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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怀空     盛唐陌刀王txt下载     盛唐陌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五章 说服失败却生他计

    邓景山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太师椅上,冷眼盯着对方问道:“下站者何人?”

    严庄自然不甘示弱,背负双手倨傲地说道:“我乃当今陛下任命的吏部尚书兼开府仪同三司。

    “当今陛下?”邓景山嗤之以鼻笑道:”当今陛下只有避退江东的正统乾元皇帝。而李嗣业扶持恒王李瑱的儿子李继玄为傀儡,企图骗过天下人。岂不知他比叛贼安禄山、史思明还要可恨。安禄山史思明至少敢把自己的欲望暴露在明面上,明明白白做叛贼。李嗣业这等小人既然已经行叛逆之举,还要恬不知耻地打着大唐的旗帜扶持伪君,不仅使神州共知,也使得天下震怒。还有你这等不知忠义理智信为何物的贰臣狗贼,两次弃明投暗,足见你反骨横生,正应该裸身弃市,使百姓以短刀剥皮抽筋,方能平息民愤。”

    听到这段话的同时,严庄的内心已经恼羞成怒,但他只把这股情绪控制在内心,表现在脸上却只是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迅速将怒火压抑下来调整好状态。

    他轻飘飘地笑着说道:“逃到南方的旧帝李亨现在的年号是上元而不是乾元,你自诩为他的忠臣,怎么会连自己皇帝的年号都不知道?”

    邓景山以为严庄会因为自己的痛骂而气得半死,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还能够不痛不痒地进行反击,足见此人丧失君臣人伦,连海外蛮夷都不如。

    “昔日苏武北海牧羊,不知人间寿岁,也不知汉帝年号,但他心中依然牢记忠诚道义,岂是你这二臣贼子所能知晓的!”

    严庄笑着说道:“邓大夫忠义无双,值得天下人钦佩,只不过如果天下之人不知道你的忠义,那么你很容易变成笑柄。”

    “你什么意思?”

    “邓大夫与逃到江东躲清闲的朝廷两地相隔,几乎没有任何通信来往,简直就像是一块飞地。只要我们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扭曲一下,让朝廷以为你已经完全投降史思明。成为大燕国的忠臣,到时候李亨也会把你当做一个乱臣贼子。”

    邓景山的脸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恼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邓景山行得正坐得端,还能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诬陷了不成?”

    严庄嘿嘿笑道:“只要我们想做,我们还真的能够颠倒黑白,将白的说成是黑的。邓大夫如果愿意和我谈……”

    邓景山怒喝一声:“我与你这等乱臣贼子有什么可谈的?来人,给我把他拉出去斩首。”

    严庄面色一变,邓景山的一名谋士从旁劝道:“都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夫这样做以后谁还敢去给敌方递交信件。”

    “既然如此,那就打他一百军棍,逐出城去!”

    “你!”严庄恼怒地哆嗦着嘴唇,已经有两名士兵从门外闯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肩膀,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严庄没想到自己已经五六十岁,却还要受这等皮肉之苦,一百棍子下去差点把他给老命给要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像个半残趴在了驿馆的床上。

    还好邓景山没有立即赶走他,但他也只能趴在床上养伤,还好管驿站的小吏是个无世无争的老实人。面对每日来往送行的驿使老兵的粗言秽语,他也能耐着脾气笑言相待。

    他的伤势也多亏了驿站小吏派的伙计每日好心照顾,他除了无所事事和担心之后,还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生愧。这次可是自己千载难逢露脸的机会,同时还有最受李嗣业信任的老臣徐宾作为参照。如果徐宾那边成功说服史思明,自己这边却一事无成,不是摆明告诉别人他这贰臣确实不如李嗣业的心腹吗?

    严庄有太多不甘心,总感觉自己这一趟应该还有补救的余地。当然再也不能朝着邓景山下手,此人就是一个思想顽固的腐儒。

    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街上突然传来兵卒的骚乱和骂声,好像是指责上级克扣了军粮,很快有军中司法队前来抓捕,闹事的老卒被抓走,大街很快陷入了寂静,但严庄内心却泛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抬起头低声询问身边的伙计:“刚才我听到的是不是河东军的兵卒,他怎么会被自己人给抓起来。

    伙计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还不是发霉的粮食给闹的。”

    严庄就更不明白了:“我听说河东这两年风调雨顺,仓库仅仅存粮就有百万斛,邓大夫怎么会亏待麾下的兵卒?”

    “先生有所不知,当初长安收复后,长安的粮仓早已经耗费一空。皇帝只好命河东节度使通过蒲津渡调拨粮食。当时的河东节度使是王思礼,得到旨意后立刻将五十万石的米和粟往长安调拨,而且他调拨的全是去年和当年的新米,留下来的却是三年以上的陈米。后来王思礼在河东节度使上卸任,朝廷任命邓景山担任新一任的河东节度使。”

    “调走新米的事情河东的兵卒们本来就有怨气,邓景山上任后却让军中主簿和节度司马给士兵们发放积压已久的变质陈米,还说什么掌军和掌家一样都要勤俭节约,你们不吃烂的丢下让谁吃,难道浪费掉喂牲口吗?”

    伙计讲到这里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自己也发起来牢骚:“我看这个邓大夫是读书将脑子给读傻了,还没有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想得清楚。你让兵卒们吃最陈旧的霉米,那些没有发霉放久了是不是也要发霉,这么吃下去永远吃得都是霉米,当兵的能没有怨言吗?”

    他正说到兴头上,驿站的小吏提着茶鍑来到了房间里,咳嗽了一声训斥道:“就你显得聪明,话多,敢在背后议论邓大夫,不怕掉了你的脑袋。”

    这话吓得那伙计连忙闭上了嘴,只好殃殃地离开了客舍。小吏走到严庄面前叉手道:“严公,这样的话可别跟外面说出去,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在这里混口饭吃,可不敢随便得罪人。你老住在我们这里,已经让我们胆战心惊了。“

    严庄低头眼珠子一转,笑着抬头对小吏说道:”我当然也不想给你们填麻烦,所以我决定明天就离开太原。还请您把我的人从楼下的厢房叫上来,我安排他们准备准备。”

    这话使得小吏心中不由自主地高兴,心想终于把瘟神给送走了,脸上却带着歉意说道:“严先生你的伤还没好,实在是不适宜活动。”

    小吏生怕严庄一感动留下来,又补充说道:“不过我看您随行有几匹马,我可以给您准备一辆马车和车套,再送你一套羊毡和衾被铺到车上去,这样不会使你受到奔波劳累之苦,也好早日摆脱这个地方。”

    严庄假意谢过馆驿小吏,这时他的随从们已经来到了房间内。小吏客气地退走。

    “我们今天就动身,离开太原城。”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庄拖着这么重的伤为何这么着急离去,难道邓景山要反悔取他们的性命?

    “赶紧准备,我们出城以后再说。”

    第二日上午,伤重得不能动弹的严庄被随从们抬到马车上,一路护送出了太原城的城门。

    等他们行出太原不到五里地,严庄便吩咐随从找个村落安顿下来,这个做法让下属们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听从严庄的吩咐找了一座土窑洞。

    严庄被他们抬进窑洞中的土炕上,他挥挥手让其余人离去,只剩下两个最信任的亲随,低声对他二人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急着离开,却又躲在这太原附近吗?”

    两人懵懂地摇了摇头。

    ”河东藩镇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立下大功的好机会,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太原,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在主公面前保举你们独当一面。

    两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连忙叉手相问道:“阿郎有什么谋略,我等愿意为你奔波实施。”

    严庄压低声音说道:“我准备派你们重新乔装进入太原,探听城内发生的事情再来告知我,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喏,我等定然不负阿郎托付。”

第八百五十六章 李嗣业的说客

    昔日帝都洛阳一片荒芜,曾经繁华的街道却门庭冷落,夕阳残照下隐约可见宫殿残缺的一角。

    天津桥上一辆马车停下,一袭麻衣的徐宾从车上走下来,伸手捋须扫视着面前的宫墙。

    史思明护卫宫城的军队知道他是李嗣业派来的使者,面无表情打开角门等着他入内。

    薛嵩作为史思明的亲信臣子,也亲自从宫门内走出来迎接他,两人笑着互相拱手。薛嵩在前方引路一边说道:“徐公请。”

    两人从端门走向宫城再走向明堂的这一段行程中,薛嵩开始对徐宾进行了言语上的试探:“徐公,如今你主李嗣业独占关中陇右,却把一个李姓皇室小儿扶持为皇帝,莫非是想学那曹氏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人家大唐的正统天子尚在,况且你也挟不住,而是弄个冒牌货来以假乱真?可这大唐天下的节度使哪个都不是傻子。”

    徐宾淡然笑道:“这天下的事情哪里是真假可以说清楚的?一切都是以实力来衡量,当真的自取灭亡的时候,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薛耸听完哼笑了几声,顺着他的话往下怼道:“你说的没错,不管真的假的,李氏这面大旗终有不好用的一天。”

    “你说的也没错,天下人在乎的不是谁能当天下,而是谁能够给他们以太平稳定。”

    两人在嘴上暗自交往了几个回合,薛嵩将他引进到了高大巍峨的明堂之中,隐约可见史思明一袭黄袍端坐在御阶之上,殿两旁坐着他四处拼凑来的文武百官。

    徐宾走到跟前,朝史思明躬身叉手行礼说道:“徐宾参见大燕雄武皇帝。”

    史思明看着徐宾脸上的面具,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徐宾从容回答道:“在下的颜面被一场大火烧毁,恐怕污浊了皇帝的颜面。”

    史思明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进行深究,他也没有低级到对他入的外表进行诋毁,而是颇为自得地说道:“不知徐相代表的是大唐傀儡皇帝,还是代表了李嗣业?”

    “哦。此话怎讲?”

    史思明笑道:“如若代表的是大唐皇帝,那在我的眼里,只有撤退至江东的李亨才是真正的大唐皇帝,你们扶持的那一个就是个冒牌货。你代表一个冒牌货来跟我谈,就是等于不给我颜面。”

    “如果你代表李嗣业,他气势上确实有这个资格,不过他官位不够大呀,我是皇帝他只是个臣子,论理来说他得亲自前来觐见我,只派你前来算这么回事?”

    史思明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中响起他那一班臣子的嘲笑声,徐宾依旧傲然挺立,不被这些人的嘲笑所影响。

    “昔日皆称天子为最贵,然而圣人非贵乎,贤者非贵乎,周公伊尹岂非大才,比不上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昏庸君主?比不上那些趁势作乱,却如流星一般划过历史的短命君主?魏武曹操一生未加冠冕旒,当不起圣人的称呼吗?宇文泰戎马一生、兴均田,开府兵,他的功绩可是司马慜、刘渊、石勒、慕容云、冯跋、拓跋焘、高欢、箫道成等等这些人可比?”

    史思明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走到御阶边缘瞪了徐宾一眼道:“李嗣业不过一介步他人后尘的跳梁小丑,安敢与周公、伊尹、曹操、宇文泰相提并论?”

    徐宾快速还击道:“如今时局未稳,天下未定,胜败尚未可知,你怎知道他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就以目前的局势,我主以飞虎铁骑独占关中,取陇右,复河西,雄踞上党,拥强兵二十余万,其势之大连你大燕皇帝与邓景山联合都无法相抗。”

    “你放屁!竟然还有这么往你主子脸上贴金的,我无法与他相抗你来干嘛来了?他不过是仗着上党地势之险要,潼关之坚固做缩头乌龟罢了,你让他带兵出来与我实实在在打一场,老子定然打得他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徐宾笑道:“您说的没错,我家主公确实不如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关中这块宝地,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巢河西给稳定下来,所以才凭着地形优势与您相抗。可如今真正拥有地形优势的不是占有太原的邓景山吗?当初你与我主公约定共同对付朝廷,我主取上党而进关中,你进攻云中太原取得河东。可没成想到最后,我主攻破了上党,蒲州绛州,又从蒲津渡入了关中,你却在太原城下刹羽而归,若照这么说来,其实天下最强的乃是河东的邓景山了?”

    徐宾负起双手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趟我算是来对了。你败在邓景山的手里,却与他联合攻我主公,以为邓景山可以帮你统一北方吗?你要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可别忘了他是李亨的忠犬,他一旦攻破上党拿下津蒲度过关中,要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把盘踞在汉中和蜀中的郭子仪给放进来,然后把李亨从南阳迎回关中,到时候他照样会把你当初叛贼来进攻。”

    史思明挑起眉毛问道:“依你之见,我应该同李嗣业联合?哼,与他联合就是与虎谋皮,你以为我不清楚?他已经坑了我多少次了?”

    徐宾叉手摇头笑道:“皇上大谬也,你以为邓景山看似孤立无援,但他背后是李亨以及维护他们的顽固势力。真正孤立无援的是皇上你还有我主公二人,我们再不联合起来,难道等将来郑滑节度使许叔冀,陈许节度使。徐泗节度使、还有自淄青节度使,襄阳节度使这些人在朝廷的联合下帮助邓景山一个个将我们击败吗?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叛逆,是不可与他们同顶一片天空的。”

    史思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李嗣业雄居关中,已经把李亨赶到了江东,还能这么胆怯?”

