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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怀空     盛唐陌刀王txt下载     盛唐陌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安禄山发怒

    在李嗣业意想不到的时刻,惊喜就突然找上门了。他一直以为要想兼任河西节度使,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路要走,用另一种方式获得皇帝的欢心,献上奇珍异宝什么的。但没想到的是,河西节度使之位就在自己离开长安后不久,竟然主动地送上门来。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自己的升迁和长安城的政局变化脱不开关系,虽然平康坊的安西留后院还没有消息传来,但他已经感觉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

    燕小四心领神会,主动拉着程元振到龟兹最好的酒肆吃肉饮酒,联络感情。

    两人经过一个下午的友好交流,再加上异域康居美女的胡旋舞撩动,程元振很快进入了飘飘然状态,把华清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燕小四倾倒了出来。

    他把醉酒后的程元振扶到了龟兹城中的驿馆客房的榻上,又把跟随宣旨太监的队伍安顿下来,抬头挺胸傲然前往节度使府邸中。

    ……

    龟兹都督府的正堂中,李嗣业盘膝坐在玄豹屏风前,燕小四站在堂下把程元振的话翻译了一通。

    燕小四这么一讲述,李嗣业心中的某些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李林甫那日在驿站说的话,已经让他心中暗暗浮起某些苗头,自己果然还要感谢这位奸相,临死之前算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如果可以的话适当照顾一下他的家人?欠这种人的人情必须快速还上,不然容易被他在另一个世界惦记。

    他双手按着膝盖对燕小四吩咐道:“把副都护程千里、王正见、段秀实和封常清还有幕僚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这四位就在节度使府邸外面等着,等候李嗣业召见。他们明白,从今之后李嗣业在陇右这片土地上的权力已经达到了巅峰。他可以持节斩杀将军官员,对三镇土地上的百姓和军队拥有绝对的统治权。

    他们进入正堂后,立刻躬身对李嗣业叉手道:“恭贺大夫节度三镇!”

    李嗣业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各位请坐。叫各位过来,就是商量一下安西北庭等地的政治重心和留守问题。安顿好这一切后,我就要前往凉州武威,就任河西节度使。所以安西北庭各军的驻地兵员扩充,粮仓筹建,战马放养分配,就要委托给各位了。”

    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知道李嗣业对谁最信任,对谁最和气,留守的是谁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封常清,你为安西留后,王正见为副都护。段秀实,你为北庭留后,副都护为臧希晏。程千里,你与马磷、田珍同我一起前往凉州。”

    四人异口同声答道:“喏!”

    李嗣业面朝左右感慨地说道:“我虽然被陛下兼任为河西节度,可朝中有些人必然不满,所以我准备派一个可靠的人去长安负责进奏院事宜,同时替我探知朝廷内部的风声和言论,以期得出准确的判断和应对,你们可有这样的人?”

    封常清想了想说道:“大夫身边的燕小四为人精明,也擅长察言观色,可以派他入长安。”

    李嗣业摇了摇头:“燕小四是我的牙门将军,他在我身边我用着顺手,派他去长安有点浪费了,能不能换个人。”

    段秀实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名叫曹安定,他是个粟特人,精通六蕃语言,擅长口技和滑稽戏,他如今在瀚海军中担任行官。”

    “嗯,你立刻给他去信一封,让他到凉州武威节度使府邸去见我。“

    李嗣业长立而起,正堂中的众人豪气说道:“兄弟们,上任凉州!”

    ……

    李嗣业兼任河西节度使的消息通过邸报的方式传遍了各个藩镇,范阳进奏院也同时给安禄山送了一封邸报。

    得到消息时安禄山正在与身边的亲信们进行马球赛,在围出的油洒地中策马奔腾,挥动着马球棒左冲右突,他的战马将一名将领的马儿挤翻在地,从马背上探下身去,挥动球棒将马球击入网中。

    传信兵身后背着两根羽毛骑快马来到马球场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叉手道:“报!长安邸报!”

    球队双方正开始另一轮角逐,安禄山听到邸报后猛然抬手示意停止,冲锋中的马队们纷纷勒住缰绳停下来,与他关系不错的营州刺史吕知诲提着马球杆凑过来。

    安禄山扭头纵马来到马球场栏边,一双小眼睛冷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信使道:“念!”

    “大夫,长安进奏院急报,李林甫病危身死,临终前向陛下上表,举荐李嗣业领任河西节度使,兼掌三镇兵马。”

    安胖子的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呼吸的频率使得他骑在身下的马都不堪重负,如同沉闷的鼓声刚刚结束。

    其余将领屏息敛气,牵着马缰准备结束比赛。吕知诲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双腿夹着马腹靠近了安禄山,笑着说道:“不管有什么难搞的事情,先把这场球赛打完了再说罢。”

    “我打你个鬼!”安禄山无名火顿起,挥动起马杆横扫,一杆将吕知诲扫中脸颊,将他打翻到了马下。

    吕知诲捂着脸躺倒在地上,捂着脸吐出一颗带血的槽牙。其余将领纷纷侧目低头。

    安禄山翻身下马,绕过躺在地上的吕知诲,严庄和高尚这两位智囊正在边上观球,此刻也连忙并排跟在安大夫的身后,边往议事厅走边准备回答问题。

    “安西、北庭、河西三镇李嗣业麾下共有多少人?”安禄山快速问道。

    高尚快答:“安西四镇兵马两万四千人,北庭两万一千人,河西兵马七万三千人,共计该许有十二万人。”

    安禄山脚步停顿了一下,冷声说道:”不对,重新说!”

    高尚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有失误,抓耳挠腮之际,连忙用目光向严庄求救。

    严庄给他高尚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连忙叉手道:“应该是十四万人,李嗣业在新收复的河中与吐火罗两地设立了军镇,分别置龙朔军和永

第六百四十六章 河西阅兵礼

    严庄和高尚二人跟随安禄山进入议事厅,大厅的正中央供着一个神龛,神龛上立着一尊拜火教的正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塑像,民间称之为祆神。

    安禄山先在祆神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俯身下拜,严庄高尚二人也跟着他一同参拜。

    他转身坐在了披着虎皮的胡床上,双腿叉开金刀大马,看上去比座山雕威风多了。

    “你们说说看,怎么对付李嗣业?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河西在节度使的位置上坐下去。”

    严庄上前进言道:“大夫,李林甫病丧,留下了空悬的右相之位。如今圣人尤其宠爱杨国忠,必然要专任杨国忠为右相。大夫不如遣人送信给京城信得过的人,让他帮忙打探一下杨国忠的心迹。”

    安禄山摇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这李嗣业素来和杨家关系不错,现在和杨国忠又处在蜜月期,他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对付李嗣业?”

    “大夫,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杨国忠之前与李林甫不对付,所以才暗中勾连李嗣业和我们,如今李林甫命丧黄泉。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在他下面的这些人翅膀变硬形成气候。如果李嗣业做了河西节度使,那他就会慢慢形成这个气候。所以,我们应该试探一下杨国忠的反应,如果他对李嗣业不满,我们就从中挑拨,让他这个大宰相帮着我们对付李嗣业。”

    “然后,”高尚跟着严庄的话补充说道:“然后我们就在旁边看戏,看着他杨国忠和西北藩镇之间咬来咬去,我们正好积蓄力量,坐待时机成熟。”

    “哈哈哈,”安禄山这胡儿得意地放声大笑,然后揪了一把胡须大声道:“皇帝老爷子也没几年活头了,为了获取他的忠心,老子得罪了他的儿子,得罪了满朝上下。他一旦蹬腿西去,老子便不伺候李亨小儿,直接带兵南下夺了他的唐庭。”

    高尚暗自点头,捋了一把胡须,严庄却站在一旁暗自忧虑。话虽这么说,安胖子你可给咱争点儿气,别连一个糟老头子都熬不过。

    “严军师,这封信就由你来写,就写给如今在长安的吉温老弟,告诉他如果差事办好了,我就在圣人面前举荐他为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

    严庄叉手应道:“喏!”

    安禄山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得意地大笑,眯起的双眼中射出冷峻贪婪的光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凉州府武威城门前长廊厅中,河西节度使麾下的八军军使聚集在一起翘首以盼,等待着新任的节度使李嗣业前来。

    河西八军以赤水军为主,掌兵三万三千人,李光弼为现任军使。赤水军中近六成都是骑兵,乃是河西节度使麾下的主要战力。像其余大斗军使李承光,宁寇军使王难得,玉门军使杨预等人,手下执掌兵马也不过几千人。

    他们这几人以李光弼和凉州司马田良丘为主,围着他们两人絮叨,打听新任河西节度使的兴趣爱好。

    “你们都别问了,这种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这位李大夫现在兼任三镇,整个陇右道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他手上。”

    “敢问李军使,这位李大夫的掌军如何?”

    李光弼反问道:“你是问他的赏罚,还是问他的征战。”

    “自然是两点都要问。”

    “你若是问他赏罚是否严明,我不清楚。但你若是问他的征战,据我自己的分析判断,李嗣业征战能力远胜哥舒翰大夫和安思顺大夫,更胜高仙芝一筹。或许与故去的王将军不相伯仲。”

    司马田良丘捋须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深意问李光弼:“看来李军使对这位李大夫颇为推崇啊。”

    “推崇不敢说,不过光弼乃是兵痴,平生最爱推演战阵。我也曾经诵读安西节度使掌书记岑参的行军方志,在沙盘上无数次推演李大夫的经典战例如渴塞城之战,康居城之战和与大食呼罗珊总督并波悉林的克孜勒库姆沙漠之战。他擅长指挥一人一驼马的长途奔袭作战,在战阵对峙中以步卒方阵为正,骑兵方阵为奇。骑兵从两翼袭扰敌军,迫使敌军加快速度进攻,骑兵一撤敌军步入步兵方阵的射杀范围内……”

    兵痴谈论起打仗来,自然没有旁人插嘴的余地。但周边众人没有几个能够听进去。

    “快看,来了!”

    众人随着其中一人的手势指过去,只见远处逐渐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升起几面旗帜,最前方的银刀官身披银色步背甲,随着战马的跳跃出现在他们视野中,身后跟着虞侯们手执门旌,两边的横吹队也披挂鲜亮甲胄。后方六面绛色大纛在西风中烈烈招展,李大夫披挂铜色山文甲就在这些大纛的掩映中。

    虽然距离尚远,但他们的目光已然捕捉到了身骑黑骏马的健壮身影。

    等到大队来到他们的前方,节度使下属的全部幕僚配置出现在他们面前,节度副使为程千里,河西掌书记为杜甫,行军司马为田珍,节度监军为程元振。

    众军使们连忙从亭中走出,单膝跪地在道路两侧,叉手道:“河西诸将参见大夫!”

    李嗣业捏着马鞭抬起手,整个队伍停顿在原地,他的目光从这些河西军使们的脸上扫过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都站起来说话,哪位是赤水军使李光弼啊?”

    众军使从地上站起,李光弼上前一步叉手道:“属下正是李光弼。”

    “很好,你与各位军使上马为某在前方引行,我们一起去你的赤水军大营中巡阅军阵。”

    “喏。”

    李光弼翻身上马在最前方,其余军使跟在他的身后,引导着节度使队伍往武威城西侧而去。

    赤水军共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右军均为骑兵,分别驻扎在武威城外的西大营和东大营。

    李光弼早就做好了接受节度使巡阅的准备,左右均所有骑兵都在营墙外甲胄披身,一人两马列阵等候。

    节度使仪仗到达军队列阵前,李嗣业从马队中轻骑而出,命节度副使程千里在他的左后侧,李光弼在右后侧,其余人等分为三列跟在他们的身后,从分列为方阵的骑兵前方缓慢行进,终于要开始过阅兵的瘾。

    他此刻的心情是激动澎湃的。河西七万子弟可是集团军的规模,比起安西和北庭诸军一小撮的建制看起来更具视觉震撼力,所有骑兵的身后都背着旆骑,当西风吹来时,赤色旗帜都朝着一面招展,成千上万面旗帜层层叠叠蔚为壮观。

    骑兵的首个方阵为具装骑兵,马身上披挂着马铠,骑兵们身穿清一色的光要铠,裙甲如同鳞片逆向交叠,银光闪闪。他们将马槊向上举握在手中,槊锋直指天穹,红缨如火焰般在风中飘曳。想要武装这样一支重型骑兵,所花费的钱财当以钜亿,整个河西军中也只有赤水军有这样的六百具重骑。

    自初唐以来,唐军的军事战术思想发生了转变,对具装骑兵不再重视,而青睐快速灵活机动擅长骑射的轻骑兵。这也是从贵族军事集团向平民阶层的转变。包括长矛重型精品版马槊也开始由朝廷出资打造,这六百重骑兵仿佛就是向旧时代致敬的产物。

第六百四十七章 李大夫的称赞

    具装骑兵方阵过后,便是轻骑兵方阵。在河西军的轻骑兵阵营中,也根据重量分出两种骑队。第一种战马前胸和脖颈处有甲胄防护,兵卒身披重型鳞扎甲,装备长矛,横刀和角弓。这是介于具装骑兵和轻骑之间的骑队。它相较与具装骑兵的优点是适应多种地形条件下的作战,灵活性胜于具装骑兵,冲击力优于一般的轻骑,是唐军保有数量最多的一种骑兵。

    第二种骑队战马只有马鞍和辔头等附属品,连兵卒的甲胄都是轻甲,装备兵器为横刀和角弓两种,拥有超强的机动能力和灵活转弯力,主要用于情报探查和袭扰。

    李嗣业一言不发从他们面前打马而过,等走到方阵的末尾,才回过头来对李光弼说道:“不错。”

    仅仅只是不错吗,李光弼心中有些碎碎念,没想到这位李大夫惜字如金,只做出两个字的评判。他倒是想问问,跟安西骑兵和北庭瀚海军比怎样?

