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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羿白     大明支配者txt下载     大明支配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读书人

    六点半。

    西城,大理寺天牢。

    初晨的阳光照进狱中,照在钱嘉征脸上,映出了他的迷茫。

    钱嘉征是吴越王钱镠第二十四世孙,乃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

    他自幼熟读圣贤书,自认懂得诸多道理。读书时,更以李三才、叶向高、高攀龙等为榜样。天启六年,阉党把持朝政,构陷忠良,冤杀大批忠良之士。

    钱嘉征每每念及诸君义举,都会义愤填膺,立志自己也要学这些人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不畏强权的君子。

    新皇即位,开始打压魏忠贤,于是,钱嘉征认为机会到了。

    想起自己以直谏闻名的祖父钱薇,钱嘉征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满腔热血。

    于是,他上谏十大罪,欲要与阉党决一胜负!

    然后他就被抓了。

    抓他的人什么啥都没说,把他扔在这就没了踪影。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不对,不是为什么被抓,而是为什么会被抓进大理寺?

    难道不该是阉党走狗锦衣卫来抓他吗?

    就在钱嘉征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解答他疑惑的人来了。

    这个人就是:大理寺少卿姚士慎。

    姚士慎让人打开牢门,径直走了进去。

    见到姚士慎,钱嘉征立刻拜倒。

    “太学生钱嘉征拜见姚少卿!”

    “快快请起。”

    姚士慎一脸和蔼的扶起钱嘉征。

    钱嘉征起身,看着姚士慎,嘴张了张,一时没想到怎么问才不唐突,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着钱嘉征欲言又止的模样,姚士慎不由笑道:“怎么,你是想问本官为何在此,还是想问你为何在此啊?”

    钱嘉征讪笑道:“少卿大人料事如神,这正是晚辈想问的。”

    “坐。”

    姚士慎笑了笑,拉着钱嘉征坐在牢里的石床边上。

    坐定后才说道:“让人带你来此处,是本官的主意。”

    钱嘉征一怔,疑惑道:“可抓我的那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好像是个太监?”

    “这你无需在意,总之这是本官的安排。”姚士慎故意绕开了那个太监的话题。

    见对方不愿意讲,钱嘉征也不再多问,而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敢问少卿大人,学生犯了什么罪?”

    钱嘉征目光直视姚士慎。

    姚士慎回望,然后哈哈一笑。

    “你有什么罪?你当然无罪!你无畏强权,果敢上谏,以区区贡生身份,便敢直言阉党党魁。这份胆量,这份豪情,便足以傲视天下读书人了。”

    闻听此言,钱嘉征眼眶湿润,心里哪里还有半分委屈,满心只有得到认可的欣喜!

    钱嘉征抱拳道:“少卿大人知我也!”

    只是,这仍然不足以解释为何抓他进大理寺啊?

    钱嘉征放下手,迟疑道:“既然如此,那...”

    姚士慎微微一笑,拍了拍钱嘉征的肩膀。

    “你是个好苗子,有胆量有气魄。此次上谏,让你名动朝野,京城上下,百姓更是对你称赞有加。”

    钱嘉征脸庞一红,我求得不是名,只是为了一叙己见啊!

    “我...”

    姚士慎抬手打断了钱嘉征的想说的话。

    “本官知道,你所图并非名利,可此事让你名动京城也是不争的事实。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能想通这其中的关键吧?如今虽然阉党势微,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寡廉鲜耻之徒,难免会对你下手。”

    钱嘉征恍然,原来姚少卿抓我进来,竟是为了保护我!

    一想通此间关节,钱嘉征感激涕零。

    此前他是抱着必死之心的,阉党之人皆是人面兽心,不择手段之辈,他既然弹劾了魏狗那厮,便没想过活着。

    可这并不代表他真就一心求死,若是能活着,自然更好。

    “谢姚少卿救命之恩!”

    钱嘉征郑重跪下,喉头哽咽。

    “孚于啊,快快请起。”姚士慎连忙托住他,惭愧道:“本官其实,是有一事相求的。”

    钱嘉征一怔,随即正色道:“少卿大人但说无妨!”

    姚士慎扶起钱嘉征,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可看过战国策?”

    ............................

    六点四十五。

    国子监主殿外,一众太学生聚集于此。

    此殿青砖灰瓦,巍峨壮丽,双层的青琉璃瓦顶。

    上层一张金边蓝底的竖匾,上书‘大成殿’三字。

    下层一张横匾,上书四字:‘万世师表’。

    然而,此刻无人授课,也无人听课。

    学生们在此,是在抗议。

    昨日,宫里来人带走钱嘉征,学生们不服,就前来找祭酒主持公道。

    谁知老祭酒直接闭门不出,怎么喊都不出来。

    学生们无奈,只能以罢课的方式抗议。

    就这样,想等祭酒出来主持公道的学生们就在这里静坐到了第二天早上。

    十月底的北京城,加上昨晚上又下了一场雨夹雪,这温度可想而知。

    有些岁数大的,或者身体差的,已经冻得半死。

    剩下的也都是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但是学生们却仍不愿离去。

    在他们看来,钱嘉征悍不畏死,上谏魏忠贤,是真正的名士,清流。

    这样的人,被人凭白抓了去,焉能无动于衷,焉能安心上学。

    若这样的事情都无人出声,岂不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大成殿侧面的卧房内,老祭酒也很无奈。

    他只想安心混日子,顺便做做学问,根本无意党争。

    对这些学生们,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劝了得罪人,不劝也得罪人。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纠结了一整晚。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出去劝一劝,不然冻死了学生,他多少也有些责任。

    于是,老祭酒推开门走了出去。

    学生们看见他出来,顿时涌了上来。

    “祭酒大人是答应了吗?”

    “我就知道,祭酒一定不会让我等失望!”

    “祭酒是饱学之士,自然不会对孚于见死不救。”

    “祭酒,祭酒大人快救救钱孚于啊!”

    老祭酒看着这些冻得浑身发抖却还干劲十足的学生,只能摇了摇头。

    “都回去吧,别在这熬着了。”

    学生们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祭酒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不是要带领我等去找宫里要人吗?”

第十七章 武夫

    老祭酒叹道:“要人?要什么人啊?你们怎么就知道那是宫里派人抓的?还是说,你们有通天的本事,能查到钱嘉征被关到了哪?”

    有学生义愤填膺道:“我们可以讲道理!去和宫里的人讲道理,他们理亏,如何能不将人交出来!如果他们不讲道理,那我们就冲击宫门,让皇上出来见我们!”

    “胡闹!皇上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老祭酒喝了一声。

    学生们被镇住,稍微安静了一些,

    随后,老祭酒缓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们是学生,学习才是你们的任务!好好想想你们都是经过了多少挫折,考过了多少难关才来到这里,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耽搁了自己的前程?”

    老祭酒说着,有不少三四十岁,甚至五十多岁的学生低下了头颅。

    然而,在大多数人都处于抗议的队列中时,那些少数学员也只能随大流。

    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别是此时的大明官场还流行着冒死上谏,秉直弹劾的风潮。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跟着一起去,日后必定被排挤,被针对。还会落得个被同期鄙视的结果,那才是真正的影响仕途。

    圣人不是说过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于是,有学生义愤填膺道:“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可见,在仁义面前,连性命都是可以舍弃的,而我等区区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老祭酒哭笑不得,这些书呆子真是国子监教出来的?

    “嗨呀,那子还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呢!圣贤的话那是针对不同场合说的嘛,你们怎么不好好想想,这件事背后有哪些人?这些人背后又有什么目的?这其中是非曲折,远非正邪对错所能权衡,这事是你们这些书都没读明白的学生能掺和的吗?”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学生问道:“背后之人是何意思?祭酒可是知道些什么?”

    老祭酒意识到多嘴了,立马不耐道:“行了行了,劝也劝了,爱听不听,今日讲学继续,要听的就来,不听拉倒!”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大殿。

    ............................

    凌晨四点半。

    北镇抚司。

    寒冷的北风中,许显纯赤着上身,用凉水冲洗着身上的汗水,一旁,是他刚刚用来练手的铁鞭。

    一个锦衣卫千户匆匆而来,躬身道:“镇抚大人,人找到了,”

    “在哪?”

    “中城,大时雍坊,养马胡同。”

    许显纯眉毛一挑。

    “养马胡同?还真会挑地方。”

    中城,就是正阳门内皇城左右这一片地方。

    而中城大时雍坊的右边,就是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翰林院、通政使司、太常寺、宗人府、钦天监、鸿胪寺这些朝堂顶部机构。

    因此,这样的地段并非有钱就可以买到,还要有权。

    大抵上也只有朝廷重臣、三公九卿、或者宫里的人才有资格购买。

    可见,这背后的人并不简单。

    那千户问道:“如何?抓吗?”

    许显纯淡然一笑。

    “你说呢,这可是万岁爷亲自过问的案子。”

    一刻上下。

    许显纯率人赶到了地方。

    这时,锦衣卫已经暗中将嫌犯所在的院子围了起来。

    此时,天未亮,又是夜禁时分,所以到处都安静的很,四处黑漆漆一片。

    许显纯想要抓活口,于是他示意手下都先退后,他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摸到院门边。

    他扒在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发现院里有间屋子的窗户里,能看到一点点微弱的烛光。

    估计嫌犯就在那间屋子里。

    意识到这些以后,许显纯一个箭步冲上去,轻易翻过了院墙,脚步轻巧的落在地上。

    他进来以后,隔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两旁就又翻进来了二十几个锦衣卫。

    许显纯做了个手势,让锦衣卫们缓步前进,包围屋子,他则慢慢走到了窗户旁。

    对着纸糊的窗户,用手指轻轻一戳就开了个洞。

    许显纯往里面一看,就看见了一扇竹制的小屏风。

    屋内的烛光微微摇曳,将那竹屏风的影子映在角落,可有那么一瞬间,许显纯却注意到那影子加深了一些。

    那屏风背后背后有人!

    许显纯当机立断,一个腾跃就扑了进去。

    ‘濮!’

    窗户应声而破。

    许显纯抬手就是一刀!

    '哗啦'一声,屏风被砍成两半,许显纯眼中银芒一闪,他连忙侧身躲过两枚暗器,虽然躲开了要害部位,可手臂还是被划了一下。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一瞬间,房梁上却突然落下一人,对着他劈头盖脸的斩下。

    许显纯眉头微皱,脚下用力,往后飞退。

    此时,外面也响起了喊杀声。

    许显纯有些困惑,这是中了埋伏?

    可是,谁敢在皇城旁边埋伏锦衣卫?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此时又岂是思考问题的时候。

    许显纯背靠在了墙壁上,撞出‘砰’的一声。

    房梁上跳下的人一击不中,落在地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而此前躲在屏风后的人则一跃从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许显纯知道犹豫不得,脚下一踏就冲了上去,对方手上拿着朴刀,对他有长度优势。可许显纯何许人也,哪种对手没遇过,他挥刀架开朴刀,抬脚就踹了过去。那人吃痛,手上一软,往后腾腾的退了两步,许显纯趁机欺上,将绣春刀往下一落,翻转一圈,用力一撩,直接斩断一臂!

    这时,屋门被撞开,几个锦衣卫涌了进来。

    一看情况,立刻扑上去把那人摁在了地上。

    “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呢?”

    几个锦衣卫脸色有些难看:“砍翻了两个弟兄,翻墙跑了。”

    “什么?废物!”

    许显纯连忙冲出院子。

    他一出院子,就看到外面摁了十几个人,还有好几个锦衣卫受了伤。

    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谁知道这鬼地方竟然藏了十多个人。

    院子外面更多的锦衣卫冲进来,熊熊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

    “镇抚大人,您的手臂...”

    许显纯看都没看,而是喊道:“把这几间屋子都好好搜搜,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其他人,跟着我一起追!”

