宥出出气,而不是把他打死在诏狱里。

    朱仲钧听到了侍卫的手,就收了手。

    他冲谭宥笑了笑。

    谭宥感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侮辱。

    他要把朱仲钧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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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节嘲讽

    第487节嘲讽

    朱仲钧审讯谭宥五天,毫无所获,只是把谭宥打得半死。

    从始至终,谭宥除了骂朱仲钧,侮辱他的妻儿,没有说过半句求饶之语。

    他骨头之硬,超过了朱仲钧的想象。

    朱仲钧也不急,慢慢和他磨。

    谭宥那些辱骂的话,不堪入耳。牢狱听了,个个胆战心惊,庐阳王则面上无半点改色。

    他似乎听不懂般。

    他全然不理会谭宥的辱骂,让谭宥的辱骂变得毫无意义。

    太子则很着急。

    他既担心他最崇敬的舅舅死在牢里,更担心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说出来,到时候攀咬出太子。

    谭宥可是口口声声说回来拥立太子的。

    他又是在东宫被抓的。

    这就说明,太子同意被他拥立。

    怎么拥立?皇帝还没死呢。

    这就可以说,是谋反啊!

    太子寝食难安。他自己不能干预谭宥的审讯,他自身难保,哪里还保得了谭宥?晋王被接回宫里之后,太子更是惶惶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越来越急。

    他能想象谭宥在牢里吃的苦。

    再下去,也许谭宥会招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太子去找皇后,让皇后去求皇帝,让她去牢里看谭宥。谭宥是皇后的胞兄,她去探望是情理之中的。

    谭皇后亲自去关照,庐阳王还敢不给面子,继续打谭宥?

    谭宥又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

    谭皇后刚刚吸食了富贵如意膏。正甜梦缱绻。她梦到了在东宫时,暖春三月,和还是太子的皇帝缓慢走在那条幽静小径上。路上花海摇曳,馨甜花香沁入。

    若说幸福是什么滋味。除了这富贵如意膏,就是那梦里花香的滋味了。

    谭皇后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情绪里,只感觉生活前所未有的惬意。

    孙姑姑上前,轻声唤了声:“皇后娘娘……”

    梦里的谭皇后知道有人喊她。

    她不高兴。

    这等美梦,她不想醒过来。

    “皇后娘娘,太子爷来了……”孙姑姑声音细柔。

    谭皇后恨不能揣她一脚。

    她憋了一口气。在梦里道:“滚…….”

    孙姑姑忙不迭退了出去。

    内殿重新安静下来。

    谭皇后的美梦又续上了。

    旖旎的风,撩拨着桃花枝头落英缤纷。粉色花蕊落在她肩头,夫君轻柔替她拂去,又为她拢了拢披风。

    梦里的小径似没有尽头,漫长又幽静,唯有馨甜的花香。

    “母后!”突然一个急促又高昂的声音闯进来,彻底搅合了谭皇后的梦。

    梦里的缤纷全部褪色。

    谭皇后眼底涌动怒色。

    她在锦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道:“太子直接闯到本宫的寝殿,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母后。儿臣有急事。”太子道,“唐突了母后,求母后见谅。”

    已经是临近中午,太子不相信谭皇后还没有睡好。

    或者,她是装睡。

    太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谭皇后不能避之不见,太子现在很需要她的帮忙。

    “母后。儿臣先出去,求母后一见,儿臣有要事要说。”太子道。说罢,他自己先退了出去。

    谭皇后心里又恨又气。

    她很反感太子这种态度,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居然敢在她睡觉的时候,闯她的寝殿。

    可这话,她跟谁哭诉去?

    谭皇后忍着一口气,咬了咬牙,厉声喊孙姑姑:“服侍本宫更衣。”

    她只得起来。

    可到底存了一口恶气。

    她出来见太子的时候。也是阴沉着脸。

    太子有求于她,只得看着她的脸色,赔笑道:“打扰母后,儿臣有罪。”

    谭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想多过于拐弯抹角。直接问:“太子什么事如此着急?”

    太子却犹豫了下。

    他看了看这满殿服侍的人。

    谭皇后心里更烦,脸上显露几分。

    孙姑姑看在眼里,只得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太子往前凑几步,低声道:“母后,大舅舅入了诏狱…….”

    这件事,谭皇后知道。

    京里知道的人却不多。

    皇帝之所以还没有定谭宥的罪,就是对谭宥所有顾忌。而皇帝顾忌的根本,乃是西北去年的战事失利。

    自然,谭宥擅自回京、入狱等等,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

    可是谭皇后不想管。

    她讨厌谭家所有人,包括这个兄长。

    谭宥从小就跟谭皇后姊妹不亲热。他打小起,就深得老侯爷喜欢,从来不讲家里其他兄弟姊妹放在眼里,跟谁都是一副有仇模样。

    连母亲也害怕他几分,何况谭皇后。

    谭皇后当年也是怕这个兄长的,如今想来,凭什么要怕他啊?他又不是长辈。这份在心底的惧怕,生出了自卑和不甘,渐渐酝酿出了恨意。

    “你大舅舅不是在西北吗?”谭皇后装傻。

    “没有。”太子不由语气急促,他真当谭皇后病入膏肓,什么也不清楚。殊不知,这内宫的女人,消息是她们的保命符,她们比太子还要尽心。

    外头什么事,她们可能不知道,但谁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她们还是能知晓的。

    连朱仲钧去审问谭宥、杀了一半狱卒的事,谭皇后也知晓。

    “……大舅舅他身体不济,又不敢说,只得回京静养。”太子为谭宥编了个理由。“大舅舅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所以他回来也是悄悄的。不成想,父皇却误会了。庐阳王素来跟我们不和。只怕会趁机严刑逼供大舅舅,攀咬出咱们母子。”

    他在恐吓皇后。

    皇后却噗嗤一声笑。

    她无奈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太子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母后…….”

    “太子是想,让本宫去保他出来吗?”谭皇后冷嘲看着太子。

    太子对她的冷嘲,心里也着实不爽,这女人把他当白痴吗?

    “母后。儿臣不敢让您越俎代庖。您若是去探望一番,看看大舅舅在牢里有没有吃苦,儿臣就感激不尽。”太子道,“若是大舅舅吃苦头了,您叮嘱庐阳王几句,他不敢不从的。”

    谭皇后冷冷笑了笑,道:“不吃苦头?太子只怕想得简单了。不吃苦,哪里来的招供?”

    “大舅舅一身铁骨,哪怕再酷的严刑,他也不会屈打成招的。”太子也微微冷笑道。

    他觉得谭皇后小瞧了谭宥。

    到底妇人之见。

    “…….母后。您若是能去瞧瞧,庐阳王也许会有收敛,免大舅舅一点苦头,儿臣和大舅舅都感激不尽。”太子把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太子怎么不亲自去?”谭皇后道。

    太子噎住。

    谭皇后见他吃瘪,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入了诏狱。证据还愁吗?捏造证据的手段,谁又不会呢?”

    “他敢!”太子面色大变。

    庐阳王如果捏造证据,肯定会攀咬太子的。

    太子最怕这点。

    他也不是没有担心庐阳王捏造证据的。可是心里,总是存了几分侥幸,此刻被谭皇后点破,太子恼羞成怒。

    “他当然敢,要不然他打你大舅舅做什么?”谭皇后笑了笑,“严刑逼供,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好似捏造来的证据。真的是逼供出来的一样。这样,证据就真实了。所以,你大舅舅这顿苦头是免不了的。太子去求、本宫去求,都无用…….给庐阳王授意的,是你父皇…….”

    说罢。她又冷笑着摇摇头。

    她一个妇人都知道的道理,太子居然不明白,还跑来求她,着实可笑。

    太子则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

    谭皇后心里的怒气,倏然就没了。

    她有点神乏,见太子呆若木鸡,也不管他,起身回了内殿。

    她躺下了,想继续做着方才那个梦。可是梦断了,再也续不上了。想到这里,谭皇后又憎恶的啧了声。

    太子那个蠢货,她这样想。

    不能和他走得太过于亲近。自己这皇后之位,只怕比他的太子之位稳妥得多。他又不是谭皇后亲生的,哪怕他被废了,谭皇后也未必一定会受牵连。

    但是,若和他狼狈为奸,等他被废,自己同样被废的可能性很大。

    保太子和远离太子、明哲保身相比,后者让谭皇后活下来的可能更大。

    谭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谁也靠不住啊。

    到底能不能有她报复谭家那天呢?

    坤宁宫的正殿,静谧无声。光可鉴物的大理石地面,映衬着太子呆呆的身影,孤立颀长,偏偏看上去单薄,毫无威严。

    太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放佛受了很大的打击,脚步一深一浅出了坤宁宫。

    如今,他怎么办?

    他任由庐阳王信口雌黄,把谭宥的罪牵扯到他身上,然后他被废,庐阳王再联合顾家拥立晋王?

    谁能帮他?

    太子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的老师袁裕业。

    他回头,冷冷看了眼坤宁宫庄严肃穆的宫门,心里起了冷意: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这个女人是不会管他的死活。

    从前,太子还觉得谭皇后肯定会处处维护他。

    可现在,谭皇后似乎有了其他心思。

    她真的以为,如果太子被废,她能置身事外?

    太子也露出几分冷嘲。

    他阔步走了出去,去找袁裕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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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一本书:《嫡姐》,作者雨夕颜,简介:永宁侯府的六小姐肤白貌美身材正,是白富美中的战斗机。可她却是庶女奋斗史里,体弱多病早死短命,被庶妹取而代之的炮灰嫡姐。炮灰虽易,逆袭很难,且行且登位!

第488节金钗

    第488节金钗

    朱仲钧这些日子忙着替皇帝审讯谭宥。

    其他的朝事,他不想帮忙。

    如今令皇帝忧心的,不仅仅是天下的动乱,还有莫名其妙空虚的国库。这件事,皇帝和太子知道,首辅顾延韬知道,管着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和侍郎知道,其他人并不清楚。

    朝臣只知道皇帝这两日频繁召见户部尚书。

    没过几日,户部尚书就消瘦了一圈。

    再过了几日,户部尚书告假,没有早朝。

    户部尚书生病了。

    到底什么病,旁人也说不明白。去探病的大臣,都被拦在门外。

    朱仲钧却回来告诉顾瑾之:“王履祥自杀未遂…….”

    王履祥就是户部尚书。

    当年顾瑾之出嫁,他任正使,顾瑾之和朱仲钧都记得他。

    “…….因为国库的事?”顾瑾之问。

    朱仲钧点点头。

    “你那个方法,效果不错?”顾瑾之又问。朱仲钧从用钱套银,抬高钱币的价格,使得钱贵于市价,从中掏空国库。

    这才短短半年,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是的。”朱仲钧道,“朝廷最近在查,我让章叔和把这件事的秘密泄露给一些钱庄和湖广、四川的官府。这中间的利润,从前没人注意到。也许有人注意到,却不敢。如今我让章叔和派人去说,他们肯定要想赚这份钱。等朝廷查到国库到底怎么流失的时候,无数人替咱们分担责任。我们反而摘得干净…….”

    他说完,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意味深长。

    顾瑾之也沉默了下。

    而后,她道:“好,趁早摘清。把利润转让出去,等于把风险转让出去了。”顿了顿,顾瑾之又问,“诏狱那边如何,证据造好了吗?”

    问出证据太难,索性自己来捏造证据。

    这是朱仲钧的想法。

    他没有告诉皇帝。只是和顾瑾之说了下。

    顾瑾之是赞同的。

    “快好了。”朱仲钧道,“做戏要做足。这次,我要把太子给拉进去。皇帝心里是想换掉太子的,趁机可以做文章……”

    顾瑾之却陡然沉默了下。

    她明明同意过的事,却突然又沉默不语…….

    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偏偏寻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这让顾瑾之有片刻的怔愣。

    她这么一怔愣,朱仲钧心头就有了几种猜测。

    “怎么?”他问顾瑾之。

    顾瑾之回神,摇了摇头。

    她轻轻咬了咬唇。

    朱仲钧起身,将她拢在怀里。轻咬着她的耳垂,道:“有什么就说,咱们之间不需要字斟句酌。你有话,就告诉我…….”

    顾瑾之笑了起来。

    她躲开了他的唇,转身攀上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顾瑾之目光灼灼:“我并非辜负你的一番心思。我只是觉得。太子是废、是存,不能你出面。否则,皇帝定要猜忌你在京城已经有了番势力,朋党营私,对你没有好处。只是…….”

