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在路上
平时软绵绵的嫩枝,此时在易天行的高速行进中抽打在脸上,已经变成了力量十足的鞭打,好在他身体比钢铁还要结实,这些根本不及闪躲也不愿闪躲的枝丫碰到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是轻柔的拂过,就像是县城里那个叫邹蕾蕾的姑娘发梢拂过自己脸颊一般。
他的感觉轻松,这些植物却是倒了大霉,被这个人型收割机生生撞着,枝丫与他的身体一触,高速的碰撞中纷纷散开,变成碎屑漫天飞起。
易天行一路穿株而行,便一路抛起无数叶屑。他感受着扑在自己脸颊上的枝丫力量,看着极速前行中眼间似乎变得慢了下来的镜头,看着镜头画面里嫩枝被自己的鼻梁还有厚脸皮撞成天女散花——他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已经超过了悍马,却不知能不能追上居然会玩功夫的小公子——远远还能看见一个极淡的黑影在油菜花田上如烟轻舞,却看不清细节。
这还是他的眼力才能看见,若是一般的农夫,根本看不见施展轻功的小公子身影,顶多能感觉身边有一阵清风吹过。
易天行微闭着眼,在农田里杀伐般冲刺着,体内火元之轮缓缓运转起来,体内真气充沛,浑身充满了力量,脚尖在泥地里使劲踩着,眼旁闪过有些变形的景色,嘴里不停往外吐着误入口中的生菜叶子……狠狠念着阿甘里面的台词:“我和珍妮又变成秤不离砣了。”
确实,他和小公子一前一后惊世骇俗地狂奔着,这时的情况,他就像是跟在小公子这杆秤后摇摇晃晃的大铁砣子。
省城之外的菜田绵延数里,一入秋时,油菜风泛作黄色迎风轻摇,一大片大片地悦人双眼,但这在小公子和易天行的速度来说,却只是一会儿便过的距离。
易天行远远看见金黄色的油菜田便要到头了,前面虽然仍然僻静,却是秋荒之地,如果在上面跑步,总会落到眼尖民众的眼里。他正在犯愁,却看见小公子已经变成淡淡黑点的影子在将出油菜花田之际,于空中极奇妙地一转,轻轻扬扬地便穿了菜田,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投入田外深深密林覆盖的山中。
他暗赞一声,心经疾运,将自己的神识微微扩散开去,狂奔着的右脚抬了起来,借着速度生生顿入泥地里。
轰的一声响。
易天行终于借助这种蛮力做法改变了自己奔行的方向,极别扭极难看地险险擦着污泥田地跃向了旁边的山岭,只是这一变向又不知折了多少花、损了多少枝。
远处的一个正在拔着旱烟袋的农夫听见田里传来一声巨响,不由疑惑地站起身来,往自家石板地吐了口痰,随意用布鞋底蹭了两下,背起双手拿着烟竿便往田里走了过来。
他看着自家油菜花田里那一道长长的豁口,有些畏缩地探头从豁口处往远方看上去,只见这道口子直直前行,整齐无比,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长,似乎是一直通向了邻村的菜地,诡异无比。
“铛”的一声。
这位农夫手上的烟竿落在了地上,他脸上满是震惊和糊涂的神情,极搞笑的一阵沉默之后,他忽然狂呼道:“老婆,快喊村长过来!”
“上午我还来上过肥的,怎么会这样……“胆小的农夫哆嗦着嘴唇咕哝道:“见鬼了!妖精,一定是野猪妖。”他心想,能一顿啃掉这么多油菜的家伙肯定是妖怪,还肯定是个大嘴能吃的妖怪。
正在山岭上疾速纵跃的易天行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村民口中的野猪妖。
此时他的全副心神都用在掌握自己的奔跑姿式上。奔行的速度已经提得太快,而又单凭着蛮力,所以方向不好控制,极容易一头撞上山间的巨石,他不得不将神识微微探出,遇着石头了便提前一纵,只是这样一来,先前已经渐渐清晰的小公子背影再也没有拉近,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一道烟和尾随的一道雷似地拼命狂奔。
山上石多路险人少,两个人可以尽情狂奔,没有跑出多久,便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坳,易天行真元盈身,倾神听着前方的声响,渐渐闻着传来汩汩水声,不由好生欢喜,心想等到了大河拦道之际,看你小公子又如何过河。
一条大河突兀出现在二人面前。河水湍急,将惊涛拍石之声传的老远,离岸边往北行不过数公里路,便有一座大桥。
易天行冷眼看着前面那个身影,正准备待小公子转向大桥而行之机,强行从河面下冲过去,抢得先机,正在想着好事之时,哪料得小公子竟是速度不减丝毫,在岸旁略一提气,便轻轻袅袅地化为一缕轻烟从水面上飘了过去。
易天行一面向前冲去,心里却是惊骇异常。
他前些日子在归元寺里为了追回被老祖宗抢去的小朱雀时,急火攻心,也曾在湖面上踏水而过,但那不过十来米距离,哪像眼前所见这位如此惊世骇俗,竟从宽达百米的大河之面上飘了过去,虽然脚尖偶有点水,但那也是近乎于达摩祖师当年一苇渡江的神迹了。
易天行看着那身影转眼前飘了对岸,不由将心一横,心里骂了句脏话,便往河上冲了过去。
脚尖甫沾河水,整个人的真元已经提到了极处,两只脚丫子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家伙一样化成了一对脚形螺旋桨,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拼命打着水,凭着脚掌不停踩水所传回来的反震力,他勉强在水面上扑腾着往前狂奔。他知道此时不能减速,一减速便会沉入水里,那样可就慢了。
啪啪啪啪,从他身下传来极大的击水之声,竟要将身周河水打石之声也要掩了过去。
“呸!”不过数秒时间,便见干地在前,他心头一松,哪料体内真气一松,便一脚踏进了水里,好在离岸已近,不过是湿了湿裤子,又化为一条黄龙向前飞去,与小公子的距离也没有拉远。
易天行随着小公子在密林里穿行,体内火元渐缭,虚府中的真元命轮缓缓转动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生理状态都晋入到了最完美的阶段,哪料得那小公子竟似也是越跑越有感觉,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累似的,越跑越快,他看着前面那个渺如轻烟的人影,不禁有些骇然,心想自己恃仗的大河拦道,如今看来起不了半分作用,莫不是今天真要输给这个黑衣戴帽不敢见人的清洌小子?
一想到这个赌约可是没有定赌注,那可以是一顿叉烧饭,也可以是……一条人命?
易天行的冷汗渐渐渗了出来。
好在他还有第二个优势——那就是脑海中对于地理位置,山势水流的熟悉程度——天才,不论进行哪方面的比赛,总会多些恃仗的。易天行有些自我安慰地想到:“就算这位小公子是修行门中的奇才,我跑不赢他,可修道之人,难道比自己这个现代社会不量产出的天才地图记忆器更会识途吗?”
似乎是老天爷在安慰他,他刚想到这所谓的第二优势,前方的那个清洌身影的方向似乎真的有所差错,易天行咪眼顶着风看着,发觉小公子似乎犹豫了一阵后,沿着山梁,往西北方向去了。
他暗自偷笑。
“这小子终于走上了俺期盼已久的错路。”
由此间山岭往西北去,要偏离由省城往武当山方向的直线略有十五度角左右。易天行自然不会傻到提醒自己的对手,他本来也不是这种厚道人,侧身看了一眼那个失错了方向的声影,便闷声闷气地悄悄沿着自己非常清楚的直线往武当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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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进山
日头渐渐地沉了下去,山林里一片静寂,只是易天行自己微微的喘息声和身体撞破树枝发出来的轻轻咔嚓声。
到此时,他已经摆脱小公子单独狂奔了一个多小时。
嗅着山林里充满野性的气息,感受着扑面而来力度十足的风,与大自然里最原始的植物进行着最原始的身体碰撞,他将一个“人类”所能发挥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他的奔跑,肯定会以为这是山林间的豹灵,而更多的可能是:人们只会看到一阵疾风一道黄龙,然后是遍地的灰尘枝屑。
独行至此时,易天行终于感觉到了微微的疲惫,许是这一丝的疲惫让他的心神稍有松驰,才有了兴致看看四周的景致。
一面疾奔着一面赏着平日里在省城县城都很少见的密林湿地,过不多时便有些厌了。
此时,不知为何,他倒忽然有些想念那个走错了路的小公子来。
先前和小公子一前一后赛跑,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远远看着,知道在自己的不远处,便有他。这话听着玄妙,却只是每个人都害怕的孤独症发作了吧。
山间太静,阳光难以穿透密林打到地上,一股莫名的悲戚之感笼照其间。
易天行不敢放松速度,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便被扑面而来的山风倒灌入嘴里,反而有些气闷。他不知道走错了路的小公子此时已经到了何方,只知道自己走的是最直的路线,以小公子先前的速度,不可能在走错路后,仍然能赶到自己的前面,便稍稍放心了些。
他自林间穿过,惊起林间憩鸟,听着一阵鸟鸣,他抬头望去,才知是归鸟惊飞,不由一笑收拾心绪,重又提足狂奔。
他本以为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自己发力狂奔不会对世俗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他忘记了一点,那便是:中国地方虽然大,但与之相较,人是更多。
人多,那么再僻静的地方也不可避免留下人类活动的痕迹,更何况他机械地沿着地图上的直线而行,更是容易碰见什么柔弱且容易受伤害的事物。
比如:他刚才一笑之际放松了神思的前探,从而撞上的那间小破屋子。
好在破屋子里没有人。
易天行穿屋而过的时候有些庆幸地想到,待自己面部离火将破木屑逼散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落脚处,正有一只黑色的山羊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咩咩”
“我干!”易天行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是多大的力气,赶紧弯膝一收,极狼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与这只黑羊极亲密地擦身而过,连滚带爬地撞破羊舍的另一边土墙,逃也似地往山下奔去,只留下危危欲倒的羊舍,还有一串极可怜的咩咩叫唤之声。
……
……
撞破了一间羊舍,踩翻了数个猪圈,险些和一辆运煤的大货车接吻,惊着几个在池塘里摸秋泥鳅的泥孩子,踏千山,穿万林,易天行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武当山脚下。
他一直没有感受到小公子的气息,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对几何学的无比坚定仍然让他相信小公子一定还在自己身后,只是不知道拉了有多远。
武当山脚下是一处小镇子,此间本来便是旅游胜地,虽然日头已经慢慢往西山滑去,但镇上仍然是不少人在走动。易天行远远看着那片镇宅,不由微微皱眉,但已经不能多想,眼看胜利在望,此刻正是分秒必争之际,哪管得那多,便施展着自己的骇世速度向镇上冲了过去。
他一边冲着,一边把右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口袋里有几块钱。
他掏出一元硬币。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而他作完这个动作后,人已经冲到了镇子上,变态的速度!
他将一元硬币轻轻扔向镇中道路边的一个小商铺,然后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而此时店老板正扭头看自己老婆大人摸了一个二筒,对对糊已经听牌了,正满心紧张之时,感到身后有阵风呼啸而过。他回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店铺门口夕阳映照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忽然发现自己的柜台上少了一瓶矿泉水,正想喊抓贼,却看见自家店铺的门柱上正嵌着块东西嗡嗡作响。
他满心不安地凑上前一看,却唬了一跳,原来是枚一元的硬币不知怎么深深嵌了进去,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易天行一边跑着一边将满瓶子的水灌进了肚子里,腹内一阵凉爽,好不惬意。却在此时看见被暮色映的如朱如血群山里传来一阵极低的呜呜声,他皱眉听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了,却不知道这份不安是从何而来。
进了武当山了。
山路艰险,石路九叠,易天行飞身在其间纵跃,听着山里不知何处道观传来阵阵诵唱。
武当山的道士大概是与尘世最为接近的出家人。这些道人时常做些斋醮之类的法事活动。自明成祖朱棣建了武当道场后,便从全国各大道教名山钦选四百名精通经典和道乐的高功道人来武当山办道,虽然最主要的意思是削弱原本的武当山道统,却也沾此光,使武当山道教乐声荟萃了全国道乐精华。
“……嘎玉撞金,鸣丝吹竹,击金鼓镗,鸣玉琅琅……”
古人作此繁彩描写,便是形容武当山上道士音律之美妙,宛若仙国云端有天籁之音渺渺飘来。
此时暮色渐沉,易天行于山道间听见的不是一般法事道乐,而是武当山道士每日修持的日常功课,所谓抒咏性的吟唱,便是每日清晨和黄昏诵颂经文真诰,每次咏唱时间约为一个小时,虽然易天行听在耳里觉得有些聒噪,却不知道这些噪音是武当山道士们视为最纯最古的道乐本色,更是修士升仙的必由之路。
易天行虽无道心,但在山路上迎风狂奔,这些飞梁绕柱的钟磬之声还是缓缓传入自己的耳里,虽不能虔诚其心,却亦有陶淑性情之妙,渐觉一应尘世俗虑渐渐消淡,心灵渐趋空明。
便在此时,入镇前听到的那阵奇怪呜呜声又响了起来,顿时将易天行从这种心境中惊了出来。
这阵呜呜声似乎更近了些,易天行心里的不安也随之更盛了些。
踏着山路上的青苔,易天行往老君岩飞奔而去,而那呜呜声却从另一个方向似乎也往老君岩去了。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呜呜声,他翻过满布文人墨客留迹的崖壁,绕过那道贴着悬崖极险的坳口,便看见了那柱阴森伸向渐为浓墨夜色里的龙头香……
同时终于看见了那个发出呜呜声的源头,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只见武当山的山谷里,正有一架深身成军绿色的军用直升飞机正缓缓向上盘旋着,正往那盛放着龙头香的石柱飞去,而直升飞机舷边,正冷冷站着一位黑衣黑裤,帽檐遮面的清洌少年。
正是小公子。
(回推理之神兄:是啊是啊,所以还是想让小易和世俗人玩比较好玩些吧。回雅心兄:有点意思,有点儿意思,呵呵)
第八十一章 被忽悠了
易天行在心里狂吼一声,脚尖在崖壁上狠狠一踹,刚好踹在“谷上清风”的红字之上,一个风字顿时被他的铁脚跺成了碎屑,而他也借着这股巨力,整个划为一道劲风向龙头香扑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
他离龙头香还有数百米,而直升飞机从山谷间直接飞了上来,便盘旋在龙头香之上。
小公子轻轻飘到龙头香石柱上,冷冷看着栏内一脸莫名之色的易天行,轻声说道:“你输了。”
易天行咪着眼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那架军用直升飞机也飞走了,方才微笑道:“如果你愿意当小狗汪汪叫,我不介意你判我输。”他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已经气急败坏,心想自己辛辛苦苦跋山涉水,你居然使诈!低头看着自己被林间树枝割成一块块布条的衣衫,他冷冷道:“小公子倒是会取巧。”
小公子似乎觉得他这身打扮有些不雅,微微侧脸。有些单薄的身子站在悬空的石柱上,山风吹来,衣衫猎猎作响,他帽檐压住的青丝掠耳而飞,夕阳最后一丝光线照在他的身上,配上这奇妙的场景,让人产生错觉此子直欲飞仙而去一般。
易天行暗自压住自己怒气,嬉笑道:“小狗公子?”