    “大夫,请到东大营对赤水右军进行巡阅。”

    李嗣业点了点头,表情恬淡地说道:“那就带路。”

    节度使仪仗队伍绕过南城墙,往城东而去。

    李光弼这次展示出来的,不再是一列列方阵,而是骑兵的日常训练,练习在高速跑动中射靶。这是难度最高的训练,即使有十年军龄的老骑卒也不可能做到十发十中。

    这种带有表演性质的训练负责演出的自然是各营中最出色的骑卒,他们临时编成了一什,在押官挥动旗帜的指挥下,快速朝着场地中央的十面标靶横冲过去。

    他们的射击区域与标靶之间拉着一条相距七十步的白线,这是角弓的最大杀伤半径,超出这个范围外即使射中了,杀伤力也不足以造成伤害。

    马蹄在地面上踏出嗒嗒的声响,尘土纷扬,西风正紧,射手们横着身子在马上拉满了弓弦,不断地判断着风以及跑动对箭矢的影响。陡然见最前方的一人松弦震响,箭矢带着弧度抛向空中然后缓缓飘落,倏然击中了靶面。其余人也各自扣弦,或击中标靶或完全落空。

    负责报靶的兵卒跑过去看,边挥动旗帜边高声喊道:“十人六中,两人击中靶心!”

    李嗣业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以现在的风速还能够上靶,真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够办到。

    “很不错。”

    得到的评价依然是这短暂的三个字,这让李光弼的心中颇为不爽,放开了喉咙下令道:“刚才箭矢未有上靶者,打五十军棍。”

    这就有点儿赌气的成分了,无非是想告诉李嗣业,他们的成绩可以更好。

    李嗣业回头对他说道:“相对于他们来说,我更期待你的素质和表现,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一个成熟稳重的指挥官,岂能因为他人的情绪和判断而受到影响。”

    这一句话把李光弼给问懵了,难道我体罚自己的兵卒也不对吗?

    李嗣业又道:“我问你,在平时的汇报训练中,他们射出这样的成绩应该受罚吗?”

    李光弼慌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高抬起双手叉着说:“启禀大夫,不该!”

    “那今日为何要责罚他们?只因为我对他们的评价不够中肯?如果我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对手,我的某些话能影响到你的情绪,那么你的对手也一样能够,因为情绪的变化而下达某些负气的命令。因为你的命令失误就有可能牺牲掉更多的兵卒!”

    李光弼涨红了脸,大声道:“大夫教训得是!”

    李嗣业继续说道:“我们是指挥作战的将军,每一个指令都能影响到战争的胜败,兵卒的生死存亡。某希望你的命令是经过头脑和理智判断冷漠的下达,不会因为愤怒激动或其余不良情绪影响到你的指挥,要像狼一样冷血,也要像狼一样冷静,明白不?”

    李光弼高声道:“明白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诸多军使心中惴惴然,李光弼掌军和指挥作战能力远比他们出色,就连哥舒翰和安思顺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没想到今日见到李大夫的第一天,就被李嗣业找到了他的错处一顿猛批,果然是刁钻又严苛。

    “上马,入城领我去看看中军大营!”

    李嗣业的六纛这才开始进入武威城,节度使仪仗在瓮城中停顿列阵。他与众人下马沿着阶梯道走上城墙,视察驻守在城头的军卒的军容军貌。同时中军大营也紧靠着武威城的东城墙,他们站在城墙上可以俯视下方营地的构造、巡逻和训练。

    赤水的中军是全步兵阵容,包括重步兵长枪队、弓弩手、跳荡兵、以及包括陌刀队在内的多元化的步兵方阵力量。这支军队的构成与安西军大致相同,但比安西军拥有更完备的远程重兵器,包括床弩,弩车和伏远弩在内,有较强的攻坚能力。哥舒翰所指挥的石堡城之战,就有一部分赤水军的参战。

    中军营地中正在进行军阵后撤的训练,成建制撤退也最考验军队的协调能力,能做到退而不乱,需要将军与下级军官再到基层士兵之间最默契的配合,所以败而不溃是对一个优秀将领的最好褒奖。

    李嗣业终于开口赞许道:“赤水军军容严整,训练有素,不愧为河西第一军。如果大斗、健康、宁寇、玉门等军能够有你们这样的作战能力,我这个节度使才真正算是高枕无忧了。”

    李光弼脸上露出了喜色,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得到了李嗣业的亲口认可。这位李大夫可是代表着唐军最强的军事指挥能力,是唐军将领中的天花板,能得到他的赞许,就像是得到了学术权威的认证。

    ……

    天宝十二载二月初夜间,御史中丞吉温的府邸灯火通明,这一日是他的四十五大寿。白天的时候在府邸正堂前的院落中铺张了七七四十九座饭菜,长安官场上的亲朋同僚们很给他面子,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就连新任的右相杨国忠也派人送来了贺贴和礼物,不过更令他高兴的是,范阳平卢进奏院也派人送来了安禄山的礼物和贺贴,被大唐王朝最有权力的两个人关爱,这也算一种烦恼的幸福。

    晚上开始宵禁了,客人们都已离去,此刻在他的宅院中闹腾的,都是他的亲戚和家眷。

    吉温端坐在中堂前的胡床上,他头戴着黑纱幞头,穿着绛红色常服,嘴角的两撮小胡须一翘一翘。他的几名妾室正在堂前的空地上跳着从宫廷中学来的凌波舞,虽然比起梨园的专业舞蹈演员显得笨拙,但已经有模有样了,甚得吉温的欢心。

    吉温感觉非常满足,他是目前李林甫党羽中混得最好的,虽然之前的王鉷权倾一时,连杨国忠都嫉妒,但最终的下场却是身死家破。现在他既得到了杨国忠的帮扶,又有安禄山的关心,想必前程定然是一片美好。

    范阳进奏院的管事在他耳边絮声低语,他立刻挥退了跳得正嗨的小妾们,两人来到了书房的隔扇间中。

    管事将安禄山给他的信封拿出来,双手呈交到吉温手中咬着牙根说道:“李嗣业兼任安西北庭河西三镇节度使,安大夫如芒在背,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希望中丞能够试探一下杨国忠,看看他对于李嗣业是什么态度。”

    “不必试探,我心知肚明,杨国忠根本不希望李嗣业成为三镇节度使,如今他心中已经懊悔,正考虑如何削弱李嗣业的权柄呢。”

第六百四十八章 吉温的选择

    在吉温的眼里,杨国忠就是个脑袋不够聪明的自私货。我们诸多人都喜欢谈格局,说谁格局大谁就更容易成功。但将杨国忠这种人跟格局联系在一起,就是对格局二字的羞辱。

    他已经忘记了李林甫临死前与他的对话内容,即使记得也对其嗤之以鼻。他不能理解皇帝为何要命李嗣业统辖陇右三镇,即使要对安禄山进行制衡,也应该是由他牵头,让李嗣业,哥舒翰和安思顺结成一个以他为首的小军事同盟。

    这就是人不自知所造成的错误觉察,认为自己能够将三个互相有矛盾的将领拧合在一块,并且让他们服服帖帖。他以为自己是谁?他要有李林甫一半的能力,掌控李嗣业、安思顺、哥舒翰三人没问题。但他连其一半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顺着历史的发展往下捋,就能够完全捋出杨国忠的能力局限性,先不说他因为无法慑服安禄山,把与安禄山的个人矛盾发展成为了安禄山造反的导火线。就在安禄山造反之后,他也不能很好地处理西北军事集团的矛盾,导致哥舒翰诬杀安思顺,引发朔方军广大将士的众怒。

    同时他与哥舒翰之间也发展到了相互猜忌的地步,一度认为哥舒翰要用压力迫使皇帝杀掉自己,所以在潼关战役中把哥舒翰坚守不出的做法,误当做一种政治压迫。所以他向皇帝敬献谗言,要求哥舒翰带领战力低下的京畿守卫部队主动出击,造成了潼关战役的惨败。

    时间回到当下,吉温安静地坐在室内,窗棂外面灯火摇曳,管事送客寒暄的声音响起,范阳进奏院的管事刚刚离开了吉府。

    他此刻仍在犹豫,犹豫着在杨国忠和安禄山之间做选择,这不止是挑选朋友需要用感情来衡量,也是一种势力的站队。如果他选择偏向于安禄山,那就要帮他挑拨恶化杨国忠和李嗣业的关系,使其能够坐山观虎斗并且渔翁得利。如果他选择偏向于杨国忠,那就要帮助他识破安禄山的阴谋,并且利用西北藩镇和安禄山之间的矛盾使杨国忠的利益最大化。

    可现在的问题是杨国忠虽然身居高位,但这个人不好相处,而且能力有限,给他当小弟容比较出力不讨好。与安禄山相处就比较舒服了,此人重承诺讲道义说话舒服,就算是被他利用,但你时刻能够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现在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李嗣业,虽然起步较晚,但势头也很强劲。如今已隐隐成为西北藩镇中的头号大佬。但他与李嗣业不太熟,不知道其人秉性如何,暂时不做考虑。

    其实他是很希望把自己的根基扎在长安的,毕竟在长安生活的时间较长,并且提升空间也大。安禄山和李嗣业再会做人,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杨国忠这个人……他还是不要急着站队的好,再等一等,看一看谁对自己更有帮助。

    想到这里,他走到房门口拉开了隔扇门,探出头对着厢房喊道:“吉阿三,明日准备一份礼物,我要到杨相府上拜访。”

    ……

    开化坊杨家巷子口,吉温从枣红马上翻身下来,管事吉阿三跟在身后,手中提着一个红色木锦盒。

    杨府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求见,这些多是外地回京的官员,还有一些朝中各部的郎官,与新上任的右相搭关系。

    杨府门房的管事对吉温比较熟悉,大老远便笑着叉手道:“老寿星不在家里歇着,怎么就跑出来走动了?”

    吉温总觉着这个老字有点膈应人,但还是笑颜相向:“心中有些事情挂念,所以才来找杨相。”

    说罢他便要大步流星地走进侧门,这管事连忙追上去,弯腰拦着笑道:“对不住,吉中丞,您得先递拜帖。”

    吉温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门我进出多少次了,我还需要拜帖?”

    门房管事笑得很勉强:“以前咱家阿郎还只是杨御史、杨中丞、杨正卿、现在变成杨相了,家门口的规矩自然要变一变,实话跟你说,就连左相陈希烈来杨府拜访,他也得递拜帖。”

    哈,看看人家这谱摆得,比李林甫生前都大,我吉温当初进出平康坊右相府的时候,都没有递过拜帖。

    “本官出来的急,没有带拜帖怎么办?”

    “没带没关系,只要吉中丞你拿出一个能证明你身份的物件儿便可。”

    吉温没有奈何,只好咧着八字胡从腰间把蹀躞带上的鱼符鱼袋解下来,递到管事手中,阴阳怪气地说道:“快去禀报杨相,就说吉温求见。”

    “好嘞,您请慢等。”

    片刻之后,杨家大管事出来迎接吉温,这让他心中稍稍舒服一些。比起这些送进去拜帖之后在屋檐下如冻狗般瑟瑟等待的官员们,他还是有些特权的。

    他在大管事的邀引下穿过两道跨院,又穿过水潭廊桥。在一片绿荫柳暗花明的背后,楼阁的飞檐从浓绿中挑出,楼顶四廊悬空,镂空纱帐飘飞,丝竹之声悠扬。隐约可见杨国忠坐在长廊间的胡床上,有两个婢女跪在身边捏腿捶背,还有两个婢女站在身后按肩喂食。对面有两名女子坐在地上弹拨着琵琶和箜篌。

    吉温站在楼阁下面,高举着双手叉过头顶,高声说道:“御史中丞吉温求见杨相。”

    杨国忠从胡床上直起腰,从栏杆的缝隙中往下瞄了一眼:“原来是吉温啊,上来说话。”

    吉温走进阁楼底层,沿着靠墙的楼梯向上,转过两个弯,沿着楼外的廊道来到了杨国忠面前。

    他微微躬身笑着叉手:“杨相。”

    杨国忠皱起了眉头道:“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难听吗?杨相,洋相,敢情你是想看我的洋相。”

    “吉温绝无此意。只是除了这个,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右相,右相!我不就是右相吗?”