    只是,不把太子搅合进去,想让谭宥死的那么痛快,也是不容易的。

    需要找一个谭宥非死不可的罪名,谋逆是最好的选择。

    谭宥谋逆,定要牵扯到太子。

    皇帝自己可以把儿子废了。未必高兴让外人搀和。

    这件事,皇帝其他近臣、宠臣可以去说,朱仲钧却不行。

    “……皇帝这次回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发现了吗?”顾瑾之道,“若是你僭越,迟早要怀疑到你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咱们担不起。”

    朱仲钧听完,不语。

    他目光安静,看不出情绪。

    顾瑾之说的这些,朱仲钧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关键时刻,他怎么能放过谭宥?

    他要替顾瑾之报仇啊。

    听到顾瑾之这番话,足见她的心态豁达了很多。她再也不纠结眼前的恩怨,而是把目光放在很长远。

    朱仲钧是欣慰的。

    却又心疼她。

    一个人能学得远见,需得屏蔽自己的恩怨,她会少很多快乐。朱仲钧宁愿顾瑾之还是从前那个女人。

    他抱着顾瑾之的腰,有点紧。

    他似个孩子,把头埋在顾瑾之的胸前。

    “那咱们就不能在这次弄死谭宥了。”朱仲钧闷声道。

    “没关系,没关系。”顾瑾之轻轻拂过他的青丝,“一斧子砍不倒合抱的大树。这次褪了他一身皮,下次再杀。”

    顿了顿,她又道,“砍头太便宜他了。等他落在咱们手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他制成人彘…….”

    她声音狠戾。

    朱仲钧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几乎搂得她透不过气来。

    最终,他抬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声音从唇齿间呢喃出来:“报仇的事我来做,你还是你,你是燕山他们的母亲,是我的妻子,你不是刽子手。”

    顾瑾之只是回应着,吻了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走到了今天,她早已不介意做个侩子手。

    ——*——*——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皇帝回京已经半个月。

    朱仲钧审讯谭宥,也整整半个月。

    太子和袁裕业上下行事,就是希望把谭宥和太子摘清,免得太子受牵连。太子和袁裕业的做派,寒了谭氏一派大臣的心。

    众人对太子,已经不抱希望。

    谭宥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在猜测。

    朱仲钧准备早朝的时候,把他的奏牒递上去。

    三月十五那日。他早早起床。

    顾瑾之也起身,为他更衣。

    用过早膳,她从朱仲钧到院门口,轻轻替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今天早点回来。”

    每天送朱仲钧出门,她都是这句话。

    朱仲钧点点头。

    三月的清晨,雾霭萦绕,似轻纱拢肩。

    朱仲钧阔步走了出去。刚走了几步,他心里似有什么割舍不下,就回头看了一眼。顾瑾之没有进屋。仍站在门口。

    晨曦熹微中的她,金钗画影,闲丽柔婉。

    见朱仲钧回头,她轻轻挥了挥手。

    朱仲钧微笑,转身继续往外走。

    到了宫门,过了早朝的时辰,皇上并未上朝,太子亦不曾到。

    朱仲钧心里疑惑,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朱仲钧知道情况不对。转身就往乾清宫去了。

    果然,乾清宫里,皇太后、皇后、太子、晋王和诸位妃子,皆在。每个人脸上或忧色、或倦色。

    看得出,他们一夜未睡。

    朱仲钧上前,给皇太后和皇后行礼。又给太子行礼。

    “母后,皇兄圣体安好?”朱仲钧行礼毕,问皇太后。

    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把眼睛睃了下满屋子的人,含糊回答道:“甚好…….”

    正说着话儿,几名太医从内殿出来,其中就有朱仲钧认识的人:秦申四、彭乐邑、张渊,甚至还有顾辰之。

    看到顾辰之,朱仲钧有点惊讶。

    顾家的确拿着宫廷俸禄,但顾辰之并不在太医院行走。

    朱仲钧的惊讶一闪而过。并不出头。

    等太医们都出来,太子和皇后先迎了他们,起身把他们往偏殿领,要问皇帝的病情。

    皇太后则起身,往内殿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喊晋王:“善儿过来……”

    晋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就领着他,往内殿去了。

    朱仲钧和其他妃子们一样,等在大殿里,没有动。

    皇帝从西北回来,身体就垮了一半。

    他几乎是奄奄一息回到了京城。

    还没来得及修养,就发现他离京这一年多,朝廷被太子弄得乌烟瘴气,回来这半个月,又是一直在生气。

    身子原本就虚,又怒气攻心。

    现在突然发作,不管是什么病,是不是快到了穷途末路?

    朱仲钧在心里想着,静静垂了头。

    片刻,皇后和太子重新回到了大殿。

    他们已经问完太医了。

    母子二人穿过大殿,往寝殿去了。

    路过朱仲钧时,太子看了眼他,脚步停了下来,对朱仲钧道:“六叔,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退下去。”

    皇后立马也停住了脚步,对太子道:“看你父皇要紧…….”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太子这个时候还拎不清轻重,让皇后有点灰心。

    现在是赶朱仲钧走重要,还是凑在皇帝身边重要?

    太子还要说什么,皇后目光投过来,带了几分犀利。

    他只得随着皇后,进了寝殿。

    皇帝还没有醒。

    皇太后和晋王已经坐在了床前。

    太子见晋王也在,心里就急起来,恨不能把晋王赶出去。

    可是皇太后在此,太子也不敢放肆。

    “太医怎么说?”太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皇后。

    “说陛下乃是热盛热血,伤了经络,才吐血不止的。还说这昏迷,多半是劳累昏睡。太医让别打搅了陛下休息。”皇后靠近太后几分,耳语道。

    她们说话非常轻,怕吵了皇帝。

    太后听闻,点了点头。

    她起身,对皇后和太子道:“既如此,哀家先去歇歇。劳你们母子在这里守着…….”

    她把守护皇帝的事,交给了皇后和太子,她知道,这是皇后和太子此前最想做的。

    皇后道是。

    太子脸色微松。

    太后带着晋王,从寝殿里出来。

    朱仲钧仍在这里。

    他见太后步履蹒跚,就上前搀扶了她,关切道:“母后,您还好?”

    “哀家是累了。”太后勉强微笑,道,“一夜未阖眼,年纪大了。你扶哀家先回宫。”

    然后她对晋王和其他人道,“都散了吧,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不要再次叨唠,有皇后和太子服侍即可。”

    众人道是。

    苏嫔和德妃上前,搀扶太后。

    朱仲钧紧跟其后。

    到了仁寿宫,内殿里只剩下朱仲钧和太后母子的时候,朱仲钧问太后:“皇兄是怎么了?”

    “昨夜突然吐血,后来人就昏迷不醒。”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西北大营哗变,谭宥带的那些兵,太嚣张了。”

    朱仲钧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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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陆长亭到花甲暮年时,时常回想,若靖嘉那年未曾兵变,若陆氏没有北迁,若天下还是好好的大晋年华,那她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大概会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然后终生顺遂。

    这自然没什么不好。

    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在乱世颠簸之中,遇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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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节画影

    第489节画影

    三月十五的早晨,晨雾缭绕。

    顾瑾之以为雾气散去,便是朗朗晴空。

    上午的时候,骄阳稀疏。

    到了中午,被乌云层层叠叠盖住。半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霏霏细雨,料峭寒春凉透了锦衣。

    顾瑾之自己回了里屋,又添了件衣裳。

    更衣之后,她便坐在了东次间临窗炕上做针线。

    她替燕山他们兄弟做睡鞋,也替彤彤做了件粉色荷瓣肚兜,等彤彤盛夏的时候可以穿。

    当年出阁之前,她拼命学针线,是非常艰难的。

    可后来,一旦学会了,就越发简单。现在,顾瑾之只是不敢剪裁外衣,内衣她什么都会做,甚至学会了几个花样子。

    屋子里点了熏香,来驱赶春雨湿漉的腥气。

    袅袅香雾,沿着垂地的画帘,旖旎而出。庭院前面,柳絮飞舞,一派大好春光。

    新绿密,乱红稀,花落郎未归。

    顾瑾之想到这句,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

    她想燕山了。

    自从过了年,她就总想着燕山。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若知林翊这般擅自做主,顾瑾之是不会让他带着燕山走的。

    但,燕山的性格……

    顾瑾之甚感怅然。

    正在情绪无处宣泄,内室里的彤彤哇的一声哭起来,她已经醒了。

    顾瑾之忙放下针线,进了内室。

    一直陪着彤彤的刘乳娘已经把彤彤抱了起来。

    顾瑾之接过孩子,为彤彤喂奶。

    彤彤已经六个多月。顾瑾之的乳汁不太足,每天不够彤彤吃的,需要刘乳娘添些。顾瑾之记得,当初奶第三子彦绍。只有七个月。

    奶彦绍的时候,她还每天坚持喝不放盐的鱼汤下奶,后来嘴巴都发涩,十分痛苦。

    那股子难受劲,是很深刻的。顾瑾之以为,她再也不会为下一个孩子做到这样。让乳娘奶又能如何呢?

    可是眼瞧着乳汁一天天不够,彤彤需要喝乳娘的,顾瑾之就咬了咬牙,继续喝不放盐的鱼汤。

    她已经喝了三天。

    可能是初期效果不显,她的乳汁并未多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狠的人。等她成了母亲,逼自己哺育孩子,成了她的天性,不是什么狠不狠。

    顾瑾之爱她的每个孩子。

    喂饱了彤彤,彤彤并不想睡。

    她嘴里依依呀呀的,发出不成调的音符。似乎不乐意。

    顾瑾之就抱着她,满屋子到处看看。

    彤彤喜欢被人抱着到处走。

    等彦颖和彦绍兄弟二人进来的时候,顾瑾之已经累得腰酸背疼。

    她最近很容易累。

    彤彤也一日日重起来。

    “娘,我要抱彤彤。”彦颖进来之后,立马凑到顾瑾之和彤彤跟前,目光亮晶晶看着彤彤。轻轻抓彤彤的小手。

    彤彤看到彦颖,也兴奋得哇哇叫。

    顾瑾之笑着,就把彤彤交给了彦颖。

    她将彤彤放在彦颖怀里,抬头就看到身后的刘乳娘一脸担心。到现在为止,刘乳娘还是胆战心惊,生怕彦颖跌了彤彤。

    顾瑾之笑了笑,对乳娘道:“你下去吧。”

    她看着乳娘担心,她也难受。

    彤彤却高兴。

    彦颖抱着她,她会眯起眼睛,笑得露出没有牙齿的嫩红牙床。她尚未笑出声过。却已经有了苗头。

    “娘…….”彦颖抱着彤彤满屋子逛的时候,彦绍拉了顾瑾之的衣袖,声音委屈道,“我也要抱彤彤…….”

    “你还小。”顾瑾之失笑,一把抱起了他。把他放在炕上,这才和顾瑾之平视。顾瑾之继续道,“等你跟二哥一样大了,就可以抱彤彤了。”

    “那时候彤彤也像我这么大了,我抱不动。”彦绍更委屈。

    顾瑾之微愣。

    继而,她大声笑了起来。

    有些时候,真的小瞧了孩子。

    孩子知道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顾瑾之笑得停不下来,把彦绍抱在了怀里。

    彦绍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笑,但是母亲抱着他,他是很开心的,也跟着笑起来。

    远处的彦颖不明所以,看了过来。

    突然,他大声喊顾瑾之:“娘,娘,彤彤笑了,彤彤笑了…….”

