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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怀空     盛唐陌刀王txt下载     盛唐陌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章 回望河西路

    李亨乾元二年秋,李继玄元朔元年,燕史思明顺天元年,这是同时存在的三个政权的年号。

    这一年的秋季十月,史思明进攻太原失败,河东节度使邓景山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邓景山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头来往南张望,却发现上党早已易手,朝廷也已经再次丢失了关中,皇帝李亨直接南逃去了襄阳,他已经无人可效忠。而且眼下也处在了两大叛贼的夹缝中,只要被他们两面夹击,他必死无疑。

    在邓景山看来,最大的威胁不是远在幽州的史思明,而是蛰伏在上党的李崇豹。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史思明虽然已登基称帝,但幽州与并州不是一个地理范围,史思明若想要入河东,就要受到地形的阻挡和限制。但李崇豹占据的上党就在河东的地理范围内,对方占据着上党盆地和整个太行山、太岳山南段,只要李崇豹穿过太行山和太岳山之间的山口,就可轻松北上攻克太原。

    邓景山之前还尚未感受到自己要经历命运的抉择,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危机感,他应该考虑一下,大唐社稷一旦不存在,他又当何去何从。

    他最终决定率军南下攻克上党,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也要把河东这块地全部掌握在手中。

    李崇豹得知邓景山要进攻上党,提前率部进军武乡县和沁县一带驻守,依仗地形险峻只守不攻,邓景山接连进攻了两个多月,都被李崇豹带兵击退。邓景山只好率部撤向了太原,继续坚守河东,寻找新的进攻时机。

    李继玄登基刚一个月,李嗣业便向傀儡皇帝请旨意,要亲率六万之众稳定河西走廊局势。为什么说是稳定而不是收复呢?因为这时河西走廊还尚未全被吐蕃占领,至少河西四郡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都还在收缩防御的朝廷手中。

    他留下燕小四镇守长安,又任命曹安定为京畿留守,程元振为内侍省监事兼右监门卫大将军,以三驾马车的结构来保持长安后方的稳定。

    眼下是最佳攻略河西的时机,吐蕃人虽屡屡侵犯,交通要道和主要城池还掌握在唐军的手中。如今朝廷新败龟缩江东,武关方面不会有任何压力,潼关有田珍坐镇,但史思明在太原新败,暂时不会有力量进军中原,他唯一需要提防的是逃往汉中的郭子仪。

    这位郭司空可是唐王朝大大的忠臣,他可以肯定郭子仪将会是最后一个被他消灭的对手。李光弼可以投降,仆固怀恩可以被逼反,但郭子仪凭借顽固的意志,绝对可以坚持与他抗击到最后,到那时就算大唐王朝被消灭,只要没有消灭郭子仪,他就没有安稳消停的一日。

    所以他出发河西前,他特意安顿阿史那啜律为凤翔郡太守兼任大散关守将,监视陈仓道的动向,其余三道如褒斜,党骆、子午道均有得力守将坐镇,由燕小四和曹安定协助中书侍郎兼雍王世子李旭监管。

    元朔元年十一月初,李嗣业以侍中徐宾为行军主簿,段秀实和白孝德为左右先锋,率七万河西军进军陇右道。

    现任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坐在凉州城内待守观望,从长安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也使得杨中丞的心情逐渐恶化。他认为自己是时候调整心态了。如今河西空虚,急需得到中原朝廷的援助。他觉得自己不妨放低标准,不再苛求大唐还是以前的那个大唐。快要饿死的孩子还在乎是不是亲娘,只要有奶便是娘。

    李嗣业大军到达兰州时,蛰伏隐藏在寺庙中的道长赵正一彻底恢复了生机,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嚎哭道:“主公,我在兰州担惊受怕地等了你两年啊,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没有白等。”

    李嗣业扶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今日与你团聚,绝不会再把你抛下。由于这二年来被朝廷阻隔在中原,燕小四的玄武炮营浪费完火药弹丸,就再也没有找到补充,如今我要立兰州为陇右道之京畿,在此设立兰州军械司,任命你为工部尚书,加爵位金城公。

    老道长激动地连忙跪地叩首:“多谢主公赐给我爵位,只是贫道乃化外之人,岂能领受世俗富贵。”

    “这个不冲突,你既可以是闲云野鹤的道家修士,也可以是我的工部尚书。我们两年未能来兰州,你一定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

    “主公请随我来,”赵正一抬起袖擦拭了一下眼泪鼻涕,带着他往清凉寺内走去,穿过山门进入正殿和前院,再迂回到达后院,只见后院里堆满了草铺和草席,赵道长随便掀起一个,就能够看见下面躺着一架厚重的火炮。在其中一座偏殿内,李嗣业见到了堆积如山的火药箱和圆球状的弹丸。

    李嗣业惊喜地握着这些弹丸道:“好啊,这下我的玄武炮营又有用武之地了。”

    他在兰州城征调了三万百姓为辅兵,负责搬运粮草和火炮弹药,从乌鞘岭进入河西境内。

    此时的李嗣业已经征战半生,身披重甲依然能够用陌刀斩断敌军马首,只是岁岁月催人老,鬓角的头发已经苍白,再厉害的英雄也有迟暮的一日。

    军队驻扎在乌鞘岭下时,黄昏时分他登上了其中一座山头,回头望向陇右关中方向,山川交织横断在苍天之下,黄河如同玉带在山脉间缓缓流淌着,那些隆起的山脊仿佛龙的脊背。过往的一切如同画面般在他面前重现,从河西一路进军,又从中原回到河西,他的人生仿佛走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失去了许多,但似乎也得到了很多。

    当初若是如今日这般坚定决绝,想必他该是另外一份光景了。

    他心中感慨万千,开口吟诵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西、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徐宾站在他的身后,似乎感念到他心中所想,突然开口说道:“主公,你现在也是在走弯路,既然已经攻入关中与朝廷撕破脸皮,为何还要扶持一个傀儡,你应该建立新朝登基为帝,让世人只记住过去大唐那个绚烂的瞬间,开创出一个新的辉煌。”

    李嗣业摇头笑了笑道:“你是真的不懂我,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来说,依然挂着大唐带名号,做起事情来也更容易得多。”

    他转身往山下走去,突然又回过头来说道:“走吧,下山去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李嗣业与徐宾回到营帐中,立刻派人把段秀实和白孝德叫过来,坐在交椅上说道:“我们回到河西,当然要弄出点动静来,第一战应该选择哪个方向。”

    白孝德立刻朝向李嗣业叉手道:“当然是直扑凉州武威,给杨志烈一个下马威,逼迫他投降。”

    “哦?”李嗣业反问他道:“他要是不愿意投降呢?”

    “那就直接攻城把他给打服。”

    徐宾坐在右侧眯着眼摇头发笑,白孝德顿觉不妥,问他:“军师难道有不同意见?”

    徐军师捋须笑道:“杨志烈又不是敌手,我们无需给他下马威,也不需要打服。主公率兵前来河西,是为了稳定我们的大后方陇右道。想要稳定局势,不能先朝自己人显现出威风,而应该驱逐吐蕃,还河西稳定。到时候杨志烈何去何从,我们再关起门来内部解决。”

第八百四十一章 收复白亭、交城守捉

    李嗣业笑着点头赞同道:“徐公所言正合我意,如今我们不再是叛逆,我们就代表着朝廷,自然要做朝廷该做的事情。吐蕃进逼陇右河西,占据了鄯州和石城堡,又控制了白亭守捉和交城守捉,使得武威和张掖之间的联系中断。在我看来倒不如重新夺回白亭和交城,彻底打通河西走廊才是正途。”

    “况且我们率领这一军中有不少河西子弟,我昔日发誓要带他们回来,自然是要把河西从吐蕃人的围困中解脱出来,以攻打白亭和交城才是军心所向。”

    白孝德醒悟过来,朝李嗣业和徐宾叉手道:“军师主公所言及是,孝德是个粗人,想事情考虑问题自然没有你们精细周到,所以你们定好打哪里,我带着兵一个接一个敲过去。”

    李嗣业抚掌笑道:“既然如此,孝德你亲率飞虎骑,由我来率领玄武炮营,我们带领河西子弟的这两支攻守利器,先攻白亭,后打交城。”

    飞虎骑和炮营在中原的数次战役中已经磨砺的异常锋利,各种战术也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攻坚还是打野,以炮为盾可挫败敌军冲锋,骑兵无法突破的阵型和城池,用火炮可进行攻坚克锐。

    两军很快推进到白亭守捉城下,吐蕃东岱东本站在城墙上遥望远处,河西军军阵黑压压一片,大有黑云压城的势头。

    他立刻派羊同斥候给驻守在鄯州的苏毗如左翼长求援,并向左右表示自己心中一点都不慌:“羊同斥候骑两匹骆驼前去求援,可日夜兼行六百里,不消七日,我苏毗如的数万铁骑将奔赴这里,将胆敢出凉州城的唐军消灭在此地,再一并将凉州城攻克,整个河西就是我苏毗人的牧场!哈哈哈。”

    东岱东本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以为凭借白亭这座矮城可坚守半个月有余,足以支撑到援军的到来。想当初一千五百多人的河西唐军可是在守捉城中坚守了整整两个月,才被吐蕃拿下。他们比唐军只强不弱,肯定能够坚守更长时间。

    李嗣业挥动手中的号旗,飞虎骑左右翼向两边撤开,炮营的两百门火炮缓缓推到五百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使城头上的那些床弩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

    李嗣业高声下令道:“给我装开花弹,炮击一个时辰。”

    炮营士兵分工搭配,装药,装捻子,填弹一气呵成。炮手亲自调整仰角,点燃了后端的捻子。

    随着轰隆隆炮声的响起,成排的炮口上冒出一阵阵白烟,开花弹在白亭守捉的城头上炸开,几名桂射手毫无征兆地被气浪推下了城墙。

    东本被炸得东倒西歪,高声喊叫着躲进了城楼中。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唐军从雷部天神那里借来的天雷吗?都给我躲起来,不要让雷给劈了!”

    李嗣业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头上炸开的浓烟和火花,扭头时不时看看地上的日晷。

    经过一个时辰的炮击,白亭这座弹丸之城已经被炸得摇摇欲坠,是时候下达进攻命令了。

    “推动攻城锤上前,击破城门。”

    他们所造的攻城锤与一般攻城锤不同,前段不是重锤而是空心的棺材,里面装满铁罐子做成的火药桶,后方悬挂大石作为配重。

    数百名河西军士兵拥着攻城车推到了城下,将棺材抵在了城门上,后方用木桩抵住车轮钉入土中,保证爆炸时能够抵住火药的冲击力反向挤压城门。

    吐蕃东本彻底慌了,一面命令士兵们朝城下射箭杀伤唐军,一面命令守城门的队伍,用树木抵住城门,阻挡河西军攻城锤的冲撞。

    谁料这些唐军把攻城锤抵在城门上,抛下火把后竟然飞快地向后逃跑,好像是要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呆滞的脸上彻底发懵,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吐蕃人的脚下传来轰隆的震动声,城墙上直接开出一条巨大的裂缝,西角的一面直接垮塌下去,一些士兵坐了土滑坡。连城头上的人都被掀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城墙下面的城门直接被推倒在地,白亭守捉洞门大开。

    李嗣业从腰间抽出横刀,举在手中高呼道:“兄弟们,跟我攻进城去!”