小公子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是笑了:“易护法似乎有些不服气。”
“当然不服。”易天行可不会自动放弃申辩的机会,微笑跳到龙头香石梁的这头:“小公子先前过大河之后便往西北去,我还以为阁下是不识路,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去机场搬救兵去了。”他啧啧赞叹道:“上三天果然权势薰天,不仅在修行门中翻云覆雨,原来在这尘世里也有这么大的权势,居然能够调动军区的直升飞机。”
“在下本是一凡人,虽然修道有得,又哪里禁得住这千里奔走所消耗的真元。”小公子微微笑道:“护法本非凡人,自然不在例中。”
易天行听他这话是暗讽自己不是人,不由哈哈笑道:“小公子莫非真愿意当小狗?”
小公子微微望向西方,看着渐渐染上墨色的山头,脚尖轻轻踩在极细的石梁之上,轻声道:“易护法认为在下作弊?”
“正是。”
“你我赌约里是怎么说的?”
易天行一听愣了下,将先前的赌约好生回忆了一番,不由傻了眼,这才知道上了这小子一个大当。
“您是吉祥天中小公子,神通无比,随便一飞便到了,我怎么赢你?”
“我不是神仙,自然是不会飞的。”
“遁术?”
“我不想伤了佛道两家和气,既然如此,你我各凭自身修为吧。”
“嗯,我认识贵门的一位女孩子,好象贵门擅长法器……这个……”
“既然是自身修为,当然一应身外法宝是不能用。”
“白日里千里狂奔,只怕会惊扰世俗。”
“你我择林间山岭而行,自然无碍。”
“公路那是不能走了。”
“自然。”
这些对话便是在归元寺中易天行与小公子讨价还价的全部记录。
“我可有飞天遁地?”小公子站在石梁的那头轻声问道。
“没有。”易天行站在石梁的这头闷声回道。
“我可有使用吉祥天门内法宝?”
“没有。”
“我可有行走于公路之上?”
“没有。”
“那我何处舞弊?”
易天行一脸苦笑,万万没想到对方谈赌约时给的条件,只限定了不能使用修真法宝,却没有说不可以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只是当时自己顶多想着汽车,那也及不上自己的双腿快,哪里知道上三天家大业大,居然可以用军用直升飞机。
“怪只怪自己不够小心吧。”
他暗自叹道,不过是几个转念的时间,微笑又浮上了脸颊:“小公子说的对,只是我没有想到修行门中以天资纵横闻名的吉祥天小公子会放弃与我这个怪物较量的机会。”
小公子似乎微有歉意,一躬身道:“此局胜之不武,易先生告谅。”不知为何,他不再称呼易天行为易护法。
易天行微笑应道:“只怪自己不小心。”
小公子俏然站在石柱那头:“其实在下以有心算先生无心,也不怪先生疏忽,便说这点龙头香一事,先生匆匆而来,身上可有带香?我门中与武当山道人有旧,事前我便通知此处的师叔伯将山下香火全部收了起来,易先生自然是买不到香的。”他从自己黑色中山装里缓缓取出一根香来,插在石头顶头龙头托着的香炉里。
“心想武当在天下享有盛名,怎可能你我二人擅闯此地,也没有道人前来拦阻……”易天行笑道:“原来如此。小公子如此费心,在下输的也算快活些。”忽然状似无意问道:“费这多周折,不知道小公子对在下有何要求。”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赢一场赌局出气,而肯定是对自己有什么极困难的要求。
不料小公子轻声说道:“只求易先生能在武当山金殿内修道三日,不得外出一步。”
“就这么简单?”易天行眉头一跳,心生不吉。
“就如此简单。”小公子不动声色。
易天行忽然冷冷道:“难道贵门不再追究我与宗思之事?”
“宗思之事,我相信易先生为人……”
不待他说完,易天行拦道:“你见过我?又如何谩谈我的为人。”
小公子微微愣了下。
易天行又冷然道:“这三天时辰,小公子陪我不陪?若有阁下陪我听道,那我听上三日又是何妨?”他的头脑本来就清楚,从小公子这奇异的要求中自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略一沉思,便明白对方是想调开自己,怕是要对归元寺动手了。
武当山山谷悬崖边的龙头香上,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子叹口气道:“既然易先生猜出我的用意,又何必不从我所请?难道阁下非要夹杂到我佛道两家的争斗里?”
“我猜不到什么。”易天行摇摇头道:“只是阁下筹措精妙,所谋必大。再加上这所有的事由,全是因为吉祥天向归元寺索取天袈裟之事引起,我不能不怀疑你让我困在武当山,是为了对归元寺不利。”
小公子安静了会儿后回答道:“吉祥天是正道门派,强抢法宝的事情做不出来。只是归元寺后园那处与本门大有干系,而我不愿阁下受池水之殃,所以想了这么个取巧法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诚恳,但易天行哪里敢信,微笑道:“归元寺于我有恩,还请贵门高抬贵手才是。”
小公子亦是微笑应道:“易先生还是初涉尘世,不知世间凶险,修行门间争斗,往往是暗流湍然,一旦迸发,却是不留情面。就算是归元寺的斌苦主持,莫非你以为他真是心赞阁下佛学修为,所以要请你任山门护法?”
易天行笑着挠挠鼻子道:“还真是拳拳之意,险些被你感动。”话锋一转道:“在下不过是个修行初哥,吉祥天又怎会将我看在眼里。”
小公子忽然看了他一眼,半晌后道:“只是惜你一身修为不易,为你谋个保全之策罢了。”
“罢罢罢。”易天行仰天长叹,忽然抿唇一笑,“和尚和道士打架,我自然不便插手,小公子请点香吧,只要这赌约你胜了,我便依你所言。”
第八十二章 用拳头讲道理
小公子略有迟疑,心想这可不像易天行的性格,暗中将真元护住全身,双指轻轻一搓,自袖间滑出一样黑色的小事物,闪着火苗便往龙头香炉里的短香头飞去,此时山风正烈,却是吹不动那火苗半分,显见也是某种宝物。
易天行负手于后,悄悄向身下的万丈悬崖弹出了一粒微不可见的小火星,暗自用神识遥遥控着,同时心经一运,暗诵佛宗经文,将自己体内虚府中的真火命轮强行逆转起来。
这还是当日在小鱼塘旁林中与宗思对敌之时,被昆仑火精引出自身火龙反噬而新学会的一招。
随着他体内真火命轮的缓缓逆转,易天行的身周光线微微有些变形,而命轮的转动,像是形成了一个极奇异的漩涡,带着无穷的吸力,不停地吸收着皮肤之外空气中微弱的火元之力。
而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
易天行外表仍然一如往常,正站在龙头香*栏的这头满面笑容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召出的黑色事物托着火苗缓缓飘着,下一刻,便要点燃香炉里的短香了。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射,唇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本来负在身后的右手忽然平直伸向前方,指尖挟着一丝劲气,便与那个黑色事物建立了神识上的联系。
“收!”随着他的一声叱喝,体内真火命轮逆转之速骤然加快,吸取体外火元的力道突然上涨,而他的指尖遥遥指着的方向,更是在夜空中凭空生出一道寒意逼人的通道来,似乎这条通道里所有的火性元素,全被他的指尖吸附了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
山风吹拂而不动分毫的火苗,终于在这强大的噬火通道作用下熄灭了。而那个承着火苗的黑色事物也忽然变得颓然无力,轻飘飘飞回了小公子手里!
小公子霍然转身,冷冷道:“易先生,斗智不是我的对手,莫非你想在道术上与我较量一番?”
易天行发现他有些发怒,赶紧嘿嘿笑道:“一直听斌苦大师对小公子在道术上的天分赞叹有加,小子我半路出家,哪敢与阁下对敌。”
他此时正等着自己潜入悬崖下的星火浮起来,生怕小公子发现后出手,微微有些紧张,此时做出惫赖模样,只为了让对方放松心神。下一刻,他看见自己所希望看见的场景出现,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心底放松了起来。
见他神情,小公子微微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一转身,却看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粒幽暗星火,似乎从悬崖之下飘浮了起来,已经附上了自己先前插在龙头香炉里的短香。
便只是微微一沾!
那短香头上忽然火光大作,刹那间极美丽的火苗绽成耀目的眩彩。
易天行看着那柱冒起青烟的香柱,平静开口道:“这香是我点燃的,赌约是我赢了。”
第五章武当一战
夜色笼罩下的武当山,横空伸出悬崖的一根石柱,石柱两端站着两个人,石柱的龙头端首有一个香炉,香炉中一枝短香正袅袅生烟。
好一幅诡丽的画面。
长久的沉默之后,小公子终于开口了,仍然是那种清冽致极让人听不出具体感觉的声音。
“易先生果然很强。”
易天行此时脸上早已脱却佻脱之色,满是凝重:“小公子谬赞,天行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罢了。”
“控火之术倒行逆施,强自开出一条极寒风道灭了我点香之火。又以神识控制如此微弱、甚至不能引起我注意的小火星,一心二用,却能完美达到。”小公子似乎并未愤怒,反自幽幽道:“在修行门中,似你我这般年纪,却有如此修为的人,我也只知道四五个罢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易兄今夜反败为胜,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易天行心里一阵恶寒,心想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没必要放到山风袭身,险绝诸地的武当山绝壁上来说吧?
小公子说道:“不知易兄赢了在下,又要赢些什么彩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对这些口头上的承诺并不抱太多指望,但想了一会儿后仍然还是说道:“呵呵,既然小公子要给彩头,我也就狮子大开口了。”
“请讲。”
“我要你吉祥天给你一句承诺。”
“承诺何事?”
“从今往后,我不希望贵门再针对我行事,希望你我双方和平相处。”
小公子微微侧身道:“我门中可有针对你?”
易天行被山风一吹,虽不觉着冷,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竹叔当初给我算命,后来你门下一个叫秦梓的女生又在七眼桥外把我打的吐血,最后宗思弄了个古怪铜灯想来收我,这些可算是针对?”
小公子微一欠身道:“这多事由,全只因为阁下与归元寺来往密切,而归元寺与本门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故而竹叔出手试探,至于宗思,此子年轻气盛,私下出手,还请易兄见谅。”
易天行没有想到这个一身黑衣的清冽男子竟如此好说话,和传说里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完全是两个模样,不由心中疑窦渐生,不知所以,想了想,唇角绽出极温和的笑容道:“公子好人,如此,今后我便不用再担心时刻遇见贵门的高手?”
“不错,我代吉祥天应承易兄,只要易兄不主动生事,不行恶举,我吉祥天自然不会前来寻你麻烦。”
易天行大喜过望道:“如此多谢了。”
“易兄似乎对修行道有种排斥之感?”小公子微笑问道。
“不错。在下只想过些世俗人的生活。”易天行渐渐感觉这位小公子有些亲切可人了。
小公子道:“如此也好。”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小公子,武当山夜深露重,我就……先告辞?”言语里透着一丝询问的意思。
小公子在考虑什么,过了会儿后方应道:“易兄要回归元寺?”
易天行的脚尖轻轻踩在龙头香的石柱上,知道对方期望自己回答不是。
他知道小公子和自己玩这样一个玩笑似的赌约,为的便是将自己留在武当山上,而不能插手吉祥天与归元寺之间的争斗——易天行虽然不明白,吉祥天究竟想从归元寺处得到什么,但他毕竟欠了斌苦大师许多人情,更何况昨夜又新认了一个老祖宗师傅——他虽然在世间逍遥存活,但心底总有些责任感,要让他就此不理归元寺,实在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在心底斟酌良久,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先前温和的谈话已经结束,现在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要不与吉祥天言归于好,不再管归元寺里的事情,要不便是赶回归元寺,却说不定要和身前这位莫测高深的小公子动手。
半晌后,他微微笑了,应道:“正是。”
这算是一个小男生在成长为男人过程当中所做出的一种选择吧。
“何必非要如此。”小公子叹道:“请!”
易天行知道这声请不是请自己离开,不由叹了口气,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体内火元疾运,双脚微微侧分,微笑望着小公子道:“想不到最终还是要*拳脚来讲道理。”
小公子亦是一笑,黑色帽檐下有发丝轻轻扬起,让易天行微一恍神:“易兄说的对,在这世上,道理都是拳脚打出来的。”
“一定要把我留在武当山吗?”
“不错,不过三天而已。”
“难道我的存在对于吉祥天进入归元寺的计划有什么阻碍?”
“阁下似乎不大了解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小公子叹道:“似你这般的修道天才,不知会有多少门派眼红。再者……”他忽然犹豫了一下,住口不说。
“赌约我胜了,你不应该向我出手.”
“易兄回归元寺,便是对我吉祥天主动生事,我不得不留你在此处.”
易天行无奈地摇摇头,旋又抖擞精神,用手拉了拉自己破烂衣服的下摆,平摊右手掌于前,遥遥指着宛若平空站在如墨夜色中的小公子。
“请。”
“请!”
