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父子
慈庆宫,始建于大明嘉靖年间,乃是嘉靖和万历两朝太子的居所,也就是俗称的东宫。
西李被诛之后泰昌便让太子朱由校和皇五子朱由检搬到了慈庆宫,由乳娘客氏负责照顾,同时安排了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个小太监作为他们的伴当。
这天,詹事府官员皆已就位,泰昌也重回故地再次踏入慈庆宫中。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响起,主殿中等候多时的朱由校、朱由检和徐光启等人连忙趴服在地,齐声山呼:“恭迎皇上。”
泰昌满面春风的走进来,微笑着道:“免礼,平身,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就罢了,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满脸懵逼。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自家人!
开什么玩笑?
这几个甚至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把他们招进詹事府来教导太子,因为太子的老师那都必须是学识渊博之辈,最少也要是翰林出身,而这里面也就徐光启是翰林出身,宋应星和孙元化甚至连进士都没考上。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泰昌也没往主位上座,他直接走到太子朱由校跟前,抬手在其肩上轻轻一拍,亲切道:“怎么样,校儿,慈庆宫还住的习惯吧?”
这一拍,差点没把太子朱由校拍回地上去。
倒不是他力气大的吓人,主要太子朱由校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如此亲切啊。
他哆嗦了一下,随即颤声道:“回父皇,这里很好,孩儿很喜欢。”
唉,可怜的孩子。
泰昌看着朱由校和朱由检那陌生而又畏惧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他当太子那会儿自身都难保,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哪有心思来管自己的孩子。
七个儿子啊,就剩下这两个了,朕一定要好好待他们。
他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又亲切的道:“校儿,听说你整了个木工房,走,带朕去看看。”
朱由校闻言,吓得差点没瘫地上。
他以为父皇是在责怪他不务正业呢,在他的印象中,父皇可是很少跟他说话,也从不关心他,每天就拉着个脸,脾气暴躁的很。
这样的父亲,谁不怕。
他哆嗦了好一阵,这才结巴道:“父,父皇恕罪,孩儿不敢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不敢了?
泰昌搂着朱由校的肩膀微笑道:“你不用怕,父皇是真想看看你木匠活做的怎么样。”
说完,他便搂着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往外走去。
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那是相当的熟悉,朱由校的木工房在那里他也知道,根本无需人带路。
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目瞪口呆。
皇上这是干嘛呢,招他们来不是为了交待教导太子的事宜吗?
看太子做的木匠活,这又是什么意思?
泰昌回头一看,这几个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发呆呢。
他不由摇头苦笑道:“哎呀,朕险些把你们给忘了,都过来吧,随朕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就这么在慈庆宫的廊道中转了几个弯,很快就来到了后面的一处偏殿中。
这里就是朱由校的木工房了。
不得不说,朱由校对木匠活那真是相当的痴迷,硕大的偏殿里面不知道摆了多少崭新的桌椅板凳,斧头、锯子、刨子等工具更是摆得整整齐齐。
也不知道是谁教自己宝贝儿子这门手艺的,据传,这小子简直是鲁班再世,木匠活做的可不是一般的好。
泰昌细细扫视了一圈,不由点头赞赏道:“嗯,很好,看样子这门手艺你是学到家了。”
这,很好?
不但是朱由校,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太子殿下痴迷木匠活,皇上竟然说很好!
皇上不会是气疯了吧?
传闻皇上都被郑贵妃和齐楚浙党给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再被太子殿下这一气,真疯了怎么办?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泰昌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对徐光启道:“子先,听说你会做望远镜?”
啊!
你听谁说的?
徐光启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回皇上,微臣也只是见过望远镜的图纸,至于做,微臣也想,奈何没有材料啊!”
材料的确是个问题,这会儿大明还没人会烧制玻璃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对一旁随侍的刘时有道:“若愚,命人去内库找两块水晶来,做成成品的也行,必须是那种跟水一样通透的,最好是圆的,有拳头大小就差不多了。”
水晶这东西并不是很名贵,这年头一般是用来雕刻某些东西的,皇宫内库应该是有的。
紧接着,他又对徐光启道:“望远镜的图纸你带了吗?”
这东西谁带身上!
徐光启琢磨了一下,随即小心的道:“皇上恕罪,微臣没有随身携带望远镜的图纸,不过,皇上如果急着要的话,微臣可以现画一幅。”
行啊,朕还没见过人画图纸呢。
泰昌当即拍着一旁的方桌道:“好,就在这画,来人,上文房四宝。”
这个,皇上站着的时候谁敢坐着啊!
文房四宝是拿上来了,椅子也搬过来了,徐光启却是满脸为难,不敢往下坐。
泰昌见状,当即抽过一张凳子,往桌子旁一坐,随即催促道:“这下行了吧,赶紧画吧。”
徐光启见状,这才小心的坐下来,抽出一支工笔,在白纸上认真画起来。
这年头可没什么铅笔,手艺人画东西一般都是用木炭,读书人则是用尖细的工笔。
工笔画,擅长的人并不多,不过,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人基本都会,毕懋康更是有名工笔画大家。
当然,徐光启的工笔画也不差,他才寥寥画了几笔,一个单筒望远镜的轮廓就呈现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大筒、小筒、大镜片、小镜片,每一个画的都相当精细,而且还标注了尺寸。
泰昌见状,不由连连点头,待徐光启画完了,他便指着图纸问道:“校儿,这两个镜筒你能用木头做出来吗?”
这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朱由校就来劲了。
他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脸上陌生和畏惧的表情全没了,身体也不哆嗦了。
这东西又有何难,你怕是不知道,龙凤我都能雕出来!
他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图纸便自信的点头道:“能。”
泰昌闻言,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
众人都傻眼了。
难道皇上也要亲自动手?
泰昌是真想亲自动手,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帮忙。
木匠活,不是专业人士还真干不了,他也就是想打打下手,参与一下,以此来拉近与太子朱由校的关系,同时用行动来告诉徐光启等人,他这个皇帝对奇yin技巧那是相当的感兴趣。
一开始,众人还是很不适应的,毕竟跟皇上一起干活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活一旦干起来,大家渐渐就忘了尊卑了。
因为在场的除了朱由检这个小屁孩,那都是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技术狂,研究狂。
望远镜对他们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大家都想快点做出来看看传说中的望远镜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这技术狂一旦忙活起来那还记得什么皇上,天皇老子站跟前他们都停不下来。
不得不说,朱由校的木匠活做的真不是一般的好,他这工具也相当的齐全,两个镜筒而已,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他很快就找来了两根合适的圆木,嗖嗖几锯子下去,长度就差不多了,紧接着又是刨子,又是矬子,又是脚踏式的圆磨子等等,各种工具轮流上,镜筒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泰昌其实也没干什么,动手的主要是太子朱由校,指导的主要是徐光启,他也就站在一旁帮忙接下东西又或者递下工具,基本上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过,他的参与却无形中拉近了与众人的关系。
尤其朱由校,几个默契的动作下来,他跟这位父皇之间的隔阂好像瞬间就消失了,两父子之间也渐渐的有说有笑了。
其实,这就是个简单的小技巧。
你要是想亲近一个人,就投其所好,挑人家最擅长的领域来交流,对方就算是个自闭症患者也会忍不住卖弄一下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一来二去交流多了,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
014 宝贝
泰昌的行为着实有点让人无法理解,至少这年头的人很难理解。
他竟然带着太子和一众詹事府官员干起了木匠活!
就算是历史上最为怪异的天启那也只是自己闷头干木匠活啊,人家可没拉着一大帮官员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干。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肯定是有答案的,但是,要想跟人解释清楚却是相当的麻烦。
有时候千言万语还不如一个字,干!
行动就能表明很多东西,先干了再说,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不过,望远镜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要光说镜筒那的确简单,拿两个坚硬一点的木筒暂时代替就行,镜片却是个大难题。
倒不是说皇宫里没有合适的水晶,很快,刘时有便捧着一盘子水晶过来了。
这些水晶都是相当通透的那种,简直跟玻璃一样,问题,怎么加工成镜片呢?
泰昌拿起一个水晶碗仔细一看,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个碗底的形状倒是跟镜片差不多,问题怎么割下来,又怎么加工成凹凸镜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没想到加工方法,无奈之下,他只能举起手中的水晶碗问道:“这东西你们谁会加工。”
这些人里面,有人会吗?
还真有人会!
宋应星拱手小心道:“回皇上,这东西的制作微臣曾见过几回,怎么加工微臣知道,但没自己动手做过。”
泰昌闻言,不由好奇道:“噢,那你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加工的。”
宋应星回忆道:“玉石水晶类器物的加工用的是砣机和解玉砂,砣机又名水凳,故玉石水晶加工者又有坐水凳一说,砣机上的砣又有冲砣、磨砣、木砣、皮砣,这些东西辅以解玉砂则切割、开孔、打磨、抛光易如反掌耳。“
呃,还有专用的机械啊!
泰昌尴尬的问道:“若愚,这砣机和解玉砂尚宝监有吗?”
刘时有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应该是有的,听说尚宝监里很有几个制作玉器的老把式。”
那就成了。
泰昌毫不犹豫道:“去,命尚宝监把砣机和解玉砂都送过来,再给派个最熟练的老把式来。”
他之所以没让人直接将东西送去尚宝监加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培养太子朱由校的爱好。
朱由校爱干木匠活,这是好事,起码具备了成为技术狂的基础,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技术狂了,不过全部心思都放在木材加工技术上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把他的兴趣爱好引导到武器加工上来。
尚宝监衙门就在皇宫西华门外,离慈庆宫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有点像长条椅又有点像长条桌的东西过来了,他们后面还跟了个老头,那老头则是一手拎个木桶一手拎个箱子,看上去相当的专业。
其实所谓的砣机跟后世的立式砂轮机已经有点像了,也是一个转轴带个砂轮状的东西,只是这个转轴不是电机带动的,而是由一个缠绕在上面的绳子带动的,工作的时候,人只要脚踏砣机下面的踏板,转轴便会带着上面那砂轮状的东西飞快的旋转起来。
这东西跟朱由校加工圆木时用的机器其实差不多,都是用脚踏的,都是用绳子带动的,只是木器是固定在转轴上用凿子和锉刀贴上去加工的,而砣机的转轴上带的却是磨砣、木砣和皮砣等加工工具,玉石和水晶则是手动贴上去加工的。
至于那多出来的水桶,其实就是装水用的,因为砣机上的冲砣和磨砣什么的转速太快,玉石和水晶等物件加工的时候如果不时不时用水冷却一下怕是会被烧得冒烟。
东西是搬过来了,那老把式却是吓得趴地上不敢起来了。
这年头的匠户地位可是相当的低下,他们甚至在官宦子弟面前都只能趴着,不能起来,这皇上和太子都站在跟前呢,他哪敢起来。
泰昌见状,只能无奈的劝慰了一番,好说歹说,才让这老头起了身。
不过,老头一拿起水晶碗,整个人就变了,他认真的拿着图纸看了一阵,又听徐光启讲解了一番,随即便在砣机跟前坐下来,认真的加工起凹凸镜来。
很多时候,古人的智慧着实让人折服,这砣机加工水晶,那真不是一般的快,坚硬的水晶到了那老把式手里那简直就跟一块豆腐一般,三下两下,一个水晶碗的碗底便被割下来了,怪异的凹凸镜面看似难以加工,老把式却是不假思索的换上磨砣,沙沙沙就是一顿磨,那动作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块凸镜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原本泰昌以为加工两块镜片最少也要大半天,不曾想,还不到半个时辰,那老把式便将一块凸镜给加工好了。
他拿着凸镜片仔细看了看,不由连连点头道:“嗯,很好,就是这样的。”
这东西加工的的确很好,不但形状规整,表面经过打磨和抛光之后那是光滑的如同镜面一般,根本就不影响透视。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跃跃欲试的朱由校道:“怎么样,校儿,想不想试试?”