    “这不叫胆怯,居安思危乃成大事必备素质,李亨虽败,但天下多数的土地还是他的,天下多数节度使都由他来任命,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卷土重来。而邓景山此人我们都知晓,多半是腐儒,此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投降的。皇上你今天与他联合,才算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史思明先是缓缓点头,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与李嗣业联合,也停止向上党进攻。但邓景山久占太原云州,对孤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如今朕占据洛阳,也受到陈许节度使王仲升的威胁,所以需要一部分兵力驻守洛阳。我们两家联合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解决邓景山,你们要担当主力,我由于抽不出兵力,可以配合给河西军作为支援。如何?”

    徐宾默默思索,心想这史思明果然诡诈,他眼里这邓景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等别人先去抓被烫了之后,他再去现成摘果子。但天底下的事情,是如何能够完全一定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河东即将内讧

    史思明将双手捅在袖子里,看上去像个精明世故的商人,笑眯眯地盯着徐宾的眼睛问道:“徐相公,莫非是代表不了你们家主公?那你来干什么了,不过没关系,朕能够等的起,你可以回去问过他,看他能否接受这桩买卖?”

    徐宾凝神思索后,突然开口笑道:“既然代替主公来到皇上这一分三亩地,我自然能够代表得了他,所以我们需要签一个盟约?”

    “好,徐相公不愧是李嗣业的心腹,说话果然痛快,写盟书也好,搭台祭天歃血为盟也好,我们双方可约定,你方出兵六万从上党进攻太原,我方出兵三万,进攻云州。”

    史思明立刻叫来文吏,在大殿之上铺开卷轴写下盟约,写下了双方共同出力,却没有写获胜后的利益划分,好像共同忘记了瓜分河东这件事。也许史思明压根就没想划分,他将来必定要翻脸,还要争取利益最大化。徐宾也没有写上去的意思,因为自信的他认为,这个东西只会限制李嗣业的野心和成果。

    双方签下名字后,史思明提着自己的皇帝大印盖了上去,徐宾随身带着自己的印绶,也双手捧着盖了上去。

    史思明心满意足笑着说道:“既然双方已经达成盟约,朕在广达楼为你设下酒宴,别让李嗣业以后说我没有招待好他的人。”

    史思明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江湖气息,即使迎来送往也是随性而来。徐宾欣然叉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主公交代他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这个消息他可以派人事先传回去。且史思明此人最看重颜面,拒绝他的要求估计比和他开战更严重。

    广达楼是洛阳紫薇宫内的宴饮场所,其功能性和重要性相当于兴庆宫的花萼楼。史思明端坐在楼台中央的台上,身后是镶金屏风和掌羽毛扇的宫女。

    由于他的这个朝廷还类似于草台班子,规矩也不似唐宫中那么大,这些所谓的臣子们一旦醉酒之后,也忘记上面坐的是皇帝了。互相端着酒盏在大殿中行走来回碰杯。

    徐宾早已有了喝醉的心理准备,但凡有人来到他面前,便举起酒盏与其相碰饮下,史思明在上面看着,心中也愈发高兴,低头望着面前盘里的水果石榴,端着酒盏高声吟诵道:“三月四月红花里,五月六月瓶子里。作刀割破黄胞衣,六七千个赤男女。”

    他这一首诗念完,坐在下方的众多文人武将纷纷叉手拍马称赞道:“陛下的诗作对仗工整,言简意赅,念起来看似俗,但念完之后在口中回味,却有一种让人隽永的简单之美,千古佳句也莫过于此。”

    此人吹捧完毕后,众人纷纷附和吹捧,自然无人敢有不同意见。

    这些话把徐宾给恶心到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但史思明还非要问问这个文化修养较高的文人:“徐相公,你也算是才高八斗,你给品鉴一下。”

    让徐宾当众点评他的诗歌,就相当于把一坨屎放在他的面前,还非要让他分析一下这屎的色泽和味道,这不就是故意恶心他么?

    徐宾嘴角挤出笑容说道:“皇上的诗作出了一种原创性,更接近与诗句的本质,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诗。远比那些堆砌的辞藻要更接近诗,也更有味道和灵性。”

    史思明得意地哈哈大笑:“没想到徐相公拍马屁的功力也相当高,怪不得李嗣业如此信任你。”

    徐宾端起酒盏遮挡在脸前,掩饰住脸上的表情道:“谢陛下夸赞。”

    “哈哈哈。”史思明和众人干笑了几声。

    等酒席散会后,徐宾连忙向史思明表示告退,回到了洛阳的馆驿中。

    夜风醺醺,华灯初上,史思明和心腹薛嵩、张志忠等人站在楼台上,望着徐宾远去的脚步冷哼了几声说道:“我以为李嗣业麾下全是刚正不阿的人才,我看此人阿谀奉承的本事也不小嘛。但是仅凭几句阿谀之词,也不能断定这徐宾的品性。”

    第二日徐宾动身回往长安,他写给李嗣业的信件也已经提前一天发到京师。

    李嗣业并未长久居住在兴庆宫内,命人把亲仁坊内安禄山和郭子仪的住宅修建整合在一起扩建为雍王府邸,他还将其心腹谋臣和功勋旧将赐居在附近,更加方便他们掌控朝廷,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亲仁坊成为大唐的权力核心。

    徐宾的书信被送进了雍王府李嗣业的案头上,他撕开信件一看点了点头,跟他预想中差不多,虽然不太满意,但这是必然结果,也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只是不知道严庄那边进行的如何,他去了有些日子,就算没有谈成功,也该将书信传回来了吧。

    ……

    严庄蜗居在太原附近的小村落的土窑洞中,他的随从都装扮成客居的商旅,每日深居简出,虽然看上去不太正常,但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天下人的行为都变得无法估测。

    两个披着蓑衣的汉子清晨从太原城中溜出来,来到了严庄所在村庄的窑洞里。

    “阿郎,我在城中得到不少消息,邓景山为河东节度使,为官确实简朴且严苛对待家人。他们家也和兵卒们一样,只吃粮仓中的霉米。家中款待贵客的时候只吃猪肉和鱼肉,竟然连羊肉都舍不得拿出来。”

    “他上任之初,河东将士们私藏了粮仓中的许多粮食,心中担惊受怕邓景山新官上任会追讨粮食。邓景山果然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从不少士兵将领中追回了粮食,还视情节轻重不等处以杖责和关押劳作,将领们都怨气冲天。”

    “他还把仓库中的烂粮食都发放给兵卒们,将士们哪能受得了吃这个,暗中都表示不满。不过这些还只是得罪底层兵卒而已。副将张光滔因为犯了渎职罪要受死刑,邓景山秉公执法不肯宽纵、张光滔连忙请人托人情愿意捐钱恕罪,但邓景山却咬死不肯放松。最后张光滔的弟弟提出要用家中珍藏的宝马来换,邓景山这才答应同意饶恕将领的罪过。众将听说这件事后,纷纷怒不可遏说道:‘难道我们的性命还不如一匹马吗?’”

    严庄听说这件事,不顾身上的创伤从炕上跳起来,高兴地大声说道:“邓景山果然水至清则无鱼,这正是我们立功的好机会,我先修书一封给主公,向他报告此事的可行性。想必主公会大力支持。只需付出一笔钱财,就能够换取河东千里之地与数万兵马,实在是一笔最值当的买卖。”

    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汗流浃背,连忙被随从们拦住。他摆着手说道:“不要管我,给你把笔和砚台取来,我要……”

    严庄把手中的墨管扔到了地上,就仿佛刚刚背了一座山似的,累得趴在炕上对其中一名随从说道:“你速速把信带回长安送进雍王府。”

    他又吩咐两名亲信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带了些黄金和胡椒,准备送给邓景山,不过这老小子不识抬举。你们拿着这黄金胡椒送给副将张光滔,但不要说明意思,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问河东军中哪些将领有威信,都有谁对邓景山不满。等将这些全部打听清楚后,主公很快就会派人送来更多黄金香料,介时可诱导这些人反水哗变,兵不血刃拿下河东。”

第八百五十八章 钱财可通一切

    河东节度使的副将张光滔站在院子里的水井前,双手举起刚打满水的水桶,高举过头顶对准自己赤裸精壮的上身猛冲了下去,然后全身冷得打了个哆嗦,连同身上的毛发都抖擞出去,如同甩掉水分的黑狗。

    家中仆从来到院子里,躬身叉手说道:“阿郎,门外有两个客商来访,说是关中那边的远方亲戚。”

    张光滔奇怪地嘀咕道:“我关中那边没有亲戚,算了,你叫他们进来吧。”

    严庄的亲信今日换了两身看上去比较贵起的装束,都道人看衣衫马靠鞍,这些装束使得张光滔也不敢小觑两人,只是拱手问道:“两位贵客从何处来。”

    两人相视而笑说道:“我们从长安来,早就听闻有张将军这样一个有出息的远方亲戚,所以特来拜访。”

    张光滔谦辞:“哪里有什么出息,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将,是在仰他人鼻息罢了。”

    其中一名亲信四处打量张家的院落,讶异地点点头说道:“我也略懂一些风水之术,看你这座宅邸的气象,主人不应当只是一名副将,最起码也得是三品以上了。”

    这不着痕迹的恭维人的话,让张光滔心中十分舒服,连忙请客人进屋里坐,一边问道:“家中过去比较落魄,没有族谱留下来,不知您们是张家的哪一支?”

    亲信故作疏狂地摆摆手说道:“没必要计较这么清楚,不管隔了多少代都隔不断我们的亲情,今日来到太原,是有些长安的土特产作为见面礼送给你。”

    他说罢对身后的亲信摆摆手,对方跑到外面的马车上,抱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就凭这家伙挪动脚步的沉重,就知道箱子里的货分量不清。

    他把这东西搬到张府堂屋里的案几上,张光滔也琢磨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不停地用眼角去瞟,后来又紧张地问道:“两位给我送这么重的礼物,我如何能够消受的起,还请你们说明真正的来意。”

    两人直接叉手笑着说道:“有些事情说破不如不说破,我要说我们这些穷亲戚,将来肯定会沾你的光,你定然不会相信,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拜会。”

    “唉?两位留下来用饭罢,用过饭再走。”

    “不了,不了。”两人快速走出张府,匆匆离去,就好像刚刚在这里偷了什么东西似的。

    张光滔的夫人和妾室早就在内室偷偷看到用黄绸包裹着的箱子,趁着丈夫送客人出门,连忙溜进了正堂去解开那绸布,看看到底送了什么宝贝。

    张将军送完客人回来瞧见两个女人围着礼物鼓捣,没好气地拦阻:“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随便拆外人送来的东西。”

    他尽管语气严肃,但也抑制不住好奇心走近,两个女人自然不听丈夫的唠叨,解开绸布看到了箱子的庐山真面目。

    “哇,连箱子都是红木镶嵌铜件的,你说里面的东西得名贵到什么地步。”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把箱盖开启,柔和的金光反照出来,把三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夫人和小妾更是目光迷离,她们最先幻想到的便是舒服的生活。太原城的北市里有金银店,她们知道金银与通宝的兑换比值是多少,有了这么多黄金等于暴富。可以换多少田,可以换多少座宅邸,煮羊肉可以放心大把地放胡椒,什么香囊香枕都可以放心地买。

    张光滔迅速从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些黄金不是那么好得的,送它的人将来一定会向他要求更高的回报,况且他们不断口口声声说是从长安来,潜台词早已说明,他们就是李嗣业麾下的说客。

    趁着两个女人摸索黄金的当口,他迅速从她们手中抢过黄金扔回箱子里,盖上盖子说道:“这个黄金来路不正,先封起来到时候原物退还给人家。”

    两个娘子连忙上前护住黄金,撒泼似地说道:“我们不管,送上门的东西怎么能退回去?”

    张光滔怒道:“你们这些婆娘懂什么,这些东西能要了我的命!”