    吉温心中有些不太情愿,因为右相这个称呼曾经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已经故去的李林甫。

    杨国忠向后一躺,对两个停止弹拨的乐妓拍拍手道:“怎么停了?继续弹,弹完这首曲子。”

    吉温站在一旁颇为尴尬,只好装作欣赏乐曲的样子候着。

    等琵琶弹拨的最后一个音调结束,杨国忠才对两个乐妓挥挥手,她们抱着乐器低腰行礼后匆匆退去。

    只是四名在他左右伺候的女子依然跪坐在身前,柔荑手在杨国忠的膝盖和肩膀上轻轻揉捏着,他侧过脸去轻轻张开嘴,侍女从盘子里挑出一颗葡萄,轻轻用贝齿咬去薄皮,然后用勺子喂到杨国忠口中。这位杨相蠕动着下巴将葡萄咽下,轻轻吐出两颗籽,女子连忙双手用巾帕接住。

    这幅享受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欠揍。

    如果说昨天晚上吉温还在为自己的站队犹疑的话,但经过了刚才进门到现在一系列的目睹,他现在已经做出了决定。

    吉温恭敬地弯腰笑道:“杨……右相,属下听说圣人已下旨令李嗣业兼任河西节度使,不知右相有何决断。”

    杨国忠反问他:“吉温,你是怎么想的?”

    “以吉温愚见,授给李嗣业三镇节度使完全没有必要,陇右不同于幽燕河东,幅员辽阔纵垮万里,将安西北庭河西三镇授予一个人,那他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大唐以西,这对于朝廷,对于右相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杨国忠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现在陛下旨意已下,断无收回的道理,就先让他李嗣业在这个位置上坐热屁股再说。他若是老老实实的,那也罢,但若是不老实,本相也有办法对付他。”

    “右相,若是等李嗣业把屁股坐热了,他根基稳定可就不好对付……”

第六百四十九章 诬陷、瓜分、内应

    “等等,”杨国忠突然打断了吉温的话语,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嗣业的事情不急着处理,我这里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吉温双手贯在袖中垂目说:“还请右相示下。”

    杨国忠挑眉看着吉温:“李林甫一死,满朝文武还都挺惦记他的,圣人也很念旧情,追赠了太尉和扬州大都督。可你说说看,以他之前干的那些事儿,诬陷忠良,杀害大臣,他有这个资格获得这样的殊荣吗?”

    吉温一愣,只好顺着杨国忠的话往下讲:“这不用说,自然没有。”

    “本相现在就要拨乱反正,还人间一个真相,还天下一个清明,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把他的罪过重新揭开,让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得到宽慰。”

    吉温内心感觉十分可笑,当初李林甫害韦坚和皇甫惟明的时候你不是帮凶吗?构陷太子岳父杜有邻的时候你没有出力吗?诬陷裴宽和杨慎矜的时候,你不是喊的最凶吗?现在反而以正义自居要拨乱反正了?

    他内心越是不齿,脸上越是不动声色:“不知右相如何为李林甫定罪,就说他诬陷忠良?大兴冤狱?”

    谁知杨国忠鼻孔中嘲讽地哼了一声:“这算什么罪过?圣人还在乎这些死人冤不冤?”

    吉温故作糊涂:“吉温不懂,还请右相教我。”

    杨国忠这下来了精神,对左右给他按摩的女子们挥挥手:“都退下。”

    侍女们扭动着腰肢婀娜退去,他把双盘在坐在胡床上,撸起袖子说道:“突厥阿布思归降,是李林甫一力促成,他遥领朔方节度使期间,阿布思是节度副使,去岁阿布思反叛大唐,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现在他是个死人,自然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那么我就向圣人揭露,他其实参与了阿布思的叛变,而且与其约为父子企图谋反!”

    吉温听了暗暗心惊,这杨国忠是继承了李林甫的传统手艺啊,诬陷他人玩得是一个溜,直接就以造反论之。

    “当然,”杨国忠耸起肩膀得意地笑道:“仅靠我一面之词,是无法取信圣人。你吉温曾经担任河东节度副使,与安大夫关系不错,可否为我代为传话。我听说安大夫招揽了一批阿布思的部众,你让他把这些人送来长安,在圣人面前作证,便能坐实李林甫勾结阿布思背叛的罪证。”

    其实阿布思为何归顺后复叛,他们心知肚明,不正是因为安禄山觊觎其麾下的精锐骑兵,被偷羊贼给逼反了吗?现如今阿部思部遭到回纥与安禄山的两面夹击,他麾下的诸多部众,都落到了安禄山的手上,从而加强了对方造反的本钱。

    吉温已经无话可说,只好叉手应道:“属下这就回去向安大夫传信。”

    ……

    武威城凉州都督府邸议事厅,李嗣业盘膝坐在案几前,下方坐着程千里和田珍、李光弼。

    段秀实从北庭派来了信使,此刻就在厅中站着。

    李嗣业把信使呈送上来的信件在手中抻开,细细浏览了一遍,拍到案几上,嘴角中渗出一丝冷笑说:“安大夫可真会玩儿,把阿布思给逼反,再派兵追击夺取他的部众,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程千里坐在一旁说道:“阿布思部叛归草原,被回纥击败,又遭到河东军追击,如今已如丧家之犬。实在是让人寒心啊。”

    李光弼端坐在羊毡上,身体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虽然有话想说,但保持拘谨不主动开口。

    李嗣业问他:“光弼,你怎么看?”

    “嗯,阿布思如今是一块等待宰割的肥肉,由于他被迫叛唐,回纥、东葛逻禄和拔密悉没有一股势力敢收留他,只敢如像豺狼一般尾随攻击,企图瓜分他的部众。”

    李嗣业点头道:“没错,他就是一块肥肉,与其让这些人吞掉,不如划拉到我们的碗里来。如今他准备东投葛逻禄,我欲使北庭留后段秀实发布告文书到东葛逻禄各部,警告他们不得收留阿布思,然后派一支偏师将阿布思截留至北庭范围内,然后再做打算。“

    坐在下方的三人叉手称:“善。”

    李嗣业对站在堂下的信使吩咐:“你先在城中驿馆留宿,明日来都督府取公文。”

    “喏。”

    信使叉手告退之后,门外又有卫士进来禀报:“北庭瀚海军行官曹安定在门外等候通传。”

    “把他叫进来。”

    众人在厅中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尖顶帽,身穿交领胡袍的瘦小汉子跨进门槛,低头朝着李嗣业叉手:“卑职曹安定拜见英国公。”

    “抬起头来。”

    曹安定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和气的圆脸,他面对威严直视的李嗣业,倒也不算太露怯,只是这张脸盘,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滑稽。

    李嗣业对这样的相貌不算陌生,因为有点接近喜闻乐见的王刚版和珅形象,双眼灵光的样子就更像了。看了这张脸之后,他也明白段秀实为何要举荐他到长安去掌管进奏院。

    这张圆脸天生就讨喜,比起安禄山也不遑多让,外貌上占了一定优势,如果心眼活络,八面玲珑就更好了。

    李嗣业赞许地点点头问他:“我准备派你去长安掌管进奏院,你先说说看,这进奏院有什么作用?我为啥要派你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问题你问一个生瓜蛋子,他能回答上来吗?

    曹安定不紧不慢的叉手道:“卑职以为,这进奏院的第一个作用,便是掌握朝廷中的消息与动态,随时向大夫您呈送邸报。第二个作用便是在长安活动关系,打点朝中各部院的正卿郎官,使大夫无后顾之忧。至于呈送章表及时上奏,反倒是次要的作用了。”

    李嗣业赞道:“不错,条理清楚,表达到位。”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程千里,田珍和李光弼,三人自然会意,连忙从羊毡上站起来叉手告退。

    等到他们三人走后,李嗣业才从屏风前站起来,走下台阶在曹安定面前徘徊踱步,捻着胡须问道:“安定,你祖籍何地?”

    “启禀大夫,卑职祖上乃是河中九国东曹城人氏,后随祖父迁至庭州一代为商,由于家中没有官府的关系,生意一直不顺利,我阿爷才花钱给我买进了北庭军中,希望我能够升个一官半职好能照顾兄长的生意……其实,大夫您从大食人手中收取了河中,我们这些粟特人都非常感激您,甚至有些祆寺中为你建了生祠香火不断。”

    “有这种事情?”李嗣业先是疑惑,随即又笑了起来:“也难怪,在我看来你颇有经商之才,能说会道,在军中服役实在是可惜了。”

    曹安定显得很惶恐:”大夫谬赞,我……愿听大夫差遣。”

    “你在瀚海军中是五品的行官,我决定左迁你为节度使录事参军,前往长安掌管进奏院。有这样的官职,难道还不能保你家中生意顺畅吗?”

    曹安定:“自然能。”

    “刚才你的回答有些漏误,你要打点的不只是各部院,还有右相杨国忠、杨家的三位夫人,甚至是贵妃娘娘和圣人。”

    “啊?”曹安定愕然道:“圣人也需要打点?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第六百五十章 捏造罪行

    李嗣业双手叉腰慨然笑道:“没错,天下是圣人的,但他身为帝王,最远只是去过泰山,或只在长安洛阳之间穿梭,或在三大内和华清宫之间逗留。天底下有无数的珍奇异宝都等着我们发掘送到他的面前,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喜欢看到新鲜事物。”

    曹安定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明白了。”

    “你要记住,某与其他藩镇节度使之间的区别是,我不缺钱。所以你此番进入长安后,先联络以胡椒生意发家的长安首富米查干。他是我的人。你们两个要通力合作,首先盯着杨国忠,防止他被安禄山利用而针对我们。其次,杨国忠此人不甚可靠,我需要在朝中收买几个可靠的人站队,如韦见素,崔圆,崔涣、吉温等人,稍后我让人给你赶制一些拜帖,进入长安后你以我的名义一一拜访。第三,北庭安西军扩充需要良甲,你用金钱开道打通兵部和少府寺北都军器监关节,从各种渠道购得甲胄全部运来河西。最后,时刻帮我盯着安禄山的范阳平卢进奏院,查知他们的动向后做出你自己的判断,你能做到否?”

    曹安定立刻单膝跪地双手交叉紧握,怀中的大拇指高高翘起,脸上带着使命的荣誉感和激动高声说道:“请李大夫放心,曹安定定在长安办好每一件差事,不辜负你的托付。”

    “好!”李嗣业双手托着曹安定的手臂将他扶起,欣慰地说道:“你下去准备准备,尽快动身。”

    “喏!”

    他倒退着走到门口,转身刚要跨过门槛,被李嗣业突然叫住:“对了,还有一个事情,你去长安路过骊山华清宫附近时,在山下选址筹建仓库,入长安后让米查干派人出钱出力,要保证隐私和安全,因为将来仓库中会囤积大量的檀香木。”

    曹安定不明白李嗣业在骊山修一个檀香木仓库做什么,既然领导吩咐下,他只需无条件地做就是了。

    议事厅里总算空了下来,李嗣业也准备转到屏风后面,百忙之中抽出片刻时间去内院陪陪十二娘和孩子们。

    外面又有卫士跑到门口,隔着老远叉手禀报:“报!户曹参军戴望传来公文,禀报说阳关西域商行已断货十日。”

    “断货了?”他连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惊讶地问道:“怎么会断货?把公文给我。”

    卫士将公文呈上,李嗣业撕开信封仔细看了一遍,大概了解了事态情况。

    西域商会从驿站传递过来的香料胡椒出现了断货,一定是长达数千里的驿站运输线路出现了问题。但整个胡椒运输线五分之四的线路都在他的势力范围控制之下,包括葱岭上的识匿部,护密国和小勃律的归仁军,这些势力在胡椒商路运输中也获得了很大的利益。西域商会每运输一石胡椒所产生的利润的五分之一都会用在商路维护和支付报酬上,按理说他们不该掉链子。

    难不成是驿站传送的源头上出现了问题,北印度境内若是发生什么突发状况,这就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了。

    戴望已经带着他的刀客和随从们沿着驿站向西溯源,但愿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这条物流线可是他的摇钱树,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差错。

    ……

    二月依旧春寒料峭,兴庆宫内的龙池中水波不兴,李隆基披着狐裘坐在亭中的长榻上满脸怒容,他的皓首白发从幞头中钻出来,在鬓角边耷拉着,仿佛是被怒气冲出来的一般。

    杨玉环则依偎在他脚下的羊绒波斯毯上,一手捏着酒樽,另一手捏着酒盏盛满了葡萄酒,她抬起鹅蛋的下巴,翘着小嘴举起酒盏递向皇帝。

    “三郎莫要生气,连罗公远天师都说修道之人应当无喜无悲,方能延年益寿,去烦恼而得清静。”

    皇帝低头看了美人儿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低头咬住酒盏猛一抬头,整盏酒发出脆响落入口中,再嘴唇一吐,酒盏直接落到了地毯上。

    一看这喝酒的手艺,就知道这技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得出来的。杨玉环双眼迷离崇拜地看着皇帝,可能在想不愧是我的三郎,就连喝酒都这么酷。

    杨国忠叉手站在亭下,神情坦然中藏着几分胆怯,他能有这样的表情,绝对是有所凭恃。

    “李林甫之前再有什么不是,现在都已经盖棺定论,过去的过错为何还要揪着不放。他现在还能够威胁到你的生命吗!为何还要对一个死人下手?”