好啊!
朱由校在旁边看了一阵,早就有点手痒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水晶碗,一屁股把那目瞪口呆的老把式拱到一边,一把换上切割用的砣,然后便熟练踩动转轴,开始切割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天才,刚老把式的动作他也只是看了一遍而已,动起手来却跟老把式差不多,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很快,一个圆形的碗底便被他割下来了,紧接着,他又换上磨砣,尝试起打磨来。
按结构来说,凹镜应该比凸镜更难加工,朱由校却是丝毫没有畏难之色,他试着操作了一番,又请教了那老把式几回,前后也只是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一块凹镜便被他加工好了。
这下,就连那老把式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朱由校这个兴奋啊,以前他做木工活的时候那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他父皇知道了生气,这会儿他却是在父皇的鼓励下,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好好的露了一手,这种感觉,简直太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组装的活计更是朱由校的强项,他拼装出来的桌椅板凳那都是严丝合缝,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拼装的痕迹,两块镜片两个镜筒的拼装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在徐光启的指导下,他三下两下便把单筒望远镜给组装好了。
泰昌接过望远镜,走到窗户旁边,举起来对着远处的景物缓缓调整了一番大小镜筒的相对位置,很快,远处的景物便像拉到了眼前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嗯,不错,聚焦距离大概一里左右,虽然不是很远,但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他貌似已经习惯了后世的思维了,什么望远镜、凹凸镜、聚焦距离这些后世的词汇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竟然一丝古怪的感觉都没有,这望远镜他也是拿到手里就会用,没有一丝生疏的感觉。
问题,光他一个人思维转换过来了还没用,他得让身边的亲信都知道发展科技的重要性,特别是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朱由校。
他这个儿子其实是个宝贝,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天生的技术型人才,只是历史上他没遇到伯乐,也没什么先进的技术可学,结果一身本事全浪费在木匠活上了!
木匠活都能干得直追鲁班,可见其天分有多高。
他如果好好培养一番,让其兴趣转到武器研制乃至技术发展上,那成就简直不可限量!
015 希望
这简易的望远镜是做出来了,在场的人那一个个都跟猫爪了一样,想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神奇。
尤其是太子朱由校,这东西大部分都是他做的,他自然更想知道效果。
问题,皇上拿着不撒手啊,谁敢上手去抢!
太子朱由校都不敢,其他人自然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还好,泰昌看了一会儿便将望远镜传到朱由校手里,介绍道:“来,校儿,你试试。”
太子朱由校闻言,连忙接过望远镜,学着父皇的样子,举到右眼跟前,往远方看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满脸震惊的把望远镜挪了下来。
这东西真的这么神奇!
他是挪下来又举起来,挪下来又举起来,反反复复试了几次,这才惊叹道:“这望远镜竟然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泰昌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望远镜传给其他人试试。
这一下,整个偏殿里顿时惊叹不断,异彩连连。
泰昌也不着急,直到所有人都试了一下,望远镜最终传回他手里,他这才举起望远镜问道:“你们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这个不就是拿来望远的吗?
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疑问,不过,大家都没开口。
因为他们都清楚,皇上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问题,这东西除了望远还有什么用呢?
众人都皱眉沉思了一阵,泰昌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东西主要作用在战场上,特别是配合火炮使用。你们应该都知道,大明立朝之初就有火炮了,那个时候我们铸造出来的土炮射程大致在一里左右,后面又出现了射程在两三里左右的佛郎机炮,而现在,红毛番已经铸造出射程长达五六里的红夷大炮了。你们想想,五六里远,肉眼能看到什么?那人比蚂蚁还小,一炮下去,你都不知道打没打中!”
说到这里,他便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旁的朱由校却是忍不住问道:“父皇,这东西能看五六里远吗?”
泰昌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个就是最简单最原始的望远镜,自然是看不了五六里远的,想要看得更远,就必须调整镜片的弧度和镜筒的长度,这个你们试试就知道的。总之,这望远镜就是战场中的利器,不但能查看火炮的轰击效果,还能用于侦查敌情。你们想想,如果敌人隔五六里远甚至十余里远就被我们发现了,这战场的先机是不是就到手了?如果在配合红夷大炮甚至射程更远的火炮一通猛轰,敌人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仗还能这么打?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
紧接着,泰昌又对孙元化道:“初阳,你就是研究火炮的吧?”
孙元化连忙拱手道:“回皇上,是的,微臣在恩师的教导下研习西洋火器之法,对火炮略知一二。”
你还有师傅?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你师傅是谁?”
孙元化满脸崇敬的看向徐光启,微微抬手介绍道:“皇上,微臣的恩师就是徐大人。”
呃,这么巧?
看样子徐光启的能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啊,随便教出个弟子来就是火炮专家!
泰昌尴尬的点了点头,随即考校道:“那你们知道现在的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哪里?”
这谁说的清,这会儿大明王朝的火炮技术都已经落后于西洋蛮夷了,佛朗机炮都是仿制的,红夷大炮都还没开始仿制呢。
孙元化羞愧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还没摸透。”
泰昌颇为得意道:“其实,现在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就是装填方式,把火药和炮弹都从前面塞进去实在是太费时间了,像土炮和红夷大炮面对骑兵的时候都只有开一炮的机会,后面根本就来不及装填,你们可以考虑改进佛朗机炮的结构,把装填好的子炮弹从后面塞进炮管,然后以炮门顶住子炮弹,同时每门火炮多配几个子炮弹,这样一来,装填时间是不是就能缩短很多了。”
后膛装填炮弹就是后世火炮普遍采用的方式,速度那不知比前膛装填快了多少倍。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那就不解释了。
他是皇帝,无需解释。
这会儿孙元化也没有追问的想法,他已经完全被这种装填方式给吸引了,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
泰昌紧接着又对毕懋康道:“孟侯,你在研制燧发火枪吧?”
呃,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
毕懋康连忙点头道:“是的,皇上。”
泰昌又顺势引导道:“火枪其实也是战场上的利器,只要把装填方式也改成后膛装填,发射的速度就能媲美弓箭了,这样一来火枪就能完全压制弓箭,成为战场上的主导了。至于燧发枪,朕觉得最好能把燧石装进枪里面,这样下雨的时候就不怕点不着引线了,传闻萨尔浒大战之所以惨败,就是因为大雨连绵以致引线无法点着以致火枪和火炮都废了,这个教训我们必须吸取,不能一下雨就不能用火枪和火炮。”
这种火枪能造出来吗?
毕懋康闻言,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紧接着,泰昌又对宋应星和王徵道:“长庚、良甫,你们对机械都颇有研究吧,朕想到个东西,你们看能用在机械上不。”
说完,他直接画了个蒸汽活塞和锅炉的草图,随即解释道:“这是个大炉子,里面装水,然后用铜管跟这个密封的活塞相连,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上下两个铜管的蒸汽进出活塞便会自己不停的动,你们想想,这东西用在砣机上是不是就不用人去踩踏板了,还有,用活塞代替人工,这砣机上的磨砣什么的转动速度是不是就变得很稳定了?类似砣机这样的机械很多吧,只要这样的活塞做出来,是不是能让这些机器都自己动呢?”
机械还能自己动?
王徵和宋应星闻言皆是满脸震惊的陷入沉思中。
泰昌其实想教这些人更多东西,可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医学知识,在武器和机械方面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表面的东西而已,至于改进和发展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专业人士了。
希望这些人能根据他提点的方向尽快将大明推进蒸汽时代吧。
他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随即无限感慨道:“校儿,你应该清楚你的责任,你将来也是要君临天下的,大明能否走向强盛,主要就看你引领大明走向何方。你应该也能想的到,如果明军将士全部配上新型火枪和火炮,那将多么的无敌。你的天赋可以说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父皇相信,只要你认真跟这些老师学习,新型火枪和火炮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父皇也希望你能好好学,争取做个千古名君。”
朱由校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夸奖过呢,特别是他的父皇这么夸奖。
小家伙激动的连连点头道:“父皇,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代皇帝重视,最少四五十年的迅猛发展,大明应该能重新回到世界之巅了吧!
泰昌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眼中满是憧憬之色。
016 天灾
世事无常,人也很少有一帆风顺的。
泰昌正憧憬着尽快造出新式火枪和火炮来横扫天下呢,西北却传来一个极坏的消息。
今年关中和陕北的旱情特别严重,农田几乎颗粒无收,很多老百姓都沦为流民开始向郧阳抚治辖下的关中和南阳等地迁徙了。
唉,小冰河天灾大明终究是躲不过去啊!
这场连绵上百年的自然灾害简直就是大明的梦魇,自弘治年间大明北疆的气温就开始缓慢下降了,到了万历中期气温下降的幅度更是陡然加剧,寒冷的空气逐步把雨水推向南方,直接导致北方旱灾不断,南方洪灾不断。
到泰昌元年,西北的旱灾其实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只是有时候旱灾特别严重,有时候比较轻而已。
历史上的天启朝和崇祯朝更不得了,那时候大明西北可以说是十年九旱,而且旱灾影响的区域越来越广,越来越广,先陕西,后山西,再到河南,整个西北三省上千万老百姓因此失去食物来源,被迫沦为流民。
可以说,这场天灾就是大明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要不然,大明倾国之力还能干不过总人口不到百万的建奴?
问题就是小冰河天灾消耗了大明太多的人力和物力,大明王朝根本就没办法全力去对付建奴啊!
流民饿极了那可是会造反的,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大明必亡!
泰昌看着郧阳抚治递上来的奏折,顿时眉头紧皱。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坐在那里皱眉沉思了一阵,还真想到了。
红薯和土豆!
历史上,小冰河天灾其实延续到清朝还没有结束,但是靠这两样东西清朝的人口却实现了爆炸式增长,可见这两样东西威力之大。
传闻红薯和土豆都是从南洋吕宋引进的,一开始只是在东南沿海的福建有人载种,经过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慢慢传到内陆和北方。
这会儿这东西也不知道传到哪里了,让其慢慢传播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找到优质的种苗大力推广,这样应该就能解决粮食危机了。
不过,远水还解不了近火,红薯和土豆在整个大明推广开来最少也需要几年时间,现在的几十万流民如果不管可不行,流民饿极了那是真会造反的。
这种事情可不是明末才出现的,自弘治年间开始,流民造反这种事情从便时有发生,郧阳抚治就是为了专门应对西北流民造反而设置的。
郧阳抚治全称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其抚治的地方足有五道八府九州,地域之大,超过了大明任何一个行省,而西北发生大型自然灾害的时候,流民就喜欢往这些地方窜,传闻旱灾最严重的几次都有上百万流民涌入郧阳抚治地方,其中最多的一次甚至多达两百多万。
泰昌专门去翻阅过郧阳抚治自设立以来的各种记载,自弘治年间开始光是流民造反的记录就多达十余次,只是规模都不是很大,基本上是刚一起事便被郧阳抚治调集大军平定了。
这个时候如果西北流民再起事,能不能平定就不好说了,因为大明这会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军可以调集啊!
看样子只有命骆养性将从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粮食送到郧阳去应急了。
唉,这刚有点钱,立马就不够花了。
泰昌看着骆养性前两天令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清单,心中不由一阵哀叹。
这次抄没福王府所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多,白银也就三百多万两而已,粮食也只有一百多万石。
福王原本不应该这么“穷”的,奈何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啊,花起钱来简直吓死个人。
清单里面光是珍宝古玩字画就有几十车,良田更是多达三百多万亩,还有房屋商铺的地契多达几千处!
要知道,这会儿的良田每亩都在二十两往上,好一点的都超过二十五两了,而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才给他封了两万顷良田,也就是两百万亩,而多出来的一百多万亩都是福王就藩之后自己兼并而来。
就算他通过各种手段强买强卖,全都以半价兼并这一百多万亩良田,那也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啊!
还有珍宝古玩字画,几十车价值最少在五百万两以上。
还有房屋商铺加上里面的货物价值最少也是几百万两啊!