    顾瑾之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果然听到了笑声。

    那咯咯笑声,清脆稚嫩,又断断续续的,像初学走路的孩子蹒跚行走一样。声音慢慢传到耳朵里,跟圣乐一般动听。

    “来,彤彤,笑给娘瞧瞧。”彤彤的笑声很短暂,顾瑾之从彦颖怀里接过来她,逗着她笑。

    彤彤有点茫然。

    “彤彤,这样笑。”彦颖捂起嘴巴,学着女孩子咯咯笑。

    他这么一学,把顾瑾之和彦绍都逗得乐不可支。

    他们俩笑起来。

    彤彤的脑袋不够灵活,她看了眼正在笑的顾瑾之,又扭头看了眼彦颖,突然也咯咯笑起来。

    她笑着的时候,身子扑棱了几分。

    那咯咯的笑声,仍是断断续续的,却不影响它的魅力。

    ——*——*——

    朱仲钧黄昏时分出宫,回了趟家。

    他走到正院,就听到了笑声。

    笑声有点奇怪,特别是彦颖的笑声,似乎是故作忸怩的。而顾瑾之和彦绍的笑声则很豪迈。

    那豪迈爽朗的笑声中,掺杂了一两声稚嫩短促的笑声。

    朱仲钧放佛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进了屋子。

    东次间的母子四人,笑成了一团。

    顾瑾之抱着彤彤。

    而彤彤,正在饶有兴趣看着地上耍戏的彦颖。不时咯咯笑。

    朱仲钧的脚步微顿,有点不敢相信。

    是彦绍先看到了朱仲钧。

    他大声喊了爹。

    彦颖这才停住了戏耍,上前也叫了声爹,就往朱仲钧怀里扑。他喜欢朱仲钧抱他,年纪大了照样不避讳。

    朱仲钧抱住了彦颖。

    然后,他放下了彦颖,去抱彤彤。

    顾瑾之把彤彤给了他。

    彤彤笑得累了,不理会目光殷切的父亲,蹙了蹙小鼻子。忸怩起来,几乎要哭了。

    顾瑾之上前哄着,笑道:“她困了。”

    朱仲钧一脸不甘心把孩子交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把彤彤抱到了里屋去睡觉。

    等她出来的时候,彦颖已经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朱仲钧。

    “……昨天还不会笑。”朱仲钧道,“应该你是教会了她。”

    他表扬彦颖。

    彦颖嘿嘿笑,接受了朱仲钧的表扬,他很骄傲。

    “我……我也教妹妹笑了。”彦绍不甘落后的说道。

    朱仲钧大笑,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也有你的功劳。我不在家,都是你们的功劳。以后也有疼娘和妹妹。”

    彦绍连忙点头。

    因为彤彤学会了笑。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愉悦。

    用过了晚膳,彦颖非要朱仲钧去检查他今天的功课。他要把今天学会的招式,耍给朱仲钧看。

    朱仲钧则道:“你带着三弟先回去,爹明天回来看。爹有话和你娘说。”

    彦颖哦了声,虽然有点失望,还是带着彦绍先走了。

    等孩子们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顾瑾之看着乳娘们带着孩子,这才放心回了里屋,问朱仲钧:“要说什么?”

    朱仲钧的模样,不像是哄孩子。

    他是真的有话跟顾瑾之说。

    朱仲钧却沉默。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炕几,似难言之隐。

    “熏了什么香?”他突然蹙鼻子道。

    “放了几块檀木香。”顾瑾之道,“下雨天,湿气有点腥潮,怪难闻的,就让点了熏香。赶走点潮气。你闻着不舒服?”

    “还好吧……”朱仲钧勉强道。

    他没话找话。

    那就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了。

    “出了什么事?”顾瑾之猜测着问他,“是不是谭宥的罪证不成立,是太子和袁裕业捣鬼的?”

    朱仲钧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

    顾瑾之猜对了。

    她也没有再说话。

    在她心里,隐隐觉得还不错。若是谭宥真的被砍头。她倒觉得遗憾:凭什么他可以死得那么容易?

    “谭宥在京里受刑的事,因为可能会牵连太子,更会牵扯西北战事,皇帝是让我保密的。京里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不太清楚。”朱仲钧半晌,才慢悠悠道,“才过了十天,传出西北大营哗变的消息。谭宥的属下让朝廷公布谭宥的罪证,否则就放人……有人把谭宥受刑的事,传到了西北,还挑拨谭宥部下哗变,皇帝气得吐血不止,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还没有醒。”

    顾瑾之却笑了。

    “是太子和袁裕业做的。”顾瑾之肯定道,“这样不好?太子是自寻死路。挑起哗变,迟早要查到太子和袁裕业头上,他们俩也是活腻了。”

    朱仲钧抬眼看着她。

    她这样松了口气,让朱仲钧有点意外。

    “…….谭宥死不了。”他道,“至少这次,他死不了。”

    “现在不死,最好。”顾瑾之道,“现在他不想死,将来让他求死不能。”

    朱仲钧仍是沉默。

    他心里很挫败。

    到了三月十六,皇帝终于醒来。

    他脸色苍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太后下了懿旨,让顾瑾之也进宫去,给皇帝看病。

    皇帝回京之后,并未请顾瑾之。一则顾瑾之七年未曾给皇帝问诊,皇帝的脉案她不了解,未必能看得好;二则皇帝已经有了信任的太医。

    况且顾瑾之刚刚产子,太后不知道她是否还能看得准。

    毕竟七年未在太后和皇帝跟前露手,让人忘了顾瑾之的能力。

    现在请她,只怕是太医已经下了病危结论,太后不甘心,让顾瑾之去瞧瞧。

    顾瑾之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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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节风雨

    第490节风雨

    乾清宫满殿的人。

    皇帝的寝宫里,也围满了太医。

    太后和皇后、太子也在跟前。

    朱仲钧站在人群后面。

    看到顾瑾之,他也不惊讶,冲她点点头,就朝她走了过来:“你来了。你也给皇兄把把脉……”

    顾瑾之道是,上前给太后和皇后、太子行礼。

    太后也没有多语,只让顾瑾之上前给皇帝把脉。

    皇帝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双颊消瘦,脸色惨白。

    众人给顾瑾之让出一条路。

    顾瑾之给他搭脉,然后就去众太医去偏殿商讨皇帝的病情。

    片刻后,众太医开了方子,交给太后。

    太后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并不多语。

    她微微冲太后点点头。

    “让圣上静养,太后娘娘……”彭乐邑上前道。

    太后看了眼众人,便道:“彭提点留下来,照拂皇上,咱们就先回了。等皇上醒了,咱们再来。”

    众人道是。

    皇后和太子不甘心,想留下来照顾皇帝。

    太后冷冷看了眼太子。

    那眸光冷冽,让太子心里起了怯意,只得先退了出去。

    顾瑾之和朱仲钧跟着太后去了仁寿宫。

    到了仁寿宫,太后问顾瑾之,皇帝到底怎样了。

    “彭太医等人都认为,圣上乃是血热。血得热则淖溢。血气俱热,则血随气而上,圣上才吐血的。”顾瑾之道。

    这是诸位太医的诊断。

    她如实告诉了太后。

    太后蹙了蹙眉:“你如何看?”

    顾瑾之道:“母后,我是赞同彭太医等人的诊断,圣上就是盛热又导致血热。秦申四太医还说,圣上被盛热伤了筋络,故而吐血不止。能想到的方子,他们都已经开了…….”

    太后闻言,半晌无语。

    顾瑾之离京七年。

    七年。足够别人去忽略一个人的优秀,怀疑一个人的能力。

    过去的那个七年里,顾瑾之生了四个孩子,太后从朱仲钧口中得知,顾瑾之因为长子身体不好,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照顾孩子。她没有再问诊过。

    别说问诊了,就是看书写字、绣花弄乐,七个月不碰也生疏得厉害,何况是问诊?

    太后是喜欢顾瑾之的,却也是个理性的人。

    她对顾瑾之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假如顾瑾之真的提出了和太医们不同的诊断,太后也会犹豫。到底要不要听她的。

    “…….就要看造化了。”太后最终道。

    她认命了。

    皇帝的病,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顾瑾之道是。

    到了半下午。皇帝才醒。

    太后等人又去看他。

    他累得厉害,醒来后也是恹恹的,声音虚浮。

    这次,他把顾延韬等五位内阁阁老,叫到了跟前。

    有点托孤的意味。

    众人心里皆是酸楚得厉害,包括太子。

    顾瑾之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到了傍晚,她和朱仲钧回家。

    回到家里。她才跟朱仲钧说:“……不是什么血热,是肺心病。已经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除非换个心脏,否则无力回天了。别说这种医疗条件,就是后世西医那么发达,我也没有把握,在太后那边,我就没说,不必要给无谓的希望。”

    朱仲钧微讶。

    顾瑾之在仁寿宫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颠覆了朱仲钧对她的认知。

    “肺心病?”朱仲钧自然知道肺心病是什么病了。

    用西医的话说,乃是肺源性心脏病。

    到了心功能衰竭,这病也就到头了。

    “他的病,是急性发作。用中医的话说,肺心病的主意病理基础,是阳虚气弱、痰淤阻肺。肺肾阳虚,痰淤阻肺,便有水气凌心,心脉淤阻。所以他生气就咳嗽得厉害。若是发现得早,又能做个心脏手术,或许有用。现在的话……”顾瑾之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的病,是不容乐观的。

    也许他下次再发作,人就去了。

    顾瑾之只是大夫,非神仙,她也无能为力。

    中医治疗最基本的理念,是固本培元。

    本都衰竭了,还怎么培元?

    “他要死了…….”朱仲钧道。

    他不是在问顾瑾之。

    他在叙述这件事。

    “嗯,他要死了。”顾瑾之道。

    对于生病到了无力回天的人,他的将死是意料之中的。

    顾瑾之和朱仲钧夫妻俩,叙说在他人的生死,却都想到了自家的前程。

    皇帝如果死了,他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皇帝从回来就生病,如今都不到一个月,他就是个将死之人,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不及用。

    如今再想换掉太子,只怕拼不起了。

    退路在哪里?

    “你们先走,先回庐州。”朱仲钧对顾瑾之道,“京里一旦有变化,我是护不了你们的。”

    “现在走,用什么借口?”顾瑾之道,“彤彤还太小,她头上的囟门都未愈合。她颠簸不得。”顾瑾之道,“朱仲钧,咱们现在,走不了……”

    朱仲钧猛然站起身来。

    他想到了当年顾瑾之非要走,差点流产,一尸两命。后来保住了燕山,燕山也是虚弱不堪,顾瑾之整整两年为燕山提心吊胆。

    现在,彤彤刚刚六个月,她的身子骨,是经不得长期的车马晃荡。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种绝境。

    朱仲钧沉默背对着顾瑾之。

    “你带着彦颖和彦绍先走,把彤彤留给你母亲。”朱仲钧道。“彤彤只是女孩子,任谁都知道,她没有价值。等她再大些,我带着她再回去。”

    顾瑾之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反对。

    她心里很清楚,朱仲钧没有危言耸听。

    他刚刚审讯了谭宥,而谭宥并未死,他的部队哗变。

    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就可以令谭宥的军对儿进入居庸关。外有谭宥大军。内有亲军二十六卫,顾延韬再有手段也无能为力。

    在这种绝对实力悬殊面前,任何的花哨都变得毫无意义。

    等太子掌权,谭宥必然会报复。

    朱仲钧和顾瑾之死路一条。

    现在走,能保住朱仲钧两个儿子的命。

    “这像是再割我的心头肉。”半晌,顾瑾之才一个字一个字道。“要么离开彤彤,要么把孩子们都置身危境。我…….我舍不得彤彤。”

    她说这话,是已经有了决定。

    朱仲钧的手,轻轻拂过了她的肩头。

    他的掌心温热,手掌厚重。

    落在顾瑾之的肩上,宛如落在她的心头。

    她有点怔愣看着他。

    “我……我要去救皇帝。”顾瑾之抬头。看着朱仲钧,“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再拖半年,咱们就有转机。你说呢?”

    “你有把握?”朱仲钧问。

    顾瑾之摇摇头。

    她在绝处寻生机。

    “那就不要试。你试了,皇帝死了,将来太子给你治个弑君罪,咱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朱仲钧道。

    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况且这的确是把柄。

    走这条路,是在饮鸩止渴。

    顾瑾之眼眸微黯。

    “我出去一趟……”朱仲钧道,“你陪着彤彤。”

    顾瑾之缓缓点头。

    ——*——*——

    太医院的程太医。和太子关系比较亲密。

    他偷偷将问诊的真实情况,说给了太子听:“圣上不动怒还好。若再动怒,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这话的意思是,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心里既怅然,又隐隐透出几分期待。

    期待之后,也有点后怕。

    他年纪不大,心里尚未形成怨气,不会觉得父皇久在位,让他没有机会一展抱负。他仍年轻。

    太子又偷偷找来袁裕业商量。

    当初他和袁裕业商量谭宥的事,怕朱仲钧胡乱给谭宥找罪证,把太子牵连进去,就先下手为强。

    结果,谭宥的亲军哗变了。

    朝廷一边镇压,一边谈判。

    谭宥是要放的。

    当然,肯定不会放他回西北。

    但是杀他是不能的。

    太子的危机也解除了。

    太子觉得,袁裕业走了步好棋。

    前不久因为三公主择婿那件事,对袁裕业的不满,已经烟消云散。太子重新对袁裕业有了器重。

    现在,得知皇帝快要驾崩,太子又找袁裕业商量。

    “…….亲卫在您手里,现在抓了谭宥,让他作为您的后盾。您是太子,又内外皆有兵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袁裕业笑道。

    他语气里志得意满。

    “要抓了大舅舅?”太子有点不忍。

    “太子爷,这人太危险。他能拥兵哗变,将来也是您的掣肘。带兵还不容易?谭宥能带出来的兵,其他人也能。抓了谭宥,西北换了主帅,一样能保您江山安稳。”袁裕业的。

    他是书生。

    他一直瞧不起军人,就是因为他觉得带兵是件简单至极的事。

    他也是这样教太子的。

    太子从小受袁裕业的教育,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太子同样不懂军事。

    袁裕业和太子,就像是两个书生,这么简单的把军国大事给定了。

    太子同意了。

    他的舅舅,也不能成为他的掣肘。

    必须死。

    “顾家呢,他们是否甘心?”太子又问道。

    袁裕业哈哈大笑起来。

    顾家?