    杨国忠偷偷挑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垂下眼眸说道:“臣自然知道对于仙去的李太尉应该宽容,但有些事情必须让陛下知道,不然臣心中不痛快。”

    李隆基惊诧地问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去年阿布思背叛朝廷,是因为被安禄山识破了他的阴谋。他为什么要使部众盘踞在朔方而不愿意去河东,因为他早已与李林甫约为父子勾连,企图从朔方就近暗中攻陷长安,意图谋反。”

    皇帝听到意图谋反这四个字就头皮发麻,最近怎么这么多人谋反,先是王焊邢縡谋反案,怎么连李林甫都能与阿布思谋反,谋反变成一种传染病了吗?他惊骇之余连语气都有些颤抖了:“李林甫人已入土无法为自己辩解,你可莫要凭着空穴来风说话。”

    杨国忠坦然道:“臣怎么敢随意污蔑一个朝廷功臣,国忠说的话都有真凭实据,安禄山也可以为我作证。去岁冬季他追击阿布思部,俘虏了阿布思的一些亲信,是这些人把李林甫与阿布思勾结的消息吐露了出来。如今这些俘虏已经押送到长安,也已经录了供词,他们都供认不讳。陛下若还有疑心,臣这就把这些罪人给押上来,由他们亲口向你供述。”

    “不必了。”皇帝的内心有些动摇,但显然还是不愿相信,扶着额头说道:“也不能只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把李林甫的亲属都叫过来讯问。由你牵头和陈希烈,韦见素,协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问。如果李林甫有罪无需偏袒可报知与朕,如果此事子虚乌有也要还他清白。”

    “喏。”杨国忠叉手应承,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李林甫现在已死,李家早已人心涣散,亲朋更如惊弓之鸟,他只要把李林甫的儿子女婿抓起来这么一吓唬一审问,保证有人顶不住梁招供。

    他现在手底下正好有一位制造冤案的高手吉温,此人作为酷吏名声在外,估计李林甫的几个儿子女婿一见到他,就吓得腿软如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李哥奴在世的时候也绝对想不到,他亲手提拔的酷吏吉温,会变成他家人们的噩梦。

    一想到这个,杨国忠的心中就暗暗感觉舒爽,还有什么比欺负一个死人更痛快的事情。

第六百五十一章 胡椒物流遇风波

    平康坊原右相李林甫宅邸的门楹上白幡在风中凌乱,院子里散落着麻纸钱无人清扫,李府的一些家眷们仍然穿着白麻孝服,李林甫长子李岫跪在府中的灵堂内,开始了三年在家丁忧的枯燥生活。

    他的娘子依旧眼圈泛红,捏着巾帕擦拭眼泪。他的三个儿子从大到小跪坐成一排,长子规矩安静,两个年纪较小的儿子便有些不安分的活泼,若不是有严厉的父亲气势镇压,他们早就打闹成一团了。

    李府上的大管事头上只缠了一个白抹额,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情惊忧地喊道:“不好了!大郎,你快领着娘子娃儿们跑吧!再不跑怕是来不及了!”

    李岫娘子刹时脸色惨白,一双失去血色的手紧紧拽住了丈夫的衣袖,李岫眼神坚定地安抚娘子稍安勿躁,站起来问管事:“出了什么事情,你先慢慢讲,不要着急。”

    “杨……杨国忠污蔑阿郎勾结阿布思谋反,把人证都从安禄山那里带了回来!还有杨齐宣这个王八蛋!当年娶了三娘子靠着阿郎的照拂才能身居高位,现在为了避免被牵扯进来,主动投靠杨国忠,诬陷阿郎谋反。我早就该一刀杀了这个无耻狗贼。大郎,现在他们两面都有人证,看来阿郎的冤屈怕是洗不掉,还会连累你们!怎么办?怎么办?”

    管家抖着袖子在地上急得来回直转圈。李岫先是很冷静,但悲痛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他早已经预料到他们家今天会有这样的遭遇。

    想当年父亲权势滔天之时,他就担心盈满为患,过去父子二人游园,遇到苍老的役夫拉着一辆重车路过,他趁机跪倒在地,哭着劝谏李林甫说:“大人久居相位,树敌甚多,以致前途满是荆棘。一旦祸事临头,想跟他一样恐怕都不可能。”李林甫愀然不乐,拽着胡须叹道:“形势已然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李林甫的报应终于报到了儿子们的头上,李岫顾不上抱怨父亲,经过仔细思虑后,想起了父亲临终时说的话。他连忙转身扶着娘子的肩膀说:“你先带着孩子去河西……去找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李嗣业,去他那里避避风头,告诉他你是李相后人。”

    娘子凄苦哀求:“李郎,不,我怎么能舍弃你离去,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岫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是李家的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走。想必圣人会念在父亲服侍他多年的份上,不会过多遗祸于我们,如果我现在逃走,反而坐实了父亲谋反的罪过。”

    他扭头对管事说道:“五叔,你带着娘子和孩子们去河西,如果我能够生还,将来就去河西找你们!”

    “不,不要……”

    经过一场老套路的生离死别缠绵悱恻,然后娘子哭,孩子跪在爹前面哭,老管事也恻隐落泪,只有李岫心肠坚硬说什么也不哭。最后硬生生把老婆孩子赶走,灵堂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才隐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天宝十二载二月十一日,李隆基下制削去李林甫官爵,子孙有官的都除名,流放于岭南及黔中。仅给随身衣服及粮食,其余财产全部没官。李林甫近亲及党与坐贬者五十余人。又命人剖开李林甫棺木,抉取其口中所含珠,褫夺其金紫衣,更以小棺如庶人之礼葬之。

    如果论及因果报应的话,被李林甫冤杀的官员及家眷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他死后遭遇这种待遇都算是轻了。因为他是宗室之后,李隆基格外开恩,只抄家没官流放,他的亲属子女没有一个被判死罪的。杨国忠和杨家最后的遭遇,远比这要惨的多。

    但要论及这个事件本身,这不过是杨国忠在朝中驱除李林甫影响的一种斗争,完全是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式的诬陷。

    ……

    比起长安城中针对前右相李林甫发起的一场诬陷和斗争,西北这边发生的事情就有点微不足道,甚至是不可言说。

    西域商行已经断货近一个月,各地从商会进货的代理商们赶到的时候,面对的是商行中空荡荡的库房。这些代理商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又习惯了这种钱财流水,突然有一天断了顿,就像是天塌了一般。整天堵在商行堡垒外要求戴望给个说法,副会长兼二掌柜在城头上也只会喊“给我们一些时间去处理,戴会长已经亲自前往西域解决问题。”

    戴望思考问题确实有欠缺的地方,他把商行的库存仅仅控制在十天以内,但万万想不到某些问题是十天时间无法解决的。

    他心急如焚带着随从骑着马匹白驼,仅仅花了二十天时间就巡阅了整个胡椒商路运输线,结果问题还真出在源头上。

    事情非常简单,他这个冒牌的北印度刹帝利贵族能够建造堡垒,开辟封地。靠的是北印度的统治者耶萨婆曼国王的关系。但耶萨婆曼在等级森严的婆罗门教社会中,也只是个婆罗门的代言人而已。

    戴望的团队在封地及周围驱使奴隶种植胡椒,又大肆砍伐檀香木,破坏当地自然环境,大肆掠夺香料,然后一分钱不花就打包通过驿站运输到了唐朝境内。这一行径自然引起了真正的统治阶级婆罗门神庙的愤怒,这些僧侣神官们勒令耶萨婆曼收回封给戴望的的贵族头衔,又派兵抓捕了戴望的手下,又接连捣毁了几个往外运输的驿站,阻止了北印度国有资产的流失。

    但戴六郎这位始作俑者还不知道,带着人一股脑地扎过印度河,见沿途驿站人去屋空,便直接扑向了曲女城附近,回到了自己领地城堡前。

    他看到城墙上站着不是自己手下的刀客而是北印度士兵,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带着人往后撤退。

    耶萨婆曼的军队也在等着他落网,发现了形迹可疑的戴望一伙,立刻派人出城追击。双方上演了一段惊险的追逃大战,刀客们护着戴望到达小勃律时,他带着的百名随从只活剩下六个人。

    戴望的这些手下被抓捕后斩首,头颅全部悬挂在了曲女城的城墙上,显示了婆罗门教会坚决捍卫国家财富的决心。

    但戴望自己却非常愤怒而且不甘心,为了成为刹帝利为了获得种植园,他花费了大量的钱财来贿赂耶萨婆曼,又斥巨资修建了城堡以及北印度境内的驿站,这些都是李嗣业大夫的家底,他培养了这么多刀客及随从,就这么眼睁睁地死掉了,这些岂能白白地让阿三给吞回去?

    可眼下他形单影只,身边的随从都死伤殆尽,如何找回这个场子来?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驻扎在小勃律的归仁军,这是一支以唐军为主,掺杂着小勃律人的唐朝武装,总兵力有三千人。

    归仁军的军使是赵丛芳,胡椒物流商路小勃律境内的路段,就是由归仁军负责传送。戴望时常往来于西域和印度之间,与赵丛芳也关系深厚。他想着去见赵丛芳之后,他一定会带兵去北印度把自己的场子给找回来。

    但戴望没想到的是,归仁军出兵北印度涉及一个原则上的问题,使得两人产生分歧,从而吵得不可开交。

第六百五十二章 调兵出征之争论

    夕阳西下,四五个面色疲惫的男子越过了弥那悉多河,爬上了小勃律国境内的一座小山包,他们拄着木杖回头遥望,玉带般的河水被晚霞的金光晕染出金光点点。河边北印度的追兵正在骂骂咧咧地撤退。这些锲而不舍的家伙为了追杀戴望一伙人,穿越了克什米尔地区的国度拉利塔迭多,若不是因为河水往北是唐军控制的小勃律区域,他们也是一定要追上来的。

    戴望和随从们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上,总算是脱离险境了,他们相互依靠着释然大笑,嘴唇干瘪面黄肌瘦,身体几乎要虚脱。

    即使处在疲惫至极的状态,戴望也没有揭下脸上的面具,还不忘给随从们鼓舞士气。

    “兄弟们加把劲,等我们回到孽多城就真正舒服了。我戴望不会忘记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死去的兄弟们,我也要给他们报仇。只要联系到归仁军的赵丛芳,我就带着归仁军杀回北印度去,把那驴日的耶萨婆曼,还有那帮驴日的婆罗门,全部拉出去砍头。”

    三个随从只是嗯嗯地附和着,完全没有跟着戴望报仇的冲动感,也可能是他们过度疲惫,谈任何东西都无法提起他们的精神,或者说他们比较凉薄,除了自己外从来不关心别人。

    戴东家迅速转换了话题道:“等这次回去以后,戴望一定要重谢各位,奖励你们黄金和锦缎。还有死去的兄弟们,我也要花大钱抚恤他们的亲人,要让他们衣食无忧。”

    既然提到了钱财,三个随从可就不困了,纷纷叉手表示要跟东家一起回去报仇。

    “好,加紧赶路,前往孽多城!”

    他们在夜幕中翻下山去,往东边的小勃律都城方向赶去。

    ……

    四天之后,小勃律都城孽多城归仁军驻地。

    赵丛芳军使的房间在一座錾石堆砌的圆拱顶建筑内,建筑的外表有印度风格的石柱和浮雕,小勃律国能给归仁军军使住这样的房间,也算是相当高级了,毕竟他们皇宫的风格也是这个样子。

    一名亲兵腰悬横刀来到门口,躬身叉手禀报:“赵军使,戴望戴东家求见!”

    “哦,快请。”

    赵丛芳从交椅上站起来,准备迎接这位李大夫的亲信。

    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西域,更没有回中原故土,听说李嗣业已经荣升安西北庭河西三镇节度使。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情,只要李嗣业还掌管着安西,哪怕官越做越大,但他至少还记得对自己的承诺,等熬够了时日会把自己调回安西去。可一旦顶头上司换了别人,那他的苦日子算是熬不到头了,谁会在乎你这么一个驻扎国外军使的思乡之情。

    这戴望是李嗣业跟前的红人,也只有戴望能够在李大夫面前给自己递得上话,他自然要十分地巴结着。

    片刻之后,一个带着檀木面具头发乱糟衣衫褴褛的男子跨进门来,瞧那个模样别提多寒碜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标配面具,赵丛芳还以为是个不知何处来的乞丐呢。

    “戴六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戴望挪进来,一屁股坐到了羊毡上,没好气地说道:“别提了,我在北印度的封地城堡全让人给端了,还有修建的驿站,也被这些狗贼全部搞掉。我的随从们被婆罗门的士兵杀死,连头颅都给悬挂在了曲女城的城头上!”

    赵丛芳叹了口气,戴望的胡椒商路中断,也就等于归仁军断了财路。他连忙宽慰戴望说:“六郎不要过于悲伤,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到时候我派人护送你回安西,求问一下李大夫应该怎么办。”

    “什么从长计议?”戴望立刻对赵丛芳拱起双手:“我等不了那么久。丛芳兄,我这次回来,正是想求你带归仁军攻入北印度,把耶萨婆曼和他头顶上的那些婆罗门僧侣给干掉,重新扶持一个受我们管辖的傀儡。”

    “啥!”赵丛芳大吃一惊,随即放缓语气说道:“不可能。”

    “丛芳从不必担心,耶萨婆曼和婆罗门僧侣领导的军队总共将近三万人,且甲胄薄弱兵力分散,你只要带三千人南下,直取曲女城,把他们的核心神庙和王宫给端掉,这些军队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戴望对唐军的印象还停留在李嗣业以四万五千人连续打败大食人二十多万军队之上。大食军的战斗力在整个中亚已经是顶尖水准,段位在星钻级别,那么北印度军队就是青铜段位,星钻都能吊打,小小的青铜还收拾不了?

