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抹去记忆
胡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齐大人还是不要高兴太早，老朽的面子在寒叶寺简直不值一提，见不见得到还得另说，只不过叶酸斋大约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我就舔着老脸去求他一回。”说着说着胡先生脸上竟露出惭愧的神色。
齐大人也懂得这等名医之间的较量总是无休无止，和江湖侠客不同的是，武功的高低联系的是生死。而医术的高低不至于太过血腥，认输总是面子过不去罢了。
但就这面子的事，足以让胡先生这把年纪的人上吊自杀。所以胡先生肯为了大刀金峰向叶真士认输，只教人佩服不已。
释丈和飞羽还都热泪盈眶，向胡先生拜谢。齐大人一副肃然面孔，向胡先生微微点头表示敬意。
“这寒叶寺我们得去，不过金陵那儿也不能耽搁，飞羽兄弟。”齐大人对飞羽还道，“你轻功快，帮我送一封书信到金陵。”
飞羽还道:“遵命。”
当下，刘文书放好笔墨纸砚，齐大人提笔就写，一忽儿便写完。刘文书接过，放进信封中封好，交还给齐大人。齐大人打开身边的金漆檀木盒子，从中取出印鉴在信封封口处盖上封戳，这才把信封放在飞羽还抬过头顶的双手上。
“事关重大，还劳烦飞羽还尽快送达。”齐大人托付道。
飞羽还领命，说道:“今夜便到，若有回信明天能送到寒叶寺。”
齐大人却道:“不了，到了那里，你和那人汇合就行了。”
飞羽还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疑惑，不过很快，他便又低下头道了一声:“遵命。”风一过，人已失。
吹起的车帘重又落下，车里的气氛倒没有了开头时的不安和凝重。
刘文书站了起来，掀开车帘走到车外吩咐了几句，想来是对马车夫说，要转去寒叶寺。
车马一阵喧哗，然后又平稳的向前行去。过了一会儿，刘文书掀开车帘进来，依旧坐在车门边伺候着。
胡先生忍不住瞧了瞧段英的脸色，知道她还是因为晕车而身体不适，于是说道:“齐大人，寒叶寺离这不远，我们不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赶路吗？”
可哪知齐大人这回十分冷淡，只是说道:“先生许是困了，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这里比较宽敞，先生躺下也无妨。”
“齐大人。”胡先生还欲再说，却见齐大人对释丈使了个眼色，释丈便站起身来对胡先生道:“胡先生，我有些担心金峰的病情，不如我们回去看看吧？”
胡先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气呼呼的站起来走了。掀开车帘时，他又不禁担心段英会支撑不住，回过身却被释丈宽大的身体拦住。没奈何，他只能叹一口气还是走了出去。
一路相安无事，顺利到达寒叶寺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寒叶寺在不老山的半山腰上，虽然也不高，但趁着黑夜上山确实有诸多不便。且拜访名医叶真士也不可如此无礼唐突。
于是忽，齐大人让手下在山下找了一户人家，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借住一个晚上。
但山下农户能有多好的房子，最后只能让段英住在农户家中，派了几个手下值夜守卫。齐大人自带人寻了个开阔地带，扎下营帐休息。
是夜，齐大人找了胡先生谈话，内容围绕叶真士的喜好习惯，其意大约是想明日送什么礼比较好。
胡先生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叶酸斋不喜收礼，他只爱治病，我给他送了一个难题，他必然是要发疯的感谢我的。”
齐大人与释丈通通不解，对这等名医的行事作风既觉得怪异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因此，齐大人也只好放弃送礼的想法。
其实，齐大人找胡先生还有一事，只不过这事与段英肚子里的孩子有关，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于是，齐大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胡先生以为齐大人没什么话可说起身告辞时，齐大人才勉强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出来。
“什么！你要我把段英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胡先生气冲冲的说道，“齐大人好歹是一国之宰，怎么能对一妇孺下如此毒手？”
齐大人道:“胡先生，您误会了，我是考虑到那孩子可能是六道魔尊的转世。”
“我可是医生，我不管什么轮回转世，不该如此戕害一条性命。”胡先生坚持自我道，“何况真有什么转世，那孩子也不再是六道魔尊了，你们有必要剥夺他再世为人的机会呢？”
齐大人道:“如果真是再世为人，那也就罢了。我与释丈亲眼所见，那……那人把六道魔尊塞进了段英女侠的肚子，段英女侠便有了身孕，这过程六道魔尊怕是记得自己是谁的。”
“那又如何？他就算是魔头，这样下来，他还是得从最为脆弱的婴儿开始。你们儒家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你好好教导他不让他作恶不就完了？”
“哎呀，胡先生哟。”齐大人急道，“他既然记得自己是谁？那是人之初性本恶了，且此子从天人道中出来，经过轮回已经是天人之体，我等对其简直束手无策了。若不现在处理了，日后必定是后患无穷啊。”齐大人为何现在才想要除掉段英肚子里的孩子。主要还是因为当时灵智上人临死相托，令其不忍当场就对段英出手。那之后，他日思夜想渐渐觉得李道长所下决定更加有道理，所以一直监视着段英，不让其离开自己半步。
“如果胡先生有法子，能减少段英女侠的痛苦自然是好的，实在不行，只能对不起她了。”齐大人长叹道，却被胡先生劈头盖脸的又一阵骂道:“不行不行，这种缺德的事我才不干，你找别人干去……找别人也不行，你怎么能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呢？”
释丈劝道:“齐大人并非是心狠手辣想要斩草除根，只是为了日后不再出现六道魔尊这等危害武林的魔头。胡先生，你若实在下不去手，可否有法子能抹掉那孩子前世的记忆？”
“是啊是啊。”齐大人道，“如果不伤害性命，只抹去记忆，让他只是一个纯然的孩子，齐某日后定会尽力护得段英母子安全。”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刺杀齐大人
“抹去记忆？”胡先生犹豫了，他沉吟了一声说道，“如果是抹去记忆倒不需要想法子，唉……”说到这里胡先生又是一阵惋惜，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就是他把段英托付给胡先生，可胡先生还是没办法彻底清除孟婆汤的药性。
齐大人不知其中缘故，问道:“胡先生，您这是？”
胡先生叹道:“我就明说了吧，段英中了冥教的奇药孟婆汤。”
“什么！”齐大人和释丈二人都是惊坐起，齐大人说道，“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这孟婆汤的传说，民间是有流传的，但很多都与怪力乱神的东西相互牵扯，可信度实在是低。
就比如喝一碗孟婆汤便会忘记前世所有的事情，从而重新做人。这种诡异的汤药若不是齐大人亲眼见过天人道，实在是很难去相信。
但孟婆汤最恶毒的地方却不是抹去记忆，传闻峨眉山佛光洞的七位传人，就被下过孟婆汤。他们除了失去记忆，还做了一件惨不忍睹的事情。
那就是本来情同手足的七人开始了相互残杀，直至最后一人，什么都忘却，由原来极负胜名的江湖侠客沦落为一个残废的乞丐。据说那人最后还是死在了他们七人自相残杀的地方。
“如果是那样，那段英女侠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齐大人问道。
胡先生点了点头道:“一点都想不起来，除了那个人。”
“哪个人？”齐大人醒悟过来说道，“孟婆让她杀谁？”
胡先生抬起头来看了齐大人一眼，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外道……外道天尊。”
帐篷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外面巡夜走过的声音和昼伏夜出的动物在鸣叫的声音。
“我能做的只有把这条线给断开，让段英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这仅仅只是暂时的，孟婆汤的药性虽然被我用银针封在段英的身体里，但任何时候，任何一个刺激都有可能再次激发药性。”胡先生摇头叹息道，“我以为我的医术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了，可是还是有无法治愈的病再等着我，真是惭愧啊。”
释丈劝慰道:“胡先生过谦了，谁不知晓胡先生的医术高明。”
胡先生摆了摆手说道:“所以齐大人也不用担心，这孩子在段英的身体会吸收段英赋予他的营养，其中就包括了孟婆汤的药性。他……他是真的转世投胎了。”
齐大人没想到这事阴差阳错的解决了，想来有些事确实也是冥冥中有其注定的因果，当下也放下了顾虑说道:“既然如此，我当然是信任胡先生的，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上山拜访叶真士，胡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胡先生站了起来，看来此事对他的影响甚大，只见他无精打采，随意的拱了拱手，低垂着头出去了。
释丈送胡先生回到帐篷，又折返回来。齐大人果然在等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齐大人道。
释丈点头道:“明白。”
齐大人道:“现在人手不足，释丈，你要多辛苦了。”
释丈道:“齐大人要注意身体。”
齐大人不知是不是真的累了，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似笑非笑的说道:“行了，你也休息去吧。”
释丈躬身而退，走出齐大人的帐篷时，他想起齐大人的笑，总觉得今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太过强烈，导致他睡意全无。
释丈先是来到金峰的帐篷，进去察看了金峰的伤势。见他依旧昏迷不醒，释丈叹了口气，在走出帐门时，释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风。
为什么说是闻呢？因为这阵风是有气味的，就像是女人的胭脂香水，那样的浓烈诱人，可越是香味扑鼻，越是容易蛊惑人心。
释丈凝神戒备，闻着气味走出帐门。夜色如水，几股凉风交杂倒把那股挟着香味的风吹淡了。
释丈四下寻找，除了迎面走来的巡夜并没有其他人。释丈还是不放心，越过巡夜径直向齐大人的帐篷走去。到了帐门口，只见帐篷内的灯火通明，想来齐大人还在熬夜办公。
释丈站在帐门外喊道:“齐大人。”
等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回应，释丈越发觉得有事发生，干脆直接闯了进去。
刚掀开帐帘，释丈忍不住大叫起来:“齐大人。”惊见偌大的帐篷内，齐大人伏在案桌上，大量的鲜血从齐大人的身下流了出来。
刘文书倒在帐门口，胸口染血一片，身子还在颤动，像是在逃跑时被人一剑穿胸而过。
释丈先是冲到齐大人身边，扶起齐大人的身体，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没有了呼吸。
“齐大人！齐大人！”释丈不敢相信仅仅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齐大人就被人杀害了。