问题,这些银子一旦花出去,要收回来就难了。
这年头谁有这么多钱?
其他藩王把能拿出来的银子全凑一起估计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泰昌着实头疼不已,原本他是准备用这些钱粮来解决建奴问题的,这下好了,光赈灾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
一百万石也就够几十万流民吃几个月而已,三百余万两银子也只够辽东十余万大军一年的粮饷,熊廷弼可是说了,要想收拾建奴,没二十万大军想都不用想,要知道萨尔浒大战的时候大明就集结了将近二十万大军,结果还是输了!
唉,钱啊,上哪儿找钱去啊!
泰昌无奈之下只能命人拿来国库和内库的账本,看看能不能增加点收入来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大明朝廷和皇室的收入原本是很多的。
比如田赋和劳役,这是大明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一条鞭法实施以后光是这两项税赋一年就有四百万两左右,足以支付所有官员的俸禄了。
又比如盐课、铁课、茶课等课税,一年也有三百余万两,足以支撑十余万边军的粮饷。
还有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对外贸易等等,这些都可以算是皇室收入,以前一年随随便便就能收入两百余万两。
但是,现在,盐课、铁课和茶课等课税少了一大半,一年就能收入一百多万两,连辽东的边军都养不活,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等等皇家私产年收入加起来竟然不到三十万两,内库都快空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他决定,亲自去江南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盐场、各种大型开采的矿山,还有茶叶、瓷器的转运交易等等,几乎都集中在江南,只要他亲自去看看,肯定能找出原因来。
他很清楚,这些银子不是被朝堂官员吞了就是被宫里的太监吞了,甚至,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联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专门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
所以,这事必须他自己去,如果他让朝堂官员又或者宫里的太监去查,估计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尽快去趟江南,就算不为了银子,光为了红薯和土豆的种苗,也得去一趟。
还有,从福王府里抄来的珍宝古玩字画,放京城卖肯定是卖不掉的,京城里的官员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买这些东西,买了不是摆明了告诉他自己是个大贪官吗!
如果带到江南去卖就不一样了,江南可是富得流油,只要能找个大商贩做代理,价值几百万两的珍宝古玩字画估计几个月就能变成现银。
想到这里,泰昌忍不住对着门口朗声道:“传徐光启、毕懋康。”
徐光启是南直隶松江华亭人和毕懋康是南直隶徽州歙县人,这两人可以说是妥妥的地头蛇,他准备先找两人了解一下江南的情况,再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江南探访。
017 出巡
泰昌突然间又发疯了,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说要去南直隶巡视。
皇帝出巡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遭遇群臣劝阻,因为皇帝出去的排场太大了,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出事。
这次也不例外,他刚把这想法透漏出去,东林党和齐楚浙党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争斗,疯狂上谏劝阻。
东林党提出的理由相当的充分,怕他出事。
英宗正统就去了趟宣府镇,结果就被蒙元瓦剌部给俘虏了;武宗正德就喜欢到处乱跑,结果导致宁王和安化王起兵叛乱;世宗嘉靖就去了趟卫辉,结果行宫失火,差点被烧死了。
如此多的教训在前,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他们貌似是在暗示,齐楚浙党可能会孤注一掷,在江南动手。
泰昌却怀疑,东林也有利益在江南。
齐楚浙党的理由更充分,国不可一日无君。
要知道这会儿辽东建奴气势正盛,西北又旱灾严重,两处地方形势都不容乐观,皇上却偏偏选在此刻离开京城,要这两个地方突然出状况,如何是好?
这帮家伙还在装忧国忧民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泰昌极度怀疑,这帮家伙就是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的主谋,因为齐楚浙党喜欢夺利那是出了名的,可以说,齐楚浙党大半都是贪官污吏。
他正看着这些家伙的奏折冷笑呢,门外突然通报:“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公公求见。”
魏公公?
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混起来了,值守的太监都不敢直呼其名了。
这条疯狗还有大用,得好好养着。
泰昌直接把手里的奏折往桌上一扔,随即朗声道:“宣。”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走进来,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这家伙,装得倒挺像,如果光看他现在的表现,那真的就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
可惜,他就是条疯狗,史料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一旦让他只手遮天,那就“世人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了。”!
跟朕装,岂不知朕比你更能装!
泰昌假装打趣道:“起来吧,魏公公,有什么事啊?”
哎呀,皇上在跟我开玩笑!
一般太监听到皇上这声“公公”,估计能吓出尿来,魏忠贤却是满脸兴奋之色。
或许,他认为,这是他努力伪装,用心办事的结果。
皇上,已经没把他当外人了!
他满脸兴奋的爬起来,献媚道:“皇上说笑了,奴婢就是听说皇上想出巡,所以特意暗中帮皇上查探了一下。”
泰昌则是满脸亲切道:“哦,你查探到了什么啊?”
这个时候,魏忠贤又假装担心道:“皇上,奴婢暗中查探的结果不是很好,郑氏余孽好像跟齐楚浙党还有勾结,他们很有可能在您出巡的时候兴风作浪啊!”
郑氏余孽指的就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上次不但是李可灼不见了,郑国泰也闻风而逃,这会儿都还没找到踪迹呢。
泰昌估计,他们都被齐楚浙党暗中给做掉了!
所以,魏忠贤的话他是不会信的。
这家伙,有问题啊!
魏忠贤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小,他权力欲大的简直吓人,他想要手掌大权就必须豢养一大批党羽,而豢养党羽那是要花钱的。
很有可能这家伙接过了原来崔文升、卢受和庞保等人的亲信,继续在捞钱!
嘿嘿,想吓得朕不敢出皇宫,你怕是想多了。
泰昌这会儿之所以还没有动身,其实是在等骆养性。
毕竟,骆养性从福王府抄出来的几十车珍宝、古玩和字画他得带到江南去,这批东西没到,他是不会动身的。
嗯,忽悠一下这家伙,让其放出风声,让东林和齐楚浙党麻痹一下也好。
想到这里,他假装犹豫道:“嗯,出巡之事朕再考虑考虑。”
说完,他又揉了揉额头,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魏忠贤退下。
魏忠贤还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呢,当即便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岂不知,骆养性才刚刚从洛阳回来没两天,泰昌便宣布,亲自前往江南巡视,留太子朱由校监国!
这一下,东林党、齐楚浙党和魏忠贤皆是措手不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泰昌便已点齐上万禁军和上千锦衣卫,浩浩荡荡直奔通州而去,而那里的北运河上已经聚集了两百余艘漕运大船。
京城去往江南自然是走京杭大运河最为方便和安全,要是走陆路,万余人马护卫估计都不够,而且耗费的时间也要多一倍都不止。
这次由于太子朱由校要监国,所以他并没有带上徐光启和毕懋康这两个詹事府的重要人物,不过,徐光启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徐骥随行,毕懋康则推荐了自己的兄长毕懋良随行。
徐骥在科举上并没有什么成就,这会儿也就是个举人而已,不过其农学上的造诣却深得徐光启真传,泰昌之所以带上他就是让他去找红薯和土豆种子的。
毕懋良可就不得了了,他也是进士出身,而且曾经在南京吏部任职,还出任过南京府尹,这会儿已经管至户部右侍郎了,在官场上的成就甚至超过了毕懋康,而且他还曾督过粮道和盐科,对税赋收入这块也比毕懋康在行,正是此次巡视难得的左膀右臂。
另外,泰昌还带上了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
曹化淳和刘时有这两都是武阉出身,功夫可不是一般的高,带上他们主要是随身护驾的。
张之极和徐允祯分别是英国公世子和成国公世子,这俩一个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个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都是正职,也就是能管事的那种,而金陵周边的屯卫大多归中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管辖,带上他们是为了以防不测,到时候还可以调集屯卫来护驾。
至于骆养性,就不用多说了,这小子得多带身边培养培养才行。
泰昌未免夜长梦多,特下旨一路疾行,一行人万余人疾行了大半天便赶到了通州的北运河码头。
这时候北运河码头附近的河道几乎都被漕运大船给占满了,那家伙,船高如楼,风帆林立,着实壮观无比。
泰昌看了这场景,心中却是感叹不已。
唉,这些帆船如果都变成轮船就好了,如果是轮船的话,估计几天就到金陵了,而帆船还得靠风力来推动,运气不好的话怕是得在路上耽搁十多天。
不得不说,大明把大好时间都浪费了,这都两百多年了,大明还是以老式帆船为主,而且还越造越小。
别看这漕运帆船看上去大,其实也就八百料而已,比之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那些两千料的大船小了一倍都不止,而这会儿大明连两千料的大船都没一艘了。
唉,任重而道远啊!
018 溪南吴氏
金陵城北,秦淮河口码头,两百余艘漕运大船陆续抵达,一队队禁卫飞速下船,将整个码头及附近江岸都围得严严实实。
皇上出巡,金陵城里的达官显贵和在职官员没一个人敢怠慢,上至公侯伯爵、六部尚书、巡抚、府尹,下至经历、照磨、检校、吏目等等,都早早来到了码头附近的指定区域,恭恭敬敬的候着。
可惜,他们最终也没看到皇上的影子。
因为皇上身体本就不适,这一路在运河上吹多了寒风,已然卧床不起,自然就没办法接见任何人了。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封的严严实实的龙辇缓缓经过,然后,各回各家。
皇上有点疯疯癫癫,这传闻早已在朝野上下传开了,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么玩了命的折腾。
很多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疯子,折腾什么呢,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窜啊,害得大家都站江边上吹了几个时辰的寒风,有毛病啊!
泰昌当然没毛病,这会儿他正乘船逆流而上,赶往池州府的铜陵码头呢。
其实,他早在经过扬州府的时候便换上便装,带着几艘大船脱离船队了,因为他南下的第一站并非金陵,而是毕懋良和毕懋康的故乡,徽州府。
没办法,他还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呢,而能替他把这些宝贝尽快换成银子的,唯有闻名天下的徽商。
他可不想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到处晃,所以,他将南下的第一站选在徽州府,而铜陵码头正是离徽州府最近的长江码头。
帆船在逆流而上的时候速度那真不是一般的慢,还好这会正直冬天,江面上寒风呼啸,要不然,几艘漕运大船非得请几百个纤夫来拉不可。
小小的船队又沿江航行了将近一天终于赶到了铜陵码头,毕懋良带着人下船租下几十辆马车之后泰昌这才带着上百锦衣卫高手和一众随行人员上岸直奔徽州府而去。
徽州府位于南直隶最南端,距离金陵足有六百多里,而且临近黄山,乃是典型的丘陵山地,按理来说应该是相对偏远荒凉之地,泰昌原本以为,就算徽商名扬天下,徽州地界也不可能太繁华,毕竟这年头交通并不发达,远离省城六百多里的山沟里能有多少人愿意去。
不曾想,自铜陵码头开始,这一路上马车竟然连绵不断,来往的商队简直数不胜数,即至徽州府城歙县境内更是车水马龙,沿路到处都是商铺,简直堪比京城的大街。
此情此景,泰昌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地处山区的边远州府都能繁华到如此程度,如果整个大明所有州府都能变成这个样子,那老百姓就有福了。”
这时候,就连老成持重的毕懋良都忍不住吹嘘道:“皇上,这还算不得什么,溪南吴家的十二楼那才叫琼楼玉宇呢。”
溪南吴家就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这会儿他们距离溪南已经不是很远了。
传闻溪南吴家自万历年间就晋升徽州首富,家族资产简直无法估算,万历中期,两次援朝抗倭,溪南吴家就曾捐资五十余万两,万历一高兴,直接给吴家赐了五个中书舍人。
这件事也曾传为一时佳话,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吴家却不给朝廷捐银子了。
要知道,万历援朝抗倭的时候大明朝廷还是比较富余的,而萨尔浒大败之后,大明朝廷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听闻吴家在万历年间都给朝廷捐了五十多万两,为什么这个时候一两都不捐呢?”