    顾家还成什么气候?

    “庐阳王呢?”太子又问,“他可是站在晋王那边的。上次晋王失踪,就是他找回来的。”

    “他在京城的王府,还需要亲卫戍防,他更加不能成气候了。他的护卫军不足五千人,都在庐州。他敢带兵进城,就是谋反。否则,他就必须在京城,坐以待毙。”袁裕业道,“太子爷,您已经无后顾之忧了……”

    太子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位。

    他就要做皇帝,君临天下了。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很快就能消除“人烟断绝,鸡犬不闻”的萧条,到时候符瑞并臻,天下大治,他就要成为一个比他父亲更伟大的帝王了。

    他会成为与“尧舜禹汤”并称的千古大帝。

    想着,太子的热血沸腾。

    他踌躇满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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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节谭宥之死

    第491节谭宥之死

    顺天十七年的三月,注定了它的不平凡。

    贵如油的春雨,下个不停。一个月整整二十天在下雨,这是以往近百年都没有过的。

    雨势大时小。

    视线尽头,天水相接,雨雾迷蒙。

    这样反常,应该祈福祷告的。

    可是皇帝病得如此,谁也无心再祈求老天爷了。

    皇帝病了,朝政还要继续。

    阁老们辅助太子。

    太子重新接手朝政,第一件就是平息西北大营的哗变:答应放谭宥;给其他十名将领升官,让他们即日进京受赏;每位将士多发军饷十两。

    谭宥暂时不可以离京,等西北将领到了,他就可以出狱。

    等那些受赏的将士们进京领了官职之后,再一同离开。

    西北那边答应了。

    谭宥的十名手下,只带了百人,立刻启程回京。

    他们没有到京城,只到了居庸关,立马被抓起来,被剁成了肉泥。而谭宥,也立马被判了死刑。

    对于谭宥,太子有些妇人之仁。

    他又和袁裕业商量:“他是我舅舅,他不会害我的。既然叛变将领都已杀,不如把舅舅放了。死刑就免了,改判坐牢三十年。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再把他放出来……”

    “太子,不可!”袁裕业很坚持,“太子爷,定北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又岂会真心辅佐您?西北如此嚣张,足见他们眼里只有定北侯。没有天家啊。”

    谭宥的封号是定北侯。

    这是当年他离京时,谭皇后向皇帝讨的爵位。

    袁裕业的话,让太子彻底起了杀念。

    谭宥虽然被判死刑,却没有拉到菜市口。而是在牢里喂了毒酒。

    太子想给谭宥留个全尸。

    朱仲钧第一时间告诉了顾瑾之。

    顾瑾之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一片空白。

    她似惊呆。

    而后,她脸上慢慢浮动失望。

    渐渐的,不仅仅是失望。还要难受。

    这是种带着遗憾的难受。

    “这……”好半天,她才声音微黯说了这么一个字。

    朱仲钧起身,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他知道,他能明白顾瑾之全部的心思。她的心路,朱仲钧也经历过。

    谭宥死了,死得那么轻松,如何不叫人失望?

    他应该死得更惨的。

    难受的,是自己策划了多年,甚至把谭家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结果。谭宥这么轻轻松松被杀。顾瑾之的策划、她的算计、她想看到谭家被满门灭族的愿望。都成了泡影。

    想谭家被灭,几乎成了顾瑾之的一种希望。

    她心里一直在盘算

    她给谭皇后喂食鸦片膏,她让朱仲钧在诏狱里放过谭宥。别让他死的那么轻松。她想帮朱仲钧夺位。

    她一步步想的,就是把前世那个噩梦给扭转。

    谭宥和前世的陈琛。在顾瑾之心里合成了一个人。她前世没有亲手杀陈琛,没有看到陈家的落寞,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这个阴影,因为谭宥,又重新盖在了顾瑾之头上。

    她是非常难受的。

    谭宥对于顾瑾之,不再只是一个仇敌。

    而他的轻松死亡,绝对非顾瑾之所愿。

    但是他死了,顾瑾之又松了口气。

    这种复杂的感情,似惊涛骇浪一齐涌上了,顾瑾之快被冲击得窒息。她不知应该说什么,茫然任由朱仲钧抱着她。

    “应该庆祝。”朱仲钧柔声对顾瑾之道。

    “是的。”顾瑾之回答。

    她语气轻快了些。

    不管谭宥死的惨还是死得容易,他都死了。过程不尽人意,目的还是达到了,的确应该庆祝。

    过程没有让顾瑾之如愿,谭宥也没吃什么苦,这点失落,终究抵不过他死去的开心。

    王府别馆,再也不需要那么严密的防卫了。

    顾瑾之的孩子们安全了。对于顾瑾之而言,这是后续的好消息。她慢慢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就不再遗憾。

    她真的很开心。

    “咱们怎么庆祝?”顾瑾之问朱仲钧。

    朱仲钧笑道:“要不要去庙会玩,把彤彤给你母亲照顾?”

    十天前朱仲钧说让顾瑾之和孩子们离开,是怕太子当权之后,谭宥会放出来,从而报复朱仲钧,伤害顾瑾之的孩子们。

    如今,谭宥已经死了。

    太子是不敢贸然攻击王府的。

    所以,顾瑾之不需要带着彦颖和彦绍躲回庐阳,也不用离开彤彤。

    谭宥死了,也不怕被人暗杀。

    这些年,谭宥给庐州王府那么多骚扰,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没有亲手残杀谭宥的遗憾,也彻底消弭了。

    “好啊。”顾瑾之笑道,“彦绍还没怎么出过门,彦颖习武也辛苦,咱们带着孩子们去玩玩——只是最近天气总不好,燕山也没有回来……”

    “现在京里和北边都乱的很,燕山没有回来,最好,免得你更要分心照顾他。”朱仲钧笑道,“你想想我,十五岁就独自出国读书…….”

    他多次用自己的经历来举例,说服顾瑾之。

    “慈母多败儿。”顾瑾之笑道,“我就是那个慈母。”

    顾瑾之也是多次承认她是个败儿的慈母。

    朱仲钧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顾瑾之情绪前后的变化,更让朱仲钧高兴。

    他使劲搂住了她,吻了她的唇。

    他用力汲取她的气息,舌在顾瑾之口内逗弄着她的舌,手情不自禁沿着她衣襟底下。滑入她的亵衣里。

    温热柔腻的肌肤似丝绸般,他几乎拿捏不住,手沿着肌肤缓缓上滑,就攀上了顾瑾之胸前的邱峰。

    顾瑾之微微吸气。

    她用力推开了朱仲钧。见他眸子凌乱,微喘问他:“不是要出去庆祝吗…….”

    “这…….也是庆祝…….咱们俩的庆祝…….”他的唇又凑了过来,索取着她舌尖的美味。

    “别闹。”顾瑾之低声痴痴笑,道。“早点出门,早点回来。回来再……”

    “别扫兴。”朱仲钧有点恼怒。

    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一会儿晚了,出门不了。”顾瑾之又道,她使劲往后躲。

    终于被她正挣脱开了。

    朱仲钧怨念看着她。

    顾瑾之转身,去更衣了。

    她换了身男装,有了几分飒爽英气。

    更衣之后,朱仲钧也换了身普通的青布直裰出来。

    顾瑾之为他整理衣襟,见他鬓角微散,又替他拢了拢头发。他早无年幼时的白皙肌肤。麦色额头。饱满光洁。

    “朱仲钧。你比从前更好看……”顾瑾之感叹道。

    朱仲钧笑起来,问:“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顾瑾之很慎重点点头。

    朱仲钧笑得更加开心,拦腰就要抱住顾瑾之。

    被顾瑾之挣脱逃开了。

    他们夫妻梳妆好了。丫鬟们也把彦颖和彦绍兄弟带了来。

    顾瑾之吩咐刘乳娘,好好照顾彤彤。

    “爹。娘,咱们去哪里?”彦颖愉快的问。

    他从未傍晚时跟父母出门。

    而且母亲一席玄色直裰,像父亲那般绾了头发,让彦颖感到惊奇不已,就盯着母亲看。

    “咱们去逛逛夜市和庙会。”顾瑾之笑道。

    她要抱起彦绍,朱仲钧已经赶在她前头,把彦绍抱了起来。

    彦颖不乐意了。

    顾瑾之则上前,牵了彦颖的手,道:“彦颖已经是大男子汉,不用抱。你牵着娘,可好?”

    “好啊。”彦颖立马反握住了母亲的手。

    他的保护欲被顾瑾之的话勾了起来。

    朱仲钧笑了笑。

    侍卫陈鼎文和祝迦匀跟随着,左右保护,他们两个都是王府的高手。

    他们往东市逛了一圈。

    夜市挺热闹的。

    大家心情都很好。

    逛了约莫一个时辰,彦绍就困了。

    朱仲钧一路上都抱着他。

    陈鼎文和祝迦匀怕自己主子胳膊酸,几次上来道:“王爷,让属下来抱吧。”

    朱仲钧都轻轻摇头:“我能抱得动。”

    一路上平顺,没什么大事,然后又回了家。

    把孩子们送回去歇息,顾瑾之又去喂了一回彤彤,夫妻俩回了里屋。

    朱仲钧犹记出门前被打断的趣事,用身后紧紧抱住了顾瑾之。

    顾瑾之惊呼一声,却也没有再拒绝他。

    情到浓时,朱仲钧突然道:“顾瑾之,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顾瑾之错愕:“三个儿子,你还嫌不够么?”

    “我想要一个大家庭,很大的家庭。你和我的……”他声音喃喃,似哄诱着顾瑾之,“和你去庐州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人。我受够了……”

    顾瑾之心里陡然发酸。

    她想到之前朱仲钧寄居顾家。家里人对他都不错,却透出客气。这份客气里的疏远,朱仲钧能感受到。

    顾瑾之重重点头,道:“好!”