    赵丛芳无奈地摇摇头道:“根本不是兵力多少的事情。我们归仁军可是朝廷的军队,无论是调动还是出征都必须向朝廷汇报。”

    “可笑,长安距小勃律遥远万里,等你这么来回请旨,黄花菜都凉了。”

    谁知赵丛芳抿抿嘴自嘲道:“我哪有资格向朝廷请旨,应该先汇报给节度使李大夫,再由节度使汇报给朝廷。”

    “丛芳兄,你就不能活络一点吗?小勃律在大唐国境以外,山高皇帝远,你带兵去北印度,有谁知道?”

    赵丛芳鼻孔中喷出情绪:“哼,小勃律是防御吐蕃的前沿,我们一旦倾巢出动被吐蕃人得知,他们重新攻克小勃律,就等于截断了我们的后路。丢失小勃律这么大的罪过,别说你我承担不起,就连李大夫也容易被朝廷中的政敌抓住把柄。好,就算吐蕃人迟钝,但这可是灭国之战,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够掩盖过去?”

    戴望一阵郁闷,挥手拍着膝盖道:“节度使不是有专断调兵之权吗?我给李大夫去信一封,让他调拨疏勒镇兵马来小勃律接防,给你下令让你带兵南下印度总可以了吧。”

    “节度使是有专断调兵大权,可事后也得向朝廷汇报。你让李大夫怎么跟皇帝说,就说臣在印度给自家弄了个种植园,运了胡椒往大唐卖,如今印度人把某的种植园搞掉了,某就带兵去灭了他丫的?”

    唐朝廷不允许官办经营商业与民争利,也不允许高官行商,更不允许用朝廷的军队干私活。这种事情暗中干不被人揭发可以,但怎么能拿出来到朝堂上去说?况且这种灭国大案是掩盖不住的,除非朝廷内部有人替你隐瞒。

    “戴兄,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你应该去信一封向大夫汇报,让他想想办法。”

    戴望也挺无奈,只好接受了赵丛芳的建议,决定写信给李嗣业汇报一下。只是他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的胡椒物流贸易,恐怕要搁置半年的时间,这将会给三镇损失一百多万贯的钱财。

    赵丛芳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戴六郎,不必太过烦恼,李大夫如今在陇右只手遮天,一定能想到妥善解决的办法,今天晚上我让小勃律国王在王宫招待你,美酒佳肴,还有歌舞奉上。”

    “你让他招待就招待,小勃律国王是你的宠物吗?”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与小勃律国王苏拉力是朋友,仅仅是朋友而已。”

第六百五十三章 孤儿寡母

    凉州都督府的大门外跪着一对男女和三个孩子,但这对男女看起来并不像夫妻。男子面相比较显老,且神态恭谨唯唯诺诺。而女子则姿容上佳,仪态端庄且有名门大户风范。她身边的三个孩子均与她形貌接近。

    女子即使跪在地上,也还保持贵妇的尊严,但她不擅与人交流,面皮也薄的很,此刻能如此低三下四,已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

    今天早上来到都督府的时候,全程都是男子与人交流,大声说他们是李林甫的家人。

    朝中杨国忠针对李林甫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河西,都督府的官员们对于男子奇怪的举动咂舌不已。以为还是前两年吗?以前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报出李林甫的名号,地方官员无不恭敬相迎。但现在众人却避之唯恐不及,谁要敢收留李林甫的家人,就相当与右相杨国忠作对。

    所以这对男女领着孩子们中早上一直跪到傍晚,都没有人搭理他们。李大夫是杨国忠的盟友,更不会因为他们而得罪杨国忠。这么跪着不是白费力气吗,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天穹逐渐变得深蓝,星辰也开始点缀在空中。三个孩子跪得难受,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他们哭哭啼啼地央求阿娘不要跪了。管事也开始丧失信心,叉手劝谏夫人先带着孩子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但女人似乎比男人都倔强,依旧挺胸抬头跪在地上,好像此刻跪着反而是她宣示尊严的体现。

    夜渐渐暗了下来,都督府外本来还有几个围观的人,但随着宵禁即将开始,这些无业游民都赶紧回去找自己的窝。

    “娘子,我们回去吧,看来是大郎想错了,以为投靠李嗣业就能够获得关照。”

    这时女子的神情也有些松动,管事说的对,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确实很可悲。她刚要支撑着站起来,都督府的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提着纸灯从里面走出。

    来者提着灯在他们面前绕了一圈,让灯光照在脸上得以看清相貌,然后对他们挥了挥手:“跟我进来吧。”

    管事和娘子大喜过望,跟着此人跨过门槛进入府院中。

    四周漆黑凉风习习,灯火明暗处有树影摇曳,仿佛妖精的手掌。孩子们都乖巧地搀着母亲的手,他们贸然闯入陌生的环境中,虽然感到恐惧,但心中有些东西在慢慢成长。

    他们来到一间歇山顶正堂外,堂基有十三层台阶,台阶下点有石龛油灯,几个披甲武士站在两侧站岗。

    这人把他们引到门口,对着里面低声道:“大夫,我把他们带来了。”

    “嗯。”里面传出低沉而厚重的声调。

    他拉开了隔扇门,对管事和女子说道:“快带着孩子进去吧。”

    房间里空旷却很暖和,有一个靠着墙壁修筑的石壁炉,烟道在里面左右盘绕,散发的热量足以温暖周遭。

    李嗣业坐在正中央的台子上的屏风前,面前摆放着一面案几,手中握着书册,正对着油灯看似在很费力地

    大管事主动上前半步叉手道:“平康坊李府管事参见英国公。”

    妇人也依照他的样子低腰行礼:“将作监李岫之妻王氏拜见英国公。”

    李嗣业装模作样地收起书卷,握在手中站起来,在台阶上面一边踱步徘徊一边说道:“李林甫专权误国、冤杀忠良,今日落到这副田地是他咎由自取。你们也别觉得委屈,因为父债子还是世间道理,被李林甫害死的那些官员,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儿子过得比你们还要凄惨。”

    王氏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发声,但大管事却能屈能伸,挤着笑脸说道:“李大夫教训的是,我家阿郎罪孽深重,所以才殃及子孙。如今他们都已经幡然悔悟,也都受到了一定的惩罚,多数被流放到了岭南黔中,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阿郎的孙子们都还年幼,希望大夫能够念在昔日阿郎……”

    李嗣业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继续发表看法:“念在李林甫临终之前给朝廷,也给某办了一件好事,我这人也比较心善,就勉为其难收留下你们母子。但是你们只能在武威城中活动,我会派人给你们安置住的地方,也会给你们拨去生活费,三个孩子会请教书先生教他们学问。不过等他们十八岁有独立能力后,我便不再供应你们的生活所需。”

    王氏连忙跪地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收留我们母子。”

    李岫长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屈辱,激动地坦然大声道:“用不着等到十八岁,等某三年学成之后,就有了独立能力,也无需你再施舍。”

    李嗣业嘿笑一声:“那好,本官就供应你们三年,三年之后你们自己寻出路。”

    他立刻对门外喊:“燕小四,带他们去安置好的宅院休息。”

    ……

    燕小四领着李家母子提着纸灯走出都督府,让他们爬上一辆墨车。朝着城中西南的方向而去。

    这时城中已经宵禁,但马车上挂着都督府的灯笼,巡城兵丁自然不敢阻拦。

    一匹疾驰的马儿从城门方向奔来,马上的信使身上背着三根翎毛,若是有兵丁阻拦便立即高喊:“紧急公文!速速让开。”

    燕小四驾着马车疑心地看了一眼,连忙给信使让开道,回头看见对方在都督府门外下马。

    这信使奔进了府中,一路警戒哨开绿灯的情况下,来到了李嗣业所在的都督府内堂,单膝跪在地上禀报:“报!户曹参军戴望在小勃律发来紧急公文!”

    李嗣业一听到是戴望来的信,便得知商路遇到了大麻烦,而且在小范围内无法处理的那种。他在北印度开辟的种植园靠着榨取奴隶血汗来生产胡椒,又把大量香料,檀木用免费的价格从印度运走,这样的行径必然会遭到反击。

    他拆开信件仔细浏览,才得知麻烦确实是很大,北印度国王耶萨婆曼在婆罗门僧侣们的压迫下翻了脸,不但收回了戴望的贵族身份,还把他修建的城堡和仓库夺了去,杀掉了他的属下,一路追赶到小勃律才善罢甘休。

    这种事情需要一场战争才能够摆平,但无端发动战争会让人猜疑并指责,虽然节度使有很大的特权和自主权。但隐瞒一场战争比隐瞒死亡人数更让人诟病。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向皇帝上表,决定带兵远征大勃律,以清除吐蕃对克什米尔的控制和渗透。等把大勃律灭掉之后,捎带着派一支武装把北印度给灭了。回朝叙功的时候,就说北印度王耶萨婆曼企图救援大勃律与吐蕃勾结,反正屎盆子往他们的脑袋上扣,这也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六百五十四章 招降阿布思部

    天宝十二载五月初,北庭留守段秀实亲自率瀚海军出动,并派出信使知会西葛逻禄叶护,让他们不得接纳归投的阿布思部落。

    六月中旬,段秀实带兵翻过了阿尔泰山脉,在高山草场上与阿布思部遭遇,双方即将进入厮杀状态。

    段秀实命令部队严阵以待的同时,自己则来到两军阵前朝阿布思喊话。

    李嗣业给他的任务是要整体收编阿布思余部,阿布思夫妻的却必须押到长安,因为他反叛的罪名已经定性,纵然是李嗣业也无法顶着朝廷的压力保全他。这样可操作的余地实在是太小,有可能分分钟谈崩引发一场大战。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家理论上的最高境界,但要实现起来难度太大。

    阿布思部本是依附后突厥的铁勒部,麾下有数万精锐骑兵,正是因为他们遭到了安禄山的觊觎,才会被阴谋逼反。如今安禄山在追击他们的过程中,诱降了许多阿布思的部众,给他日后的造反提供了坚厚的实力基础。

    如果能够全部收编阿布思余部,将会使北庭的军事实力全面提升一个台阶,李嗣业连发了三封公文,要求段秀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从嘴边溜走。

    “阿布思部,我乃三镇节度使李嗣业麾下的北庭留后使段秀实,想请奉信王李献忠出来谈谈,这关系着你们部落的生死存亡。”

    对面阿布思的军阵中黑压压一片,如同寂静的鸦群,这种隐忍的沉默给人压抑悲愤感,宛若沉闷的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奉信王,这里是北庭,不是朔方,也不是安禄山的河东与范阳,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就不为你的部族,为你的家人考虑吗?我们大夫知道你的冤屈,但事已至此,又何必与朝廷顽抗到底?”

    “放屁,某是阿布思,不叫李献忠!你们皇帝封给我的狗屁奉信王我还回去!”阿布思在人群发出了熊罴般愤怒的吼叫声:“你们唐人奸猾诡诈,欺我阿布思无依无靠!你们北庭与安禄山乃是一丘之貉,要战便战,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铁勒部的男儿绝不肯忍辱偷生,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不重蹈覆辙!”

    “绝不苟且偷生?”段秀实高声问道:“我听说安禄山收编了贵部许多部众,他们投降的时候可曾想过不肯忍辱偷生?安禄山才是你的大仇人,他们弃你而去投降仇敌,阿布思叶护可有什么办法?”

    阿布思的军阵中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队伍中发出了熙熙攘攘的骚动,军阵缓缓朝两边分开,一个骑着黑马身披黑裘的男子缓缓走出,在阵列前站定。

    他脸色蜡黄而阴郁,双眼中布满血丝暗藏怒火,身上的这身金色明光铠本是圣人亲赐,现在已经变得破损不堪,由此可见他这一路行来,必然经历了大小无数次血战。

    他望着对面的段秀实恨声问道:“段将军何必一次次羞辱于我,如果你想取我的项上人头向你的陛下领功,只管来取便是,何必在此饶舌!”

    段秀实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如果我只是为了贪你的人头,何必在这里与你大费周张,知道葛逻禄叶护今天为何没有出现在这里吗?为何没有给我们当做胁从共同讨伐你?因为李大夫知晓将军的冤情。奉信王昔日也在朝中为官,应当知晓我家大夫素来与安禄山有嫌隙,正所谓仇人的仇人便是我们的朋友。奉信王,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能够替你平反冤屈讨回公道,必然是李大夫无疑!”

    “是么,”阿布思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来内心是有了松动。“这么说你是代表你们家李大夫前来招降我?像我这种降而复叛的人你敢招降吗?招降之后能保我活命吗?”