呃,这个。
毕懋良颇为尴尬道:“皇上,听闻吴家出了点状况,具体情况,微臣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微臣也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你能不清楚?
你们毕家可是徽州当代第一官宦世家,你们兄弟,徽州双毕,可是名传天下的大名人,离你家才十来里地的吴家如果真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会不来找你们兄弟帮忙?
除非你们两家有仇。
问题,毕懋良第一个给他推荐的就是溪南吴家,这就证明,两家肯定是没仇的。
泰昌瞬间就明白了,毕懋良之所以向他推荐溪南吴家,恐怕不是光为了卖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简单。
他忍不住问道:“师皋,这溪南吴家是不是求过你们兄弟?”
毕懋良闻言,连忙解释道:“皇上恕罪,吴家的确曾经求上门来,不过,微臣和孟侯都不在家中,具体什么事,微臣真不清楚。微臣也不敢欺瞒皇上,吴家的确是整个南直隶最大的商家,数十车的珍宝、古玩和字画,也只有吴家接的下。”
好吧,能捐出五十余万两来的,别说是南直隶了,恐怕整个大明都寻不到几家,就算是藩王,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掏出五十多万两现银来。
毕竟人家曾为朝廷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这个吴家,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笑道:“朕也就好奇问一下,帮个小忙也没什么的,对了,等下记得叫公子啊,可别说漏嘴了。”
毕懋良连忙拱手作揖,谢过皇上恩典,好在他们这是在马车上,要是在外面,估计早就引起轰动了。
徽州双毕的毕大老爷竟然对人如此恭敬,这人谁啊?
不久,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两边的商铺也渐渐密集,终于,车队停到了一个硕大的府邸跟前。
吴府到了。
泰昌不想暴露身份,这个时候自然只能毕懋良出面。
毕懋良也没有亲自上前,他只是将一个拜帖交到马车旁的锦衣卫手里,随即便恭敬的请泰昌跟他一起下了车,与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徐允祯等人站马车旁一起等着。
拜帖递进去没多久,吴府大门突然洞开,几个家丁抬着一卷红毯疾步而出,自大门处铺展开来,一直铺到马车跟前。
紧接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汉子便从大门里跑出来,几个箭步跑到毕懋良跟前,趴下来磕头道:“下官拜见毕大人。”
呃,你好歹也是先帝御赐的中书舍人,我又没穿官服,你纳头便拜是几个意思?
看样子吴家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毕懋良尴尬的看了泰昌一眼,这才弯下腰来,双手虚抬道:“吴大人,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别这么客气啊,快起来,快起来。”
吴养春闻言,连道了几声“多谢毕大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就开始谢了?
我可没说要帮你,真正要帮你的是皇上!
毕懋康连忙侧身让到一边,郑重的介绍道:“吴大人,这位是朱公子,特地来探访你的。”
朱公子?
吴养春有点傻眼了,能让一个户部右侍郎如此郑重介绍,这谁家公子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几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长溜的马车呢。
难道,这位朱公子是来提亲的?
他正在那里发愣呢,泰昌却已经抬起手来,假假意思拱手道:“吴大人,久仰久仰。”
呃,还是进府再说吧。
吴养春连忙收起疑惑的表情,拱手回礼道:“过奖过奖,毕大人,朱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019 误会
吴养春的确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了,像他们这样的商户那是越有钱越容易招惹麻烦,因为别人眼红他们的钱啊!
这年头商户可没什么地位,士农工商,士族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而商户的地位则是老百姓里面最低的,甚至比匠户都低。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商户地位如此低下,如果他们真发大财了,那麻烦必定会随着而来。
这个时候,发了财的商户一般都会投效一个大一点的官宦世家以寻求庇护,这也是官宦世家富裕的原因之一,只要这些商户够懂事,每年孝敬的利益够多,官宦世家对这些商户的投效一般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一来,商户赚取的利润大部分都归了官宦世家了。
当然,如果商户钱够多,那还有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
大明朝廷有相关的法度,如果商户纳捐超过十万两,那是可以换取一个正七品左右的官身的。
不过,有了官身并不代表纳捐的商户从此就变成了士族,这个官身只是个人的身份,这个人一死,官身就没了,商户还是商户。
当初吴家老爷子发大财之后就是选择的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而且一次换来五个正七品的中书舍人。
吴养春就是吴老爷子的长子,也是吴家当代家主,他身上自然有中书舍人的官身。
原本,吴家以为有了这么多官身的庇护,麻烦应该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可惜,他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太招人眼红了,正七品的中书舍人根本就挡不住那些官宦世家的贪婪,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扑上来,疯狂撕咬!
吴养春就是不小心得罪了徽州本地的一个官宦世家,然后,各种各样的贪官污吏便如同苍蝇发现臭肉一般,蜂拥而至。
这会儿他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还好,毕懋良毕大老爷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引着众人来到会客的正堂之后便殷勤的招呼道:“朱公子、毕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快请坐,快请坐,来福,快上茶。”
这个时候,怪事又出现了。
除了那个不知谁家的朱公子微笑着坐到了左首的客位,其他人竟然都站在那里跟木桩子一般,一点坐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正在那里疑惑呢,那位朱公子却是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微笑道:“大家都站着干嘛,快坐啊。”
“哗”,毕懋良连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下首,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则依次坐到了右边的客位,而曹化淳和刘时有则笔挺的站在泰昌身后,就如同护卫一般。
吴养春见状不由目瞪口呆。
这些人坐的位置也太离奇了,毕懋良毕大老爷可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他竟然坐到了朱公子的下首,这朱公子得多大的来头啊?
还有,按位置来说坐右首的年轻人地位应该也比毕大老爷高,官场上的人特讲究尊卑,这个绝对不会搞错的。
问题,毕大老爷为什么没介绍这年轻人呢?
他真有点傻眼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毕懋良却是在泰昌的授意下开口问道:“吴大人,听闻你曾登门拜访寒舍,可是有什么事吗?”
呃,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这个又从何说起呢?
吴养春闻言,脸色不由一暗,他沉思了一阵,这才喃喃的道:“毕大人,贱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难道是他老婆出事了?
泰昌闻言,不由满脸疑惑之色。
毕懋良见状,连忙附耳低声道:“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且听微臣为您慢慢道来。”
这事说来话就真的长了,要说吴养春老婆何氏的事,那还得从嘉靖朝说起。
嘉靖朝的时候,徽州首富还不是吴养春家,而是另一个姓吴的叫吴天行,而这吴家十二楼也是吴天行建的。
这吴天行可能是有绝后之症,拼命的娶了上百房小妾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女来,结果,他还因此得了个百妾主人的诨号。
同一时期,徽州还出了个绝世大美人,姓何,闺名锁锁。
这何锁锁虽被传为徽州第一美人,命却不怎么好,嫁了个穷秀才,结果,刚怀上身孕,那穷秀才便病死了。
那吴天行也不知是垂涎何锁锁的美色还是怎么了,竟然连娘带崽将何氏娶了回来,而且从此独宠这锁锁娘。
可惜,何氏的遗腹子是个女儿,后来吴天行死后家产也被吴家其他亲戚给夺走了,唯独留下这十二楼任由何氏的女儿和吴天行其他未过世的小妾居住在其中。
吴家人自然不可能任由何氏的女儿带着这么大个嫁妆嫁人,何氏的女儿没办法,只能招了个赘婿。
结果,何氏的女儿生的还是女儿,而且招的赘婿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后面,何氏一家生活日渐艰难,吴家那些人也把家产败光了,吴养春一家子恰好在这个时候成了新的徽州首富。
吴养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娶了何氏的女儿的女儿并将十二楼弄到了手中。
这个故事听完,泰昌依旧满脸懵逼。
吴养春的老婆是原徽州第一美人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个他听明白了,问题,吴养春的老婆好像到故事最后也没出事啊!
他忍不住问道:“没了吗?”
毕懋康连忙摇头道:“没了。”
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也不知道吴养春为什么提起自己的老婆。
吴养春看到毕懋良的表现,眼中却是异彩连连。
看样子这位朱公子身份绝对不一般,要不然毕大老爷不可能对其如此恭敬。
那么这位朱公子是谁呢?
朝中的内阁大学士好像就没有姓朱的,甚至六部尚书都没有姓朱的,姓朱,身份又如此尊贵,只有可能是成国公家的公子!
他眼神闪烁了一阵,干脆咬牙问道:“敢问朱公子可是成国公之后?”
成国公朱纯臣吗?
他大儿子才六岁好不!
这里倒是有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至于成国公世子,朕可没那闲心抱着他来玩!
泰昌看了看张之极和徐允祯,微笑不语。
大家见皇上没开口,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咯?
吴养春见状,不由激动的满脸通红。
好机会啊!
如果能攀上成国公这门亲戚,吴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赌一把!
他把心一横,对着门口朗声道:“快,去叫婉儿过来,给朱公子请安。”
020 姻缘
泰昌又有点整不明白了,为什么才聊几句吴养春就让家里女眷来请安呢?
婉儿肯定是个女的,这个他知道,吴养春要管个男的叫婉儿,那这家伙脑子就不正常了。
问题吴养春为什么突然之间来这出呢?
泰昌一直住在深宫大内,不清楚民间习俗,毕懋良却是清楚的很,吴养春这是想攀亲!
吴养春和夫人何氏的女儿闺名就叫婉儿,这个他当然知道,传闻这个婉儿还是个绝色美人。
这个传闻毋庸置疑,毕竟何氏就是徽州第一美女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一家子就没长的丑的,尽出美人。
这事整的,皇上本来就有意帮吴家的,你这简直是乱弹琴啊!
唉,吴养春这个女儿怕是要白送了。
要知道,京城还有个传闻,传闻皇上贪恋女se啊!
或许,吴养春听到过这个传闻,问题,吴养春不知道这位朱公子就是皇上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又不是傻子,这话说出来,皇上不收拾他才怪!
没过多久,一个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清脆的道:“爹,什么朱公子啊,请什么安啊?”
这小姑娘是真心漂亮,那小脸蛋就跟粉雕玉琢出来的一般,樱桃小嘴,鼻梁挺翘,特别那眼睛,能把人魂都勾走。
泰昌一见这小姑娘,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不过那都是后世记忆中的,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绝色。
谁说当皇帝的都有后宫佳丽三千?
他就没有!
可以说,他就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帝,刚一登基就被东林忽悠,励精图治,忙活了十天,然后就被崔文升一剂泻药放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临幸过的宫女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还是郑贵妃送来阴他的,至于其他宫女,他真心没动过,因为最漂亮的几个都被郑贵妃选了,剩下的他真心看不上。
就这,他还被传贪恋女se,他真心比窦娥还冤啊!
要知道,他登基之后还没来得及选秀呢,宫里的宫女都是他父皇万历玩剩下的,哪来的什么女se?
再说了,皇宫里面也不大可能有什么绝色,因为大明皇室有个奇葩规定,当皇帝的不能和公侯勋贵还有朝堂官员结亲,选进宫的宫女必须是平民百姓的子女。
不是说平民百姓里面就出不了绝色美女,问题是,就算有绝色美女基本上也轮不到当皇帝的啊!
这年头但凡有能力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土豪乡绅在挑,官宦世家在挑,各级官员在挑,公侯勋贵在挑,藩王郡王在挑,大家都在挑,而且还挑了将近两百年了,但凡长得漂亮的差不多都被挑走了,平民百姓家里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绝色美女了,就算有,人家父母舍得送进宫里吗?
反正他是没在宫里看到什么绝色美女。
随便想想都知道,像婉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就算是朝廷选秀,他的父亲吴养春会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吗?