    众锦衣卫齐声应诺。

第十八章 论何为洗脑

    许显纯带领众锦衣卫冲出院子。

    可刚刚出来,他们便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逃出来的那个人正好跳进车厢。

    车上的人看到许显纯等人冲了出来,连忙打马离去,许显纯怒吼一声,追上前。

    可是,现在是夜禁时期,路上空旷得很,马车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留下一众锦衣卫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许显纯气的直咬牙。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皇城,怎么可以放纵敌人逃跑,还让敌人在他们眼皮底下跑了。

    许显纯回头看向众锦衣卫,他冷冷的道:“如今正阳门还关着,他们跑不远!派人在南薰坊、小时雍坊和阜财坊的节点布控,我就不信他们能插上翅膀飞了!”

    “喏!”

    许显纯转身就走。

    他还得回去收拾包扎下,然后赶早朝。

    ............................

    “战国策?”

    钱嘉征若有所思。

    此等杂书,他还真没看过。(由于明朝时独特的科举制度,导致大部分读书人只读四书五经。)

    姚士慎也不意外,他解释道:“战国策燕策三,其中讲了个故事,叫靳柯刺秦,等你听完这个故事,便能明白了。”

    钱嘉征作揖道:“请少卿大人教我。”

    姚士慎点头,清了清嗓子,言道:“这故事讲的是秦克赵,燕太子丹俱,乃请于荆卿曰:“为之奈何以?”荆卿曰:“若得樊将军首,秦王必善见臣,将置之于死。”樊将军闻之,乃自刎。太子丹求天下之利匕首于荆轲。以秦勇士武阳为副。既至秦,奉千金之资币,物樊将军之首。荆轲奉督亢之地图,借而把秦王之袖,以匕首揕之--”

    故事听话,钱嘉征大惊失色。

    “竟有此等豪杰之士!”

    闻言,姚士慎抚须一笑。

    问道:“你当谁是豪杰?”

    钱嘉征果断说道:“自是那樊将军。”

    随后,他兀自一愣。

    迟疑道:“少卿大人,可是要我做那樊将军?”

    谁知,姚士慎却摇头一笑。

    “非也,非也。”

    钱嘉征疑惑道:“若不让学生做樊将军,难道还能当那荆轲?可学生乃是读书人,并未握过刀兵啊。”

    姚士慎哈哈一笑,言道:“谁告诉你,只有刀兵才能杀人?”

    钱嘉征彻底迷惑了,除了刀兵之外,还有何物能杀人?

    但是很快,姚士慎就替他解除了这个困惑。

    “是人心。”

    “人心?”

    “对,人心。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见,破敌之策,刀兵乃下下之选,真正的破敌良策,是攻心为上。”

    “可学生,如何能够把控人心?”

    “掌握人心不难,难的是你是否拥有一个完美的契机。这个契机,你现在就刚好拥有。”

    钱嘉征有些明悟。

    “少卿大人是说,学生如今身上的名声?”

    “孺子可教也。”姚士慎称赞道。

    “可学生要如何运用呢?”

    “俗话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你身上有了名声,便代表众人之目光将会落到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他人口中谈资。”

    钱嘉征皱眉:“这岂非反受其累?”

    姚士慎摇头失笑。

    “并非如此,反过来想,你岂不是可以借此去引导人们讨论的方向?试想一下,天下可还有比这更杀人的刀?”

    若果真如此,那确实可怕。

    然而,钱嘉征却担忧道:“只是一封奏疏,不会有如此效应吧。”

    姚士慎颔首道:“一封奏疏自然不够。但是!名声是可以滚雪球的,由于你本身就已经在他人心中留下勇于直言的印象,因此,当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宫里的人’抓走的时候,众人心中,一种为你不平的情绪就会自然滋生而出。这便是掌控人心的第一个契机,但仅仅如此,倒也还不够。掌控人心,并且牵引人心,是需要一环扣一环的。

    而这,仅仅只是第二环。”

    “如此是否有些卑鄙?”钱嘉征皱眉道。

    姚士慎笑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钱嘉征沉默了一下道:“少卿大人需要学生杀谁?”

    姚士慎淡淡一笑:“谁也不需要杀,届时,你只需按本官说的做便可。”

    钱嘉征问道:“学生能否问问,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士慎语气深沉:“为黎明苍生,为世家昌盛。”

    “为世家昌盛...”

    钱嘉征喃喃念道,他是世家子弟,清楚地记得这些年朝廷广派矿监,屡增商税,甚至还想取缔士绅不纳税的祖律。

    他一直认为,这简直就是胡闹。

    搞垮了世家,让百姓怎么办?百姓离了世家庇佑,岂不是得饿死?

    于是,听到姚士慎这句话,他立刻有了动力和动机。

    “少卿大人请说,要如何才能办到。”

    姚士慎解释道:“其实到了如今,要完成后面的事情也并不难,只是需要最后两步。”

    “哪两步?”

    “正是最关键的两步,将军献头,荆轲刺秦。”

    “那谁来做那樊将军?”

    姚士慎眼神一凝,朗声说道:“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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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来到六点五十,此时朝会刚结束不久。

    刚散朝时,崇祯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而大臣们呢,既然皇帝都走了,也难绷了,几乎一哄而散。各阵营各党派的大臣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边走边说着话,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充满着嘈杂。

    田尔耕和许显纯两人也边走边聊着。

    他们刚聊到嫌犯乘上马车然后消失那里。

    田尔耕问询道:“后来呢?人抓到没有?”

    许显纯悠悠然道:“抓到了,正审着呢,估计这会该出结果了。”

    “哦?在哪抓到的?”田尔耕有些意外。

    “听手下说,是在阜财坊边上。”许显纯说道。他也只是来早朝前听手下汇报的,至于怎么抓的,抓的时候具体在哪里等更具体的情况他也同样不知。

    田尔耕思忖一番,道:“我怎么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呢。”

    许显纯看向他:“什么意思?”

    田尔耕分析道:“你看,且不说这伙人抓走那贡生是何企图。就单说他们做事的方法吧,在天子脚下由宦官带着,众目睽睽之下抓人,是嫌不够显眼吗?而且他们抓了人不仅不跑,还全都聚在一块,还那么容易就被咱们的人给发现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第十九章 查到线索了

    许显纯犹豫道:“兴许,只是没有时间转移?”

    田尔耕轻笑一声,笑言道:“这话你自己信吗?东西不好转移还好说,人有什么不好转移的?关键是他们还偏偏选个最靠近皇城边上的地方,这不是上赶着送上来吗?”

    许显纯闻言愣道:“你是想说,他们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对。”

    许显纯眼眸转了转,随即嗤笑道:“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进了我的北镇抚司,通通都得招出来。”

    田尔耕也跟着一笑:“那倒也是。”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了大明门。

    有手下牵来马匹。

    两人田许两人正准备上马。

    田尔耕接过马缰握在手里,看似随意问道:“老许,今日早朝之事,你怎么看?”

    许显纯上马的动作一缓,但很快就没好气道:“我说老田,你就别试我了。既然上了九千岁的船,那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九千岁马首是瞻是也。”

    田尔耕哈哈一笑:“老许,你误会了,我哪有想要试你的意思?我这不是问你怎么看嘛。”

    许显纯摇了摇头,叹道:“还能怎么看,万岁爷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九千岁过不去啊。”

    田尔耕也感慨道:“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认前朝人啊。”

    说完,他翻身上马。

    “行了,这些也不是我等能决定的,走吧,我跟你去北镇抚司看看。”

    “好。”

    上了马,田尔耕瞥了一眼许显纯,问道:“你这手没事吧?能骑马?”

    许显纯满不在乎地道:“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田尔耕摇摇头,说道:“老许,不是我说你。哪有堂上官亲自动手抓人的道理?”

    许显纯轻笑一声,道:“你不懂,这是我的乐趣。”

    田尔耕哈哈一笑,一夹马肚:“在我这,说什么都不如喝酒摇骰玩女人!”

    两人快马加鞭,一盏茶的时间左右就来到了北镇抚司。

    诏狱里,那抓回来的十多个人,只剩下了三人还活着,而那三人也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就别想什么招不招的了,不如先想想怎么才能死得痛快点。

    锦衣卫全家桶不是闹着玩的,什么剥皮,弹琵琶,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宫刑,刖刑,插针,活埋,鸩毒,棍刑,剧割,断锥,灌铅,抽肠,骑木驴...这里面腰斩和车裂这类直接致死的刑罚都算是他们发善心了。

    刑房中,摆了几个大木盆,盆里面全是刚卸下来的人体器官,这会审问刚完不久,打扫刑房的杂役正在用水洗着地上的血。

    田尔耕捂着鼻子,走进刑房问道:“都招了些什么?”

    一个负责审问的百户答道:“回指挥使大人,他们说自己都是大理寺的人。”

    许显纯眉头一皱:“他们里面有没有阉人?”

    那百户回道:“回镇抚大人,这些人里面没有阉人,可他们的供状中的确有提到过一个阉人,这人确实是宫里的,但他并非主谋,只是配合他们走了一趟。”

    许显纯点头:“人呢?”

    百户回道:“在宫里,已经派人去抓了。”

    许显纯又问:“可有提到是谁指使他们的?”

    百户答:“大理寺少卿姚士慎。”

    许显纯回头看向田尔耕,挑眉道:“怎么办?”

    田尔耕直截了当:“还能怎么办,先把人拘回来再说。”

    许显纯迟疑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田尔耕眼神一冷:“怕什么?人证据在,待会我亲自去,看谁敢不从。”

    “如今朝堂局势微妙,那大理寺少卿毕竟是正四品的实职官员,就这么抓了,岂不是让那些言官好借题发挥?”

    “我说老许,你怎么也扮起了瞻前顾后的角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腐儒怎么看?这时候能迅速解决的问题就得迅速解决,昨晚上那么多官都抓了,还差他姚士慎一个?”

    许显纯两手一摊。“行吧,你是我顶头上司,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拘吧。”

    “这还差不多!”田尔耕大咧咧一笑。

    “对了,既然说起这个,昨晚上那些人放还是不放?”许显纯忽然想起道。

    田尔耕摆摆手:“这事你我都别做决定,看九千岁怎么说。”

    “好。”许显纯点头。

    “那咱们点齐人手,走?”

    那百户忽然发声:“等一下,镇抚大人。”

    许显纯转头看向他:“怎么,还有什么事没说?”

    那百户点头,说道:“据在现场的兄弟们讲,他们在另外几间屋子里发现了一些铁锹、锄头等工具,我们得知此事后审问了这些嫌犯,然后,他们说是为了挖地道。”

    “挖地道?挖去哪?”

    “他们说地道不是他们挖的,昨晚上他们去那儿就是为了灭口,灭那些挖地道的人的口。”

    田尔耕和许显纯对视一眼,眼中纷纷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

    皇城底下挖地道,想要挖去哪?

    这怕是有天大的阴谋!

    田尔耕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事老许你必须去看看,大理寺那边也不能耽搁。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去养马胡同,我去大理寺。”

    许显纯点头:“好。”

    说完,转身就走。

    “还有。”田尔耕喊住许显纯,提醒道:“事关重大,真相大白之前,谁都不能告诉。这样,南镇抚司离着那边比较近,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那边多调点人,把大时雍坊附近先封了,免得消息走漏出去。还有,一定要保留好证据,说不定这件事对咱们还有大好处!”

    许显纯接过令牌,郑重道:“放心,我有数。”

    田许两人商量好,立刻各自点了人马,兵分两路出发。

    刚出北镇抚司,两人就碰到了魏府掌家王朝用的人。

    “两位大人,可算找到你们了,九千岁有令,让你们立刻去阜成门内的魏家宅院相商要事。”

    田尔耕一愣,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报信的人说道:“诶哟,那可得有会儿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

    许显纯只得看向田尔耕:“咋办?”

    “不行,这两件事都耽搁不得,你回去告诉老祖千岁,就说孩儿们现下有紧急要事要办,办完立刻上门请罪!”