    “不能。”段秀实回答得很干脆,使得阿布思瞪大了双眼无比震惊。唐人果然无耻,口口声声说给他一条生路,然而摆给他的却是一条死路。

    “奉信王不必这么看我,李大夫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无法向你承诺。但是你的部众可以有一条生路,你的两个幼子李大夫也能够保全他们。只要将军肯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你阿布思的血脉就可以延续下去。”

    此情此景让阿布思感觉无比讽刺,继而狂怒地放声笑道:“李大夫开的条件果然很大方,很好,很好,哈!”

    他的部众纷纷跪倒在地上劝谏阿布思:“叶护,万万不可!朝廷不可轻信,我们愿意跟随叶护在这漠北打下一片天地,绝不再给人当狗!”

    段秀实趁机大声蛊惑道:“奉信王,你应当相信我,相信李大夫。除了我们北庭,你在天下再也找不到任何容身之地,没有人开的条件比我们更加优厚。”

    部众们仍然在苦苦劝谏,有的人甚至涕泪涟涟,使得手执马缰的阿布思也满目沧然,这是英雄的穷途末路啊。

    “尔等不必再劝,我意已决,与其全军覆没,倒不如我替你们换回一条生路。所有人,放下武器!”

    阿布思的部众们开始翻身下马,将手中的角弓和弯刀扔在了地上。段秀实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独自打着马上前,张开怀抱笑道:“我让附近的沙陀部落送来一些羊群,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金山的脚下大口吃肉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日风雨急!”

    “好。”阿布思果真算是一条汉子,他收起了脸上的悲愤,换上了颇为勉强的笑容,长达数月的奔波亡命,也使得他身心俱疲,此刻卸下防御也感觉无比的轻松。

    是夜,苍茫的金山下燃起了星罗棋布的篝火,瀚海军和阿布思余部围坐在一起,大肆宰杀羊群,将剥皮的整羊架在火上烧烤。喝醉的人们在草地上跳舞,发出如同悲泣一般的歌声。

    阿布思和他的王妃同坐在一截树干上,把他的两名幼子叫到了身边,挨个儿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然后幽幽地叹气对段秀实说道:“不知段将军如何安置我们孩子?”

    “李大夫命令我前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办法,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不能呆在安西,北庭或者河西的任何一个地方。”

    阿布思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怎么?你们终究还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奉信王你误会了。”段秀实连忙解释道:“李大夫已经在粟特人的故土河中安置了永徽军,他准备先让你的两个孩子到永徽军中历练。你的这些部族在北庭单独编为交河军,等到将来安禄山阴谋败露,他必然会替你平反,到时候把你的孩子接回北庭,由他们两人担任交河军军使,你看这样可好?”

    阿布思捋须点点头道:“不愧是李大夫,果然想得周到。”

    第二日清晨,段秀实班师回北庭,立刻派人向凉州传递公文,宣布招纳阿布思残部成功。阿布思部原本有六万多人,经过逃亡与回纥作战的损失,又经过安禄山率军追击诱降如今只剩下一万两千人。但这一万两千人是在血战之后淘汰剩下的精英,非安禄山招降的那些人可比,如此一来陇右三镇中的北庭节度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两千人,为李嗣业所控制的西北藩镇积攒下了雄厚实力。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天宝十二载

    天宝十二载五月底,李嗣业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奏疏中称吐蕃与大勃律蠢蠢欲动,企图重新打通进入葱岭的通道,他决定以封常清为安西行营节度副使,亲自率军主动出击,将大勃律国攻克,彻底断绝吐蕃的北上之路。

    奏疏送到京师后,最先送到了政事堂杨国忠的案头上。杨国忠看了奏疏后也拿捏不定,心中嘀咕李嗣业此举到底是何意。他都已经是三镇节度使了,怎么还如此热衷于开疆扩土?难不成还想谋求节度四镇?

    他本想明天上殿驳回李嗣业的奏疏,但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问题是他根本无法猜测李嗣业这番举动的真实动机,就算是李林甫重生怕也想不到。

    杨相遇到思考不通的问题时,也是敢于不耻下问的。只是他拉不下脸去找被架空的左相陈希烈,也不愿意去找韦见素、崔圆这些以门荫入仕的大佬,只好不耻下问去找只会刑讯逼供的跟班吉温。

    吉温常年跟着李林甫,近墨者黑也练就了察辨形势的心眼,更何况昨天晚上他的府上来了一位客人,乃是河西进奏院的录事参军曹安定。这位客人一进门就是大手笔,整整送了他一石胡椒。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额的贿赂,本来想要坚守官员的职业底线,但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收下了。

    杨国忠前来询问李嗣业欲讨伐大勃律一事,吉温沉吟片刻便有了计较,叉手回答道:“右相须知,陛下赐给李嗣业三镇节度使大权并非是奖赏他的功劳,而不过是为了平衡藩镇之间的势力。如今他已经身兼十二职,即使再立大功,也只是加勋进爵而已,绝不会增授实权。况且做事的人才会犯错,不做的人不会犯错,李嗣业若是安于现状,你反倒不好挑他的毛病,他这么闹腾总有战败的时候,到时候右相你不就有话说了吗?”

    杨国忠听了吉温这番话,感觉确实有道理,但就是觉得这样太便宜李嗣业了。

    其实李嗣业每次来长安叙功也没少贿赂他,但这位杨相性格比较白眼狼,就算收了东西也不耽误他把对方当做威胁。一个人无能的人总有些被害妄想,总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对,其实无论是安禄山,还是李嗣业都没把他当做一回事儿。

    他们想起他的时候,都是准备利用他的萌蠢来打击自己的对手。

    第二日,左右相和朝中几位大臣入大明宫紫宸殿朝参,李隆基问起李嗣业上疏远征大勃律的事情,杨国忠和陈希烈,崔圆、崔涣等人口径一致,附议李嗣业带领安西军远征大勃律的奏疏。皇帝决定下旨批准李嗣业的远征调动。

    七月时皇帝的旨意到达了河西,这样一来一回写奏疏请旨,大把的时间就浪费在传递信息的路上。

    但人家李嗣业有办法,他在写奏疏的时候,已经提前预判结果,把军队调动的命令发了出去。

    这场远征他根本没有动用安西其余三镇龟兹,于阗,焉耆的军队,直接命令赵崇玼带领疏勒军从葱岭赤佛堂路进入小勃律,命令龙朔军军使率领五千人从吐火罗阿缓城出发,翻越大雪山,然后沿着印度河上游进入小勃律境内。这样集结在小勃律的唐军共计有一万四千人,再加上葱岭上的识匿和护蜜国武装,总兵力能够达到两万。

    与此同时,阿布思夫妻也被段秀实派人押送到了凉州,本来他们进入凉州后就被关入了凉州府大牢,但李嗣业明面上掩人耳目,背地里就把这位末路英雄从大牢里接了出来,让他们住进了凉州都督府的后花园中,并且布下美味佳肴和葡萄酒招待他们。

    这对亡命鸳鸯已经属于数着日子等死的情况,所以看上去格外超脱,并且不介意在公开场合秀恩爱,两人互相牵着手坐在李嗣业的对面。

    李嗣业端起琉璃盏遥敬阿布思夫妻,衷心地说道:“贤伉俪如此恩爱,没想到却沦落到今日这副田地,让人不由得扼腕叹息。不过诗人卢照邻曾经写诗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尽量让你们在凉州多待些时日,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

    阿布思与王妃深情对视一眼,两人举起酒盏也回敬李嗣业:“多谢李大夫盛情款待我们夫妻,甜蜜日子虽好,但终有个尽头。我们不会让大夫你为难,到了指定的日子,只管送我们入京。”

    李嗣业放下酒盏,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对于贤伉俪,嗣业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布思与王妃对视一眼,坦然说道:“大夫但讲无妨。”

    “某想问,接下来叶护是如何打算的,难道真的准备进京受审?连你昔日的上司李林甫都因此受到了诬陷,下葬之后被人挖出棺椁刨开棺木,褫夺了紫金朝服,也被抄没了家产。你入长安绝无生还的道理。不但如此,你还要在那些所谓的满朝文武面前跪地受辱,让他们这些庸碌之辈来批判你的罪行,斩首弃市不得全尸。你的王妃也会沦为舞姬,成为无数达官小吏的玩物。”

    王妃脸色惨白,殷红的嘴唇在葡萄酒汁的浸染下红得触目惊心,阿布思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说道:“李大夫是怕我过的太舒坦,想让我及早面对现实么?”

    “错了,阿布思叶护,某只是不愿意让你们夫妻在长安那些人面前受辱而已,所以我有一个建议。”他将一个瓷瓶放在了案几上,盯着两人缓缓开口道:“这是岭南的见血封喉树的汁液提炼成的剧毒,道士把它炼成了药丸,服用下去短时间便可丧命。临行时我会把它送给你们,可助你们回到长安城前,提前结束生命避免受辱。”

    “多谢,”阿布思伸手想要接过来,却被李嗣业收回怀中,笑着说道:“暂时不能给你们,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派人送到你们手中。”

    这个时机李嗣业不得不提防,万一这对夫妻提前想不开,死到了他的凉州都督府上,还得麻烦向皇帝解释原因。所以药还得等她们夫妻离开凉州府地界才能送。

    ……

    天宝十二载八月,李嗣业把阿布思夫妻送离凉州后,暂任程千里为河西留守,他则带着随从西上阳关,沿着于阗道至葱岭商路前往小勃律。

    由于这条路上驿路系统十分发达,李嗣业与几十名随从虞侯每人三骑,来回换马骑乘,一日行程达三百里,仅用了一个半月便到达了小勃律国都孽多城。

    疏勒军和龙朔军已经提前半个月到达了小勃律,封常清则在十天前抵达,三军经过休整制作压缩干粮,只等着节度使到来便可出征。

    李嗣业到达孽多城后,决定把指挥全权交给封常清,自己则从旁坐镇。

    真实历史上这场战役也是封常清指挥的,他只是想证实一下,在被自己改变了人生轨迹之后,封常清还有没有原来的指挥才能。况且他的西北藩镇阵营中不能只有自己一个能打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越多越好。封常清、李光弼、段秀实、白孝德这些人应该能完胜安禄山手下的那些将领才是。

    天宝十二载九月下旬,阿布思夫妻在乘坐朝廷押送的墨车渡过渭河后双双服毒自杀,唐玄宗听闻消息后,命令京兆府将他们夫妻尸体就近合葬。

    十月初,李嗣业率军渡过小勃律与大勃律的分界线婆夷水,朝大勃律国发动了进攻。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大勃律之战

    戴望身披黑色的斗篷,戴着面具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紧跟在李嗣业身后。他在小勃律国境内等待的几个月真是煎熬,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胡椒物流商路的中断使得无数的钱财打了水漂,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这句话真正得到了证实。

    胡椒物流商路的理念超越了这个时代,所以才使得它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让这条线路上的每一个人都趋之若鹜。他们之前都不敢想象,商路运输居然还能这样搞,通过一个个节点进行牲畜接力,完成最终的运输,

    不同的生产模式导致不同的贸易模式,农业国的贸易模式就是集市,然而胡椒的大宗运输重新定义了贸易,出现了代理商和分级代理,也使得短短两年之内,长安城的首富就从王元宝变成了米查干。

    恐怕戴望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已经变成了资本本身,也与资本的特性相当吻合。为了赚取胡椒商路的暴利,资本不惜发动战争,也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他现在不就是在发动战争吗?

    他夹着马腹快走几步,迅速跟在了李嗣业身后,叉着手说道:“没想到你的手笔如此之大,竟然带了两万军队,定能把那北印度的耶萨婆曼,还有那帮子婆罗门全部收拾干净,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肆无忌惮地种植胡椒圆,也可以把香檀树免费砍伐下来送往长安,成为达官贵人手中的把玩物件儿。”

    李嗣业在马鞍上侧头皱眉看了看他,感觉这个人说话的口气已经把强盗逻辑当做了理所当然,难道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发生变化,忘记了初心,成为恶龙吗?

    “戴六郎,不要本末倒置,我们此番出征是为了击败大勃律国,如果北印度敢干涉挑衅,再顺便为之灭掉他们。”

    戴望迅速反应过来,叉手道:“大夫说的对,不可本末倒置,北印度已经干涉挑衅了,等我们拿下大勃律,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李嗣业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

    唐军在夜间渡过婆夷水,向对岸的吐蕃大勃律联军发动进攻。由于敌军没有防备,几乎是一击即溃。封常清率领疏勒军为前锋,一边扫清残敌,一边追击朝着大勃律国都菩萨劳城出发。

    吐蕃与大勃律军战败之后,迅速集结力量摆开阵势,在山林前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封常清根据地形将阵型列为偃月阵,小股骑兵在偃月的两侧,步兵阵列在中央。吐蕃军的一个东岱集结在山林背面,大勃律军则处在吐蕃军的两翼,他们在地形上占据了些许优势,一旦战败便可以沿着山林逃遁。

    封常清命押衙挥动令旗,偃月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吐蕃军的桂射手们带着庸护持迅速前冲,企图用极快的速度穿过唐军的箭阵覆盖。封常清命令队伍停下,弩箭队分为三排轮换交替抛射,一时间箭矢如雨抛落,将敌军密集的冲锋阵型射了个七零八落。

    他隐约判断出吐蕃人的斗志不是很强,准备着下令两翼的小股骑兵准备出动包抄,截留准备撤退的敌人。但命令尚未下达,吐蕃人突然吹响了盘羊角,敌军迅速向后撤退,牵着牦牛和成年羊逃入了山林中。

    山林地带对骑兵非常不利,无法有效的追击,封常清只好命令骑兵和步兵统一行动,沿着吐蕃人撤退的路线进行追击。

    李嗣业带着中军下午时赶到了双方激战的山林前,听封常清派回来的塘骑队传令兵汇报战役情况:“敌军在向我军冲锋时,被弩箭队压制后溃败,沿着这条山林带往东南撤退。”

    他颇感奇怪,从他们唐军渡过婆夷水开始,吐蕃和大勃律联军就没有组织过像样的抵抗,前两次战役还可以说是准备不足。但这次对方却是迅速集结起来的反击力量,怎么可能如此快速地溃败?