    “哎呦,你就能吓唬自己,做副将期间你替人办事也收了不少钱,也没见那件事情要了你的命,到手的黄金都能够吓得不要,没有胆子你永远也发不了财。”

    他差点被这两个女人气吐血,他因为贪墨枉法差点送了命,也幸亏弟弟四处奔走,将自己的良马献给了邓景山,才换得了性命。这件事情才刚刚过去了几天,她们就忘记了丈夫所受的惊吓,只瞧得见那金灿灿的黄金,这就是见钱眼开。

    “给老子滚回房里去,老子迟早要栽在你们两个婆娘的手里。”

    “哼,走就走!”两位娘子扭动着丰满的身躯负气走回去,她们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关紧房门,不准张光滔进来,这就算是对他们的惩罚。

    送礼的远方亲戚走后,张光滔开始抓耳挠腮,急火攻心地想找到他们,尽快这件事情说清楚,如果对方提出的要求他无法承受,或者是办不了,就赶紧给人退回去,放在他这里心口烫得厉害。

    其实他已经暴露出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以至于铤而走险,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他自己实际上都不愿意承认,他根本就是想要这些黄金,但又害怕没命花,他的意识里除了生命,为了黄金是可以出卖一切东西的。

    张光滔就这样内心煎熬地等待了半个多月,等得他都要误以为对方要忘记这笔黄金了,严庄的两名亲信也终于姗姗来迟。

    “张将军,这些日子生意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今日也总算做生意来到太原。所以顺带前来拜访。“

    张光滔恋恋不舍地把黄金抱到他们面前,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些黄金还请两位取回去,张光滔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不宜拿这些黄金。”

    两人对视一眼面带笑意说道:“张将军这是何故,我们不过是想结交认回你这位远方亲戚而已,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就算是礼尚往来,这些礼物也太重了,张光滔自知人微言轻,不能够报答两位的厚赠。”

    “哪里需要什么报答,就算我们自有目的,也只是想借着认识你的机会,多多认识几位河东军的英豪。”

    “就这么简单?”张光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笑着说道:“还请张将军帮我们引见,特别是那些对邓大夫不满,对长安的朝廷没有敌意的军中当权派。”

第八百五十九章 黄抱节兴兵激变

    张光滔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开始四处张罗为两人引见河东节度使麾下的这些将军们。

    正好李嗣业从长安派人送来的胡椒、黄金等贿赂物资已经到达,他们可以放开手脚放心地收买每一个将军。

    这些日子里两人装扮做商贩,游走在太原城的各大酒肆,大把撒钱挥金如土款待河东军的将领们,然后酒席上觥筹交错,呼朋引伴,吃过之后还要给每人打包送上一件礼物。

    “雍王发迹于安西都护府的一个小小的守捉使,也与我们一样是在沙场上打拼慢慢积累功勋升起来的,更知道我们这些底层将领的苦。邓景山这种读书人,也不是说他就是坏,只是他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能够理解你们。士兵们把脑袋别在蹀躞带上跟他干,结果却给大家伙儿吃霉米,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雍王执掌河西军期间,别说人了,就连马匹被喂了霉米,养马得都要受到严惩。不体恤将士也就罢了,苛待大家就说不过去了。”

    围坐在案几周围的河东军将领听罢只是低头闷喝酒,时而有人低叹一声。席上有名性格爽朗的小将名叫黄抱节,刚才喝酒的时候就数他嗓门最大,此刻将腰间的刀摘下来,扔在案几上说道:“此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看这邓景山根本就是瞧不起咱们,他把咱们当做他家的牲口,与其被他骑在头上欺压,倒不如哗变杀了他娘的!”

    众人一听这话面如土色,纷纷去捂他的嘴说道:“可不敢乱说话,邓景山可是朝廷亲封的河东节度使,谁敢犯这样大不敬的罪过。”

    “反就反了,朝廷又能怎地?旧皇帝的关中都让人家给占了,跑到江东去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河东的事情,眼见得跟着邓景山毫无出路,倒不如给兄弟们讨个出路。”

    两名亲信在旁边察言观色,感觉他们的煽动已经到达了火候,只是需要得到严庄的首肯。

    宵禁的前一刻众人终于散去宴席,准备各自离去,黄抱节和张光滔牵着马同路而行,两人刚走出几步,严庄的亲信连忙追上来说道:“黄将军,张将军请留步。”

    “先生们有何事。”

    两名亲信上前对黄抱节说道:“刚才在席上听到黄将军的慷慨之言,心中十分佩服赞赏。如今雍王占据长安,供奉元朔皇帝陛下为正统,如今占有陇右、河西、关中三地,将来必定能够平定叛乱一统天下。将军何不起事转投雍王,将来也不失封侯之位。”

    黄抱节仰头灌了一口闷酒,叹了口气说道:“谁不想为自己谋个前路,只是无有门路。”

    “何来没有门路之说,前阵雍王派侍中严庄前来太原劝降邓景山,不料却被这厮无理责打,现在带伤躺在太原城外的赵家烟。如果将军有意归顺朝廷,归顺雍王,我愿意为将军引见。”

    张光滔早就被人收买,也帮着他们煽动黄抱节:“两位贤兄有这样的门路,为何不早告诉我,我愿意跟随你们前去见严侍中,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黄抱节见自己的好友也有意与他共同谋事,便也主动相请道:“还请两位先生替我们引见严侍中。”

    两人大喜过望,送别走黄抱节和张光滔之后,连忙跑出太原城来到赵家烟村,自己家的阿郎汇报。

    严庄趴在土炕上,后背上裸露出带着伤疤的脊背,一边倒吸冷气一边问两人:“我们加的这几把火,火候已经到了吗?”

    “火候自然是到了,不然我们也不敢把这两人引到你面前来,他们可以煽动麾下及城中将卒起事杀掉邓景山,只是需要朝廷给他们一个名分。”

    严庄喜悦地捋须说道:“这个事情应该有个结尾了,找人把我的官袍清洗干净,明日我要亲自面前两位将军。

    ……

    第二日,黄抱节和张光滔二人为了避人耳目,特意装扮了一番出了太原城,跟随守在门外的严庄亲信来到赵家烟。

    为了表示出官威和对两人的重视,严庄硬是带伤穿上官袍,又命人到别处买来一架胡床,让他坐在窑洞前的胡床上,看上去这气派虽然与这环境不匹配,但也是权宜之计。

    两人来到院子里,看到坐在胡床上的严庄身披紫袍,连忙单膝跪地叉手说道:“末将天兵军马军营统领黄抱节,末将天兵军副军使张光滔,参见严侍中。”

    严庄连忙上前将两人扶起来,和蔼地笑着说道:“两位将军快起,你们归义忠勇之心,我已经修书前往长安报知雍王,不日便有圣旨送来下达,此番率河东军归义,朝廷必有重赏。”

    黄抱节站起来叉手说道:“黄抱节仰慕雍王久矣,早就愿意归顺朝廷,只是一时报国无无门,如今我二人愿意率众起事,归顺雍王归顺朝廷。”

    “很好,两位将军就静候佳音吧。”

    ……

    三日之后,他们再次来到赵家烟,跪倒在严庄面前神色肃穆,气氛一时紧张。严庄也咳嗽一声以示庄重,从怀中掏出黄绸敇书高声念道:“门下!河东天兵军马军统领黄抱节、天兵军副军使张光滔弃暗投明,忠义可嘉,特授予黄抱节河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赐爵归义侯,食邑千户,张光滔为河东节度副使兼御史中丞,赐爵祁县伯,食邑七百户。敇书如右,请奉行。”

    两人双手伏在地上叩首道:“我等谢陛下隆恩。”

    严庄走上前去,将圣旨放在黄抱节手中,将他搀扶起来说道:“黄大夫,张中丞,我们今后便是朝中同僚了,两位可要多多努力啊。”

    黄抱节的双眼中迸射中野心的精光,咬牙说道:“侍中大人放心,雍王如此恩遇我们,我们敢不奋死相报。”

    ……

    仅仅过去了六日时间,太原城头上的红日即将燃尽最后的余晖,然后即将陷入地底。

    副将张光滔在任何人没有留意的情况下,将宵禁巡城的兵卒换做了黄抱节麾下的骑军,然后静候天色暗下来。

    宵禁的鼓声隆隆地响起,黄抱节以此为号将河东节度使府邸的前后两道巷子堵截,只把他们煽动过的愤怒兵卒们放进来。

    “兄弟们,大家吃霉米还没有吃够吗,邓景山如此欺压我们,这样的人还不反他更待何时,跟我冲进节度使府邸,杀邓景山!”

    河东军多数兵卒被他们煽动,一窝蜂地朝节度使府邸杀来,邓景山的亲卫营也大部分逃脱跑散,只有身边的卫队五百人坚守着院门。

    兵卒们手执强弩对着院子里放箭,射杀坚守的卫队,黄抱节亲自指挥几十人将树干削尖,抱着朝大门撞过去。

    “撞!”

    邓景山惊怒地站在院子里,嘴皮都开始发白,手指哆嗦着问道:“是谁在聚众谋反?”

    “是骑军统领黄抱节鼓动兵卒哗变了。”

    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倒退两步靠到了墙上喃喃说道:“快,快把院子守住。”

    “咚咚!咔!”大门的门闩终于承受不住木柱的撞击力,被撞成了两截,大门往两边洞开,暴兵们如流水一般涌进来,他们见到人就砍杀,亲兵队殊死抵抗,被杀倒在血泊中。

第八百六十章 踩着上级的血上位

    邓景山壮起生前最后的勇气,手中提着剑站在堂前的台阶上,暴兵们涌过来慑于他平时的权威,止步在堂下只围得水泄不通。

    他声音沉痛而又壮烈地指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鼓动造反,现在可以站出来了吧。”

    人群中没有人吱声,只是面带怨气地看着他。

    他继续大声问道:“你已经快成功了,难道还不敢站出来吗?”

    黄抱节这才身披铠甲走进人群,暴兵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路,来到了堂前雄赳赳地站在邓景山面前。

    “原来是黄将军,我邓景山平素待你们这些士卒不薄,何故背叛我背叛朝廷。”

    黄抱节冷笑一声说道:“给士兵们吃连牲口都不吃的霉米,这就是没有亏待我们吗?河东晋中平原之间千里沃土,每年粮食何止百万斛,你积攒下这些粮食做什么,难道不是想你自己中饱私囊么?”

    邓景山面色严峻地看了黄抱节一眼,只把黄盯得有些发毛,继续发难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邓景山对身后瑟瑟发抖的随从说道:“正好,家中正在吃晚饭,你去盛一碗米饭出来,让黄将军品尝一下。”

    随从躬身叉手道:“喏!”

    他立刻转身去往侧屋,把端了一碗米饭出来,堆起的饭粒上还冒着热气,但是那米的色泽稍稍有些发黄的,很明显是用霉米煮出来的。

    邓景山在随从手里接过大碗,伸到黄抱节面前问道:“黄将军尝一尝,是不是跟你们吃的米一样?”

    黄抱节惊呆在原地,他实在是没想到,邓景山竟然也强迫自己吃霉米,他一开始没有搞清楚,骤然发难准备太不充足了。

    邓景山将手中的米饭碗伸出去朝向众兵卒:“河东军的弟兄们,你们也尝尝,是不是你们平时吃的霉米。”

    众人面面相觑,被黄抱节掀动起来的怒火,也逐渐按耐了下去。黄抱节意识到情形不对,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突然暴起大声质问道:“那也是你为官无能,让这些兄弟们跟着你受罪,难道他们不该反?河东府的粮仓里本来有百万斛,就算当初献给长安五十万斛,连同今年打下来的新粮,没有七十万斛也该有六十万斛,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

    邓景山看上去更加胸有成竹了,他背负双手傲然说道:“既然黄将军早就有这样的疑问,你当初可以直接来问我,何必这样咄咄逼人。现在你提起耳朵给我听清楚。当初往长安送粮时是王思礼担任河东节度使,表面上是往长安送了五十万,但其中运送队伍口粮的供应,来往的损耗和给朝廷大员们的供给,全部都算在我们头上,实际上我们付出了六十万斛的代价。”

    “王思礼卸任之后,管崇嗣继任河东节度使,他为人宽厚,信任你们这些河东军一系的下属和幕僚,致使仓库内为数不多的存粮滥发消耗,如今粮仓内只剩下霉米一万多斛。”

    黄抱节质问道:“那去年秋季新打下来的粟米呢?这些粮食是不是被你贪墨了!”

    “去年河东连续征战,百姓多逃离故土,租庸调的收成不足往年的十分之一,偌大的太原府粮仓内也只是填充了三万多斛而已。这些仅存的新粮自然要用在刀刃上,我问你们,去年史思明围城的时候,我给你们吃的是什么米,难道也是霉米吗?既然我们大家都有困难,为何不能同甘共苦渡过难关。”

    黄抱节脸色有些发慌,他没想到邓景山这货死到临头还有这么多说辞,他手中握剑强笑道:“同甘共苦自无不可,但眼前摆着出路不走,这就是大夫你的过失了。”

    邓景山拧起眉头沉声问道:“有何出路?”

    “如今旧朝廷已经南迁再也不管我们,雍王扶持新皇在长安登基,向四方招纳贤才,天下英雄归顺,关中河西陇右粮草充足。大夫何不率领我们携太原城父老向雍王投诚,如此我们大家都有生路。”

    邓景山冷笑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奶便是娘?”

    “大夫这话说的,雍王李嗣业所扶持的也是李唐血脉,国号也是大唐,何来的悖逆之说。”

    “住口!你一口一个雍王,满口荒唐悖逆之言,只顾你们个人的命运前途,把我大唐的社稷放在哪里了!”

    “你!”黄抱节本来就没想拉着邓景山一起投敌,他也知晓他根本不会投敌,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只好装作被激怒,陡然从腰间抽出横刀,对准邓景山的肚子攮了进去。

    邓景山双目圆睁看着对方,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黄抱节登上来节度使府邸的高台,将横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举在手中高声说道:“各位,投效新皇,粮食就有了!”

    ……

    元朔元年四月,李嗣业任命的河东节度使黄抱节入朝觐见,在大明宫紫宸殿上跪拜皇帝,算是走完了官方的最后一道程序。新皇李继玄像个木偶一般坐在大殿之上,面对下方的恭谨虔诚的黄抱节,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这就是率领河东将士归义的黄抱节大夫吗,走近一些让朕看看你。”

    黄抱节往近前走了两步,跪在殿前抬头挺胸,皇帝见他面向忠厚,连忙从交椅上站起来,要走下御阶去搀扶他,却被程元振被眼神止住,只好惺惺作罢。

    “退下吧。”

    等到黄抱节退出大殿之后,程元振在皇帝身边笑道:“陛下演得不错,把那种受制于人,心中憋闷的劲儿给演出来了,接下来还有猛药,就看这位黄大夫如何反应了。”

    李继玄坐在哪里面无表情,心中却憋闷到了极点,刚才的那些反应,何尝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黄抱节尚未到达长安,李嗣业便在平康坊给他归置了一座宅院,而且这宅邸的上一届主人非常有来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林甫,如今昔日李府已经被修缮一新,挂上御史大夫黄府的门楹。

    平康坊可是烟花柳巷之地,连空气中飘着的都是脂粉的香味,夜间别的坊都已经陷入寂静,而平康坊才刚刚开始活跃。住在这种地方,对于黄抱节这种老色批来说可真是相得益彰了。

    他直接将坊中的歌姬舞妓叫到了府上来,数日来宴请宾客不亦乐乎,深夜方罢。

    正当他即将要搂着美妾入睡之前,突然有门子前来报说:“门外有位中书门下平章事房公前来拜访。”

    黄抱节坐在床榻边缘凝神思索,心想这房琯挺有名的,曾经做过几年的中书令,不知这个点来造访有什么大事?