    “这...可是。”

    田尔耕一夹马肚,说道:“没什么可是的了,时间不等人,小的们,出发!”

第二十章 以人心挟之

    七点二十。

    许显纯来到养马胡同,途中,他已让手下人拿着田尔耕的令牌去南镇抚司调人,将周围布控围了起来。

    而今需要做的,就是探探此处到底有何秘密。

    为此,他带来了其中一个嫌犯。

    那被打的半死的嫌犯被从马背上扔下来时,终于忍不住的大吐了一口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碎块。

    这人昨天还是威风十足的大理寺衙役,今天却落入诏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眼瞅着是活不成了,只能说世事无常。

    “那地道的入口在哪儿?”许显纯问道。

    嫌犯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指,指着院里的一间屋子。

    “在,在那间屋里的床底下,被..被我..们填了。”

    说完,好一阵咳嗽。

    许显纯点点头,下令道:“小的们,都听见了吧,开干吧。”

    “喏!”

    七八个锦衣卫说着就涌进了屋子里。

    然后许显纯才又看回那嫌犯。

    “行了,先带他回去吧,找人治治,让他再活几天,就当留个人证活口。”

    往前五分钟,田尔耕也来到了大理寺。

    田尔耕可和许显纯不同,能动嘴的他就懒得亲自动手,一声令下,几百个红衣缇骑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大理寺的大门。

    这倒不是大理寺的人不行,主要是他们大意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理寺!谁能想到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攻打大理寺?

    要不是田尔耕带着他的人来骗,来偷袭...

    门口闹出这等阵仗,大理寺里的人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大理寺的护寺官兵立刻出动,围了过来。

    两方人马顷刻间剑拔弩张,互相对峙。

    这些官兵可不管你锦衣卫还是素衣卫,上头没发话,谁都别想进去。

    那么压力自然来到他们的长官,大理寺寺丞这里。

    原本这事也用不着他顶,可昨天晚上,大理寺卿陈扬美刚被抓进去,而少卿姚士慎又没发话,这位寺丞没得办法,只能自己出来先顶着。

    大理寺寺丞带着一副笑脸,从官兵中钻出来,迎面就看到了田尔耕。

    焯!怎么遇到了这位爷?!他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却说道:“田大人,这可是大理寺!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带人闯门,于情于理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田尔耕望着里面,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给本官把姚士慎叫出来。”

    大理寺丞一脸警觉:“姚少卿?你们找姚少卿做什么?”

    “自然是抓人。”

    田尔耕一脸睥睨之相。

    这种态度,这种说法,实在太羞辱人了。大理寺丞嘴角一抽,心里虽然还是怕他,可嘴上仍旧厉声道:“你们昨晚上才在陈寺卿家中把他给抓了,今天又跑到大理寺来抓姚少卿,到底要干什么?真当我大理寺是好欺负的吗!”

    田尔耕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

    “我!”

    “寺丞,不得无礼。”

    正在这位大理寺丞快要被激得发飙时,姚士慎终于出来了。

    田尔耕撇了撇嘴,原本想激对方先动手的,没想到被识破了。

    他看向姚士慎,笑道:“早朝没见到你,来这你也不出来,我还以为姚大人没在寺中呢。”

    姚士慎面无表情:“昨日突降雨雪,姚某偶感风寒,只得告假缺席。倒是田大人,这般阵仗来到此地,是要做什么?”

    田尔耕眯着眼笑道:“做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

    姚士慎抬起下巴,傲然道:“姚某知理,知行,知道,知德,就是不知,道理德行之外之事。”

    这是摆明了骂田尔耕不讲道理,但田尔耕也不是第一天对付这些读书人了,比姚士慎更会‘阴阳之道’的人他也见过。他本来就没准备讲什么道理。

    田尔耕大手一挥:“懒得跟你在这磨嘴皮子,来人,抓回去再说!”

    锦衣卫立刻行动,但是锦衣卫一动,大理寺的官兵也跟着动了。

    不过大家都没拔刀,只是互相推攘,发生了些肢体接触。

    “慢着!”姚士慎大喝一声,让双方人手都暂时停了下来,然后他目光炯炯的盯着田尔耕,问道:“要抓我可以,你能否说出我犯了什么法?”

    田尔耕心想,这怎么说?说他滥用职权,擅自捉拿国子监贡生?可现在只有几个人证口供,又没具体定罪,要说拿来抓人,还是抓大理寺少卿,那是肯定不够格的。大理寺本来就是玩这一套的,所以他说出来也只是和对方磨嘴皮子,纯属浪费时间。

    反正锦衣卫在他主理期间已经习惯了先抓人后审讯,凭借锦衣卫的刑讯手段,方的也能说成圆的。他们通常都是直接让主犯画押认罪,从来不讲什么手续,所以这次他也认为一样。

    于是田尔耕直接了当道:“有没有罪,你跟着我回去一趟就知道了!”

    姚士慎气极反笑:“你无凭无据,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就凭你这几百个锦衣卫吗?”

    田尔耕冷笑一声,道:“凭什么?凭我锦衣卫代表的是皇上!”

    不管什么时候,扯皇上的虎皮是最管用的,这招田尔耕屡试不爽。

    果然,姚士慎一听这话,强硬的态度变得缓和了些。他沉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大不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又如何?”

    大理寺丞急了:“少卿大人,那地方可轻易去不得啊!”

    姚士慎却一摆手,语气平淡道:“我行的端,站得正,怕他作甚?他锦衣卫纵使狼窝虎穴,我也不惧。君子如杨,折则折矣,终不曲挠!”

    说完,姚士慎从容不迫,负手向前。

    大理寺丞一揖到底,感动不已:“君子宁折不屈,少卿大德!”

    姚士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抓了。

    田尔耕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安。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昨天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带走贡生钱嘉征,到锦衣卫轻易发现那伙人的行踪,再到如今姚士慎的坦然赴之,这里面怎么品怎么不对味。

    总之,把人先抓回去!

    国子监这边,老祭酒油盐不进,学生们也着了难。

    群情激奋是大家的事,可无人带头也是一件相当客观的事。

    没人领着他们,他们也最多只能起起哄。

    而现在,北风呼呼的刮,肚子咕咕的叫,熬了一晚上就换来这么个结果,不少人激昂的情绪也快要被寒风所吹灭。

    眼看着没法子了,有学生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报官吧?有官府配合,总比我们干着急来得好。”

    他说完,立刻有人反驳:“报官?你是怎么想得出来的啊?这哪是报官能解决的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祭酒不出面,国子监其他先生也全都明哲保身,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有人插嘴道:“算了算了,祭酒说的没错,咱们就别瞎掺和了,就凭我们这一群太学生,无权无势的,谁能理咱们?”

    又有人插嘴道“算了?你说算就算啊?孚于兄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上的那份谏疏!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你这才吹了点寒风就打退堂鼓,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岂能怕这点风寒?我是为了让你们免做无用功!”

    “你说谁是小人?!”

    “就说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练练!”

    “练练就练练!”

    “好了!别吵了!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的!是要想办法救钱孚于啊!”

    “你能想到办法,你说啊!”

    “我能想到办法还在这听你们废话啊!”

    就在这群激活了喷子属性的太学生们快打起来的时候,最外围一圈的太学生们突然惊呼了起来。

    “孚于!”

    “孚于?孚于回来了?”

    “是不是真的,在哪呢我看看!”

    一传十,十传百,钱孚于回来了的声音逐渐盖过了吵架的声音。

    然后渐渐的,数百太学生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个方向。

    人群中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而走在其中的那个人,正是钱嘉征。

    太学生们看到了归来的钱嘉征,瞬间爆发了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好像此刻归来的不是一个往昔的同学,而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钱嘉征在众太学生的拥簇中来到人群正中,同学们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被谁抓了,他们有没有虐待他,而他又是怎么逃出来之类的--

    但现在的钱嘉征却没时间听他们说,而是表现的很着急。

    “安静!同学们安静!听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讲!”

    太学生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钱嘉征身上,所以在他的号召下,现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钱嘉征一反常态,表现的相当急躁。

    很多熟悉他的人都有些意外,而当众人安静下来以后,钱嘉征立刻大声道:“同学们,昨日我被人抓走,其实并不是被人打击报复,而是有人借调查之名义,行保护之举!”

    太学生们一片哗然。

    钱嘉征继续道:“保护我的这个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姚士慎!”

    “什么!竟然是姚少卿!”

    “那我们岂不是错怪了好人?”

    “安静!安静!同学们!”钱嘉征再次让众人静下来,他接着说道:“可是现在姚少卿却陷入了危难之中!就在不久前,阉党走狗田尔耕率领着他的鹰犬们暴力闯入大理寺,并且毫无理由的将姚少卿抓走了!姚少卿与人和善,奉公守法,哪里有什么罪名?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阉党抓走的啊!”

    “姚少卿有大德啊!”

    “无故抓人,狗急跳墙了!可见,阉党这是怕了!”

    钱嘉征情绪激动道:“姚少卿是为了掩护我逃走才被抓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说到要靠他们自己去救人,太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一人说话。

    眼见话说的不对,钱嘉征立刻改口:“阉党之人已经敢直接上大理寺抓人了,可见已狂妄至极,对律法视若无睹!我们一定要让皇上看清阉党的嘴脸,狠狠的惩处他们!”

    这下,可以说掌握流量密码了,太学生们纷纷附和。

    “对,我们要见皇上,禀明实情,让皇上为我们做主!”

    钱嘉征看时机成熟,立刻喊道:“见皇上,除阉党!”

    “见皇上,除阉党!”

    “见皇上,除阉党!”

    太学生们声势壮大,让不少原本没有参与的,或者和钱嘉征不是很熟悉的学生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整个国子监沸腾了,数百名学生聚在一起,这其中甚至有好些人就为了凑热闹。

    就这样,学生们喊着口号,在钱嘉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涌向皇宫。

第二十一章 游行

    在钱嘉征的带领下,太学生们喊着口号,从安定门大街出发,沿着皇城边,一路赶往大明门。

    出了国子监以后,百姓们从太学生们的口中得知了‘姚士慎为护钱嘉征,作掩护反被阉党擒’的故事,太学生们又从百姓们口中得知了‘缇骑鹰犬遍全城,抓了清流世道混’的故事。

    虽然版本很多,可在某些人刻意的引导下,最终矛头仍然指向了一个人。

    两相一交流,就如火星撞地球,锤子砸火药,炸了!

    吃瓜群众瞬间来了兴趣。

    这是要出大事啊!

    不少人纷纷跟上大部队,人数越聚越多。

    走到朝阳门大街时,人数就已不下五千,而且还有增加的趋势。

    虽然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情绪,可禁不住人多啊!

    一个故事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

    人们尽皆知晓了此次游行的最大目标是宫里的大太监,魏忠贤!

    尽管前不久还有人在拜他的生祠,可世间的事就是如此,过去了的就过去了。

    只要有人唱反调,那跟着唱就行了,白的都能抹成黑的,更别提本就黑的发亮的魏忠贤。

    只要大局一定,舆论便会迅速取得惊人的一致。这也是本朝政治的特点。几年前诛杀东林党人时,天下也是口诛笔伐,几乎人人喊杀;与此同时,对魏忠贤则是歌功颂德,无以复加。

    而如今,这一切不过只是反过来了而已。

    很快,消息就上报到了有权治理京城治安的几个部门:东厂、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还有巡捕营和顺天府的长官那里。

    可这会魏忠贤正在城外礼佛,田尔耕又在西城那边,许显纯则在钻地道。

    作为当事人外加话事人的几位大佬都没在,像杨寰、崔应元这种又不敢拿主意,所以东厂和锦衣卫一兵未出。

    五城兵马司那边就更别提了,五个衙门的长官都不说了,他们直接上报给了兵部。然而,四个兵部尚书,崔呈秀刚被免,王之臣在经略辽东。剩下两人,一个霍维华一个阎鸣泰,都是混吃等死型的老油子,魏忠贤没在,更别想指望他们俩,所以五城兵马司也是一兵未动。

    而别的呢,什么巡察御史、五军都督府、三大营、羽林卫金吾卫之类有兵的部门,有些是揣着明白,故意不来,有些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以,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从国子监出发,沿着皇城边上一路走过,最终汇聚数万之众。而整个京城竟无一个政府部门愿意出兵阻拦,或者派人干涉,而是任由他们从安定门,一路走到了大明门。

    这支队伍成员驳杂,却都喊着‘见皇上除阉党’‘倒魏’‘倒阉党’诸如此类的口号。

    被魏忠贤支配了数年的京城百姓们,好像终于摆脱了他带来的恐惧,开始大声宣泄起对魏忠贤的不满。

    尽管有九成的人都只是为了顺道看看皇帝长什么样。

    慈庆宫。

    “皇上!不好啦!”