    他立刻给塘骑队下令:“迅速赶至前锋疏勒军,询问封常清副使敌军屡次败北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刻意诱敌企图引我军轻敌冒进,会不会在沿途山林中藏以伏兵?告知他务必要小心行事,我与中军将在菩萨劳城停顿,等着他受降归来。”

    塘骑队乃是唐军各军之间传递消息的传令兵,拥有脚力最好的马匹和骆驼,在大勃律这种多山林起伏的地形下,他们仅用半日便追上了封常清的前锋,并把李嗣业的话如实汇报。

    封常清已经迫近大勃律与吐蕃麻羌塘的交界处,听到李嗣业的传话后立刻细细反思,确实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几战打得实在太顺了,不似敌军的真实战力。

    他立刻拽住马缰高声下令道:“康押衙,迅速传令各营押官,迅速集结为三才长阵,以跳荡刀盾兵为第一排,长枪步槊为第二排,弩兵为第三排,对整个山林两侧进行搜寻,给我把伏兵给找出来。”

    跳荡兵们手擎着盾牌并列成排组成了盾墙,他们手中提着横刀掠过草叶,在灌木从与草地间缓慢地前进。步槊手和枪兵将长矛架在盾牌上,作为主要的输出兵器,两个弩兵端着擘张弩凝视着前方,弩弦已经在饱满欲发的状态。

    吐蕃军趴在草丛中,眼看着唐军即将接近,有些人因为恐惧而抖动了草叶。

    “风吹草动!准备!”

    暴露了的吐蕃军从草丛中站起,拉满了弓弦一阵攒射,被唐军的严密盾墙挡住。紧接着他们挥舞着宽刃刀冲了上来,劈砍撞击在唐军的盾牌上。长枪短槊立刻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将冲在最前方的人刺倒,然后拔出收回来接着攮刺,后方的弩兵预防敌人发现阵型的死角而随时准备补射。这种最简单的三才阵战法唐军早就训练熟络非常默契,对分散隐藏的伏兵非常有效。

    藏在灌木从中的大勃律军队不断被驱赶出来击杀,他们索性不再隐藏,或冲出来拼杀一阵子,或直接投降。

    战役进行到傍晚,吐蕃军溃败撤退到麻羌塘地区,而大勃律军却不能离开故土,只好投降唐军,被封常清押解回菩萨劳城。

    大勃律战役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善后处理也是轻车熟路,将大小勃律合并为勃律国,归仁军扩张兵力,把大勃律这些投降的败兵吸纳进去。

    大小勃律原本就是一个国家,后来被吐蕃强行分开,现在算是被唐军强行整合完整,这样唐军就等于控制了克什米尔东大部分地区。这一地区即使在公元七世纪的这个时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吐蕃失去了它,就完全失去了向西域进军的线路,只能龟缩在青藏高原上。这里还是南下印度的跳板,往后的几个世纪里,无论是大食人想要入侵印度,或是卧莫儿帝国、还是奥斯曼帝国南下都需要先占领这里作为前进基地。

    现在李嗣业率领的安西军占领了这里,就等于完全控制了印度的进出之路,使得它只能与唐朝进行贸易,那么它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成为西北藩镇的胡椒香料等原材料生产基地,源源不断地为这些贪婪的军人们创造财富。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不惧怕神罚的军队

    封常清还不清楚李嗣业所打的如意算盘,以为拿下了大勃律完成后续接盘,就可以班师回碛西,然后李大夫上叙功奏疏,等待加官进爵皆大欢喜。

    岂知拿下大勃律只是餐前的一道开胃汤,北印度才是真正的主菜。当然以印度的物产丰富,它也能当得起一道主菜。

    大勃律归降的五天后,李嗣业派出去监视各国动态的斥候(谁知道派斥候是真是假)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北印度企图集结兵力要帮助大勃律国把唐军赶走,将领土重新夺回来。

    许多不明真相的唐军将领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帮助大勃律复国是你北印度该操心的事吗?人家吐蕃打了败仗退走还没有说要重新集结兵力夺回来,你处于南边的国家跟着填什么乱?就算你与大勃律接壤让你感觉到了危险,但在这克什米尔地区还有一个雅利安人建立的国家叫拉利塔迭多,人家这个国家都没有说要出兵帮助大勃律,你北印度也管得太宽了。

    大家对这个国家的神奇想法都不敢相信,封常清也质疑北印度的动机,但是都没有对这个消息的准确表示存疑。

    因为李嗣业大夫很快做出了反应,甚至听到这个子虚乌有消息后还很高兴。

    按照唐军的传统,得知敌军的行动后绝对不会被动防御,所以他立刻下达了进攻北印度的命令。

    李嗣业没有派立下新功的封常清带兵,而是命令赵从芳带领归仁军为主力,白孝德率领一部分龙朔军和疏勒军为前锋,兵分两路朝着印度进发。

    在这两位心腹将领出发前,李嗣业亲自给他们开了小会,讲明白此战的目标是曲女城守军,还有北印度的最高权力机构婆罗门神庙与耶萨婆曼王宫。在这样一个神权为主的社会里,只要控制了婆罗门僧侣,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国家,连耶萨婆曼这个国王,都可以像垃圾一样弃掉。

    李嗣业对他们两个还不放心,又派了精通梵文,熟悉印度风土人情的戴望担任军师兼向导。当然总决策权依然在赵从芳手中,他是安西军在南亚地区的拳头,自然应该独当一面。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戴望给两位将军科普了曲女城的现状及城池的构造。在什么德里、加尔各答兴盛之前,这里才是印度的中心,戒日王朝的首都,也是继孔雀王朝首都华氏城之后古印度最兴盛的城市。

    “过去的孔雀王朝和戒日王朝曾经统一过印度,戒日王朝在太宗时期也兴盛一时,只是戒日王死后,统一的国家立刻四分五裂,连曲女城都被大臣占据自立为国王。当年王玄策出使印度时恰好赶上了这一时期,遭到这国国王的袭击,死伤二十多人,贡品全部被夺走。王玄策和孤身前往吐蕃从松赞干布处借来一千两百兵,从泥婆罗处借来七千人,指挥着这八千多人便攻破了曲女城,前后经历两战俘虏其国王,王妃和宫室成员一万多两千人、牛马两万余,回到长安献给太宗皇帝。”

    “王玄策挺牛啊。”白孝德吃惊地说道:“这段过往我怎么没听说过?”

    戴望感叹地说道:“不是王玄策牛,而是太宗一朝牛,天可汗牛。若非有天可汗震慑四夷的大唐国力,王玄策如何能够从吐蕃和泥婆罗两大强国手中借来兵,又如何能够击破曲女城俘虏中天竺国王?可惜如今我大唐国力虽盛,影响力却远不如从前,让吐蕃人在周边屡屡挑衅也就罢了,连南诏那样的弹丸小国,也敢公然造反。”

    白孝德骑在马上满怀豪情说道:“如今的大唐虽不及太宗天可汗的威风,但也不远矣。李大夫执政安西攻取了河中故地,攻取了大小勃律。如今不也正在进攻北印度么?虽然没有吐蕃,泥婆罗借来强兵,但也有识匿国和护蜜作为盟友助战。”

    “说的正是,”赵从芳一听说白孝德给李嗣业歌功颂德,立即也不困了,跟着他的话往下续:“如今安西北庭的掌控区域是自高宗以来最广阔的,其中一多半是李大夫的功劳,如今李大夫已受圣人绘像凌烟阁,已是近百年来之未有。”

    戴望坐在马上沉吟不语,赵从芳从他面具下面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这样曲意逢迎,不就是为了让这位戴六郎听到好传到李嗣业的耳朵里么?

    白孝德问戴望:“这北印度兵力如何,士兵的战斗力如何,甲胄可坚固?可有什么厉害的阵法?”

    “北印度国王耶萨婆曼麾下共有兵力三万人,如今在曲女城中只有一万,其余两万人分别驻扎在拉哈尔和摩拉婆,我军需绕过拉哈尔直取曲女城。他们的军队甲胄防护几乎全是皮甲,注重美观而不注重实用性,军队战斗力尚可,在印度诸国中算是强的。阵法嘛,无非是简单的方阵,对了,他们有非常厉害的象阵,虽然行动速度不如驼马,但皮糙肉厚极难对付。”

    “象阵?什么东西?”白孝德一头雾水。

    “你没见过大象?”戴望抬手比划道:“这玩意儿比两头马都高,体型比五头牛都壮,耳朵如同蒲扇,鼻子像一条长蛇。”

    于是乎,在白孝德的脑海里幻化出一条凶悍的怪物,体型如牛却比牛壮出五个牛,马腿长长的如同高跷,脸上长着凶悍的毒蛇,张开了血盆毒牙撕咬一切。

    “这么可怕?这如何能战得过?”

    “可怕倒是不可怕,大象性情温驯,所以更容易畏惧。它们害怕狮子,也害怕明火,更怕爆炸。这次远征大勃律赵镇使带来了投弹营,他们手中的猛火雷正是象阵的克星。所以与北印度军队作战,最大的难题不是什么象阵,而是攻克曲女城。”

    赵从芳从前面回过头来,笑着说道:“要攻克曲女城,我倒是有一计,只不过需要戴六郎辛苦一下。”

    “什么计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从芳放慢骑速,与两人并排而行说道:“戴望你亲率一千人在曲女城下挑衅,婆罗门神庙和耶萨婆曼对你非常仇恨,他们必然派兵出城与你作战,你趁机不敌撤退,等敌军追至我们预设的埋伏地点,可一举将其击溃。”

    “打败敌军后不要杀俘,把他们当做人质押着攻城,届时城中兵马不足,必然被我所攻克。”

    戴望暗暗嘀咕,押俘虏攻城这么狠辣的手段,在天竺人的眼中是要遭受神罚的。

    然而白孝德却心中存疑:“这么简单的计策,他们能上当吗?”

    戴望在心中沉吟了良久,可能是在考虑梵天神会不会降罪,才表示赞同道:“完全可以!这些天竺军还处在礼仪战争的阶段,两军对垒相互约定战场,绝对不使诈。若有不守规矩的一方,会受到婆罗门神庙的制裁,还会受到神明的诅咒。”

    “所以你们可以使用三十六计,阴谋诡诈,只要不怕梵天的神罚即可。”

    “怕个屁!”白孝德哈哈大笑:“这个梵什么天是天竺人的神,又不是我们的神,祂也只能管得了他们,管不了我们。哈哈哈!”

第六百五十八章 预谋伏击战

    曲女城的白色錾石城墙上立着一排光着膀子的印度士兵,他们拄着长矛低头下视。看到下方披着黑色斗篷的面具男领着一支被甲胄严密覆盖的军队,立刻吹响了手中的犀牛角,低沉而急迫的声音在城中缭绕。

    北印度王耶萨婆曼慌忙派大臣到城头上去察看敌情,见到了戴望和他率领的军队,连忙跑下城头向国王汇报。

    “我的王啊,那个贪婪的戴面具的唐人戴望,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千多名士兵,他此刻就在城下叫嚣挑战,该怎么办请我王定夺?”

    耶萨婆曼咬着嘴唇在宫殿中来回踱步,恼火地回头问大臣:“敌情可汇报给婆罗门神庙的长老们了吗?”