    她定了决心,再给朱仲钧生个孩子,虽然她真的受够了怀孕和哺育。

    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她愿意为了他付出。

    她紧紧搂住了朱仲钧的脖子。

    “你喜欢我,是真的吗?”朱仲钧又问。

    顾瑾之点头,道:“是真的。”

    朱仲钧低笑。

    夜风从帘下偷偷钻进来,靡丽妩媚。

    事后,朱仲钧疲惫了,他先睡着。顾瑾之没有睡意,她的手指,轻轻穿过了他的手指。

    她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依偎着他的胳膊,这才慢慢睡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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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节小儿夜啼

    第492节小儿夜啼

    谭宥之死,对谭氏那一派的影响很大。

    顾瑾之并没有多关心。

    因为彤彤生病了,所以,顾瑾之无暇旁顾。

    彤彤突然发夜啼症。

    朱仲钧回来之后,顾瑾之不再将彤彤放在床里面,彤彤便跟着刘乳娘,夜里宿在东次间隔壁暖阁里。

    第一次夜啼,只有半个时辰,声音也轻,断断续续的。

    乳娘喂了奶,彤彤也慢慢平复。

    刘乳娘不甚在意,没有告诉顾瑾之。

    她并不是特意不说,而是没有意识到彤彤是生病。

    她还当彤彤只是饿了。

    等到了第二天,彤彤又哭。

    她白天还好好的,到了夜里就哭。

    这次,没那么好哄,她哭得肝肠寸断。

    刘乳娘心里就隐约明白了点。她在**府的时候,学过如何治这种夜啼。她都没有惊动顾瑾之,把灯花剪下来,一共剪了五颗,捣烂贴在彤彤的肚脐眼上。

    彤彤仍是哭。

    贴上捣烂的灯花,彤彤慢慢好了些,渐渐被刘乳娘哄着睡了。

    ——*——*——

    顾瑾之睡得朦朦胧胧的。

    她隐约听到了孩子哭声,便要起身听。

    她动作轻柔,还是吵醒了朱仲钧。

    “口渴了吗?”朱仲钧在睡梦里下意识问。

    顾瑾之摇摇头,道:“不说。你睡吧……”

    她起身,批了件衣裳。就去看彤彤。

    彤彤的已经睡着了。

    刘乳娘也累得歇下了。

    孩子早就不哭了,顾瑾之仍有这种错觉。她有点奇怪,只当是自己多心,让值夜的丫鬟不要惊动乳娘和彤彤。自己又回了里屋。

    第三天白天,彤彤一直在睡觉。

    顾瑾之问刘乳娘:“彤彤昨夜还好?她哭了没有……”

    刘乳娘一愣,不敢隐瞒,立马一五一十把彤彤的事。告诉了顾瑾之。

    “……把灯花捣碎,贴在肚脐眼,是宫里的医婆教的。”刘乳娘道,“昨夜大小姐哭,奴婢就照例用了,大小姐后来慢慢才不哭的。”

    顾瑾之便知道,并非她的错觉。

    彤彤果然有夜啼。

    顾瑾之冲刘乳娘笑笑,道:“你做得很好。”

    灯花治疗夜啼,是千金方上的。所谓灯花。就是油灯燃烧后所结的话。不仅仅有捣碎了贴在肚脐上。还有直接冲水,给小孩子喝的。

    顾瑾之对冲水喝保留态度,但是贴肚脐是没事的。

    “以后。不管大小姐怎么了,都来告诉我。”顾瑾之表扬完刘乳娘。又道,“不要乱给她吃东西……”

    刘乳娘道是。

    她心里有点忐忑。

    顾瑾之又问她:“夜啼已经几天了?”

    刘乳娘如实回答,说只有两天。

    只有两天,还不错严重。

    顾瑾之松了口气。

    她自己去暖阁,把彤彤抱了起来。

    彤彤睡熟了。

    等了半个时辰,彤彤才醒。

    顾瑾之替她把脉。

    小孩子的脉,不容易取。

    小儿夜啼,主要有三个病因:脾寒气滞、心经积热,惊恐伤身。

    彤彤的脉数,是热证,并非寒症。

    顾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和面色。彤彤面上的确有赤红之相,却并不明显。她因为白白胖胖的,素来就是白里透红,病又是刚刚发作,顾瑾之没有留心。

    彤彤舌尖微红。

    “大小姐一天几次大便?”顾瑾之问刘乳娘。

    刘乳娘想了想,道:“昨日和前日都没有……”刘乳娘有点惊慌。

    这是她的失职。

    她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敢说。

    顾瑾之则叹了口气,内疚亲了亲女儿的面颊。

    她确定了彤彤这是热证,是心经积热。

    这三月桃花雨下了大半个月,彤彤怎么会有热证呢?

    这热非外感而来,就是内感的。

    顾瑾之最近乳汁又有点不足,彤彤又跟着乳娘睡,她夜里如果饿了,就是吃乳娘的奶。

    顾瑾之看了眼怀里的女儿。

    她把彤彤哄睡了,交给秋雨先照顾。

    “刘妈妈,我有话跟您说……”顾瑾之道。

    女儿的乳娘,顾瑾之也尊重她。

    刘乳娘道是,声音却微颤。

    自从顾瑾之第一次见面,让她退下去,不把孩子给她奶,她就战战兢兢的,很怕顾瑾之。

    她大约觉得顾瑾之是个面慈心狠的人。

    顾瑾之并没有刻意去扭转她这个印象。

    “您坐下。”顾瑾之自己坐到了东次间炕上,对刘乳娘道,“您坐到我对面……”

    刘乳娘心里惊讶不已,忙道:“奴婢不敢。”

    “我替您把把脉。”顾瑾之笑道,“彤彤体内有热,来得蹊跷。我并无热证,她又吃您的奶,我怕是您传给她的。”

    刘乳娘听到这句,吓得面色苍白。

    她噗通一声给顾瑾之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王妃,奴婢不敢害大小姐。奴婢对王妃和大小姐忠心耿耿,断乎不敢。王妃饶命……”

    她大哭起来。

    屋子里一静,只是她的哭声分外凄厉。

    东次间服侍的几个丫鬟里,顾瑾之看了眼代荷。

    代荷是母亲宋盼儿给顾瑾之的丫鬟,是非常机灵又忠心耿耿的。

    代荷也一直留意顾瑾之的表情。

    见顾瑾之递眼色给她,她就立马把刘乳娘搀扶了起来。

    “刘妈妈,您别怕,我并未怪罪您。”顾瑾之笑道,声音尽量温和些。“我擅长医术,也没有往这方便想,何况是您?

    我只是查彤彤的病因。

    哪怕真的是从您这儿起,又有什么关系?您喝药把病治好。以后还奶彤彤;若不是,我再查其他原因。您坐下,别耽误了给彤彤治病…….”

    刘乳娘不是个伶牙俐齿的话。

    她听了顾瑾之的话,顾不上擦鼻涕眼泪。就道是,连忙坐到了顾瑾之对面,让顾瑾之给她诊脉。

    代荷却不着痕迹递了块帕子给她。

    刘乳娘感激接在手里,胡乱将脸上泪痕拭去。

    她小心翼翼半坐在炕上,把手搁在炕几上。

    顾瑾之给她取脉。

    刘乳娘的脉,数而急,她体内的确有热。

    顾瑾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她的舌质红而绛,苔白薄而干。

    刘乳娘体内热毒很甚。

    她并不外感病,所以这些热毒从内而来。

    顾瑾之收回了手。轻轻冲刘乳娘点点头。让她也把胳膊收回去。

    见她吓得要死。顾瑾之若是说出彤彤夜啼的起因是吃了她的奶,她定要吓得又哭又拜。

    “王妃……”刘乳娘见顾瑾之不开口,撞着胆子问了句。“是奴婢把病过给了大小姐吗?”

    “暂时还不知道。”顾瑾之笑道,“您先去吧。”

    刘乳娘站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屋檐下,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小丫鬟瞧见了,上前要安慰几句,刘乳娘摆摆手,自己回了屋。

    她瞧着这干净小耳房,心里愁苦更深:是不是要回去了?王妃大概不会再要她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一年,真是倒霉透了。

    她家里那些事…….

    那些烦心事涌上了,刘乳娘趴在被褥上,无声痛哭。

    ——*——*——

    刘乳娘退下去之后,丫鬟代荷拿了笔墨纸砚给顾瑾之。

    顾瑾之回想了刘乳娘的病症。

    自从进府之后,管事妈妈秋雨和木叶怕她乳汁不足,饿着了大小姐,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照顾刘氏。

    才半年,刘氏胖了一圈。

    而她体内的内热,是来源于痰饮。

    当吃了太多的营养物,又无法消化,就形成了痰饮,体内炽热积留。

    彤彤吃她的乳汁,将热毒吸入了体内。

    故而才发小儿夜啼。

    顾瑾之拿起治病,写了方子:知母、石膏、炙甘草、粳米、人参。

    这是在白虎汤上做了点改变。顾瑾之在白虎汤里,添了人参。白虎汤是清泄去热,刘乳娘还在哺育七,不能一味的清泄,还需要点滋补。

    开了方子,顾瑾之叫人去抓药:“去顾家百草厅抓药,要两份一样的…….”

    大哥那边的药,顾瑾之比较放心。

    小丫鬟拿了方子,去外院吩咐小子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药抓了回来,顾瑾之仔细看了看药的成色,将药交给秋雨:“你亲自去煎。要两份…….”

    秋雨便问:“王妃,要给刘妈妈喝两份?”

    “不,我喝一份。”顾瑾之道,“大小姐太小,她的腑脏娇弱,不能吃药。只能我吃了,她在吃我的奶汁,慢慢解了这热毒——万幸,发现得早。”

    这也是刘乳娘的好处。

    她比较老实,不敢藏私,没什么花花肠子。

    要是她隐瞒不报,彤彤的热毒再深几分,顾瑾之只怕也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顾瑾之后背有点寒。

    药煎好之后,顾瑾之让人端给刘乳娘,自己也喝了一份。

    等晚上朱仲钧回来,顾瑾之便跟他说:“……从明日起,我要喂彤彤吃米粥。哪怕换个乳娘,我也不放心。”

    朱仲钧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道:“把她打出去。要是彤彤有个三长两短,我刮了她都赔不起。你还留着她做什么?”

    他爱极了彤彤。

    听到顾瑾之说,是因为刘乳娘自己生病,带的彤彤生病,气急攻心,恨不能立刻宰了刘氏。

    顾瑾之让他消消火,笑道:“不能打发出去,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她人还不错,知道轻重。再说,生病也非她所愿。以后不叫彤彤吃她的奶就是了。”

    然后又道,“看,我总是自己奶孩子,是有好处的。”

    朱仲钧便道:“你什么时候做过错事?”

    顾瑾之笑起来。

    朱仲钧就道:“晚上把彤彤放在床里面睡。这床不够大,我明日叫人再打张大床来,以后彤彤跟着咱们……”

    顾瑾之愕然。

    她还记得从前在庐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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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节肯定

    第493节肯定

    当年在庐州,燕山出生那段日子,朱仲钧去了湖南。

    顾瑾之自己带着孩子。

    她把燕山搁在床里面睡。

    朱仲钧回来,顾瑾之仍将燕山放在床里,朱仲钧里面不乐意了。他愣是叫人,把燕山挪了出去。

    那时候,顾瑾之多么不舍啊。

    不舍归不舍,她也尊重朱仲钧。

    故而,这次他回来,顾瑾之没等他开口,就先把彤彤挪了出去,没等他开口。

    不成想,他如今居然主动提及让彤彤跟他们睡。

    “……当年燕山跟着我们睡,你还非要将他挪出去。”顾瑾之笑起来,道,“如今却要将彤彤带着睡。你这样宠她,将来她骄奢刁蛮,被婆家骂,旁人可都只说我的不是。你不是害我么?”

    “胡说八道。”朱仲钧不满,“我的女儿,谁敢说半个字不好?”

    他想要做皇帝。

    他深信自己会成功的。

    只要他做了皇帝,他的女儿就是公主。

    他要给她建最豪华的公主府,给她最多的封地,给她择最体贴温柔的驸马。

    朱仲钧心里是这样想的。

    “当面自然不敢说,背后还不指着咱们的祖坟骂?”顾瑾之笑道。

    她是故意和朱仲钧扯闲话。

    彤彤抱过来睡,顾瑾之是一百个乐意的。

    她之前还担心朱仲钧不高兴呢。

    如今朱仲钧提出来的,顾瑾之哪里会反对?

    “你吃女儿的醋?”朱仲钧听了顾瑾之的话。觉得不顺耳,猛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她。

    顾瑾之哑然。

    “我只是有先见之明……”顾瑾之弱弱的反驳。

    却被朱仲钧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道:“把彤彤抱过来睡吧。”

    顾瑾之原本也想反对,就道:“好,听你的。”

    朱仲钧只觉得她听话,心里蜜意涌上了,将她抱到了床上。

    “以后彤彤来了,我也轻松些……”顾瑾之怨念着,仍是被他褪去了衣裳。

    朱仲钧则哈哈笑:“你想得美。”

    他喘气有点粗。道。“顾瑾之,你真让我欲罢不能。”

    “不要再说这些肉麻的话,我都一身鸡皮疙瘩了。”顾瑾之道,“明明是你色……”.