要躲过选秀其实很简单,找个人家把女儿嫁了就得了,父母如果不想女儿进宫,一般都会这么做。
吴养春对这个宝贝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宠溺的不行了,就算自己的女儿在客人面前如此,他也只是假装一本正经的抬手道:“婉儿,不得无礼,快见过朱公子和毕大人。”
吴婉儿就是活泼一点,其实还是蛮听话的,她当即便转过身来对着泰昌和毕懋良微微一福,脆声道:“小女子见过朱公子,见过毕大人。”
说完,她又天真的问道:“爹,行了吗?”
吴养春颇为无奈的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哦”,吴婉儿竟然就这么蹦蹦跳跳的走了!
泰昌不由莫名其妙,这就完了?
吴养春却是一个劲的朝毕懋良使眼色,恳请这位毕大老爷帮忙做个媒。
毕懋良无奈,只能附耳上去,低声道:“皇上,您觉着这位婉儿姑娘如何?”
很好啊!
问题,这到底什么个意思?
泰昌不由满脸疑问的看向毕懋良。
毕懋康连忙低声解释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在民间,这叫相亲,民间的年轻男子如果想娶哪家女儿就请人去女方家里做媒,女方家里如果有这个意向,男方就可以带着礼物上门相亲,一般这个时候女方家里都会让两人见一面,如果觉着合适,女方家里就会收下礼物,接着,男方家里就可以下聘礼提亲了。”
相亲!
朕不是来相亲的好不?
不过,泰昌的确看上这婉儿姑娘了,所谓男人本色,见到这绝色美女还不动心,那就不正常了。
如果泰昌还是原来的废太子,这个时候或许还会扭捏一下,但是,他脑海里多了后世的见闻之后,所思所想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看上了,那就追啊,不追后悔一辈子!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对吴养春道:“吴大人,听闻你兼营珍宝、古玩、字画生意,我这有几样东西,也不知价值几何,你能不能帮忙估个价?”
呃,估价?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我们这相亲呢,估什么价!
不过,人家乃是成国公世子,他可不敢得罪,要不然相亲不成还得惹个天大的麻烦。
他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下官对这些东西的确略懂一二,您要信得过下官,下官自然求之不得。”
好。
泰昌直接一挥手,曹化淳和刘时有当即从怀里掏出几个东西,轻轻放在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
吴养春低头一看,乃是一个小袋子,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卷轴。
他想了想,还是先打开小袋子看了看。
这一看,他顿时露出一丝吃惊之色,小袋子里面竟然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珍珠的价值主要看大小和品相,小的,几十颗才一两的,那不值钱,一两也就值个十多二十两银子,一颗也就几十文,大如龙眼的就不得了了,特别如此圆润的,最少值上千两!
他拿出袋子里的珍珠对着外面照了照,又捏手里转了几圈仔细看了看,随即忍不住赞叹道:“此乃正宗雷州蚌珠,如此圆润无暇,最少值三千两!”
他将珍珠放回袋子里,又打开小盒子看了看,脸上倒是没有再露出什么吃惊之色。
小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这东西,要看雕工,还要看年代,如果只是普通的玉佩,也就值个几十两而已。
他小心的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脸上又不淡定了。
原来,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是一件古玩!
他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这才惊叹道:“此乃宋朝的龙凤玉佩,价值最少五千两!”
这都是宝贝啊!
紧接着,他又放下玉佩,拿起茶几上的卷轴,缓缓展开来。
这是一幅仕女图,画工相当的精湛,光看画工就能值个几百两,不过,他一看图上的落款,脸色又变了。
难道这也是前朝古物?
他认真的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又凑近仔细闻了闻,再捏着画纸小心的搓了搓,随即大惊道:“此乃桐城李公麟之真迹,如果拿出来竞价,最少能卖上万两!”
好吧,这下就连泰昌都有点吃惊了。
他着实没想到,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随便拿出几样来就值一万多两。
几十车啊,那得值多少钱!
福王也太有钱了吧?
其实,他搞错了,福王府里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大多不是福王自己买的,而是万历送的,这些大多都是皇宫内库的珍藏,当然值钱!
这些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值钱,他当然也不会小气。
毕懋良都说了,相亲是要送礼的,那就送吧。
他想了想,随即对刘时有道:“若愚,这种大小的珍珠再取二十颗来。”
不一会儿,刘时有便提着一袋子珍珠来了。
泰昌示意刘时有把珍珠放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这才对着吴养春认真的道:“吴大人,这玉佩和仕女图你要看的上,就请笑纳,另外这二十一颗珍珠就给婉儿姑娘做个项链,你看如何?”
啊!
这么大的珍珠拿来做项链?
二十一颗啊,最少价值六万两!
他家里是有钱,但他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相个亲就送七八万两的大礼,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这位朱公子不但身份尊贵,谈吐文雅,出手还如此的阔绰,婉儿跟了他应该不会吃亏。
赶紧的,先定下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想到这里,吴养春郑重的道:“原本这么贵重的礼物下官是不应该收的,不过,公子对婉儿这份心意......。好,下官就厚颜收下了!”
他这意思就是说,娶我女儿没问题,赶紧的,请人上门提亲吧!
泰昌着实没想到,他跑江南来,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莫名其妙得了这么段姻缘。
021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亲事都定下了,接下来自然就该谈正事了。
泰昌原本是想来找吴养春帮忙把抄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变成现银的,不曾想吴家却遇上了大麻烦。
吴养春都急得拿宝贝女儿来攀亲了,足见这个麻烦有多大,看样子不先帮其把这个麻烦解决,人家怕是没心思去忙活珍宝、古玩和字画的事了。
泰昌干脆问道:“吴大人,说了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呢,不若你说出来听听,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不。”
他这是在说客气话呢,这天下还有他这个皇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吴养春闻言,却是在心里犯嘀咕。
这亲事都定下了,朱公子为什么还叫“吴大人”呢,不是该改口了吗?
他哪知道这位朱公子是皇上,人家能叫他“岳丈大人”才怪。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嘀咕一下。
人家朱公子看样子最少也有二十多了,像成国公府这样的豪门,二十多岁的公子哥肯定早就成亲了,他女儿过去也十有八九只是妾室而已。
人家这身份,娶的又是妾室,不想喊岳丈也正常。
总之,只要人家肯帮忙就行。
想到这里,他连忙解释道:“朱公子,不瞒您说,这事跟婉儿还有点关系,年前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前来提亲,下官没有答应,结果把人家给惹恼了,这祸事就上门了。”
这就怪了,人家许家好歹出了个大学士,也算是难得的豪门了,你为什么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呢?
许国是谁泰昌当然知道,人家就是万历朝的武英殿大学士,功勋卓著,乃是难得的能臣干吏,而且最后还因功晋升太子太保,乃是朝廷一品大员,这样的豪门上哪儿找去?
泰昌不由好奇道:“许国大学士乃是一品大员,当世能与之匹敌的官宦世家也就那么几个,人家许志吉来提亲,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吴养春看了毕懋良一眼,随即叹息道:“许国大学士乃是我们徽州地方的骄傲,下官自然仰慕的紧,奈何这许志吉未能继承许国大学士的衣钵,不但科举无名还是我们徽州有名的浪荡公子,他家里妻妾成群不说,还经常呼朋唤友去金陵花天酒地,吃喝piao赌,样样俱全,许家硕大的家业都快被他给败光了,我若同意这门亲事,吴家的家底怕是也要被他给败光了,我将婉儿许配给这样的人去做小妾,岂不是害了她。”
毕懋良亦是微微点头道:“这许志吉的确不是个东西,许大学士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呃,好吧,原来是这么个货色。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许志吉又是怎么找你麻烦的呢?”
吴养春忍不住叹息道:“那许志吉虽然人品不行,狐朋狗友却是一堆,他也不知是怎么搭上了南京刑部尚书张朴,他一状告到南京刑部,说什么我侵吞黄山,如此荒唐之事,刑部竟然也接了,这官司一打起来,什么牛鬼神蛇都来了。昔有恶奴吴荣,害死我二弟养泽,吞了我二弟的家产,霸占了我二弟的妾室,又投入我吴氏对头吴孔嘉门下,撺掇其状告我霸占十二楼,唉,这两场官司打起来,着实让我焦头烂额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泰昌追问道:“吴孔嘉又是什么人,怎么成你对头的?”
吴养春解释道:“吴孔嘉就是原来十二楼主人吴天行的远亲,此子还是颇有些能耐的,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而且已然拜入南京礼部左侍郎魏广薇门下,将来金榜题名肯定不在话下。他成为举人之后便说十二楼是他家的,与我闹了好几次了,大致是想讹钱。”
原来是考了个举人就张狂了。
哼,就算他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又如何,就算你金榜题名朕收拾你也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看来也就一个南京刑部尚书和南京礼部左侍郎,几个闲散官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惹毛了朕,朕弄死他们都是小事一桩。
泰昌淡淡的道:“就这些吗?”
这都不放在心上,看样子成国公府果然厉害。
吴养春想了想,又尴尬道:“还有南京户部尚书范济世,原本我每年都已经按规矩给他孝敬十多万两以换取盐引了,这会儿他又趁机勒索开了。”
盐引!
泰昌的兴趣一下就上来了。
他这次来江南探查的东西里面就包括盐科税赋,而盐引就是收取盐科税赋的关键,盐商是要交了盐科税赋才能获取相应数量盐引的,也就是说,有多少盐引其实就代表着能收取多少盐科税赋。
原本两淮盐政和四川盐政收取的盐科税赋足有一百多万两,现在却连五十万两都不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忍不住问道:“你交了多少盐科税,分了多少盐引?”
吴养春不假思索道:“我每年都是交十万两,换五万引。”
二两换一引,没问题啊!
原本两淮盐政发放的盐引是四十多万引,四川盐政发放的是二十多万引,加起来就是七十万引左右,盐科税赋总计应该是一百四十余万两左右,但是,现在就剩四十余万两了,还有一百万两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交盐科税才交了十万两,为什么要孝敬范济世十多万两?”
这!
坏事了,这个不该提的。
吴养春颇为忌惮看向毕懋良,话都不敢说了。
泰昌猛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毕懋良竟然朝他尴尬的笑了笑。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他终于明白了,毕懋良应该大致知道盐科税赋里面的猫腻了,也知道吴养春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故而特意将他带来这里。
这是在不着痕迹的帮他办事啊!
嗯,不错,是个可用之才。
泰昌转过头来,对吴养春道:“有什么你就说,不要怕,毕大人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毕懋良心里不由一暖,看样子,皇上已经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他连忙附和道:“吴大人,你说你的,放心,这事我不会去管的。”
这事他的确不会去管,因为皇上要亲自去管。
吴养春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是害怕毕懋良这个有名的清官知道了里面的猫腻他这盐引生意就做不成了,没想到毕懋良竟然会这样说。
这事毕懋良如果不管,他就不用担心了。
他看了看外面,随即小声道:“其实,现在的盐引跟原来的盐引不一样了,原来一引是三百斤,现在一引是六百斤,而多出的三百斤等于是他们让我代卖的,所以,我必须每年孝敬他们十多万两。”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一搞,盐科税赋直接就少了一半,只剩下七十余万两了。
咦,不对啊,现在的盐科税赋明明只有四十余万两了。
泰昌又追问道:“你意思,现在的盐引比原来少了一半?不对吧,我在京城听闻,现在的盐科税赋都不足原来的三成了。”
呃,这个。
吴养春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毕懋良,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把心一横,咬牙道:“这盐引里的收入只是分给南京户部官员的,盐场那边盐科提举司的人也会招些盐商帮他们贩卖私盐,反正大家都贪了,谁也不会去检举谁,对上面只说天气不好,盐田减产了就行了。”
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盐科税赋的事终于弄明白了。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朕等着!