释丈抬头环视整个帐篷，却并没有看到躲在帐篷内的凶手。不过，他倒是闻到了香味，就是在金峰帐篷里闻到的那股带着香味的风。
“是谁？”释丈跳将起来，向着香味最为浓郁之处一拳打去。
“轰”的一声，拳风鼓动帐内火杖皆往一处倾斜，仿佛聚热之地，炎火烧灼，将那块帐布尽皆打碎。
帐篷外的巡夜被惊动，全都往这边跑来，团团包围之下仍是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人。释丈喝令巡夜守在帐外，分出一部分人去查其他帐篷的情况，自己回到齐大人的帐内。
两具尸体，鲜血一地。
凶手究竟是怎么潜入帐内，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逃离的？
释丈走到刘文书的身边，察看他的伤口，与齐大人的基本一致。凶手选的角度巧妙，从背后入手，专挑必死的位置，一剑致命，不会给目标多余的时间呼救。
按理说，齐大人应该是第一个目标，凶手早就隐藏在帐篷里，趁着释丈送胡先生离开的时间，出手将齐大人杀死。然而，他一动手，刘文书必然就会看见。刘文书慌忙逃跑却在帐门口中了凶手致命的一剑。
干净利落，是高手所为。
释丈想，如果凶手的目标只是齐大人的话那就好了。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封了齐大人帐篷，走去胡先生的帐篷。
第二百四十三章 香味
半路上正好遇到前来报告的巡夜，只听他道:“报，胡先生帐内空无一人。”
释丈心中一惊，推开巡夜快步向胡先生的帐篷奔去。掀开帐帘进去一看，果然空无一人，但灯火俱明，帐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胡先生应该没有遇到不测。可胡先生去哪了呢？
释丈先想到的是金峰，或许胡先生在他之后去了金峰那儿看他的伤势。于是释丈走出帐篷向金峰那儿走去。
又是在半路上，他闻到了那股带着香味的风。
“到底是谁？”释丈一声大喝，推着一股巨浪向那股香气扑去。
“呵，死的不是正主，果然没有人会伤心。替我告诉姓齐的，三日必取他性命。”话音未落，释丈寻声而来，黑暗中两股火花闪动，似是交手了数招。
释丈先发而动，招招勇猛，誓要将香味留下。但香味本就无形，岂是说留下就能留下？再轰了两拳，释丈便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了，徒有残香沾染在释丈的衣服上。
释丈拍了两下衣服，心中大为恼火，如果飞羽还在此，兴许可以抓住这个家伙。没奈何，释丈只有继续向金峰的帐篷走去。
一夜喧闹，唯有金峰这儿睡的香甜，这样也好，释丈希望天亮时上山能见到叶真士，叶真士也有办法救金峰。
释丈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到“齐大人”的帐篷。将“齐大人”和刘文书的尸首埋了，便遣散了所有的巡夜。
那些巡夜一个个莫名其妙，巡了这么多年的夜还是第一次遇见没天亮就叫人回家的。
“是不是齐大人出事了？”疑问填满胸口，有一个巡夜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释丈看着他，然后叫来执杖人，把那个多嘴的巡夜扒了裤子打了十个板子。寂静的夜里又传出“哎哟哎哟”的呼疼声。
打完了人，其他巡夜也就更加不敢多问，甚至都急着回家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释丈则又开始寻找胡先生。刚刚释丈先到金峰那儿找的人，既然不在，会不会是去了段英住的那家农户那儿？
不会，这么晚了，胡先生也懂得男女之别，即便是病人也不该半夜医生去寻病人的道理。除非……
释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赶到农户家时，守在农户门口的士兵都睡着了。
释丈肃容而立，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把那两个偷懒的士兵叫醒。
“释……释大人。”第一个士兵醒了，赶紧拍醒身边的同伴，两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挺直身板，头盔却是歪掉了。
释丈一脸严肃的说道:“你们两个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第二个士兵立马答道，但他刚刚明明睡的那么香，他哪里知道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第一个士兵知道得说实话，于是道:“释……释大人，我们值到后半夜实在顶不住才睡了一会，我们是轮着睡的……”这最后一句话可不是实话。
士兵俩以为释丈一定会责罚他们，怂拉着脑袋不敢再言语了。哪知道释丈只是对他们说:“叫门，我要进去察看。”
士兵俩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释丈催促道:“快点。”他的嗓门大，不用那两士兵喊门，里面的农夫点亮了蜡烛，对外面喊道:“军爷？有事吗？”
释丈瞪了士兵俩一眼，隔着门对里面喊道:“大爷，你可曾见到白天从马车里出来的那位大夫？”
“大夫？”农夫似乎没认出胡先生是大夫说道，“老汉我谁都没看到，屋子的妇女都睡着呢。”
释丈道:“那好，还请大爷多照顾了。”
农夫道:“军爷客气了，您吩咐老汉就是了。”
释丈看屋里熄了灯，便小声的对士兵俩道:“看好了。”
“是。”士兵俩站的笔直道。
释丈离开了农户家，回到营地。巡夜走尽，营地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座坟场，帐篷便是一座座坟墓。释丈自嘲自己胡思乱想，一步步走入营地，他还是不能休息，怎么说也得找到胡先生，不然明天谁能带他去见叶真士。
可其实胡先生定然不会走远，释丈也清楚以胡先生的性格，他是不会抛弃自己的病人离开的。
等了一夜，天边露出鱼肚白，清晨的凉风洗身，好像洗去了一夜的困倦，却又极容易感染风寒。
释丈身体再好，这个时候也不免感到寒冷，缩了缩身子，忽然看到营地外，一个身影正慢慢走过来。
晨雾散开，显出那人的样貌，果然是胡先生。释丈迎上去，关切的问道:“胡先生，您……没事吧。”
胡先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释丈啊，你怎么在这里？”
释丈道:“昨夜出了点事，我发现您不在帐篷里，便四处寻找您。”
胡先生道:“啊……我……我年纪大了醒的早，所以就到处走走顺便找找药草。”
释丈知道胡先生在说谎，但没有点出来，反而说道:“清晨天凉，胡先生注意身体。”
胡先生又是一愣，恍如梦醒般说道:“天亮了？啊对天亮了，我们该上山找人去了。”他下意识的往齐大人的帐篷走去，刚行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了，回头对释丈道:“齐大人应该还在休息，你帮我去叫他吧，太早的话就再等两个时辰。”说完他便转向自己的帐篷而去。
释丈一直没有说出“齐大人”已死的信息，因为他觉得胡先生应该已经知道“齐大人”的真实身份了。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应该和胡先生刚刚的失踪有关。
难道是那股香味带走了胡先生？不，释丈和他交过手，他没时间带走胡先生，除非那股香味还有帮手。
只能是这种可能了，释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幸运，毕竟对方在暗，他在明。如果对方依靠人数优势突施偷袭，他即便不死，也会受伤吧，到那时，胡先生、金峰和段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可对方为何不动手呢？为何会放了胡先生回来呢？
释丈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必须把现在能解决的问题完美的解决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替死鬼
又大约等了一个时辰，释丈和剩下的车夫用了朝食，亲自给胡先生送早饭去。
刚在胡先生的帐篷外，就撞见从帐篷里出来的胡先生。
“你……”胡先生愣了愣，随后说道，“齐大人醒了吗？”
释丈端着早饭示意胡先生进去说，二人又走回到帐篷里。释丈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推到胡先生的面前，说道:“胡先生大概不知道，我们现在见到的齐大人其实并非是真正的齐大人。”
胡先生皱着眉头，似听不懂道:“你说什么？”
释丈道:“这是很多达官显贵的规矩，需要找一些人作为象征，代替他们出现在一些关键的地方。”
胡先生懂了说道:“就是替死鬼吧？”
释丈道:“我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们也是有当机立断的权利的。”
“是吗？”胡先生不以为然的说道，“所以真正的齐大人在哪里？”
释丈道:“我知道的只有齐大人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金陵的消息，至于那个齐大人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胡先生轻蔑的一笑说道:“理解明白，既然齐大人在这里，这里的就是齐大人。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出发上山吧。”
释丈摇头道:“齐大人已经死了，我也命令守卫回去了。所以待会只有我，胡先生，金峰，段英四个人上山。”
胡先生道:“死了？”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你就这么确定他是假的，如果他是真的怎么办？”
释丈道:“如果真的，齐大人的身边就不止我们这几个人。那些刺客也没那么容易靠近这里。昨晚我和那名刺客动了手，发现他们并不是中原人氏，或许是秦广王派来的。”
“秦广王！”胡先生的反应有些过分激动，咳嗽了几声又道，“他若来了，你我怎么办？”
释丈道:“若是他真来了，我定当拼死护送胡先生出去，还有金峰和段女侠。不过，我想他不会来这里。”
“为什么？”胡先生问道。
“因为他的目标是齐大人和金陵，他现在一定正率领主力向金陵进发，无暇顾及这里。”
胡先生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释丈继续道:“这是齐大人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所以要请胡先生费心了。”
胡先生并不觉得齐大人会算到这里，不过，病人的病情要紧，即便释丈不说，他也要先把金峰交代好再说。
用过早饭，释丈等胡先生收拾物品，而后二人去到金峰的帐篷。由于金峰身上烧伤程度严重，释丈想要尝试背负金峰却遭到胡先生的阻拦。说是气血受到挤压容易崩裂烧伤的皮肤，导致大面积出血。因此，只能找人抬金峰上山。
释丈把没走的马车夫叫来，做了担架把金峰抬起来。然后，释丈便随着胡先生去农户家接段英。
这刚到岔路口，就听到农户家那儿传来的争吵声。听着像是段英和守夜的士兵发生了争执。
胡先生和释丈加快脚步走去，果然看见段英挺着孕肚正和士兵俩推搡着。
倒不是士兵俩在欺负孕妇，却是段英在扭打手里有兵器的。
“你们两个，怎么能欺负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呢？”胡先生怒声喝道，却把士兵俩说哭了，难道手无寸铁就是被欺负的吗？难道这老头看不出来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吗？
士兵俩干脆丢了刀枪，远远的躲开去。
“你们俩，怎么能把兵器丢了？你们的长官没有教过你们不可以丢弃兵器的吗？”释丈大声喝道。
士兵俩欲哭无泪，又不敢当着段英的面把兵器捡起来，只能趁着胡先生挡在段英身前的时候，快速的捡了兵器就跑。