    朱仲钧加重了撞击的力度。把顾瑾之后面的声音弄得支离破碎。

    ——*——*——

    顾瑾之自己喝药。再给彤彤喂奶。

    第一天。彤彤仍是夜啼。顾瑾之也把灯花绞下来,贴在彤彤的肚脐上。

    因为有了带药的乳汁,又有灯花贴肚脐。彤彤这次夜啼很快就平息了。

    朱仲钧也不敢睡。

    等彤彤睡着了,朱仲钧和顾瑾之才放下心,彼此睡下。

    朱仲钧有点睡不着。

    他终于知道带孩子多么艰难,顾瑾之还从来不偷懒,她都要自己带着。哪怕世俗不容,她也分外坚持。

    朱仲钧又想起燕山、彦颖他们兄弟出生,他很忙,隔三差五才回家。那时候,总觉得家里有那么多丫鬟,顾瑾之应该不会累。

    如今再看,哪怕丫鬟再多,顾瑾之照样很辛苦。

    不知不觉,还想到了前世的榕南。

    头顶锦帐里透进来稀薄光线,那是屋子里点着的红烛,他隐约能看到锦帐灼目富丽的牡丹花纹。

    “顾瑾之,养孩子真不容易。”朱仲钧慢悠悠道。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顾瑾之的回答。

    朱仲钧侧脸看她。

    她的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朱仲钧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也睡着了。

    堪堪入睡,朱仲钧听到了院子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

    他猛然就醒了。

    侧耳一听,根本没有声音,乃是他自己的梦魇。

    他兀自失笑。

    今天彤彤和他们睡,他下意识怕有人伤害的女儿,所以这样警觉,以至于从梦里带了出来。

    已经过了二更鼓,他也有点乏了。

    醒了之后,很快又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仲钧似乎又听了脚步声。

    他迷迷糊糊的,轻轻笑了笑,翻了身搂住了顾瑾之的腰,继续睡。

    没过须臾,又听到了有人敲门声。

    顾瑾之轻轻推他:“朱仲钧,朱仲钧…….”

    朱仲钧嗯了声。

    “有人敲门。”顾瑾之说。

    朱仲钧醒了。

    原来这次不是梦魇。

    他醒过来,敲门声又响起。

    值夜的丫鬟婆子,也被断断续续的敲院门声惊动,已经起来了。

    顾瑾之就喊:“碧凡,你去开门,看看是不是陈侍卫……”

    碧凡和代荷一样,也是顾瑾之进京之后,宋盼儿送给她使唤的丫鬟。今晚是碧凡值夜。

    内院入夜是落钥的。

    能从垂花门一路到正院,非陈鼎文不可。

    其他人敲门,那些看门的婆子们应该不敢开。但是陈鼎文往内院跑,都是要事,顾瑾之特意叮嘱过,家里的下人们不准耽误陈鼎文办差。

    不管早晚,陈鼎文敲门就要开。

    “是。”碧凡已经穿好了衣裳,麻利应声,然后就去开门了。

    朱仲钧也穿衣起身。

    彤彤不知是饿醒了还是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顾瑾之忙抱起彤彤,给她喂奶。

    另一个小丫鬟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

    “只怕是宫里有事……”朱仲钧对顾瑾之道。

    顾瑾之眉头微蹙,心里升起几缕不祥感。

    她点点头。道:“这大半夜的……”

    进来的,果然是陈鼎文。

    他在外间等了片刻,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走了出来。

    “王爷,宫里的刘太监来了,说圣上宣您立刻进宫。”陈鼎文说道。他见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说明他对情况是心里有数的。

    朱仲钧果然如意料之中,点点头道:“你去备马,我立马就来。”

    他折身又回了里屋,把情况和顾瑾之说了说。

    “我进宫去了。你在家里照顾好彤彤。”朱仲钧隔着锦帐。对顾瑾之道,“我忙完就回来……”

    顾瑾之没有立刻回答说好。

    她沉默一瞬,然后问:“朱仲钧,方才陈鼎文说。谁来请的?”

    她隐约听到了陈鼎文的话。却又听得不真确。

    “是司礼监的刘术。”朱仲钧道。

    刘术是皇帝身边的公公。

    说明请朱仲钧的。真的是皇帝,不是太后。

    这也说明,皇帝没有死。可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找朱仲钧交代后事。

    如果是太后派人来找朱仲钧,可能是皇帝已经死了,太后需要朱仲钧去宫里帮忙镇住场面,朱仲钧可能有危险。

    现在是皇帝找,就没有这种担忧了。

    顾瑾之不着痕迹舒了口气,道:“快去吧。”

    朱仲钧嗯了声,抬脚就走了。

    顾瑾之还在喂彤彤。

    等朱仲钧走后,丫鬟婆子们重新关了院门。

    值夜的碧凡也进来服侍。

    顾瑾之问碧凡:“什么时辰了?”

    “寅初一刻刚过,王妃。”碧凡回答。

    顾瑾之点点头,道:“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们都歇了吧。”

    碧凡道是,把一盏油灯挪到了窗台上,减小了灯芯,重新把顾瑾之整理好锦帐,这才退下去歇下。

    顾瑾之喂好了彤彤,彤彤也不哭,努着小嘴巴又去睡了。

    安顿好彤彤,见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顾瑾之也躺下。

    她根本没有睡意。

    很多事,在脑海里似跑马般呼啸而过。

    她想了很久,居然对皇帝的容貌,没有个明显的轮廓。她似乎从未想过去认真记住皇帝的样子。

    因为,旁人不会冒充他。

    他出现,也总有人跪下磕头口呼万岁。

    不会有不明身份的尴尬。

    他长得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被那九五至尊的龙座全部遮掩去,变得不那么重要。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他,他送了顾瑾之一枝腊梅。

    他说顾瑾之很小,像个孩子。

    后来,他撩起顾瑾之的刘海,说她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他唇齿间那些风情暧昧,顾瑾之当时没有体会到。

    她还以为是个误会。

    最后,他仍是表白了,却被顾瑾之气得要死。

    一晃,这些事都快十年了。

    皇帝也从那个小年轻,变成而立中年。

    现在,他要死了。

    他的一生,大概也想过拓展疆土、四海升平。可是他并不大才,这些年百姓的日子不好不坏,边境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直到前年冬天固原被屠城,他决定亲征,才有十几年来第一次大战。

    这次大战不足两年,也弄得赋税繁重,百姓艰苦。

    而他留下来监国的太子,更是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去评价他这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说他是个无能的君王,有点残忍。

    她没有资格用史官的口味去评价他,因为他也曾经饶了顾瑾之一命。

    他在顾瑾之被把绑架之后,依旧准她做庐阳王妃,挽救了顾瑾之的婚姻,和她的地位。

    仅仅这一点,从前恩怨,皆可以抵消。

    顾瑾之感激他。

    假如他临终前愿意见顾瑾之一面,顾瑾之定要当面告诉他,她真的很感激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他时刻提防朱仲钧,最关键时候,他还是心软,成全了朱仲钧和顾瑾之的姻缘。

    他是个孝子,是个好哥哥,是个有信用的朋友。

    抛弃那九五之尊的光晕,他是个好人。

    当然,他只怕根本不会想起在弥留之际再见顾瑾之。

    毕竟,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而顾瑾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需要顾瑾之来肯定他。

    顾瑾之在幽暗中,静静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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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节面人

    第494节面人

    寒轻漏浅,一盏映在锦帐上稀薄的莲形花灯影子逐渐淡去。

    一夜的燃烧,灯油已经耗尽。

    顾瑾之打了个哈欠,仍是无半点睡意。

    她轻声喊了碧凡。

    碧凡批了件衣裳下炕,进来道:“王妃……”

    “什么时辰了?”顾瑾之问她。

    碧凡去看了看自鸣钟,道:“快到卯正了,王妃。”

    都早上六点了,天一点也没亮。

    顾瑾之隐约听到了雨声。

    这个春天过得太压抑了。

    整日下雨,人的心情也跟着糟糕,天气也冷。明明三月底,却跟寒冬般,手伸出来冻得疼。

    “服侍我起身吧。”顾瑾之道。

    她着实睡不着。

    碧凡倒是。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彤彤还在睡觉,她们的脚步都轻不可闻。

    屋子里有点闷,顾瑾之让丫鬟下了窗屉,半推开轩窗,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等推开窗,新泥气息扑面。

    果然,下雨了,又下雨了。

    顾瑾之让丫鬟们去把彦颖和彦绍带过来,一处用早膳。彤彤也醒了,顾瑾之让刘乳娘抱着她。

    刘乳娘这些日子也在喝药。

    她的热毒没有发作出来。若不是彤彤,顾瑾之也没留心。等发作出来,再治疗就要吃番苦头。

    顾瑾之也认真把这话告诉了刘乳娘。

    刘乳娘从顾瑾之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顾瑾之并不想赶她走。当即感激涕零,表示以后好好服侍大小姐。

    顾瑾之很想告诉她,以后不必如此怕她。

    但这话,估计到了刘乳娘耳里,又要被她误解,顾瑾之索性什么也没说。

    “…….王妃,大小姐昨夜哭了么?”刘乳娘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问顾瑾之。她很关心彤彤,想知道彤彤的健康。

    “哭了一会儿。我给她贴上灯花,她哭了没多久就睡熟了。”顾瑾之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方法。”

    她把功劳推给了刘乳娘。

    刘乳娘脸微红。很不好意思。

    正说着话儿,彦颖带着弟弟彦绍跑了进来。

    彦绍满身泥浆。

    顾瑾之抱起了他,让丫鬟赶紧寻见干净的衣衫给他换上,又问他的乳娘和丫鬟:“这大清早的。怎么弄得全是泥?”

    “娘。他自己玩的。”彦颖不等彦绍的乳娘和丫鬟们开口。抢先道,“我来的时候,他趴在溏边抠泥巴。他的乳娘也不管他。”

    说罢,瞪了眼彦绍的乳娘,有几分不满。

    这样子、这口气,和朱仲钧如出一辙。

    彦绍的乳娘就吓住了,忙上前行礼道:“王妃,您之前说,三少爷可以玩泥巴。奴婢等人也劝了,三少爷不听……”

    “嚯,你还狡辩!”彦颖怒目一瞪,呵斥彦颖的乳娘,“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擅自开口?刁奴!”

    彦颖的乳娘就噗通给顾瑾之下来。

    她要扇自己嘴巴。

    顾瑾之忙道:“不必如此,快起来。”

    她让丫鬟搀扶起了彦绍的乳娘。

    “你们都下去吧。”顾瑾之对跟着彦绍和彦颖过来的丫鬟乳娘们说道。

    几个人忙不迭退了出去。

    秋雨也寻了件干净的直裰出来。那是之前给彦颖做的,彦颖还不来得及穿,就长大了,衣裳一直放在顾瑾之这里。

    如今,正好适合彦绍的身量。

    “王妃,奴婢给三少爷更衣。”木叶上前,要抱彦绍。

    顾瑾之却摆摆手,从秋雨手里接过了衣裳,亲自为彦绍换了。又叫人端水来,她要替彦绍洗手。

    彦绍玩泥巴,他的乳娘只是给他擦了擦手,把泥巴擦去了。可是指甲缝里,仍是能看到泥浆。

    她用香胰子,给彦绍打了满手的胰子。

    起了泡沫,彦绍喜欢不已,直接晃荡手,道:“娘,这个好玩。”

    顾瑾之笑,道:“既然好玩,回头让人拿给你玩。”

    她并不拘束彦绍的玩乐。

    彦绍才三岁,正是孩子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喜欢玩泥巴、沙子、胰子等,顾瑾之也不介意。

    让孩子多动手,对孩子脑子发育有好处。

    偏偏不管是家里的丫鬟婆子,还是母亲宋盼儿,都无法理解。

    “好。”彦绍高兴道。

    彦颖也凑上前,看了看,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我小时候,都不玩这些。”

    顾瑾之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嘛。弟弟爱玩什么,是他的喜好,咱们不用约束他。”

    彦颖仍是撇嘴。

    顾瑾之替彦绍洗好了手,又让丫鬟换了水,自己和彦颖也洗了,然后吩咐丫鬟摆饭。

    “以后,不要随便骂人。”吃完饭,顾瑾之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屋子里只有彦颖和彦绍,她就开始教育彦颖。

    彦颖今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彦绍的乳娘是刁奴。

    彦绍乳娘只是奉顾瑾之的命令行事。

    “以前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骂人,也不可以随便打人,怎么又忘了?”顾瑾之道。

    彦颖嘟起嘴巴,不满反驳道:“娘,他们不听话。爹爹说,不听话就要严厉,否则他们眼里没有主子,不知尊卑。”

    顾瑾之无言。

    原来是朱仲钧教他的。

    “……她看着三弟玩泥巴,也不管,就是失职。她失职,我就该骂她。娘,我哪里错了?”彦颖又问。

    显然,他更加委屈。

    彦颖,他接受朱仲钧的教育。他爱顾瑾之。也尊重顾瑾之,但是顾瑾之的话,他并不是记在心上。

    因为,顾瑾之有些时候说的话,跟朱仲钧的正好相反。

    朱仲钧的话,他才奉若圣旨。

    “你三弟的乳娘没有做错,是娘同意她让你三弟玩泥巴的。”顾瑾之轻轻拉了激动的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他,“你爹爹骂人。也是因为底下人做错了。若是你不明实情又乱骂人。旁人便觉得你性格粗暴鲁莽,而不是严厉了……”

    彦颖愣了愣。

    顾瑾之用朱仲钧来做比喻,他就听进去。

    他顿了好半天,才声音如蚊蚋道:“娘。我以后不乱骂人。”

    顾瑾之就用力搂住了他。狠狠在他头顶亲了下。道:“真乖。”

    彦颖也高兴起来。

    一旁的老三彦绍见母亲和哥哥亲热,也扑到了顾瑾之怀里,问顾瑾之:“娘。乖不乖?”