    原本正与张嫣相谈甚欢的朱由检眉头一皱,待高起潜进来,训斥道:“这是慈庆宫,在懿安皇后的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高起潜连忙扑在地上,对着张嫣嗵嗵嗵的磕了几个响头。“奴婢,奴婢给懿安皇后赔个不是。”

    磕完他立马转向朱由检,惶急道:“皇爷,大事不好了,有几万百姓在宫门外,嚷嚷着要见您啊!”

    “哦,啊!”

    朱由检本来拿起茶杯准备喝茶,听到这句话后直接把茶洒了一手,他手上吃痛,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惊得旁边的张嫣也身子一颤。

    朱由检指着高起潜,口中急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起潜抹了把汗,连声道:“大明门外边,汇集了几万人,全都喊着要见您呐!”

    朱由检忙问道:“带头的是谁?”

    高起潜思量片刻:“好像是国子监的学生们。”

    朱由检闻言一愣:“国子监?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号召力?”

    “奴婢也不知道啊!”高起潜苦着脸。

    朱由检不由陷入沉思。

    他让魏忠贤去查那个钱嘉征本来就没安好心,就等着魏忠贤抓了人,然后惹来国子监的学生们来皇宫要人,他就可以趁机打压一番学生们的‘议政’风潮。

    据他的估计,哪怕加上吃瓜群众,人数最多也就几千人吧,怎么会冒出来几万人?

    难道当真是京城人民苦魏忠贤久矣?屁!这明明就是群众当中有坏人!

    一定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否则凭那些太学生哪里来的本事汇聚几万百姓。

    不过,现在倒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最为重要的还是眼前那几万人。

    张嫣看了一眼朱由检,面露担心:“皇上,是否应先派人维持秩序,避免混乱之下伤到了百姓。”

    这点倒是和朱由检想到了一块。

    “传朕口谕,派红盔将军去大明门外维持秩序,没有朕的命令,不得伤百姓一人!”

    高起潜得了命令,立刻跑了出去。

    朱由检也起身向张嫣告别:“嫂嫂,朕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和嫂嫂商讨刚刚未尽之事。”

    张嫣俏脸一红,当没听到后面这句:“皇上快去吧,切莫让百姓受难。”

    “自当如此。”

    朱由检随即出门,上了銮舆。

    大明门其实离着皇宫里边还有点距离。

    大明门过了是承天门,承天门过了是端门,端门过了是午门,午门过了是皇极门,到了皇极门里面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宫内城。

    而大明门到承天门之间的,东西两方都有很多门洞和建筑,那是各个衙门的办公地点,什么六部啊,五军都督府啊,锦衣卫衙门啊,都在这里。

    在大明门到京师内城门的正阳门之间,有一块方形的区域,内有十字街道,北接大明门,南接正阳门,东接东江米巷,西接西江米巷,是贯通内城东西的交通要道,也是勾连内外的重要道路,官面上称呼天街,民间则称棋盘街。

    因此,这里也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平日里也都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今日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盖因大批百姓已经来到了这里。

    这也引来各地行商,旅客,以及居民商户看起了热闹。

    其实在明末生员聚众冲击官府的事情并不少见,可以说屡见不鲜。而那些只想捞钱,不想担责的政府官员则干脆摆烂,往往都是从轻发落,不予追究。

    因此,各地生员们也更加肆无忌惮,横行无忌,有些闹得很的甚至干预起当地官府的决策。

    这都不算什么新闻了,因此朱由检才笃定抓了钱嘉征,这些国子监的太学生们肯定会来闹。

    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么多人。

    一些新来的吃瓜群众感到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马夫子?”

    “不知道,反正跟着喊就是了。”

    门口的卫兵见到这阵仗,已经关上城门,并对百姓喊话。

    “皇城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钱嘉征在最前面,举着手喊道:“我们要见皇上!我们要揭露阉党的丑恶嘴脸!”

    后面的太学生们立刻跟着他喊。

    那些卫兵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这些学生和百姓,打又不敢打,杀也不敢杀,他们只能等着宫里拿主意。

    不过,本来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就没准备过要冲击宫门,只是想来皇上面前表一下忠心。

    百姓们则更多是跟着看热闹,和顺便发泄下情绪,有些是真恨阉党,有些则是借着人多瞎骂一通。

    这与其说是一场示威游行,倒不如说是一场闹剧。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由检乘着銮舆赶到了大明门下,在护卫的簇拥下爬上了城楼。

第二十二章 天街大爆炸

    在此起彼伏的示威浪潮中,几道三眼铳的巨响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百姓们安静下来,然后,有宦官喊道:“皇上驾到!”

    人们的视线被吸引到发出响声的城楼上,尽皆看到了在城楼上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

    纷纷拜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大明门旁的侧门打开,两列红盔将军列队跑出,在人群前面站定。那些红盔红甲,高大威猛的红盔将军往那一站,气势就能吓退不少人。国子监的学生们哪见过这等阵势,好些人都变得面如土色。

    朱由检站在城楼上,俯视着城下百姓,朗声道:“平身吧!”

    众人起身后,朱由检问道:“尔等来此所为何事?”

    太学生之中,立刻有人回答:“回皇上,我等是为真理道义而来!”

    “你且说说,是什么真理道义?”

    “阉党擅权,蒙蔽圣听。滥用职权,祸害忠良!”

    朱由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学生回答:“皇上,学生名叫钱嘉征,是国子监贡生。”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一愣。钱嘉征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魏忠贤派人抓起来了吗?既然他在这里,这些学生又是为什么而来?

    “你仔细说说,到底有什么要求。”

    然后,钱嘉征就把姚士慎为了保护他,故意将他带到大理寺,然后田尔耕为了抓他,带人闯大理寺并且带走了姚士慎的故事讲了一遍。

    他的说法里姚士慎俨然成了一位道德高尚,又爱护晚辈,并且不顾自身安危的君子。

    引来百姓们对阉党的一致声讨。

    朱由检也听明白了,好家伙,难怪魏忠贤没逮到人,原来是被东林党的人给半路截了。

    这下好了,他本来的算盘也打不成了。

    这事的性质已经变了,从生员议政变成了田尔耕无视法度,擅自拿人。

    那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是能随便抓人的地方吗?

    照说这田尔耕也不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啊?

    朱由检猜测这事背后肯定有隐情,可如今在百姓们眼里,这就是一起冤案!

    如今,怎么打发走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朱由检朗声道:“朕会立刻让人跟进这件事情,若你所言非虚,朕自会惩治田尔耕,但若背后另有隐情,你犯的便是欺君之罪!可明白?”

    钱嘉征斩钉截铁:“学生若所言非虚,必遭天谴!”

    稍早片刻,养马胡同的小院里。

    由于昨晚刚填上,土还很松,因此七八个锦衣卫进去一阵鼓捣,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挖开了地道。

    这地道出口不大,只有一米直径,然后下地两米多,再改成缓坡继续朝下。

    在得到手下的汇报后,许显纯举着火把第一个钻进了地道中。

    刚下地道,许显纯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用火把往前一探,便看到了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放在地道中。

    这些人,应该就是原先进行挖掘工作的工人们,昨晚上刚死。

    看来那些大理寺的人没有说谎。

    许显纯继续往前探索,身后十几个锦衣卫也跟着跳了下来。

    这地道一直往下,直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逐步平稳,不过这段路就变得有些狭窄了。

    只能同时供一人通过。

    走了这么些距离,许显纯心里也有些纳闷了,这些人挖这么远,不会真是想要靠地道挖进皇宫中吧?

    可问题也来了,这么大的手笔,谁能办得到?

    许显纯有些兴奋,如果能够抓到这背后之人,说不定能够破获一起惊天大案。

    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突然,许显纯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镇抚大人!”

    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我没事!”

    许显纯大喝了一声。

    他拍拍土站了起来,掉落在一旁的火把替他照亮了眼前的洞窟。

    这里竟然是一个直径十几米的洞窟,四周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而最令许显纯感到震惊的,是他眼前摆满了密封的木桶。

    但是,这个味道却令他肉跳心惊。

    是火药的味道!

    许显纯连忙弯腰去捡火把,可为时已晚。地上竟然铺满了黑火药,只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有些受潮,但是经过他的火把一烤,那些火药疯一样的开始燃烧起来。

    许显纯胆裂魂飞,拼了命的往来路跑去。

    但还是那句话,为时已晚了。

    先是炽亮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洞窟,再是炽热的火焰汹涌而来,那是一团无比炽热的火焰。许显纯的身体只是一瞬间就被火舌吞噬,消失无踪,而那股火焰并未满足于此。

    它冲破地底的束缚,向上喷薄而出。

    狂暴的焰团自地底升腾,冲天而起,这股深赤色的力量携带着土石碎块,将所有阻挡它的存在一一破坏。

    喧闹的街道陡然间四分五裂,地面像是海面一般起伏翻涌,然后犹如巨浪相冲,轰然炸开。

    无数人影冲天而起,化作残肢碎肉亦或泯灭其中。

    钱嘉征首当其冲,直到被轰上天空,意识即将陷入混沌前,他才突然明白。

    自己好像被骗了。

    城楼上,朱由检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空白的呆滞状态,仿佛整个世界都凝滞了,只有眼前汹涌澎湃的火光还在闪动。

    而这种相对静止的时间,只持续了片刻,整个世界就再次运转起来。

    “保护皇上!!!”

    方正化率先打破了沉静,他上前拖住朱由检,想让他离开城楼,朱由检却一把甩开了他。

    几乎是用咆哮的方式,下达着一条条指令。

    “朕没事!不用管朕!去,去派人稳住百姓们!等等,传朕口谕,立刻让张维贤带领京营官兵前来救灾,不得有误!”

    “来人,传令内阁,着令他们立刻商议补偿和修缮事宜!”

    “让顺天府,还有五城兵马司把所有人手都散出去,今日各坊之间全部关闭,京城之中任何人不得随意出门!”

    “还有,封锁消息!关闭城门!一个字都不许传出京城!”

    “民间不许任何人谈及此事,凡有造谣生事者,立斩!”

    朱由检撑在城墙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地狱之景,双拳死死的捏紧。

    既然大家都不讲底线,那就来吧!

第二十三章 重整锦衣卫其一(两章连发,兄弟们求推荐求追读!)