“你们别跑啊，不是说我不能乱走吗？连上厕所也跟着，我受够你们这些男人了，一个个色眯眯的盯着我看，想干嘛？有种的明着来……”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段英的性格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连释丈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看着跑到他面前哭着一张脸的士兵俩，同情道:“你们也回去复命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士兵俩如获得大赦转悲为喜，慌忙向释丈行礼，生怕释丈又有新的命令，撒丫子就跑，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你们也要拦我吗？”段英对胡先生也一点不客气，推开他就要走。
胡先生赶忙拦在前面道:“你有了身孕，要到哪里去呢？”
“不用你管，反正我不想再坐马车了。”一想起马车，段英又开始想呕吐，干呕了几下最后忍不住撑在墙边吐了。
胡先生又忙着给段英顺背，关切的问道:“早饭吃了吗？不吃早饭怎么行呢？”
段英推开胡先生的手说道:“吃不下，吃的多吐的也多。”
“正常正常，再过段时间就不会了。”胡先生看着段英的肚子，想起“齐大人”说的，这孩子可能是六道魔尊的转世，不由得一阵心慌。
“段女侠。”释丈走上来道，“我们来接你走的，待会上山，你若是身体不适，我找人抬你上去。”
“上山？”段英问道。
“去找个人。”胡先生解释道，转头对释丈道，“叶酸斋救的是金峰，段英就不用跟上去了吧。”
释丈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起比较好，段女侠现在也离不开胡先生吧。”
“谁说我离不……”话音未落，恶心感再度涌了上来，逼得段英只能伏墙而吐。
这时，屋里头走出来一个中年微胖的农妇，她端着一碗热汤走到段英身边说道:“姑娘喝了这碗汤吧，那种感觉会少一些。”
胡先生接过农妇的汤，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才递给段英道:“喝吧，对肚子里孩子也好。”
段英听到“孩子”两字，紧紧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忍着恶心把那碗热汤喝了下去。
一碗下肚，果然没那么想吐了，气顺了，身体也就舒服些了。
释丈从怀里拿了一锭银子，交到农妇手中，说道:“辛苦了，这两天的事希望你们不会说出去。”
农妇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银子，吓得不敢接，屋里头的农夫冲了出来一个劲儿的说道:“佛爷可别这样，我们小户人家不敢拿这么多赏钱的。你们是来寻叶先生看病的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寒叶寺
释丈还是把银子塞到农夫的手中，说道:“谢谢了。”说完，他向胡先生示意。
胡先生点了点头，扶着段英跟着释丈走了。身后农夫和农妇都跪下磕头感谢。
释丈带着胡先生和段英回到营地，接了金峰，一同往山上进发。
山道是人工开凿的小路，铺上了石阶，不算难走，且寒叶寺就在半山腰。因此，没用多久，释丈一行人已经来到寒叶寺的门口。
马车夫们放下担架，一边粗喘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
释丈走到山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山门开了一点小缝，一个看起来不满十岁的孩童在门后睁着眼睛往外瞧。
“是谁呀？”
“在下重拳释丈，求见叶真士，还请通传一声。”释丈微微躬身看着门后的孩童道。
“你等着吧。”说完，门后的孩童便要把门关上，释丈抢先一步说道:“还有胡先生，是青城草庐的胡先生带晚辈前来，有事相求。”
门后的孩童一听是胡先生，扑哧一声笑道:“那就免了吧，我们家先生不见姓胡的。”
胡先生一直不说话，就是怕叶真士的药童知道是他，直接就拒绝了求见。哪知道释丈自己说出来了，而且药童果然是直接拒绝了。这可气火了胡先生。
胡先生踏上前两步，说道:“你就照实对叶酸斋说，就说我给他带一病患来了。如果他治好了，我就认输。”
药童听了嘻嘻笑了一声，说道:“还真是胡先生，您等会呗。”说着寺门被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胡先生有阵子没来了，快请进来吧。”药童态度立转，客客气气的把胡先生请进门。
释丈不懂其中缘故，只道是叶真士跟胡先生开的玩笑，既然不费力气就能进了，自然是赶紧让马车夫把金峰抬起，跟着进了寒叶寺。
寒叶寺依山而建，两旁是竹林涛风，一派宁静祥和。走过莲池，药童领着胡先生一行人从长廊而过。不进天王殿和大雄宝殿，直接从侧门向后堂走去。
“先生正和方丈大师弈棋，我进去喊他一声。”到了大师堂，药童让胡先生他们等一等，自己进了堂内。
胡先生左右看了看，感觉寒叶寺近年来的变化有些大，看来是香火好起来了，不然也不会修缮的如此华丽。
释丈多走了几步，到胡先生身边道:“胡先生，这叶真士好像没有传闻说的那般古怪刁钻。”他自己也没想到只报了胡先生的名号，就能这么顺畅的穿过整个寒叶寺来到方丈大师住的大师堂，不禁对胡先生和叶真士斗的不可开交的传言表示怀疑。
胡先生瞧见一个石凳，扶着段英过去休息，回头对释丈道:“你可别掉以轻心，叶酸斋没那么简单，待会还得磨点嘴皮子功夫。”
听胡先生这么一说，也就是基本没什么问题，释丈真为金峰感到高兴，有叶真士相救，他们应该不久就能再并肩作战了。
可是，这等了又等，只见药童进去了，却始终不见他出来。释丈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到了这时才想起来，从山门到大师殿经过两座佛殿却连一个寺中的和尚也没有见过。
而且，药童是叶真士身边的人，他又怎么会刚刚巧在山门守着迎客？
事有蹊跷，释丈向石阶下的大雄宝殿看去，只听得里面禅音朗朗似有僧众在里头做早课。曾经在寺庙里待了二十年的释丈虽然更重习武，但每日早课也是必做的。既然寺内众僧在做早课，那么方丈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和居客下棋？
药童在说谎！
释丈回过头，他越发觉得寒叶寺突出一古怪，虽说寺庙本就是宁静无虑的，但这里的静却令人心慌。
胡先生与释丈的目光相对，他也发觉有点不对劲。胡先生向释丈点了点头，释丈独自走向了大师堂。
半开的大师堂屋门，从外面看里面好似晒不到阳光，昏暗无光，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释丈靠近了一些，贴在门边往里瞧，只见晦暗深邃之下好像有三个人影。一个矮矮的瘦小的身影站着，另外两个如果没有看错便是坐着弈棋的叶真士和方丈大师。
为何不点灯呢？室内如此昏暗，还能够下棋？释丈正犹疑着，忽然听到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也同样的落在了释丈的心上。
释丈感到心头微微一震，不由得的大吃一惊。难道叶真士或方丈大师是武林高手？这落子之声竟然暗含了深厚的内功。
释丈回头看向胡先生，并摇了摇头。胡先生想了想，也在摇头。
释丈又往门里瞧，抿了抿嘴高声道:“叶真士，方丈大师，晚辈重拳释丈有事相求，恳请一见。”
“嗒。”落子声。
胡先生也听见了这落子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方丈大师的武功又精进了？叶真士不会武功，方丈大师这么下棋不怕伤了叶酸斋吗？胡先生想来想去，觉得不对，高声道:“酸斋？老朋友来看你，你要躲着不见吗？”
没有落子声，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好像是下棋的两个人进入了长考，又或者是这盘棋戛然而止了。
释丈看到那两个原本坐着的身影，正慢慢站起来。正当释丈想这叶真士还是很给胡先生面子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股香味他刚刚闻过，就在山下，齐大人死的时候。
释丈的脸色大变，猛然向后拔起，退到胡先生的面前。
“怎么了？”胡先生问道。
“香味，胡先生昨晚没有闻到吗？”听释丈这么一说，胡先生还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香味？你是说芸茴香？”看着胡先生懵懂的表情，释丈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东西吗？释丈面向大师堂说道:“胡先生小心，从里面出来的或许不是朋友。”
胡先生莫名其妙，抬起头只见那个药童已经出来了。药童站在门边回头等着，等出来的正是胡先生所熟悉的叶酸斋和寒叶寺的方丈大师。
“哟吼！这不是老胡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叶酸斋真是没取错一个“酸”字，知情的人听了他的这句欢迎语，都觉得传言果然不假。
胡先生苦笑，但也有一丝丝的欣慰，争了半辈子的对手还活得好好的，能开口就酸自己，可能也是晚年生活的一大乐趣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叶酸斋
“怎么？我不能来了？这里是妙通方丈的宝刹，你个寄居的还管起我来了？”胡先生回敬道。
叶酸斋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是来找方丈的，那我就不陪了，邓瞳，我们走。”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可中途伸过一只手来，抓住了叶酸斋的袖袍。
“你们两个老友难得相见，何必在老衲面前言不由衷呢？有话就直说，老衲我一道迎之。”说着方丈大师把眼看向释丈说道，“这位长老，宝刹何处呀？”
释丈微微一愣，双手合十而拜道:“摩尼寺弟子释丈拜见妙通方丈。”
妙通方丈微微颔首，说道:“摩尼天台宗也算是我门祖师亲传正宗，不知尊师是？”
释丈如实道:“家师不空。”
妙通方丈微笑道:“原来是不空大师的高徒。”转而又向叶酸斋道:“这么看来今日不仅是你有贵客，老衲也有了，不如就一起了吧。”
邓童最是机灵，不等叶酸斋软下来应承妙通方丈，自己开了大师堂的大门去迎胡先生上座。
胡先生微笑着向邓童点了点头，扶起段英又向妙通方丈点头示意。妙通同样回了礼，伸手相请。叶酸斋在一边看得生气，正要说话，忽听释丈说道:“等一等。”
众人把目光投向释丈，只见他挺直身体立在那儿，说道:“敢问方丈大师，昨夜子时时分是否下过山？”
这一问，唯有胡先生听懂了释丈的意思，暗自责怪释丈太过鲁莽，怎么能当面质问妙通方丈。可释丈所说的香味和方丈大师有什么关联？难道是因为“齐大人”的死？
叶酸斋说道:“小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妙通方丈为何要半夜下山去？”
“那就要问方丈大师了？”释丈毫不避讳的盯着妙通方丈，好像在说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就会大闹寒叶寺。
妙通方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释长老是在怀疑老衲什么呢？”
释丈直接道:“不瞒方丈大师，弟子别师门下山，寻求依托，现如今在齐大人那儿谋了个官职，只为了保护齐大人周全。昨日送齐大人至此，一夜未眠，却还是遭了敌袭，齐大人他已经……我护力不周，万死难赎，苟且至今只为了抓住真凶，方丈大师，你可对这不老山的凶徒有所知晓？”可这话听起来倒是把责任推在了妙通方丈身上。
叶酸斋听了，冷笑道:“不老山的凶徒？不老山有寒叶寺镇立，何来什么凶徒？我叶酸斋只不过是一名乡下村夫，在这寒叶寺待了也有十年。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凶徒！”
释丈道:“我想问方丈大师的是，您可知道芸茴香？”
叶酸斋和胡先生听到“芸茴香”三个字都是面色凝重，他们俩不约而同的看向妙通方丈。
寒叶芸茴香满路，方才通妙不老山。