    白孝德一马当先,手提长枪率领数百骑冲进了门洞中,守城东岱自知无从抵挡,只好跪地投降。

    李嗣业命令后方部队押着这些吐蕃人继续前进,拔除凉州西北方的交城守捉。

    他派人用横刀押着东岱东本在城门下喊话,吐蕃语言叽里咕噜听起来并不好懂,也幸好他的队伍中有通晓六蕃语言的翻译。

    东本劝降的话语尚未喊完,吐蕃人已经从城头上射下利箭,东本只好掉头逃窜,李嗣业命人再上前喊话,希望对方能够主动献城投降,否则破城之后,将斩杀所有桂射手武士。

    吐蕃人对他们的警告置若罔闻,李嗣业立即下令进攻,炮声震动大地,与鼙鼓的声响混合在一起,使得整个城池摇摇欲坠。

    攻城的流程也与先前一般无二,先用火炮压制摧毁敌军的意志,再派人推出大号爆破锤抵在城门上对城墙进行爆破性的破坏。骑兵最后攻入了城中。吐蕃主将感觉投降怕是免不了一死,慌忙弃城而走,依然被飞虎骑追上击杀。

    李嗣业命人将守卫交城的吐蕃部队中的庸和桂区分出来,庸的比例一般在桂的五倍左右,庸除去驱赶牦牛放牧以供应桂射手基本补给外,还要以扈从的形式照料桂射手的马匹和生活,甚至是在战斗中给桂以辅助。

    所以吐蕃军中的桂才是其战斗力的主要来源,他们一般出身中上层奴隶主和小地主,不需要进行生产活动,只进行训练和作战。吐蕃军桂单兵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甲胄也相当精良。

    他之前作出的承诺当然不能违背,出来打仗更要讲信用,说要杀光所有桂射手,自然一个都不能放过。白孝德亲自主持行刑仪式,将这些吐蕃桂射手押到了城东的河边,被横刀挨个儿斩首。

    李嗣业占据白亭和交城后,算是解除了凉州方面的交通威胁,但他并没有直接率兵前往凉州,而是驻守在两座守捉城之间,等待真正有实力的对手到来。

    这个真正有实力的对手便是控制青海一带的苏毗如,他们与其余四如不同,是混杂的民族结合体。其中羊同和苏毗两个种族拥有大量的骑兵,还有羌塘和吐谷浑,甚至包括少量生活在青海的汉人,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部分。

    其余四如多是对于吐蕃各地的控制,唯有苏譬如是替吐蕃王朝向外扩张的利刃,所以李嗣业只要击败苏毗如,便能够遏制吐蕃军西进的步伐。

    苏毗如的掌控者乃是苏毗族的王公,手下有不少的家臣家将,五如将领所拥有的权力很大,远远超过了唐王朝的节度使,将领的作战也一般不会受到赞普的干扰,真正做到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第八百四十二章 吐蕃最强苏毗如

    羊同斥候到达鄯州,将敌情报告给了苏毗如王公,对方立即组织军队,将苏毗如上翼二十三万人马全部调出,向河西方向推进。

    这二十三万军队包括十三个豪奴东岱,二十个驯奴东岱,一个东岱大约五千人左右,听起来很庞大很强大。但吐蕃人的军事特色便是全民出动,既有军事组织豪奴东岱,也有生产组织驯奴东岱。只有豪奴东岱才有战斗能力,驯奴东岱是给豪奴东岱供应补给的。

    吐蕃大军出动时会将整个部族带上,妇女儿童也在为战争服务,她们赶着羊群和牦牛,为自己前方作战的丈夫提供食物。

    由于苏毗如的构成十分复杂,这些豪奴东岱的兵种也多而杂,十三个豪奴东岱中,有四个苏毗东岱,为骑兵部队,两个羊同东岱,为缺乏甲胄的轻骑兵,羌塘的三个东岱为重步兵,吐谷浑两个东岱则骑兵步兵混杂,汉人组成的两个东岱,乃是由大量工匠和弓弩手组成,负责辎重和床弩等重装备。

    这就导致了十三个豪奴东岱的行动速度不同,使得他们前后分布在通往河西的路途上。

    李嗣业提前派出斥候监探苏毗如的动向,决定主动出击将敌军一一击破,使他们来不及集结。

    同时苏毗如也派出羊同斥候前往白亭守捉,探知前线的真实战况,瞧瞧白亭守捉和交城守捉还能坚持多久。

    十一月底,吐蕃军的前锋已经到达了鄯州与凉州的边境,最后一支出发的部队还在廓州,如本麾下的几个将领向他进言,前锋行进速度太快,军队拉得距离太长容易被敌军各个击破,分段吃掉。

    苏毗如本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才派出斥候前去查探,但又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唐军素来狡猾的很,机动力也很强,通常在战场上你可以击败他们,但若想重创甚至消灭唐军,实在是难上加难。如今白亭交城二守捉若能将唐军拖住十几天,那么他们就可以将唐军整个包围并消灭。

    “在斥候尚未回来之前,大军继续前进,莫要误了作战的良机。”

    部将们这下无话可说了,只好跟着如本大人的足迹继续前进。

    ……

    白孝德率领飞虎骑迅速前进,也开进到凉州和鄯州的边界上,吐蕃派出的羊同斥候已经折返回来,向如本汇报军情。

    “如本大人,白亭守捉和交城守捉已在三天前被唐军攻克,如今敌军动向不明。请您早做决断。”

    苏毗如本咂着嘴巴细细思索,又询问身边的人:“以你们之见,我应当如何应对。”

    一名部将上前跪地抱胸说道:“敌军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攻克白亭、交城守捉,定是来者不善。我军应当慎重对待,先将大军撤回到鄯州境内,等到各军到达后,每日扎营稳步前进,如此就算不能速胜敌军,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如本顿时怒火升腾,指着这将领说道:“我军自击破石城堡以来,攻克廓州,鄯州,取白亭,交城守捉,六战六捷,敌军无不望风而逃。如今唐军不过收复了两座守捉城而已,就把你这小儿吓成这般。”

    这部将慌忙跪地叩首道:“如本大人,这并非卑职之意啊,只是行军作战应当慎之又慎,望如本明察。”

    如本怒火才稍稍消下去一些,指着他说道:“驻守白亭交城的两个东岱,乃是吾麾下将领,如今他们败在唐军之手,我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此番我不但要重新夺回白亭,交城,还要将凉州城夺在手中,将来还要进攻关中,夺下长安!”

    如本麾下的苏毗如本部骑兵将领们群情振奋,纷纷上前抱胸请战,其中一人乃如本心腹大将葛厦钦:“如蒙如本大人不弃,卑职愿为先锋,率铁骑一万直扑白亭,定将唐将人头提来见您。”

    如本顿时大喜,捋着胡须说道:“说要一万人取敌将头颅,未免太过托大了些,不过我将本部四个豪奴东岱全部交由你指挥,两万多人能否击败唐军。”

    葛厦钦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不能击溃唐军,我直接提头来见大人。”

    如本将四个东岱的指挥权转交到葛厦钦手上,命他带兵往凉州方向进攻,每人携带六日补给,其意是要在六天之内击垮唐军,夺下白亭和交城。

    李嗣业与白孝德率领的飞虎骑也从白亭方向往凉州边界进军,负责侦查的塘骑兵在前方四十里处发现了吐蕃的先头部队,连忙折返回来禀报。

    听到这个个消息,李嗣业连忙问道:“是吐蕃苏毗如哪部分的?共有多少人。”

    塘骑兵回禀:“吐蕃人行进速度很快,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但绝对在万人以上,而且全部都是骑兵。”

    白孝德在一旁科普道:“吐蕃苏毗如擅长御马,也只有苏毗本部和羊同才能够做到全骑兵,想必这应该是苏毗如的主力军队吧。”

    李嗣业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先行撤退诱敌深入。”他转身对身后的军师徐宾吩咐道:“徐公,你立刻带些亲兵回去,与后方率领炮营的段秀实汇合,你们二人在我们的后撤之路上寻找一处预设战场,布置好玄武炮的炮位,再派人来向我通报,我们将敌军吸引到我们的预设战场上去。“

    李嗣业又对身后的白孝德下令:“孝德,你率六千骑与前去与敌军交锋,接触后迅速后撤,尾随我部撤退到我们预设的战场上来。”

    徐宾和白孝德齐齐叉手:“喏!”

    两人各自领命而去,白孝德率领三千骑兵继续前进,李嗣业则对众军下令道:“后队改前队,全军撤退。”

    白孝德率领的飞虎骑沿着山川边缘前进,在鄯州边缘的山麓间遭遇了敌军,双方在马上以角弓抛射。

    葛厦钦得知这支唐军人数不多,企图以两翼包抄将他们围困在广武县附近,白孝德果断向后撤退。

    得知唐军后退,葛厦钦骑在马上挥动马鞭大骂道:“这帮唐狗真是狡猾,跑得可真快,我们快马加鞭,一路挺进至白亭,看他们还往哪里跑!”

    将军一声令下,吐蕃武士们策马沿着山川间的沟壑前进,一路循着唐军的踪迹进行追击。

    白孝德后撤至天祝县附近,与李嗣业的后军汇合。这里是河西走廊通往青海的门户,地形险峻复杂,与徐宾段秀实提前安排好的预定战场古浪县相隔五十余里。

    古浪县处在河西走廊平原和山川的交接处,县城前端是一道夹沟,由于玄武炮体型过大不方便携带,不能在山区一带进行作战,古浪县正好位于山口前段,是最佳的预设战场。

    他们将火炮安置在县城前的高地上,以瀚海军作为掩护队列穿插其中,飞虎骑由段秀实和白孝德分别布置在左右翼。

    吐蕃军行进至窄沟一带,葛厦钦勒住马匹,询问身边的羊同斥候首领:“这里是何处,距离白亭守捉还有多远?”

    首领在马上低头抱胸说道:“将军,此处已是河西门户古浪县境内,穿过这条沟向前便是一马平川,白亭守捉便在古浪县往西三十里处。”

    葛厦钦总算是犹豫了一下,略作思虑说道:“前方出沟就是一马平川,如果唐军将领不是蠢货,必然要留重兵在此截击。前军暂且在此休整,等后方大部队追上来,我们分为左右两翼出山沟,给布防的唐军以迎头痛击。”

第八百四十三章 古浪口大破吐蕃

    吐蕃军刚刚出沟,就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唐军骑兵列阵在地势较高的土台上,但这样的缓坡地形,也不过是能稍微阻滞一下吐蕃骑兵的速度,并非绝佳的战术阵型。但从阵型的布置上来看,唐军的数量是占优势的。

    葛厦钦抬起马鞭嘿笑出声道:“我说唐人是没卵蛋子的东西,果然不差,我若有如此优势兵力,必然将强兵分布与谷口两侧,等我军刚出谷立足未稳给予截击,必然能够大胜而归。这般排兵布阵是失了主动,不知道骑兵的最大优势便是冲锋么?”

    “传我军令,四部豪奴东岱以东本为前锋,化为四股利刃朝着唐军中央进攻,就像凶恶的獒犬用锋利的爪子刨开他们柔软的肚子!”

    吐蕃将领们为这个奇妙的比喻哈哈大笑,然后吹响牛角,擂动了战鼓,朝着唐军阵型正面进攻。奔腾的马儿在地面上踏出纷扬的尘土,前排的骑枪兵单手提枪策马奔腾,后方手提宽刃刀的桂武士们伏低身子骑在马上,准备躲避唐军的箭矢。

    葛厦钦深知唐军最强的并非骑兵,而是步骑结合的各种阵法,以威力强大的箭阵给敌方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当唐军以强弓劲弩万箭齐发时,顶着这样的威慑力策马冲锋,试问谁人不怕。

    不过他现在丝毫不担心,就算现在与他对阵的也是一帮骑兵,与骑兵作战他们苏毗如就从来没有怕过谁。他们拥有防护最强的重装枪骑兵,人和马身上都披着沉重的锁子甲,只要这么朝敌军冲撞过去,必然摧枯拉朽。

    锁子甲比扎甲具装最大的优势是披挂方便、上阵前只要往身上那么一套,就可以直接冲锋了。但比起扎甲来在防护上还是稍显薄弱的。它能够抵挡普通的刀剑劈砍,能防普通箭矢,但如果遇上大马士革钢做成的重型弯刀,长杆重锋的陌刀,或者是擘张劲弩和伏远弩强劲的箭头,他们依然脆弱得如同木头,所以许多吐蕃武士喜欢内外两层甲,一层锁子甲一层扎甲,堪比中原的光要和山文。

    这就是葛厦钦今日如此喜悦的原因,刚才他们所惧怕的三种强力武器,眼前的唐军骑兵恐怕一样都没有带,那么他的重装骑兵就是今日最强的的王者,战场上无敌的存在。

    葛厦钦让重装骑兵一字排开,银光闪闪的锁子甲在马脸上覆盖一直延伸到前胸部,每个骑兵手中的长矛都两丈长有余,当他们发动冲锋的时候,任何挡在前面的敌军都会被他们撞碎。

    他皱起鼻头下令进攻,身边的副东本立刻吹响了手中的牛角,重装骑兵开始踏着尘土向前冲锋。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轻骑兵部队,等到重骑兵将敌人撞翻之后,他们可迅速扩大战果,绝不给他们可趁之机。

    段秀实的瀚海军将正面迎接这种压力,他策马在骑兵身后的炮营旁边,手心中的黄色令旗杆已经被汗水攥湿。那一排排敦实的火炮炮口中已经填实了火药,装满了炮弹。

    玄武炮在一次次的战役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它们曾经攻克过难以拿下的城防,它们能轻易撕开强有力的步兵阵型,如今又要在骑兵面前展现自己的神威。

    ……

    马蹄奔跑的声音有韵律且越来越迫近,唐军将士们已经看到了吐蕃武士覆盖全身只露出两个眼睛的锁环甲,距离本阵已经不足七百步。

    段秀实挥动旗子下令:“点炮!”

    随着将军的一声令下,炮手们手持着火把点燃了炮尾处的捻子,火花发出哧哧的响声钻进了炮筒中,炮口发出巨响喷出浓烈的白烟,后座力也使得玄武炮后退了几尺,幸好他们事先挖有阻挡坡,使得它们不会脱离炮位。

    炮弹落入重装骑兵的冲锋路线上,炸出开花的火球,使得那些背负重量的马儿侧身栽倒在地,桂武士们被摔得七荤八素。

    但这只是庞大横队中的一部分,他们虽然受到了火炮的惊吓,但依然能够调整方向朝着河西军疾冲过去。

    葛厦钦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他们遇到的不过是大号的弩箭而已,继续吹响牛角。他们到达了坡底,从腰间抽出阔刃刀高举在手中。

    李嗣业冷眼望着战场的方向,他丝毫不担心这场战争的胜败,仿佛置身于战争之外,把这里当做了毫无意义的一场试验。

    炮手们放低了火炮的仰角,开始装药填充开花弹点燃捻子,炮口又冒出了灼热的白烟。又有一些吐蕃重骑兵马失前蹄,翻倒在地哀嚎不已。

    横刀立马在后方的葛厦钦皱起了眉头,惊诧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能够三番五次放?像打雷一般,比弩箭更有威力?”