    受到爆炸伤害最严重的区域是国子监的学生们,几乎死伤殆尽。百姓们受到爆炸的伤害较小,但架不住人多,慌乱之中踩死踩伤者远甚于死于爆炸的人数。而那些原本用来维持秩序的红盔将军,由于他们站在最前列,因此同样损失惨重。他们人数本来就少,经受这一重创,自顾尚且无暇,遑论维持秩序。总之现场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现在离朱由检最近的部队除了红盔将军以外,还有大汉将军,为了减少后续伤亡,朱由检下令让大汉将军全部出城,去参与维持秩序。

    做完这些以后,朱由检摆驾回宫,让人去通知洛思恭。

    他想让洛思恭来接掌锦衣卫。

    朱由检本来也想直接提拔骆养性,可从历史来看,骆养性毕竟资历太低,他接管锦衣卫以后难以服众,导致锦衣卫内部各为其政,一盘散沙,让这个组织彻底失去了震慑力。

    今日‘天街爆炸案’过后,无论真相如何,民众的怨怒都会直指阉党,就算朱由检原本的计划中,不是现在对付他们,可形势逼人急。处置阉党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处置阉党,就不得不牵扯到东厂和锦衣卫,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锦衣卫。

    魏忠贤、田尔耕之流,是肯定逃不了的,必须拿来顶缸。不然此事闹大,他这皇帝的名声也得跟着一落千丈。

    所以,谁来执掌锦衣卫就成了当下最紧迫的问题。

    而这位曾执掌锦衣卫数十年之久的老将洛思恭来重新执掌锦衣卫,无论资历还是头衔,都足以胜任。

    在此时的大明朝,还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适合的人。

    朱由检在乾清宫里等了没多久,洛思恭便匆匆赶来了。

    “臣,洛思恭,叩见陛下。”

    “平身,赐座。”

    洛思恭坐好以后,作揖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此,所为何事?”

    朱由检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朕想让你重回锦衣卫。”

    “这...”洛思恭面带犹豫,正想开口,朱由检直接打断道:“朕知道你顾虑什么,朕向你保证,今日过后,他再也干涉不了你。”

    洛思恭神色一动,思忖一番,还是开口道:“臣病痛缠身,恐难堪重任,还望陛下体悯。”

    朱由检明白,洛思恭这是受够了朝堂争斗,只想安度晚年。

    可问题是,谁不想岁月静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难道他不想?天下百姓不想?

    但天下积弊如此,何来安定?沉疴顽疾不除,岁月哪能静好?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叹息道:“时局凋敝如此,可群臣仍只顾自身。官场腐败,政治投机,种种恶象屡禁不止。面对此种朝局,朕虽有满心抱负,亦难以施展啊。”

    洛思恭直言不讳:“陛下说与臣听,难道是以为臣有能力改变?”

    朱由检摇头。

    “朕并非寄希望于你,而是认为你有能够处于中立地带的勇气。”

    洛思恭心中一动。

    朱由检接着说道:“立于朝堂之上,不与他人同流合污,不与他人抱团取暖,这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朕对百官要求也不高,不说能够救国救民,只要为官者,都能看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就够了。”

    对于这番话,洛思恭深有感触。他辞官的最大原因,就是受够了天启朝的党派之争。

    成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就是找办法搞垮对手,你要是想置身事外,别人也有无数办法拉你下水。

    洛思恭当年就是被党派之争搞得烦了,也怕自己被扯下水,才毅然辞官。

    虽然这正对阉党之策,可他也乐得清闲。

    洛思恭有些迟疑:“陛下的意思,是想从此杜绝党争?”

    朱由检摆摆手:“朕哪有那么天真,这朝堂纷争,自有朝堂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存在了,恐怕未来还将继续。朕如今想做的,不过是想尽量减少党争,将党争对于朝政的破坏尽量减少而已。”

    洛思恭感慨:“陛下用心良苦,乃臣民之幸。”

    朱由检语气诚挚:“骆卿既能体会朕的用心,那也当能明白,如今新朝开端,朕正需要你这等实干之士啊。”

    洛思恭仍然摇头:“臣能体会到陛下的难处,可臣也希望陛下能体会到臣的难处。臣病痛缠身,实难再胜任此等工作。”

    话说到这份上,还不领情...

    朱由检有些恼怒,可现在属实是他有求于人,所以语气还算客气。

    “骆卿莫非是要朕学那季汉刘备三股茅庐才肯出仕?”

    洛思恭连忙跪倒在地:“臣不敢!”

    “这么些年,朕头一次见过要人求着做官的人!”

    “臣不敢!”

    朱由检揉了揉眉心:“那你说说,怎么才肯执掌锦衣卫。”

    洛思恭趴在地上思考了一会。

    “不如让臣的长子骆养性、”

    “不行。”

    他还没说完,朱由检就打断了他。

    要找骆养性还用得着跟你费这些口舌。

    面对这油盐不进的洛思恭,朱由检也没法了,只能唱起自己的难处来。

    “眼看着辽东建奴崛起,国内政事又积重难返,或许再过些年便战事频仍,朕的锦衣卫却无能人执掌,沦为权斗工具,悲哀啊。”

    洛思恭耳朵一动,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想让锦衣卫重新投入战事系统?”

    朱由检点头:“对,在朝内对付贪官污吏,有东厂便可。而锦衣卫,朕想让其重新参与进战争之中。”

    洛思恭心动了。

    锦衣卫最初的职责,本就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特务性质的工作,并不只是拿来对付满朝公卿。

    当年万历朝几次大战役,都有锦衣卫在其背后活动的影子,而当时暗中策划这些的,便是洛思恭。

    作为军户世家,洛思恭最大的希冀便是沙场建功立业。在万历年间的几场战役,让他如今都意犹未尽。可到了天启朝时,锦衣卫却沦为东厂和宦官们的走狗,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所以,他宁愿回家养老,也不想眼看着锦衣卫就此堕落下去。

    但若是当今的皇帝想要整改锦衣卫,让锦衣卫重新伟大,那么他洛思恭自是义不容辞!

第二十四章 硕鼠硕鼠

    “陛下的意思是说,未来将会有几场战役?”洛思恭语气关切。

    朱由检摇头。

    “恐怕不是几场,而是征战不息。”

    洛思恭眼中精光一闪。

    “若陛下能让锦衣卫从权谋斗争中脱身出去,那臣愿为陛下效死!”

    朱由检脸皮一抽,感情这位是个战争狂热份子。

    不过,特别时期用特别人,在如今的时代,越是表现得好战之人他越喜欢。

    “朕本就有此意。”

    洛思恭大喜:“陛下英明!”

    朱由检神色一动:“那你是答应了?”

    洛思恭拜伏:“天子有令,臣下岂敢不从。”

    朱由检也面露喜色:“如此甚好,明日早朝朕会正式对你任命。好了,朕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先下去吧。”

    “臣告退。”

    待洛思恭走后,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这下,锦衣卫的事情就暂时解决了。

    接着,朱由检叫来高时明,让他拟旨,以监察不利、渎职懈怠,未能提前制止‘天街爆炸案’一事为由,将锦衣卫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等高级官员革职查办。

    高时明写完手谕,询问朱由检:“皇爷,这手谕交给谁执行?”

    朱由检一笑:“就是写给你的。”

    “给老奴的?”高时明一脸懵逼。

    “之后你就知道了。”

    办完这事,朱由检亲自赶去文渊阁,想看看几位大学士商讨的如何。

    一进门,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李国普四人皆起身跪拜。

    “免礼,朕专程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朱由检说着,坐到了首位上,等着他们汇报。

    然而四位大学士站在下面,你望天,他望地,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朱由检眉头一皱,先望向黄立极。

    “黄阁老,你是首辅,你来说。”

    黄立极闭目养神着,一动不动。

    朱由检又望向施鳯来。

    “施阁老,你是次辅,你说。”

    施鳯来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咳嗽了两声。

    朱由检脸色一沉。

    “张瑞图,你来。”

    张瑞图对着朱由检笑了笑。

    “李国普。”

    李国普直接作揖。

    朱由检火气来了。

    “你们莫不是要告诉朕,都半个时辰了,还什么事情都没商量出来吧?”

    黄立极左右看了看,见实在没人说话,只能摇了摇头,率先迈出了一步。

    “老臣想问陛下,您想让我们商议出一个怎样的结果?”

    朱由检疑惑了。

    “这还能要什么结果?不就是要你们这些人商量怎么善后,怎么抚恤赔偿这些的吗?是传旨之人说得不够清楚吗?”

    黄立极闻言,兀自笑了笑。

    “如果陛下是要这个结果,那老臣拿不出来。”

    朱由检疑惑:“为何?”

    黄立极一摊手:“今年刚完工的太和、中和、保和这三座大殿一共花去了五百多万两银子,光今年一年的开销就有两百多万两,工部已经没钱了。”

    朱由检皱眉:“那户部呢?”

    黄立极看了眼几位内阁成员,又看向朱由检,语气颇为无奈:“户部掌管钱粮,可户部如今也是最穷的地方。先是吏部要钱,朝中官员俸禄,已拖欠一年。地方衙门,更是已有两年未曾发薪,拖欠例银已有430万两。再是兵部,地方卫所、军户的饷银已拖欠一年半,而至于边关久战之地,除了士卒的饷银之外,还有军马粮草,盔甲武器,锅灶帐篷等物资花销,九边年例赤字已达780万两。还有礼部,今年陛下登基,虽极尽节省,仍用银二十七万两,除此之外,各节日,祭典等开销不下百万。更遑论去年王恭厂大爆炸,让京城损失惨重,到此时尚未完成安置和修缮工作。如今又发生了此等祸事,陛下虽让臣等想法,可臣等虽有心处理,却可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何能有结果?”

    朱由检沉默了。

    四位大学士也重归沉默了。

    他们在等,等皇帝气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走。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算皇帝要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了吧?

    大明积弱至此,又岂是几个内阁大学士所能挽回的呢?

    照理说,一般的皇帝还真就被唬住了。

    可这位不是,他是穿越来的!

    对于这套说辞,但凡一个熟读历史的现代人都不会相信。

    原历史上,李自成破城以后,在京城搜刮出几千万两银子,钱哪来的,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试想一下,在那种即将亡国的时候,首都都还能有那么多的银子,若是再往前十几年呢?还有好多豪绅富贾和达官贵族没有转移财产的现在,京城之中的财物有多么雄厚?

    这所谓的国家难事,竟是抄几家大官府邸就能解决。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神奇的事情。

    朱由检目光犀利的看向黄立极。

    “天启年间,每年税收,光是账面上就有两千多万两。这些钱,拿去应付你说的这些各部花销,从数据上来讲是完全足够的。可为什么这些银子拨下去以后,该收到钱的地方却没看到钱,或是只能看到一点点钱呢?”

    黄立极气息一滞,他没想到过皇上会研究这些。

    但应付此类问题的说辞,他那里不要太多。

    “禀陛下,各地每年收入府库的税收,并非是现银,而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其中包含银子、粮食、绸缎、器物、药材、盐、糖等等。而这些在当地收纳入地方府库以后,统统都会置换折合成银两,再统一熔铸,铸成官银,这其中自有损耗。而每年统计完成,将这些官银发放下去时,也会有损耗。途中银两的碰撞磨损,运送费用,银价涨幅等都会造成一些数值上的偏差。”

    黄立极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在此途中,朱由检也静心听着,没有开口打断他。

    黄立极见效果不错,便加大‘药力’。

    “在地方上,有些路途并不安全,陆路需要翻山越岭,漕运需要破江过浪。时有事故发生,若坠入山崖,或沉入江底,都是无法挽回的。不仅如此,还有山匪路霸,叛军流民,都有可能造成威胁。”

    朱由检点头。

    “看来,我大明朝还真是多灾多难,竟有如此多的危难降临到了这些运银队伍的头上啊。”

    几位大学士纷纷点头感慨。

    黄立极再度开口:“因此...”

    然而,这次没等他再说下去,朱由检就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一方砚台猛地砸向了黄立极。

    “因此你妈个头!折色火耗有百姓承担!收米纳粮你们又有淋尖踢斛!山匪路霸有他妈的卫所军队!坠山沉江有银号担保!这些话也想拿来蒙朕!你们真的是把朕当他妈傻子玩啊!”

第二十五章 怒斥内阁

    朱由检并没有想砸死黄立极,所以砚台擦着这位首辅的脑袋飞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吓得几位老臣不轻,四人纷纷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

    朱由检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群公卿,士大夫,坐拥大明十之二三的土地,犹不知足!还要巧立名目,抽税偷粮!下欺百姓,上诈天子!还有什么是你们干不出来的!”