话一出口,两人的脚尖同时在石梁之上轻轻一顿,同时出掌,便在这柱燃着袅袅轻香的武当险地上动起手来。
所谓动手,也只是对掌。
一掌,二人一触即分,像两只迎风飘展的蝴蝶一样,在变化莫测的气流里翅膀轻轻一触,便分飞而去。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易天行将自己体内火元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温热如玉的手掌上递了过去。他不会因为这位小公子长的柔弱便心生怜惜之心。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吉祥天的小公子对于修行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毫无保留运起坐禅三味经,将自己的火元化为数道潜流向对方攻去。
可惜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小公子的手掌上晶莹温润,不知覆着一层什么样的事物,竟能将易天行极高温的火元牢牢挡在掌外。
而在两人交手的一刹那间,小公子的右手尾指一弹,数道虚无空影便挟着劲力往易天行的身上袭来。易天行强扭身体,却难敌对方这神出鬼没的手段,腰腹间重重挨了几记。
好在他金刚不坏之身,这几枚利刃一般的虚影也只是让他本来就褴褛的衣衫变得更加可怜一些。
便只是一刹那,两个人接触再又分开,重新遥遥相对在龙头香石梁的两端。
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噫,似乎发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你的手上是什么?”易天行问道。
小公子应道:“天蚕丝织的手套。”
他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脸前细细端详着,发现自己不畏水火刀剑的手套竟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烤的有些发黄了,不由有些心痛,旋又说道:“我吉祥天擅长炼器制宝,想来易兄也是听过。只是不知易兄身上穿着何种宝衣,竟能刀枪不入?”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对方还不了解自己变态的身体强度,于是颇不绅士地没有回答,反而道:“小公子还有什么宝贝不妨让在下开开眼。”这话虽然是调侃,但确实也是他有些见猎心喜,不知道以炼器闻名的吉祥天小公子身上能有什么宝贝。
一身黑衣的小公子站在夜色笼罩的武当山绝崖上,显得更加清绝无俦,冷静摄人。
“如此得罪了。”
一株兰草不知如何平空而生,在小公子平摊着的手掌上缓缓浮起,迅即又往万丈悬崖下飘去,在飘落的过程中,兰草颜色渐枯,枝条渐萎,由青绿转为惨黄,仿佛在这几息间经历了春夏秋冬一个轮回般。
随着这株兰草碎成粉屑,小公子平摊着的如玉手掌上方,轻轻浮现出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烟氲。
易天行瞳孔微缩,认出这是在七眼桥下府北河畔,秦梓用来制服自己的厉害玩意儿,不由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指微分,将体内火元化为数道美丽红羽从指甲底慢慢钻了出来。
那日在七眼桥下对上秦梓施展的真兰弦,易天行毫无应对方法,毕竟对方这法宝无形无质,却又能捆住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易天行前些日子在小鱼塘潜修,心经已至上品,这时全神戒备之下,再看这小公子手掌微微隔空托着的青色淡氲,也不怎么害怕了。
不害怕,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能看清楚这法宝是从何方袭来。
易天行闷哼一声,左手中食二指指头上微微绽出一道小火花,旋即点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虽然自己不怕火,但这样怪诞的行为似乎不是自己想出来,而是脑子里自己迸出来的。便在他做这个动作之前,他后脑处一根头发怪异地疼痛起来,不由让他心中一动,联想到昨夜在归元寺后园里感受到的老祖宗师父气息……
火花在他的眼前四溅,待一应散去后,易天行只觉眼光较诸平日更为敏锐,夜色如墨的武当山在此时的眼中,仿佛也显出了真实的面目,各处云雾缭绕,山间青林流水相杂。
他微微凝神,看着小公子手掌的那道青色烟氲,暗运思惟法门。
像一朵火树般燃烧在他指尖上的真火之苗,瞬间突涨,将武当山老君岩四周的夜空耀的宛若白昼一般。
龙头香上的二人之间本来是空空荡荡的,但当易天行用天火燎过时,却发出一阵阵奇异的嘶嘶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燃着了,却是看不到事物。
小公子手掌心的淡青色烟氲,此时显得更加淡了。
“你能看见真兰弦?”小公子有些意外。
易天行确实能看见,便是从自己用手指烧灼双眼后,虽然眼睛有些酸痛,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小公子掌心那团青色烟氲所含的巨大能量,还有渐渐向自己探来的淡淡烟丝,真兰弦的厉害之处,便在于这团能量如果将敌人包围住,便可以每一方寸之地紧贴着对方,让对方无从发力。而易天行既然能看见真兰弦的运行轨迹,自然不会给对方这种机会,于是一把火烧了过去,不料天火果然霸道,竟连这种有质无形的能量体也能烧灼干净。
小公子也不待他回话,微微一笑,掌心一收,真兰弦直接往易天行面门上飘了过来。
易天行感觉到这团青色烟氲里隐藏着的巨大能量,哪里敢造次,便想侧身躲开。
哪知道他的身子在极险的石梁上刚有转身的迹象,破空而至的真兰弦却忽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却又出现在小公子掌心。
易天行有些惊愕,然后发现一阵风扑入自己怀里。
却是小公子趁他转身,用一种极可怖的速度欺近他的怀中,在他胸口上按了一掌。
小公子身法鬼魅,进退自如,如电如风,这一刻又安静地站在了龙头香的香炉处。这石梁凭空伸出悬崖,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武当山山谷,他却还在这上面疾进疾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掌实实按在易天行胸口上,若换作一般人,只怕早已飞了出去。
但易天行不是一般人,他是变态人种,也只是觉得胸口气息微微一窒便无大碍。
小公子静静道:“你身上不是什么宝衣,你是先天的金刚之身?”
易天行微笑道:“不错,小公子何以教我?”这意思有些嚣张,看你小公子拿我这不怕打的家伙怎么办。
话刚说完,小公子口中极快地念了一句咒语。
龙头香石梁的上空空气里传来一阵纹动。易天行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只大剑从天而降,生生砍在自己的左肩上。
这大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生生在武当山的夜空里破空而出,根本让人防无可防!
“砰!”的一声巨响。
易天行闷哼一声,感觉被一股巨力往下压去,不由左腿一软,单腿跪在了石梁之上,身子一摇晃,险些摔下万丈深渊!
那把大剑须臾而至,须臾而没,转眼间消失无踪。
易天行吃痛,愤然抬头望着正缓缓走近自己的小公子:“砍不死我!”
小公子也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黑色的中山装倏地一紧。
易天行心头一紧。
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右后方的空中有些异常。
可这石梁太窄,叫他避无可避,于是又实实在在地被那把神出鬼没的大剑劈中了后背。
又是一声巨响。
易天行感觉自己体内的五腑六脏都有些摇晃了,勉强在石梁上站稳,不期下一刻,那柄大剑又奇诡无比地从下方的空气中冒了出来,由下而上,瞄着他的胯下来了记生劈!
……
……
“我的……小白鸟哎!”
(在强推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诸位兄弟姐妹既然赏脸看文,我就说声谢谢吧,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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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无耻是一种境界
小公子不知使得什么法术,竟能让这柄大剑凭空出现。易天行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防备,只好被动挨打,不过数十息的时间,已经在石梁上被这柄该死的大剑狠狠劈了七八下。虽然他的身体结实的狠,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这种被人按在地上痛扁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屈辱难当。
“操!这小子使的什么邪门功夫?”易天行在心里哀叹道,他瞧破了真兰弦,本有些沾沾自喜,哪料到对方竟然厉害如斯,让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机。
大剑又来了!
哄地一声响,易天行整个人被劈到了石梁上,像一只可爱的考拉一样抱着石梁不肯放手,他呸地吐出口里的灰尘,咒骂道:“你这家伙,继续啊,反正老子不怕打。”
小公子冷冷道:“只会挨打,也不过是废物点心罢了。”不知为何,他这时候说话比先前要尖刻许多。
“那又如何?你也拿我没辙。”易天行趴在石梁上不肯起身,玩起了废儿无赖精神。
易天行身上狼狈,心底大是震惊,这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小公子真是强的不像话,咒语似乎也不需要多念,这样宛若天外飞来的大剑,竟随手可招,若不是自己这种变态强悍的肉体,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也挡不住大剑几砍之势。
想到这点,他不禁起了一些畏惧之心,这才记起了斌苦大师常常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小公子乃是修行门中的奇才。”
或许正是因为畏惧,易天行才忘记思考,为什么小公子召来的大剑只会竖着劈自己,而不是想把自己劈下崖去。
“奇才?奇才是说明他懂的多,可不见得力气大吧。”
想到这节,趴在石梁上装死的易天行眼中寒芒一射,右手五指一弹,五道火龙便从他的指尖迸发,绕着石梁向小公子攻去,其势猛若惊雷,让人睹之心寒。
小公子脚尖一点,便像是一道轻烟般迅疾退回原位,右手在自己身前由上至下平平抹了一下,一道如镜如冰的结界面便出现在他身前。
五道火龙与这结界面轻轻一触,嘶嘶作响后,便开始咆哮着厮杀起来。
易天行虽然像考拉一样抱着悬在半空中的石梁,模样滑稽无比,体内却是真火命轮不停旋转,体内火元疾出,供养着这五头火龙向小公子的结界发起冲击。小公子仍然是一脸平静,看着结界有些微微松动,似乎也并不在意。
“遁!”
小公子轻声一喝,他的双脚与石梁接触的那一部分渐渐焕出青石一般的颜色,随着这青石般的颜色往上延展,他整个人先是化作一个石像,接着便……奇异地消失在结界之后!
易天行大惊,神识正欲放出,便感觉自己身前多了一人。
好快的速度!好奇妙的石遁之术!
突兀出现的小公子静静看着他的双眼,一指点出,易天行强悍的身体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小公子的食指已经轻轻点在他的眉宇之间。
易天行只感觉自己的双眼间有一道清流迅疾注入,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心底不由大骇,闷哼一声,体内火元化为一道艳赤之流从胸腑向上汇聚,死死在自己百会穴处抵住那道清流。
可叹他与小公子之间对真元的控制差了太多。如果说小公子在修行道中对真元的控制有如以臂使手,挥洒自如,而易天行却只是一个初涉此道的新手。在每一细微处的控制上,差别更是天壤之别。
火元之流刚穿过颅前,抵达眉宇之间,那道清流却又不见了。
一触即收!就如同先前小公子施展的那一招一样,看着简单,实则由极暴烈而转为极静,其间的控制法门哪是易天行这种初哥能掌握的。
易天行如今体内真元充沛,放在当世,估计也是极少见的异类,但在作战技巧还是大有不足,而他此时的精神还放在抵抗已经消失不见的清流上,闷哼一声,那道清流已经倏然不见。此时他体内火元并无对敌的力量,只得化为一道火柱从他的双眼之间喷向天空,看着奇异无比。
眉宇之间的火柱!
就如同他的双眼在放烟花一般!
这一道诡异的烟火照耀着整个山谷,山谷四周,似乎隐隐传来一阵惊叹之声,但易天行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异动,因为下一刻,小公子冰凉的手掌已经劈到了易天行的咽喉上。
易天行喉头一震,身子微软,单手扶在石梁上,身形奇魅无比地一滑,右脚便向小公子的胫骨踢了下去。
但他忘了自己对敌的小公子的绝招。
那柄大剑。
如鬼魅一般突兀出现的大剑横空出现在他身后,挟着无比可拟的霸气向他背上劈下。此时他全副神思都放在自己眉宇间的火柱和暗自踢出的一脚,身后全无防惫,哀嚎一声,惨惨被打在石梁上。
小公子微微一笑,趁着他被打的懵懂不堪之时,右手手掌轻轻一合,那道一直安静停在他掌心的青色烟氲被捏的有些变形。
“惨了!”易天行只来得及发一声感叹,便感觉到了如同在七眼桥下一样的感觉,先前被他火元防御着的真兰弦秘术笼罩全身。
真兰弦力量尽吐,瞬息间将易天行浑身上下捆了个结结实实。易天行眼中异芒一闪,清清楚楚看到有一层极薄极淡的青色纱雾笼罩住自己全身。他心有不甘,想到自己的天火似乎能将真兰弦的外探烟丝烧去,难道不能烧掉此时裹在自己身上的这层东西?心念一动,体内火轮呜呜急转,一道道天火被他强横无比地逼出体外。
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衫瞬息间被烧成灰烬,武当山龙头香石梁上,就只看见赤身裸体的易天行正在不停燃烧,金红火苗笼罩着他的全身,将老君岩一带照耀的无比怪异。
许是小公子交待过的关系,整个武当山静悄悄的,各处修行的道士也没有出来。小公子也只是安静地看着易天行默然运着天火,而不出手阻止,似乎颇有信心。
易天行身上不知燃烧了多久,终于渐渐熄灭下来。沉默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终于放弃:“怪了,这玩意儿耐火蛮好,小公子你应该参加消防队才是。”
小公子这时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轻轻拂去自己下颌的一滴汗珠,轻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能挨打,就能无敌于天下的。”
易天行有些狼狈地倒在石梁上,心里却是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要知道与小公子的这番交手也不过数息间的事情,电光火石间,对方竟能连续施展近身技,趁自己忙于应付之际,悄无声息地用真兰弦控制住自己。
他感受着自己体外每一方寸地传来的微微压力,眉头微皱,心知自己与小公子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若真个动手,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这不是修为的差异,是技巧的差异,这位小公子能清清楚楚地判断场间的局势,最大限度地利用环境心理等因素,再配上自己最擅长的技能,从而达到最好的效果。
易天行苦笑道:“小公子果然厉害,出手宛如写字画画一般轻松自然。”
小公子在石梁上如仙子一般缓缓走近,轻声道:“易先生放心,虽然我有无数种杀了你的方法,但我不会那样做,只求先生能在武当山盘桓数日。”
易天行感觉自己被他轻轻提了起来,然后回到了悬崖上栏内,不由大感没面子,苦笑道:“小公子气力倒是蛮大,居然提着我这笨人也不嫌重。”
小公子微微一笑。
易天行只看得见他清丽的下颌,想了想忽然又道:“你准备把我关在哪里?”
“金殿。”
易天行微笑道:“离了你的控制,这……对了,小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用来捆住我的法宝叫什么名字?我和这法宝好象蛮有缘似的。”
“真兰弦。”小公子居然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只是微微侧头,似乎不大愿意看易天行赤身裸体的可笑滑稽模样。
易天行一笑叹道:“能让小公子在武当山这等明山秀水陪我三日,倒也不错。”
小公子微微皱眉道:“我何时说过要陪你三日?”
易天行一哂道:“我虽然不认识道家宝贝,但也能感觉到,这真兰弦能缚住我,全*小公子神识控制,想来如果你和真兰弦之间离的太远,根本没有办法缚住我,是这样吗?”
“这倒是对的。”小公子微微一笑,“只是我带你去的金殿,最是适合关人了,我即便不在此间,想来你也逃不掉。”
易天行双眼微咪,他此时被小公子倒提在手里,身上光溜溜的,不过自从觉会佛宗控火法门以来,他经常便和火焰打交道,于是也习惯了这种衣服被烧光后的尴尬局面,他由下自上悄悄望着小公子的面门,只是可惜小公子的上半脸颊还是被帽子遮着,看不大清楚。
“金殿?是朱元璋那家伙修的铜家伙吗?”
“是吧。”
……
……
金殿,武当山主殿,修于正峰之上,相传朱元璋在元末起义时,一次战役中被敌兵追杀,慌敌中逃到武当山下,在茅舍前遇见一个道士,便苦苦哀求道士能收留自己躲藏。道士对他说:“如果我收留你,呆会儿敌人来了,将我这茅草做的道观烧了怎么办?”朱元璋一听,赶紧回答道:“如果你的道观被烧了,将来我给你打造一个金子做的宫殿。”
就这样,道士收留了朱元璋,让他躲过这一次兵灾,然后道观却最终被烧了。待朱元璋击退陈友谅,逼死张士诚,北驱元蒙,定都南京,建立明朝之后,便召天下工匠,在武当山修了一座金殿。
虽说名义上是金殿,但毕竟不能真的全部用金子做,一来太贵,估计明朝怎么也修不起来,二来金质太软,用来修宫殿,只怕会成为金豆腐渣工程。所以武当山的金殿绝大部分的材质是用的黄铜,但整个宫殿仍然是黄澄澄的,看着贵气无比,尤其是每当雨后初霁,明亮的阳光照耀在清洗干净后的金殿之上,反光数十里,看着蔚为壮观。
易天行不知道武当山的金殿里有什么样的凶险,只是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担忧。此时被小公子像提小鸡一样地提着,他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最后盘算出来了一个史上最下流对战法。
“报告教官,我要撒尿!”他忽然理直气壮地喊了出来。
小公子一愣,似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无赖子,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摔,冷声道:“撒吧。”
“再次报告教官,站不起来,撒不出来。”
“撒不出来就憋着。”小公子没好气道。
“憋不住屙身上怎么办?”易天行不知为何,此时说话更加粗俗不堪。
小公子冷声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招了,你愿意弄脏自己的身子,我不介意。”他也不回头,伸出两根手指,拈着易天行的耳朵,便把他提了起来。说来这幅画面确实也挺好笑,小公子生的瘦弱,此时却用两根手指提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壮实些的青年人,还显得十分轻松。
易天行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忽然说道:“那我就不憋咯。”余光里偷偷瞄着小公子的脸,身子却扭了起来,反正这真兰弦也只是缚住他,却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小公子感觉自己手上提着的家伙在挣扎,一转头,就看见一具光溜溜极难看的身体正在扭动,略有些厌恶地将易天行扔到地上,想了想,又右手五指微微一颤,掌心内的真兰弦微微一挤。
易天行感觉身上压力顿增,本以为是这家伙借机惩戒自己,哪料到这股压力左强右弱,竟似一双看不见的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你快一些。”小公子静静离开数米。
“哗啦啦啦下雨啦。”易天行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注意着身周的感觉。
果然,某一处的真气包围出现了缺口。
易天行苦笑着皱眉,心想自己这招未免也太下作了些吧?