    三名东岱东本在他身后嘀咕道:“要不先把人撤下来,退回到山谷中再做商议。“

    葛厦钦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上头,哪里还能够听得进去不同意见,抬起手掌说喝道:“都不要说了,射出去的箭怎么可能收回来?幸好他们这些家伙的射速慢,我喝一杯酥油茶的功夫才能放一发,顶多放三四轮,我们的重骑就能够冲到他们的跟前,看他们还能够怎么破。”

    他们说话的当口,火炮再一次喷出了白烟,又有许多英勇冲锋的吐蕃武士落马掉入了尘埃中。

    “还有不足百步,给我冲过去,把那鬼玩意而给我踢了。”

    李嗣业在后军对右翼的白孝德下令:“立刻迂回出动,去抄吐蕃军的后路堵住谷口,他们马上就要败退了。”

    白孝德对主公预言式的发言深信不疑,立刻带领飞虎骑右翼在开阔的平原上来了一个大迂回。

    葛厦钦看到唐军的举动,并未惊慌而是笑道:“想要抄我后路,以为他们稳赢了?这个时候把正面的部队抽走,到时候赢的是我们。”

    玄武炮的炮口调整为平射,甚至坡度还要更低。段秀实命令炮手们将开花弹换成了锋利的碎铁片,进行更厉害的散射大招。

    吐蕃重骑距离玄武炮越来越近,他们的双眼中迸射出红红的血丝,手中的骑枪也已经高抬了起来,恨不得把火炮后面的炮手们给捅出透明窟窿。

    段秀实高声下令:“瀚海军,准备冲锋!玄武炮点火!”

    排列在玄武炮后方的瀚海军兵卒们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等最后一轮火炮发射出去之后,无论后果怎样,他们将要从炮位的间隙中冲出去,与敌军展开殊死的战斗。

    火炮的喧嚣只是战前的烟花,冷兵器的刀枪剑戟才是真正的正菜。

    彭!

    炮口的白烟毫无顾忌地释放了出来,炮膛中充填的碎片无死角地散射,威力远胜开花弹的点点火球,马儿们首当其冲遭到了打击,翻倒跌落者不计其数。

    “瀚海军,冲锋!”

    第一排的马槊队已经从炮位的间隙中冲了出来,被炸懵的吐蕃骑兵在这一瞬间突然放慢了速度乃至停滞,下一刻便调头逃窜,致使后方冲锋的队形也被冲乱,瀚海军紧随其后进行追击。

    兵败如山倒的魔咒此刻完全显现了出来,瀚海军骑卒们手中攥着马槊向敌军的后背上猛扎过去。

    李嗣业果断下令道:“飞虎骑左翼,从侧面进攻!”

    他们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手中提着马槊与长枪紧追在后面刺杀,后排的兵卒们在奔行中挽起了角弓,朝着逃窜的敌军抛射箭矢。

第八百四十四章 元气大伤

    葛厦钦见到这一幕深知不妙,连连高声下令道:“快吹牛角,撤,撤进山谷中。”

    然而白孝德率领的飞虎骑右翼已经完成了包抄,要将他们消灭在这片三角状的平原上。

    “快,随我冲锋,突出去!”

    这些苏毗如的桂射手们护着葛厦钦冲向了飞虎骑右翼,却被白孝德集中力量拦住,只好转向别的方向突出,又遭受到飞虎骑左翼田珍的拦阻。

    白孝德眼睛死死地盯着被簇拥着逃跑的葛厦钦,口中一边喊叫道:“别让他给跑了!那个头顶最亮头盔的,长相猥琐的就是主将!”

    葛厦钦急中生智,在策马奔腾中将自己的兜鍪摘下来,冷不防与身边武士的毡帽来了个互换。

    这位武士一摸头顶尚在懵逼中,立刻遭受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箭矢的问候,他的防护比起将领弱得多,身中六箭倒在了马下。

    葛厦钦倒吸了一口凉气,换个方向继续突围,身子伏低在马上展开遁术。谁料一匹黄骠马横亘在他的身侧,白孝德手中攥着长枪嘿嘿冷笑一声:“你以为换了顶帽子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吗?纳命来!”

    葛厦钦慌忙抽出了阔刃刀来抵挡,抡在手中大开大合,然而白孝德的枪法更为刁钻,长枪一架一挑将阔刃刀挑飞,枪头直接捅在了他的脖颈上,鲜血喷涌栽倒在了地上。

    白孝德将敌将的头颅挑起来栓在马侧,一边挥舞着长枪冲杀,一边高声喊道:“你们的大将已经被我斩杀,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一部分吐蕃军负隅顽抗突出了包围冲进了谷中,更多的桂射手们已经抛掉了手中的武器,老老实实地下马跪在马旁。

    白孝德继续进行追击,一直追到天祝县境内带回五六百首级才撤回到古浪。

    河西军此战共歼灭苏毗如四个东岱一万零四百余骑,俘虏敌军九千余人,只有少数敌军从古浪的山谷中逃回了鄯州。

    这个杀敌数量在唐与吐蕃的数次战役中看起来不多,但质量却是过往的那些胜利无法比拟的。昔日唐军唐军的缴获多是吐蕃的驯奴东岱,战利品也大多是牦牛和羊群,正真的战斗力豪奴东岱往往会先一步逃脱,将负责生产的驯奴东岱甩给了敌人。这就和壁虎断尾是一个道理。

    这四个骑兵东岱乃是苏毗如的核心军事力量,击败他们就等于抽掉了他们的主心骨。

    李嗣业显然不满足仅仅是这样的胜利,这种胜利也不足以完全解除吐蕃对河西走廊的威胁,他要的是苏毗如元气大伤,在四五年内再无发动大规模战役的能力,这样他才能够保障河西后方无后顾之忧,放心地腾出手来消灭河东邓景山,幽州史思明等地方藩镇。

    他将到手的这些俘虏和马匹交给了白孝德,命他仅率三千人带着炮营押解他们前往白亭和交城守捉,捎带可以利用俘虏的劳力修缮扩建被火炮炸坏的两地城墙。

    “趁着苏毗如骑兵受损,失去了主要战斗力,我军应当趁胜追击,就算暂时无法收复石城堡,也腾不出力量来管理鄯州和廓州,但必须把苏毗如打残。要让吐蕃人知道,就算中原暂时处在战乱中,我们的力量也足以收拾他们,使得他们不敢犯境。”

    徐宾紧跟着李嗣业的话补充道:“主公所言极是,这一战关系着河西走廊今后五年内的安全,趁胜追击才能获得最大的优势。”

    飞虎骑将领们初获大胜,气势正当旺盛,立刻赶制干粮补充淡水,与第二日清晨进入天祝县境内。

    ……

    苏毗如如本大人正在鄯州城东南六十里处等待,而且他信心十足认为,葛厦钦给他带回来的,必然是平灭敌军的好消息。

    “好消息”终于在第三日下午到达,几个衣衫褴褛的吐蕃桂武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木城寨,战战兢兢跪在如本的大帐中汇报。

    如本的脸色已经变得阴郁,只歪嘴笑着问道:“两万铁骑就回来你们几个?还把老子的马给弄丢了?”

    为首的武士硬着头皮回答道:“也不是只有我们几个,别的人都不敢回来见大人您,逃跑躲进了附近的山中。我们想着必须把坏消息带回来,好使如本提前有个防备。”

    “这么说来,你们还有功了?”

    几名武士连连叩首:“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想着将功补过。”

    “如果你们死在了战场上,我还会觉得你们有功,也会在格桑天神面前祭奠你们,葛厦钦都死在了战场上,你们竟然还活着,来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推出去砍了!”

    “不过念在你们胆敢回来报信的份上,我允许你们的尸体天葬,喂食秃鹰和野狼。”

    几个武士感激涕零:“感谢如本赐给我们洁净葬礼,下辈子我们还要做苏毗如的勇士,为如本效死沙场。”

    苏毗如如本嫌弃地摆了摆手,命刽子手们将他们押出了大帐,这个时候他麾下的将领和兵卒们都开始噤若寒蝉,生怕说错什么话,或者献上了什么馊主意被如本的怒火波及到。”

    “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时一个个都跟苍蝇似的给我献策提主意,现在我军损失了主力的四个东岱,你们难道就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吗?”

    在如本威慑眼神的压制下,吐谷浑部落的首领站出的来说话了:“如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吐蕃与唐争锋已近百年,通常也都是此消彼长的事情。即使是打了败仗,只要能够保存实力,今天失去的明天依然能够夺回来。”

    这话说的没毛病,如本也没理由发脾气,只是哀叹自己嫡系的那四个东岱竟然全军覆灭,这直接造成了他苏毗如威慑力的下降,不止会让这些依附他苏毗的小部落产生不应有的志向,还使得他在布达拉宫的话语权也被削弱,受到其余四如的排挤。

    苏毗如是吐蕃五如军事体系中最强的一个,所以他的失败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如本心中哀叹一声,问这位吐谷浑首领道:“以你之见,我应当怎么做。”

    首领抱胸说道:“唐军再战大胜,必然要趁着胜势扩大战果,我军应当避其锋芒,主动撤退。”

    “你的意思是?我们撤到廓州城坚守?”

    首领诚恳地回答:“不,廓州城难以坚守,我军应当彻底撤出湟源地区,逃遁与天险石城堡以北。”

    如本听到这话彻底陷入了沉默,进军陇右湟源地区一直是他主打的战略规划,且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人力和物力,若今日非要撤出廓州,那么他们过往在此地取得的功勋,将变成一场笑话。

    苏毗如如本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最终决定携带各部退却至廓州城内,坚守抵抗唐军。

第八百四十五章 投降者众

    鄯廓二州是汉朝的西平郡,也是羌人和吐谷浑的故地。三年前还是陇右节度使核心统治区域,由于安史之乱陇右军的内调平叛,使得河湟地区率先被吐蕃人占领,继而威胁到凉州和兰州的安全,而交城白亭守捉的失守,使得武威城直接暴露在吐蕃人的兵锋之前。

    吐谷浑族人和羌兵在河西陇右二军的构成中占有很大的比例,就如李嗣业精心打造出的飞虎骑,其中也有两成的河西子弟也是羌人。这些羌兵对河西对陇右的感情也最深。以夫蒙灵察为代表的羌人将领始终活跃在河西乃至安西的战场上,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

    羌兵以英勇善战著称,李嗣业在扶持新皇帝登基后,在飞虎骑中提拔了几个羌人将领,这次重整河西,他也以羌兵为先锋,号召他们夺回故土。

    李嗣业以田珍为前锋进军天祝县,驻守在这里的吐蕃军队早已经逃得一干二净,但其中有一支驯奴东岱后撤不及,在滞留在北逃的道路上,被田珍率领的前锋军直接俘虏。

    这支提供大军补给的驯奴东岱里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上有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几万头牲畜。俘虏这些吐蕃百姓对飞虎骑来说是一个累赘。

    田珍派传令兵给李嗣业去信,建议杀掉这些吐蕃百姓。

    李嗣业回信对他说:“为将者岂能滥杀生民,如今陇右河西人丁较少,与其杀掉不如迁往河西。眼下若有急行军的必要,你不如先将他们的私藏的武器没收,继续前进往廓州,我会派人前来接收。”

    田珍只好耽搁了半日,只把驯奴东岱的东本和官员们杀掉,把所有牧民百姓身边携带的短刀猎弓全部收缴,然后抛下他们往廓州方向行进。

    这些牧民们群龙无首,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之中,他们似乎无处可去,若是往吐蕃方向跑,唐军正和苏毗如打仗,再闯过去被俘虏,恐怕就没有眼下这样的幸运了。

    李嗣业派来一名带着三千士卒的将领,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唐军的大官竟然是吐蕃人,还能来一口流利的逻些城口音的吐蕃话。牧民们刚开始对此人十分抵触,把他当做吐奸来冷眼相看。

    这位手握屠刀的将领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站在土丘上对众人喊道:“河西军好杀的将领不是没有,雍王为何没有派别人来,却派来了我。这说明他愿意接纳你们,给你们在河西提供一条生路,让你们安家落户,成为大唐的子民。”

    几个吐蕃牧民中的刺头在人群中鱼目混珠地喊道:“将军叫什么名字,你敢把名字报出来吗?”

    “有何不敢,我叫论惟良,我高祖父乃是孙赞干布的大论禄东赞,曾祖父也为吐蕃大论噶尔·钦陵,我祖父为大唐拔川郡王论弓仁,我父为大唐武威郡王论诚节。”

    牧民们顿时听得傻了眼,在整个吐蕃谁人不知具有传奇色彩的噶尔家族,从禄东赞出使大唐求娶文成公主开始,噶尔家族父子掌控了吐蕃的军政大权。但古往今来权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成年后的赤德松赞不甘大权旁落,开始对噶尔家族进行清洗,论弓仁父亲噶尔·钦陵被冠以造反之罪诛杀,他与叔父转头大唐,才有了这时代簪缨的论氏将门世家。

    几个部落中的长老举起手问道:“我们想要归顺,想去河西,能够分给土地吗?能让我们赶着牦牛放牧吗?”