    几位老臣皆哭诉。

    “皇上说的这些事情,都与臣无关!”

    “臣冤枉啊!”

    “冤枉?”朱由检越说越气,越想越火。贪官污吏,自古皆有,官场腐败,更是古今通病。可你贪腐归贪腐,你至少做做本职工作吧?好家伙,大明的这些官员,别说本职工作了,连人事都不做。他们的人生追求就是捞钱捞权,百姓的命,朝廷的命,国家的命,包括民族的命,他们统统不在乎。

    偏偏这样的官员,还要写好文章,好诗句,来标榜和美化的自己的行为。让百姓心甘情愿的被他们剥削,和奴役。甚至过了几百年,都还有人给他们当孝子贤孙,给他们洗地。

    做坏事便罢了,做了坏事还能有好名声,这才是最让人气愤的!

    “你们成天喊国库没钱,没钱,可州府的路是修了一次又一次,城里的街道是拆了又修修了又拆,还美其名曰,焕新市容。这好好的路,好好的街道,为什么老是坏,老是要修呢?为什么干实事的时候没钱,做这些事的时候又有钱了?还有粮食,年年喊赈灾,年年闹饥荒!每年拿去赈灾的粮食不下千万石,可饿死的流民每年都在增长!粮食呢?粮食去了哪!诺大的大明朝,有你们在中间,收上来的钱粮折一半,发下去的又折一半,其实际产生的收益,竟有一半入了你们的兜里!”

    闻听此言,黄立极仰头直视崇祯。

    “皇上,您可以说老臣们能力不足,但若是要说贪腐,老臣是绝不认同啊!口说无凭,请拿证据!”

    朱由检气极反笑:“你们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还要什么证据?”

    黄立极目光炯炯。

    “皇上是天子,是这国家之主。若是您要老臣来背锅,那老臣背就是了!”

    施鳯来也附和。

    “是啊,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等矜矜业业,为大明辛劳半生,未有一句怨言,何故要遭陛下如此猜忌?”

    张瑞图,李国普也纷纷附和:“是啊陛下,老臣冤枉啊!”

    这些老油子!

    他们要证据,朱由检现在还真拿不出来证据。

    从记录到审批,全是串通好了的,你上哪找证据?

    要不是大明亡国后,从那些大臣勋贵的家里搜出来那么多钱财,谁会知道这些人的真面貌?

    大明的官场,已经烂到了根里。

    他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连史书都能改,更别提骗骗皇帝。

    可朱由检这次也是有备而来,这种搪塞的话,如何能够敷衍的过去。

    “你们说冤枉,那好,朕就先不谈贪腐的问题,只议今日之事。”

    朱由检看向黄立极,向他发问:“你既然说了办不成此事的原因是钱不够,那想必你们也估算了一番救灾所需钱财吧?是多少?”

    事实上...他们四个人算了个寂寞。

    除了写文章以外,他们四人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自己亲自处理过政务了,更别提这种琐事。

    来内阁不就是喝茶唠嗑练练笔吗?办事?办事那都是下面人去干的。

    于是,为了应付过去,黄立极随口报了个数。

    “老臣仔细算过,应是一百二十万两。”

    黄立极心中笃定,这数目够不够无所谓,现在肯定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等真正用上的时候,那也肯定不止花这点钱。需要五十万两,就报一百万两的账,需要两百万两,就报四百万两的账。到时候让下面的人做点仔细的账目,糊弄糊弄小皇帝,他也看不出来。

    “嗯。”朱由检点头。

    “朕也不为难你们,朕从内帑之中抽调六十万,剩下六十万,你们一人十五万,明日之前,你们四人想办法补上。年底清账,若府库有剩余,再偿还便是。”

    这下四人立刻不干了。

    “老臣廉洁奉公,私交甚少。如何能凑齐十五万两?”

    “皇上莫不是说笑!老臣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上哪去弄十五万两啊?”

    朱由检扫了他们四人一眼,轻哼一声。

    “朕都出了大头了,你们却连剩下这点钱都想不到办法?又不是让你们自己出,在六部的各项支出中,先抠出六十万两都不行吗?”

    黄立极先是看了一眼另外三人,见三人都轻轻点头,便壮起胆子来。

    开玩笑,六部支出的银子都是满朝文武和勋贵们分完了的,一来在这里面抠六十万两,找起来费心费力;二来他们也不想得罪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

    “若皇上要如此为难我等,那这内阁不待也罢!”

    “好!你们四人,从现在开始,不再是内阁成员,统统拿着自己的东西,给朕爬!来人,送这四个老家伙出宫!”

    朱由检说完,侍卫立马就进来了。

    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李国普这四人蒙了。

    大家不就是说说气话,然后各自退一步不就完了吗?

    怎么你还真答应?

    没了内阁,谁给你办事啊?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刻,是朱由检早就谋划好了的。

    他原本就知道这些尸位素餐之人拿不出解决办法,故意让他们拿主意,就是为了如今好借题发挥。

    原因只有一个,逼内阁集体滚蛋!

    “皇、皇上。你...”黄立极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口,他们刚刚自己放的话,现在似乎也没那个脸面咽回去。

    反正目的达到了,朱由检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摆摆手:“送他们出去。”

    侍卫们连架带扶,就这么把四个老臣滴溜了出去。

    这些老油子或许以为离了他们,这个年轻皇帝就什么都做不到,可他们错了。

    朱由检愿意承担这些,并且希望做得更好!

    一个朝堂想要运转,便离不开权利。

    他想要的,是从此以后,内阁首辅只是虚衔,只有意见权,没有决策权。

    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同样如此,只有持印权,没有盖印权。

    为的,就是要集权!

第二十六章 上层建筑与民生之关联

    集权的目的,是为了改革。

    改革,并不只是一句空话,而是要切切实实地去了解百姓需要什么,这个国家需要什么。

    一个国家想要运转,终究离不开三个字,劳动力!

    要搞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就需要更深层次的思考。

    劳动力从哪来?从百姓中来。

    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发展国家,必须压榨百姓劳动力,这些劳动力主要用来做什么?

    种地。

    中国古代属于小农自然经济,总结起来就四个字‘男耕女织’。

    因此,土地是最重要的资源。

    从奴隶时代的井田制,到封建社会的租佃制,都是为了从百姓身上压榨劳动力。

    国家兴于土地,也亡于土地。

    春秋战国开始,几乎每个朝代初的口号都是‘打地主分田地’,到后期却都是大肆搞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是指土地愈来愈集中到大地主、大官僚手中,而农民则越来越多地丧失土地,甚至根本就没有土地。这也是封建社会的一个难以治愈的顽疾。大地主为了拥有更多的土地,采用各种卑劣手段,尤其是灾年,地主巧取豪夺让拥有土地的农民变卖自己的土地和房产沦为佃农。

    事实上,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农耕时代的小农经济,土地是百姓生存的命脉所在,压榨的太狠了,百姓就没心思种地,躺平了。

    而躺平的多了又会发生什么呢?就会触底反弹,就是造反。

    历史上几乎每一个朝代,最后都是亡于此。

    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推翻了重新洗牌。

    《韩非子·显学》中说:“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

    意思就是说官吏们征税的对象是种田的人,而君主供奉的却是那些著书立说的学士。对于种田的人征收重税,对于学士却给予厚赏,这样,再想督责民众努力耕作而少说空话,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就正应了那句话,天子当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大夫公天下!

    不说远了,就拿元朝来说,《元史》卷154《郑温传》上说世祖赐郑温常州田三十倾;卷173《叶李传》说世祖赐叶李平江田四十倾;《元史》卷134《撒吉思传》,世祖赐撒吉思益都田千倾,《撒吉思传》译文:朝廷授撒吉思山东行省都督,后任命为经略、统军二使,兼益都路达鲁花赤(达鲁花赤相当于现代县、区、市、省等地方政府的党高官一职)。撒吉思辞谢,上书说:“山东是重要地方,应选派贵戚来镇守。”世祖不许,还赐他京城宅一区,益都田千顷。

    要知道忽必烈时期,元朝版图是很大的,可就连撒吉思这样的封疆大吏,都才赐田千倾,可想而知元初对土地兼并的问题是比较抑制的。

    可到了元武宗时期,赐田万顷已经不在少数,千顷或者五千顷更是数不胜数。武宗至大二年在江西地区,三品官职田的佃户有五百至七百户,下至九品小官,还占有佃户三十至五十户,苏天爵《滋溪文稿》卷9《元故太史院赠翰林学士齐文懿公神道碑》有言:“闽宪职田,每亩岁输米三石,民率破产偿之。”意思就是,福建的法令规定,每亩田每年要上缴三石,让百姓破产都偿还不起。如此苛重的地租,简直是对农民敲骨吸髓的剥削。这就形成了“大家收粟至数百万斛,而小民皆无盖藏“,“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情景,有许多的农民也就因此而破产,走上了流亡的道路。

    元朝后期的腐朽统治,导致了严重的社会危机,反映到民间,就是剧烈的土地兼并加重了农民的负担,致使民不聊生,最终爆发了农民起义。

    明朝呢,明朝其实和元朝的灭亡原因很相似,都是因为土地。这也不奇怪,毕竟王朝末年的农民起义,无外乎是争这一亩三分地。

    明朝原本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太祖制定的《大明律》规范契约、言行、伦常、吏治、刑上大夫、严禁谄谀,相比于废话连篇的元律、刻板教条的宋律、不完善的唐律,《大明律》简直就是法制史上的集大成之作。也是《大明律》出现以后,才让活在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意识到,这世道除了皇权之外,还有法理。

    诚然,明代的初制,有一些也不完善,比如士绅不纳税,就是为后世所诟病之所在,可讨论问题,不能跳过问题出现的时代,而直接谈论结果。

    明太祖朱元璋,一个人类历史上所有开国皇帝之中,出身最低的皇帝,他的正统性是毋庸置疑的。从茅草屋的风雨到皇觉寺的孤灯,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到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一个个盖世枭雄在他面前倒下,一个个王侯公卿在他身前颤抖。

    可他也只是人,并不是万能的神,毫无根基的他想要建立政权,只能和掌握着国家真正财力和资源的世家大族们做出一些妥协,这是当时的唯一办法。

    这祸根,也由此埋下。

    可治理国家本来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随着时代发展,政策也要适当调整,比如这个士绅不纳税的规定,后来的皇帝,就应该要下狠心来改革掉。可惜最有希望改变的明(太宗)成祖朱棣,皇位是靠抢来的,本身就不够硬气,而且他还是个爱打仗的皇帝。为了减少自己处理政务的时间,他将皇帝的权利分了一部分出去,这部分权利的名字,叫做票拟。

    票拟,也称条旨,指的是大臣草拟对各种奏章的处理意见,并将这些意见附于奏章之上,送给皇帝御览。而行使这部分权利的,便是内阁。

    之后,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时候,他再次将一部分的皇权分割出去,这部分权利的名字,叫做批红。

    批红,便是让人按照票拟的内容抄下来,代理皇帝行使批红的权力。行使这部分权利的人,便是司礼监。

    自此,明朝皇帝的权利分成了三部分。

    皇帝一部分,内阁一部分,司礼监一部分。

    这看似平衡的权利布局,实则暗潮汹涌。

    因为掌控这些的是人,而人就不能用平衡的观念来看待,因为人的意志和理念不同,所导致的结果也会天差地别。

    同样的,也会造成难以改革的情况。

    太祖时期的政令是皇权合一时代留下的,后世的皇帝们则只有三分之一的权利,怎么改?

    纵览《元史》《明史》可以发现,明朝的灭亡,和元朝的灭亡原因不径相同。虽说蒙元人对汉人的剥削要远远比明末朝廷对百姓的剥削更严重,可结果都是一样,只是灭国的时间不同,你对百姓剥削的狠一点,那就亡得快一些,剥削得轻一点,就亡得慢一些。

    想要稳住江山,必须减轻百姓负担。为此,就要想办法重新分配财富。

    而想要完成这些,便需要集权。

    集权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但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办法。

    哪怕独断专行,也好过优柔寡断!