    “将客人请进正堂。”

    他穿戴好常服和幞头,缓步走进正堂中,房琯已经站在堂中等待,他连忙上前见礼道:“末将黄抱节参见房相公。”

    房琯歉意地笑道:“深夜前来造访,实在是冒昧,听闻黄将军素有血性,诛杀邓景山归义朝廷实乃壮志之举,令我十分钦佩。”

    “哎,此事我也是为河东广大士卒抱不平而已,不敢妄自尊大。”

    “将军可以为五万河东将士抱不平,可否为大唐社稷,为这片天下抱不平否?”

第八百六十一章 心事重重

    黄抱节大吃一惊,连忙请房琯坐下问:“房相何出此言?”

    房琯叹口气说道:“黄将军是眼明心亮之人,不难看出朝中如今生了顽疾,天子孤掌难鸣形同傀儡,李嗣业独掌大权操纵朝局,视我大唐社稷为囊中之物。天子倍受欺压,群臣讷讷不敢言,天下将危矣!”

    黄抱节听他这样说,暗自留意多了一个心眼,摇摇头说道:“黄抱节人微言轻,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只能不负朝廷的嘱托,管好我那河东一亩三分地即可。”

    房琯继续锲而不舍地蛊惑道:“黄将军你不能这么想,你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微乎其微,但若是加上我们众人的力量呢?李嗣业看似如日中天,但他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气数。”

    “我大唐立国已逾百年,经历太宗高宗贞观永徽治世,到开元盛世之时已经达到顶峰。今日离开元盛世才过去区区二十载,就算我大唐国运再不济,还远远不到气数消亡的时候。这李嗣业胆敢谋逆作乱,操纵君上,欺压皇室和百官,迟早要落得个身死灯灭的下场。黄将军岂不闻篡汉王莽、董卓之事。”

    黄抱节毫不厚道地笑了:“先生莫要欺我见识少,王莽、董卓固然下场很惨,但曹操、司马懿、宇文泰和杨坚不也成功了吗?他们之间相差的也不过是个人能力而已。”

    “人力终究斗不过天时,李嗣业,史思明之流终将灭亡,聚义之士也不止我们两人。”

    黄抱节终于等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连忙问道:“还有多少人?”

    房琯从袖子里取出绸布,正面是皇帝咬破手指写的血书旨意,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尽是满朝廷准备诛杀李嗣业的义士。他看见了其中几个名字,严庄、高尚,段秀实等人赫然其上,仿佛李嗣业身边衷心的已经没有了几个人。”

    “将军既要审时度势,也要不忘忠义,不在这张名单上的人,尽是李嗣业的忠心走狗,将来我们拨乱反正,这些人也要受到清算。希望将军妥善做出决断,千万不可犹豫不决,到头来误了自己。”

    黄抱节脸色瞬间变幻数次,突然低声笑道:“我黄抱节岂是不知忠义之人,待我磨墨书写。”

    他把血书铺摊在案几上,提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又转交回了房琯。

    房琯握着他的手说道:“将军从此便是与我们志同道合之人,将来兴起大义,扶乱乾坤,必然少不了将军的大功。为了安全起见,我不能在将军的府上久留,告辞。”

    黄抱节送走房琯回来后,便彻夜难以入睡了,对自己今夜的选择心存疑虑,在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前,他一旦战错队,不仅到手的富贵不保,连自己的性命也怕要送出去。

    第二日他将要前往雍王府拜见李嗣业,他早有这个心理准备,雍王府才是他接触这个政权的核心,大明宫的那位只是个摆设,他要面见的是真正站着的皇帝。

    雍王府的中心修建在小湖中心的一座岛上,正面三座石拱桥穿过荷花池上空,经过长长的石道穿过大门,迎面便是富丽堂皇到违制的重檐庑殿顶建筑,这是大明宫的含元殿和麟德殿才能采用的屋顶形制,李嗣业就凭这一条也是僭越之罪。

    他迈步几十台阶进入殿中,只见李嗣业的几个谋臣和将领坐在两侧,其中严庄和高尚,白孝德等人也赫然在其中,还有最为神秘的面具男中书令徐宾。

    他出于敬畏和好奇的心态不由得多看了这位李嗣业麾下第一谋臣一眼,对方脸上戴着深棕色的檀香木面具,眼洞中深黑色的瞳孔看上去异常冷酷渗人。

    其余人也用冷眼扫视着他,就好像他是贸然前来的不速之客。

    这里面表情最为和煦的便是坐在胡床上的李嗣业,面带笑意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阴森。

    他走到台阶前叉手跪拜道:“末将黄抱节参见大王。”

    李嗣业笑着点了点头,亲自走下来将他搀扶起来说道:“都说三晋之地人杰地灵,今日方见黄大夫才知此言非虚,孤一眼就看出你是个人才,将来你我携手平定天下,立不世之奇功。”

    “雍王如此厚爱,黄抱节愧不敢当,今后甘当大王的马前卒,为你冲锋陷阵。”

    李嗣业牵着他的手说道:“马前卒有千千万万,但黄抱节却只有一个,孤把河东交到你的手里,自然是非常放心。”

    “来人,给黄大夫赐座。”

    黄抱节这才留意到,段秀实、白孝德下首的那两位将军中间空着一个位置,原来是给自己准备的。看来这李嗣业还挺给他面子的,至少在明面上的地位仅仅次于这两位功勋卓著的老将。

    李嗣业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太原城内眼下新粮不多,只剩下陈旧的霉米霉粮,士卒们吃了霉米,常有腹泻丧命的?”

    “启禀大王,自从邓景山担任河东节度使以来,将士们已经吃了一年半的霉米,抱节进京拜见大王,同时也想请求大王向河东伸出援手,支持我们一些米粮。”

    “这是自然。”李嗣业挥动手掌对身边的徐宾说道:“不是才从陇右与河西运送过来二十万石米吗?拨出十万石命人押送往河东,先解决了黄大夫的燃眉之急。”

    黄抱节感激地转身跪在地上叉手道:“大王厚恩,河东五万将士没齿难忘,今后必然粉身碎骨以报。”

    “都是我大唐的士卒,孤自然要一视同仁,黄大夫可放心回去,你河西节度使新官上任,至少需要一些底气,这个底气孤给你了。”他又抬头感叹道:“邓景山虽然待人严苛了些,但他勤政廉洁,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听到李嗣业这样说,黄抱节不禁惶恐起来,这是要给邓景山平反吗?这不是把他变成里外不是人了吗?

    “不过,邓景山是在替旧朝廷的李亨背锅,也是在替王思礼和管崇嗣背锅,若不是有他们在前面将囤积在太原的百万斛粮食挥霍干净,邓景山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严庄趁机见缝插针说道:“大王说得正是,君不密则失臣,李亨等人不爱惜河东士卒,才造成今日之惨祸,所以说仁者爱人,不仁者终将遭受反噬。”

    “但是仁也要讲究对象,对有些不知好歹的人,一味的仁义只会助长他们的猖狂,对于这样的人应该下狠手才是。”

    黄抱节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此事对自己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恶果,他还是应该遵从明面上的感知,眼前的李嗣业自信而且身边智谋之士众多,而且其心思也深不可测,绝不是能让别人在眼皮底下钻空子的人。

    他最终下定决心,神情肃然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大王,末将有一事不得不禀报,还请大王恕末将之罪。”

    李嗣业神情停顿了一瞬,眯起眼睛问道:“你有什么话,只管向我禀明便是。”

    “喏,”看到李嗣业这样的反应,黄抱节心中稍稍放宽,开始竹筒倒豆子:“昨夜中书门下平章事房琯来到平康里末将家中……”

    “昨天晚上我就想取得他手中的罪证,只是害怕打草惊蛇,才假意答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请大王派人严查,不可放过这帮居心叵测之徒。”

第八百六十二章 史思明举兵报复

    听罢黄抱节的讲述,李嗣业的脸上露出了森然笑意,转身朝着屏风后面招了招手,却是太监程元振手中捏着一卷绢布走上前,绢布上殷红的字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李嗣业抓住绢布的一头抖擞开来,笑着对黄抱节说道:“这应当就是你所说的皇帝血书衣带诏了,房琯这人素来喜欢装神弄鬼,也喜欢作弄别人,他的鬼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或因此事得罪了你,我也代他向你赔罪。”

    黄抱节听罢顿时惊吓得出了一声冷汗,这竟然是一个圈套,一个试验人心的圈套。也幸亏他黄抱节多思多虑,没有做出错误的判断,也做好了补救措施,不然他这条命真的是要交待到长安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李嗣业的阴险和面目可憎,竟然用这种方法试验人心,一般人的心脏怎么能够承受得住。

    坐在左上首的面具男徐宾突然开口道:“黄大夫出了好多的汗啊。”

    黄抱节慌忙抬起手臂擦拭汗水,一面低声给自己掩饰道:“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五月了,天气竟然如此炎热,让人完全受不了。”

    李嗣业笑着点点头说道:“回到河东太原之后一定要实心用事,孤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史思明若是知晓你率兵哗变杀了邓景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定然会派强兵来攻。河东军突遭新变,人心难免不稳,孤王已经给你想好的解决的办法。我儿李崇豹现如今驻守上党,麾下也囤积了四万能征善战之辈。我向皇上建议下旨派他率兵去与你一同驻守河东。定能够阻挡史思明的进攻。”

    黄抱节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意,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想法,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命运受制于人,特别是经历了刚才残酷的心理考验之后,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坚定了。

    只是现在他刚刚上位,在河东立足未稳,需要李嗣业在背后的支持,所以就算他现在不满,也只敢做一些不能被人发现的小动作。只是与他共事的人也不是一般人,李崇豹以狠辣果断,擅长用兵而闻名。他的成名之战是率飞虎骑越过绛蒲之间的三座县城,直接长途奔袭蒲津渡大获全胜,所以必须要小心应付才是。

    “好了。”李嗣业挥了挥手:“下去在长安多逗留几日,等他们把粮食给你备齐。”

    黄抱节躬身对李嗣业叉手告退:“如此末将告退。”

    等黄抱节从雍王府邸上出来,李嗣业扭头问坐在上首身边的徐宾:“徐公,你觉得此人怎样?”

    徐宾捋须笑道:“从其言行举止来看,不像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但他进入雍王府来却处处表现得小心谨慎,想必也是野心勃勃。

    李嗣业哼笑一声:“他若真是野心勃勃倒也无妨,时间长了见得多了自然会把野心压抑下去,但只怕他的能力支撑不起他的野心。”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李嗣业也似乎飘飘然起来,伸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意满志得地望着前方。

    ……

    史思明与李嗣业的谋臣徐宾达成协议后,便命大将田承嗣领兵三万驻守在云州边界,只等李嗣业与邓景山在太原开打后,他们趁机南下捡便宜。

    他当然知道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也需要派人去查明双方的动作,战机稍纵即逝,别等到人家都已经把太原拿下了,他还在云州等待吃现成。

    史思明亲自派出三拨斥候潜伏到太原和上党附近,时刻留意李崇豹大军的动向,但长达两个多月来,河东军与上党方面丝毫没有交锋的迹象,只有李崇豹不断往武乡增兵的消息,这好像也是要打起来的迹象。

    直到从太原城内传出哗变的消息,斥候队长依然是不敢相信,等到他派人去确实消息时,新任河东节度使黄抱节已经动身前往长安拜见李嗣业了。

    斥候们这才意识到大事发生了,连忙派出两个可靠的人骑着四匹马前往云州禀报给田承嗣。这二人星夜兼程上路,一路疾驰跑废掉了两匹马,才来到云州边境的燕军大营中跪地向田承嗣禀报。

    田承嗣大为震惊,一边训斥斥候说你们误大事了!一面派人骑快马往洛阳的皇宫传递消息。

    自从史思明成为皇帝之后,逐渐就有了皇帝包袱,许多事情不再事必躬亲,与将领和兵卒们之间的距离也逐渐加大。如果他留在幽州范阳而不是在洛阳紫薇城,至少能够提前十五天得到消息。

    “什么!”

    他愤怒地从胡床上站起来,伸手抓住手边青瓷盏,握在手中狠狠地掷在了地上,怒声说道:“好你个李嗣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这个里子老子一定要找回来!”

    心腹大臣薛嵩在旁边说道:“皇上息怒,以臣的猜测这事一定是发自偶然,李嗣业不过是捡了个大便宜罢了。”

    史思明气鼓鼓的大眼睛中喷火道:“你这是个什么说法?”

    “皇上还记得李嗣业的心腹之臣前来洛阳求和,他说的是要拆散我们与邓景山之间的同盟,与我们联合进攻河东。我肯定这个时候他们还想不到在河东鼓动哗变,他们若知道这个结局,根本用不着来与我们共签盟约。”

    “朕管他是运气好还是别的,河东绝不能落在李嗣业的手中!朕要御驾亲征!倒要让李嗣业看看,河东到底是谁的地盘!”