“小溪缓缓流噢。”
安静的武当山某处不知名山坳里响起了一阵不雅水流声。
便在那不雅的空当,易天行极不雅地从不雅处逼出一团天火,化作一道不雅到了极致的红鸟向自己身后的小公子攻去。
而在小公子单手生出一个镜面挡下天火之时,易天行趁机跳转过身来,大声叫道:“非礼勿视!”
这一招居然管用了,小公子下意识里不肯看他的裸体,一侧身。而易天行已经像只八爪章鱼般扑了上去,把黑衣黑裤戴着帽子的小公子抱了个结结实实!
小公子心头大乱,右掌微微一震,真兰弦圆融之力顿时有些焕散之像。
他下一刻醒过神来,第一时间低头,极巧无比地在易天行鼻尖一撞,右手化指为剑生生戳在易天行腋窝里。
饶是易天行刀枪不入的身体,也感到一阵生痛,哀呼一声。但他到底是金刚之身,如今抱着小公子却是死也不肯放手了,近战他也不是小公子的对手,但如果说起蛮力来,这世界上难道可能有人比易天行更厉害?
易天行低声在他的耳边威胁道:“不准动,不然我烧死你。”忽然鼻端传来一阵幽香,不由心头一荡,抱的更紧了一些,他此时还是赤身裸体,抱着小公子看着实在是大不雅。
小公子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微张,一道奇怪的咒语念了出来。
“祷上清以化……”
易天行愕然发现怀中出现了奇怪的迹象,感到被自己如铁双臂紧紧缚住的小公子的脸颊竟渐渐的淡了,就像是电影里面的淡入淡出交果一样。
这幅图面让他有些害怕,一是因为不了解而恐惧,二是因为知道小公子如果*这种古怪的法子一旦脱离开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再也没有取胜的机会。
他闷哼一声,将心经五品漫游开去,感受着身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正向三米外渐渐凝去,猜测这是小公子的移体术,眉间一皱,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了,赶紧双脚脚尖一蹬,身子平平向后滑出三米。
“无耻!”
小公子的身影渐渐在不远处汇聚起来,还没完全显出身形,一声极愤怒夹杂着着羞意的清叱已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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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心情愤怒之类的闲话不聊了,有两位仁兄关注我二姐女儿身高的问题,俺自己这破事可以不理会,家里人的问题还是要解释一下:
“我才看这本书,但我看到……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大可以写书,而我就只能看书写不出,牛啊.真牛!一出世就有51公分,也忒牛点!(尺子有问题了吧?21公分才正常啊!!)——龙族””P:感觉51稍微大一点,但是绝对不止21公分,最少40公分吧!我忘记我儿子生下来多长了,绝对大大超过21公分,当然没有21公里,呵呵~---网侠
回龙族:中国新生儿的平均身高是五十公分,所以俺家这宝贝闺女并无特异之处,以上。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我乘清风而来,盗得芳心而去。世上珍宝千千万,最美惟有女人心,我就是那偷心的妙贼!”我是谁?我叫林风,一个最最不起眼的小小《风贼》!
第八十四章 真石剑
(这个,本来想讲一下自己这书前后风格差异的缘由,还想表示一下歉意什么的,但发现忽然变得有些舌笨嘴拙,便不多言了,以后争取把这故事讲的更有意思些,这一部省城结束后,可能内容会往世俗方面偏一些,先在这里说一声了,谢谢诸位捧场,下台吃饭一鞠躬)
易天行微微咪眼,唇角绽出一丝嘲弄:“无耻?”想到这些天来的遭遇,怒气盈胸,先前残留的一丝窘意早就被抛回了高阳县小池塘里。看着黑衣黑帽中渐渐化为实体的小公子,他在心底暗自冷笑一声,全神戒备着,并不意外地发现这厮露在帽下面的下半脸颊有些微微苍白,想来刚才那个法术耗了不少真元。
小公子似乎被他赤身裸体一抱后异常愤怒,右手剑诀一领,武当山的夜色中山风大作,一柄大剑突兀出现在空中向易天行劈了过来。
易天行便等着这剑,他耳力敏锐,听着破空之声,便往左轻轻一滑。
大剑擦着他的身体砍到老君岩的石板地上。
轰隆一声,石板被劈成了数块。
漫天灰尘里,大剑又一次的消失。
易天行单手扶在地上,眼中寒光渐起,等待着这柄大剑的再一次出现。
“嗤!”剑风破空。
易天行向右一个打滚,躲了过去。现在不比当时在石梁上,石梁太窄,易天行纵使再灵动也没处可躲,如今在平地上,他可不愿意被这几百斤的大剑生劈。
大剑又从他右方的夜空里平空生出,向他的腋下狠狠刺去。
易天行闷哼一声,脚步向后挪了两寸,右臂微张,让大剑从自己的腋下穿空而过,等大剑穿过一半正要消失之际,他忽然合紧双臂,将这把宛若天外而来的大剑死死夹在臂下!便在霎那之间,少年的体内起三味坐禅经疾运,将体内真火逼成一团温度极高的火点,由胸腑沿臂肘喷涌送出,在左手的拇指上被压成泛着朱赤色的妖异光芒……然后轻轻捺在大剑的剑刃上。
嗤的一声轻响。
总是平空而至的大剑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平空消失,而是由鞘至刃尖猛地一下变的白炽热红,噗噗轻裂之声大作,化为无数高温的碎片,渐渐消失在易天行身周的黑夜里,就像是无数闪着光点的莹火虫在夜空中曼舞不息。
……
……
易天行叹道:“小公子竟能将真元化为体外之剑,佩服。”
小公子声音比这中夜山风更加寒冷:“你错了,先前是五行控术,这才是体外之剑。”话音一落,他轻轻将手掌放在道路旁的崖壁上,然后轻轻离开。易天行瞠目结舌地发现,崖壁上被小公子手掌按住的那一块,随着他手掌的离开,也有一根石柱被轻轻的提了出来。
就像山崖是豆腐一样。
小公子的手掌轻轻吸着,那道石柱滑顺无比地从崖壁上被拔了出来,石柱由粗趋细,细细看着,才发现是一柄大巧无锋的石剑。
易天行看着他洁白莹净的小手握着一把石剑,感受着那把剑上传来一丝令人恐惧的感觉,不由苦笑道:“这事情好象弄大了,小姑娘习气,葵花感觉。”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小公子本来就冷若玄冰的气息显得更加寒冽。
石剑被他握在手上,看着十分的不协调,黑与白,粗砺的石剑柄和光滑纤净的手掌,两相映照,十分怪异,但他就这样握着,却又显得很自然,好象这把剑是天生为他做作一般。
“我最擅长剑术,请易兄指教。”
话音甫落,小公子手腕一抖,石剑化为森森石柱向易天行刺来。
易天行一看小公子出手便知道这位乃是剑法大家,自己哪里是他对手,暗自一咬舌尖,心道:“拼了!”竟是不躲不避,右手极漂亮地一展一握,体内火元疾出,化为一道宽约一掌,长约半丈的火刀,牢牢握在右手中,向那把石剑劈了过去。
小公子握着那把石剑就像握着双筷子一样轻松。
他极巧妙地一转,石剑剑尖向着易天行的咽喉点去。
易天行能感觉到他的愤怒,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此时是真的想杀死自己,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体强度很有信心,但也不敢和对手握在手中的剑尖相接,毕竟对方是修行门中的奇才,谁能保证他的这把不起眼石剑是什么仙器之类。
电光火石间,易天行闷哼一声,强自扭动身体,让自己的左肩与对方的石剑相接。一阵巨痛从左肩传来,余光里瞧见这柄石剑的剑尖竟插进自己的肩头一分左右。
这还是自从被古老太爷打了一枪后,易天行的身躯第一次被外力所伤。
易天行性情与众不同,此时怒极反笑,平常的面貌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容,右手手腕一转,掌中握的天火之刀挟着破空的滚滚热浪向小公子劈去。
小公子不敢托大,脚尖一蹭,身体平平滑后数步,石剑宛若没有刺出没有伤到易天行一般,好整以暇地在剑路上等着易天行的天火一刀。
天火一刀,无形无迹,青石一剑,清雅空灵。
刀剑一交,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有无数个藏僧正在敲着金钹一般。
“咣咣”武当山的安静深夜被这几声巨响惊醒了过来。
小公子的身形清幽,来去无形,易天行身体强蛮,速度惊人,两人之间的交手,就像是两道轻烟在山道上你旋我转你纠我缠一般,数息之间也不知互相递了多少招出去。
易天行没有什么招数,*的就是蛮力和狠劲。
可这匹夫之勇只逞得一时,终究还是被狼狈地打落于地,赤裸的身上东一道西一道伤口,好在伤口不深,而且迅即转为浅灰色,再转为原本的肉色,就像是浑没有受过伤一般。
小公子侧着身子对着他,手中的石剑轻轻拄在地上。
“你还想与我动手吗?”
易天行呸了一口,真气燎劲烘绕间,这口唾沫吐在地上嗤嗤作响,竟将地面灼的黑了一小块地方。他此时虽然没有什么太过难受的伤势,但确实感觉有些疲累,尤其是被石剑划过之后,这久违的受伤的感觉,让他有些隐隐害怕。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种挫败感,这种面对强大的敌人无从发力的感觉。他的天火一刀威力虽然十足,但根本没有办法挨到小公子身体分毫,甚至连他的帽子都没办法打落,若用离火攻击,威力又不足,小公子简简单单施出一个冰镜便挡住了。
这种挫败感让他非常的不乐意。他决定用别的法子扳回一程,沉默一阵后,他看着小公子隐藏在帽子后面的大半脸宠,忽然低头坏坏的笑了,抬起头来脸上却满是惊愕震惊:“小公子,你帽子上有条蛇。”
就这样,易天行打了半天都没有打下来的帽子,被一声惊呼的小公子像扔什么样地扔的远远的。
如流瀑般的黑发渐渐滑下,那张美丽异人,眉目如画的面宠出现在易天行面前。
意识到自己上了个很幼稚的当后,小公子有些嗔怒地望向易天行,却看见这家伙的一脸坏笑。
“秦梓姑娘,果然是你。”易天行冷冷说道。
“你早就知道了?”一直扮成男生的秦梓疏眉微蹙,感觉到一直被自己戏弄着的少年平静面容下掩之不住的怒气。
秦梓想到在七眼桥下,面前这个男生也是用那种……无耻的方法乱己心神,不由又羞又怒,她自小被视为上三天不世出的天才,人人尊敬爱护,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等无行浪子。一想着,她的眼光下意识地往易天行身下瞄去,马上羞意微作,一个侧身,冷冷道:“堂堂男子汉,居然用这种无耻的法子。”
易天行挑挑眉头,无所谓道:“我向来信奉目的正确论,手段没有道德评价的必要。”
“还不把衣服穿上?”秦梓可没有易天行那么厚脸皮,可以和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在野地里说话。
野鸭飞不高,就暂时别冒充白天鹅,打架如果不是别人的对手,那说话永远比拳头要可爱。易天行明白这个道理,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住自己胸中怒气,迅疾换了面上表情,摸着脑袋呵呵一笑道:“我学的这法门什么都好,就是蛮容易形成裸奔的局面。”忽然苦笑道:“我可没有随身携带衣物的习惯。”
秦梓如兰手指一召,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身道袍,轻飘飘向易天行处飞了过去。
易天行接了过来,手忙脚乱穿好,把头微微一偏,欣赏着面前这女子惊人的美丽,微笑道:“刚才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不错。”
“什么不错?”秦梓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香玉满怀……”易天行淡淡说道,下半句话却戛然而止。
一柄大剑又凭空而至,生生把他的后一个字劈回肚里。
秦梓满脸愤恚道:“你再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像打情骂俏,便住了嘴。
易天行却是脑中灵光一现,隐隐觉得心绪有些不妥,便想起了张翠山的儿子的故事,吓得赶紧猛摇脑袋,便这样两个人站在武当山坳里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终于轻叹一口气说道:“还打吗?”
“不打了,反正打你不死。”秦梓难得的幽默了一下。
“唉,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易天行扮委屈状。
秦梓的帽子被脱掉,恢复女儿身打扮后,似乎性情也变得女性化一些,噗哧一笑道:“你又哪里可怜了?”
旋又冷冷道:“你还是要回归元寺吗?”
易天行挠头苦恼道:“这般忽冷忽热,以后你怎么嫁得出去?”
秦梓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疑惑,旋又浮上一丝坚毅神情道:“我一心向道,这些儿女私情又如何能牵绊我。”
不知为何,易天行的心里忽然觉得格外放松,似乎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似的,安静了会儿后应道:“为什么不让我回归元寺?”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公子?”秦梓反问道。
易天行淡淡道:“我是无赖子,却不是傻子。若不是猜到是你,先前怎会用那种下作方法破你的真兰弦。很多事情我能了解一点点,但有一部分我是懒怠说明白,比如你,还有些事情我是猜到了也不敢相信,或者说有些事情越不明白,我或许能过的越舒服一些。要知道,装糊涂一向是我最擅长做的事情,在县城里我就装了十七年,早就养成好习惯了。”说完这句话,他望向东边的夜空,想起了省城归元寺里的那位师傅大人。
“果然如此,不枉我欣赏你。”秦梓淡淡道。
易天行没有自作多情,知道她还有下文。
“我从小修行道术,从没有哪种道术能让我花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向来被视为上三天中不世出的奇才。”秦梓安静说道:“不是夸赞自己,在山中我已经无书可学,所以我向父亲请命,来省城读大学,便是想入世潜修。”
“门中查过你,知道你从小到大的所有情况。”
易天行点点头,相信她的说话,毕竟上三天能调用军用直升机,想来在世俗里有极大的力量。
“其实你和我一样。天才,或许都有孤独症吧,我相信你从小到大也曾经困惑过。但我很羡慕你,能够很好地融入到这个社会里,就像在学校里在小县城里,而不像我一样仍然是孤家寡人。”秦梓微微笑道:“你很乐天,所以可以有邹蕾蕾那样可爱的女孩子。”
易天行微微发窘,忽然眉头一皱道:“先前还在争死斗活,这时候却开始闲话家常,感觉相当不好。”
秦梓话锋一转:“你根本不是什么佛宗的山门护法,你只是一个不知如何得了大机缘的幸运儿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修行界之间的争斗,你何必插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把你留在武当,一方面我承认是你的实力已经足够威胁我的计划,另一方面,我又何尝不是想保全你的性命。”
“什么计划?”易天行安静道:“在这个月之前,我确实只是有些特异之处的世俗人罢了。所以我也只会按照世俗社会的眼光来看这件事情,归元寺里的僧众待我如何,虽然其中自然也有利用我的因素,但毕竟他们帮过我不少。而你们。”他声音顿了顿道:“吉祥天究竟想进归元寺做什么?强索天袈裟是借口,向我兴事问罪仍然只是借口,我知道,你们想进归元寺后园,可你们进去了又如何?”
“你随我来。”秦梓轻声叹息道,然后向武当山上行去。
易天行满头雾水地跟着她向山上行去。
远远可以看见金殿在夜色里微微反射着淡淡光芒,易天行随着秦梓姑娘走入侧近的一间庙宇,推开墙壁上的一个隐门,便进了一间颇为简洁干净的小房间。
“请坐。”
易天行微微点头坐下。
“吉祥天录属上三天,一向只讲究修宝炼器,极少入世。所以你对我一直和归元寺过不去,有些不解?”