这芸茴香只在不老山寒叶寺中才有。
“我昨夜与敌交手，他身上便有一股奇特香味，随风而散，初时我不知那是什么香味。直到刚刚……我在这里又闻到了这股香味，我才想起来原来这就是寒叶寺鼎鼎有名的芸茴香。”释丈目光直逼妙通方丈道，“方丈大师，为何你要杀齐大人？”
“释长老果真警觉，这么久的事想不到你还记得。”妙通方丈背对着大师堂，阳光照射在他的佛面上，隐隐透着得道高僧的模样，令人望而生出敬意，他没有立刻与释丈撕破脸皮，而是淡淡说道，“想来除了这位女施主的身孕，你还有一个重要的朋友需要叶真士救治，不如我们去厢房一叙，不要耽误你朋友的病情如何？”
释丈回头看了一眼金峰，又把眼看向胡先生和叶酸斋。
胡先生想开口说话，却被叶酸斋拦住，先说道:“方丈大师有话不愿意我们听？”
妙通方丈笑说道:“叶酸斋不愧为叶酸斋，老衲想的都瞒不过你呀。”
叶酸斋咋了咋舌说道:“我可没说要医，你怎么替我应承下来了？”
妙通方丈仍是不轻不淡的佛笑说道:“替你应承的可是这位胡先生，不是老衲呀。”
叶酸斋一等一会酸人，却在妙通方丈面前无力辩驳，谁让妙通方丈全知他与胡先生的关系。尤其是比斗医术的赌约，妙通方丈还是亲眼见证者之一。叶酸斋如果故意说不接，那不就是向胡先生认输了？
这怎么可以？
叶酸斋气冲冲的说道:“我们这棋还没下完，我没心思医人，明天再医，你不准跑！”
妙通方丈还是笑道:“刚刚是你叫的停，老衲已经落了子，该酸斋你下了。”
叶酸斋可真是健忘，居然气得忘了下棋的顺序:“那好，我下……我下三……三……”他本就因为没有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才叫的停，现在为了留住妙通方丈而胡乱下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妙通方丈知道叶酸斋视胜负如性命，不会轻易落子，说道:“酸斋，你就陪胡先生进去坐坐吧，就算你落了子，也容许老衲考虑一会儿吧。”说着向邓瞳这个小机灵鬼看了一眼。
邓瞳笑嘻嘻的跑到胡先生身边，说道:“胡先生，我家先生见你久不来比试，烦闷至极，在佛堂研究香灰玩呢，听说最近制出了几枚能治病的香灰丸，我带你去瞧瞧吧！”说着竟然不理叶酸斋恶狠狠的眼神硬拉着胡先生进了大师堂。
邓瞳一边走一边又看到段英，灵机一动又大声道:“听说这香灰丸对孕妇最是灵验，吃了能生个胖小子呢！”
叶酸斋听邓瞳越说越胡闹，简直是把他变作了街头卖大力丸的神棍骗子，气得双眉倒竖，大骂道:“邓瞳，你小子是屁股痒了是吧，竟敢造我谣！”他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回春之术，多有求医拜访者，但大多是被邓瞳用一些类似香灰丸的药丸骗过去了。
释丈让马车夫们把金峰抬进大师堂。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下妙通方丈和释丈。
妙通方丈侧身一让，说道:“释长老，这边请吧。”
释丈双手合十向妙通方丈行了一礼说道:“大师请。”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妙通方丈
二人一路向东边厢房走去，其实不远，一会儿就到。方丈大师推门进去，释丈跟在身后一看，果然简单朴素，胜在干净整洁，是个静心修性的好居所。
“请坐吧。”妙通方丈翻过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倒满一杯却没有倒满另一杯，他将倒满茶水的那一杯向旁边的位置上轻推。那个位置正好是释丈应该坐的。
释丈却没有动身，他立在门口，宽大的身形遮挡住了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妙通方丈坐在阴影里头，显得不那么友善了。
只不过，这都是释丈的想法，毕竟他怀疑妙通方丈昨夜下过山，在他们的营地里溜了一圈，兴许还和他交过手。可是到了这里，释丈又不那么确定了，首先昨夜那人的声音与妙通方丈不同，其次妙通方丈不应该会与齐大人有什么仇怨。除非……
“你猜的不错，那日我也在场。”妙通方丈说的那日是哪一日？释丈没有想多久便醒悟过来。
“原来是大师你！”释丈震惊不已，那个在摩崖邪祖的塔楼里将他驮下山，又为他解穴的人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妙通方丈，“那你应该知道……”
“我并不知道真正的齐大人在哪里？”妙通方丈说道，“我只是奉命杀人或者救人。”
释丈想了想说道:“当时在黑极，你对我们说过无论护着的是不是齐大人，都得尽力保护，可是你现在却……”
妙通方丈却摇了摇头说道:“金陵有个齐大人，所以他是不能去金陵了，这个觉悟他自己也有，所以我不需要动手。”
释丈道:“难不成齐……他真是自杀？”
妙通方丈仍是摇头道:“释丈，你觉得他是自杀吗？”
释丈沉吟道:“并不是……他是被人从后心一剑刺死的，还有刘文书，凶手出手干净利落，是个高手，而且我曾追住一人，其人轻功鬼魅，我猜不透是不是他。”
妙通方丈道:“其实齐大人之前已来过命令，让我去一趟金陵，还有其他的几位，只不过我觉得需要等一等你，所以拖延了几日。”
释丈这时让开了房门，阳光透入照出的却是妙通方丈一张忧愁的脸。释丈走到桌前坐下，温茶淡淡烟袅，主客相顾无言。
“方丈大师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释丈的态度翻转了一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怀疑妙通方丈的善恶。山下的“齐大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只是为了胡先生和金峰，他得留心这寒叶寺的门道。当释丈知道妙通方丈就是在黑极救了他们四人的蒙面高手时，释丈便知道下个任务就要来了。
那日在黑极，金峰、游龙剑主和飞羽还三人追着蒙面人下山，到了山下一片林子中，蒙面人才把齐大人的尸首放下。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蒙面人干脆揭下了面罩，喘了口气，粗言粗语的说道:“妈了个巴子，这摩崖邪祖果真厉害，若不是提早提防，老子今日就交代了。”这人脸大如盘，眼小如豆，下巴胡须如戟，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姓孙的，下次这活莫要叫我来，我在庄上吃喝不愁，又有个俏媳妇，凭什跑这深山老林里面受罪。”
胖子指的那人身短量小，一双眼睛左瞧右看，忽笑道:“你那媳妇不是不愿意嫁给你，你守在那里有什么趣儿，不如跟哥哥我出来玩耍。”
“啊呸。”胖子又在抹汗道，“这是玩，我刚刚差点被摩崖邪祖戳死。”说着他用手摸着身上的伤口嘀咕道:“还好老子肉多。”
蒙面中一直没什么说话的第四人走过来，在胖子身边转了一圈，忽然出指点了胖子身上的一个穴道。胖子疼的嗷嗷叫道:“你轻点，那里是我的肉。”
矮子笑道:“胖子你就忍着疼吧。”说完他的身上好像也有点疼，扭着身子走到扛着释丈的第一人面前。
“怎么样，能解吗？”这话，游龙剑主，金峰和飞羽还一直在问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得到回答。
“你们三个娃娃也别急，论到点穴，这和尚的功夫也是极深的。”矮子说道。
“前辈。”看到他们四人故意装死，又领着逃下山来，飞羽还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是？”
“问那么多干嘛？”矮子却不耐烦道，“还不赶快把齐大人埋了？”
飞羽还和金峰看着地上齐大人的尸体，齐大人死时好像没有什么痛苦，脸上反倒现出一丝安详之意。
“他的任务完成，自然没有什么痛苦了。”矮子看出他们脸上的疑惑解释道，“你们还以为齐大人已经死了？他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孙季才。”扛释丈的蒙面人突然开口喝道，“莫要胡说八道。”
矮子不说话了，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和不屑。
“摩崖邪祖毕竟是一代高手，他成名的时候，无论是外道天尊还是六道魔尊都未曾在江湖上做出过什么事情。他点的穴……”
“前辈，您的意思是您也解不了释丈的穴道吗？”金峰性子急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不妥。
飞羽还续道:“前辈，您需要晚辈做什么？”
蒙面人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这封穴的后患，但解穴一门确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门道，要解摩崖邪祖的穴，可能还需要知道他点的是什么？”
飞羽还和金峰面面相觑，不知蒙面人所言之意。
“你是说，他用的功夫吗？”游龙剑主忽然开口道，“摩崖邪祖修的是混元天道，但他其实还有一门更厉害的功夫对吧？”
蒙面人看着游龙剑主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游龙剑主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蒙面人道:“游龙剑主有什么顾虑吗？”
游龙剑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是《葵花宝典》，他封穴的武功。”
飞羽还和金峰又是互相对看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转向了游龙剑主。这件事他们在晋山坪的时候才知道，当时外道天尊所用的诡异身法，以及出手如电，封穴极准的指法便是曾经叱咤江湖，令江湖人趋之若鹜，又为之而死的《辟邪剑法》。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解穴
那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究竟是什么关系，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摩崖邪祖为何会使葵花宝典？难道他和外道天尊有着什么关系吗？
“那么，当时释丈被封的穴道是如此解开的？”蒙面人问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飞羽还和金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金峰更是握紧拳头，额头暴起青筋，一副要谁的命似的。
游龙剑主沉默了很久，才要开口回答，金峰抢先道:“既然前辈解不了穴，那我们就另请高明了。”说完竟要去抱起释丈的身体。
“等等。”那边胖子也治好伤了，他与另一位身形瘦长的蒙面人一起走了过来说道，“不想说就不说，老和尚何必打破砂锅问底呢？我们几个一起发力，解了穴道就是了，别磨磨蹭蹭，他们接下来还有事呢！”
和尚转过头看了胖子一眼，胖子毫不顾忌的回看他。孙季才站在一边扑哧的笑出声来对身形瘦长的蒙面人道:“净哥，你刚刚可是错过一场好戏。”
那个被呼做净哥的呵呵一笑说道:“三位哥哥都别闹了。”又转向游龙剑主他们说道:“你们也别急，我们不是没有办法解开释丈的穴道，只是会麻烦一些。”说完又回头道:“咱们开始吧。”
游龙剑主他们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四个蒙面人站定释丈的四个方位，净哥道:“释长老，运些气到胸腹，我好找找被堵塞的脉络。”
“好，很好。”净哥伸出手指戳中释丈肩胛骨以下三寸的位置，然后又迅速的点中腰下阳关穴。
“孙哥，胖哥。”净哥的话音刚落，孙季才和胖子分立释丈左右，运起内力向释丈肩头打去。
孙季才哈哈一笑说道:“来了。”
和尚站在释丈的身前，以掌抵在释丈的胸前。
释丈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然后感到三股内力在他的丹田之处交汇了，然后顺着奇经八脉涌向全身。而在游龙剑主他们看来，释丈的头顶冒出青烟，像是运功达到了一个顶点。