    史思明这次确实动起了真火,也对这次战役势在必得,为此他亲自前往幽州,带着大量钱财前往契丹和奚人部落雇佣他们出兵,又大量招募同罗骑兵,一共纠集了胡汉兵卒十二万人,还亲自组建恢复了特殊部队曳落河。不止要一举夺下太原,还要趁势拿下上党进逼蒲津渡。

    燕军声势浩大,携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破了云州城,田承嗣率领同罗骑兵直下代州,大军囤积在忻口外。

    黄抱节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面召集众将商议,一面派人给率军驻守在武乡的李崇豹求援。

    他召集众将商议的用意很明显,因为心中没底,不知道这次能否守住太原,若是守不住他刚当了高兴没几天的河东节度使,接下来恐怕就要送命。他还有一个意思是试探一下河东军中有多少抵抗意志,实在抵挡不住的话,不如直接献城给史思明,才能够保住眼前的富贵。

    多亏李嗣业有先见之明,给他往河东派了节度判官韦应物,韦判官察觉到了黄抱节的投降心理,在他召集众将之前提前进言劝谏。

    不过对于黄抱节这样毫无节操却死要面子的上官,劝谏的方式是非常需要斟酌的,不然会落得个适得其反的结果。

    他走到黄抱节面前低声问道:“大夫可有信心对敌?”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燕军来势汹汹不比往时,史思明看起来是对河东势在必得,我已经派人往长安告急,又给李崇豹将军传信,只是就算河东和上党的兵力联合起来,也不过才七八万,如何能够胜得过史思明麾下的胡汉军队十余万人?”

第八百六十三章 燕军攻太原

    韦应物巧妙地说道:“大夫,我前日听说史思明将幽州的财物搬往了草原,由此可得知他麾下的胡人兵马是哪来的。用钱财换来的帮手,何来同仇敌忾之说,所以敌军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参差不齐。没有遇到强敌阻力自然势如破竹,可一旦遇上硬骨头,他花钱雇的那些契丹,奚人、同罗人未必真心为他卖命。”

    黄抱节听了感觉颇有道理,只是他内心尚未改变主意,投降归义这种事情做的多了,会变成一种习惯,他就是抱着混的姿态来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

    韦应物眼角瞟见他的神情,再上前一步说道:“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韦先生但讲无妨。”

    “大夫为河东节度使,应当知晓河东之重,如今太原处在范阳和长安的夹缝之中,双方来往俱如强风。大夫应当如松柏紧紧立足在泥土中,但若是做墙头之草,东风来的时候顺从东风,西风来时又顺从西风,可这东风西风将会一次比一次猛烈,到时候他们将不再给您变成松柏的机会。”

    黄抱节被这句话给警醒,他眼下在河东想要自立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做墙头草更危险。史思明虽来势凶猛,但在综合实力的对比上,李嗣业手中控制的兵力还是更胜一筹,战略纵深也非史思明可比,利弊权衡之下得到李嗣业的支持坚守太原才是取胜之道。

    幸好从关中调拨来的十万石粮食运进了太原城中,足够城中兵马坚守五个月有余。

    经过一系列的心理变化之后,黄抱节召集众将便只字未提投降的事情,而是给众人鼓劲打气说道:“敌军来势虽强,但我军有太原城深沟高垒,还有雍王次子李崇豹将军亲率的四万飞虎骑前来相救,敌军必然铩羽而归。”

    将领们对于大敌当前并无黄抱节所想的那么畏惧,河东常年作为边塞之地,民风素来彪悍,安禄山起兵之后就曾派人数次进攻太原,均兵败而归,就连最近不通军事的邓景山也凭着意志坚守了数月,致使史思明只能止步于河东。这次别说有李崇豹率军相助,就算没有他,他们照样能够坚守四五个月,让史思明彻底对河东绝望。

    ……

    李崇豹接到黄抱节的求援信后,立刻率军从武乡出上党,前锋派出的斥候查探中突然得知史思明大军已经抵达太原城下。李崇豹果断决定暂停前进,驻军在平遥和太谷县之间待机出击。

    田承嗣率军包围太原后,只进行了两次试探性的进攻,但太原城城防坚固且地势较高,无论水攻还是火攻都不会有效果,田承嗣只好暂时停止进攻,放任部队游走在太原附近。

    他给史思明上了一道奏疏,给对方讲述自己准备围点打援。李嗣业绝对不会放任太原城不管,只要将前来援助的援军给击败,再给太原城施加许多压力,城内的守将必然坚持不下去,最终选择出城投降。

    他选择围城打援还有不得已的原因,燕军中的最强战力多数来自于招募的契丹和同罗骑兵,这些人是在马背上突袭的好手,但论起攻城来却落了下风,以己之短攻彼长是谁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河东虽然地形复杂,但表里河山说的只是外围的太行山脉和吕梁山脉,晋中平原上还是相当平坦的,他已经将主战场预设在太原和周边县城附近,并且不断派出骑兵游走在各县之间,监视来自上党方面的动向。

    李崇豹最先驻扎在太谷县,与太原城之间只相隔一个清徐,田承嗣刻意将清徐方向的兵力布置薄弱,造成四面围城的假象,吸引李崇豹前来进攻。但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留在太谷县就是不动弹。

    田承嗣等待了近一个月,没想到李崇豹比他还能够沉得住气,史思明不断从幽州发来圣旨催促。

    他只好从围困太原的部队中抽调出曳落河与同罗骑兵,合力进攻太谷,李崇豹得知消息后从太谷撤军,退至祁县,曳落河与同罗骑兵也追击至祁县。李崇豹又从祁县撤退至武乡县。

    率领曳落河与同罗骑兵的是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和契丹首领毕锲葛,但实际权力只是掌控在毕锲葛和同罗酋长高度支手中。史朝义作为太子居中协调两人之间的矛盾。

    毕锲葛和高度支帮史思明打仗只是出于对金钱利益的追逐,史思明也对两人做出承诺,攻下太原之后允许他们在城中抢劫三天,结果他们来到河东,却对太原城束手无策,只攻克下几个小县城。

    由于李崇豹一味退却,使得两位胡人将领得意忘形,加上攻打几座县城让他们没拿到什么油水,所以他们欲攻破上党企图在潞州城中抢劫一番。

    史朝义的行军主薄杨议看到他们这一支精锐力量已经与围城大军脱节,主动劝谏道:“太子殿下,我军胜在兵力雄厚,切不可与围城主力分离太远。太谷和祁县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两军分别留守在这两县,可彻底堵住李崇豹的北出上党之路。可如果我军轻举妄动,进入太行山脉和太岳山脉之间的武乡,此处地形复杂且不利于骑兵活动,如果贸然进兵恐怕会遭致大败。”

    史朝义先是点了点头,捻着胡须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他们也不听我的,要不你把刚才那番话拿去劝说这二人,看看有没有效果。”

    主薄杨仪顿觉可笑,压抑住情绪摇了摇头说道:“卑职当然不能去劝说,卑职地位卑下,说了他们定然不会听从。你是皇上的太子,他们才有可能听你的。”

    史朝义忍住不快,才说道:“好吧,我这就去找他们商议一下。”

    他进入毕锲葛和高度支的大帐之中,杨仪等待在帐外,还没过多长时间,史朝义便面带郁色走出了大帐,看上去就是在里面受到了言语挤兑。

    杨仪连忙迎上去询问道:“太子殿下,如何?”

    史朝义气愤地将刚才受的气转洒到了他的身上:“以后这种馊主意别再出了,再有一次老子可没有那么好脾气。”

    主薄杨仪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甩动袖子,随后转身离去。

    他走出燕军的营地,来到附近的松林中,垂头丧气地手握着拳头捶在树干上,心中思索:既然跟着燕军迟早会败亡,倒不如现在就做出决断,转投李崇豹还可以获得功劳。

    他做出决定之后连营地都没有回,扔掉了有关燕朝的所有物品,身边只带着一柄长剑翻越山岭,来到了一处山口的地带。河西军在此修建了关卡营寨,对每个过往旅客都细细搜查,杨仪自觉身上的可疑证明都已经扔掉了,遂上前大胆地接受检查。

    负责盘查的队正和谁都没有说话,偏偏轮到他时好死不死地问了一句:“准备去哪儿?”

    “准备去壶关一趟。”

    队正突然睁大了眼睛,指着他说道:“我听出来了,这是幽州一带的口音,把奸细给我捆起来!”

第八百六十四章良禽择木而栖

    杨仪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只好束手就擒,他和一帮被怀疑是幽州奸细的人捆住手脚在一起,被士兵们押送到了武乡县城。

    他以为自己会在县城吃几天牢饭,等进入大牢后再考虑脱身之策,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把他们押到了空地上,然后叫来一队刽子手挨个儿砍掉脑袋。

    其他人都被老老实实地砍掉了头颅,等轮到杨仪时,他惊惧交加,又不甘心地高声喊道:“没想到我杨仪一心自救,竟然落到如此田地,如今天下纷乱未定,你们就要这样错杀英雄吗?”

    也许这句话和某些人的话很相似,在现场负责监刑的一名校尉突然抬手喊停刽子手:“且慢!”

    校尉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走过来,冷笑着对他说道:“如今天下确实是大乱纷争,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自比英雄的,你何德何能,也敢这样自况,莫非是在哗众取宠,垂死挣扎?”

    杨仪虽然被捆缚着肩膀,依然傲气地仰起脖子说道:“我本是燕帝东宫史朝义麾下的太子宾客兼行军主薄,因见燕军中多为倨傲乌合之众,不能担当平定天下大任,特来投诚朝廷大军。只是没想到北边南边均是一丘之貉,看来天下真正的希望仍在大唐,仍然在江东。”

    校尉听杨仪的说话不但言辞激昂而且有理有据,肯定不是一般的草包,大声反驳道:“你这话就有失偏驳了,我们雍王从来都是求贤若渴,二公子崇豹将军也素来敬重人才,你若有真才实学,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引荐给将军。”

    杨仪还有些不太相信,一个小小的校尉如何能够通到李崇豹面前?

    但这位校尉说到做到,亲自带着他进入县衙李崇豹的行辕中。这时候李崇豹正躺在榻上睡午觉,无关人等不能上前打扰,两人只好耐心等待。

    等候了片刻之后,李崇豹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地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脸上已经浮现出不满之色。他揉了揉额头对校尉问道:“你身边的是什么人,为何站在我的帐中。”

    校尉连忙上前解释:“主公,这是燕军史朝义麾下的宾客兼行军主薄杨仪先生,因弃燕来投将军,我特地带他来见您。”

    李崇豹拍了拍脑门反应过来说道:“你这小子,该当何罪!刚才为何不叫醒我,让杨先生在帐中等待这么长时间?”

    杨仪知道李崇豹这么说是有意为之,但也感觉很高兴,立刻上前躬身叉手说道:“杨仪参见李将军。”

    李崇豹来不及更衣穿上外袍,立刻对门外的亲卫说道:“来人,命我的伙夫做些下酒菜上来,我要与杨先生开怀共饮。”

    杨仪深知与这些武人交往不能矫揉造作假装客气,便大大方方地叉手道:“多谢李将军盛情款待,杨仪欣然奉命。”

    校尉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了,朝李崇豹说道:“将军,请容属下告退。”

    李崇豹仰头灌了半口酒水,才抬手喊住他说道:“等一下,你酒量不错,也留下来与杨先生共饮。”

    校尉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喊了一声喏,急忙去帐外般酒肉和案几,亲自伺候李将军和杨仪饮酒。

    两碗酒水灌下去之后,李崇豹主动与杨仪攀谈以拉近关系:“我观先生仪表不俗,气度斐然,莫非是弘农杨氏之后?”

    “确是弘农杨氏,而且,在下与故去的杨贵妃也尚未出五服之外。

    “原来如此,”李崇豹无心去深究杨仪身为弘农杨氏却与叛军为伍,自从杨家在马嵬驿被灭族之后,地方上居官的杨氏子弟也纷纷被罢免,这位杨仪也该是其中的一员。

    他笑着说道:“眼下我父正在谋求平定叛乱,恢复大唐社稷清平,正需要杨先生这样的人才出谋划策。先生此番前来相投,莫非是有良策要教我?”

    杨仪低头喝下一碗甜酒,喝到嘴里自有酸涩滋味:“属下确实有一策要献给将军,以助将军大破燕军。我先前在史朝义帐下为职时,因见其麾下契丹同罗各部互不统属,这些塞外蛮族狂傲自大,连史朝义也无法节制。这正是燕军致命的弱点,也是我军必胜的法宝。”

    “契丹首领毕锲葛和同罗首领高度支各率精锐曳落河与同罗骑兵,他们明为相助,实乃抢劫,恃权凌弱,骄傲自大,不但想取下太原,还欲拔除将军所驻守之上党,必然要先进攻武乡县。但武乡县不似晋中平原那般一马平川,县境内沟壑纵横,敌军一旦进入县境之中,只要沿途设下伏兵,届时不论曳落河还是同罗骑兵,只要他们一方先通过此处,将军迅速截断隘口巩固防御,使得两军不能相救。先集中兵力吃掉其中一部分,再趁着胜势进攻其余军队,两军皆可以杀败,届时将军再救太原,岂不是易如反掌?”