    他问顾瑾之,他乖不乖。

    顾瑾之也亲了他的头顶,道:“彦绍也好乖。”

    “学舌!”彦颖鄙视弟弟,“你是那檐下的八哥吗?”

    顾瑾之微怒瞪他,却忍不住笑了。

    彦颖也笑。

    彦绍不明白什么,也跟着笑了。

    陈鼎文早上跟着朱仲钧进宫去,彦颖今天就休息。他见弟弟一直不走,他也不想走。

    等彤彤醒了,可以抱彤彤玩。

    “娘,彤彤身上好香,为什么?”彦颖想到彤彤,就认真问顾瑾之,“为什么我身上不那么香?”

    小孩子身上有股子**味。

    彦颖觉得那味道很好玩,他喜欢小孩子。

    彦绍却不以为。他好几次说彤彤臭,彦颖差点跟他急眼。幸亏彦绍是弟弟,彦颖不好意思。要是燕山敢这么说,彦颖就要动手打人了。

    顾瑾之笑起来,道:“那是**。小时候刚刚出生,都有那个香味。等慢慢长大了,就没有了……”

    彦颖听了,不免失望,感叹道:“唉,长大了真不好。”

    顾瑾之大笑不止。

    说着笑,彤彤醒了。

    她大哭起来。

    刘乳娘把彤彤抱给了顾瑾之,彦颖紧张问:“娘,彤彤是怎么了?”

    “她饿了。”顾瑾之道。

    她起身,抱着彤彤进内室,给彤彤喂奶。

    彤彤吃饱了之后,被彦颖抱去玩了。

    顾瑾之把炕上的炕桌搬了,铺了锦被,把彤彤放在上面,彦颖抱着她,哪怕跌了也没事。

    彦颖拿了个拨浪鼓,逗彤彤。

    彤彤格格笑。

    彦绍却觉得没趣。

    他想去玩泥巴。

    “脏。”顾瑾之道。

    彦绍不高兴,要哭起来。

    顾瑾之只得道:“咱们揉面,可好?”

    彦绍没有揉过面,不知道是干嘛。孩子对新鲜事物比较好奇,彦绍听说揉面,立马道:“好!”

    顾瑾之喊了管事妈妈秋雨:“你去叫厨房和团面来,别说要给三少爷玩,不要好的面粉。次些的就可以,不是吃的。”

    秋雨道是,转身去了。

    厨房管事妈妈听了秋雨的话,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骂顾瑾之作贱粮食,将来遭报应之类的。

    这些话,不敢骂出口,秋雨也不知道。

    很快,秋雨就端了盘和好的面回来。

    彦绍看到白白软软的面,立马去抓。

    嗯,跟泥巴差不多,还好闻。

    “娘,我要玩。”彦绍就扑了上去。

    顾瑾之则拉住了他,笑道:“不能乱玩,要捏成好玩的东西。娘教你捏小猪……”

    “不要捏小猪,要捏雪儿和馄饨。”彦绍道。

    雪儿和馄饨是彦颖养的两只猫,大表姐给他的,他非常真爱。彦绍也喜欢,往哥哥那边打了几次饥荒,彦颖就是不给他。

    他哭闹了几回。

    心里对那两只猫念念不忘。

    “好,咱们捏个雪儿,再捏个馄饨。”顾瑾之笑道。

    她也不擅长捏这种东西,就打算糊弄一个算了。

    她抓了面团,准备捏,彦绍也学着样子,抓了一团。

    可是半天,顾瑾之都捏得不成形。

    她有点尴尬咳了咳。

    秋雨、木叶等人在一旁看。

    木叶见顾瑾之捏得不像,低声提醒她道:“王妃,含卉爹没死之前,在集市上卖糖面人,都是自己捏的。她也学了些,要不要叫她来?”

    顾瑾之不知道谁是含卉。

    但是听说有人专业,她大大松了口气,忙笑道:“快让她来。”

    木叶道是。

    她转身叫人去喊了含卉。

    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

    顾瑾之抬眼看含卉。

    看到含卉的面容,顾瑾之突然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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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节参透

    第495节参透

    小丫鬟含卉,身量娇小瘦弱。她五官平淡,长着张娃娃脸,肌肤不够白,胜在细腻。

    顾瑾之进京之前,她便在这院子里服侍。

    含卉的娘和秋雨的娘相熟。

    好像两家之前比邻而住,相互帮衬。

    含卉娘求秋雨娘,秋雨娘就顺道告诉了秋雨,让秋雨提携她几分。正好王府别馆有丫鬟年纪大了,放出去一批,秋雨就趁机把含卉带了进来。

    那时候,顾瑾之一家人没有进京,这别馆外院的事,管事的说了算;内院的事,交给了秋雨和木叶。

    秋雨带进来的丫鬟,一直在正院服侍。

    像含卉这样的小丫鬟,安安静静的,不往顾瑾之跟前表现,顾瑾之也没有留意过她。

    含卉进来,给顾瑾之行礼,然后低垂着头,顾瑾之觉得她很眼熟,放佛在哪里见过般。

    这种感觉让顾瑾之一愣。

    不过,顾瑾之平素就有点脸盲症,看过很多人,她可能都不记得了。

    “你叫含卉?”顾瑾之问她。

    含卉道是。

    “很好听的名字。”顾瑾之又道,“是原本自家的名字,还是进来后姐姐们给取的?”

    “是我取的。”木叶连忙回答,笑道,“王妃若是听了不好,回头叫她再改。”

    顾瑾之笑,看了眼木叶,道:“没有不好,不必再改了。”

    然后又问含卉,“在家里姓什么。叫什么?”

    “姓王,叫惠儿。”含卉道。

    顾瑾之就明白木叶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含卉了。

    说话的功夫,顾瑾之一直在看含卉。

    她这么不着痕迹打量含卉,仍是记不起自己到底哪里见过她的。所以。顾瑾之多问了几句。

    看到某个人,突然脑海里跳出零星印象,偏偏怎么也凑不齐整。

    这种感觉比较难受。

    她肯定不是见过含卉的。

    含卉这么小的年纪,若是几年前见过。她还只是个娃娃。顾瑾之也比较爱女娃娃,有点印象的女娃娃,她一定是仔细看过,牢牢记住的。

    含卉应该是和哪位故人的面容相似。

    那位故人,应该还是有点重要的。

    她想了想,没想起来,也没有太过于纠结,让含卉上前,教他们怎么捏面团。

    含卉道是。

    她伸手。戳了戳盆里的面团。道:“王妃。这面太软了。要强些的面,才好捏。”

    “这面不要了,还是添些粉?”顾瑾之问她。

    “添些粉就可以。”含卉道。

    顾瑾之让木叶派人去取。

    含卉很快就把面和好了。

    她十指翻飞。捏起来熟练至极,很快就捏好了一个猫模样的面团。

    “王妃……”含卉捏好之后。双手恭敬递给顾瑾之。

    她速度很快。

    顾瑾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做得真好。”然后又拿给彦绍,问他,“好看吗?”

    “好看!”彦绍奶声奶气道。

    顾瑾之笑,指了指含卉,对儿子道:“你跟着含卉学,可好?若是学得好,以后让含卉陪着你玩。”

    含卉听到这话,心里一动,面上有几分喜色。

    她在这屋子里,乃是个烧水的小丫鬟。若是能跟着去服侍三少爷,又是王妃亲自赏赐的,怎么也得是个三等丫鬟吧?

    月例要多一两银子呢。

    那一两银子,够母亲和弟弟们一个月的花销。

    想到这里,含卉双手有点颤。

    她眼睛亮晶晶的。

    “好。”彦绍那边脆脆的回答。他答应了。

    含卉脸圆圆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听到彦绍答应,含卉眼睛不自觉弯了下。

    她这么一笑,顾瑾之心里猛然一个突兀。

    她似乎想起了含卉像谁了。

    惊讶之余,顾瑾之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这世上相似之人是很多的,相像未必就有什么。

    “含卉,你用心陪着三少爷玩。”顾瑾之对含卉道,“若是你教得好,以后你就是三少爷屋子的大丫头,我不亏待你。”

    不仅仅是含卉,秋雨等人也是微讶。

    含卉这一下子从个烧水的小丫头,变成了大丫鬟。

    少爷屋子里的大丫鬟,和正院的大丫鬟是一样待遇。

    这是平步青云。

    秋雨觉得,王妃素日里没有这样热心,会一下子把小丫鬟抬得这样高。今天有点反常啊。

    含卉这丫头,这么投王妃的眼缘么?

    几个近身服侍的丫鬟,都各有心思。

    而含卉自己,则惊得不知所措。她哆嗦了几下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了句“是”。

    顾瑾之自己起身,让含卉坐到炕里头,教她和彦绍捏面人。

    含卉有点不敢。

    她上了炕,半跪着。

    顾瑾之道:“坐下吧,这样腿酸。你如今教我们,你就是师傅,师傅为尊。我们不站着学,就很好了。”

    含卉听了这话,知道顾瑾之是说笑的,却也不再跪着了。

    她缩着腿坐下。

    她慢慢捏着面团,也一点点教顾瑾之和彦绍。

    彦绍才三岁,学东西很慢。

    顾瑾之跟着含卉做了两遍,已经掌握了些要领。含卉都是教些简单的。

    “娘,这有什么趣儿?”一直在对面炕上,逗着彤彤玩的彦颖突然开口问道,“还不如练练功夫。娘,我可以教三弟练功夫。”

    顾瑾之笑,问彦绍:“是跟着含卉捏面人,还是跟二哥学功夫?”

    彦绍立马大声道:“含卉,含卉!”

    他选择了含卉。

    含卉的手。又是一抖。她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太过于幸运,,像场美梦。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王妃的笑声,才让她回神。

    “你看,彦绍觉得捏面人好玩。”顾瑾之笑道,“你练你的功夫。他捏他的面人,你们兄弟相互不干涉。”

    彦颖挑眉。

    他很想说彦绍“没出息”。

    但是母亲不喜欢他说这个词,话就咽了下去。

    “彤彤,二哥以后教你练武。”彦颖对着彤彤说。

    彤彤咿呀一声,似回应他。

    顾瑾之又笑。

    彤彤陪着彦颖玩了片刻,就要困了,顾瑾之让刘乳娘把彤彤抱了下去。见彦颖有点无聊,又不想走,顾瑾之喊他:“来。你也来学着捏一个。等你爹回来。给他看……”

    彦颖想了一下。等会儿父亲回来,彦绍肯定要拿着面人讨好。

    自己若不做一个,就没有东西可以给父亲看。

    他不情不愿。挪了过来,和彦绍并排做了。让含卉教他。

    就这样,他们母子,玩了一上午的捏面人。

    最后,顾瑾之和彦绍捏成了一个四不像的猫,而彦颖,捏了个非常像的兔儿爷。

    彦颖看了眼母亲和弟弟。

    他眼神里的得意,不加掩饰。

    顾瑾之又是笑。

    “是不是拿去烤干,就可以存起来?”等面人捏好,顾瑾之问含卉。

    含卉点头,道:“王妃,奴婢去烤,否则他们烤裂了,不好。”

    掌握火候很重要。

    顾瑾之点点头,道:“你去吧。”

    含卉拿着面人去烤,彦绍不给,他以为含卉拿去丢了不给他:“娘,娘,我要!”