净哥运指所飞，一边拍打释丈周身穴道一边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像是受不了净哥在耳边吵闹，胖子和孙季才先后收了手掌。
只有和尚的手依旧抵在释丈胸前。而那股香味却是更加浓郁了。释丈正好奇这是什么香味，突然身上的骨头一阵乱颤，他只觉得脚下一软，竟坐倒在地。
金峰等人见释丈动了俱是一喜，心想这解穴可真的是不容易，想那时在晋山坪，外道天尊封穴解穴都只在一瞬间。一想到这，金峰忍不住看了游龙剑主一眼。他恨自己无能，如果他的刀再厉害些，游龙剑主也不会受辱于外道天尊。
到了这时，和尚才撤回了手掌，单单留净哥在释丈周身绕着圈子。
孙季才和胖子好像没了刚刚互相调侃的兴致，闷着声以拳抵掌分别向净哥和和尚作了别，然后便消没在林子深处。
待净哥也停了步，坐在一边呼呼喘气，金峰和飞羽还才上去询问道:“前辈，如何了？”
“释丈，你感觉如何？”
释丈正打坐调息，无暇回答，净哥替答道:“行了，混元天道的内力虽然深厚，也不是不可以解决。葵花宝典的认穴功夫是麻烦了点，还好我也不差。”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向众人道别道:“我也没事了，这就走了。”向和尚单独道:“师傅，下次有活再叫我。”
和尚向他单竖了手掌，净哥作了个揖，转身走了。金峰和飞羽还含在嘴里的谢辞都还没说出来。
“那日你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你要告诉我们关于胡先生的任务。”释丈说道，
妙通方丈道:“老衲没想到你们除了对外道天尊的成见以外，还是不信任游龙剑主。”
释丈惭愧道:“方丈大师秋毫明察，并非是我等与游龙剑主有隙，只是人各有志。”
妙通方丈摇头道:“只一个胡先生便算成功了，金陵之难全靠胡先生和叶真士了。”
释丈道:“情报说秦广王已经攻占徽州，进发金陵，事不宜迟，我带胡先生先去金陵支援吧。”
“不急。”妙通方丈却道，“大刀金峰的伤治起来还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妙通方丈顿了顿，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略有斟酌。
“而且你闻到的芸茴香……”
“说到芸茴香，晚辈有一事不明，那日在西南，方丈大师运功时散发出来的香味和今日下棋时所散发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是为何昨夜在山下倦风中的香味虽然也是芸茴香的味道却多了几分杀伐血腥之味？”释丈道。
妙通方丈叹气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昨夜老衲确实下了山，只不过老衲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那个人出手。”
“那个人？”释丈问道。
“是一个已死之人，你听了他的名号一定不会相信他还活着。”妙通方丈缓缓道。
释丈问道:“那个人是谁？”
“楚江王。”
释丈头一次失态的将手掌按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两杯茶水全部溅了出来，就像是它们自己跳出来一样。
“楚江王不是已经？”释丈难以置信道，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就连六道魔尊的转世他都看过了，一个已死之人重又出现在阳间又有什么奇怪的。
释丈想起了卞城王府的那场战斗，他虽没有亲眼见过，但跟着齐大人得到的情报却都是真实的。
“楚江王为何要杀齐大人？”释丈问道。
妙通方丈道:“一个人如果想要复仇，自然是要杀掉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不过，想来楚江王的目标应该不只是齐大人。”
释丈惊道:“他的目标不是齐大人，那是……”释丈几乎是惊叫出声:“难道……难道是胡先生？他昨夜突然失踪，我还在想他去了哪里，可是……可是他平安回来了。”
妙通方丈道:“也不是胡先生。”
“那是谁？”释丈想了想，不确信的问道，“难不成是段英段姑娘？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天人道！”
妙通方丈这才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吴凝安是殉情
“昨夜我到齐大人的帐篷时，齐大人已面对楚江王和梅唱载的逼问。”妙通方丈缓缓道，“若是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徒弟在场，昨夜或可保齐大人一个周全。只是，齐大人自己也知道，他不该再活着，所以就交代贫僧一些事情。”说着将书信交给了释丈。
“关于段英肚子里的孩子，你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话说得有些蹊跷，倒像是段英的孩子和释丈有什么关系似的。
释丈听后也是一愣，打开信封的手便停了下来。
妙通方丈视而不见，继续道:“天理循环道，原是冥教教义典籍中的第一句话，从中得出了六道轮回之常构，天人道，你们在英雄山所见是天人形道，从中跳出的形魂寻到托生之所便成了势，那六道魔尊……他附着在段英的孩子身上，并非是一定要经过十月怀胎才出。”
释丈半听半懂，问道:“这是为什么？”
妙通方丈道:“若势奇大，或可超脱轮回，得不生不死之体。”
“这……”释丈表达不出自己的惊讶，过去只听过天人道的传说，以为是妄想之中的求仙之路，却难以想象不生不死之体。
妙通方丈继续道:“楚江王逼问齐大人关于段英的事，可他却没有直接找到段英。”
释丈道:“段英昨夜被我们送到山下一农夫家里……不，以楚江王和梅唱载之能，他们应该能找到段英。”想到这里释丈又为自己昨夜的疏忽感到惭愧，可是段英好好出现在白天就说明楚江王并没有找到段英。
“那是因为胡先生。”妙通方丈道，“我追踪楚江王，半路上遇到了胡先生。”
“他……”释丈道，“胡先生不在帐篷中？他定是去找段英了，可是……”
妙通方丈却摇头道:“胡先生会堵截楚江王的理由，贫僧也不得而知，只不过他与楚江王的对话倒让我想起一桩往事。”
“什么往事？”释丈问道。
妙通方丈顿了顿，似在思考措辞，接着开口道:“是关于段姑娘的身世。”
释丈不解道:“段女侠？他不是渃水段家庄段自醒的女儿吗？”
妙通方丈说道:“昨夜楚江王与胡先生的谈话中，我才想起那个卞城王妃过去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吴凝安。”
“吴凝安？难道是梅林吴家？”释丈道，“难怪她与梅唱载……”
妙通方丈点头道:“我俗家姓林，其实我与他们二人也算有过几次见面。只不过我年纪较他们大出许多，因此很少同席而谈，而且我很早就出家，所以他们二人年轻时的事我便也只是听闻过。”
释丈问道:“吴……卞城王王妃既然是江南人，又怎么嫁到西南之地去了？”
“这就和楚江王李修有一点关系了。”妙通方丈叹气道，“一场孽缘，总把相思愁，两人劝泪，芳华无人诉。那李修在楚江称了王，便想寻一佳人做王妃，听说梅林吴家有一位待嫁的女子便上门求亲去了。”
妙通方丈看着释丈，释丈看着妙通方丈。
“当然，楚江王的名声再大，吴家也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后来……”
“后来，楚江王就用抢的。”释丈道
妙通方丈阿弥陀佛道:“我那世侄梅唱载从小与吴凝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暗下决心待到吴凝安长大便要娶她。梅家和吴家长辈也十分支持这门亲事，结果却被楚江王劫走了人。梅唱载追吴凝安而去，听说在楚江上与李修三战三败，最终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进了楚江水寨之中。”
“心灰意冷的梅唱载后来便成了风流花盗，将身投入那烟柳花巷之中。我的那些梅吴长辈常常与我苦诉梅唱载的不是，说他丢了两家的脸面，但在我看来最苦的应是梅唱载才对，因为他知道，他知道他朝思暮想从小相依相伴的吴家妹妹只是将他当做了哥哥。”
释丈听到这忍不住道:“难道吴……她和楚江王？”
妙通方丈仍是重重叹息道:“诸法无常，缘起缘落，诸法无我，有数皆苦。”
“楚江王后来被卞城王等人所灭，吴……吴凝安竟成了卞城王王妃？”释丈不禁想到卞城王欲灭楚江王的理由，是否还和卞成王王妃有关。
妙通方丈也没有提这件事，只是道:“梅唱载得知楚江上的事，立时便赶往楚江想要救吴凝安。可当时楚江上的惨状，能有多少幸存者，即便有，里面会有他的吴家妹妹吗？梅唱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以为他的爱人已经香消玉殒了，他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后来梅唱载是怎么知道吴凝安在卞城王府的？”释丈问道。
“聚魂石。”妙通方丈道，“那十万魂灵的怨气何其庞大，岂能是一块小小的聚魂石能够容纳，卞城王便根据秘闻录的记载找到聚魂石棺，又仗着楚江冤魂不散，生人不敢靠近，在楚江上游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才收拢了那些死去的冤魂。而当时，梅唱载已在楚江上待了十天，等到第十一天的天亮他就要自尽在楚江上，却让他等到了卞城王。”
“梅唱载发现楚江这事不简单，所以跟踪卞城王到了卞城王府？”释丈道。
妙通方丈道：“梅唱载找到了吴凝安就要带她走，可是吴凝安却不愿意走。”
“为什么？”释丈问道。
妙通方丈望了一眼门外说道：“因为吴凝安那时已经怀了楚江王的孩子。”
“啊！”释丈惊道。
妙通方丈道：“梅唱载已经和梅家断绝了关系，凭他一个人无法保护吴凝安逃过卞城王的追击。而吴凝安也不想害了这位从小就待她极好的邻家哥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口聚魂石棺，里面也许封存着楚江王的灵魂。”
“吴凝安是怎么知道的？”释丈问道。
妙通方丈摇了摇头惋惜道：“这是梅唱载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他不该心软告诉吴凝安楚江上的事。也许吴凝安曾听楚江王说过聚魂石的事情，她只是想从梅唱载的口中确认，她所爱之人是否就在她的脚下。”
释丈想到了卞城王王妃的离奇身死说道:“难道说吴凝安是殉情？”
第二百五十章 段女侠的身世
妙通方丈道:“一个女子能想到的方法恐怕只有这个了，她知道卞城王深爱她，所以一定会从秘闻录中寻找救她的方法，所以她偷偷的看过了秘闻录，而秘闻录给她的答案和她想的居然是一样的。”
一场风雨过后，卞城王王妃的死讯便传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卞城并没有举办出殡，那卞城王王妃的尸身一直就在王府里。世人只知卞城王爱妻心切，不愿分离，故而留下王妃的尸身不愿下葬。还有人认为是这些冥教之徒有异于中原的丧葬礼仪。
后来的事在大乔策一封英雄帖大闹卞城王府的时候都已交代。那聚魂石棺中果然有楚江王的灵魂，他与吴凝安也算是死在同穴了。而梅唱载遵守了与吴凝安生前的约定，救出了楚江王的灵魂，令其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世间。
“这种方式便是相对于天人道的饿鬼道。”妙通方丈道，“冤魂怨气不散，执念太重升不了天，再加上聚魂石棺中蕴藏的千年的怨气，楚江王相当于在饿鬼道中走了一趟，当棺开石碎，怨气散发而出，那迷障一般的鬼途渐渐消失，楚江王寻到一具身体附着便算是回到了人间。”
“这……这就是还阳吗？”释丈道。
妙通方丈摇头道:“恐怕只是鬼上身吧。活人无法承载楚江王身上的怨气，最终被鬼气侵蚀而死。楚江王就要一个接着一个的残害无辜。”
“这等恶魔，岂能留他在任人间作恶？”释丈义愤填膺道。
“一切自在，皆有其缘法，无论是天山的会仙期，还是英雄山的天人道，都是在特定的时期会发生的事情，楚江王的鬼修之路亦是天命。”妙通方丈摇头道，“可惜我佛慈悲却无法度化世间苦噩使世人迷途行旅免遭魔鬼侵蚀。”