    “当然可以,不过只能是荒地,想放牧陇右的有的是草场。”

    牧民们终于接受了现状:“朝廷能派论将军来接纳我们,也足见他们是真要给我们活路,我们愿意跟随将军迁往河西。”

    这些牧民的想法很简单,在吐蕃本来就是当牛做马,跑到河西又能坏到哪里去。

    李嗣业率领后军赶到,论惟良到大帐中去见他,表示接下来的战役必然还会俘虏更多的驯奴东岱,先让这些愿意投降的,暂时停留在天祝,永登二县,等到更多的俘虏送过来,再一并将他们迁移至凉州和兰州二地。

    李嗣业疑惑地问道:“要看管这么多的俘虏,需要不少兵力吧,我手中的兵力不能浪费到这种地方。”

    “请主公放心,无论主公送来多少俘虏,惟良只需要一千人足矣。”

    “一千人?”站在身旁的徐宾质问道:“此事不可儿戏,如此多的俘虏聚集在一起,却只派一千人看守,万一他们发生骚乱从背后进攻我军,我们取得的大好胜利可能就付之东流。”

    论惟良叉手回应道:“军师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惟良的先祖是吐蕃人,比你们更了解吐蕃的情况。驯奴东岱中多为平民和奴隶,他们对所谓的吐蕃和赞普并无忠诚。且吐蕃百姓不同于中原百姓,中原百姓受千年儒家忠义熏陶,身系家国,落叶归根,吐蕃百姓则没有这样的熏陶,只要给予他们活下去的条件,他们就会随波逐流,决计不会产生回去的想法。且惟良向主公讨要这一千人并非是为了看守俘虏,而是为了帮助他们,维持他们之间的秩序。”

    李嗣业点头赞许地说道:“惟良所言深得我心,此事我就全权交给你去办,若能够将所有俘虏安置顺畅,没有出大的岔子,你必然与首功并列。”

    论惟良跪地叉手施以谢礼:“惟良谢过主公。”

    李嗣业捋须点了点头,果真只给论惟良留下了一千人,率领大军尾随着田珍前军的脚步往廓州。

    廓州的州治在化隆县,因避李隆基名讳改为广威县,由于这里曾经是陇右宁塞军的驻地,面积和坚固度要比一般的县城大了许多,但依然承载不下苏毗如十几万的部众。

    苏毗如如本难以取舍,只好将四个驯奴东岱驱赶到了城外。这些普通百姓没有可遮风避雨的场所,如本给他们的命令是向西北行进迁移至石城堡后方青海湖一带。

    然而河西军先锋将领田珍已经率兵赶到,这四个东岱的东本聚在一起商量,既然如本大人都抛弃咱了,要不然干脆投了唐军算逑。

    两万多人的驯奴东岱向田珍投降,田珍自然是来者不拒,将他们收留后等着李嗣业的后军前来接收。

    飞虎骑兵临城下,不断向城头叫骂挑战,吐蕃军失掉了它的核心战力,如本没有底气出城接战,只好每日命令蜗居在城内的驯奴东岱修缮加固城墙。

    城内容留人的数量还是太多,特别是养着大批牲畜的驯奴东岱,人和畜生混居在一起,粪便的臭味矄天。城里的街道上都扎满了毡帐,有许多人没有遮盖风雨的顶棚,只好露宿在大街上。

    眼下正是冬季,吐蕃人预先在城内囤积了大量草料,使得人的居住地更加狭窄。这些草料本是为苏毗部落的骑兵筹集的,如今骑兵已经折损,余出来的草料除去满足如本的亲卫东岱和以及吐蕃将领、羊同轻骑之外,还稍微足够驯奴东岱的牦牛和羊群。

第八百四十六章 新的远程武器

    廓州城自给自足的体系就这样形成了,城内囤积的青稞用来制作糌粑,但青稞存量太少,致使糌粑只能当做零食来用,主要食物来源还是羊奶和牦牛奶,年老或生病的牛羊可以杀掉来改善伙食。照这样安排坚守下去,最先坚持不住的必然是围在城外的唐军,敌人骑兵携带的补给顶多维持一个月,他们却能够坚持到第二年春天。

    如本大人计划得很完美,只要唐军师老兵疲,箭尽粮绝,必然后撤,他可趁机出城追击,在这山沟沟里骑兵的速度不一定能够跑得过步卒,到时候整个廓州和鄯州依然是他们的。

    李嗣业很快率领后军来到了城下,绕着廓州的城墙转了一圈,然后安营扎寨,把田珍,段秀实和徐宾请到了账中。

    田珍率先向他请示道:“我们又俘虏了四个驯奴东岱两万多人,仅仅牲畜就有五万头,是不是要遣送到后方去给论惟良?

    ”暂时不必,我刚刚围着廓州城转了一圈,可能吐蕃人是要与我们进行消耗战。廓州城原为陇右宁塞军的驻地,城墙比我想象得要坚固,想要段时间内攻下来很困难,所以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这四个东岱牛羊生产的奶,正好对军队的粮草形成一个补充。”

    段秀实提出疑问:“可眼下正值冬季,草木都已经枯黄,如何能够供养得起五万多头牲畜。”

    李嗣业负手说道:“这不是问题,高原上的动物耐寒耐饥性都非常好,枯黄的草木牦牛也能够食用,况且这附近的山脉里松柏不少,高原羊也可以吃松针柏树叶来渡过寒冬。今后的消耗就更不用担心,我军会时常吃羊肉来改善伙食,所以这些牛羊只会一天比一天少,不会更多。传令给全军,明日除围城部队外,其余军士都到山上去割草、砍伐松枝,另外派一些人帮助牧民们搭建毡帐,既然他们已经降唐,从今日起就算是大唐治下的百姓了。”

    唐军主动在廓州城外扎下营寨,并且划分和搭建了两个营地作为归降的驯奴东岱暂住点。然后发动广大牧民,趁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尚未到来,预先采集些黄草当做过冬储备。

    这些都是防患于未然的准备工作,然而和吐蕃人拼消耗乃是不得已之际最差的办法,当然要尽快想办法把廓州城攻下来,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

    李嗣业不断地派人去汇总情报,从这些归顺的东岱官员口中询问一切有关城中的情况。他大致了解到苏毗如即使将两万驯奴东岱逐出廓州城,城中依然充塞了近十六万人和牲畜。这些人中作战力量将近有七万,与飞虎骑和瀚海军的总兵力持平。更多的是普通吐蕃牧民和牲畜。供养这么多的人畜食用,需要大量的粮食和草料。

    想到这里他突然眼前一亮,吩咐帐中的卫士道:“把四位东岱东本请到帐中来。”

    这四个驯奴东岱的首领归顺后,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优待,河西军继续让他们管理各自的部众,还授予了中郎将之类的名誉官职。尽管如此他们内心依然有些忐忑。天下的统治者都一样不好伺候,万一他们稍稍办事不力,就害怕唐军高层找个借口将他们除掉。

    听到李嗣业请他们入中军大帐,四人心中十分惶恐,依次进入帐中后跪地抱胸道:“卑职参见大王。”

    李嗣业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请四人各自落座后问道:“你们也在廓州城中呆过一段时间,可知道城中草料粮食囤积的地点?”

    四人连忙站起来禀告,李嗣业摆手说道:“不必着急,一个一个说,说得不全面的,其他人可以补充。”

    其中一人与其余三人对视了一眼,抢先说道:“城中的粮食都囤积在城中央窖仓中,但草料存量太多,只能搭建一部分草棚,大多数都是露天堆放。苏毗如如本担心唐军攻城时会用火攻,所以草料的堆积点离城墙有一段距离。”

    “哦。”李嗣业眼睛放光地问道:“有没有具体位置,距离城墙的远近。”

    “这个,卑职……”趁着此人说话卡壳,另一人主动上前插进话头说道:“我知道,由于囤积的草料太多,几乎占据了城中心的所有地区,但每一个草料场的外围都距离城墙有八百多步。”

    “八百多步?”李嗣业有些后悔没有将玄武炮带进来了。如果草料场离城墙都有八百多步,那么他在城外布置发射的武器至少要有一千步的射程,想要达到这个射程只有改进型玄武炮才能够做到。

    现在再传令调集玄武炮怕是来不及了,从古浪县来到廓州将近有五百里地,山路崎岖即使运输十门玄武炮都是对人力极大的损耗。与其舍近求远,到不如临时赶造一种能够将猛火雷投掷进一千步范围内的武器。

    他们虽然没有携带火炮,却预先带了大量的猛火雷和油脂,用来当做攻城的利器。不过现在看来,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把城中的草料当做进攻目标,才是击败苏毗如的最佳战术。

    他脸上露出笑容,对四人摆手说道:“你们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先下去休息吧,此番若能攻下廓州城就是大功一件。”

    四人齐齐躬身抱胸:“能为大王效力,乃是我们的荣幸。”

    他们走出大帐后,李嗣业立刻在案几前坐下,铺摊开一张大纸,在上面勾画出一张草图。然后命人将军师徐宾请到大帐中来。

    等徐宾进入帐中后,李嗣业将草图递到他手中说道:“我们已得知吐蕃人将草料堆积在廓州城中心地带,所以我们需要一种东西把装满油脂的猛火雷投进廓州城的中央,就是这种东西。”

    徐宾捏着图纸眨巴着眼睛,这玩意儿瞧着像个西瓜,下面用线条挂着的东西他倒是看出来了,像个篮子。也可能是因为李嗣业的画画功底太差,他实在是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东。

    李嗣业自顾指着图纸说道:“我们做几个大号的孔明灯,内部用柔韧的竹木编织框架,外边用牛皮包裹缝制,以密不透风为准。下方挂一铜炉装满油脂,搓一根大号的油捻子点燃,使空气热胀上升。最下方再挂一吊篮,里面装载两名兵卒和若干猛火雷。等到有风那一日,辨明方向点燃孔明灯,飘入廓州城中草料场上空投掷。可使城中央燃起熊熊大火,烧光苏毗如的所有草料,廓州城则不攻自破。”

    徐宾欣喜地叉手吹捧道:“主公真是智谋无双,此计正是攻克廓州击溃苏毗如的良方,我这就派人下去赶造,争取在五天之内做出个七八个来。”

    制作热气球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吐蕃牧民们毡帐中的牦牛皮比比皆是,这些妇女们得到上面的命令连夜缝制,他们也许不知道,自己缝制的这个东西,能将廓州城中的吐蕃人陷入火海和绝境之中,将来她们若是知道,又不知如何感想。

    心灵手巧的河西子弟们已经用桑木条编织出一个框架,妇女们将蒙皮缝上,黄铜打造的灯油炉已经固定好,十个热气球一字排开在营地上。

    这种技术不成熟的热气球比较依赖天气,风力也要求适中,太大的风热气球难以控制,容易被风吹跑。

第八百四十七章 撤退是技术活

    李嗣业每日盯着旗杆上的穗子,等了将近五六天,终于等来了三级左右的风,遂下令命军中选拔出来的几个敢死队将猛火雷搬运到吊篮中,再将吊篮与气球的绳索固定在一起,点燃了铜炉中的灯油。

    点燃后的热气球即将升腾而起,吊篮的边缘挂着几个用来配重的沙袋,李嗣业站在气球前对他们挥了挥手,表示可以起飞。

    兵卒们依次摘掉沙袋,热气球慢慢向上升起,冬季的西北风吹拂着它们往城内飘去。城头上的吐蕃兵卒们看见了这十个奇怪的大家伙,纷纷指指点点。但是这些玩意儿却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有人企图用箭矢将它射下来,却只射中了吊篮。

    他们又扔掉了一个沙袋,热气球飘得更高了,越过城墙往城中央飘去。从上方俯身下去观看,城中的房屋如同一个小小的方块,那些堆积如山的草垛连接在一起,好似棋盘上连贯的棋子。

    兵卒们点燃了猛火雷的罐子,从吊篮中扔下去。

    一个猛火雷罐子在空中便发生了爆炸,点燃的油脂如同化作流瀑般的火焰,浇在了草料上,更多的罐子在落地后爆炸,几个看守草料的吐蕃兵卒从料场中爬出来,身上背着腾腾燃烧的火焰。

    风吹动着热气球往北飘动,他们继续往下投掷猛火雷,火焰不断向上升腾,缭绕着黑烟弥漫了整个廓州城。

    如本从帐中奔出来,心急火燎地望着远处冒出的火焰,高声呼喝道:“快,快!快去救火!快去!”

    如本驱赶麾下的东本,东本驱赶士卒们去救火,但草垛燃烧出的火浪高达数丈,人根本无法接近。兵卒们提着水桶在火场之间来回奔波。泼出的水花丝毫无法阻挡火浪的蔓延。

    热气球已经飘离了廓州城的上方,由于配重的减少,使得热气球飘得越高,他们只得想办法降低火焰的大小,结果有两个热气球飘远不知去了何方,一个热气球下降的过程中坠毁。其余七个降落在别处。

    李嗣业站在远处眺望城中升腾而起的黑烟,脸上露出满足笑容,他的计策奏效了,囤积在廓州城中的草料被付之一炬,吐蕃人失去了坚持下去的本钱。

    ……

    廓州城的城楼议事厅中,里面如同苍蝇的巢穴一般嗡嗡作响,苏毗如的部众们议论纷纷,商讨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困局。可这些人脑袋里藏着的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真正需要下决定的还得是苏毗如的如本大人。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快站好啊。”

    如本麾下的客卿和东岱们都规规矩矩地站好位置,厅中一下子肃静了下来,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如本揉着眉头从屏风后方走出,盘膝坐在羊毡上沉思片刻,才抬头问道:“负责草料的东岱东本何在?”