022 猴急
吴养春的事算是弄明白了,两个尚书一个侍郎,而且都是陪都南京的闲散官员,对于泰昌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京城里的尚书和侍郎他或许还要费点心思,陪都南京的,直接拿下也只有那么大的事。
不过他这会儿还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他来江南查的都是涉及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贪腐大案,涉及到的官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一旦让人家知道他在查,这些人肯定会千方百计遮掩甚至想办法弄死他都有可能。
他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让禁军将龙辇封的严严实实抬进南都皇宫,同时放出重病不起的消息,让人误以为他躺床上什么都干不了。
这样一来江南的官员就不会严密防范了,虽然这些人也会有所收敛,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如果他暴露了,那可就不好查了。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吴大人,如果光是这几个尚书侍郎什么的,我还是有办法帮你解决的,不过,我需要点时间去准备,你还能扛的住吗?或者说,你还能扛多久?”
能解决就好啊!
吴养春激动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这其实也一直托人在金陵打点,再加上我们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难得的好官,我扛个一年半载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有点费钱而已。”
好官?
这年头还有纯粹的好官吗?
泰昌好奇道:“你说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好官?有多好?”
吴养春感慨道:“知县倪大人和知府石大人的确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们为了维护我们吴家,那真是不遗余力,倪大人都说了,想要动我们吴家,除非把他撤了,知府石大人也发话了,如果那些人敢胡来,他就辞职出家,归隐山林!唉,为了我们吴家,他们真的尽力了,那些人多少有点投鼠忌器,不敢撕破脸,所以,我才能撑这么久。“
卧槽,这么拼命的吗?
泰昌下意识道:“这两人竟然如此拼命维护你,你给他们塞了多少银子啊?”
呃,这话说的。
吴养春连忙解释道:“我是想感谢他们来着,奈何他们分文不收啊!他们真是难得的好官,我平时也就响应他们的号召,捐了些钱粮修了修路,筑了筑河堤,便慢慢跟他们熟络了,这次他们帮忙真是为了维护治下老百姓,不是为了钱,真要是为了钱的贪官污吏也不会为了我们吴家去得罪那些金陵高官不是。”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廉洁奉公,爱民如子的好官!
泰昌想了想,随即转头问道:“东林?”
毕懋良连连摇头道:“不是。”
那就行,这样的好官难得,一定要重用。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来问吴养春:“倪大人和石大人的全名是什么?”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这两人说什么呢?
他略带诧异道:“知县倪大人叫倪元珙,知府石大人叫石万程。”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认真的道:“我这次还带来些珍宝、古玩和字画,吴大人,你能帮我变卖成现银吗?”
这个就是他本行啊,自己的女婿,这忙肯定得帮啊!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
这珍宝、古玩和字画交给吴养春,泰昌貌似就可以去其他地方查探了,这么多货一两天肯定是卖不完的,他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等。
他只需派一队锦衣卫在此候着就行了,到时候银子自然有人运回京城去。
问题,吴婉儿怎么办呢?
他这一走估计就不会再回徽州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难道让人家自己去京城?
泰昌想了想,随即附在毕懋良耳边低声问道:“民间成亲是怎么个章程?”
毕懋康愣了一下,随即附耳低声道:“如果是达官显贵按古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般老百姓成亲则分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
晕,这么麻烦?
泰昌又附耳问道:“那得多少天?”
毕懋康估摸道:“最少也得半个月吧。”
开玩笑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附耳道:“你跟囯丈商议一下,看能不能简单点,三天给朕把这亲事办了。”
囯丈都叫上了,皇上,您这么猴急的吗?
再说了,这是媒婆的事好不?
您让我一个堂堂的朝廷正三品户部侍郎给您当媒婆!
毕懋康这个纠结啊,他可没当过媒婆。
不过,皇上有旨,他不敢不从啊!
他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奈道:“皇上,您准备下多少聘礼啊?”
聘礼好说。
泰昌直接转头对吴养春道:“要不这样,这批珍宝、古玩和字画留一成做聘礼,你看如何?”
这感情好,聘礼一下,男方基本就不会反悔了。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
他可不知道一成是多少,他就是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而已。
这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也该把外面的珍宝、古玩和字画拉进来了交给吴养春了,泰昌直接道:“要不你命人腾个地方,先把货卸了。”
还要腾地方?
吴养春忍不住好奇道:“你带来多少珍宝、古玩和字画啊?”
泰昌不假思索道:“就外面那二十多车。”
啊?
吴养春闻言,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
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二十多车?”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啊,外面货车上都是。”
我的天,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要都是他们刚拿出来那种货色,最少也值上千万两啊!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道:“这东西太贵重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清点一下吧?”
你让我当皇帝的跟你去清点这玩意?
泰昌当然不会去干这种事情,他愣了一下,随即扯淡道:“这些天赶路着实把我累的腰酸腿疼,要不我就不去了,骆那个啥,你陪吴大人去吧。”
成国公家的公子那自然是身娇肉贵,吴养春也没怀疑,他直接拱手道:“那行,朱公子、毕大人,你们稍坐。”
说完,他便带着骆养性往外走去。
泰昌见状,直接朝毕懋良努了努嘴。
毕懋良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皇上这是让他去商量婚事呢。
他能怎么办,这媒婆他不当也得当啊,他只能无奈的起身,跟了上去。
唉,皇上也太猴急了!
023 找死
徽州首富吴养春的宝贝女儿,传闻中美若天仙的吴婉儿要出嫁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徽州府都轰动了。
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因求亲不成恼羞成怒的事在徽州府那是人尽皆知,这个新郎官自然是不可能是许志吉。
传闻新郎官乃是京城有名的豪门,成国公府的公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踏马的!
许志吉收到消息,肺都快气炸了,竟然有人敢跑徽州府来抢他的女人,找死呢!
他稍微一打听便明白了,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就是个冒牌货,因为他的狐朋狗友里面就有金陵城里的公侯勋贵子弟。
别人不知道,这些公侯勋贵子弟能不知道吗,当代成国公朱纯臣才二十多岁,人家的公子都是几岁的小娃儿,怎么可能跑徽州府来娶吴养春的女儿。
如果人家真是成国公的公子,许志吉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一个冒牌货而已,他怕个屁啊!
敢跟老子抢女人,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带着十余个家丁护院,气势汹汹的向斗山书院旁的毕家别院冲去。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冒牌货就在那里。
泰昌的确就在毕家别院里面,因为成亲得有个地方,这会儿他要隐藏身份,也不可能把吴婉儿直接迎娶到金陵皇宫里面去,所以,他就跟毕懋良借了处地方。
毕懋良和毕懋康都曾在徽州府城也就是歙县县城的斗山书院授课,当时为了方便特意在书院旁建了座别院,这会儿他们两兄弟都在京城任职,别院自然是空着的,正好借给皇上操办婚事。
泰昌也是没办法,他不想吴婉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京城,也不能直接把人带走,所以才想到举办一个民间的婚礼,先把人家娶过门,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带走了。
这会儿毕家别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大红的囍字贴门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大门上的牌匾也换成了崭新的,改成了朱府,一帮锦衣卫假扮的护院正披着红绸在那忙活呢。
许志吉一看这喜庆的样子,顿时怒不可遏,他直接站门口叉腰狂吼道:“姓朱的,你这个冒牌货,给老子滚出来!”
他这是想当着府城老百姓的面羞辱人家呢,所以,他并没有带着人直接打进去。
果然,他这一声狂吼,四周的老百姓顿时奔走相告,拼命往这边跑。
这下有好戏看了,许国大学士的孙子果然跟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对上了。
不一会儿,毕家别院大门外便被看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了,看热闹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娱乐活动了,所以,老百姓都爱看热闹。
这会儿泰昌正在内院跟毕懋良商量请哪些客人呢,门口的锦衣卫突然来报:“皇上,许志吉来了,正在门口骂娘呢。”
泰昌闻言,顿时怒了,敢骂朕的娘,找死!
他蹭一下站起来,怒喝道:“曹化淳,刘时有!”
这架势是要亲自出去收拾那浪荡子啊!
皇上当街跟人干架,这成何体统?
毕懋良连忙劝阻道:“皇上息怒,要不让微臣去打发他吧。”
泰昌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行,朕要不敢出去,那还是个男人吗?”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走去。
这都什么事啊!
毕懋良见状,只能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这时候,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也闻讯跟了过来,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大门跟前。
泰昌直接命人打开大门,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哎呀,还真敢出来?
许志吉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必是那冒牌货无疑,因为毕懋良就跟在人家后面呢。
他也不想想,毕懋良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都跟在人家身后,人家的身份有多尊贵,他只知道,这冒牌货想抢他的女人。
这谁能忍?
他想也不想便指着泰昌的鼻子大骂道:“踏马的,你这个冒牌货,竟然敢跑徽州来抢老子的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活的不耐烦了吗?
很好!
泰昌当即大吼道:“子如,掌嘴。”
曹化淳闻言,嗖的一声蹿上去,揪住许志吉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许志吉被抽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曹化淳把他给揪住了,估计这一巴掌便把他抽地上了。
“你......。”
他话还没说完,曹化淳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这小子真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吧,许国大学士的孙子都敢打!
这还得了,许家的家丁和护院见状,连忙上去帮忙。
泰昌一个眼色,骆养性立马带着一队锦衣卫冲了上去。
这次他总共也就带来一百锦衣卫,而且还有一半在吴家守护那些珍宝、古玩和字画,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很快,许家的家丁和护院就被干翻在地,爬不起来了。
而曹化淳还在那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煽个不停呢,许志吉都快被他煽成猪头了。
这个时候,许志吉的狐朋狗友里面突然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大喝道:“住手!”
曹化淳压根就没理他,泰昌却是眯着眼睛冷冷的道:“你是谁,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那公子哥儿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敢冒充成国公之后在这招摇撞骗,还纵奴行凶。”
说出来怕吓死你!
泰昌冷哼道:“关你屁事,滚一边去,再啰嗦,连你一起揍。”
哎呀,这么张狂?
那公子哥儿瞥了一眼毕懋良,忍着怒火,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切,你还能比朕大?
泰昌不由嘲讽道:“问你你不说,你是不是贱啊?”
这一下,那公子哥儿终于忍不住指着泰昌的鼻子怒喝道:“你不要以为有个户部侍郎护着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曹国公之后,临淮侯世子,你个冒牌货,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调屯卫来收拾你,信不信?”
哦,原来是个过气的洪武勋贵啊。
竟然敢在朕跟前大呼小叫,找打呢?
泰昌冷冷的道:“若愚,掌嘴。”
刘时有闻言,当即上前揪住临淮侯世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又炸开锅了,这冒牌货还真猛啊,竟然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打!
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在徽州府还是有些名气的,毕竟许志吉经常请人家来游山玩水,徽州府城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公侯勋贵,他说这小子是冒牌货,那绝对是冒牌货。
一个冒牌货竟然敢打真货,大家可算是开了眼了。
这热闹看的,过瘾啊!
“住手,你们竟然敢打世子,翻了天了你们?”
这下许志吉那些狐朋狗友看不过去了,纷纷涌上前来,大有打群架的架势。
可惜,泰昌一个眼色,他们便被骆养性带着锦衣卫干趴下了。
024 埋雷
毕家别院大门口这场好戏真是精彩至极,许国大学士的孙子被揍了,金陵城来的临淮侯世子也被揍了,他们带来的家丁护院和狐朋狗友更是被打得稀里哗啦,满地乱爬。
四周的老百姓看的那叫一个过瘾啊,他们还真没见过打架这么猛的,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踹一脚能让人飞起来,这招式,这力度,看的太过瘾了!
他们哪里知道揍人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大内高手,而且功夫还不是一般的高,揍起人来那自然精彩至极。
他们只感觉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太不禁打了。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志吉都被煽的快晕死过去了,他们还在那议论,要是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再厉害点就好了!
“让开,让开,让开!”
这时候,歙县县衙的张捕头终于带着几个捕快过来了。
不是他们来得太慢,主要泰昌带来的锦衣卫太能打了,三两下就把人全干趴下来,他们是收到消息便赶过来了,结果还是有点迟了。
说实话,这年头打架是常事,一般只要不打出人命来,地方县衙都懒得管,特别这些官宦世家子弟,人家随便拉出个亲戚朋友来都比知县大,怎么管?