释丈道:“佛陀欲度世间无知，劝心向善，以有善报，但人需有力，以无上佛修性度己才有善报。”
妙通方丈却道:“不善不报，是为歧也，以善求报，是为欲也，有善有报，终为人也。”
释丈想了想，双手合十向妙通方丈行了一礼。
“那胡先生与楚江王……方丈大师刚刚说得是段女侠的身世，莫非……”
妙通方丈道:“吴凝安十月怀胎诞下一女婴，当日便托梅唱载送出卞城。梅唱载抱着女婴一路长奔，却是天涯明月不知何处可依。也是因缘巧合，梅唱载遇到了胡先生。而胡先生一双妙目，一见梅唱载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他怀抱中的女婴并非是梅唱载的。而且那个女婴不知何故身子发烫，竟是病了，梅唱载手缠脚乱，不知所措，还是胡先生淡定自若，冷静的抱过女婴为她细心医治。”
见女婴无恙，梅唱载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吴凝安送走他时眼神中的决绝，知道吴凝安命不久矣，一时悲从中来，大好男儿竟当场哭了出来。胡先生一时好奇，不知这个青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欲开口询问，门外来了求医的人。
段自醒成婚多年始终未得一儿一女，遍寻名医未得良方，得知胡先生的大名，便来求问。胡先生虽然善于各种疑难杂症，有救死扶伤之妙术，却对这男女之病没什么研究，所以一直避而不见。那日也是段自醒强求，硬闯进青城草庐见到了胡先生。胡先生本是不大高兴，但碍于怀中女婴忽然啼哭，只得耐心去哄，但一个大男人哄孩子还是不行，女婴只是不停啼哭。段夫人日思夜想便是一个孩子，当时见了胡先生怀中女婴，觉得甚是可爱，便央求胡先生让她试试。
胡先生看着梅唱载，段夫人便以为是梅唱载的孩子，便与段自醒一起求梅唱载让她抱抱孩子。
梅唱载正自出神，半点回应也无，胡先生也被女婴搅得烦了，便直接把女婴递给了段夫人。
段夫人如获至宝，不知是她身上的母爱过于深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婴在她怀里居然安静了下来。段夫人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女婴，就像是上天专门赐给她的一个天使，令她难以舍弃。
段自醒看到妻子眼神中的那一份激动和喜悦便猜到了妻子的心思，但这女婴毕竟是别人的。段自醒向胡先生请求道:“请先生救我！”
胡先生却不理会，捣腾他的医书草药去了。段自醒追上一步还欲再求，却被段夫人拉住道:“自醒，我想我是真的命中无子了，也许老天见我可怜把她送到我的手里，你行行好帮我求求他吧。”
段自醒抵不过段夫人的哀求，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梅唱载。思虑再三，为了妻子段自醒只好豁出老脸去求梅唱载。可哪知他还没开口，梅唱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猛得跳了起来，看也不看段自醒夫妇一眼，一转身就消失在草庐门口。
段自醒一边呼着“好汉”，一边追了出来，可草庐外面除了药圃青山哪还有梅唱载的影子？段自醒莫名其妙但也松了一口气，拜别胡先生，自与段夫人带着女婴走了。
“那个女婴就是段英了。”妙通方丈道。虽然早就猜到，但亲耳听到妙通方丈讲出来，释丈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段英就是楚江王与吴凝安的女儿，难怪昨夜他没有……”释丈心中又想道:“就算有这层关系，段英肚子里的孩子依旧是楚江王的目标吧。”
“胡先生昨夜尽力了。”妙通方丈道，“今后，咱们得护着段姑娘的安全了。”
释丈心想也是，可他又不知楚江王经过饿鬼道后得到的能力，心中不免惶惶，正想说点什么依仗妙通方丈的话。忽听隔壁传来一阵喧闹声。
妙通方丈首先站了起来，神情有些紧张。
“怎么了？”释丈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确切听到女人的声音，莫不是胡先生段英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心中一紧，就跟着妙通方丈一起冲了出去。二人来时慢步，行的是悠闲，这时闻声而动，步伐就快了许多。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争吵
不一会儿到了大师堂，只听里面的吵闹声更加放大。但妙通方丈听了里面的动静，却是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来说道:“这两人，见面不吵一架是不肯罢休呀。”说完迈过大师堂的门槛走了进去。
释丈跟在妙通方丈身后，目光越过妙通方丈向前看去，只见内堂宽大，不饰装点，唯佛像明灯驻足，常戒俗心，一念向佛。
与在外头窥伺时不同，内堂各角落均有燃灯，照明正好，能见室之八九。叶真士和胡先生分坐主客之位，车夫送进金峰便被引到食堂歇息。邓童和段英却是站着
只听胡先生道:“叶酸斋，你莫给我推三阻四的，这人你今天不救，你就是输给我了。”
叶真士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做不了的活让我来干，我才不上你的当，哎，我不救你就救不了，到底谁赢谁输啊！”
“你……”胡先生气得用手重重的拍打椅子扶手。
叶真士是真乐意看胡先生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扭过头一脸得意的看起段英来。
胡先生怒道:“她是我的病人，你别打她的主意。”
叶真士毫不掩饰的说道:“我倒是真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奇，真想现在就挖出来看看。”
一般女子听了叶真士的这句话，早就吓得魂飞天外，掩面大哭了，可段英却好像真是转了性子，用手指着叶真士道:“别拿你那眼睛看着我，信不信老娘把它们挖出来！”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真乃泼妇一枚。
可叶真士是何等人，岂会怕一个泼妇，他自然是知道邓童会帮忙拦着，所以有恃无恐的说道:“我说老胡，你带着这个宝贝到处走，就不怕招惹些麻烦来？”
胡先生一听泄了气，转眼看到妙通方丈和释丈来了，赶紧站起来迎道:“方丈大师来啦！你帮我说说酸斋，在佛祖眼皮底下，他竟然见死不救。”
妙通方丈笑道:“看见你们两个吵架我就放心了。”他目不斜视的走到躺在地上的大刀金峰，正要伸手察看金峰的伤势。叶真士忽然开口道:“现在不能碰。”
妙通方丈抬起头，却对胡先生道:“胡先生你看，叶真士还是想要救这个病人的。”
胡先生斜眼撇向叶酸斋，只见叶酸斋冷冷道:“我可不是要救，这病号被一些个庸医看过了，结果连个初级处理都不会，早就感染了外毒，妙通方丈你可要小心传染。”
释丈一听立马变了脸色，赶忙问道:“外毒？怎么会？我都是按照胡先生的嘱咐招呼金峰，他怎么会中了毒？”
胡先生道:“别听他胡说，烧伤的病人伤口容易腐烂，无法阻挡外毒入侵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他不过是不知道怎么解决我给他出的难题。”
释丈左看看胡先生右看看叶真士，这才放心下来。
妙通方丈走到叶真士面前说道:“好了，多拖一刻，病人的痛苦就会多一分，你忍心，佛祖可不忍心，难道酸斋是不打算在寒叶寺再住下去了？”
叶酸斋抬头看了一眼妙通方丈，又顺着妙通方丈的视线看了看身旁还未下完的棋局。终于松了口让邓童准备药箱子，邓童得了令，忍不住窃笑了一声，迈开小腿溜了。
叶酸斋听了那声笑，又要站起来发作，却被妙通一把牵住了手，不情不愿的拉到金峰面前。
叶酸斋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不用看了，反正死不了，老胡只不过是想保住这个白痴的武功而已。我也是想不懂，好好的一条命这般糟践。”叶酸斋又去瞧段英说道:“我还是喜欢生孩子，老胡你要不把这孩子送我得了。”
“你想得美。”胡先生还没发怒，段英又是怒火燃眉的大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只知道欺负我们女子，我大着肚子，你居然都不放过！变态流氓……”听着从段英口中冒出来的那些骂人的话，胡先生不禁皱了皱眉毛，这怀孕的女人脾气变化会如此之大？
胡先生眯着眼睛好似要看出段英的猫腻来，段英则浑然不觉的指着叶酸斋一顿乱骂。
突然，一声浅浅的呻吟打断了大师堂吵而又闹的气氛。
释丈扑到金峰身边喊道:“金峰！你醒啦！胡先生叶真士，金峰醒了他醒了。”胡先生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就着昏黄的灯火看着金峰的脸色。其实也没什么脸色可以看，因为金峰的脸都被烧毁了，一片血红又敷着半张脸的焦黑。
叶真士笑道:“醒了？那可就疼死了。”果然，金峰因疼痛发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释丈听之不忍，向胡先生叶真士求道:“二位神医，快救救他吧。”
胡先生和妙通方丈齐齐看向叶真士，叶真士哼了一声，正好邓童提着药箱子进来了。
叶真士接过药箱子，正要打开它却又停了下来。
“叶真士，怎么了？”释丈问道。
“吃饭的家伙不能外传，各位请吧。”叶真士仍是笑着一张脸道。
妙通方丈摇了摇头，扶着释丈道:“走吧，叶酸斋会治好你的同伴的。”胡先生则来到段英身边说道:“你怀着孕后面的东西你看不得。”
释丈满脸疑惑，但妙通方丈都这般说了，他只得向叶真士千恩万谢的托付道:“请叶真士费心，请叶真士费心……”后面的话已出了大师堂，叶酸斋也没心思去听。
邓童架起一个火炉，上面放着个药罐子。火炉的火熊熊的烧，药罐子里的药汤喷喷的沸。
“你小子倒是机灵，早就把药煎好了，在这热饭呢？”叶酸斋说道。
邓童嘻嘻一笑说道:“早就知道先生手痒，一定会治的，所以我特地去后园药圃摘了一些来，刚刚你和胡先生讲话的时候我差点忘记了。”邓童吐了吐舌头继续道:“这壶是新续上的。”
叶酸斋敲了一下邓童的小脑袋骂道:“胡闹。”他转头看了一眼金峰，知道现在他可喝不了烫水，就对邓童说道:“拿一块药巾，把汤药的药性浸在药巾。”
邓童应了一声，跑去拿药巾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交易
叶酸斋熄了药炉的火，正要远远的骂邓童几句。忽然掀起了一阵风流，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芸茴香的香气。
“方丈？”叶酸斋的鼻子动了动说道，“不是，是谁？”
室内灯火摇晃，有一丝未明的危险在迫近。叶酸斋警惕的看着风来处，那鬼魅一般的声音却是来自背后。
叶酸斋猛然转身只见躺在地上的金峰睁开了眼睛。灯火偏心只将他的半张脸照亮，而另外半张脸却似陷入了无边的幽冥之中，漆黑一片。唯有一只眼睛透过光亮注视着叶酸斋。
黑暗赐给了金峰一只眼睛，他却拿它注视着光明中的人。
“你是谁？”叶酸斋清楚的知道金峰即便是醒着，剧烈的疼痛也会使他的脑子混乱不清。他根本无法思考，是不会露出冷静犀利审视他人的目光。
“你是谁？”叶酸斋再度问道。
光明的手抬起，金峰用它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好像在说他说不了话。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金峰，你想借用他的身体跟我说话，不可能说不了话。”叶酸斋把药箱子一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金峰伸直手臂，指向一处。
叶酸斋顺着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代言人。
“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那人胁下夹着一个孩童，正是跑去拿药巾的邓童。