秦梓倒了一杯水,递给易天行。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易天行唇角一丝讥讽道:“比如先前你还要对我打打杀杀,这时候却又和我促膝谈心。”
秦梓微微一笑,美丽的脸庞秀光四射,易天行下意识地把双眼望向别处。
“我做事很直接。如果能用法力将你困在武当,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实话说,先前我施咒脱开……”秦梓语声微微一顿:“你的怀抱,耗损真元太多,已经无力再次施展真兰弦,而不能施出真兰弦,我没有办法将你困在一个地方。所以我想和你讲讲,希望你能自动留在武当。”
易天行微微一笑:“姑娘说话够真接,我喜欢。若能说服我留在武当,那姑娘请讲。”
“你很强。”秦梓静静道:“这点或许你自己不清楚,但我明白,你就像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我既然想进归元寺后园,便不想在归元寺里与你对敌。”
易天行摸摸鼻子,苦笑道:“谢谢你夸奖我这个手下败将。”
秦梓又道:“可是对我为什么要进归元寺后园感到好奇?”
“正是。”
“因为我要去看一个人。”秦梓睫毛微垂,两只手指拈着水杯送到自己的薄薄双唇间。
“后园里的那个人?”易天行静静问道。
“不错。”
“为什么?”易天行面上平静,心里却开始翻滚,心想自己的老祖宗师父至少也得几百年没有踏足尘世,难道还会与人结怨?
秦梓道:“你可知上三天建派以来不过六十余年?建派始祖当年扫遍天下道门,凭着俗世修士无法相抗的力量,将所有道家术派一统于门下。”
易天行听她一说,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建派始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神姿。
秦梓忽然悠悠一叹道:“那还是三十年代,始祖下昆仑山,往归元寺一探,结果重伤而归,不数日便溘然逝去。”
易天行心中一震,对自己心中的猜想又多了几分确认,心想自己的老祖宗师父如果真是自己所猜想的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上三天开派祖师自然会被硬生生打的吐血——打遍天下无敌手碰到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家伙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这怪异的对决让他暗自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一脸平静。
“我也是从典籍上看见这些秘辛,最开始颇为奇怪,后来慢慢查明归元寺后园里住着一位修为高深之人。”秦梓冷然道:“那便是我此行欲见之人。”
易天行忽然有些厌恶:“就算你开派祖师死在对方手上,可是对方一直呆在归元寺里,肯定是你祖师去招惹别人,技不如人,难道你们这些当后辈的就要死缠滥打?”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归元寺老祖宗的挂名弟子了,当然说话要偏着自家人。
“并非如此。”秦梓微微一笑道:“这不是私仇,而是公事。”
“公事?”易天行本是装糊涂,这时候却是真糊涂了。
“上三天开派祖师,只是昆仑派的一个小弟子,为什么短短数年,他就能成为中原道门法术最为高强之人?”秦梓轻声说道:“我下山之前才明白,原来是有仙人下凡授他法术,所以我上三天才能在修道门中独树一帜,无人能抗。”
“仙人?”易天行头中嗡的一声。
“不错。”秦梓苦笑道:“仙人抚我顶,多么有浪漫色彩的传说,可惜仙人也是讲条件的。”
易天行看见她唇角的一丝苦笑,知道必有蹊跷,皱眉问道:“这条件难道和归元寺有什么关系?”
“佛道两家向来交好。”秦梓道:“只是不知为何,我上三天历任门主都会往归元寺一探,而每次均是重伤而回。”
“去归元寺打架,难道这就是仙人的指示?”易天行隐约觉得捉摸到了事情的关键。
“人神相隔,我也不是很清楚。”秦梓面无表情,想来是不愿意就此事与易天行讲的太过清楚:“我只知道前两任门主都是因为归元寺内的某人而死。而如今……门主是我父亲。”
“于是你一定要想办法将归元寺里的那个人杀死?”易天行静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你有这么重要的缘由,我自然也不能说你什么,只是觉得……”忽然讥讽一笑,在心里想道:“原来赫赫大名的上三天,也不过是仙人不方便出面时候的打手罢了。”
秦梓道:“我没有想过能够杀死归元寺里的那人。”她凝重说道:“门中的小册子上讲:此人当年犯下滔天大罪,被佛道两家镇压,而佛宗讲究渡化,所以只肯将这大妖镇压在金刚伏魔圈内,而仙家认为这大妖应该被诛,所以……”
“所以天上的神仙不好意思不看佛爷的面子,便在凡间喊些人去做这件事情。只是仙人和归元寺里的那个人有什么瓜葛?”易天行问道。
秦梓摇头无语。
易天行忽然打了个呵欠,“估计你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其实……”
“其实什么?”
易天行脸色有些古怪:“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把上三天散了去?这样和仙人的约定也就不算数,你的父亲也就不用再亲探归元寺,岂不皆大欢喜。”
“建一座城池容易,要想毁去,却又牵涉到太多的人和事,不论是内在还是外部的原因,都不会允许上三天的门主如此作法。”秦梓静静道。
易天行笑道:“忽然想到了金庸写的长乐帮,真像是要接赏善罚恶令的人们啊。”
“仙人?真有仙人吗?”易天行有些神游物外,“秦梓姑娘,你见过仙人没有?”
秦梓微微摇了摇头。
“上界的烦恼,何必让我们这些小人物争来杀去?秦梓姑娘,我劝你放过归元寺一马。”
秦梓坚定地拒绝:“事关家父生死,虽然他肯定不会赞同我的做法,但我还是要试一试。”
易天行皱眉说道:“我对归元寺比你熟悉,你可承认?”
“不错。”秦梓应道:“归元寺后园,我们道家人极难进入,而易兄在后园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比我熟悉,敢问何以教我?后园里住的那人,是什么模样,你可曾清楚?”
易天行低头斟酌半晌后道:“那人很强,和你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你最好不要动他的心思,最终还是会铩羽而归。”
秦梓微笑道:“我不是莽夫,仙人都有所忌惮的人物,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修道人能对付的。”
易天行奇道:“那你还要进后园?”
“不错。”秦梓静静道:“我吉祥天最擅长法器,用了几名弟子的性命才弄清楚,原来归元寺后园里有一个伏魔金刚圈,这是佛家禁锢大阵。我不求败了那人,只求通过调动伏魔金刚圈替我父亲看看那人究竟有多厉害。”
“原来是个孝女。你们想进后园,就是想用方法去触动伏魔金刚圈?”易天行微微咪眼。
秦梓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易天行曾经一头撞上过那道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在阵法尚未发动的情况下,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堪比天地造化的雄浑力量,如果吉祥天真能想出办法发动伏魔金刚圈,那自己的老祖宗变态师父……能顶得住吗?想到这节,他不由有些拿不准。
“为什么不和归元寺的大师们说清楚?两相参详,说不定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易天行为了掩饰自己心中惊惶,转而问道。
“这些胡教和尚怎么可能相信我们的话,更何况我才不信斌苦老和尚不知道归元寺后园之人的身份。”秦梓冷笑一声,接着问道:“易兄听完我的解释,可否愿意不再插手我门与归元寺的争斗。”
易天行微微一笑,明白这是要自己做答了:“七眼桥下便和姑娘说过,我最重然诺,自然要慎重一些。这样吧,只要姑娘答应不会伤害到我的亲人,我便不理会这椿事情。”
秦梓微微一笑,似乎舒了口气。
“那我这便回省城了。”女生笑的很甜。
“一路回吧,我也想坐坐直升飞机,开开洋荦。”易天行笑的更甜。
推门而出,却不是原来的那间道观,而一间极富丽堂皇,极宽大气派的殿宇。
易天行愣在原地。
秦梓微微笑道:“一门入而百门出,正是武当的移势大阵,此处便是金殿,易兄可以多欣赏一番。”
易天行心中生出不祥的感觉,便听见小公子冷冷说道:“易兄今日与往常不一般,身上多了丝不一样的气息。”
他眉头一皱,后颈那一根毛发又开始微微痛起来。
“好强的妖气。”秦梓叹道:“叫我如何敢信你。”
易天行正欲发难,便听见金殿之外,一片嗡嗡然地道士礼颂声响起:“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道无德不足为道,法非诚不足言法……”
“景霄大雷琅书!”博闻强识的少年郎大惊失色,却根本不及反应,便感觉身旁一座高大如山的塑像以一种不为人察的方式轻轻颤动了起来,空气中礼颂声往复遁环,带来一阵无由纹动,一股宛若天神般的气势将他死死压在地板上。
他用尽全身真元,强强扭动脖颈,向塑像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颇为狰狞的龟蛇相缠景像。
原来是真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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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大光明
第八十六章
有这样一尊神: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三教祖师;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奕使;元天上帝;荡魔天尊……这么多的封号,一百多个字的封号,只是用来形容他一个人。
那就是玄天真武上帝。
就是那个披发跣足、脚踏龟蛇、发祥于武当山、以扫妖除魔为乐的真武大帝!
“本不指望你能守约,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蠢到上这么弱智的当。”易天行冷冷望着小公子秦梓的清洌背影。
“我有恶念,却无恶意。”秦梓幽然叹道:“今天的事情,我向你说声抱歉。上三天传承七十年,表面光鲜,谁知道我们的头上悬着一柄大剑,事涉家父性命,我不得不如此。”
易天行散坐于地,手结莲花印,勉强稳住自己心神,眼光再也不去看这女子,冷冷道:“原来所谓促膝谈心,只是为了把我诱到金殿里面来。”
秦梓幽然叹道:“这里只是残留着真武上帝在凡间的最后一丝气息,淳和中正,一应妖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做错了一件事情。”易天行摇着头。
“什么事?”
“如果把我留在武当山,是为了你要进归元寺后园行险。我不以为你有这种实力,所以我在不在省城,本来就不是关键,不然你以为我会和你废话这么久?”
“我不会说你会后悔这一类废话。”易天行的身体已经被这金殿内的气息压往地面:“因为你必定会后悔的。”
小公子并不回头,缓缓走向殿门,忽然在殿门口处停住身形:“我的真名叫秦梓儿,多个儿字。易天行,今次事情如果有个好结果,我会来找你下象棋。”
一句话含着几分意思,告诉易天行真名,多一个儿字,便是多添了一分亲密,这里面可能含着姑娘家欺骗色狼的一丝内疚。“今次事情如果有个好结果……”一句又给易天行一点儿希望,至于下象棋一语,又不知含了多少未尽之意。
易天行像青蛙一样狼狈趴在地上抵抗真武大帝残留气息的威压,心里还在赞叹着这姑娘心思剔透玲珑,一句话竟能复杂到如斯地步,细细品着里面的意思,不由有些恍惚了,连先前对秦梓欺骗自己的怒意也减了两分。
可毁约于前,受骗于后,少年郎心中早积起十二分的愤怒,此时纵少了两分,亦是十足之数。
只是转眼间,强大的威势不停压榨着他体内每一分寸,让他经脉欲碎,血肉欲撕,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
……
金殿内真武大帝法相庄严,龟蛇盘于下,浑身上下仙光四射,直彻天地。而像一只蚂蚁般站在塑像前的易天行,此时却浑身笼罩在一股极嚣张的气势中,他的后脑某处,一根头发钻心般的痛,这种痛却让他浑身激发起了无比雄浑的力量。
传说中能生小猴子的妖毛?
易天行震惊着,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在后园老祖宗传给自己的法宝。
真武大帝像似乎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一个小小的人类也敢在在自己面前挑战自己的权威,真武大帝像如漆双眉隐约间不可捉摸的动了一下。
便是这一动,身处场中的易天行感受到一股堪比天地的力量向自己压了来。
易天行明明知道自己面前的只是个塑像罢了,但不知为何,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远古神兽的巨大力量,或许这一丝力量真只是真武大帝残留在人间的一丝气息,却仍然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叫人无法抵挡。
……
……
省城,归元寺内。
当易天行在后颈那一根毛发妖力的刺激下,全身散发着如神魔般的气势,与真武大帝残留在人间的气息进行着势场上的较量时,这种贯彻天地,凛凛然的气波,终于传到了归元寺内。
归元寺后园那间茅舍内,圆滚滚的小朱雀正在穿着破烂袈裟的老僧身旁打滚消食,忽然感受到老爹的气息,倏地一声站了起来,两只细细的小脚丫子支撑着它圆滚滚的身体,看着可笑无比。
“咕咕咕!”小朱雀感受到易天行的不甘,愤怒地鸣叫起来。
旁边的老和尚轻轻用手指点着它额上的那撮银羽,呵呵笑道:“想去吗?那就去吧,反正都是你的老相识,俺那根毛好象也快不行了。”
话一出口,小朱雀的身体便缓缓变大起来,原本柔顺无比的绒毛化作了鲜艳无比的新羽,整个身体涨大了约一倍有余。
它蹒跚走到茅舍的门口,看了看西方的天空,鸟喙微张,一声极尖厉极愤怒的清鸣响彻寺院。
“呜!”
随着一声清鸣,长大了的小朱雀振翅一飞,化为一团红火便高飞入天,直上九霄云外。
…………………………………………………………………………………………………
秦梓头夜已经回到了省城。此时日当正午,归元寺外的森森林木化作的阴影笼着她的全身。她换了一身衣裳,脱了那身一黑到底的行头,却还是冷冷地站在归元寺门口,想到易天行此时正在武当山金殿里吃苦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小女儿家的心思,和天分这种事情是扯不上什么关联,也是最捉摸不透的。
……
……
过了许久。
在归元寺大殿之外,竹叔站在秦梓身旁,微一躬身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再等一等。”不知为何,秦梓心神有些不宁。
竹叔手上的竹杖顶端有一块青黄色的竹皮,约摸有三指宽半掌长,便在此时,这块竹皮渐渐变幻着色彩,不同层次的青色渐渐叠加,最后显出几行字。
秦梓眼角余光扫过,微微皱眉。
竹杖上武当山传书。
“金殿失火,易遁。”
秦梓一惊,微微侧着脑袋想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易天行怎么能跑出依附着真武大帝气息,又被武当山道人景霄大雷琅书护持的金殿。这也不能怪她,纵她如何策无遗算,可唯一知道易天行有只小朱雀的宗思如今不知去向,若她早知道易天行身边带着这么一位小红鸟,那她一定不会把禁锢少年郎的地方选在武当山上。
——朱雀真武,那是有裙带关系嘀。
此时的秦梓儿,自然是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也不理那小子赶回省城后会出现什么问题,抬步便往归元寺大殿内走去。
斌苦大师却不在大殿之上。今天省政协八届二次会议预备会召开,在水果湖旁的政协礼堂开完会后,他带着叶相僧去了宝通禅寺用斋饭。叶相僧坐在他身旁无语,心想自己的师父虽然兼着省政协的副主席,但极少去参加这些例会,今日不知为何,从清晨便离寺来了这里。想到如今归元寺外的情形,叶相僧略感烦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绪不宁,斌苦大师腕间的檀香佛珠缓缓释放着淡淡光芒,令睹者心生宁和之感。
“不知易护法现在如何了。”
“吉祥天已经入寺了,主持,我们何时回去?”
斌苦大师的淡淡白眉微微动了一下:“上三天的身后是如今这三千世界的真正权力者,小公子这数月来一直谋着要进本寺后园,佛宗如今势微,你我如何应对?”