第二十七章 幕后者们

    打发走了四个内阁的老臣,朱由检又立刻召见范景文。

    很快,范景文就从户部赶了过来。

    “臣,范景文,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范景文起身,就看着朱由检笑眯眯的看着他。

    “朕让你来,是有件事情要让你来办。”

    范景文一怔,这早上才刚上任,这么快就有任务了?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就想到了前不久的那场爆炸,心里有了几分准备。

    朱由检也不绕弯子:“朕想让你去督办今日‘天街大爆炸’一案的善后工作,将调配物资,分配人手等工作一应交由你负责。”

    范景文有些迟疑:“陛下,您让臣去办此事,臣自将尽心竭力,以报圣恩。可臣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检甩袖:“讲。”

    范景文躬身作揖:“陛下可曾想过,若臣是户部大员倒也罢了,可以臣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的身份,去主理此事,是否过于人微言轻?陛下是否先经过内阁和司礼监,下发圣旨,更为稳妥?”

    朱由检闻言,轻笑一声。

    “你是想说,朕这是中旨,拿给你你也调不动一应人员是吧?”

    范景文仓惶跪地。

    “望陛下恕罪!臣只是想办好此事,故此等问题必须向陛下禀明!”

    朱由检轻笑:“你无需担心此事,回去安心准备就行。圣旨即刻便会下达。”

    “臣遵旨!”

    “好好做,这次的事情办好了,朕还有更大的任务要交给你来办。”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

    教坊司,某间大屋里。

    一群人正在此相聚,他们身前宽大的红木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玉馔,每人身后还各站着一名花钿罗衫的美貌女子。

    这几人,分别是韩爌、钱龙锡、周延儒、房可壮、郑三俊。

    这五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韩爌举杯一笑:“先后出了那么大的两件事,矛头都直指魏忠贤,他就是有翻天的本事,这回也翻不了身了。今日过后,阉党必将万劫不复,我大明朝堂,总算要天朗地清了!”

    几人都举起杯子,钱龙锡扫视一圈,向韩爌庆贺:“此事过后,想必再过不久,陛下就将重新启用韩大人了,以韩大人之资历,想必重回首辅之位指日可待。”

    余下几人纷纷附和。

    “是啊,韩大人,届时我等还将仰仗韩大人啊。”

    韩爌没有否认,而是淡然一笑:“今日之局面,乃朝中众有识之士勠力同心之结果,这杯酒,也当敬各位。”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紧随其后,一饮而尽。

    喝完酒,房可壮脸上有些担忧。

    “不过,而今阉党虽覆灭在即,我等又如何能保证,将来陛下不会重新重用阉宦?”

    钱龙锡摆摆手:“陛下曾经身为留京亲王,也吃过不少阉党的苦,深知阉党擅权的危害。先帝去世后,也是幸得有我等在旁策应,才让陛下顺利登上天子的位置,如今陛下又怎会不念读书人的好。”

    周延儒点头:“想当年,司马氏善待读书人,衣冠南渡之后,才得以存半壁江山。赵宋养士百年,靖康之难之后,国脉才得以延续。所以,士大夫、读书人,才是国之根本。这个道理,当今天子想必是懂得的。”

    “若真如此,倒也罢了,就怕他看不明白啊。不管怎么说,离天子最近的,始终是那些阉人。”房可壮叹了口气。

    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慨。

    韩爌却付之一笑:“事在人为,诸位。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可眼前,形势还在掌控之中。我等的计策已发挥作用,接下来,就该看那些御史言官的了。”

    周延儒会心一笑,将身后女子拉入怀中。

    “我等何必杞人忧天,将来的事情,自有将来的对策。而现在,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该是我们庆祝胜利的时候了!”

    众人举杯,全都哈哈大笑。

    “来啊,接着奏乐接着喝!”

    上午十点。

    皇宫,乾清宫。

    朱由检刚回到乾清宫,御史们的奏疏就像是雪花一般的递来。

    由于他刚赶走了内阁大臣们,这些奏疏自然直接就送到了他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看奏疏呢,外边那些给事中就跪了一地。

    “皇上,阉党擅权,摆弄朝政!昨日擅拿各部官员,今日又擅闯大理寺!简直就是目无王法!百姓与太学生前来申冤,竟还遭不明爆炸袭击。让人很难不怀疑就是阉党所为!臣恳请陛下,捉拿阉党一干人等,还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太学生们一个公道!”

    “是啊!陛下!务必下旨捉拿首恶魏忠贤,交予三法司,仔细调查清楚!绝对不能再对其放纵自如了!”

    “今日百姓死伤无算,国子监太学生更是所剩无几,那可都是我大明未来的栋梁啊!今日,若不能替他们讨一个公道,臣等便是跪死在殿前,也绝不放弃!”

    顶着外面那些御史和给事中们的鬼哭狼嚎,朱由检在殿内看了随手翻了几封奏疏,发现这上面的内容也和外面说的差不多。

    不管言辞多么激烈,措辞多么巧妙,最终指向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惩处阉党。

    能够在爆炸发生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组织起这么多人,再写好奏疏,一起递上来。

    很难不让人认为这就是早就谋划好的。

    可朱由检知道也没办法,因为这就是阳谋。

    在没有额外证据的前提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阉党和魏忠贤,这种情况下,就算朱由检让人封锁了各个坊市街道,那消息也是封不住的。

    人们只会想到是阉党,是魏忠贤做了这些事情。

    这,是士大夫们,共同谋划了许久的一次行动,自然想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局,本就是个死局。

    哪怕朱由检是皇帝,也没办法改变这件事情的结果。

    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魏忠贤,必须倒台了。

    在言官们的哭诉声中,乾清宫的大门打开了。

    高时明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宣读旨意。

    “传陛下口谕:司礼监秉笔魏忠贤,执掌东厂,御下不严,督查不利。致手下乱政,百官遭难,百姓遭劫。着削去魏忠贤司礼监秉笔及东厂督公一职,归府禁足,待‘天街爆炸’一案水落石出,再行处理。东厂督公之位暂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暂理。另,‘天街爆炸’一案移交三法司共同署理查办!”

    “陛下英明!”

    言官们喜形于色,纷纷拜倒在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八章 大起大落

    魏忠贤倒了!

    当崇祯皇帝的旨意下达以后,官场震动!

    朝廷各部人人自危。

    在魏忠贤掌权的这些年里,朝野上下,从地方府台,到六部大员,无不对其交好,献媚。

    甚至举国兴起为魏忠贤建立生祠之风潮。

    建祠供奉,古已有之。然而,此举从来都是用来祭拜死者,还从未有活人入祠之先例,照道理来说一般人也不会愿意或者就吃香火。可这种想法,对当时极力吹捧魏忠贤的孝子贤孙们来说,明显过时了。

    天启六年六月,浙江巡抚潘汝桢上书朝廷,要求在西子湖畔敬立魏忠贤的生祠,以表其功。

    此举,令天下大震!

    天下人尽皆捶足顿胸,恨自己为何早没想到这个办法。于是,人们从哪里失败就从哪里爬起来,奋起直追,绝不落后!

    既然要做,就要比潘汝桢做得更好!

    此后仅仅一年,供奉魏忠贤的生祠,便如雨后春笋,遍及神州大地。

    一时间,天下新建楼阁,最气派、最豪华之地,莫过于魏忠贤之生祠。

    开封官府为了建造生祠,不惜拆毁民房两千多间,所建之生祠,宫殿九楹,一如帝王格式。巡抚朱童蒙在绥延以琉璃瓦盖生祠,刘诏在蓟州以金像冕旒为魏忠贤立像。

    海内闻风而动,除上述督抚,更有宗室勋戚加入。如楚王朱华煃,如武清侯李诚铭、保定侯梁世勋等,廷臣如尚书邵辅忠,词臣如庶吉士李若琳等,部郎如郎中鲁国桢,诸司如通政司经历孙如洌、上林监丞张永祚等,也都纷纷建祠。连地痞流氓,山匪路霸都要横插一脚,为魏忠贤建造生祠。

    个中翘楚,如巡抚杨邦宪,为了扩大范围,连供奉周敦颐、程颐、程颢的三贤祠都拆了,腾出地方来给魏忠贤建生祠。

    当时的魏忠贤,真是人人顶礼膜拜。人世中所有赞美的词藻,都被大用特用,毫不吝啬。像“尧天舜德”“至圣至神”之类的颂词,一时充斥宇内。无数的赞美诗,也铺天盖地而来。督饷尚书黄运泰,在迎接魏忠贤的偶像时,竟行五拜五稽首的大礼,连呼“九千岁”。

    天启七年五月,有位叫陆万龄的监生,突发奇想,向朝廷建议要求把魏忠贤供祠于国子监,配享孔子,而把魏忠贤的父亲,配享启圣公。陆万龄是这样陈述理由的:“孔子作《春秋》,厂臣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厂臣诛东林。礼宜并尊。”这位陆监生的意思是,孔子之功,是作《春秋》、诛少正卯,魏忠贤作《三朝要典》、诛杀东林党,也可与之相提并论。既然贡献差不多,魏忠贤也就可以与孔子平起平坐。

    虽说这位陆监生由于资格不足,没法直接上疏,可他却请了一个叫朱之俊的国子监司业代奏。

    离谱的是,朝廷答应了这件事。

    目不识丁的魏忠贤,竟然可以与万世师表的孔圣人在国子监平起平坐,同享供奉,而这样的主意竟是由熟读孔圣之书的一位监生提出来的,不知孔圣人对此有何想法,也不知当时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圣人门徒们又有何想法。

    但今天,所有人都清楚的一件事是:魏忠贤,不是倒于礼教道德,而是倒于权利斗争。

    魏府。

    魏忠贤负手站于堂内,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挂于堂上的四句古诗,田尔耕,田吉,崔应元,孙云鹤,杨寰等人躬身立于其后。

    那首诗是天启皇帝生前,亲手写给他的。

    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魏忠贤语气低沉:“先帝当初赠予咱家时,咱家还不知此诗作者姓李,更不知此诗第一个受赠者叫萧瑀。只道是先帝闲来无事,写着玩的。直到后来,呈秀瞧见此诗,将这背后的典故讲给了咱家听后,咱家才晓得先帝的良苦用心啊。先帝如此推心,可惜,当今天子却信不得咱家。”

    崔应元叹息:“想九千岁当初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如今却...唉。”

    田尔耕也咬牙切齿:“那些该死的东西,见爹爹势弱了,便翻脸就不认人,早知如此,我等掌权之时,就该杀得再狠一点!”

    魏忠贤没有搭话,而是自顾的讲起来。

    “算起来,咱家自万历十七年进宫,到今日已经整整三十九年了。想当初,刚入宫里,没有一个靠山,只得仰人鼻息。虽是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孙暹名下,实则是在刘吉祥手下当差。宫中岁月,寂寞难耐,便常与那徐应元、赵进教几个知己吃酒、掷骰子,这样过了整整十年啊。后来,实在耐不住了,便想着去宫外闯闯。当时孙公公的掌家邱乘云原在御马监,奉诏往四川监矿,便去投奔他。谁知那贼子不念同出一门之情,险些将咱家害死,只得又转回宫里。甲子库当差,东宫典膳,伺候王才人...这一路走来,艰难困苦,什么磨难没见过啊。”

    魏忠贤摇摇头,脑中不时浮现起这些年的种种景象。

    竟是唱了起来。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这一段原文是《明朝那些事儿》五更断魂曲)

    “爹爹,下令吧。”

    田尔耕跪伏在地。

    其余人等也相继拜倒

    “下令吧,九千岁!”

    “对啊,下令吧!”