    其中一人恭敬地上前叉手:“卑职在。”

    “我城中还剩下多少草料,还够军中马匹牛羊食用多少日?”

    东本斟酌着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只供应给豪奴东岱的马匹,还能用一个半月,但若是连同所有驯奴东岱的牛羊群一起供应,怕是只能用六天。

    如本皱着眉头又陷入了沉默,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眼前的这些人,还有这些部落首领,都是他的家底。这次打了败仗不要紧,赞普会宽慰他的。但若是把苏譬如近半的人马都折损在这廓州地区,将来他回到吐蕃,赞普和大论岂能绕过他?

    “诸位,你们都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一位两腮无肉獐头鼠目的客卿上前来,叉手建议道:“大人何不将驯奴东岱的人全部驱逐出城去,只留下豪奴东岱坚守城池。据属下所知,城中的青稞还足够六万人食用两个月。而唐军师老兵疲,恐怕也坚持不了两个月。”

    这话可彻底惹恼了驯奴东岱的东本们,纷纷站出来指责道:“快闭上你的臭嘴吧,都把驯东岱赶出去,只留下豪奴东岱,就算能够坚持两个月,但两个月之后豪奴东岱的补给怎么办?”

    “就是,把我们赶出城去,这不是逼迫我们投降唐军吗?豪奴东岱固然重要,但驯奴东岱也是咱苏毗如的财产,手心手背都是肉,岂能厚此薄彼。我们这么多的牛羊一旦投降了唐军,岂不壮大了唐军的声势,他们平白得了这么多的牛羊,还有天上飞的投火利器,没有我们这些驯奴东岱,如本大人未必就能耗得过唐军。”

    客卿气急地反驳道:“你们!你们哪里是为如本考虑,其实考虑的都是你们自己,如今苏毗如正处在危急关头,需要壮士断腕舍弃一部分人口,各位难道不该舍身取义吗?”

    “去你妈的舍身取义,把你扔给唐军你干不干?”

    “行了!都别吵了!”如本高抬起手掌,重重地拍击在扶手上,面色严峻地朝厅中所有人都看了一眼,才挤出些许笑容说道:“不管是豪奴东岱,还是驯奴东岱,都是我吐蕃苏毗如的儿郎,我岂能弃他们与不顾?如今唐军围城有骑兵六七万人,我军豪奴东岱也有六万,双方势均力敌,可以出城突围一战。各驯奴东岱可趁我们与唐军激战之时,出城往石城堡方向撤退,一旦通过石城堡,你们也就安然无恙,这样我军也可轻装上阵,无论胜败都能保全大部分力量。”

    “如本大人,万万不可啊。”客卿连忙劝谏道:“廓州城地势平坦,唐军掌握优势骑兵,一旦弃城而出,胜负着实难料啊。”

    “你们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如本在驯奴东本们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众人感激地跪地抱胸:“遵命,我等将誓死效忠如本!”

    等议事厅中的这些将领官员们离去后,獐头鼠目的客卿连忙来到如本跟前苦口劝说道:“如本,古浪县一战,折损的是我苏毗一族的人马,羊同、吐谷浑等部毫发无损,明日一战这些人如何肯卖力为我军前驱,所以您不能以身涉险。”

    如本背负着双手扭过头笑着问道:“谁告诉你我明天要与唐军决一死战了?”

    “可是你刚刚……”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如今草料被烧,军心不稳,携带这么多的部众撤退如何能够跑得过飞虎骑?但若是让他们提前知道我准备撤退,明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我假意率军出城征战,亲自担当先锋,实则是从唐军的空隙中穿出去。到时候各军都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跑,飞虎骑追得再快也只能俘虏一些放羊的农奴,到那个时候我军早已撤到石城堡以西。”

    客卿故作惊喜地称赞道:“妙啊!如本此举可轻松脱困,而且还提前告知让这些驯奴东岱撤退,就算他们后知后觉,心中也不能埋怨您。”

    “你过来,”如本附到客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命他暗中下去安排。

    逃命撤退也是个技术活,如本将暗中撤退的计划只告知了几个苏毗如的心腹将领,不只是要瞒过这些驯奴东岱,还要把羊同、吐谷浑和羌人东岱全部甩到屁股后面去,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进逼凉州劝降

    元朔元年十二月,吐蕃苏毗如大军从廓州城北门冲出,堵在北门的是段秀实麾下的瀚海军,他们认为吐蕃军欲殊死反扑,连忙向守在另外三个方向的唐军汇报,同时整顿队列准备作战。

    谁料苏毗如只是虚晃一枪,直接闯过唐军军阵的边缘地带,万马奔腾快速撤退,把摆好阵型准备作战的唐军给看懵了。

    毫不知情的还有羊同、吐谷浑等部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主帅率领着苏毗部往西北而去。他们懊恼地反应过来,也迅速沿着如本逃窜的方向撤退。

    李嗣业得知这样的消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像此事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立刻派段秀实率领前军追击,又亲率后军直接切断了来不及逃走的其余东岱部落的北逃之路。

    被诓骗留下来的多数为苏毗如的驯奴东岱和吐谷浑部落,他们被主帅抛弃后只面临着两个下场,成建制投降或者被击溃后俘虏,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用脑子考虑,几乎都会选择前者。

    段秀实的追击也颇有成效,苏毗如所有军队都在争先恐后撤退,他们没有安排谁留下来断后,好像也没有谁愿意断后。

    逃得慢的军队被瀚海军追在屁股后面打,实在是逃不脱,便直接放弃逃走就地投降。

    苏毗部的核心军队仅仅六天时间便穿过了石城堡,然后是羊同骑兵和吐谷浑部。第七日,吐谷浑部的最后一支部队却被唐军紧紧追在身后,他们突入石城堡前的山谷中,对着城门高声呼叫。然而守城的将领得到了如本的死命令,无论下方如何叫嚷,坚决不开城门。

    他们当然有安危方面的考虑,唐军此刻紧紧追在这支东岱的屁股后面,一旦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入,很有可能混入唐军。石城堡这险要的绝地城池虽然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从内部攻克。

    逃到城门前的吐谷浑兵卒们彻底绝望了,他们只是想回到故乡,虽然吐谷浑早已沦落为吐蕃苏毗如的一部分,但他们依然赤诚地爱着自己的土地,哪个统治者占领青海,他们就只能替他们卖命,然而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被舍弃的命运。

    城下将领心如死灰,带领兵卒集体向唐军投降,他们深知被隔绝在石城堡之外,今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闯过这道城墙,从今天开始就要流落他乡。

    李嗣业率领河西军在湟源地区的战役宣告结束,他们共俘获了大约十三万吐蕃军队,其中生产单位的驯奴东岱有十万,豪奴东岱三万余人,吐谷浑和羊同、羌人两万人,正宗的苏毗族军队只有一万。李嗣业将驯奴东岱安置在湟源以西的鄯州,兰州各县,以一万人编为一旗的生产部落,由各县进行节制管理。

    豪奴东岱的军事单位则被带到了凉州,进行重编分化,一部分在戈壁滩上开荒种树改造沙漠,另一部分表现好的,被编入军队中充实河西军的武装力量。

    李嗣业率军从鄯州撤出前往凉州,接下来就该准备进入武威城了,但河西节度使杨志烈的态度却不明朗,对方坚壁清野将自己封锁在城中,李嗣业先前只派了几个官员去城门前打着纛旗喊话,但城墙上没有丝毫动静,既没有表现出抗拒,但也不表示归顺。

    李嗣业麾下心腹大将田珍和白孝德蠢蠢欲动,主张以武力将武威城拿下来,李嗣业却不置可否,只是推说再等等看。

    徐宾主动向他进言道:“杨志烈态度不明,说明他依然在观望中,我们河西内部的事情,无需用武力来解决。主公可曾记得河西大姓张氏,索氏,还有陇右李氏姑臧房,他们并不愿意看到河西大地上兵灾为祸,只要保证他们原有的利益,我想他们是愿意替主公你去担当这个说客的。”

    李嗣业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但不知道谁可以去游说这些大家族。我昔日坐镇河西,他们都是我的座上宾,但是我亲自去的话……”

    徐宾躬身叉手道:“主公尊贵之身,岂能亲劳大驾,我昔日替主公经营西域商会时,与这些豪门大族多有交涉,愿意代主公前往游说。”

    “好,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快去快回。”

    ……

    凉州城节度使府邸中,杨志烈刚刚送走了沙洲索氏的家主索通,门外便有卫士跑进来通报:“中丞,敦煌张括求见。”

    杨志烈回头望着屏风上的河西地理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请张先生进来吧。”

    张括身披黑狐大氅进入堂来,面朝杨志烈躬身叉手道:“草民张括拜见杨中丞。”

    “张居士何必自谦,本将在河西固守几载,还要多谢你们的支持。”

    “中丞说得哪里话,我们是您治下的百姓,自然要积极为中丞排忧解难。”

    两人经过虚言的客套之后,杨志烈邀请张括落座,他坐在屏风前面主动问道:“张居士此来,可是为凉州境内的大军做说客?”

    “非也,我只是要告诉中丞一个大大的好消息。雍王李嗣业亲率我朝廷大军,已经击败了吐蕃苏毗如的二十多万大军,不但收复了白亭、交河守捉,还攻入了鄯廓二州,恢复了原陇右节度使的驻防区,也解除了吐蕃军对河西走廊的威胁,如今整个陇右道也只剩石城堡和湟源县尚未收复。”

    杨志烈轻哼一声笑道:“张先生来得有些迟了,昨日居家修道的姑臧房家主已经来告知与我,今日清早沙州的索通先生也前来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

    张括一时间有些尴尬,搓着手笑了笑:“昔日吐蕃进犯时,中丞因为兵力不足,只能龟缩在凉州城中,如今朝廷大军来到,中丞为何不出城相迎,于公于私这都说不过去吧。

    杨志烈笑得很勉强,点点头说道:“于私是说不过去,但是公嘛。我于乾元初年受皇帝陛下旌节担任河西节度使,从来不敢忘皇恩。如今长安被攻破,陛下被迫南巡,我所效忠的只有一个朝廷,也只有一个皇帝。李嗣业扶持傀儡以朝廷正统自居,我若归顺了他,岂不是不忠不义?”

    “忠义固然需要,但中丞也不能只靠忠义吧。中丞也要为河西父老,也要为天下苍生多多思虑。如今天下大乱,唐廷式微,连皇帝都南逃去往江东,占据那半壁河山。李嗣业扶持新帝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稳定河西,驱逐吐蕃,此举已然获得河西父老的认同。中丞此时不归顺,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杨志烈沉默以对,他确实没有办法抗拒,李嗣业在河西经营近十载,这里是他的根基,就连他麾下的将领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支持其人的。而他杨志烈成为河西节度使也才两年,上任之初便被吐蕃渗透攻破两座守捉城,致使河西军只能收缩防御在四座郡城中。如今河西曾经的统治者挟大军归来,他若抵抗毫无胜算。

    如果李嗣业称帝的话,他还能站在道义的立场上去声讨,但对方现在扶持新帝打着朝廷的幌子,他无能为力。

    “我再考虑一下吧。”

    听到杨志烈说出这句话,张括便知道此事已经成功了,剩下的只是等待他说服自己。

第八百四十九章 河西归顺归心

    离元朔二年的元正还有六七天,河西节度使杨志烈最终下了决定,出城向李嗣业投诚,算是正式背叛李亨倒向了李嗣业。

    如今河西尚有兵力四万人,全部龟缩在四座郡城内,其中武威城两万,敦煌城八千,张掖五千,酒泉七千。杨志烈手持节召,身后带着亲兵手持两面门旌和六面大纛走出城门,向西行出五里地。

    昔日河西大军陈列在他的面前,李嗣业身穿金色山文甲,肩膀后面披着红色披风,腰间挎着千牛刀骑在马上,低头看着面前的杨志烈。

    记得他当初担任河西节度使时,杨志烈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军使,如今物是人非,他熟识的旧人还有几个?

    杨志烈手捧节召和大印跪在了李嗣业的马前,低头说道:“卑职杨志烈自接任河西以来,内不能安抚民生,外不能御敌吐蕃,二年来白亭、交城守捉相继失守,吐蕃军横行于凉州各县,唯有四城尚可孤守。我有愧于朝廷,也有愧于百姓,愿意向陛下、向雍王请罪,将河西的兵权节杖和大纛交还给朝廷,请雍王择贤良而任之。”

    李嗣业翻身从马上下来,没有去接那节杖和印信,而是托着杨志烈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宽慰地说道:“我昔日率兵入关中作战时,将河西八万子弟带走了五万,仅留三万人给节度使程千里,然而程千里接任不久便早早离世,政务军务都有所荒废。河西走廊东有回纥,西有吐蕃威胁,需要大量兵力才能够固守进取。你上任以来扩军一万,仅靠四万兵力能保住河西四郡,已经是大功一件。”

    他拍着杨志烈的肩膀说道:“我已经向皇上送去奏疏,保举你继续担任河西节度使,升任御史大夫,并且为河西扩军两万。只要你能在任期内保障河西走廊寸土不失,日后定有封赏。”

    杨志烈一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上,叉手道:“雍王大恩,志烈没齿难忘,将来必为你守好河西。”

    “这说的是什么话。”李嗣业皱起眉头说道:“河西是皇帝的河西,是朝廷的河西,岂是我个人囊中之物?”