张捕头其实也不想管,要知道住毕家别院里的可是传闻中京城国公府里的公子,人家要是脾气上来了,连他一起揍了那也是白揍!
他当然不想白白挨揍,问题被揍的是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啊,他如果不管,许家绝对收拾他。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赶过来了。
他拨开人群往场中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他能不知道吗?
要知道能当上捕头的,那都是有点功夫在身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全是高手,他带着几个捕快一起上估计都干不过人家一个,更何况人家是几十个!
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掉头就走。
问题许志吉都被打得满嘴是血了,再不管估计真要出人命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抬起手来,弱弱的喊道:“住,住,住,住手!”
泰昌看都懒得看他,毕懋良却是趁机附耳劝道:“皇上,要不算了吧,许大学士毕竟是一品大员,临淮侯身份也不一般,要真把他们打死了,不好收场啊,您这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呃,这倒是个问题。
如果他以皇帝的身份把这两人打死了自然没什么事,问题这会儿他身份不能暴露啊,就算是真的成国公世子,如果把个一品大员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打死了,那也不好收场啊!
泰昌想了想,还是抬手道:“子如、若愚,算了。”
曹化淳和刘时有闻言,立马撒手退了回来。
这时候许志吉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躺地上光剩下哼哼了,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倒是勉强还能捂着脸站那里。
他用力吸了几口凉气,回了下神,随即便大声嚷嚷道:“张捕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是个冒牌货,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张捕头这个蛋疼啊,就算人家是冒牌货又怎么样?
毕懋良毕大老爷不是假的啊!
你没看见毕大老爷都对人家毕恭毕敬的,这种人我惹的起吗?
别说是我惹不起,你都惹不起!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他想了想,还是举起双手,点头哈腰的走过去,赔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生气啊。”
骆养性一看皇上没反应,倒也没阻拦他,他就这么点头哈腰的走到毕懋良跟前,小心的问道:“毕大人,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
很明显,有人来找打啊!
毕懋良老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正跟朱公子在府里喝茶呢,这许志吉就带着人骂咧咧的冲过来了。”
呃,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呢?
张捕头当然知道是许志吉上门闹事,这里是毕家别院啊,又不是许家别院。
问题,人家临淮侯世子不肯罢休啊!
他只能无奈的看向李祖述,希望这家伙能识趣,就此算了。
如果只是许志吉挨了顿打,李祖述估计就算了,问题他都挨了顿打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被人打肿了,这事能算了吗?
李祖述忍不住怒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赶紧抓人啊!”
我抓尼玛呢,傻叉!
张捕头又回过头来,满脸为难的看向毕懋良。
这意思,就是请毕懋良出面把这位临淮侯世子打发走。
毕懋良也有点头疼了,人家不肯善罢甘休,他也没什么办法啊。
要知道,从爵位上来说,公侯都是在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之上的,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的,也就是说,公侯是超一品的,他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压不住啊!
他只能附在泰昌耳边低声道:“皇上,这些公侯子弟骄纵惯了,不好打发啊!”
不好打发吗?
朕要不是想隐藏身份,现在就弄死这货!
他想了想,还是冷哼一声,转身对一旁的张之极道:“你出面,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滚。”
说完,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公侯子弟是不好打发,但张之极出面就不一样了,因为英国公是大明公侯勋贵里面最有权势的,从永乐朝开始,一直都是。
张之极负手走到李祖述跟前,冷冷的道:“你刚说什么?你说要调集屯卫来收拾我们?”
李祖述恶狠狠的道:“怎么,怕了?”
我怕你媚啊!
张之极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权力调动屯卫?”
李祖述不甘示弱的回敬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能调动屯卫吗?”
张之极一把掏出自己腰牌,砸李祖述怀里,骂咧咧的道:“看清楚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祖述手忙脚乱的接过腰牌,打眼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
腰牌上清清楚楚的刻着,“英国公世子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之极!”
大明各级官员都是有腰牌的,而且腰牌的制式和材质都有严格的规定,七品以下,用的是木牌,七品到五品,用的是铁牌,五品到三品,用的是铜牌,三品以上,用的是象牙牌。
张之极的腰牌就是象牙牌,这种腰牌李祖述当然见过,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仿制的,这年头也没人敢仿制腰牌。
英国公,那是公侯勋贵里的老大啊,英国公世子不知道比他这个临淮侯世子大了多少倍,更何况,人家是中军都督府的正牌左都督,权力同样大的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么牛一个人在那姓朱的公子面前还毕恭毕敬,那姓朱的公子会是谁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成国公朱纯臣本人,要么是......。
想到这里,李祖述连忙双手捧着腰牌,恭敬的递回去,忍痛赔笑道:“误会,误会,我马上走,马上走。”
泰昌以为,他出京的时候没有跟群臣见面,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带了哪些人,不曾想,张之极一露面,临淮侯世子便已经猜出个大半了。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埋了颗雷,至于会不会炸到他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025 玩笑
许志吉已然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没几天时间肯定下不来床,临淮侯世子李祖述也被吓得跑回金陵去了,接下来,肯定是没人敢来捣蛋了,这成亲的事也可以开始操办了。
在古代,正儿八经成亲那过程的确相当繁琐,什么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都还只是个概述,每一个流程那都相当复杂。
比如定亲,不是说男方抬着聘礼去女方家便完事了,定亲之前得先议礼,也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确定聘礼多寡,然后男方送了聘礼女方还得回礼,然后男方还得过书,女方还得回帖,最后还得确定成亲的具体时间,也就是择良辰吉日。
光是这一个流程,那就不是一两天能走完的,要把所有流程走完,半个月都算是快的了。
当然,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古代也有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
这个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大多指纳妾。
在古代,妾室的地位相当低微,跟正室压根就没得比,可以说跟奴婢差不多,所以,纳妾基本上没有什么规矩。
如果说纳妾有什么规矩,那唯一的规矩就是买,想要纳妾,那就得出钱去买。
至于怎么把妾室纳进门,雇个轿子抬回来就算是客气的了,而且这轿子还不能是大红花轿,只能是小轿子,因为大红花轿只有正室进门的时候才能坐。
所以,古代正室在妾室面前经常用一句话炫耀,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又不是走上门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一般的妾室都是走进门的,连轿子都没得坐。
当然,泰昌的意思并不是要毕懋良当纳妾来办,如果真这么办,那吴婉儿脸上就无光了。
他的意思什么提亲、定亲什么的这些过程是尽量简化,越快越好,迎亲的流程还是要按正儿八经的来,起码让外人看着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
至于进了门之后,拜堂就省了,因为他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而吴养春和陈氏这两高堂也经不起他这皇帝一拜。
毕懋良跟吴养春一商议,可把吴养春给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朱公子的意思是把自己的女儿娶进门做侧室呢,国公府的侧室,对于他这种商户人家来说那已经相当的尊贵了。
不过,毕懋良就有点蛋疼了,因为皇上又命把迎亲的事给他安排上了。
因为按规矩来说,迎亲的时候不是新郎自己上门,而是请喜娘持着名帖去迎亲。
这事整的,他是又当媒婆又当喜娘,问题他是个男的啊,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户部侍郎。
唉,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啊!
成亲当天,徽州府城和溪南那都是热闹非凡,吴养春可是徽州首富,嫁女儿那自然要风风光光。
毕家别院和十二楼外面的大马路上那都是上百桌流水席,半个时辰一轮,只要随便包个红包甚至说几句恭喜话就能去吃,另外还有好几个戏班子搭台唱戏,想看什么曲目都有。
歙县的老百姓闻讯,那是拖家带口,蜂拥而至,把徽州府城和溪南都快挤得水泄不通了。
这些人倒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想来大吃一顿,歙县乃是徽商的聚集地,六七成都是做生意的,就算不是做生意的,出点苦力搬运货物又或者帮人干活看店什么的都能填饱肚子,老百姓自然不会穷的吃不起饭。
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大多都是想沾沾喜气,看看热闹,就算是在徽州,这么大的场面也很少见啊!
两处流水席,从早吃到晚,临近黄昏的时候一身吉服的毕懋良毕大老爷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抬着大红花轿,敲锣打鼓来迎亲了。
这下,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
他们倒不是在笑毕大老爷当喜娘,主要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带队迎亲这事也太罕见了,吴家也太有面子了。
吴养春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新娘子吴婉儿却是慌的不行了。
传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更何况她这是远嫁到几千里外的京城,小姑娘能不慌吗。
她一改往日的活泼性子,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上花轿的时候,她甚至都忍不住哭了。
吴养春见宝贝女儿哭了,心里也不由一酸。
不过,他倒是没有觉着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毕竟成国公府乃是大明有数的豪门,人家光是提亲就送了几万两的东西,聘礼更是价值上百万两,这样的豪门,嫁过去当侧室那日子不比在吴家这样的商户家里好?
可以说,只要自己的女儿别去招惹大妇,那肯定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这个他已经跟女儿仔细叮嘱过了,相信以自己女儿的聪明,应该能应付。
新娘子就这么接过来了,接下来陪客人把喜酒一喝就差不多能入洞房了。
泰昌倒也没请太多的客人,毕家别院的大堂里面就摆了一桌,除了他带来的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也就是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加上吴养春夫妇,正好坐一桌。
泰昌也是第一次见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他特意暗中观察了一番,这两人从言谈和举止来看,还真是那种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在上菜的仆役面前都不摆架子的那种。
至于他们的能力,那还得在后面慢慢考察。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了,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在等着他洞房呢,谁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立马开动,逮着石万程、倪元珙和吴养春夫妇就是一顿狂敬,不到半个时辰,四个人全喝趴下了。
接下来就是入洞房了。
泰昌颇有些激动的来到洞房之中,揭开红盖头一看,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好漂亮的小媳妇啊!
吴婉儿却是痴痴的看着他,怯生生的道:“夫君,大夫人凶吗?”
大夫人?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他的大夫人就是太子妃郭氏了,可惜,郭氏也没有活到成为皇后的那一天。
唉,他这夫君当的,后宫就剩个东李了。
算了,不去想那些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道:“婉儿,你不用怕,大夫人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吴婉儿依旧怯生生的道:“那二夫人呢?”
呃,什么二夫人?
泰昌摇头苦笑道:“我没有二夫人。”
哇,那我岂不是最大的了!
吴婉儿闻言,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整个人也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变得更加明**人了。
这个时候泰昌却有点犹豫了,朕的身份要不要告诉她呢?
两人都是夫妻了,这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泰昌想了想,还是认真的道:“婉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没同意之前,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你父母都不能说。”
秘密?
吴婉儿顿时来兴趣了,她天真的问道:“夫君,什么秘密啊?”
泰昌一本正经的道:“其实,朕就是当今皇帝。”
吴婉儿闻言,瞪大眼睛吃惊道:“夫君,你是不是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
泰昌哭笑不得道:“朕说的是真的。”
好吧,难怪夫君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夫妻之间私下开这种玩笑的确不能告诉任何人。
爹娘都说了,出嫁随夫,既然夫君想开玩笑,那我就跟他开开玩笑吧。
吴婉儿想了想,随即假装一本正经道:“夫君,你是皇帝,我岂不是皇后?”
呃,这个。
泰昌想了想,随即郑重道:“朕已经有太子了,你想封皇后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朕可以给你封个皇贵妃。”
吴婉儿闻言,不由捂嘴笑道:“皇贵妃?夫君,你可真逗!”