    他要哭起来。

    顾瑾之认真和他解释。

    吃了午膳,含卉已经把面人烤好了。

    居然有淡淡麦香。

    彦绍爱不释手。

    彦颖看了看母亲和弟弟的,他们俩的烤出来,更加不成样子。反而他自己的,很好看。彦颖颇为得意,拿在手里,等着父亲回来,给父亲看。

    忙完了,顾瑾之打发彦颖和彦绍在自己暖阁里歇午觉。

    等孩子们睡了,顾瑾之把含卉叫到了跟前。

    含卉还以为王妃方才说让她去三少爷那里做大丫鬟是说笑的,此刻把她叫来,是认真告诉她,顿时心灰。

    她站在地上,低垂着头。

    顾瑾之并非反悔,而是叮嘱她好好照顾彦绍:“……孔妈妈、惜文和惜柔是从前照顾彦绍的,你去了,凡事听快孔妈妈调度,不要顽皮。你年纪小,要敬重惜文、惜柔,却也不必怕。你是从我这里去的,就是我的人,她们也不敢轻待你。”

    孔妈妈是彦绍的乳娘。

    惜文和惜柔都是彦绍的丫鬟。

    她在给含卉打气。

    含卉就知道事情真的定了下来。她既激动,又忐忑,怕自己担不起。

    “是。”她只得一概应下。

    顾瑾之又笑了笑,问她:“是秋雨带你到府里来的?”

    “是。”含卉又道,“我娘求了秋雨姐姐……”

    “秋雨说,你没了爹。你娘身子骨还好?你还有几个兄弟姊妹?”顾瑾之又问,“你今天几岁。”

    “奴婢今天十三岁。娘帮人浆洗度日。有三个兄弟,大弟从小就瞎了眼,二弟和三弟年纪还小。”含卉提到家庭,语气里就有了几酸楚。

    她说她十三岁。

    “你家里最大的弟弟,几岁了?”顾瑾之又问。

    “今天八岁。”含卉回答。

    就是因为兄弟们都小,她爹死了之后,他们才没了依靠。

    顾瑾之听完,顿了顿,才又问:“你弟弟比你小很多啊。”她仅仅感叹一句,没等含卉,又问她,“你们就是京城人,不是从外地进城的吗?”

    含卉听到这里,心里有几分纳罕,问这个做什么?

    她仍是老实回答:“奴婢父母是顺天五年进京的,老家在湖南乡下……”

    顾瑾之的眼眸,微微静了静。

    她轻轻挑了挑唇角,对含卉道:“下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去三少爷的院子找孔妈妈。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亏待你。”

    含卉道是,退了出去。

    她心里有几分疑惑。

    王妃为什么对她一个小丫鬟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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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节精心

    第496节精心

    下午孩子们醒来,大家没事,顾瑾之那边派人来请顾瑾之。

    顾家从延陵府送了好些东西来。

    顾瑾之就带着孩子们过去了。

    宋盼儿正在跟管事的海棠和慕青对账,海棠和慕青,都是妇人打扮,成了管事的妈妈,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

    煊哥儿媳妇邹双兰坐在一旁

    邹双兰怀孕五个多月。

    她原本瘦弱,五个月的肚子也不怎么显,穿着宽松的褙子,更是遮住了些。只是她的脸,圆了很多,白白净净的。

    “七姐。”她先看到了顾瑾之,站起身打招呼。

    宋盼儿笑了笑,喊了声兰儿。

    彦颖和彦绍兄弟就奔到了宋盼儿怀里。

    宋盼儿哎哟一声,欢喜搂住了两个外孙,让慕青和海棠先把账本和算盘收起来。

    “你们有口福。去年延陵府的地,收上来的东西多,去收租子的管事,带了三船货上来。”宋盼儿搂住两个外孙,对顾瑾之说,“阿弥陀佛,他们也真敢。如今这世道,没有遇上剪径的水匪,也是咱们家的造化。”

    顾瑾之自己坐了下来。

    丫鬟端了茶给她。

    她没有顾得上喝茶,接了母亲的话:“如今水匪多吗?”

    “说这些话做什么?”宋盼儿不高兴,她是和顾瑾之说那三船货,顾瑾之却只知道问什么水匪。

    顾瑾之笑笑。

    宋盼儿也不等顾瑾之再等,喋喋不休说了起来:“……两百多只活鸡,全是延陵府山上养的。路上损了些,还剩下整整两百只。我叫人在外院专门腾出一间厢房养了,这是我特意吩咐林管事带上来的,给兰儿吃的。能吃到孩子满月!回头我也叫人给你们送些。”

    “那感情好,我也正想吃。”顾瑾之笑着道,“多谢娘。还有什么?”

    “什么都有。除了活鸡,都是些腊味。像鹿肉、龙猪、暹罗猪、家猪肉各五十扇。家羊、青羊肉,也是各五十扇;熏制好的兔子、野鸡,各两百只,还有干虾,干山货,各色米,乱七八糟的,从通州登岸,拉了六辆车。”宋盼儿说道。

    顾瑾之笑起来:“娘。这都赶上送年货了。怎么突然要了这么多东西呢?”

    “琇哥儿在延陵府。去年过年的时候。年货我只要了一半。这次,主要是去要些活鸡。难为林管事,从延陵府真的弄上来了。兰儿就要生了。总不能没个滋补的。京里的东西,都不及延陵府好。”宋盼儿道。

    邹双兰也抿唇笑了笑。

    她怪不好意思的。

    婆婆这么疼她。将来若是生个女儿,别说对不起婆婆,连从延陵府运上来的那两百只活鸡也对不起了。

    她微微迭眸。

    “……其他东西,都是过了年家里剩下的。延陵府只有琇哥儿,他能吃什么?他叫管事都带上来,林管事就带上来了。”宋盼儿笑道。

    从这件事看,顾琇之还是蛮懂事了。

    宋盼儿比较满意。

    “咱们人多。”宋盼儿笑道,“延陵府只有你两个舅舅,下礼也用不了多少。在京里,亲戚朋友就多了。我这刚刚把东西清点好。”

    顾瑾之哦了声。

    她们说话,彦颖和彦绍比较无聊。

    兄弟俩知道小十和小十一在外院念书,两人一溜风跑了,去外院找小舅舅们玩。

    顾瑾之也没有阻拦。

    宋盼儿也不愿意拘束孩子,让他们去了,只是吩咐小丫鬟跟着,别跌了孩子,也不准他们在书房胡闹。

    孩子们走后,宋盼儿继续说方才的话题:“你表嫂跟着林管事他们一块儿回来了。不知道图什么,这么一去就是一年多。她走没两个月,你二表哥,就把跟前服侍的丫鬟收了房,如今那丫鬟肚子都大了,上次煊哥儿还说,最近就要生了。要是是个儿子,你表嫂就有得受……她啊,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盼儿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

    表嫂,依旧说的是顾瑾之的舅表哥宋言昭的妻子胡婕。

    去年开春,胡婕非要回延陵府。

    当时,应该是京里有点拮据,又想到延陵府的资产富饶无比,怕公婆把家产偷偷塞给了大儿子,将来分家吃亏。

    胡婕娘家又无法旧疾他们。

    胡婕只生了两个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她丢下丈夫宋言昭,回了延陵府。

    胡婕比较自信。这些年和宋言昭琴瑟和鸣,感情如胶似漆。她是怎么也没有算到,她才走不过两个月,宋言昭就敢纳妾。

    那妾室还很快有了身子。

    男人,有几分熬得住?

    顾瑾之的母亲那么厉害,父亲还是偷偷摸摸弄出个庶子。哪怕再恩爱,也有想尝鲜的时候。

    况且宋言昭没有儿子,就更加有理由纳妾了。

    胡婕这次的确是得不偿失。

    她定是听说了宋言昭美妾怀孕,才火急火燎往回赶。

    “这种事,也避免不了。”顾瑾之道,“二表哥起了这个心思,纳妾也是早晚的事。表嫂走不走,都一样。”

    “这倒也是。”宋盼儿道。

    她比较讨厌纳妾的男人。

    所以,她连宋言昭也讨厌了。

    倒是煊哥儿,最近和宋言昭走得比较近。

    这些话,都是他回来告诉宋盼儿和邹双兰的。

    “……煊哥儿呢?”顾瑾之问母亲。

    这些日子,煊哥儿在家里应付些拳脚上的事,准备下个月朱仲钧替他安排在亲卫里的差事,然后就是陪着邹双兰,温柔体贴。很少丢下媳妇。

    “那个李怀,又约了他们西郊打围。”宋盼儿道,“煊哥儿和他是打小的感情,我也又能拦着。早上就去了。晚膳前能赶回来。”

    李怀是太子妃的弟弟,和顾煊之感情很好。

    顾瑾之点点头。

    她又问父亲。

    父亲去了书局。

    他最近在书局认识了一帮学子,经常和胡泽逾去坐坐。

    那帮学子,都是天下小有名气的举人。因为去年取缔了恩科。他们都逗留在京城。除了学习之外,平常也相互来往。

    书局是他们时常聚集的地方。

    “王爷呢?”宋盼儿也问顾瑾之。

    顾瑾之轻描淡写道:“上朝去了。”

    “皇上都回来了,王爷还想帮着辅政吗?”宋盼儿不太懂朝中事。

    “是的。”顾瑾之道。

    她回答得更加简单。

    正说着,煊哥儿回来了。

    他一席劲装,竟有几分英武。

    “七姐来了?”他笑着和顾瑾之打招呼,又看了眼妻子,这才给母亲行礼。

    他回来得挺早,宋盼儿挺高兴的。

    她道:“快去更衣,再来说话。”

    煊哥儿道是。又看了眼邹双兰。

    邹双兰脸微红。撇过脸去。

    宋盼儿知道煊哥儿的心思。就笑着对邹双兰道:“兰儿,你去服侍煊哥儿更衣。早些过来吃饭。”

    邹双兰脸红透了,又不敢违逆婆婆。起身道是。

    顾煊之越来越黏她,邹双兰心里是很喜悦的。

    但是。他公然在婆婆跟前给她使眼色,让邹双兰尴尬不已。她不是个古板的人,却很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

    等他们小两口走了,宋盼儿和顾瑾之相视而笑。

    “好得蜜里调油。”宋盼儿对顾瑾之说,语气里尽是高兴。

    “兰儿性子好,没人不喜欢她。”顾瑾之笑道,“煊哥儿又会疼人。这感情,就是一拍即合,自然蜜里调油。”

    她们说着话儿。

    顾煊之回房更衣,很快又和邹双兰回来了。

    丫鬟搬了太师椅给他们坐。

    顾煊之坐在顾瑾之身边,问了问顾瑾之的孩子们和庐阳王。

    顾瑾之一一告诉他。

    他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对宋盼儿和顾瑾之道:“……有人一纸把大哥告到了顺天府,听说昨日顺天府到了药铺拿人。这件事,京里到处再说。”

    三个女人同时惊愕不已。

    有人敢拿首辅的儿子?

    这背后的靠山,挺大的嘛。

    “是大哥药铺,药死了人吗?”顾瑾之问煊哥儿。她想不到大哥还有其他什么事被人状告。

    煊哥儿却摇摇头:“说是大哥房里有个丫头,怀着身孕上了吊,是被大哥逼死的。咱们家,未满四十不可立侧室的家训,就刻在祖祠。那丫鬟的兄长告大哥谋杀,又告大哥不孝。

    若说谋杀,却有待查访;这不孝之名,却是坐实了。大伯要受牵连。以后八哥和小十、小十一考学,也要受牵连。大哥这次,是栽了大跟头。”

    宋盼儿等人又是愕然。

    “你大哥房里的丫鬟怀了身子,又死了?”宋盼儿难以置信,“你大哥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大哥一直不肯要通房,这件事阖家皆知。

    “…….这一看,就是栽赃嫁祸。”顾瑾之肯定道,“别说大哥让丫鬟怀孕。大哥正是无子,大伯大伯母愁得要死,若是丫鬟有了身孕,只怕当宝贝一样,先遮掩起来,哪里会闹到投缳的地步?就是大嫂,也松了口气,怕只有高兴的份。”

    这是有人要害顾家。

    凌晨的时候,皇帝病尾,朱仲钧进宫去了,至今未归,大伯肯定也在宫里。

    他是顾不上大哥了。

    大伯母那边,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我去趟禧平侯府。”顾瑾之起身道。

    天色渐晚,宋盼儿不放心,道:“你去了能做什么?明日再去不迟。”

    “我坐不住。”顾瑾之道。

    她定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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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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