    “卑职口误,还请大王见谅。”

    在杨志烈的恭迎下,李嗣业率河西子弟进入了武威城,他们离去河西已五年有余,如今经历无数次浴血奋战后终于回到了故土。但故土人事都已两消磨,有的父母已经变成荒丘土冢,熟识的人也已经两鬓霜白,昔日怀春默念的人儿早已经嫁做人妇,曾经的老友伙伴也变得陌生,四目相对饱含唏嘘,随后互相叉手无语凝噎。

    他们曾经多少次梦里梦到回到家乡,想起亲人团聚的样子,但这一刻真正到来了,却增添了更多遗憾和失落,喜悦过后归乡却没有了意义。

    李嗣业带他们回来时,就早已许下承诺,要留下一万名老兵在河西,一是为了补充河西节度使麾下的兵力,二是让一些年迈的老卒,还有新伤旧疾缠身的兵卒,或家中有妻儿父母特殊困境的人留下来,发放耕地和金钱补贴。这样的人情味儿将使得他麾下更具凝聚力。

    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兵卒们打破头争抢的选择,但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愿意报名留在河西的老卒只有六千多人,更多的人选择跟随他们离开家乡征战,这让李嗣业和徐宾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没有探究老卒们愿意离开家乡的原因,可能是多年的征战使得他们心肠坚硬无所适从,已经无法再融入家乡的人情世故中,与其守着几十亩永业田孤独终老,倒不如征战沙场落得个马革裹尸,若能立下战功博得封侯,那就更完美了。

    李嗣业选择率先攻略河西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囤积在北庭节度使治所庭州城的大量黄金和丝绸,那是他在河西扶持西域商会的几年内,用胡椒商路换来的大量财富。为此他曾经专门在庭州城内修建了一座堡垒,在地下挖出一条条地道来储存黄金丝绸,这些黄金丝绸存量极大,集九州四海财富于一处,可以帮助他完成平定天下的大业。

    元朔二年元正,他们在凉州城中吃过偃月馄饨后,李嗣业率部继续北上,从张掖到酒泉,再到敦煌,每座城池都大开城门夹道欢迎。这当然离不开河西大姓张氏和姑臧李氏的功劳。为此李嗣业特地在敦煌城中摆下酒席歌舞,将所有河西大姓的族长耆老都请到宴席上,也算是与民同乐。

    席间李嗣业头戴平巾帻,身穿紫色团花常服,端着青铜酒爵走入场中,对众人高声说道:“陇右道是我的老家,是我的发迹之所,也是我的后盾。这多亏了河西父老多年来的支持,今天下大乱,只有河西稳定,这让我想起昔日五胡乱华,中原罹难之时,唯有河西与江东稳定,五凉故国容纳了多少避世河西的硕儒,才致使我煌煌华夏文化没有出现断层。如今我们依然要背靠河西,把有唐带来的文化繁盛延续下去,这些都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在场的大姓豪族都站了起来,端起酒爵向李嗣业敬酒致意,张括带头说道:“请雍王放心,您就是河西百姓的救世主,我们这些祖辈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除了您,别的人都不认。”

    无论张括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李嗣业听了都很高兴,至少在这片土地上的威望,能与他PK一下子的只有李唐皇室,而李唐早已逃到了江南,其余别的什么史思明、郭子仪在朔方和幽州的根基都不如他稳固,他就是要依靠关中,陇右和河西这三块土地,完成他对中原大地的重新洗牌。

    李嗣业酒意微醺,在徐宾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宴,回到堂中躺坐在交椅上,对徐宾问道:“徐公,你看看这些人是否对我真的忠心耿耿,是否对我真心拥戴?”

    徐宾含蓄地说道:“都道朋友相处患难才能够见真情,我想治理地方也是一样的,主公你顺风顺水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忠臣义士,可一旦日薄西山,兵败如山倒,他们也不会跟着你陪葬。敦煌张氏是如此,陇右李氏姑臧房也是如此,担任河西节度使的杨志烈更需要提防。”

    “你不用说我也明白,节度使本就兵权过重,更何况是河西我的大本营,自然不能放心地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上。先让杨志烈高兴一阵子,等我们回到长安后,就把他明升暗降调到长安养老。”

    节度使制度自有他的优势和劣势,加上军事专业化的募兵制,使得军队的战斗力日渐强大。其劣势便是容易形成将领坐大的局面。李嗣业自然不能将其一棍子打死,却需要各种条框和章程加以限制,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但必须提上日程了。

第八百五十章 人为财疯狂

    元朔二年春正月,李嗣业率部出敦煌,来到了西州高昌,屯兵在高昌和蒲昌二县,等待着北庭节度使前来拜见。

    周逸是他亲自安排在北庭的留后使,后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北庭节度使,此人给他的印象是忠厚可靠,诚恳值得信赖。但人这种动物是世界上最难说清楚的,也是无法猜测的,时过境迁会让他们发生改变。

    只是他等了三日,都不见周逸前来,更不见他派任何使节,这个时候李嗣业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脸色黑得可怕。

    他不动声色地回到帐中,命人给率炮营驻守在敦煌的白孝德传信,命他率领炮营进西州,随时准备作战。

    白孝德得到军令之后,血液中的好战因子又躁动起来,他以为河西击溃吐蕃之后便不会有战役,没想到有人作死,现在算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

    北庭节度使周逸的府邸富丽堂皇,丝毫不像一个西垂将军的宅邸,院落中有亭台楼阁,还有丝竹之声悦耳。其中内院后宅中养了各种风格的美女,其规模堪比皇帝的后宫。

    他这种奢靡生活的资金是哪里来的,其答案显而易见,守着庭州城内这样一座巨大的金库,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诱惑。安禄山起兵叛乱的这几年,是他在北庭过的最滋润的日子,中原打生打死,他在后方花天酒地。他以为李嗣业可能缠在战乱中回不来了,甚至有可能战死沙场,或者被皇帝安置到别处,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还能够带兵挺进河西。

    周逸心急如焚,面对李嗣业的突然而来,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财富要保不住了,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如果只是区区几万两黄金,放弃也就算了,但库中的黄金他亲自带人称量过,花了足足十天时间,才得出一百六十三万斤这样的数目,更别说各种锦缎绫和蜀锦,堆积如山的檀香木和玛瑙,这简直是一个宝库。

    他挥霍了五年才花掉了其中一个小小的零头,只要有这些黄金在手中,他就足以成为西域的一方霸主,但前提是必须把上门来逃债的李嗣业给解决掉。

    这对他来说是周公做梦的难度,对方可是打败李光弼、郭子仪,挤走朝廷进占关中的李嗣业。就连掌握兵马四万的河西节度使杨志烈也不得不向他屈膝投诚,如今他率军从敦煌来到西州,很明显是想进庭州取走宝库中的黄金和财物,他苦苦守了几年的东西,怎么能够让别人来占有?

    周逸焦头烂额之际,终于想到了办法,那就是花钱去请救兵,活跃在碎叶川东西,天山以北的葛逻禄号称西域的雇佣兵,西葛逻禄有十万骑兵之众,为了钱他们什么事情都做。还有庭州以北的沙陀人部落,也有将近三万人,再加上他这两年花钱招兵买马,也重新聚集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军队,加起来总共十几万人,一定能够将李嗣业打退。

    在李嗣业到达西州高昌之前,周逸便连忙忍痛从金库中起出四大车黄金,分别由他和长子周天旺亲自押送至葛逻禄和沙陀部落。

    ……

    西葛逻禄的营地距离庭州足有百里,临出发之前,他嘱咐自己的心腹将领死守城池抗拒,等他回来之前不要答复城下的任何人。

    三天之后,周逸到达了葛逻禄营地,站在大营门外求见,两个看守营寨的士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才吩咐“在这儿等着!”转身进营门去通报。

    葛逻禄可汗顿毗伽老当益壮,虽然白发苍苍,身边却左拥右抱两个年轻美貌的特勤。听闻北庭节度使周逸前来,眼角顿时射出精光心中嘀咕:“听传闻说周逸小儿坐镇的庭州有李嗣业留下来的巨额金库,他就是一个替人看钱的。如今中原出了乱子,李嗣业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到西域来了。我早有心吞并庭州,并且把这金库据为己有,想必这周逸也无法抵挡,只是万一那安西节度使卫伯玉多管闲事出手干预,就骑虎难下了。”

    这一瞬间老顿毗伽脑袋里闪烁过许多欲望想法,可就是没有考虑过对方前来的目的。

    “让他进来,记得刀枪架阵!给他个下马威尝尝!”

    得到准许后,周逸缩手缩脚地走进了葛逻禄营地中,有两排武士站在可汗的大帐前,一排手中举着弯刀,另一排手中举着长枪,刀枪相击架成拱门,让周逸从下面穿过。

    这周逸好歹是从北庭军中拼杀出来的人,岂能被这种阵仗吓住,抬头挺胸面无表情从拱门下穿过,进入帐中对坐在波斯地毯上的顿毗伽可汗叉手道:“在下周逸,顿毗伽可汗别来无恙。”

    顿毗伽翘起胡须冷笑道:“周逸,你不过一介小小的北庭节度使,见到本汗竟然不称拜见?”

    这顿毗伽的嘴脸让周逸险些把肚子给气炸,但他今天有求于人,不得不把腰弯得低了些,口中称道:“周逸拜见顿毗伽可汗。”

    “这还差不多。”顿毗伽不由得骄狂起来,笑着对周逸说道:“周逸啊,我听说中原发生叛乱了,说不定会改朝换代,你们这些边疆节度使就变成了没娘的孩子了,他们在中原打得不可开交,过个十年百年都不会管你们。如今西域也不太平,大食接连进军河中九姓部落,吐蕃气势汹汹企图攻占陇右河西,沙陀人也不肯消停。我听说你手里还藏着一笔黄金,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处境很不妙啊。”

    周逸耐心地听着他在跟前逼叨叨,内心早已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不消可汗替我忧虑,周逸自有办法。”

    “我这也是替你操心,我看倒不如你率领整个庭州之众归顺我葛逻禄,到时候本汗称霸西域,也能够封你个特勤当当,哈哈。”

    特勤相当于亲王,只有可汗的子嗣才能够受封特勤,这好像是在变相地收义子,对于周逸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周逸认为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不与他计较,等利用完了再翻脸。遂笑着说道:“这件事等以后再谈,今天我是来请可汗帮忙的。”

    顿毗伽可汗心生警惕,身体向后一仰问:“帮什么忙?这忙我可不白帮。”

    周逸重重地拍起了手掌,帐外有马车的声音哒哒响起,周逸掀开帘幕邀请道:“可汗请看。”

    可汗惊讶地跟随他出门去,在第一辆车上翻开几个大箱子,竟然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铤和萨珊金币,这时他已经双眼放光,连嘴都合不拢了。他又跳到第二辆马车之上,伸手掀开上面的苫布,放眼是一卷卷的丝绸,色泽鲜艳浓烈,其中以蜀锦和江南的熟锦缎最为昂贵。

    这些都是丝绸之路上炙手可热的珍品,只要往大食这么稍微一倒手,就能够换来更多的财富。虽说葛逻禄作为草原部族,只要牛羊马在手就能满足生活要求,但人要有更高的追求不是吗?

    他收敛起惊喜的表情,换上凝重的神情问道:“你这是要让我帮你打仗?打谁?”

第八百五十一章 金钱维系联军

    周逸本想把李嗣业三个字告知他,但又担心此人因为畏惧李嗣业而不敢接这单生意,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从中原来的军队。”

    顿毗伽显然不会被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给糊弄住,紧跟着问道:“是谁领军?”

    “呃,据说是段秀实和白孝德。”

    顿毗伽顿时从马车上翻下来爆粗口:“妈拉个巴子的,这不还是李嗣业麾下的将领吗?他们领的不就是李嗣业的军队吗?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这两辆车你从哪里牵来的,还从哪里牵回去。送客!”

    “别别别!”周逸连忙上前去拦住他,死乞白赖地劝说道:“都道你顿毗伽是西域草原上的英雄,将来可是要成为雄霸西域的人物,这么能被区区一个李嗣业吓倒?”

    “区区?”顿毗伽回过头来质问道:“你没有经历过李嗣业统治西域的时代吗?你小子尿得高,敢为了一点钱财舍弃身家,我顿毗伽还有偌大的几个部落要养,我可不敢把葛逻禄的全族老少的性命给搭上。“

    周逸激将不成又诡骗:“你怕什么?李嗣业他没来,他已经占据了长安准备当皇帝了,这么会亲自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派来的只不过是段秀实和白孝德,这两车礼物算是我给你的订金……”他心疼地咬咬牙说道:“等将他们打退之后,我再送给你十车。”

    “你想想看,有十车呐,你帮我打退他们,就算将来李嗣业亲自来质问,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你来个死不认账,不承认参与了这件事,他也不能真的就率军攻打你呐。”

    顿毗伽狐疑地问道:“李嗣业真的在长安?”