好吧,朕已经说过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朕瞒着你啊。
026 逆推
铜陵,古称定陵,因铜而名,故改名铜陵,乃是自古以来最为有名的铜都。
传闻,自商周时期开始便有人在这里开采铜矿了,到了唐宋时期,这里更是成为采铜、炼铜和铸造铜币的中心。
李白就有诗云: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这首《秋浦歌》描述的就是当时铜陵炼铜的盛况。
铜陵就是泰昌暗中查探的第二站,因为这里的铜矿严重减产,以致于他想铸造泰昌通宝都没有足够的材料,而且,毕懋康和孙元化都觉得新式火枪和火炮都只能用铜来造,用铁根本造不出来,以后用铜的地方还多着呢。
应该说,这是他第二次来铜陵了,因为他上次就是在铜陵码头上的岸,不过,他上次只是路过,并没有到处查探。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有备而来,准备好好查探一番。
至于查探的办法,原本南下的时候他都还没想好,不过,毕懋良这次把他引到溪南吴家来却是误打误撞下了步好棋,让他思路瞬间便清晰了。
当然,这个好棋指的并不是吴婉儿,吴婉儿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指的好棋是利用商户等底层平民的现状反过来逆推官员的贪腐行为,就好比溪南吴家在盐引生意上的麻烦让他很快就了解到了盐科税赋里的猫腻,以此类推,其他方面应该也可以从最底层开始了解,逆推出相关官员的贪腐行为。
而且,在查探其他方面的时候他还可以利用溪南吴家的人脉关系来取得突破。
要知道徽商的生意可是遍布天下,而作为徽商的翘楚,溪南吴家的关系自然也遍布天下,南直隶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巢,基本上只要跟做生意这行当相关的,他们都有熟人。
这一次,他还专门跟吴养春要了个人,以帮他引见生意场上的熟人,这个人就是吴养春的二弟吴养生。
当然,泰昌并没有跟吴养生说他是来暗中查探的,他就瞎编了一个理由,说什么成国公府拿出多年来珍藏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准备变成现银之后在江南置办些产业。
而这次他来铜陵,吴养生要给他引见的便是有铜陵矿主之称的盛家。
当然,这个铜陵矿主并不是说铜陵所有的铜矿都是盛家的,铜矿那都是皇家的,这个矿主的意思是说铜陵的大部分铜矿都是由盛家包下来开采甚至冶炼的。
一行人赶到铜陵之后,吴养生便出面包了个大宅院,将吴婉儿和一众随嫁的丫鬟老妈子安置其中,泰昌又留下刘时有和二十多个锦衣卫高手在其中护卫,随即便带着其他人往盛家大院赶去。
这时候大明朝廷对于各种建筑的规模其实是有严格规定的,除非是官宦世家,一般普通老百姓的住宅都不能超过三进,大堂也不能超过三间。
所以,一般有钱的商户家里都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大片宅院,里面都是单门独户的小院落,单独一个院落都没有违反朝廷的禁制。
这或许就是民间盛行修建大宅院的原因,后面几百年间都是如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
总之,盛家的宅院相当的大,虽然没有吴家十二楼的气派,但占地面积却比吴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盛家自宋朝就发迹了,北宋祥符年间,盛家便出了个进士,名曰盛度,此人曾出任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参政知事、知枢密院事等要职,乃是宋朝有名的大官。
不过,宋朝的官员明朝肯定是不承认的,到了明朝,盛家已经彻底变成商户了。
还是老规矩,来到盛府大门外之后泰昌并未出面,这次甚至就是毕懋良都没出面,投拜帖的直接就是吴养生。
拜帖投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一个红面无须的壮硕老者便带着一大帮家丁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这里已然是池州府地界,盛家家主自然是不大可能见着徽州双毕的,至于当今皇帝,他就更没见过了,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两是什么人。
他疾步走上前来,直接就对着吴养生拱手道:“哎呀,吴大人,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你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啊,小老儿好去城外相迎啊!”
吴家五个中书舍人,老爷子吴守礼和吴养春四兄弟都是官身,这个整个南直隶的生意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称吴家兄弟吴大人。
吴养生这个尴尬啊,我就是个引路的小角色,你对我这么客气干嘛?
他连忙回礼道:“盛大掌柜客气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公子,这位是毕侍郎毕大人。”
毕侍郎就是徽州双毕的老大,户部侍郎毕懋良,这个盛怀宣还是听说过的。
这朱公子又是谁呢?
莫非就是这两天疯传的那位!
这两天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被揍的消息都传疯了,这会儿估计都传到金陵城去了,与徽州府相邻的池州府自然是早就传开了。
这位公子可不得了,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而且揍完还一点事都没有,人家临淮侯世子挨了顿大嘴巴子之后竟然灰溜溜的跑回金陵去了,足见这位公子后台之硬。
一个户部侍郎在他们这些商户面前那就是天大的人物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大人物。
盛怀宣当即便双膝一弯,惶恐道:“哎呀,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是朱公子和侍郎大人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毕懋良待他真跪下去了,这才双手虚抬道:“这次我和朱公子找你是为了私事,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私事?
你们这天大的人物找我能有什么私事?
盛怀宣满脸疑惑的爬起来,愣了好一阵,这才一拍脑门,躬身道:“小老儿这脑袋瓜子都迷糊了,朱公子,毕大人,各位大人,快,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来到盛府的迎客大堂之后盛怀宣这个主人却是说什么都不敢坐主位了,他将泰昌请到主位坐下来,又殷勤的请众人坐下来,然后亲手奉上香茗,这才学着曹化淳的样子,恭敬的站在一旁,小心的问道:“朱公子,毕大人,敢问找小老儿有何事啊?”
泰昌直言道:“是这样的,我听闻盛大掌柜以前是专门包铜矿的,这几年好像因为缺钱没包了,我这正好有点闲钱,所以,我想请盛大掌柜出山,帮我把铜陵的铜矿全包下了,赚点薄利。”
呃,你找死呢!
盛怀宣犹豫了一下,这才黯然道:“朱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包了,我这几年之所以没包铜矿了,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包矿赚不到什么钱了。”
泰昌假装好奇道:“包矿为什么赚不到什么钱了呢?我在京城可是听闻当今皇上想要铸泰昌通宝,接下来几年铜矿的需求量都相当的大,这是个好机会啊!”
你懂什么?
盛怀宣闻言,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他犹豫了好一阵,竟然就是不开口。
这家伙果然知道里面的猫腻!
泰昌见状,连忙向吴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敲敲边鼓。
027 收十缴一
泰昌来见盛怀宣,本就是想了解铜陵铜矿严重减产的原因,这里面肯定涉及到贪官污吏又或矿监税使,一般商户哪敢得罪这些人。
所以,来之前,他曾在吴养生吹嘘了一番,说什么自己关系通天,任何地方官员又或者太监都能搞定。
他这一暗示,吴养生顿时就明白了。
这盛怀宣扭扭捏捏,不肯开口肯定是有所顾忌。
吴养生连忙帮泰昌吹嘘道:“盛大掌柜,你在顾忌什么呢,你难道没听说过朱公子的能耐,很多人,你可能怕,朱公子会怕吗?”
盛怀宣闻言,不由恍然。
对啊,这位朱公子可是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主,能怕什么矿监税使吗?
或许,跟着朱公子还真能重操旧业,赚点小钱。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咬牙道:“朱公子,这里面的门道小老儿可以跟您说道说道,您若是还觉得事情可为,那自然最好,小老儿也想重操旧业,跟在您后面喝口汤,您若是觉得事情不可为,小老儿跟您说的,您可千万不敢传出去啊。”
嘿嘿,果然如此。
泰昌立马摆出副二世祖的模样,牛逼哄哄的道:“你放心,朝堂之上我还是有些关系的,地方上的事对我来说就不是事,只要你真有能耐,能帮我赚到钱,别说是喝汤了,吃山珍海味都没问题。”
呃,这家伙是吹牛的吗?
肯定不是!
没见户部侍郎在人家跟前都跟个跟班一样吗?
盛怀宣偷偷撇了眼毕懋良,随即咬牙道:“那小老儿就说了,其实,采矿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采矿石万斤,能有一两薄利就算是不错了,要想真正赚钱,还得连同炼铜一起包了。不过,这炼铜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懂的人包了估计还得亏钱,我们盛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他这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呢,还没说到点子上。
泰昌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盛怀宣歇了口气又继续道:“炼铜分水炼之法和火炼之法,水炼之法需得特殊的苦水,火炼之法则特别耗煤,而不管是水炼之法还是火炼之法,炼出来之后都必须以铅坠之法提纯。其实,炼铜之难不光在于炼制方法繁杂,还在于其出产量相当低,万斤矿石能炼出百斤精铜就算是不错了,而以朝廷给出的收购价,炼制万斤矿石总共也就能得银二十余两,再刨去税赋、人工、材料和其他损耗,毛利能有十两就算是了不得了。”
好吧,这家伙着实是行家,问题,你老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啊!
泰昌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是说说为什么包铜矿赚不到钱吧。”
盛怀宣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唉,现在包铜矿不是赚不到钱,而是得往里面赔钱,因为光是交税都交不起,以往炼制万斤铜矿税赋是一两左右,现在是十两,而且,那些矿监老爷还想着法子敲诈勒索,什么挖矿的铁锹,炼矿的苦水和煤等等,你都得从他们那里进购,不然,就封矿打人!炼制万斤铜矿交税十两本就连毛利都赔光了,再被敲诈勒索一番,那还不得亏死啊!所以,小老儿做了几年赔本买卖之后,便谎称没钱了,干不下去了,要不然,我盛家两百余年的积蓄非被那些矿监吸干不可。“
果然是那些矿监干的好事!
泰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铜陵这一块原来每年能产多少铜,现在每年又能产多少铜?”
盛怀宣不假思索道:“铜陵一带自古产铜,到宋朝的时候,铜陵一年出产的铜就超过百万斤了,本朝炼铜最为兴盛之时,光是我们盛家一年就能炼铜上百万斤,整个铜陵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万斤。唉,现在,税赋这么重,谁还敢包铜矿炼铜?”
以前的产量这么高!
泰昌闻言,不由吃惊道:“你说铜陵一年产铜能达两百万斤?如果按你说的,每百斤收税十两左右,岂不是一年就是二十余万两?这还只是铜陵一处的铜矿,大明还不知道有多少金矿、银矿、铁矿、煤矿,如果全加起来,光是这矿税一年下来不就有几百上千万两?”
唉,这些太监有多贪你知道吗?
盛怀宣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如果那些太监把收上来的税全上缴了,大明的矿税还真有几百上千万两,问题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啊,这些从宫里出来的矿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朝廷规定收多少,他们就收十倍,比如,朝廷规定的是产百斤铜收税一两,他们就收十两,但是,上缴朝廷的还是一两,剩下九两都被他们给贪了,这就是矿监的规矩,收十缴一。”
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收十缴一!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泰昌忍住怒火继续问道:“他们这么竭泽而渔岂不是自断财路,你们都不包矿了,他们上哪儿捞钱去?”
盛怀宣忍不住叹息道:“他们捞钱的办法多了,我们不包矿,他们就招些地痞充当打手,强征壮丁去挖矿炼铜,虽说产量不高,一年下来几十万斤总是有的,他们还跟朝廷说,铜陵铜矿快挖完了,根本就产不出多少铜了,实际上,这些铜大多都被他们私自拿去卖掉了,上缴朝廷的很少。民间铜价可比朝廷收购价贵得多,什么修寺庙铸金身的,大户人家铸铜狮子的,用铜量都很大,他们一年照样能赚十多二十万两。唉,为了赚这黑心钱,不知道多少青壮死在矿井里和铜炉旁,作孽啊!”
这些该死的东西!
泰昌真恨不得立马把那些矿监全抓起来砍了。
现在,他已经明白铜陵铜矿为什么严重减产了,也明白为什么矿山这么多,却收不到什么矿税了。
这些死太监这么搞,谁还敢去包矿!
问题,不让这些太监监督开矿,让什么人来监督开矿呢?
用地方官员恐怕也不行,毕竟,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免不了有人会铤而走险,公报私囊。
唉,看样子还得仔细考虑一番才行。
他暗暗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嗯,矿监的问题我知道了,解决起来应该不难,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要不,你先等等,等我去安排一番再说。”
说完,他便带着众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