    李崇豹听罢,立刻端着酒盏站起来,来到杨仪面前双手捧着相敬道:“请杨先生满饮一杯,我们通力合作大胜敌军。”

    “将军请。”

    李崇豹立刻把将领们召集进帐中来,端着酒盏每人敬了一碗酒,满饮之后依次安排任务。

    “薛坚,赵元韦,你二人率一万人在南风沟附近埋伏下来,等敌军前锋主力通过之后迅速截断通路,一面阻击后续部队一面加固工事。”

    他又对岑参和杨仪说道:“岑夫子,杨先生,你二人就随同我一起在九龙山两侧的山头上设下埋伏,助我设下战法阵型,一举将来敌全部歼灭。”

    “喏!”众人齐声叉手。

    ……

    燕军在祁县休整不到两日,便开始出动向武乡方向进攻。毕锲葛和高度支商量由谁作为前军一直争执不下,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协定。先由毕锲葛率领两万曳落河为前锋,等到攻克武乡县城后,曳落河在城中一边抢劫一边等待,再由高度支率领的同罗骑兵交替成为前锋,进攻上党第五城襄城,两家每家抢一县,然后双方两路齐头并进直扑潞州城。到时候谁能先进城抢劫就看各家的本事了。

    他们这样做出长远的安排,定然是坚信自己能够势如破竹成功拿下上党,燕太子史朝义也对此深信不疑,他就算有疑问现在也无从左右了。自从他们脱离围城主力,从清徐进攻太谷和祁县开始,再到准备进攻武乡,这中间相隔了三四天时间。他本可以利用这三四天的时间,把他们这支军队的动向报告给主帅田承嗣。

    田承嗣作为燕军的老将,话语权和威信其实是远胜他这个太子的,他无法劝阻这两个胡人首领停下来安分守己,田承嗣也许能够做到。他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害怕伤及到他可怜的面子才如此不闻不问。

    毕锲葛把抢劫得来的财物粮食囤积在太谷县,只留一少部分人马看守,亲率一万九千人进攻武乡。他们从太行山下的武家隘经过,一路上没有遭遇什么抵抗,至此之后愈发猖狂,烧杀沿途的村落。

    李崇豹派出的斥候不断后退,将他们这支军队的行踪断断续续报告给九龙山上的主将。

    下午未时,从南风沟通过的曳落河最后一支骑兵队紧随大部队而去,他们与后方的同罗骑兵相隔只有九里地,但这九里地偏偏给了唐军可乘之机。

    薛坚和赵元韦两名将领突然从隘口两端杀出,彻底封住了曳落河的退路和同罗骑兵的进军之路,一面列阵阻击一面在隘口两端修筑工事。

    安全通过的曳落河后军得知被截断了退路,连忙派人给自己的上级报信,毕锲葛对此不以为意,他们骑兵灵活机动,补给全靠游牧和抢劫,美其名曰以战养战,从来不似汉人依靠补给线进行作战。再说后面不是还有高度支率领的同罗骑兵么,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冲进来的,隘口的河西军就当做以盘小菜交给他们处理吧。

    史朝义跟随着同罗骑兵在后军之中,得知两军被李崇豹在隘口切断后大吃一惊,心中隐隐感觉杨仪的预言就要成真。

    杨仪这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若是在这里也许能够想出补救的办法。

第八百六十五章 二龙山伏击

    曳落河是史思明花重金请来的契丹人和奚部组建而成,虽然与安禄山的曳落河不可同日而语,但也代表了燕军的最强战力,史朝义绝不允许他们被白白折损掉。

    史朝义连忙去找高度支,向他阐明当下的严峻形势,要他一定要攻破南风沟与曳落河汇合。高义士当然不能真的折了这位大燕太子哥的面子,拍着胸口向他承诺道:“太子殿下请放心,我这一万三千同罗兵个个能够以一当十,区区南风沟自然是手到擒来。”

    “兄弟们上马,给我卯足了干过去,把河西兵给我踏成渣渣!”

    薛坚在隘口摆下轭横阵,以坚固盾牌为前排,步槊长枪兵和陌刀队为第二排,弓弩手除去对敌人实行箭矢压制外,脚边还放着大棒,预防敌军冲入我阵纵深。

    同罗军全部都是轻骑兵,擅长袭扰和包抄作战,按理说是没有这个能力与重步兵硬扛的。除非他们用黑布蒙住马眼硬冲过去,把马匹当做肉墙来折损。高度支自然没有这个勇气,也下不了这个狠心,他们率兵前来打仗就是为了钱财,把战马给折进去不就赔本了么。

    南风沟两端全是长满松林的山坳,完全没有迂回包抄的余地,他除了正面出击毫无别的办法。

    高度支在史朝义的催促下终于发动了进攻,他们命令骑枪兵为前队,马弓手为后队,不断在跑动中向河西军阵营中射箭,河西军也以擘张弩进行还击,双方各有受伤,但并未造成性命伤害。一来是因为河西军的甲胄全面,二来同罗骑兵在马背上躲避箭矢的能力也超强。有两匹马的脖子已经被弩箭扎成了刺猬,鲜血淋漓打着响鼻栽倒在地。马上的骑兵反倒没事,甚至能够在马儿倒下前,从脚蹬中脱出成功跳马逃生。

    骑枪兵顶着箭矢冲到了唐军近前,马儿瞧见明晃晃寒森森的枪尖丛林,哪敢再往前跑,连忙折返了回去,枪兵们手中的长枪只是在唐军的面前虚晃了一枪,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高度支下令停止进攻,他看出来唐军气势严整,今天是不可能讨到什么便宜的。

    史朝义连忙去找他,质问他为何不继续进攻,连口气也变得激烈了许多。谁知高度支根本不尿他这位大燕太子,冷不丁地拿话刺激他:“你没看见我的骑卒们都已经尽力了吗,敌军据险而守,我们处在劣势不能强攻。太子养尊处优不懂打仗,还是一边歇歇吧。”

    这些胡人部落首领相当于雇佣军,平时客客气气尊称他为太子,可一旦与他们的利益相左,这些人便直接翻脸不认人。让史朝义无能为力,只能在脑子里幻想等老子将来成为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把你们这些草原部落一个接一个收拾掉,再将你们押到洛阳排队砍掉脑袋。

    高度支又对他说道:“太子不必担心,我们灵活,他们固定,我们主动,他们被动,我们是猎人,他们是猎物。我们就在旁边守着他们,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要他们疲惫阵型就会散乱,找准机会可一举将其击溃。”

    史朝义听信了他的话,只好安置大军在南风沟附近安营扎寨,此时已经距离唐军抢占山沟隘口超过九个时辰,对方出动大量士兵砍伐山中树木,用石头当做根基搭建出一座寨墙。

    第二日,高度支再次率领同罗骑兵前来挑战,结果挡在隘口前的河西军不在原地,再往前深入百丈远,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头城关赫然耸立在面前。

    高度支彻底傻了眼,如果昨日河西军严阵以待他还有一丝破阵机会的话,现在面对城墙工事他就完全没有了办法,难道要让他们这些擅长在马背上纵横驰骋的草原健儿们,扛着梯子去爬寨墙吗?他们被史思明雇佣来是打仗抢劫的,不是来玩命的。若要说攻坚的话,放着偌大的太原城不去进攻,为何偏偏跑到这狭窄的山沟里里来。

    史朝义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心中带着无限的抱怨,如果高度支昨日听他的硬攻河西军阵型,还用得着今日望墙兴叹吗?

    他亲自来到高度支的营帐中,催促他出战进攻南风沟,高度支自然推脱不战,说是要等待时机。

    史朝义怒声说道:“既然我这个太子的分量不够,那我就向幽州我的父皇请旨意,看看他的旨意能否请得动你这尊大神。”

    谁知高度支厚着脸皮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谁不知道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幽州距离河东有千里之遥,等他接到太子你送过去的奏疏,整个河东之战就已经打完了。到时候只有两个结果,输了我们丢盔弃甲你们败退范阳,我们退回草原,所有的损失我们自己承担,用不着史皇帝赔偿。赢了我们高奏凯歌回去,你爹他更怪不到我。“

    史朝义咬牙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等他日我君临天下之时,一定要你们好看!”

    高度支放肆地笑了起来:”那我就等到太子你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史朝义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大帐中,高度支的副都尉从旁劝谏道:“首领何必跟他置气,万一将来真当了皇帝记仇进攻我们部落,岂不是无妄之灾?”

    “这家伙不当皇帝就是个草包,当了皇帝也不会有太大作为,我们同罗兵跟着安禄山干的时候就谁都不怕,现在还能怕了他这么一个二大王的公子?至于被堵在隘口后面的曳落河,他们想出来的时候自然会拼命打出来的。”

    ……

    毕锲葛被切断退路后只是一味地向前挺进,对于南风沟的屯兵他认为高度支一定会拼命冲破打进来不必担忧。可偏偏高度支也是这样想的,退路被截断他毕锲葛一定会拼命冲出来,到时候稍稍在外面帮助他夹击一下,脱困也应当是轻而易举。

    就这样毕锲葛放弃了他唯一的生存机会,朝着武乡县的纵深处挺进,越往深处走山川越发起伏挺拔,沟壑也来回纵横交错。他们不得不将骑兵队变为一字长蛇阵,蔓延在几里长的山谷中。

    毕锲葛带着先头部队到达了二龙山山脉下,而后队还停留在东沟中。李崇豹站在二龙山山顶上,遥望下方的如同线条一般缓缓游走的敌军骑兵。

    站在李崇豹身后的副将有些沉不住气了,低声询问道:”将军,可否下令冲下去进攻。”

    “急什么?既然要打,就要把他们全部放进来,他们的队伍有多长,我们的埋伏线就要有多大。命令前面的两个营跟着他们的先头部队,随时准备撒网夹击。”

    毕锲葛骑马来到山沟的转弯处,抬头望见山上厚厚的植被,微风吹拂过后,草木抖擞,让他心中生出点点寒意,这莫不是敌兵吧。

    他打马高呼催促部队前进,尽快到达地势平坦一些的地方,总在这山沟沟里钻实在太危险。

    他的马匹尚未拐过沟去,突然间山沟上滚下来硕大的石块,马儿发出惊厥的叫声,紧接着山上利箭齐发,骑卒们纷纷伏在马背上躲避。

    毕锲葛挥动长刀大喊:“冲出去,冲出去!”

    他们刚往谷口冲出几十丈,便有一队唐军推着毡车阻挡在前方,毡车上有厚厚的木板提供盾牌阻挡,弓弩手们躲在车后面,用箭矢在缝隙中攒射敌军。

    谷口太过狭窄被毡车和唐军完全封死,他们只能折返回去往后撤,但山道中全是他们的队伍,更无法集中兵力,两山上不断有箭矢向下抛射,骑卒们纷纷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李崇豹站在山坳上遥望下方,看到漫长的山沟中敌军乱成一团,手中挥动黄色令旗。各个整装待发的陌刀队从山头上冲下来,将敌军的队伍斩断成为五六截,其余队伍拖动着五颜六色的战旗冲下山来,将分隔包围后的曳落河骑兵集中优势兵力分批分段地吃掉。

    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河西军陌刀队提着长刀结成阵型,防止山沟中的骑兵汇合,其余跳荡和长枪则三人成阵,毕锲葛麾下的曳落河被消灭在二龙山的山沟中,仅有三百多人从后方逃脱。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夜袭同罗营

    这一战李崇豹共缴获曳落河战马七千余匹,各种刀枪不计其数,壮大了唐军的气势,也直接地扩充了战斗力。

    戈壁曳落河仅剩下三百骑卒逃到南风沟被唐军的木墙营寨阻挡,最终只得下马投降,但主帅毕锲葛却不知所踪,仿佛从战场上消失了一般。

    被阻挡在南风沟外的同罗骑兵首领高度支尚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等待曳落河主动脱出包围。

    第二日清晨,李崇豹披风沾着血迹站在群山之间,他攥着长枪枪尖朝天,对站在山脚下的兵卒们高声下令道:“我军气势如虹,我看不如趁着士气旺盛,冲出南风沟进攻同罗骑兵,我们杀个痛快。”

    节度副使岑参站在旁边说道:“将军说得对,我军悍勇正当其时,趁着这股热血尚未凉下来,直接冲出南风沟,进攻同罗军大营。”

    兵卒们站在山沟中高举着兵器喊道:“杀!杀!杀!”

    声势如龙如虎震动山谷。

    李崇豹扶着杨仪的肩膀说道:“此番我军能够取得大胜,多靠杨先生弃暗投明千里迢迢来武乡向我献策,此战先生功不可没。等河东战事已了,我就上书父王让他为你奏功。我还想请先生担任我的节度参军。”

    杨仪连忙转身躬身叉手道:“能得将军推举,杨仪不胜惶恐。”

    李崇豹笑道:“何必惶恐,你以后在我身边不必这么正式和客套,今后我们不但是上下级,还是同僚和朋友。”

    他说罢从山头上跳了下去,留下迷瞪着眼的杨仪在身后暗自思索。

    ……

    李崇豹亲自率领三万兵马出二龙山,来到了南风沟的武乡县这一侧,稍作整顿后决定凌晨时分冲出山谷进攻敌军,可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们夜半起营准备,三更造饭,四更准备战马,在黎明到来之前,天色漆黑得很,连天穹中的星辰都很暗淡。

    李崇豹手中握着火把,身后是同样举着火把的飞虎骑兵卒,远远看去仿佛聚拢了群星的星系。

    他将麾旗插上后背,下令木城寨将营门打开,手提长枪一马当先冲出营寨,跟随他的士卒们簇拥在身后仿佛流星雨汇聚成为了银河。

    夜风吹拂着他们的面庞,李崇豹伏在马背上,挥鞭拍打着马臀加快了速度,圆睁的双目中看着对面敌军的营寨中亮出星星点点。

    “驾!”马儿的冲势愈发迅猛,数千铁骑齐头并进紧跟在他的后面。敌营中放哨的士兵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慌忙敲起铜锣喊叫:“快起来了,唐军袭营了!”