    “千真万确,我怎么会骗你?你可以问问那些从中原来的商旅,他已经将皇帝从长安赶跑,自己独占了关中准备当皇帝。”

    顿毗伽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和犹豫之后,最终咬牙点头,决定帮周逸打这场仗。

    周逸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和脸皮,心满意足地离去。

    长子摩罗特勤与周逸擦肩而过,连忙走进父亲的帐中抱胸说道:“儿子刚刚来拜访可汗,在帐外无意间听到您与北庭节度使周逸的谈话。”

    顿毗伽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吗,我儿有何见解啊。”

    “儿子认为,这是唐军内部的事情,父汗切不可涉身其中,况且这次来的是李嗣业的麾下,父亲忘记昔日倒向大食险些被灭族的事情吗?连大食人都折戟在李嗣业的兵锋之下,父亲千万不可重蹈覆辙。”

    “我儿多虑了。”顿毗伽嘿声笑道:“这些年来草原行商的汉人商队不少,我早已从他们口中打听出中原的情报,如今中原大乱,李嗣业确实占据了长安,他正忙着与节度使们争夺天下,哪有空理会这西域之事。他现在派来的军队只不过是想取走庭州的财宝。只要打退他们,今后便再无余力来攻略西域。”

    “周逸小儿想得挺美,用十几车的黄金就想打发我们,本汗早已盘算好了,等帮他打退段秀实和白孝德后,直接抄他的后路进占庭州,把这些财宝抢到我们手里,到时候我们葛逻禄就是西域最富有最强大的部落,到那时占据整个安西和北庭也无不可。”

    摩罗特勤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父亲已经决定,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请父亲准备出征之前,请部落的萨满占卜一下是凶还是吉?”

    “此事不消你说,我自会亲自去占卜。”

    三日后,顿毗伽纠集了六万多人准备出发,临行前进入部落萨满的大帐之中,请他用传统的请神仪式来占卜。

    这位萨满全身裹着兽皮,头上戴着鸟的羽毛,在身上挂满了铜铃铛,又在周围地上画了五个圈,分别代表了出征大吉,顺利,不顺利,死亡和灾祸。

    萨满敲着手鼓抖擞着身体跳跃,直跳得满头大汗才将一个铃铛抖擞下来,顿毗伽连忙上去一看,铃铛竟然落在了死亡和灾祸的圈子边缘。这代表了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死亡和灾祸的边缘摩擦吗?

    顿毗伽脸色青黑,对萨满挥手说道:“再占卜一次。”

    于是萨满抖擞身体在原地使劲儿地扭动,牛皮做的袍子如同车轮一般飞舞。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一个铃铛甩脱,掉落在地上与刚才落下的铃铛紧挨在一起,也处在死亡和灾祸的边缘。

    萨满面如土色,顿毗伽也大惊失色,揉了揉脑门后又对萨满说道:“再占一次。”

    萨满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嘴角耷拉着涎水问:“还要跳啊?”

    “最后一次了,我就不相信还是这个结果。”

    哗啦啦的跳动声再次响起,铃铛如银星般上下跳动,最终掉落在了地上,萨满也一屁股坐倒在地没有了动弹的力气,顿毗伽仔细去看那铃铛,依然落那个位置,三颗并排在一起朝他呲起笑脸。

    这真是邪了门了!

    摩罗掀开帘幕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了地上的铃铛,躬身抱胸对父亲说道:“这是长生天预示给父亲的厄运,这一趟我们不能去。”

    顿毗伽喘着粗气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占卜这玩意儿了。”

    “你还要去?”

    ”如果长生天不准备让我得到这笔财富,他就不会派周逸上门来,既然铃铛落在了死亡和灾祸的边缘,就说明这趟有惊无险。”

    摩罗无语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是这么理解的。

    ……

    元朔二年二月,李嗣业调集白孝德率领的炮营刚刚到达西州境内,便听闻西葛逻禄六万大军正往庭州一带行进,他瞬间明白了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儿,立刻派人给安西节度使卫伯玉传令,命他火速率龟兹的安西留守部队赶来助战,如果连卫伯玉都不从军令,他就先收拾周逸,等收拾完周逸之后再去讨伐卫伯玉。

    还好卫伯玉头脑认知清醒,亲自率八千名士兵来到了高昌见李嗣业。

    李嗣业夸赞他忠心耿耿,实心用事,决定任命他为安西北庭节度使,等杀掉周逸后就直接上任。

    卫伯玉躬身叉手道:“主公任命,伯玉始终不敢忘记。”

    李嗣业挥手下令,命大军往轮台前进。

    周逸回到庭州城后,终于等来了顿毗伽率领的葛逻禄军队,但他的长子前去沙陀部落却只带了两辆空空如也的马车。

    “怎么回事?”

    长子抹着眼泪啼哭道:“沙陀部落听说是跟李嗣业军队打,当场就拒绝了。儿子带着车辆返回,他们又追上来把黄金给哄抢了。”

    “鱼游浅滩遭虾戏啊,没想到连沙陀人都敢欺负老子,没关系。等我们联合顿毗伽打垮李嗣业后,再花一次钱请他去把沙陀人也干掉。日后你我父子依靠这批黄金招兵买马,照样可以雄霸西域!”

    顿毗伽率军来到轮台附近,周逸连忙率军与他汇合,本来两军共同守卫庭州城是最稳妥的计划,但葛逻禄这等草原民族擅长野战不擅守城,而且周逸对顿毗伽也有提防,万一将其引进庭州城鸠占鹊巢,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军在轮台西南方列下阵型,以周逸的北庭军为中军,布以雁行阵,葛逻禄的两指骑兵分布在左右翼。

    下午时分,李嗣业率领的河西军抵达轮台,以卫伯玉的安西军和田珍率领的瀚海军为前军和后军,炮营稳居中军位置,左右飞虎骑位于左右翼。

    李嗣业身披银青山文甲,手提横刀跃马出阵,身后是他的李字大纛。

第八百五十二章 在印度称帝

    顿毗伽看见那刺眼的纛旗,顿时眼冒金星,恼火地扭头去问周逸:“你不是说李嗣业在长安吗?那是谁的纛旗?”

    周逸矢口抵赖道:“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我敢保证那大纛下面立马站着的必然不是李嗣业。”

    他的话音刚落,李嗣业已经催动着马匹向前行进,身后的白孝德等将领连忙劝说道:“两军阵前主公切不可以身犯险。”

    李嗣业从马上侧过头来说道:“无碍,我单骑前往两军阵脚,问问周逸这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占我李嗣业的黄金,还有顿毗伽那老小子,谁借给他的胆量?”

    他策马来到两军阵中央,中气十足抖动胡须朝着对面喊道:“周逸周中丞,请过来讲话,还有顿毗伽可汗,请劳动大驾过来见我。”

    周逸面露惊恐,不由自主地扯着马缰向后退。顿毗伽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策马上前,来到李嗣业的跟前胆怯地半低着头。他知道几天前的占卜应验了,能活着见到李嗣业就是有惊无险,若是见不到面硬打,那就是灾祸临门。

    李嗣业捋着胡须冷笑道:“顿毗伽可汗别来无恙,这么多年未与你见面,没想到第一次见你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顿毗伽连忙赔上笑脸:“自李大夫兼任任河西节度使后,我便不敢奢望能够见您,不过如今我听说您快要当皇上了。”

    “谁告诉你的?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现在请你过来,不单是为了叙旧,也是想请您给我解释解释,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是你们胆大包天敢犯上作乱?还是我年纪大了,镇不住碛西了?嗯!”

    顿毗伽身子一哆嗦,从马上翻身下来躬身抱胸说道:“我实话跟您说,我确实对庭州的金库起了觊觎之心,但我确实不知道是您过来取这笔财宝,要是知道就算借我十八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想当年你率领大军西征北讨,我们不也只能跟在你身后喝口汤吗?”

    李嗣业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请你改邪归正戴罪立功,把悖逆之人拿下,我既往不咎。”

    周逸远远地听不真确,但眼瞎都能看出来,顿毗伽是真的怂了,万一他戴罪立功阵前倒戈,那他岂不是当场送命?

    他悄悄从背上解下角弓,握在手中从箭壶中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准备给顿毗伽来个透心凉。

    顿毗伽长子摩罗特勤在军阵中一面担忧地看着父亲,一面又提防地注视着北庭军,突然看见周逸掏出了角弓准备放冷箭。他迅疾地撑起角弓搭上箭矢,一箭刺中了周逸手臂,致使周逸射出的箭矢放偏,只刺中了顿毗伽的披风下垂。

    可汗回过头来,拽着自己的披风看到冷箭,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对李嗣业叉手道:“请李大夫放心,顿毗伽愿意将功赎罪,把这周逸的人头取来献给您!”

    他拽着缰绳翻身上马,挥舞着手臂高声道:“健儿们,给我杀向北庭军,拿下周逸。”

    北庭军中还有不少李嗣业时代的军官,他们早就不愿意替周逸卖命来守护他的财富,葛逻禄刚一倒戈冲击,便分批依次投降,只剩下周逸父子带着几百亲兵狼狈地往东逃窜。

    李嗣业挥军向东进入庭州城,听闻周逸父子欲穿过沙陀部落逃入回纥,白孝德等将领纷纷请命要率军追击,李嗣业笑着摆摆手说道:“各位不必担忧,沙陀人自会把他的头颅送过来。”

    仅仅过了五日,沙陀部落便派出使者来到庭州城下,怀中捧着装有周逸父子头颅的匣子。

    李嗣业立刻下令把使者请到城中来,亲口肯定了沙陀部落的贡献,认可了他们对于大唐的忠诚和支持,同时也封官许诺,要封沙陀部落首领为左武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沙陀可汗。封顿毗伽为十姓可汗,将碎叶镇定为可汗牙帐所在地。

    这也算是李嗣业的不得已之举,如今中原依然动乱,他不能将精力放在西域,所以也需要这些西域少数民族势力帮助稳固局面。前日从长安传来的邸报,说是史思明恢复了元气之后南下,进占了洛阳,还为了庆祝改年号应天为顺天,自称大燕威武皇帝。李嗣业知道自己在西域的日子待不长,史思明占据洛阳,不闹出点幺蛾子估计是不肯罢休的。

    他从卫伯玉口中得知了葱岭以西的许多情况,大食人趁着安西空虚,又出兵进占了昭武九国,他任命的昭武节度使毕思深兵败准备退回疏勒,结果染病死在了路上,昭武军有一万五千多人,只有五千回到了疏勒镇,其余八千人人竟然被人忽悠到了印度。

    他这才想起询问天竺节度使赵丛芳的情况,该不会他也被大食给打败了吧。卫伯玉忍住自己的苦笑,叹了口气说道:“我的随从里有几个曾经是西域商会属员,从天竺跑回来的,让他们给您讲吧。”

    卫伯玉朝堂外招了招手,一名穿青色圆领袍的官员走进来,跪地叉手道:“卑职李布拜见大王。”

    李嗣业很自然地挥了挥手说道:“找个毡子坐下继续说。”

    李布谢恩后,跪坐在下首的羊毡上,细细讲述道:“大王,卑职是西域商会在天竺的账房,自从掌柜戴望跟随您回中原平叛后,通往河西的商路还运转了一段时间,但节度使赵丛芳逐渐生出了野心,主动中断了坦驹岭往葱岭的驿道。当时他在北印度只手遮天,又觉得中原距离自己太远,朝廷经历战乱,不可能再能把触角伸到这里来,遂纠集底下的几个亲信,产生了在印度称帝的想法。”

    “在印度称帝?”李嗣业心觉很荒谬,外来者在这样一个多民族国度,还是雅利安人种占多数,种姓制度完备,有独立的宗教文化体系下称帝,可行性似乎太低了。

    “当然,他知道这么做,需要得到婆罗门神庙的认可,所以便将所有长老召集起来开会,但遭到了长老们的拒绝。然后这些婆罗门号召曲女城的刹帝利和吠舍发动起义,结果义军只坚持了一个月便被赵丛芳镇压,他屠杀了许多义军,逼迫婆罗门篡改了婆罗门教的教义。”

    “教义都能改,他是怎么改的?”