“抱歉，他要是开门出去，我们就会被发现，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他一下。”说着那人把邓童放在了地上。
“你让我猜猜。”叶酸斋说道，“你一定姓梅，想找我救个人。”
那人便是梅唱载，他卸下神仙树的装扮，露出了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只不过因为这些年的风霜，这张脸刻满了忧郁二字。
“既然叶先生开门见山，我也就直接说了。”梅唱载正要说下去，却被叶酸斋打断道:“你等等，我知道你有事求我并不代表我会答应你。”
梅唱载道:“我知道叶先生一定会答应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叶酸斋道。
“我知道叶先生天纵奇才，对江湖上的秘传绝学甚是感兴趣，只要先生愿意帮我，我可以送先生一门奇术。”梅唱载道。
“哦？奇术？”叶酸斋像是被戳中了要点，没有拒绝梅唱载。
梅唱载接着道:“叶酸斋应该知道我和冥教关系不浅，这生死轮回或是奇异武功，我倒是知道不少。”
叶酸斋道:“好呀，你教我六道魔尊的武功，那个叫什么无……”
“是无相神功。”梅唱载道，“六道魔尊已经死了，普天下会无相神功的只有外道天尊。”
叶酸斋道:“也就是说你不会咯？那还有什么好谈的，把你带来的人带走吧，不送。”
梅唱载道:“不急叶先生，我虽然不会无相神功但可以助叶先生得到无相神功。”
叶酸斋看着梅唱载说道:“你什么意思？”
梅唱载道:“那个孕妇，他肚子里怀的是六道魔尊的转世，只要得到那个孩子就能得到无相神功。”
叶酸斋冷笑一声道:“你是在跟我说笑，那肚子不过才五六个月，我拿来有什么用？”
梅唱载道:“所谓冥教，一些拘魂遣魄的法子还是有的。”
叶酸斋道:“你拿了六道魔尊的魂魄给我？”
梅唱载摇头道:“是给楚江王。”
叶酸斋一愣说道:“你这是帮我还是帮楚江王？”
梅唱载道:“只要楚江王吸收了六道魔尊的魂魄，他便得到了无相神功，到时候楚江王感谢先生便会把无相神功传授给你。”
叶酸斋斜着眼道:“最好不是杀了我。”
梅唱载讪笑道:“绝对不会。”
叶酸斋道:“你一个神出鬼没的梅唱载想要在段英的肚子里挖出一条魂魄来还不是简单至极的事情？何必要求我帮你？”
梅唱载直言不讳道:“妙通方丈的武功高强，我不如他。楚江王答应了胡先生，他不能出手。而且他现在的身体也无法出手。”
“为什么？”叶酸斋问道。
梅唱载指着地上的金峰道:“就如他，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能自如。”
叶酸斋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他问道:“这是他第几具尸体了？”
“十万的那些零头。”梅唱载平静如常的说道。
“禽兽恶魔，还有天理吗？”叶酸斋暴跳如雷，指着地上的金峰道，“给我从他的身体里出来，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的病人。”
“迟了，一旦上身，这具身体就是他的了。”梅唱载对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已经废了，你霸占他的身体做什么？”叶酸斋怒吼着，声音却是极度的压抑。
“正因为他的身体如此才好利用，反正活着也是一种痛苦……”没等梅唱载说完，叶酸斋抢道:“我能让他痊愈，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还能习武甚至超过从前……”
“那么就请您帮楚江王恢复到生前的模样，让他再世为人，完成他的复仇。”梅唱载说道。
“不可能。”叶酸斋手指梅唱载厉声道，“你走吧，看在妙通方丈的面子上，我不说你来过，他就留在这。”叶酸斋指得是躺在地上的金峰，可金峰身体里却已经不只是金峰了。
梅唱载道:“看来您是不同意了，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将你带走了。”
“你敢。”叶酸斋不再压低声音怒喝道。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俨然身藏绝顶的内功。
“你救一个武林中人便会让他教你一门武功，想不到也让你练到如此地步了。”话音落，风声起，梅唱载与叶酸斋之间的石砖发出了咯嗒咯嗒的碎裂声。
叶酸斋道:“我虽然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但你要拿下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妙通方丈就在外面，你确定要跟我在这浪费时间？”
梅唱载眉角一挑，说道:“以妙通方丈的能力，我初踏入大师堂始，他就发现我了，只是我除了他告诉你的梅林吴家的那些功夫以外，还学了一些其他的诡术。”
叶酸斋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仙摆乌龙
“神仙术，神仙云，神仙摆乌龙。”梅唱载微微一笑说道，“叶先生，你已不在寒叶寺了。”
叶酸斋突感一阵晕眩，脚下酸软，仿佛置身于五里云雾之中，四周的墙壁尽皆消散，变作了飓风狂澜。
叶酸斋看着云气翻涌，直觉得小说中所载日行千里与此一般无二。
“你要带我去哪？”叶酸斋道。
梅唱载双手负于身后说道:“到了就知道了，唱载绝不会害了叶先生。”
叶酸斋眯起眼睛半信半疑，说什么要他救治楚江王，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救治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峰，犹豫着要不要再试试救救他。
叶酸斋想起了与老胡的赌约，这次是真的输到底了。不不不，明明是老胡把人引上山，他本来能救，又不是他治死的？妙通方丈大师怎么没有提前闻到梅唱载身上的芸茴香？好歹在梅唱载用什么神仙云带走他时，先一步冲进来拦下他呀。
越想越生气，叶酸斋捏紧手中的金针。
“叶先生是要看看金峰的身体吗？”梅唱载忽然开口道，他已发现了叶酸斋的意图道，“还是觉得在下身体不好，要给我看看？我身上并无伤病，扎两针倒无妨，若是神仙云不小心散了，咱们可要从天上掉下去了。”
叶酸斋一甩衣袖道:“管他那么多，接招吧。”双袖如蝶飞起，迸出四枚银针。叶酸斋身子一闪，跟随银针欺至梅唱载的身前。
腿勾手夹，叶酸斋使出外家擒拿招数，限制梅唱载的行动。眼见银针有两枚被梅唱载的手拨开，一枚被梅唱载歪头避过，但最后一枚结结实实的戳进梅唱载的胁下，叶酸斋心头一喜，运劲手足，趁梅唱载半边身子麻软，将其按倒在地。
手一抬，又有三枚金针现于指间，一落，压进梅唱载的头顶。
叶酸斋大呼一口气，整个身子翻倒在地，心想自己也真真厉害，平日里只不过是和妙通方丈修习一些内功，从来没有和别人印证过武功招数，想不到一出手就制住了偷心贼梅唱载。忍不住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自己的腿有点疼，坐起来一看，赫然看到自己的小腿上扎着三枚金针。
“叶先生真是仁心仁德，竟拿自己的身体试针，令在下佩服。”梅唱载还在眼前站着，安然无恙，仿佛看了一场有趣的闹剧，欣然鼓掌。
叶酸斋气得用力把金针一拔，朝梅唱载甩了过去。梅唱载侧身一闪说道:“叶先生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待会就到地方了。”说完他便如云烟一般淡抹飘散。
叶酸斋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将因金针而麻痹的腿部肌肉放松下去。如今，只剩下他和金峰了，而这个金峰还不是原来的那个金峰。叶酸斋忽然想不懂了，金峰明明是半死不活了，楚江王要他的身体做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容器，寺里面那么多僧人，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想到这里，叶酸斋对金峰的身体有了兴趣。
“邓瞳，把我那些个刀拿过来。”叶酸斋喊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回应，他怒道:“邓瞳，又去哪里偷懒了！”叶酸斋回过头，看着四处翻涌的云雾，蓦然一呆，心想邓瞳没有卷入这诡异的云里？叶酸斋歪着脑子想了想，越想越不对，那梅唱载说怕被妙通方丈发现，一入大师堂就用了神仙术将他带走，那时他手上明明抱着邓瞳，怎么现在不见了？
叶酸斋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因为还未痊愈的小腿，几乎又要摔倒在地上。勉强站稳，他对着虚空大喊道:“邓瞳！妙通方丈！邓瞳！妙通方丈……”不知道喊了几个来回，一个回应都没有。叶酸斋喊累了又坐倒在地，他看着面前的金峰，金峰的眼睛也在紧紧的看着他。
金峰说不了话，单凭他眼睛根本看不出来他要说什么。更何况，金峰已经不是金峰了。叶酸斋叹了一口气，忽又直起了身子，爬到金峰身旁，他在金峰身上一通乱摸，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突然一停，他笑了起来，说道:“老胡老胡，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都不变通，续命针总是插在檀渊界上。不过你不插这，我也找不到。”叶酸斋一面说着，一面伸出食指和拇指，用两片指甲卡住了一根硬硬的东西，当然也卡住了金峰焦烂的皮肉。
“忍着点啊，我试试能不能把你身上的那只恶鬼赶走。”叶酸斋说完，猛得一用力，将那枚金针从金峰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啊……”金峰张大了嘴巴，却听不到他的惨叫声。真正惨叫的是叶酸斋:“靠，真够硬的，我的指甲都断了。”还好金针是拔出来了，他捏住金针，双眼向金峰的头顶看了过去。
直到这时，金峰的眼神才变了，他似乎有点害怕，双眸不住的颤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根续命针的缘故，使他进入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叶酸斋还是小心的察看了四周，没见梅唱载出没，这才伸手向金峰的头顶落去。四周风流之声呼啸，可在叶酸斋的耳边，却算不得什么，他全神贯注只为了一击而中。这金针刺穴之法，他和老胡争论了半辈子，因有轻重之分，总不能合并统一。
老胡性子温软，不喜用重法激发病人全部生命力，称这是拿寿命治病，病好了，命却短了，那有什么意义？
叶酸斋却认为，无论什么病，病人看重的是当下能不能治好，能活三十年，还是能活五十年对他们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就算活得久又能怎样？有些人还不是要自杀？现在活得无灾无病，逍遥舒服才是正理。
所以，老胡才把金峰托给叶酸斋。因为他知道自己下不了这个手，只有叶酸斋能出手。当然，金针刺穴只能激发潜能，要彻底拔除火毒，还得用上一样东西。
叶酸斋的金针停在金峰的头顶，忽然不放心的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当手指触到那团阴凉的物什时，他还有点小开心。当年机缘巧合得了这只虫子，他兴奋了好久。这虫子可是天下奇毒之首，更是天下奇毒的克星，有了他老胡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蚕
老胡他早就不放在眼里，他要找是那个人物，他非得寻到长生不死的法子来不可。
叶酸斋低头看着金峰，金峰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金峰此时就像是个洞悉他人心里所想的恶魔，一双眼睛将叶酸斋刚刚脸上心里的变化全然看破，还用轻蔑的眼神嘲讽着叶酸斋的无知和贪心。
叶酸斋的情绪被牵动，怒冲冲的骂道:“我管你是什么阎王，今天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手腕一沉，金针没入了金峰的百汇穴中。