    骑卒们慌忙翻身从地上起来,急急忙忙去寻找自己的战马。史朝义大叫一声从羊毡上跳起,这瞬间他想的不是如何组织士兵应敌,而是想自己尊贵无比,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更不能落到敌军的手中。高度支只戴了个铁盔便冲出了帐门,看上去像个大头娃娃极为可笑。

    亲兵慌忙将他的马牵过来,口中一边喊道:“将军快撤吧,唐军攻过来了!”

    “慌什么!唐军尚未攻进营寨,你们不可自乱阵脚!都给我去营门口阻击!”

    李崇豹已经带头冲到了同罗骑兵的大营前,甩开手臂铆足了劲儿将火把朝敌营中投了过去,正落在其中一个毡帐上,火焰顺着风势逐渐向上窜动。其余兵卒也跟着他将手中的火把投进了敌营之中,火势开始向四处蔓延。

    他跨着父亲赐给的踏雪乌骓飞奔而起,直接跨过了拒马落在敌营之中,他在马上转身回枪挑向拒马,势大力沉将据马掀翻在地,兵卒们趁机从他挑出的缺口中攻入了营中,四处砍杀敌军。

    “杀!活捉敌将赏金两百,将军保举你们为中郎将!”

    同罗首领高度支也是强悍勇武之人,骑在胖马上挥动铁骨朵将两个扑过去抢攻的唐军兵卒一下一个扫倒在地。其余兵卒擎着盾牌上前,用长枪在缝隙中伺机刺杀,然而贼将防守严密,将个铁骨朵挥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竟无人能够近身。

    高度支哈哈狂笑道:“孙子们,爷爷就在这里,谁有胆子拿赏金只管过来!”

    这一声怒吼威力非同小可,如同打开了大功率低音炮,震慑得周围的兵卒们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李崇豹提枪策马而来,也大喊了一声:“都给我闪开!”

    将士们听罢纷纷往两边躲避,踏雪乌骓已经风驰电掣而至,李崇豹腋下夹着长枪向高度支胸口直刺而来,其势迅猛如同闪电疾风。

    高度支挥动铁骨朵欲格开枪头,击中后如同砸在千钧巨石之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李崇豹被格开枪头后,迅速调转枪尾横扫过去,高度支再次砸击却无法格开,电光火石之见慌忙身体后仰躺在了马背上。

    踏雪乌骓已经飞奔擦身而过,李崇豹从马上回身疾刺回马枪,正中高度支的右肩,连肩甲都被挑飞了远处。

    他慌忙俯身在马背上往远处逃遁,一堆同罗骑兵尾随着他的马匹,朝着营寨外逃窜。

    李崇豹一边带着人马追击,一面从马背上解下角弓,搭箭上弦撒手而射,一支支利箭飞速射出,挡在高度支身后的两名骑卒应声而倒。

    飞虎骑们兴奋地高声呼喊:”李将军威武!“

    他拉满角弓再射出一箭,刺中了高度支的后腰,这同罗首领哎呀痛叫了一声,慌忙俯身到马的另一侧,躲避进了飞奔的逃遁队伍中。

    李崇豹再次摸出箭壶中的箭矢,抬到手边却发现高度支已经混在马群中无法分辨。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同罗骑兵全军溃败慌不择路,分散在十几个沟壑中穿行,也不管他逃跑的方向是否正确。太子史朝义也在这逃遁的队伍中,经过半夜的折腾早已经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心情正在沮丧的时候,瞧见高度支捂着肩膀满脸血污地追上了大部队,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奚落地笑道:“哟,这不是高大将军吗,你不是号称你的同罗骑兵天下最强吗,现在又怎么说?”

    高度支冷着脸睥睨了他一眼,对这位皇二代冷声说道:“太子殿下,这仗打输了于陛下颜面有损失,你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啊。”

    史朝义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怒目而视。

第八百六十七章 败军之将无处逃

    李崇豹下令部将们追击出三十里,最后在武乡县边界的白坡沟汇合。

    他以诱敌深入之策两战两捷,使得燕军的近四万精锐力量折损殆尽,田承嗣只剩下进攻太原的部队可用,更无法腾出力量来防范上党方面的来敌。

    更关键的是他还不知道史朝义率领晋中这一路发生的惨败,败逃中的太子史朝义逃到祁县县城之后,才腾出喘息之机给他去信。

    他们在祁县尚未坐热屁股两天,李崇豹已经带着飞虎骑攻了过来,高度支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支撑,便飞一般地逃向了太谷。

    高度支选择在晚上撤退逃走,竟然没有通知这位太子殿下,可见他是有多看不惯史朝义。等到同罗残兵已经逃出三十里之外。太子内率的亲兵们才发现被抛弃,慌忙冲进民房将睡梦中的史朝义架起,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便挤着惺忪的睡眼出城逃遁。

    有道是人走背字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能让呛着,右内率的兵卒们刚拥着他出城行出三里地,地平线上烈烈的旗帜踏着尘土已经疾驰而来,他们只好调转方向逃窜。

    “太子殿下,快走!”

    李崇豹兵不血刃地夺回了祁县,又马不停蹄地进攻太谷,几乎在跟在史朝义的屁股后面追到太谷城。

    史朝义狼狈地进入县城中,高度支连忙来迎接他,装作不知情地抱着他大笑:“太好了,太子殿下!你还活着!我派人四处去找你,谁知你先走一步已经出城,为何你先出城却现在才来?难不成是迷了路。”

    史朝义已经无心与他计较,只殃殃地面无表情说道:“李崇豹就在城外五六里处,该怎么做请将军自行决断。”

    “什么!?”高度支大惊道:“敌军竟然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追了过来。”

    这话说得有点儿难听。根本不用翻译就是在说史朝义把敌军引到了太谷城。

    史朝义暴跳如雷怒道:“太谷城就在这里,他们用得着我领吗!你身为下属竟然既不听从主帅的号令,擅自撤退也不通知主帅,你该当何罪!”

    “我该当何罪?”高度支怒笑道:“太子你领军期间可曾打过一场胜仗,可曾立下过微末功劳?你他妈的屁用不顶,就是跟过来当监军,还唧唧歪歪的。你家阿爷花钱雇我们也只是损失了些钱财,我们他妈的把整个部族都折损掉了!”

    两人争吵之际,将军连忙过来喊道:“快,太子和首领别吵吵了,再吵我们他妈的就被围到县城里了。”

    史朝义已经接连奔波了三天三夜,累得连马都上不去,他在亲兵的搀扶下爬上马背,眼皮沉困地打着瞌睡。同罗骑兵们拉着马匹从南门逃遁而出,一个个怨声载道,唉声叹气。

    他们一路撤退到太原以南的清徐,清点人数连同太子右内率在内只剩下五百多人。

    负责太原战役的主将田承嗣将辕门就设在清徐县,太子和高度支逃回来后,连忙去中军营寨见他。

    这位叛军老将身体发福,双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袍肚上,口气温和眼睛却冷峻的很,让人看不出喜怒。连高度支这样的草原首领,见到他也收敛了自由散漫的态度,乖乖地站在地上等候示下。

    史朝义是太子,还犯不上为了出口气而恶人先告状,他只是把所有战役的经过都原原本本都讲了一遍。

    高度支对太子的讲述也没有反驳,他自认为不是燕军内部下属,田承嗣不敢拿他怎么样。

    等史朝义讲述完毕后,田承嗣才笑眯眯地扶着肚子来到高度支面前问道:“高首领你麾下的同罗兵只剩下三百余人?”

    “嗯,我部损失惨重,差点儿就被赶尽杀绝了,你们应该念在我们从草原千里迢迢来帮助你们的份上,多给我们一些丝绸粮食和金银,也算是给我部族男儿的抚恤。”

    田承嗣终于怒笑出声:“来人,给我将此獠拉出去到城头上问斩,以震慑三军。”

    高度支惊诧地反问道:“我何罪之有!你凭什么杀我?”

    “你不听主将命令,轻敌冒进,曳落河被阻断退路后也不主动跟进突破,致使两军被河西军分别吃掉。你们全军败退,把我军晋中防御全部暴露给了敌军!该不该死罪?我已经派人渗透进太原城内,给黄抱节施加压力,只要再围一段时间,太原城必然会完整无缺地献到我们的手上,你们惨败毁掉的我的谋划!该不该死罪?”

    高度支挺起胸膛赤红着脸争辩道:“那又如何?我是你们的皇帝花钱请来的援军,你哪里来的资格杀我?”

    田承嗣呵嘿一声冷笑道:“你败退之后麾下残存个几千人,我还真不敢杀你,但现在你手下只剩下了两三百人,留你还有何用?”

    已经有两个人上前来拖拽高度支,他仍在挣扎申辩:“老子是草原上的铁勒部,不受你们史皇帝的节制,你杀了我会使其它草原部落心寒生怨,到时候史思明难道不会降罪于你吗?”

    “区区一个同罗部的首领,老子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还想着跟我们陛下要抚恤金钱财,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推出去砍了!“

    同罗部落首领高度支仿佛被拖下去挨宰的公鸡,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息,倒是让史朝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这些草原部落首领桀骜不驯无人能管,可偏偏就能被田承嗣拉出去砍掉脑袋。

    这让他的心中感觉到胆寒,作为堂堂大燕皇帝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威慑力远不如一个臣子。等将来父皇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在这些群狼环伺之中争取出自己的未来?

    田承嗣看到史朝义脸色发白,以为他是旅途中受到了惊吓,忧心地叉手说道:“太子受惊,这是臣下的罪过,这个无视您的人我已经将他杀了,请殿下安心下去休息。”

    史朝义惶然地点点头,跟着随从来到了大营中歇息。

    田承嗣嫌弃地看了史朝义的背影一眼,随后对身后的副将说道:“命令各营开始准备半个月的干粮,辎重粮草预先后撤至云中一带。”

    “大夫难道要撤军?”副将奇怪地问道。

    “太原之战败局已定,若不提前做好撤退的准备,很容易被李崇豹与河东军夹击,到时候我们的损失更加惨重。”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道:“回去皇帝定然会追责我们,太原之败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即可,与你们都没有关系。”

    “大夫!”几个大将跪倒在营帐中,田承嗣上前去一一将他们搀扶起来,笑着说道:“陛下和安禄山并称二圣,自然是英明神武,岂会因部下的一时之失而动怒。”

    将领们有些抱屈道:“今日太原之败原因是太子率领的两支队伍轻敌冒进,陛下怎么可能会怪到你的身上。”

    “哎,”田承嗣摆摆手笑道:“太子是太子,你们是你们,岂能够混为一谈,尽快后撤吧,敌军怕是已经逼近清徐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太原险些易手

    黄抱节焦躁在站在城楼上的一个瞭望口中,遥遥可见太原东西两侧黑压压的敌军营地,燕军最近的两次攻城力度大了不少,城墙上戳上了密密麻麻的登城箭,燕军用攻城梯辅助登城箭,有几次差点攻进城内。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李崇豹的援军却迟迟不见动静。

    他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杀主投降的叛徒,李嗣业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不然不会用那种方法来试探他。与其守着李嗣业这个阵营不动窝,倒不如果断选择换个主子。太原就是横亘在李嗣业和史思明之间的一座大门,给谁看门不是看门,反正到哪里都不会受到信任。

    他的家仆悄么几地走到了黄抱节背后,低声说道:“田大夫派来的密使就在楼下。”

    黄抱节点了点头,迅速转身下楼,来到了城楼底下的一间暗室中。一位身披斗篷的神秘客人正等着他,笑着叉手说道:“在下田悦,代表伯父田承嗣大夫来见你。”

    黄抱节神色微变,也抬手抱拳说道:“这次总算派个有分量的人来了,黄某不再怀疑田大夫的诚意。”

    “既然如此,请黄将军谈谈条件吧。”

    要我投降有三个要求。一,我继续为河东节度使,二,河东军依然为我直属,朝廷不得干涉,三,河东的所有官员都应当由我来任命。”

    田悦讽刺地笑道:“黄将军昔日杀邓景山投降李嗣业时,可否向他们提出过这三点要求?”

    “昔日是昔日,今时已不同往日,昔日我还只是河东节度使麾下一个小小的军使,现在我已经贵为河东节度使,当然要提更高的要求。”

    “哼,好。”田悦哼笑一声,却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你说的这三条要求,我们都答应你,我们只需要你归顺之日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

    “李崇豹据守上党,实乃我们的心腹大患,我希望将军率河东军与我们一起进攻上党,等上党攻克后,上党郡也照样由你河东节度使管辖,如何?”