“弟子愚笨,请师父指点。”面相俊美的叶相僧一合什,恭谨问道。
斌苦大师轻轻拔着虎口中的念珠,轻声道:“佛无常性。明月大江,清风山岗,朝露晚雨,一应自然而行,小公子要进后园,那便进吧。”
叶相僧一愣。
“只是进了还能出来吗?”斌苦大师幽幽道:“天才如小公子,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只看见事物一角,却不知道事情本由。”
“易天行还一直没有消息。”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斌苦大师叹道,“不应此劫,如何修成正果?冥冥中早已注定,他这趟武当山,是一定要去。”
斌苦大师脸上的皱纹仿佛在同一时被抹去,露出难得的凛然之像:“不是所有的佛都不会发火的。”旋又微笑道:“何况易护法也快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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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易天行被真武大帝气息快压成肉干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来了这样一个疑问。前日在归元寺后园里与老祖宗师父的一番交谈,让他略略有些了解。可是这真武大帝的气息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敌对?难道妖气真的与一般力量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知道问题出在老祖宗给自己扎的那根毛发上面,这根毛发上的力量比他自己的力量不知要强上多少,也正是因为这根毛发,他才在和秦梓之间的较量里多次险里逃生,也正是凭着这根毛发的力量才能勉强抵抗住真武大帝淳和雄浑的气息。
可惜毛发无根,易天行无法回头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脑后这根毛发已经开始渐渐变的无力,渐渐有了要被真武大帝气息炼化的迹象。
嗤的一声轻响。
老祖宗种在易天行脑后的那根毛发终于化为一线青烟袅袅升到半空。
而如今与真武大帝气息直接对抗的,已经换作了易天行体内的火元之力。
易天行体内真火命轮急转,将自己的火元输送至自己的四肢及胸腑间,抵抗着那份仿佛来自远古的无孔不入的气息侵入,只是甫一接触,才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平日里引以为豪的丰沛火性真元,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微弱渺小,甚至连先前自己后脖颈的那根毛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如。
金殿外不知有多少道士正在齐声吟唱着“景霄大雷琅书”,咒语阵阵,催动着真武大帝金身威势。
金殿内真武大帝的气息四处纵横,充溢全殿,但殿内别处事物却是纹丝不动,仿佛无风无痕一般,但身处其间的易天行却是有苦自己知,那股充溢四周的力量像水压机一般压榨着自己的身体,而每当自己提起火性真元与之相抗时,这股气息传来的力量更是像洪水一般涌来,似乎自己的真元有一种奇异的味道,让真武大帝这位龟儿子蛇孙子馋上加馋……
在小县城的时候,易天行因为自己妖异的体质而不停地尝试过在寻常人人是自杀的种种举措,比如从五楼往下跳,比如拿刀子在自己的咽喉上像割牛排一样地割来割去,但对于真正的生死分际的感觉,他尝试的极少,因此完全养成了不在乎生死的人生态度。所谓不在乎,其实也只是生死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在归元寺后园被天袈裟罩在雪亭中时,他想到死亡。
此时被真武大帝残留人间气息压榨着,他又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已经无法呼吸了,身体四周的空气似乎都畏惧于那种力量而与他的皮肤产生了隔绝,如此一来他呼吸不到任何氧气,渐渐感觉头有些晕眩,四肢渐渐冰凉。
恍惚中,易天行下意识地自嘲想道:“悔啊!打不过那阴险丫头,自己就该跑路,还妄想学张无忌和赵敏在陷井里面谈什么心……愚笨如斯!”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弟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他轻轻在脑海中念颂着禅经的止观法门,稍微感觉好受了一些,只是四肢仍然不听使唤地被死死压在地上,竟感觉有些扁了。
石板好凉。
啪的一声轻响,金殿内的青石地板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大力的压榨,易天行身下的石板微微寸裂,便依着他的人形被压进去了浅浅的一层,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巨人的手掌啪的一声打进石板里面一样,看着怪异无比。
恍惚中,易天行似乎感觉到先前被植在自己后脑的那根妖毛炼化后并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袅袅化为青烟,淡淡扬扬地从自己的鼻端钻了进去。
他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然后便似乎听见很多人在不停地说话。
“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
“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作甚?”
“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
“这厮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
……
……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这段秘藏在易天行的脑中响起来,本有些浑浑噩噩的他顿时醒了过来。如果换成别的人,当此危局定是想不明白这说的是何事,但他这个读过万卷书背过万卷书的脑子,却一下记起来了。
“吴承恩的段子啊……”易天行呻吟着,灵台深处似乎隐隐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窗外夜色渐浓,殿内暗烛渐弱,他终于脑中嗡的一声,身体晕了过去,神识却进入了一种飘忽的状态,体内每一细微处都在经受着真火粒的洗涮。
而在此时,武当山峰顶之上传来一声极尖厉的啸声,一团如赤如金的朱红色光影飞啸而来。
金殿外的道士们被这啸声所慑,身畔长剑通灵,嗡嗡作响中齐齐自己伸了出来,露出了明晃晃的剑身,像是在迎接什么样的贵客,显得畏惧之极。
只可怜这位贵客没有和被自己的老爹教过作客之道,朱红的羽翼一展,鸟喙轻吐,一道火焰便化为铺天红浪向着峰顶夜色中反着微暗金光的正殿喷去。
而似乎受了这道九天玄火的感应,正以奇怪身姿于殿内挣扎的易天行忽然双目一睁,黑黑的双瞳平静异常,双臂如疾鸟投林般向后一展,整个人的身子便用两只脚尖踮着,而胸膛一挺,整个人反弓向着金殿宇顶,便在霎那间,一道洪流如金如玉,有如火山爆发般从他的胸上喷薄而出,如同朝日跃过地平线的那瞬间般,美艳不可方物。
这道火柱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直直打在金殿的屋顶,轰的一声巨响,击出了一个浑圆之极的创口,直直向着夜空画去,与朱雀鸟由空而至一道九天玄火在武当山的夜空里不期而遇,迅疾散开,化为满天火势将武当山峰顶罩入其中。整个金殿是用黄铜所作,此时竟也燃了起来,熊熊火焰好不骇人!
其时夜空中一轮明月,月中可有玉兔?朱雀破天而至,大放光明。
而武当的真武……
“日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若易天行这个时候仍然醒着,一定便明白射阳山人在几百年前说出的话,终于在今天应着景儿了。
(笑着说句话,昨儿那章出来前就知道一定会让一些看书的朋友很不爽,批评的意见俺是虚心接受,虽然不见得会改:P所以取章节名儿的时候,就取了真石剑,用谐音让诸位消消气。不过虽然俺不是死不悔改的那号人,但有些朋友要求男猪动辄灭人满门,这个……咳咳,确实在下能力不足,自我一百遍啊一百遍。不是说什么矫情话,至于说到过渡过快,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朱雀中间这段儿是有些问题的,虽然有一丝丝客观理由,但总归是我的不是,日后有机会详说一下吧,以后争取改一下。)
第八十六章 跳台纪事
北京西山,很多著名的权力人物及不著名权力人物都习惯在这里疗养。
“余极不忘龙泉也,不忘龙泉,尤不忘松。”
“这是清代龚定庵《说京师翠微山》里的句子。”
“能在松下对上一局,也算雅事。”
“我是工作人员,陪老师下棋也是工作,杀人作保镖也是工作,和雅字儿可沾不上边。”
西山麓里,有一泉,泉畔有四松,松旁有一小屋,屋内有两个人正在下着围棋。其中一人赫然是当今世上享有大名的国手,而与这位国手对局的,只是个打扮委琐的年青人。这年青人面上漫不在乎,身上穿着件油污洗之不褪的夹克,夹克的领子上还有一个晾衣服用的夹子,看模样是这年青人收衣服时,竟忘了取下来。
好马虎大意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马虎大意的人,此时却是气定神闲地望着棋盘,而盘那面的著名国手已经是冷汗渐下。
半晌后,那位著名国手推坪认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周逸文,你如今棋艺大进,我可不是对手。”
穿着夹克实用的年青人便是周逸文。他呵呵一笑道:“老师过奖。”
国手无奈笑着摇头道:“天天陪那几位下棋,想赢想输都不大合适,这身棋艺倒是有些荒废。”
周逸文挤挤眉头笑道:“既然老师觉得下棋无趣,下次那几个老头子再要下棋,你不去不就成了?”
国手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你们这帮子怪物?”袖子一拂棋坪出门而去。
便在这时,周逸文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了起来,侧头微微听着东南某个方向,许久以后才缓缓开口道:“武当山方向有事。”
此时小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便在下一刻,屋内一处角落里的空气渐渐流动起来,射经此地的光线都被某种力量变的有些摇晃灵动,光线渐渐地暗了起来,形成一个人形,缓缓的,终于
看清楚了,是一个看着朴实无华,却给人一种凝重之感的男人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
那人约摸三十岁左右,微闭着眼,感应着南方某处,半晌后轻声说道:“好强的妖气。”
周逸文眉头微皱:“大师兄,武当山有真武大帝分身,何方妖孽竟敢前去滋事?”
这位大师兄应道:“我也不知,不过武当山道门前日便来过信,说今日武当山有事,提前向我们报备。”
周逸文想了想后说道:“北京城最近一直比较太平,要不然我去武当看一下?”
大师兄微微笑了,道:“如果你知道是谁在那里,估计你就不会想去了。”
周逸文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古怪神情,讷讷道:“不会是小师妹在那边吧?”
大师兄笑道:“梓儿最近一直在省城里读书,最近却是不停有动作。希望她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周逸文吐了吐舌头道:“小师妹那种变态天才,就算惹什么事也不用怕的。”
“她性情其实清朗,若不是为了必要之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只是你也明白,归元寺后面对于本门而言意味着什么。”大师兄叹了口气,仰首望天:“清静天的长老们一直催促着父亲对归元寺下手,说是上面有法旨下来。而父亲自从十年前重伤而回后,似乎对事情都看的淡了,何况如今太平盛世,我们怎好胡乱行事……哼!”
他冷笑道:“仙人无凭,你我修行数十年,哪有见过?那些长老们仗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令旨,便要我们行这些无谓之事,实在是令人恼火。”
周逸文面色也有些黯淡:“我从来没有去过清静天,听说长老们都在昆仑呆着,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和佛宗起冲突。”
“上三天建立的目的是什么?”大师兄冷笑道:“从第一代祖师开始,便被迫着去归元寺面对不可名状的危险。幸亏父亲当年心思动的快,把门下的我们分了出来,立了浩然天的牌子,跟着政府做些事情,这才能脱了清静天长老的束缚。”
“归元寺后面到底是什么?”
大师兄皱皱眉:“父亲一直也不肯说。你我只求守着这世道便好,不要搀到这些事情里面来。只是梓儿……我怕她,我怕她又去归元寺。
大师兄平静望着他说道:“你隔些时间还是去看一下,如今我执掌着浩然天,虽然阿梓是我亲妹妹,但不方便轻离北京,梓儿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勘不破一个孝字。执念会害人的。”
“明白。”周逸文点点头。
北京东南方向又传来微微气息波动。
“这般强大的妖气,究竟是谁?”浩然天中最出类拔萃的两个高手互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和遇见好玩事情后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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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金殿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停下来,金殿上的黄铜有些竟已被溶了,像冬天的冰棱子一样垂头丧气地挂在殿檐边沿,贵气无比的金黄此时变作了黯淡无神的土黄色,一排子铜水化作的刺尖,有气无力地诉说着这一夜自己惨被一人一鸟焚化的悲惨境遇。
金殿外的道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先前大火起时,众人结了剑阵,*着景霄大雷琅书的真经威力勉强结了个结界,这才活了下来。众人只是依着秦梓的吩咐将金殿守住,根本不知殿内关的是何等人物,此时见着天火猛烈如斯,不由都愣了,一时间也无人敢进这座快要被烧化了的金殿里瞧瞧。
不知过了多久,在金殿香火气息浓厚的包围中,易天行缓缓醒来。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在确认自己没有见到牛头兄马面弟后,第一个念头是:“活着的感觉真好。”然后看见了已经变得不大一样的朱雀鸟,虽然眼前这只朱雀鸟个头比他的鸟儿子大了不少,羽色也更加鲜红,缘尖也渐渐突了出来,但易天行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是连血带肉的存在,那种与生俱来的气息是变不了的。
因为他醒来的晚,所以没有机会看见朱雀鸟在武当山金殿里大展神威的一刻。
自然,也无法知道自己刚才天火喷薄的凛烈模样。
现在整个金殿就像是被一个玩火的劣童玩耍了大半年一般,处处可见焦黑的火灼痕迹,但凡木制的事物都被烧的一干二净,就连神威凛凛的真武大帝塑像,也被薰成了黑脸的厨夫……易天行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道袍早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而自己又回复了光溜溜的滑稽模样。
“刚才是怎么回事?”易天行轻轻摸着朱雀鸟的额头,心中充满疑惑,感觉自己体内真元充盈,但火轮于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小朱雀或许真的长大了,竟然不大愿意让老爹摸自己额头,而是一扭脖颈,骄傲地在金殿正中的石板地上走了几步,嘴里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易天行心中一动:“朱雀、玄武,你和这里的龟蛇好象有些亲戚关系?”搔头道:“难道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位伏魔真君就由着你瞎来?”
他忽然想到小公子秦梓已经往省城回了,站起身来,便往殿外行去。
他担心很多,就是不会担心自己那位变态大妖师父的安危,书上面,这位可是怎么都杀不死的人物,在见识过了真武大帝的厉害后,终于明白了修行中人与这些传说中的存在,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自然也就联想到,秦梓虽然被称为修行道中的天才,可如果要和自己的变态老祖宗师父比起来,那叫一个仰之弥高。他只是担心归元寺里的小和尚们……
推开殿门,易天行并不意外地看见十几位背负长剑的道士。这些道士们年纪有长有幼,白发银须者有之,年青有为者有之,只是个个身上气息缭身,都有不低的境界,只是身上的道袍却是焦糊一片,破破烂烂……
此时晨光熹微,轻轻照拂在易天行的脸上。金殿外的道士想不到这样一场大火之后,还有能从金殿里活着出来,且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郎,不由皱眉轻噫讶叹一片,更是齐齐戒备起来。
“诸位有礼了。”易天行眼中平静异常。
他话一出口,这些道人齐声道:“无量寿佛。”一位道人剑决一领,腰畔长剑倏然脱鞘而出,在峰顶外的天空画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很奇妙地飞到易天行面前垂然悬空而立,飘飘然渺渺然,发着嗡嗡的声音……
“请小友暂请留此地三日。”一位老道士有些不安地说道。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这柄飞剑算是示威来着,若换作前日的他,此时可能会惊叹于飞剑这种仙术玩意儿的好玩,或许会口花花地和这些道士们开开辩论会,但经历昨夜生死之劫后,他的本性已经渐渐地显了出来。
“我忙。”
说完这两个字,易天行脚尖在地上重重一踏,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咯嗒一声,折下殿檐边被烧熔后的黄铜凝成的铜枝。铜枝在手,整个人的身体刚要落地,他的脚略微前踮一步,用脚尖在殿外石板上一点,借着这下落之势,转化成了奇快无比的速度向道士们攻去。
不料这些道人又是齐声一句:“无量寿佛。”便闪开一条道路,似乎是让易天行出去。
来不及思虑,高速奔杀中的易天行眉头一皱,身体却已化为一道灰龙从道人们中间让出的空间里冲了过去。
然后戛然而止。
因为前面是万丈深渊。
再回身时,身后的道人们已经结了个剑阵,明剑亮晃晃地看着颇有气势,奈何这些道人们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不堪,所以整个剑阵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武当派什么时候变成丐帮了?