“噗”的一声，金峰大张其口，涌出一道极其腥浓的血液。叶酸斋被吓得的坐倒在地，随即从怀里将他说的那只虫子掏了出来。但他掏出来的不是虫子，而是一块银白色的蚕茧。通透玲珑，仿佛是玉一般，竟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虫体。
那蚕茧遇到金峰的身体即开始躁动起来，叶酸斋双手捧着竟也无法控制。蚕茧通了灵，从叶酸斋的手心跳离，蹦到了金峰的身上。
叶酸斋“啊”的一声，如失至爱一般焦急的扑上去，却扑了个空，蚕茧再一蹦，直接跳进了金峰的嘴里。
只不过蚕茧也不算小，正好卡在金峰的口中，没有立刻陷入血水中。
叶酸斋心疼的要死，生怕天蚕受了污染，伸手到金峰的嘴里掏。一把把蚕茧掏了出来，骂道:“该死的畜生，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在外头吸两口不就成了。”可定睛一看，蚕茧已然失去了光泽，成了一团被鲜血染红的茧壳。
里面的天蚕早就不知所踪了。
叶酸斋大叫不好，只见金峰的身上不断的喷出蚕丝，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叶酸斋伸手挖开一层蚕丝想要将割开金峰的肚子，将天蚕拿出来。不成想却被越来越多的蚕丝缠住，非但没能找到金峰的身体，自己反而被蚕丝包裹里去。
就在叶酸斋的口鼻被大量蚕丝涌入而无法呼吸时，一个力量从背后拉动叶酸斋，将他从窒息而亡的险地里救了出来。
“叶先生，性命要紧，这天蚕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何必如此？”梅唱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便不再隐藏其身。
叶酸斋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不住的咳嗽，将口鼻中的蚕丝吐出。几乎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他已无力再说话了。
梅唱载看着面前已经成型的蚕茧，慢慢的说道:“这就是天蚕老人的天蚕神功了吧，不，或许天蚕老人根本不需要天蚕。”
“没错，秘闻录所载的天蚕神功修炼法门就是这只小小的天蚕，吃下天蚕便能达到天蚕神功的初级境界，达到不老不死的效果。可以说是以凡人练妖法了，可是秘闻录却并没有说过天蚕神功是妖法，甚至还将其定义为或有可能成仙，天蚕老人活了七百年了，天蚕变也该有十一次了吧。”叶酸斋惊恐的看着梅唱载，此时梅唱载的眼神就如躺着地上的金峰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附身到……”
梅唱载道:“怎么不可能，只要我得到了天蚕神功，我就是不老不死，我还怕身体不够用？”
“楚江王，你到底要做什么？”叶酸斋算是明白过来了，楚江王和梅唱载一开始就在骗他的天蚕。
梅唱载道:“你一个名医不做，非要碰这些东西，你还问我要做什么？妙通一定劝过你吧，可是你并没有把天蚕处理掉，你太贪心了，可惜这件嫁衣得送给我了。”梅唱载说完整个身子向后倒去，竟似突然暴毙一般失去了知觉。
还没等叶酸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梅唱载的身体变得如墨一般漆黑，一张鬼脸呼啸着从梅唱载的身体里冲了出来。
鬼脸在空中狰狞的吼叫了几声，尤其是针对叶酸斋，冲着他变换了好几张不同的恐怖模样，直吓得叶酸斋抱头伏地，这才满意的哈哈大笑。
这时，天蚕骤变，先是寒气渗出，遇地即成冰，然后蚕茧开始发光，原本雪白的蚕茧变得如同太阳那般耀眼夺目。
鬼脸惨叫，竟对天蚕的光芒感到惊惧:“极阴之体居然能发出至阳之功，真是天地造化之物，喝——”一声断喝，鬼物开始凝聚，一众鬼气在空中凝成，仿佛暴雨将至那般黑云压城。
叶酸斋被天蚕的寒气侵体，已是冻的直抖擞，又被鬼气所压，全身筋骨立时咔咔作响，仿佛顷刻就要筋断骨裂，化成一滩浓水而亡。
也不知是不是楚江王怜悯叶酸斋，将鬼气收拢起来，化成一团小小的黑云向天蚕冲去。
光华绽放，如金器青铜相撞，叶酸斋被一股强烈的震动推倒，莫说是他，就连楚江王也未能幸免的被天蚕拒绝了。
鬼气森森间是楚江王的连连怒吼，只见一道血光起，那如墨黑气仿佛是一个黑洞，从中涌出了无尽的血泉。怨鬼嘶吼，整个神仙云里布满了灰白的凄惨，厉鬼苦鬼殇鬼被释放了出来。
鬼物巨压让叶酸斋手脚冰凉，喘不过气来，好像自己的灵魂也受到招领，呐喊着脱离身体的桎梏。
还是在这种时候，一股力道从叶酸斋的背后拉动他的身体，将他从神仙云里卡了出来。
天空甚好，白云飘飘，只不过身在空中无凭依，脚下无地心狂颤。叶酸斋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他也算心理素质极高的，行医数载，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自高空坠落而下。
“别怕，我在！”梅唱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仿佛一剂定心丸令叶酸斋既惊恐又安心。难怪那么多富家千金受不了这偷心贼的蛊惑，还真是有着一条勾人魂魄的声线。
“你怎么还活着？楚江王不是将你的身体……”叶酸斋的耳边呼呼作响，说话也不由得大声起来。
梅唱载抱着叶酸斋从高空落下，眼神脸色丝毫不变，竟似是看惯了这些，淡然道:“楚江王要的是那具身体，他暂时不会理我们，叶先生，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这件事是我梅唱载求你的。”
叶酸斋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大叫道:“那也得我能活着，咱们这恐怕是要摔成肉饼了，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风月楼
金陵城上，多了一朵云。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大多都是要出城逃难的。前方战败的消息传来，不少难民涌入城中，那些关于秦广王军队恐怖的消息不胫而走。任凭大乔策如何安抚，那些百姓都不愿意在待在金陵。
逃了也好，大乔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里一片混乱景象，竟也生出逃跑之意。
“主公，城中守备已调齐，城外岗哨也已经设好，等陆走孙从会稽调来兵马，我们就可以跟秦广王决一死战了。”鲁穆重甲背身，上前汇报，脸上显露着兴奋激动，却无半点忧虑。
大乔策看了他一眼，问道:“城中百姓何时能撤离完毕？”
鲁穆道:“主公勿担忧，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留下也是累赘，不如带着钱财往南逃，也为我们以后建立大事业保留基础。”
大乔策道:“你想的挺好，秦广王势如破竹，徽州朱家一败涂地，你觉得我们凭什么能胜？”
鲁穆道:“能胜自然是好，但是面对万人尸卫，恐怕胜算极低。”
大乔策道:“你也知道没有胜算，那我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
鲁穆笑道:“主公怎的被吓到了？当日在卞城，我等劝主公尽快离开，主公只是不肯，只用老黄带来的人就要灭了秦广王，怎么现在却不敢了？”
大乔策怒道:“当时秦广王没有尸卫，我们还有外道天尊，游龙剑主，鱼长卿等人相助，现在能一样吗？”
鲁穆却道:“现在怎么不一样，我们可是有齐国相助，而且不只是齐国，中原领主也会将目光盯在这里。主公你想想，此次霍乱，主导者是秦广王，后来并入了都市王和转轮王，但其实他们仍是各自为战，若我们拖住秦广王，令其他诸侯灭掉都市王和转轮王，到时秦广王孤立无援，岂不是不攻自破？”
大乔策道:“凭我们怎么拖住秦广王？我们就连尸毒都解不了，你难道忘了我们这些天杀了多少从外面逃进来的难民？”这些天大乔策当真是过得水深火热，从徽州朱家兵败失踪开始，他担心的问题就不断发生，最严重的便是尸毒，它就如同瘟疫一般蔓延过来，若不是他提早提防，将那些难民中发现情况的统统处理了，现在金陵城里恐怕是僵尸横行了。
鲁穆道:“主公莫急，徐州兵马已经启动，那个齐大人并没有骗我们，而且刚刚有一飞羽家的轻功高手进城，据说明日胡先生和叶真士也会过来。而且……”鲁穆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大乔策的耳边说道，“甘兴霸查到城里多了许多武林高手，恐怕是因齐大人而来。”
说到这个齐大人，大乔策的脸色渐渐发沉。
“他来了有几日了？”大乔策问道。
“七日。”鲁穆回道，“只流连在秦淮河边，去过一次孔夫子庙。”
大乔策忍不住道:“这也算是儒生，传闻都不可信。”鲁穆却是笑道:“主公是嫉妒了？”大乔策一愣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嫉妒哪个？”
鲁穆笑道:“齐大人如此雅兴，七日来宿妓秦淮河畔，徒让主公为战事劳心劳力，确实不成样子。但是在鲁穆看来，这是胸有大竹之表现。大乔策“哼”了一声说道:“就你明白，我就看不出来？齐国人过惯了富足生活，连妓院都是国家支持的，他这样的行事作风，我又嫉妒什么？何况他们那儿的姑娘还是从我们这……”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出自大乔策的口，鲁穆刚要劝止大乔策，大乔策自己也意识到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城下的熙熙攘攘。这时，一小卒冲上城楼，喊了一声“报”。鲁穆让他讲，小卒道:“齐大人手下飞羽将军传信，请主公到秦淮河风月楼赴宴。”大乔策和鲁穆对看一眼，鲁穆让小卒下去。
“主公……”鲁穆试探的问道，“我们依靠齐国相助，且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大乔策手拍护栏说道:“好。”鲁穆却是不去了，只大乔策带了几名护卫乘车往孔夫子庙去。秦淮河有南北两源，北从宝华山，南发东庐山，两条细流在江宁汇合，绕过方山，由西向东横贯金陵。实在是一条气脉，所以古称龙藏浦。
大乔策相中这里，就是看重这里的王者之气，入一柄长剑，剑尖直指中原。可是没成想，他的眼光不错，那些北方佬的眼光也不弱。以齐国为首，多次派人来传中原领主的意思，让他把金陵让出来。旨意可以到，但动不动身就是他大乔策的事，如此天下大乱，他本以为可以坐稳金陵，再逐渐蚕食周边小国，却没成想秦广王把兵戈指向了这里。
真是想不懂，中原已成了开阔的战场，以他那些势如破竹的尸卫，中原王城几乎唾手可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先平了他这个南方小小吴国，难道他真的怕我大乔策能掀起什么巨浪？
转念一想，确实也怪不了秦广王，只要小心一些都会先这么做，连大乔策自己都觉得在地图上他就像一枚藏在牙缝里的刺，不去了它，真是难受。
马车在安平巷堵了一阵子，转到红颜小道，听那些莺莺燕燕的曲子自楼上传来。都国难当头了，还如此寻欢作乐，真不知这些人是活得太够，还是活腻歪了。大乔策也去妓院，纯粹娱乐消遣，再交些朋友，那些才子不都是苦闷读书的，头脑活泛的更加懂得怎么逍遥作乐。吟一些淫词艳曲，却能道出一些经天纬地的政策。这都不是绝对的，只能说明，天才到了哪里都是天才。
大乔策自认为有才，却也无法认同这样的行事作风。从另一方面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成立东吴集团，招贤纳士。而那些士永远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出了红颜小道，沿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行去，拐到秦淮河上，不多远就到了夫子庙。而那座风月楼就在夫子庙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