    黄抱节对此毫无愧疚,立刻点头答应道:“好,我可以与田大夫一起出兵合攻上党。”

    “痛快,”田悦抚掌赞道:“黄将军不愧是成大事之人,做事果然干脆利落。五天后便是黄道吉日,百无禁忌,将军可在五日后正式宣布归降我军,然后我们一起出兵南下。”

    “这么着急?”黄抱节心中还有一丝犹疑,需要时间来思考。

    “当然了,兵贵神速嘛。”

    “好,五日就五日!我对天盟誓,绝无更改,否则就让我人头落地。”

    “我们不如击掌盟誓。”

    ……

    田悦意满志得地赶着牛车行出了太原城,他坐在车辕上哼着小曲儿,暗想此战之后必然会得到伯父的重用。劝降黄抱节的计策全部出自他的谋划,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太原,这是连皇帝史思明都要称赞的大功劳,他今后的富贵权力,就看今天这一遭了。

    他一路来到了清徐县城外,却在道路上看到许多丢弃的车轮和灶堆,马路上车辙的也散乱不堪,这一切让他感到迷惑。等他赶到中军大营所在地时,看到的是一堆残留下来的木桩和帐篷。

    田承嗣的一名亲卫将军在牵着马留在狼藉的营地中等他,田悦疑惑不解地问道:“中军去哪儿了?”

    “撤往云州方向,进攻太原城的左右虞侯军也接到命令将于明日撤退。”

    “为什么要撤退?黄抱节已经松了口,他们决定在五天后归顺投降我大燕。”

    “是吗?”亲卫脸上也是大喜,随即黯然地说道:“可惜还是赶不及,进攻晋中方向的曳落河与同罗骑兵已经全军覆灭,李崇豹攻占了太谷。等不到三天时间,他就会冲破清徐县攻到太原城墙下,到时候黄抱节那摇摆不定的小人,定然会出尔反尔。”

    “那现在怎么办?”田悦还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切莫强求,这是田大夫教我给你的话,不管你输掉什么,只要还有性命在,就有机会重新夺回来。”

    田悦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牛车牵给这名亲卫说道:“找个地方把这牛和车卖了,跟我一起前往云州城。”

    ……

    李崇豹第二日向清徐县进攻,拿下清徐后第四日率大军奔赴太原,进攻太原的燕军已经提前一天撤退。

    现在不止田悦,就连田承嗣都为此战惋惜不已,仅仅就差三天时间,便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仿佛是老天爷不给他们机会似的。

    田承嗣在站在云州大同的城墙上,遥望太原的方向蔚然感叹。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来到河东,今后绝无有机会取得晋地,幽州范阳也失去了纵深屏障。

    听闻燕军已经从太原城下撤走,李崇豹也已经率军来到了清徐县,黄抱节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这可真是太悬了。幸好他准备投降的事情只有麾下的几个将领知道,这些人以后要在自己的手底下做事,想必应该会乖觉地把嘴巴闭紧。

    很快李崇豹派人来太原城传消息,说是要在第二日入城。黄抱节做贼心虚,决定亲自出城迎接,以感谢李崇豹解太原之围。

    当天清晨,天气异常晴朗,朝阳在大地上洒出橘黄色的光芒,行进的骑兵队踏出飞扬的尘土。李崇豹的麾旗在最前方飘荡,白色的豹尾在旗杆上左右摆动,他身后快速行进的骑兵们身后背着麾旗,数万面旗帜顺着一个方向招展,看上去声势极为浩大。

    黄抱节站在城门前手搭凉棚眺望,不由得开口盛赞道:“都道陇右兵为天下最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嗣业、李崇豹父子带兵有方。”

    节度判官韦应物在旁边觑了他一眼却笑而不语,只是淡定地望着前方似乎胸有成竹。

    李崇豹策马来到太原城门前,攥着马缰抬头望向城墙,坚固的青砖墙壁上嵌满了床弩发射的登城箭,但这座城墙却屹立岿然不动,他点点头说道:“这里是大唐龙兴之地,王气汇聚所在,乃是真正的龙城。”

    他翻身跳下马来,笑着朝黄抱节拱了拱手道:“黄大夫辛苦了。”

    黄抱节笑着还礼:“多亏了李将军来得及时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黄抱节伸手邀请:“请!”

    他们并肩进入城门,其余将领都各自跟在他们的身后,街道两旁有百姓围观欢呼,这算是黄抱节为讨好李崇豹所特意将的排场。

    瞧李嗣业的这个二儿子,年纪轻轻连胡须都没有生多长,他就算能征善战有打仗的天赋,但在人情世故方面估计还是个雏鸡,只要戴几顶高帽子天天吹捧拍马,这小子难免不飘,到时候再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李将军,邓景山昔日在城中的府邸虽不算奢华,但也能够住人,我命人给将军收拾了出来。进驻太原的这几天,你就住在那里。”

    李崇豹歉意地笑道:“邓景山那不是节度使府邸吗,我怎么能够鹊巢鸠占?”

    “哎,李将军夺上党,占绛蒲二州,又成功救了太原。你的功劳封个郡王都不为过,如今你与太原百姓有恩,住节度使府邸正是应当。”

    “哈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那是自然,我们不如先去节度使府邸,我在正堂前已经摆下美酒,还有太原众多佳丽舞蹈助兴,以表示她们对将军的景仰之情。”

    “好好好,”李崇豹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大手一挥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到太原城的城墙上转一圈,居高临下好好领略一下龙城的龙虎气势。还得劳驾黄将军大驾伴游,为我指点一下方位。”

    “那是自然,为李将军引游乃是我的荣幸。”

第八百六十九章 谈笑间掌控河东

    两人在说说笑笑中登上了太原城的城墙,他们身后的随从人员也逐渐减少,只剩下李崇豹的亲卫和黄抱节的几个心腹,还有节度判官韦应物。

    他们来到南城楼,黄抱节指着远处掩映在树木中的庑殿顶建筑介绍:“那里就是晋祠,乃是太原美景之最,李太白曾经游览晋祠,写下过赞美晋祠的诗句。我这粗苯的武夫好像只能记得一句叫‘晋祠流水如碧玉。’”

    李崇豹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多么美好的景色啊,可惜黄大夫你以后看不到了。”

    黄抱节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与李崇豹拉开了距离,白着脸问道:“李将军莫非是与我开玩笑?”

    “我倒是想与你开一下玩笑,但这事儿容不得我与你玩笑。左右!把黄抱节拿下!”

    “你敢!”黄抱节下意识地从腰间拔出横刀,他的几个亲信也将刀抽出,但李崇豹所带的亲卫已经将城墙左右堵住,并排端着擘张弩瞄准了他们。

    城下的河西军兵卒也将登城口给占据,刀枪阵阵看上去极为骇人。

    黄抱节看了看左右,又趴在城垛上往下看,惊怒地喊出声:“你原来早有准备!你们父子果然诡诈,玩得好一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李崇豹拍手鼓掌:“演得真好,不知道真相很容易就被你骗过了。你要说我们卸磨杀驴在后,却是你准备投敌背叛在先。”

    黄抱节的几个心腹一听,俱是脸色发白,但这位黄大夫依然面不变色心不跳,冷笑着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父子如此戕害我,如何膺服河东五万将士。”

    “哈,如果我没有证据,还真不敢冤枉你这位一等一的河东节度使,你以为把韦判官派到你身边,就只是给你当下属吗?”

    黄抱节嘴上强硬,心中更是坦然,他早就防着这个韦应物,投降的事情丁点儿都没泄露出去。他背负双手看向韦应物:“韦判官可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韦应物也眯着眼睛笑道:“黄大夫稍待,我这就把证据给你唤上来。”

    他弯腰俯身在女墙垛口上,对着下方喊了一声:“阿五,上来吧!”

    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家仆在兵卒的护送下来到了城楼上,眉眼低垂来回寻找眼色,鬼祟却又大胆。

    韦应物吩咐道:“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讲出来。”

    家仆弯腰叉手说道:“喏,我家阿郎先是与田承嗣的主薄谈,后来又与田的侄子田悦谈投降,这两次我都知道,也见过燕军的人。”

    “你这个背主叛逆的小人!”黄抱节怒火中烧,举起刀便要朝仆从砍去。

    李崇豹眼疾手快抬刀横栏,两刀相斫发出清脆的响声,黄抱节只得悻悻地收住了手。

    仆人见有人守护便愈发大胆起来,反唇相讥道:“若说背主叛逆,我也只是仿效阿郎而已,正如你当初带兵杀害信任你的河东节度使邓景山。”

    李崇豹双手拄着横刀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的心腹们一见形势已成定局,纷纷跪地朝李崇豹叉手:“李将军,黄抱节确实意图勾结燕军密使反叛,他们已经约定在五日后投降,共同南下进攻上党。河东军其他将帅都不知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李崇豹点点头说道:“黄抱节意图反叛投敌,罪不容赦,其亲近随从者但有检举揭发其罪状者皆可免去罪责。”

    黄抱节苦笑一声将手中的横刀扔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若能如昔日那般果断,定不会落入尔等之手。”

    “拿下!”

    几个亲卫一拥而上,把黄抱节反剪手臂押解住,送往城楼前问斩。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无遗漏,这样一来掌控河东仅两个多月的黄抱节终结了他短暂的政治生涯。

    其实李嗣业父子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提前动手给人一种吃相很难看的感觉,若是晚动手恐黄抱节形成气候势大难制,而在这个时候他是没有能力一下子笼络所有人的。

    李崇豹提着黄抱节的头颅走进来他为自己安排的府邸内,酒宴也已经准备停当,只是陪同的宾客既恐惧又尴尬,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他站在自己的主位前,把手中的头颅啪一下子扔到了面前的地上,使得在场的人都肩膀一个哆嗦。他躺坐在交椅上笑道:“我这个人是非分明,赏罚清楚,若有如黄抱节这般作奸犯科,暗中投敌者,杀无赦。但若你们遵纪守法,实心用事,我这个人还是非常好说话的。”

    他从案几上端起酒盏道:“就如现在,大家载歌载舞,饮酒作乐,百无禁忌,就算是犯了谁的规矩,也不过是罚酒而已。”

    在场的众人发出了轻松且欢快的笑声,河东节度副使张光滔端着酒盏上前来,大声说道:“李将军性情豪爽,善待我们这些下属,河东诸将愿意唯将军马首是瞻。”

    “哎,”李崇豹摆摆手说道:“今日只饮酒,不谈其它,我们大口喝酒吃肉,以庆祝太原之战大获全胜。不是准备有歌舞吗?请上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张光滔抬手击掌,两队身穿绿衣襦裙的女子进入场中,舞着长袖扭动起婀娜的腰肢来。李崇豹先是坐在交椅上频频向众人敬酒,随后端着大碗走到席位之间与众人相碰,等到酒兴酣畅时直接走到了舞姬们的中间,也胡乱地蹦跶起来。众人纷纷欢笑鼓掌助兴,现场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这一场酒宴举行到夜间才结束,李崇豹半醉半醒躺在了床榻上。

    第二日清晨,他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感觉到身边有人便伸出手说道:“来,来,给我端一碗醒酒汤来。”

    很快有人把汤碗送到他手中,李崇豹伸手接过仰头一口喝干又递了回去,这才眯起眼睛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慌忙从床榻上翻身下来,跪地叉手道:“父亲何时来的太原,却不吩咐儿子亲自去迎接你。”

    李嗣业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笑着说道:“昨日我才到清徐,今日清晨来到太原。听闻你昨日宴请河东众将,不忍心败了我儿的酒兴。”

    ”父亲这话说的,令儿子无地自容。”他躬身跟在李嗣业身后,突然明悟地问道:“父亲此番来河东,难道是……”

    李嗣业点了点头,站在正堂门前背负双手遥望远处说道:“既然我军已经占尽优势,当然要痛打落水狗。我前来河东之前,从关中率众三万,加上你上党的屯兵四万,还有河东五万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以十二万兵力北上进取云州,然后再进幽州,夺取史思明之范阳老巢营州。若能毕全功与一役,就能取得釜底抽薪的功效,使得史思明这棵大树根须断裂。”

    “父亲老将出马,儿子做你的先锋,我们定然能够拿下范阳,夺掉史思明的老巢。明日便召集河东众将誓师祭旗,兵发云州!”

    第二日,李嗣业带来的三万飞虎骑驻扎在了太原城的城北,李嗣业命人在城北筑起一座土台,河东,上党,关中三军共聚台下。

    此时西风正烈,旗帜在春风的席卷下呈现出花团锦簇的壮观景象,十几万将士密集地站在台下,遥望台顶如众星望月。

    李嗣业身披赤铜山文甲,手中按着刀柄缓缓朝祭台上走去,他的身后跟着抬运三牲祭品的壮汉。

    他一步步来到台顶,壮士们将祭品抬到敬奉天地的供案上。他双手捧着线香,跪在地上对着苍天三叩首,在篝火上点燃后插进了香炉中。

    旁边的士卒将活羊放血,流入到了酒碗中,双手捧给雍王,李嗣业伸手接过,端在手中面朝三军将士高声说道:“苍天有灵,助顺诛逆,本王顺应天命,讨伐盘踞幽燕,为祸苍生的范阳平卢藩镇毒瘤,诛灭伪帝史思明。皇天既佑,兵出如山,全胜而归!”

    下方的兵卒们纷纷举起了刀枪,高声呼喊道:“全胜而归!全胜而归!”

    李嗣业手中拄着陌刀面朝万千将士,心中涌起了万丈豪情,他不知道是否因为历史轨迹被改变,原本的世界会分裂出一个次元时空,至少他已经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兵发云州,剑指范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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