“挺阴险的。”易天行手中黄铜枝一振,身前一片黄影,当当一阵碎响,不知挡住了那柄飞剑多少次攻击。
他不会道术,只修佛法,不识以法门杀敌,但却有物理优势。飞剑来势刁钻,也钻不过他以怪力不停舞动的黄铜枝,反正也不会觉着累,只是看着武当山的道士们剑阵已成,景霄大雷琅书又起,渐渐感觉一股压迫感正向自己袭了过来。
不能老在这里呆着,但……身后是万丈悬崖。
武当山的道士们自然也是这般想的,看着这赤身裸体的少年郎似乎无处可遁,满面紧张之色也渐渐转成德高望重的模样。
一个老道士轻轻说道:“易先生既然能通过真武上君的考验,自然不是妖类,您与小公子的赌约,从您踏出金殿门口起生效,只求先生再盘桓数日便好,本山定当以礼相待。”这位道士是武当隐门门主,依着吉祥天之请,要将易天行困在此处,哪料到竟生生赔了一座金殿,本就心疼,加上昨夜异象迭起,隐约间看见那只喙尖喷火的红鸟,却想起道门里的那位圣兽来,想到此节,这位门主对易天行的身份更是猜摸不透,言语间自然是好生客气。
易天行自嘲一笑,心想如果自己还相信什么赌约,那才真是可笑之事。
这时候胖乎乎的朱雀鸟也迈着小笨步从金殿里慢慢踱了出来。这些境界颇高的道士们看见这鸟,却像是看见了祖宗一般,吓得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易天行有些奇怪,旋即想到,朱雀神鸟可是道门圣物,这些道士如此恭敬也算正常。他看着现如今已经有小臂长短的朱雀,叹口气,心想这位既然在人间现了踪影,今后的麻烦事情只怕更多。
晨风袭来,易天行站在山顶闭目良久,旋即双眼一睁,一丝胡闹的意味在眼瞳中显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体内真元充盈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于是决定赌一赌。
“告辞。”他微笑说道。
武当山众道人一愣,心想剑阵已成,唯一的生门也由那道万丈深渊封住,纵使上三天门主亲至也不敢轻言能脱,这位少年似乎竟不将这剑阵放在眼里,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易天行不是神仙,不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知道自己冲不过这个森森剑阵,但他何时想过去冲?
“走吧。”他对着金殿门口正用喙尖梳理着殷红羽毛的小红鸟说了声。
朱雀听见老爹吩咐,骨碌碌的眼珠子转了转,竟似极轻蔑地看了众道士一眼,便振翅一飞,向着东边天上那轮刚刚探出头的朝阳处飞去,留下武当山一座烧烂了的金殿和振翅起时的遍地灰尘。
见着鸟儿子飞走了,易天行微微一笑,脚尖一弹,一个反身跳水转体一百八十度向后翻腾……123456789……数不清多少圈的超难度姿式,向着悬崖的方向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道士们看着面前悬崖边空空荡荡的石板,不由面面相觑,一会儿后终于醒过神来,冲到悬崖边探头望去。
只见武当山孤峰之壁,有一团黑影正急速向下坠落,而一边往下掉落,一边有些奇怪之极的喊叫声传了上来。
“呜……呜……呜……好刺激啊……妈亚……!”
……
……
不知过了多久,山脚下终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纵使晨光暗淡,站在悬崖边的道士们也能清楚瞧见这一次撞击所震出的满谷尘土,尘云渐歇,似乎看见一个黑影站了起来,摇了摇脑袋,便往山外的道路狂奔了过去。
道士们你看我来我看你,目瞪口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这么散了。
就在易天行离开武当山后不久,一道轻轻缈缈浑不似人类的声音在金殿内幽然响起:“早知道是这玩火的不讲理小祖宗的宿主,我这是何苦来着。”
小公子秦梓儿为了进后园发动金刚伏魔圈,而动用武当山隐门力量,妄图将佛宗护法易天行留在武当,这件事情在日后的修行界里成了件名人逸事,此事最终的结果是:
武当山金殿被焚,日后耗资千万重修。
山谷中天然形成一巨坑,坑为人形,后人传说乃仙人降世时形成,有好事者在旁立牌,上书:“九天仙女落凡尘”又有小孩子在旁涂鸦:“脸着地了。”一时间成为旅游热点,又为武当山带来收入若干。
另:武当山外某卖香火的小道士被狂徒剥光道袍一件,后事云云……上了某某周刊,大卖热卖。
……
……
第八十七章 拳拳之辛
“我前两天在做什么?”
“你在打架,不停地打架。先是和一个丫头打,结果很华丽嘀败了;然后和一个看不见的神仙留在人间的一个屁斗,斗了半天,糊里糊涂嘀赢了;最后是被一帮老道士围了起来,你很彪悍嘀逃了。”
“为什么我要打架?”
“因为别人要把你关在武当山当小牛鼻子。”
“那为什么关我?”
“因为你很强,确实很强,对方怕你留在省城归元寺对他们的计划有太大的影响。”
“这样说自己会不会显得太自恋了一些……那对方的计划是什么?”
“嗯……据说是想杀进归元寺后园去对付你的师父大人。”
“嗯……你说对方想干这件逆天的大事,是不是有些找死的嫌疑?”
“嗯……我也这么认为的……但,你认为秦梓儿智商像古伦木一样吗?”
“她如果是古伦木,我就是欧巴!”
“那看样子,她真有把握进归元寺后园逆天。”
“难道就是那个伏魔金刚圈?虽然很厉害,比长城拐弯还要结实,但想不明白能对那猴子有什么用。”
“猴子是你师父,尊重些。”
“别,我还是当不知道这事儿的好,免得吓得自己尿床,将来师傅事弟子服其劳,万一要我去找佛祖翻翻旧帐,我还活不活了。”
“无耻的易啊。”
“伟大,光荣,正确的易啊。”
“既然你怕事,干嘛还往省城跑?”
“这个……万一师傅真出了点儿啥事,我往后一*也就没山了。”
“你准备咋办?”
“继续打架呗,这事儿我虽然不擅长,但知道也就是个熟练工种,秦梓儿这两天把我练的差不多了,正好试试。”
“可你是个顶讨厌打架的人啊。”
沉默良久。
“可能我还是比较喜欢归元寺的那些和尚,而且你知道我喜欢看西游记的。”
……
……
肥红鸟在天上飞,苦小易在地上跑,由武当往省城去的路在他眼里虽不算远,但路上寂寞却是难挡,于是乎开始自己和自己进行思辩对话交流答疑座谈会,便在这般极没有营养的自言自语中,奔跑着的小易奔跑回了省城。
进了市区,降了速度,拦了个计程车,坐到归元寺大门口,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在武当山山谷外边抢劫的道袍里面一张钞票也没有。
“很失败的发现。”
易天行微微笑着,看样子像极了个善仁可爱的小道僮:“司机大哥,忘带钱,就当是您施舍的香火钱吧。”说完这句话,便丢下目瞪口呆、不及醒神索要车钱的计程车司机向归元寺门口走去。离归元寺大门十米左右,他发现了极大的异常,寺院的竖匾之下泾渭分明地站着两队人。
不是修行者,是官兵,也就是现在人们说的国家暴力机关。
一队是军人,满面肃然;一队是特警,满脸煞气。
易天行脑中微微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秦梓与自己赛跑时既然能调用军用飞机,那么上三天一定与军方有很深的联系,而斌苦大师极轻松地便把自己从公安局里捞了出来,看样子与省城的警方关系也是不错。只是看如今双方连世俗力量都动用了,真不知道里面已经打成什么样子。
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多,脚尖一点地面,便在两队士兵警察未及反应之前,化为一道挟着灰尘的人影冲进了归元寺里。
这两队人马显然已经被特意招呼过,遇见这种莽撞人也不吃惊,也没有动手。领头一位中尉和一个警长还互视一眼。警长走上前去,给那名中尉点了根烟,小意问道:“兄弟,今儿咱们这任务可有些奇怪。只准和尚道士进去,不准游客进去,里面有啥事儿?”
中尉皱皱眉:“不大清楚,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进归元寺数罗汉?”
警长弹弹烟灰,忽然说道:“那刚才那人进去,我们还没有问他姓名。”
“不怕。”中尉宽慰他道:“看清楚了,那是个小道士。”
“那就成。”警长目的达成,笑的格外轻松,“先前说好的,和尚归我查,道士归你查,这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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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换装道士”易天行意料,归元寺里很安静。
甚至还能听到如往常一样的佛谒之声。
来到后园,湖上的荷叶仍然略显颓败,湖心亭依然六角窄檐,只是原本清静无比的茅舍四周正远远站着数位高手。
真正的高手。
隔着老远,易天行都能察觉到这些修士身上澎湃的气息威势。
而易天行刚认几天的变态师父,那位在归元寺里住了几百年的老祖宗,却是安静地呆在茅舍里,没有出声,更没有什么反应。
一身淡蓝衫子的秦梓背负双手,隔着一大片湖面看着茅舍的方向。
一直拱卫在茅舍之外的那道伏魔金刚圈在往常的白昼里是隐形不见,而此刻,却在吉祥天高手们的功力轻触下,显出淡淡青色来。
而在整个归元寺后园上空,则是一个更大的视听结界,显然是为了防止此间的异动惊吓到省城普通的百姓。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归元寺的僧人不拦着你是为什么。”易天行走到秦梓的身后。
没有归元寺的僧人出来,整个后园竟成了吉祥天的天下。
秦梓也不回头,轻声道:“看过苏三起解吗?洪桐县里,是没有好人的。”
“那你还执意进此后园?”
“在这个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必须做的。”秦梓的侧脸让易天行感觉到一种宁折不屈的坚毅。他原本无比愤恨,但此时再看这小女子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恐怖的存在,却仍然坚持做着,这份坚持背后的孝心让易天行隐隐有些感动,如今这世道,缇萦救父的事情确实不多见。
但只是感动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先前对付我,我不怎么生气吗?”易天行将自己的道袍宽袖撕去一角,露出自己平平常常的一个拳头来。
“因为打小我就死不了,也受不了伤,没有生死之惧,没有伤痛之惧,所以一般对世人而言的伤害,我自己并不觉得是一种伤害,即便你在石梁之上对我痛下杀手,我也并不觉得如何,因为我知道你杀不死我,最多只能吓吓我。”他翘起唇角一笑,“对于一个漂亮姑娘,她吓吓我不是什么很难以忍受的事情。直到你又骗我,我才开始有些愤怒。我是妖怪吧?妖怪的情绪总是来的有些缓慢,或许这叫做迟钝?”
“抱歉。”秦梓儿肩头微动,却没有转过身来。
“但你不该坚持进归元寺闹事,这事情你占不得一丝道理。”易天行摇摇手指头,旋又将手指合拢,紧紧握住,显出指节上的苍白色来。
“事涉家父,请多见谅。”似乎是惧怕易天行扰了吉祥天门中高手触动金刚伏魔圈的气势,秦梓儿语意软弱。
“那你就能借着强索天袈裟,故意与佛宗结衅?我打赌,你门中长辈一定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易天行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他。
“在武当山上,你也说过,你向来信奉目的正确论,手段没有道德评价的必要。”
“目的正确,确实没有评价手段的必要。但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手段让我很不高兴,最关键的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有根本的冲突。”
秦梓儿霍然转身,“那你有父亲吗?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很荒唐的理由便要永远离开你时,那种难受的感觉吗?”
“我没爹没妈。”易天行静静应道,忽然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但我有家教!”
秦梓儿气的浑身发抖。
然后她看见迎面而来,竟比子弹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的一只拳头,拳头上淡淡佛光微耀。
……
……
秦梓儿长睫微抬,洁莹如玉的双手一合,在胸前结了个紫微诀:小指从无名指背过,中指勾定.大指掐无名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心横纹,便这般轻轻沓沓地挡着了。
一声闷响。
一个人影飞了起来。
秦梓儿飘然落地,才发现自己的紫微决根本没有起到效果,等于胸口生生受了一记重击。
“不是大手印!”秦梓儿淡丽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诧异莫名。
易天行向自己的拳头上吹口气,咧嘴笑道:“蛮力而已。”
他不是傻子,经历武当之败,他怎么会想到和这位道术精湛的小公子比拼什么修行法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小易同学最强悍的,不正是那身蛮力吗?自然他要选择物理攻击,而非法术了。至于先前拳头上的佛光则完全是个幌子,在归元寺那夜缠着叶相僧,也就会了个大手印的皮毛,没想到果然起了作用。
而另一边,吉祥天的高手们神色凝重地小心操持着伏魔金刚圈,淡青色的光芒在一瞬之间变浓了不少,而金刚圈的威力也开始渐渐显现了出来,那四位将手掌轻轻抵着金刚圈的高手们面上皱纹齐显,而在身后督战的竹叔则是不安地侧着脑袋,监视着小茅屋里的动向,似乎根本不在意秦梓儿受伤之事。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向前冲去,在冲的过程中,他垂在身畔的左手拇食二指搭了个意桥,右手先平伸为掌,迅疾合拢为拳,一拳向着秦梓儿击去。
秦梓儿眉头一皱,身子向左一飘,右手领了个剑决,那柄易天行已经眼熟到厌恶的大剑又凭空出现,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被我熔了吗?怎么又出来了?”易天行只来得及想这么一句,便被大剑横生生砍在肩上,微微吃痛,重重倒地。
便是这电火光石间的较量,他那记以施甘露手印运出来的拳头,便击在了空中。
击在了空中,并不等于击空。
易天行算计的便是如此,身子还在斜斜倒下之际,体内坐禅三味经疾运,将体内真火沿着手臂尽数逼了出去,那记拳头,那记击空了的拳头,却成了一只火拳。
天火离体而去,竟在心经的微妙控制下保持着拳头的模样,赤红苗苗,狰狞的火拳破空而出,生生击在淡青色的金刚伏魔圈上。
一声巨响从那一处传了开来,被笼罩着归元寺后园的结界一阻,声浪又传回园中,此起彼伏,缭缭不绝。
天火与那道淡青色光圈一触,便迅即涣散开来,而那道青色光圈却显得异常明亮了,那四位吉祥天高手受了反震,不约而同的,齐齐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喷在那道青色光圈上,竟是没有渗进去,反是鲜红映着浓青,更显凶怖!
秦梓儿寒声道:“好莽撞的少年,你可知道这个阵势有多凶险?即便你出了真武大殿,脱了妖人的身份,我依照赌约不寻你麻烦,请你也遵守你的承诺。”
“你要我死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易天行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罢手,据我所知,里面那人,不是一个伏魔金刚圈就能困住他的。”说来也是,老祖宗可以传声入耳,可以隔空摄雀,还能把天袈裟和自己的天火一古脑就收了,哪里见他有半点被金刚圈困住的模样?
“是吗?”秦梓不为所动,反手捏了个剑诀。
而那四位高手也忍住伤势,将自己的右掌轻轻搭上了金刚伏魔圈,这四人所处的方位也很奇特,与秦梓所在的阵眼恰恰形成了一道极完美的弧形。秦梓剑诀一捏,便只觉天地间的真元便被那四位高手齐齐吸拢过来,然后汇聚到秦梓的身上。
“斩!”
秦梓一声清喝,归元寺后园上空突兀出现一道闪电,直直劈在伏魔金刚圈上。
没有出现易天行意料中的巨响,反而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缓缓运转起来。
“糟糕了。”正在归元寺外某处茶楼里逍遥自得品着茶的斌苦大师惊道:“老祖宗为什么还没出手?这金刚圈的力量弱了这么多,怎么遮得住他的气息?”