    “哦,已经汇报了,不过长老们说这是俗人的战争,他们不便屈尊降贵过问,但是他们已经获得了神谕,在梵天创造的土地上,您和您的军队已经得到了神的祝福加持,所以他不可能是您的敌手。只管放心地去战吧,你的敌人必将受到神的诅咒,他们将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耶萨婆曼不满地嘀咕道:“这些僧侣们只会用一些神谕来糊弄我,他们每天在寺庙中享受尊贵的婆罗门身份,大难临头的时候却只会用神来慰藉自己,欺骗我们。有本事他们亲自到战场上试试,他们不是有神谕加持吗?敌人的弓箭肯定射不中他们,敌军的双脚见到他们肯定也会腐烂。”

    大臣慌忙低头说道:“我的王,这种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让大祭司知道了,必然会以梵天的名义来惩罚你。不过面对城外的敌人,您还是有胜算的,他们虽然甲胄严密,但只有一千多人,我们以十倍的兵力进攻,定然能够获胜。”

    “只有一千人?你怎么不早说!”耶萨婆曼挥起拳头砸击右手说道:“达西罗,我命你为征讨将军,率领八千人出城与戴望率领的军队作战,一定要把他活捉,若不能生擒,取他的头颅来也可。”

    大臣达西罗心中极不情愿,但国王的命令又不得不服从,只好退出宫殿,来到城中点兵出战。

    实际上北印度国王的军队也擅长作战,将军中也有许多如巴霍利王这般壮实拉风的男子。但他们与基层军官属于种姓制度中的刹帝利和吠舍阶层,而广大的拿着刀枪上战场的士兵,是被排除在雅利安人之外的低贱首陀罗,这样的军队构成不可能同仇敌忾,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是军队的归属问题,军队似乎应该属于他们的创立者国王,但国王的职责也是侍奉服从婆罗门。所以婆罗门神庙对于军队有越级领导权。有时候将军们搞不清该向谁负责,向谁效忠,对国王的服从性过低,进一步弱化了军队的战斗力。

    城中有十三头大象,全部被训象人赶出了城,训象人站在大象背上的竹篮中,象队挑着洁白的象牙盯着前方的敌军。八千名士兵站在象群的后面,一部分人手持盾牌举着长枪,一部分人配备铁刀和长弓,他们似乎就只有这两样兵种。

    多数唐军士兵没有见过大象,看到如此的庞然大物不免胆颤,戴望宽慰他们道:“大家不要被象群给吓到了,这些畜生其实很容易对付,他们奔跑的速度也不快。”

    达西罗一声令下,象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戴望虽没有指挥过打仗,但见过猪跑,知道应该先派弓箭手压制,立刻挥手道:“预备!放箭。”

    骑兵角弓、步兵长弓是唐军的基本配备,其中还有少量的弩箭队,所以这一轮攒射算得上千箭齐发,穿透了白象的皮肉使得它们吃痛,但训象人能够用鞭子安抚它们的情绪,使得象群保持向前进攻的态势。

    唐军经过三轮的抛射,虽然使得象群受了些伤,还有一名训象人被射中从篮子中掉下来,被象腿踩得成了肉饼,但终究无法遏止它们前进。双方之间的距离还剩下五十多步,戴望立刻掉转马头挥鞭抽打马臀:“撤!”

    众骑兵在前方迅速打马疾驰,步兵们在后面撒腿狂奔。训象人对着大象施展了皮鞭,这些看似笨重缓慢的家伙奔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

    一些士兵发足狂奔一边高声骂道:“我们被军师诓了!这特么也叫不快?”

    还好这些大象的驯化程度并不完全,训象人无法驱使象群进行长途奔跑追击,只能放慢速度等待后面的士兵追上来。

    敌军统帅达西罗在后方高声下令:“给我追,不要放跑的那个戴面具的!他是梵天要惩罚的罪恶之人,将受到地狱之火的灼烧!”

    戴望为了照顾其余士兵,特地放慢了速度,抖擞着缰绳从马上回过头来咬牙道:“这帮田舍汉竟然想烧死我,等我带大军攻破曲女城,定要把你们供奉邪神的淫祠给一把火给烧了!”

    他们一路将北印度军吸引到树林茂密的山谷间,其实也算不上山谷,恒河流域平原上地形变化幅度很小,基本不会产生落差很大的山。所以这只算是两座丘陵的低洼地,对于伏击的唐军来说不是理想的地形。但幸好两边植被茂密方便隐藏,赵从芳和白孝德就带着唐军埋伏在灌木丛中。

    印军很快进入洼地,他们驱赶着大象在前方开道,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踩倒。一些裸露臂膀只穿着皮马甲的士兵紧跟在后方,他们手持圆盾,将长矛抗在肩头上行进,队列散漫得像一支盛大的观光旅游团。后方的高种姓军官们或骑着马,或被人用软轿抬着。最属指挥官达西罗的配置最舒服,竟然有十六士兵抬着他坐在华丽的坐辇上,后边还有妖艳靓丽的女奴手中掌着孔雀羽扇。

    等到这支军队全部进入洼地,赵从芳和白孝德分别抬起手中的令旗,兵卒们将擘张弩拉满了弦,箭头上的火油也已经点燃。

    “放箭!”

    两边一声令下,无数支火箭从草丛中激射而出,将整支印军笼罩在火雨的打击之下。

    象群被火焰所惊吓,立刻掉头狂奔,把后方的军队冲了个七零八落,士兵慌忙夺路而逃,跑得慢的被大象踩倒在地,连脑浆都崩裂了出来。

    逃跑的士兵们被弩箭射倒在地,发出凄惨的叫声,火焰顺着皮甲噼啪燃烧。军官们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斩杀逃兵,却依然无法阻止军队的溃逃。

    达西罗愤怒地在坐辇上高声痛骂:“你们这些无耻的偷袭者,必将受到因陀罗的神罚!如果巴拉吉在这里,他一人就能将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全部斩杀!”

    白孝德自然听不懂这些狂言,木然而又冷血的挥手:“骑兵队,扫荡!”

    唐军的战马猛上了虎皮,朝着印军队进行掩杀。达西罗慌忙跳下坐辇,翻身骑上了他的坐骑,抛下士兵们连忙逃窜,还有几个高种姓的军官组织反击,被唐军冲锋的轻骑兵射杀。

    骑兵从丘陵的两侧进行包抄,这时高种姓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他们骑着战马,逃命的速度自然飞快。戴望带着所率领的一千士兵也掉头追了上来,他奋力抽打着马臀,一边对率军追击的白孝德高喊:“尽量俘虏刹帝利,这些首陀罗命贱不值钱!”

    白孝德伏在马背上回头问:“谁特么是刹帝利啊?”

    “就是那些坐轿子的骑马的!”

    “好!”白孝德高声应答,转身身后的兄弟们喊叫:“都带套马索了没有!”

    “带了!”

    “好,不管赵将军赏不赏你们,我老白在这里开了赏格,活捉一个刹帝利赏钱两贯!”

第六百五十九章 攻克曲女城

    对于挥舞着套马圈的安西军骑兵来说,畜生和人没什么区别,那些被套中的马匹、牦牛、麋鹿甚至是野狼,连挣扎的样子和神态都大同小异。人挣扎的时候也是这个鸟样,这些所谓高贵的刹帝利被绳圈套中之后,扭动着身躯从马上被拽下来,落在地上满身尘土。

    唐军骑兵把绳头挂上马鞍。发出尖利的口哨声和笑闹声,将他们在地上拖行近百米,拉出一道道烟尘,他们双手拽着绳子踢动宛如挣扎的野狗,直至使得衣着光鲜的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血肉模糊。

    军使赵丛芳很快赶到,对着这些玩闹的唐军喝道:“都别玩了,别把人都给弄死了。”

    骑兵们悻悻地停下了打马狂奔,俘虏们躺在地上已经是奄奄一息。前方白孝德折返回来,赵丛芳本想夸赞他两句,结果一看侧头一看马匹的背后,竟然也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那位印军统帅达西罗。

    赵丛芳顿时没好气地说道:“白将军,你已经贵为将军,怎么能如普通士兵那般以虐杀为乐?”

    白孝德嘿笑着狡辩道:“我本来能让他乖乖被活捉,可惜这家伙不识趣,竟然拿弓箭射我。本将军实在是气不过,才将他挂在马屁股后面,拖行了几十丈小施惩戒。”

    赵丛芳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白孝德仗着早年曾跟随李嗣业资格老,行事极为跋扈。只要他不违反军令,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把俘虏按照种姓高低分开,刹帝利重点照顾由骑兵一对一押解,吠舍全部用绳拴着脖子,由步兵队进行押解,首陀罗不栓手脚,由戴望率领的后军驱赶行进。”

    三个种姓受到三种截然相反的待遇,唐军在乎他们身份高低却是因为价值不同,刹帝利因为价值最高反而受到了最残酷的对待,反而是低贱的首陀罗处于松散放养的状态。

    身心上的巨大屈辱使得这些刹帝利悲愤交加,他们被绳套栓住了脖子,像牲口一般被牵在马后,脚步蹒跚地跟在唐军骑兵身后蹒跚前进。

    两种完全不同价值观文明的遭遇,由于对对方文明的不了解,弱势的一方自然不被理解地被粗暴的毁灭。唐人不会理解为什么神庙僧侣为何会比国王高贵,印度人自然也不会理解唐军为何不信神鬼百无禁忌。刹帝利们被捆缚羞辱时,他们心中气恼愤恨,不明白自己高贵的身躯为何会受到残酷对待,不是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吗?

    唐军很快押着俘虏到达了曲女城下,国王耶萨婆曼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现在城中只剩下两千军队,强敌却就在眼前。他连忙派信使给远在摩腊婆的大将军巴拉吉传令,让他立刻回来救援王城。

    这位巴拉吉在北印度的地位就相当于希腊的阿喀琉斯,他与耶萨婆曼都是婆罗门阶层,却又不甘愿去做僧侣,一个做了国王,另一个却成为了征战沙场的将军。他的传说如同印度奇葩电影中那样夸张离谱,民间传说他单枪匹马就击垮了六千名南天竺士兵,又有传说他为了心爱的女人,骑着坐骑一夜穿行三千里,来到敌军的城池下,一口气杀死了一千六百名士兵,把老婆给救了回去。

    这故事听起来有点玄乎,但这位将军英勇善战倒是真的不掺假。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渴。

    眼前的这支唐军拥有一切恶魔如阿修罗所拥有的残忍和无耻,他们不敢与印度军队公平地作战,而是使用卑劣手段偷袭才勉强取得胜利。他们现在即使攻城也不肯堂堂正正地进攻,而是采用最无耻的手段押解着俘虏来充当挡箭牌。为什么这些畜生一次次违反战争的规矩,却没有帝释天降下惩罚来教训他们?

    眼下赵丛芳和白孝德这两名唐军大将骑在马上表情冷漠,一挥手下令,士兵们押着衣衫褴褛的刹帝利往城墙下走去。

    国王耶萨婆曼亲自在城墙上督战,怒声给士兵们下令道:“这些混蛋既然被俘虏,就不再是受神庇护的信徒,不需要怜惜他们的生命,直接给我射箭射死他们!”

    城墙上手执弓箭的士兵们哪敢动弹,他们认出了这些被押解的人的脸,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刹帝利。虽然说杀死刹帝利的刑罚不算太重,不似杀死婆罗门须损毁自己、三次投入火中那么残酷。但一千头母牛和一头母牛的赔偿他们也是承受不起的。况且士兵中还有许多低于刹帝利和吠舍的首陀罗奴隶阶层,他们天生对以下犯上行为有深深的畏惧,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刹帝利放箭。

    正当有人犹豫有人质疑的当口,唐军已经押着俘虏贴到了城墙根下,这是守城士兵的射击死角,就算投滚石和檑木都无法击中他们。

    赵丛芳挥动旗帜下令,命令士兵们排列成箭阵方阵,从最前方的伏远弩,到擘张弩和角弓。伏远弩主要发射登城箭,这种箭的箭杆如同手臂,插满了曲女城墙。它们用来当做阶梯让攻城士兵攀爬。擘张弩和角弓主要负责对城墙上进行压制。

    唐军士兵攀着登城箭向上仰攻,头顶上箭雨纷飞。印度士兵刚从墙垛后面露出头,就被箭矢射中,翻滚着掉下了城墙。有两名唐军士兵已经接近了城头,但被垛口中伸出的长矛刺中掉落下去。双方一时间进入胶着状态。

    两千人守一座坚固的大城池,兵力不足就是最大的问题。耶萨婆曼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北城门,不间断地进行严防死守。就算唐军士兵押着刹帝利进行强攻,也被神谕加持的热血印度士兵打退了两次。

    在最危急的时刻,婆罗门有一名神职人员登上了城墙,念诵梵文为军队鼓舞士气。但是没想到这buff真的有效,守城的北印度军队士气突然旺盛起来,纷纷举着石头往城墙下猛砸。唐军虽然甲胄坚固,但依旧承受不住乱石砸击,再一次败退下来。

    赵丛芳高声喊道:“获得先登之功者,官升两级,赏钱三百贯,绢十六匹!他娘的,我就不相信万能的金钱教干不过婆罗门神教!”

    就在双方激战至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曲女城的西城门处突然传来两声巨响,猛烈的爆炸声震得人们的耳膜都嗡嗡作响,仿佛是雷震子降临了人间。

    赵丛芳和戴望同时大喜相视而笑:“白孝德出其不意,攻克了西城门!”

    “兄弟们加把劲儿,进城后抢劫三日!所有缴获一律无需上缴!”

    城头上耶萨婆曼脸色煞白,转瞬间就有士兵来报信,跪在地上禀报:“我的王,唐军攻克了西城门,请大王快快撤退,不要再身处险境了!”

    他慌忙下令这名士兵不要声张,偷悄悄地溜下了城墙,往王宫的方向逃窜。

    城墙上的士兵没有国王的督战指挥,也没有了婆罗门僧侣的念经加持,士气跌落到了低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名唐军校尉挥舞着横刀登上了墙垛,背靠着背挥刀劈砍,印度士兵们且战且退,但更多的唐军登上城墙,迫使他们最终放下武器投降。

    进入城中的兵卒们扛开了城门的门档,厚重大门向两边打开,赵丛芳率领着军队列阵进入城中,绛红色的日月星三辰旗在城中四面飘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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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世长安到安西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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