    “婆罗门教不是有四大种姓吗,分别代表梵天的头,上身,腿和脚。他直接让婆罗门们在四大种姓之上创造出一个第五种姓,说是梵天头上的金冠。代表金冠的种姓就是跟随他的这些汉人和粟特人士兵。昭武节度使麾下的那些士兵就是这样被他骗到印度的,说是跟着他效忠他就能够成为最高贵的第五种姓,能够骑在其余四个种姓头上作威作福。他自己则是金冠上的明珠,可以世世代代当皇帝。”

    李嗣业直接惊讶,他知道赵丛芳此人有能力,但没想到他竟然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五年未归西域,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和局面。

    “继续讲下去。”

第八百五十三章 舍远求近回长安

    李布刚刚还十分拘谨,讲得话多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语气越发轻松:“这不是他当了皇帝嘛,既担心毕思深会因为他的背叛,带兵从大雪山中间的山口进来讨伐,也怕将来大食国卷土重来进入山口会搅碎他的皇帝梦,便发动了十万奴隶在山口里修了两道城墙,一道叫貔貅关,一道叫饕鬄关。这两道城墙互不统辖,都由他的心腹大将率兵镇守,就算第一道关口出了叛徒,第二道也能够扼守住这条交通要道。”

    “修城墙,还修了两道?”好家伙,李嗣业心中直呼内行,如果说兴都库什山脉是南亚次大陆的屏障,那么开伯尔山口就是南亚次大陆的咽喉,这里的重要性类似潼关之于关中,山海关之于中原。他这是要彻底封闭印度,打造属于自己的世代王朝了。

    李布没有注意李嗣业脸上的表情,继续讲述下去:“赵从芳建成两道城墙后,正式在曲女城登基为皇帝,国号为梵,自称为大梵帝国。因为要贴合婆罗门教的教义,所以才这么叫。年号为吉祥,自称天降圣明皇帝。他和婆罗门僧侣们之间恐怕也达成了协议,登基后继续承认婆罗门的特殊地位,只比第五种姓金冠种姓低一丁点。”

    “后来大食进攻昭武河中地区,昭武节度使毕思深被打败,赵丛芳就趁机派人接应这些败军入貔貅关,后来又有不少粟特人进了貔貅关内,全部成了赵丛芳的兵卒,短时间内他就组建出一支十八万人的军队来维持他的统治。大食也数次想通过雪山口攻打印度,结果面对七丈高的貔貅关,他们连城墙都爬不上去,死伤了几万人只能退回去。我偷跑出印度的时候,赵丛芳已经开始进攻南方准备统一整个印度了。”

    卫伯玉探身叉手说道:“主公,这个赵丛芳应该怎么办?如此下去只怕会越坐越大。”

    李嗣业伸手搓着膝盖道:“印度远在吐蕃以西,葱岭以南,我现在也管不着他,也不想管他,他想做皇帝就让他做吧。中原的乱子我都快应付不来了。”

    赵丛芳的事情他考虑了很久,确实比杨志烈和周逸棘手了很多,再加上南亚次大陆的遥远,以他现在的年龄,这辈子还能否涉足那么远的地方都是个问题。

    正当卫伯玉陷入沉默不再说话时,亲兵进门跪在地上叉手道:“从长安传来邸报,史思明从壶关吾儿豁进攻上党,已经被李崇豹将军率部打退,河东节度使邓景山也从太原南下进攻上党。

    李嗣业闭眼沉默,这里面有众多的因素需要印证,他无法在这里做出判断,只有等回到长安,他才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

    元朔二年二月底,李嗣业率朝廷大军离开北庭,出发前搬空了庭州城内的整座宝藏金库,共装载了大车四千多车,仅牲畜就耗费了近万匹。除去黄金外还有大量的丝绸和檀木、香料、囤积的胡椒。

    李嗣业在河西担任节度使期间修建了非常发达的驿路系统,使得这次转移财产相对轻松了许多,飞虎骑日夜押送,仅仅用了一个半月便押送到了骊山的华清宫。当初为了给皇帝修檀香浴池,他在山下建造了一些仓库,只是依靠骊山独特的城防系统,将金库也扩建其中,用来为他的军队提供军费。

    在这些财富率先抵达后,李嗣业也紧随其后回到了长安。

    他离开长安的这几个月里,朝中积压了许多事务,这些都是儿子李旭无法做主的。首要的便是关中人口流失的问题,长安的两次被攻破,让生活在关中平原的百姓感觉到这个地方也不安全,许多百姓逃往了汉中和南阳。

    他开始组织关中各州各县开始清查人口,并全面下发永业田,把那些逃亡大户抛弃的田产分给留在关中没有土地的百姓,开始实施灵活多变的新税法,废除已经完全荒废的租庸调,实行新的两税法。但此两税法并不完全等同于德宗时期的两税法,比前者更为细致和公平。

    为了防止地方官员与地方大户相互勾结避税,两税法除去征收额度较小的户税外,主要征收田产税和产业税,在收缴上认田不认人,认产业不认人。

    具体的实施办法是在每年的种与收两季进行征收,田里的产出落到谁的手里,就向谁征税,包括各种地产和商铺。这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和官员对贫穷百姓的二次盘剥。

    同时为了解决关中地区的人丁问题,他同时也在一部分地区实施屯田制,组织驻守在关中的军队进行屯田,解决军队的粮食供应。

    李嗣业还有更多的班实施办法,只是在旧的秩序还没有完全瓦解,新的秩序还没有完全建立之前,他还不能做出太大幅度的改革,容易引起反弹。

    朝中积压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史思明和邓景山对上党的威胁,双方颇有默契的一个企图从卫州共城县通过太行八径之一的白径进攻上党陵川县和壶关县,由于白径地形太过惊险,被李崇豹用两千兵力堵截在壶关吾儿豁,寸步不得前进。另一个从太原经过太谷南下,企图进攻武乡县,与李崇豹双方在武乡数次交手均被打退。

    李嗣业断定这两人之间达成了协议,不然不会这么巧合。只是上党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不止关系着蒲州绛州和黄河渡口的安全,也是战略的上节点。他将来只有通过上党完全占领河东,依靠秦晋之地的地理优势才能对中原形成压制。而且日后地理上的幽云十六州河东就占了一半,只有北出太原占领云中,才能威胁史思明的老巢幽州。

    李崇豹在上党两面受敌,却从来没有给自己发一封信诉苦求援,他知道这是爱面子年轻人的倔强,只报喜不报忧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刚一回到长安,就立刻派田珍和崔乾佑带领两万人马前往上党支援自己的养子。

    当然这只是被动的举措,如何化被动和主动,就要依靠政治和军事双重手腕来进行运作了,不是有句话叫做双手抓双手都要硬嘛。

    次日卯时,李嗣业身穿朝服,腰间佩剑穿着高靴走进大明宫紫宸殿,身后跟着众多朝臣。

    看见他的身影,坐在御陛上的皇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前这个人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杀父仇人,若不是他逼着自己的父亲当这个傀儡皇帝,也不会使他自杀。而且死后也不肯放过他的遗体,还将他摆弄做木偶上演了一出登基闹剧。

    只是他现在完全是孤家寡人,镇守皇宫的御林军是由李嗣业的心腹和亲儿子统率,就连自己身边的太监,也都是由其亲自安排,真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第八百五十四章 先政治交锋后战争

    李嗣业站在陛阶前躬身叉手后,直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皇帝身边,并且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僵硬的李继玄。

    他竟然笑着安慰皇帝道:“不必害怕,在这种场合你无需说话,安安静静穿着黄袍就好。”

    李继玄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嗣业双手抱胸对下方的众臣说道:“春日容易乏困,皇帝陛下也累了,你们向陛下行礼后,就请他回深宫休息。我们前往兴庆宫的勤政楼商讨一下上党战局的解决办法。”

    众人先向皇帝行礼,然后就说臣等告退。

    皇帝胸中憋闷且又失落,他无权知道宫殿外的任何事情,完全就像一只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上面还套了一层锦缎,挡住了任何照射进来的光芒。

    李嗣业最后一个离开紫宸殿,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这座空荡荡的大殿,又看了看仍然端坐在台阶上的李继玄,然后大踏步地离去。

    ……

    勤政楼的二楼大殿内,李嗣业坐在交椅上,下方是他的心腹大将和谋士们,还有朝中有些份量的臣子,就连投降后从不出谋献策的李光弼,也被请到了这个场合中。

    李嗣业环视场中众人一眼,缓缓开口说道:“河东节度使邓景山失去了李亨的应援和指示,又夹在我们和史思明之间,本来如丧家之犬,最近却主动向我们进攻,看来是和史思明站成了一队。为了打破他们之间的同盟,我们需要见招拆招,分别派出两个使者去太原见邓景山,去洛阳见史思明。”

    “见邓景山是为了将其稳住,看看有没有机会劝降,见史思明是为了断绝他们之间的同盟,最好能够将邓景山逼入绝境。不知哪两位先生愿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前去游说啊。”

    大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中,严庄最终打破沉默站起来叉手说道:“如蒙主公不弃,严庄愿意前往洛阳,说服史思明放弃邓景山而与我们联合。”

    李嗣业点了点头,却没有问严庄的具体说辞,做说客这个职业,任何事前设计的讲话稿没有任何用处,需要的是临场发挥的机辩能力。

    严庄这个人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但史思明素来狡诈奸猾,和知根知底的人去容易露出底牌,倒不如派他去说服邓景山。

    “我欲使严公往河东太原走一遭,向他表明我们的心意,说服他放弃向我们进攻,让他提防史思明进攻云中和太原。”

    严庄似乎丝毫没有意外,上前郑重地叉手说道:“主公放心,我定能够说服邓景山把目光朝向史思明。”

    李嗣业双手扶着膝盖点了点头,又朝向众人问道:“我欲使人向洛阳史思明处担当说客,不知谁愿意前往。”

    高尚自然不甘落后,主动叉手说道:“主公,高尚愿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史思明与我结成同盟,共同攻打邓景山。”

    李嗣业很自然陷入了沉默,随即笑着对高尚道:“史思明自称帝之后,愈发显得阴险残酷,对你们这些投诚过来的燕军旧臣也必然是恨之入骨,且不说他对你们知根知底,所以更容易产生警觉,倒不如找个生面孔去,给他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又朝着下方望去,却见徐宾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他叉手说道:“主公,我愿意亲自前往洛阳,说服史思明与我们结成盟约,共同攻打河东邓景山。”

    李嗣业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可是当朝宰相,由你亲自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史思明毫无信义可言,万一出个什么闪失,这就不单单是我的损失了,也是大唐的损失。”

    这话就说得有点儿欠缺思量了,让在场的谋士将军心里有些发凉,凭什么徐宾死掉就是大唐的损失,我们这些人死掉难道就无关紧要了?主公的偏心也太过明显了。

    徐宾自然不肯放弃,对李嗣业继续劝说道:“史思明最为看重颜面,我们派一个官职不显的人前去洛阳,会被他认为对他不够重视,毫无诚意,结果未出场便已经失策。反而是我这样的人前去洛阳,对他来说才是真心实意地跟他谈,他也会更加重视我方的意见。”

    李嗣业无奈接受:“徐公这样说,倒也令我无话可说了,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决定派出我的卫队护送你前往洛阳,徐公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徐宾自会注意。”

    ……

    徐宾出使前往洛阳的那一日,李嗣业亲自在长安郊外的灞桥边相送,而且两人单独谈了很长一段话。

    “经历了大唐王朝这么多的风云变幻,我发现了许多看起来显而易见实际却深刻的道理,再强大的敌人也经不起相互内耗,司空李光弼乃是世之名将,就算他背后没有朝廷,自己独立作战也不会败到我的手里,更不会为我所俘虏。正因为身后有许多看不见的手掣肘,郭子仪才失守关中撤退到汉中去。昔日燕军内部自我相戗,经历了安庆绪杀父夺位,史思明与安庆绪分道扬镳,才有了今日我们独占关中陇右河西的局面。”

    “所以我们无需有什么高超的智谋和战略,只要保持在及格线以上,保持内部的稳定成为铁板一块,假以时日便能够夺得天下。”

    徐宾由衷地说道:“主公这番感悟可谓是至理名言,只有内部稳定才能够外战无敌,等我从洛阳回来,我便协助主公对我们内部进行制度改革和人才选拔,不致使出现人才断层。还有主公你自己也要保持身体健康,提前培养你的后继者,使他能够似你一般英明神武,将来何愁九州不定?”

    李嗣业亲自给徐宾牵来马匹,目送着他策马沿着大道往潼关方向而去,身后的卫队挑着旗帜,红色的穗子在风中飘荡飞扬。

    为了表示出对部属的一视同仁,第二日他又亲自给准备北上太原游说的严庄饯行。由于他们对邓景山此人没有多少了解,李嗣业叮嘱他一定要见机行事,等完全摸透对方的脾气后再抛出真实目的。

    严庄后发先至,到达上党潞州后,二公子李崇豹亲自护送他出武乡,刚进入太谷城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河东军。他向他们表达了来意,这些军汉认为不可怠慢,便将他护送到了太原。

    他在邓景山的府邸内见到了这位失去朝廷支援独自在叛贼夹缝中奋斗的邓景山。

    邓景山完全没有唐壁画武士俑那样的雄壮身躯,身材瘦而小,若不是身上那身紫色官袍,看上去倒像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贩子。

    但严庄却没有因此小看邓景山,能够在两大反贼的挤兑下坚持这么长时间还能不落下风,此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这世界上无人没有弱点和软肋,只要找到对方的软肋,想要突破就很轻松了。

    邓景山面色冷酷地坐在交椅上,目光轻蔑地望着下方的严庄,足见他这人对叛逆的痛恨,已经达到了生理上的不适程度。严庄还留意到他这太原尹的正堂里摆设简朴而又陈旧,又冷不防瞧见对方紫袍袖子里的中单已经脱线。

    眼前这个人瞧上去简朴廉洁,很有一派文人儒士的做派,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人,对他人自然也是如此要求。如果他只是一个地方官,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也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可他头上顶的是河东节度使的大印,管理军队也对财物如此严苛的话,很大程度上是有问题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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