    魏忠贤心中决定,早已在那庵中之时便已下好,如今,再无犹豫。

    他转过身去,面向众人,袖袍一卷。

    “孩儿们!这天下富贵,从来都没有来的轻巧的道理!赤羽扫烽霾,虎变出雄才!要荣华,要尊荣,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都吩咐下去,凡东厂、锦衣卫,还有御马监,愿跟随者,皆可召集。今日子正,我等便要学学那秦王李世民,夺玄武而令中宫!”

    待此时,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钢刀烈!

第二十九章 布置暗线

    “皇爷。”

    “嗯?”

    刚宣读完口谕的高时明回到大殿,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之前那道旨意的意思。

    “您让老奴提督东厂,先前还给了老奴那张诏令,是要老奴现在立刻去抓田尔耕和许显纯等人吗?”

    朱由检笑着摇摇头:“权宜之计罢了,你哪是能办这事的人?如今朕身边的内官,就你一人是司礼监秉笔一职,朕不让你去做,还能让谁?先前那道诏令,消息发出去就行,让人知道田尔耕等人已被革职便可。”

    高时明眼神有些黯然。“老奴能力平平,不能为皇爷解忧。”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你本来就不是打打杀杀的料。再说了,让你去提督东厂,这司礼监的掌印之位谁来坐?”

    高时明一听,精神大振,立刻跪拜在地。

    “老奴,谢皇爷恩典!”

    朱由检挽了挽袖子,从椅子上起身。“这宫里的职位,很快就会迎来大改动,到时候很多事情都还需要你在前面牵头,这种时候可千万马虎不得,明白了吗?”

    “定不负皇爷所托!”

    朱由检走到高时明身前,亲手扶起他。“你为朕管理王府多年,劳苦功高,如今,也不年轻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别动不动就跪了。”

    高时明感激流涕,躬身作揖:“皇爷对老奴有再造之恩,老奴必将对皇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由检一笑:“好了,又不是要你替朕去打仗,说那么壮烈做什么。你先下去吧,朕给你放半天假,好好休息。从明日开始,宫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安排。对了,把王承恩叫过来。”

    高时明高声应喏。

    没过多久,王承恩就来了。

    一见面,朱由检就向他发问:“怎么样,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王承恩一笑:“奴婢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人在就行。”

    朱由检走到殿前,负着双手。

    “说起来,你这是第一次出京城吧,怎么样,有没有把握完成任务?”

    王承恩转身,看着朱由检的背影,自信回答:“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可九成还是有的。”

    朱由检有些意外,转身问他:“为何是九成?”

    王承恩一笑:“剩下一成是谦虚嘛。”

    “哈哈!”

    朱由检放声大笑。

    笑完,他的表情立刻转为严肃。

    “玩笑的话说说也就罢了,这次让你去做的事情事关重大,可以说牵涉到我大明朝起码未来十年的战事。”

    王承恩躬身作揖:“奴婢晓得的。”

    朱由检表情放缓了一点。

    “那朕考考你,朕让你调查的那八个人,分别是谁。”

    王承恩抬头,驾轻就熟的念出八个名字:“分别是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朱由检点点头,向王承恩嘱咐:“此八人是有名的大豪商,不仅在地方上神通广大,在朝中或许也牵连甚广。你调查他们的时候,务必小心,不能暴露身份,也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转移交易地点。那我们演的这一出苦肉计就白演了。”

    “皇爷放心,任谁也不会想到,奴婢一个在南京守陵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到山西、漠北、辽东等地去的。”

    “还是小心为上。”

    王承恩有些疑问:“奴婢一直不明白,皇爷您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呢?”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这还不简单?多学学多看看,你也会。”

    王承恩抓抓脑袋:“奴婢哪敢跟皇爷比。”

    “还有。”朱由检突然想起来一事。“这一次你所有行动都要在暗中进行,势必需要新建一个秘密情报网,这其中的人选想好了吗?”

    王承恩神秘一笑:“奴婢这次出去,是要和江湖人打交道,要找的自然也是有江湖脾性的人。”

    朱由检眼神一亮:“所以,你是有眉目了?”

    王承恩点头:“目前的确有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有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此人目前正在锦衣卫的诏狱里。”

    “啊?”朱由检一脸迷惑。“江湖人士怎们会关进锦衣卫的诏狱里?”

    王承恩摇头:“此人可不是江湖中人。”

    “那是?”

    王承恩沉吟了一下,向朱由检解释:“是这样的,此人原本是辽东边军千户,去年宁远之战爆发,跟随蓟辽督师袁崇焕守城有功,依功拔擢其为边军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战事完毕以后,此人随队前来京师述职。结果,就遇到了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能让一个正四品的佥事进了诏狱呢?”

    好吧,朱由检说完就联想到了。

    京城这地方,一个正四品的地方武将,还真就是芝麻大点官,他能碰到的麻烦可真不少。

    果然,王承恩接着就讲出了后续:“也是鬼使神差的,这人在街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遇到了有人驾马疾驰,本来这也不干他的事。可是那骑马之人纵马把一个小女娃给撞飞了,小女娃的父母不依,就惊了马,骑马之人从马上掉了下来,那骑马之人的护卫赶来,二话不说,就把那小女娃的父母给摁了。那骑马之人爬起来,拔刀就要砍了那对夫妻。这时候,那位佥事就出手了。”

    王承恩缓了口气,言语也是有些激动:“他孤身一人就闯进去,打翻那骑马之人的二十几个护卫,然后放了那一对夫妻,并从那骑马之人身上扒了几枚玉饰给那一对夫妻当做赔偿,之后,扬长而去。”

    朱由检来了兴趣:“然后呢?那个骑马之人是谁?他怎么被关进诏狱里的?”

    王承恩看了朱由检一眼,压低声音:“那骑马之人,叫朱纯臣。”

    朱由检一愣:“成国公?”

    王承恩点头。

    朱由检有些意外。

    “那他又怎么会被关进诏狱里?还活到了现在?”

    “因为当时百姓纷纷称此人为英雄,结果此事闹大了,传到了有些人的耳中,就出手把他保了下来。”王承恩回忆。

    “是锦衣卫里有人想保他?是谁?”

    “许显纯。”

第三十章 出城

    朱由检皱眉。

    “许显纯?他为什么要保此人?”

    王承恩回答:“那许显纯是看他身手不错,胆子又大,起了招揽之心,才将他关进诏狱。可那人宁愿死都不进锦衣卫,许显纯也舍不得杀他,就一直把他关着,这一关就关到了现在。”

    朱由检恍然,难怪啊。

    去年这个时候,京城之中敢不把勋戚放在眼里的,除了皇室中人,也就魏忠贤手下的人了,更别提许显纯这种头号红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王承恩笑了笑:“这事当时挺出名的,奴婢也记在了心上,后来就专门去打听过这事。”

    朱由检揶揄:“不会是昨天朕刚跟你说了这事,你就去问了吧?”

    王承恩摸摸鼻子:“皇爷想哪去了,当时在王府的时候,您成天忙着看书,自然不晓得外边的事情。但奴婢可没那么好学,成天不就打听这些新鲜事吗。”

    朱由检点点头。

    “随时关注着外边的事情,这是好习惯。不过,听你说完,朕倒是有点舍不得让这人跟着你走了。”

    王承恩一笑:“皇爷也是觉得此人英勇仗义吧。”

    朱由检摇头:“那倒不是,匹夫之勇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才。朕是觉得,此人的事迹,倒是可以拿来好好做做学问,暗地里让人传扬一番,让百姓产生共鸣,那接下来朕想拿勋戚们开刀的时候也就名正言顺了。”

    王承恩摸摸下巴,思忖了一番。

    “皇爷,奴婢倒是觉得这并不冲突。此次奴婢将他招入账下,所行之事必须改名换姓,因此他原先的名字和身份是肯定要舍弃了的。很快他的档案上,就会变成一个死人。届时,再将此事宣扬出去,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勋戚们的蛮横行径?”

    朱由检一挑眉,这个注意还真可行。

    他不由多看了王承恩一眼,合着太监都这么会整人吗?

    朱由检摇摇头,不去多想。

    “所以你现在是要朕下一道密旨,让你能够从诏狱里把人给提出来?”

    王承恩点头。

    “那你谈好了吗?”

    “放心吧皇爷,人已经答应了。”

    朱由检颔首:“好。”

    很快,朱由检就写好密旨,交给了王承恩。

    “好了,下去安排吧。朕就不送你了,出门在外,记得保重身体。”

    王承恩跪谢。

    “奴婢定不负陛下所托!”

    王承恩走后,朱由检坐回了椅子上,想眯一会。

    这一上午忙的,就没歇过。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外面就传来了急报。

    “禀陛下!是有关于‘天街爆炸’一案的邸报,由三法司联合上疏。”

    “呈上来。”

    朱由检揉了揉晴明穴,将那份邸报摊开,眼神逐渐严肃起来。

    这邸报很长,但大致意思就是说此前大理寺捕快查到了有人在皇城底下挖掘地道,于是前往调查取证,可没成想却被许显纯抓回了北镇抚司。许显纯担心事情败露,便将那些挖掘地道的人杀掉灭口。邸报猜测,这条地道本来是阉党准备挖来行刺皇上的,可今日群情汹涌,阉党众人怕皇上听信了学生们的话,对他们动手,于是许显纯便狗急跳墙引爆了炸药。而田尔耕之所以抓姚士慎,也是因为大理寺查到了这件事,他们想让姚士慎闭嘴。

    这上面有人证(北镇抚司里还关着的那几个大理寺捕快),有物证(天街地下的火药桶碎屑和残留地道),有动机(许显纯为了灭口),有前因(阉党为了行刺皇上),有后果(许显纯引爆炸药,造成‘天街爆炸案’)。

    基本可以坐实阉党谋逆之罪。

    真实的朱由检都差点相信了。

    要不是他清楚地知道就凭魏忠贤手下那些人,根本干不出这种逻辑精密布局巧妙的事情,他还真信了。

    只是,这件事情对朱由检来说,也并不算坏事。

    因为,清算的日子就快到了。

    “方正化,陪朕出趟宫吧。”

    朱由检换上内侍的衣服,跟着方正化出了宫。

    但是,出宫不是目的,出城才是。

    那么在全城封锁的情况下要怎么出城呢?

    很简单,跟着征役的队伍出去就行了。

    城中发生了此等大事,自然需要劳动力来干苦活。这时候让京师里的这些城里人来干活是不现实的,只能去城外征调劳役。劳役哪来呢,就从京城周边那些乡镇村县里来。

    这就需要找范景文帮忙了。

    此时范景文是崇祯钦点的主理‘天街爆炸案’善后工作之人,这些事情自然也归他调配。

    范景文在户部见到了穿着内侍衣服的崇祯皇帝,惊得差点直接高呼万岁了,还是朱由检出声提醒,他才没有跪下去。

    范景文拉着朱由检来到角落:“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朕要出城,你给朕安排一下。”

    “您要出城,直接摆驾不就行了吗?”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那陛下想要怎么出城?”

    “把出城征调民夫的工作交给朕。”

    范景文一惊。

    “陛下想要做什么?”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

    范景文连忙出声:“臣这就去办。”

    就这样,朱由检和方正化拿着范景文给的证明,成功出了城。

    “皇爷。”

    城外,两人骑着马,方正化忽然出声。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方正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您暗中招来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奴婢不清楚。可奴婢担心,您就这么出城出现在他们面前,会不会有些危险?”

    “你是想说朕有失考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皇爷是否应该先让奴婢去试试他们。”

    朱由检摇摇头:“朕让这些人来,自然是信得过他们,而且此次出城干系重大,朕实在不放心别人来办。否则,又何至于亲自来呢。”

    方正化抱拳:“既然皇爷已经做好决定,那奴婢就不说什么了。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奴婢还活着,就绝不会让皇爷有事。”

    朱由检笑了笑。

    “朕自是知道你的忠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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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乃崇祯,明帝崇祯,是这个国家的拯救者,也是这个国家的支配者。



此书又名《明帝崇祯》《大明崇祯》大明支配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支配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支配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