伏魔金刚圈一转,原先一直隐蔽在其间的老祖宗的气势终于觑了个空儿散发出来,那种毁天灭地的睥睨气概虽然只露出了少许,也让小公子秦梓大为动容。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股气势甫出后园,便遇着了极大的障碍。
……
……
归元寺的秘密是什么?易天行曾经以为是那本血书楞枷经,后来才明白是后园这位被关了五百年的老祖宗,而老祖宗能被关在这里,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器物能降住他——易天行想到此节,冷汗涔涔而下。
在高阳县城里面,他在图书馆里曾经翻过省城的旅游指南,上面提到归元寺的时候,除了说罗汉像之外,还记了一笔归元寺建筑的特征。归元寺的的殿宇全部成散品字状排列,若有人能飞,从半空中往下看去,这些殿宇看似零乱建着,其实模样非常有意思——就像是一张袈裟一般。
而此时,归元寺所发生的异象,让易天行很轻松地想起来了旅游指南上的话。
金刚伏魔圈稍有松动,老祖宗的气息一渗了出来,似乎被他上天下地的威势所感,归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顶都与伏魔金刚圈遥相呼应,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而这些光芒有若实体一般地飘到屋顶上方一丈高处,渐渐连成一大片,细细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驳的袈裟在归元寺的上空飘浮。
易天行曾经险些被归元寺的天袈裟活活冻死。
而此刻归元寺的这些殿宇……不就是一个大版的天袈裟!
这般恐怖的大阵,能蕴含多大的能量?
易天行伸掌吐出天火之刀,声音微颤道:“你还是骗了我,你根本不是想触动伏魔金刚圈,而是想削弱伏魔金刚圈,让老祖宗的气息散出,然后让外面这不知名的大阵取他的性命。”
秦梓面上也有着难以抑止的紧张:“你终于明白了。”
易天行冷冷道:“原来这金刚圈本来就不是用来关老祖宗,而是用来遮掩老祖宗气息,以便让他躲过外面大阵威力。”
秦梓美丽的脸颊微微透出一丝苍白:“你明白的也晚了,此时真正的天袈裟大阵已经发作,你若再不出去,呆会儿可能会送命。何况你我的赌约里说明了,你不得插手我与归元寺之间的事情。”
易天行摇摇头,坚定无比道:“至于赌约,你骗了我两次,我也会在言语上打些埋伏。我说过,只要你不伤害我的亲人,我自然不会阻你,但老祖宗有危险,我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秦梓长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似乎正在控制着削弱金刚圈的力量,颇为吃力:“这茅舍里的人是你什么人?”
易天行手握天火刀,静静道:“是我师父,是我前两天才认的师父。”
话音一落,他半跪于地,一拳向着地面用力砸去,青石板被这一拳之威震地离地半尺,拳中火元尽吐,由地下反串而起,化为数道火龙,便向金刚圈外站着的四位吉祥天高手喷去。
第八十八章 天!袈裟!
老祖宗的气息一破伏魔金刚圈而出,躲在归元寺外小巷里的斌苦和尚,和他那位白衣飘飘的叶相徒儿惧是一愣,老和尚是脸色煞白,手中握着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小和尚满脸惘然,不知所谓。
“走!”
“去哪儿?”
“当然不是天竺,快随为师回寺!”
……
……
归元寺的后园里那面佛光湛湛的大袈裟仍然在上空飘着,煌煌然,赫赫然,真应了前人那首诗赞:“诗曰: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而袈裟之下,后园里已经是打的不可开交。易天行锤地一拳,震起四道火龙向着吉祥天的那四位高手轰了过去,火龙身上泛着金光,内里却有些炽白,任谁也能瞧出温度极高。纵使那四位是修道高人,又哪里敢轻碰?赶紧一纵躲开,而随着这四人手掌与浓青色的伏魔金刚圈脱离,经此一滞,金刚圈转动的速度也就缓了下来,老祖宗的气息也淡了许多。
秦梓一皱眉,左手无名指轻轻一弹,一柄大剑便又破空而至,对着易天行展开了追劈。
易天行像只加装了火箭喷射器的猴子一样,灵动无比地闪躲着,手上却是一转腕,弃了施甘露手印,以心经控制着体内火轮,从肘间化出一道火苗,凝形为刀,毫不犹豫地杀向那四位吉祥天高手。
他这招是学得笑傲江湖里龙泉一役的令狐冲,杀伤对方最弱的有生力量先,但……可惜他的身后不是学野狐禅的嵩山派编外高手,而是上三天门主的亲生女儿,吉祥天中实力最为精妙的小公子。
秦梓儿如葱食指轻轻在自己的虎口上一按,一枚兰草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上空。
兰草渐渐飘下,便在十多厘米的距离间,渐渐枯黄,干萎,最后粉碎成空,只余下一道青色烟氲轻轻扬扬地浮在她的手中。
真兰弦!
易天行余光里瞥见,知道这道术厉害,右手指尖喷出天火,往自己眼瞳中一抹,隐隐看见真兰弦袭来的大致轨迹,赶紧身子一扭,险险躲了过去。
便是这一躲,那四个吉祥天的高手,又将手掌贴上了金刚伏魔圈,青色的光圈转动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而法阵本身的淡青色转为浓青后,此时又转淡了。
“我干!”虽然一直以为天底下没有什么事物能真正要了自己老祖宗师傅的性命,但不知为何,易天行今日总是莫名紧张,有些不大妙的预感。
气急败坏中,他坐禅三味经疾运,手中天火之刀骤然间大放光明,一记勇不可挡地横劈,空中一阵嘶啦啦的奇异声音响起,秦梓真兰弦缩了回去,二人分地而立。
一络烧黄了的发丝从秦梓儿的额头上缓缓飘落。
“这少年修为增进好快!”秦梓儿有些讶异。
便在她讶异的时候,归元寺的斌苦大师终于领着叶相僧来到了后园。
“阿弥陀佛。”老和尚满脸慈悲:“小公子,贫僧只是答应阁下来后园一观,可不会允你在此胡作非为。”话音一落,他腕间的檀香佛珠盘旋着升至半空,便向秦梓当头罩去。
秦梓傲然则立,单手在胸前,食指微翘,如兰花花瓣一展。
凝结着偌大念力的佛珠便这样被兰花般的一指定在了半空之中。
趁着她分身乏术,易天行狂吼一声,火元绕过全身,急急向四位吉祥天高手攻去。
那四位高手站着五象缺一之势,互为犄角,见着易天行攻来,却是不闪不避,头先一人肩头一缩,接着后面的三人依次将肩头一缩,竟像水波一般缓缓流转起来。
易天行的天火刀,便劈在这宛如实质一般在四人肩头流转的气流上。
噗的一声。
这四位高手生挨一刀,肩上嗤嗤焦糊一片,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受伤不浅,却也借着这流转之势成功将易天行的真元渡到金刚伏魔圈上,让那道淡青色的光圈更薄上了一分。
“我再干!”易天行万万想不到这些吉祥天的老家伙竟然如此顽固。
他轻咬下唇,脚尖一点石板,余光里瞥见斌苦大师正满面肃穆地控制着檀香佛珠与秦梓对阵,把心一横,右手倒提天火刀,倏忽飘至一位吉祥天高手身边,左手按出一记燃着火苗的“虚有其表佛家大手印”,挡住从斜侧方袭来的竹叔灵动杖影,提肘轻挥,便要将艳红刀锋往那位不能动弹的高手咽喉上割去!
易天行心忧茅舍里老祖宗安危,此时已顾不得那多,要下杀手了!
见到局势紧迫,秦梓本来就有些微微苍白的丽颜显得更加幽然,她左手五指如兰花瓣轻轻绽放,柔柔托住斌苦大师蕴含着至上佛力的檀香念珠,右手尾指轻轻一抖,一道闪着暗光的风刃凄厉无比地出手,向着易天行的耳根射去。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一位白衣年轻僧人满脸凝重地一合什,左手二掌大手印相合,生生将这道风刃险之又险地拍散在掌心。
此时再无人能阻易天行杀人,耀着殷红如血的天火刀锋离那位满面惊骇却动弹不得的吉祥天高手咽喉只有一丝距离。
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连串霹雳,响声直震人耳,最后一声,更是宛如一个炸雷般响在众人耳旁。
包括秦梓儿和斌苦大师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天地至威一声惊跌于地。而只有肉体无比强横的易天行勉强站着,但他往吉祥天高手咽喉割去的一刀,也被这一声震的有些偏了,向那位高手的左肩画了过去。嗤的一声轻响,那位高手左臂齐生生地被斩落于地,但易天行手中之刀乃是天火之刀,遇血则封,这只断臂的创口却没有流血,整个场景看上去就像是木偶被人拉断木臂一样诡异。
易天行也被这声音和面前这景象唬了一跳,停了动作,浑身火元含而待放,比周遭略高一些的体温让空气有些变形。
不知道为何,斌苦大师轻叹一声,收起佛珠,携着叶相僧退出后园。
秦梓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她知道真正的天袈裟大阵终于启动了,而归元寺后园里的这人……这位一直悬在自己家族头顶的利剑,或许会被除去吧?
省城金秋无云的天空,飘落下了一滴雨,恰恰滴在易天行的脸上,嗤的一声,化为轻烟散入空中。
很怪异的下起雨来。
瓢泼大雨从万里碧空无缘而下,将呆呆站在伏魔金刚圈旁边的易天行淋了个浑身湿透,而他异常高温的身体迅即将这些雨水热成水蒸气,浑身上下仿佛包裹在白色雾气中。
秦梓也摸不准这天袈裟大阵有多大的威力,脚尖在地板上一滑,轻轻离远了一些。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易天行的心里也越来越惊,他隐隐猜到这大阵是针对金刚圈里的老祖宗,自己一干人只是沾了些边罢了。
这场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戛然而止。
接着归元寺的后园里狂风大作,飘浮在半空中的宛若遮天浮云的袈裟佛影轻轻摆动着。
风速奇快,吹的后园里花草残伤,飞沙走石,小湖中的水被吹的如同沸腾一般。易天行咪着眼,双足往地上重重一顿,整个小腿深深插入地下才勉强稳住身形,而一直站在金刚圈旁的那四位吉祥天高手,受力最大,更是被吹的东倒西歪,脸上的皱纹都几乎要被吹成摊开的煎面皮,看着狼狈不堪。
站的较远的竹叔将竹杖插入土中,暗施法术,杖根生出一大片根茎生生扎进土里,所以站的比谁都要稳。他右手轻轻扶住秦梓,秦梓皱眉看着死硬不肯退出的易天行,面上表情有些奇异地闪了下,反手一掌将竹叔击出阵外,开口说道:“易天行,你快出去吧,你承受不住。”
风虽然很大,但她的声音仍然传到了易天行的耳里。易天行冷冷一笑,也不回答她。
秦梓黯然一叹,身形从他身旁掠过,便待接四位长老出来,不料暴雨狂风之后,便是闪电袭来,无数道细细麻麻的闪电布满了归元寺后园狭小的空间外围,竟似有灵性般地封住阵内中人的出路。
如此一来,谁也退不出去了。
电势渐猛,无数道粗如儿臂,声势骇人的闪电从浮云袈裟的深处袭来,向着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劈去,啪啪巨响之中,淡青色光圈摇摇欲坠,而在光圈附近的诸人更是被震的远远摔倒,口中鲜血溢出。
易天行没有受伤,只是被震的仆倒在地,吃了一嘴灰尘混水而成的泥浆,他呸了一口,感受着这些闪电所挟着的无穷威力,不由心惊胆颤,再看光圈内茅舍虽然一如平常,但自己的师父大人却是无声无息,不知这些闪电究竟伤到他没有。
仿若老天变脸,闪电连续不断地落了大半个钟头,将整个后园里的突起之物全数劈的粉碎,好在电劈的中心是老祖宗所在的茅屋,而茅屋似乎被老祖宗的气息所护,竟是一点损伤也没有。易天行和吉祥天的众人虽然受伤不浅,却还没有殒命之虞。
这佛家大阵果然古怪,易天行暗自心惊,难怪斌苦老和尚一早就知机退了出去。
狂风、暴雨、闪电……后面还有什么?
不需要多久,易天行便和身周的吉祥天高手一同感受到了。这一次不是大自然的可怕力量,而是仿佛来自人心的感受。
酸,很酸,似乎整个后园的小湖里被灌满了山西陈醋,空气中弥漫着酸到极致的味道,易天行鼻子一阵抽搐,险些被这难以忍受的感觉逼晕了,而离他最近的一个吉祥天高手已经忍受不住,哇哇呕吐起来,秦梓脸色苍白,手上不停捏着静心法决。
接着是辣,就好象老天爷是个川爹湘妈的厨子,这时候正在往后园里面撒辣椒面。
空气中全是辣味,让人避无可避。
抹掉眼角被辣出来的眼泪,易天行对着天上遮云蔽日的袈裟大阵,破口大骂道:“干你娘的,做饭啊你!”
接着是苦,苦到让人撕心裂肺,苦到让人全不想活,这苦该怎般形容?便有若宇宙超级无敌青涩小苦瓜被人剁成末抹在你的舌面上,又像是黄莲泡水让你当可乐喝。
直到很多年以后,易天行还记得这个滋味,他曾经向邹蕾蕾描述半天,却也不能说明其间难过,只得长叹一声:“那叫一个……苦哇!”
这真正的天袈裟果然不是个好玩的主,事情还远远没完。苦后是甜,甜本来是人人喜欢的感觉,但没有人知道甜到极至,却是最难忍受的事情。归元寺后园的天空刚刚被天雨洗刷过,被天风吹刮过,被闪电劈成碎片的物什也被堆到了阵角,整个场子干干净净,如水洗般明净,只可惜空气中四处飘拂着糖精的味道,甜到发腻,甜到发苦,众人的味蕾被这味道无孔不入的恶心感觉侵袭着,直欲作哎。
易天行精神恍惚中只想到,省城有名的小吃,就在七眼桥旁边的“三合泥”——“三合泥”是用糯米、黑豆、芝麻、猪油加大大大量白糖做成的,以甜腻之名煞倒无数省大情侣,唯苦丁茶方可送下——他下意识地干呕了一声,双眼微闭,轻声呻吟道:“老子再也不吃三合泥了!”
……
……。
最后是咸,咸如盐块,咸如老腌肉,咸的就像年迈的阿妈做菜放了五道盐,咸的就像打死私盐贩子后盐粒狂欢。
有一个年纪稍轻一些的吉祥天高手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神识上的折磨,狂叫一声往小湖中扑去,大口灌着湖水,想冲淡自己嘴里的咸意。
但这些味道全是来自天袈裟大阵在神识上的侵袭,这位高手纵使饮下水去,却像是在喝咸咸的死海水一般,更是难受,不由就在湖中大口呕吐了起来。
经过这一波味觉上的可怕袭击,场中诸人能站着的已经很少,易天行凭着自己的变态身体和强韧神经,勉强扶地而站,而秦梓面色苍白,*法决勉强遮蔽住自己的五识,度过此劫,而那几位吉祥天的高手早已瘫软在地,没有动静。
易天行只担心自己那位变态师父,他处于大阵的中心,想来所受的苦楚比自己一干人要大上许多,不知他能不能熬过去。
便在此时,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
“行者系心身内虚空,所谓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色为众恼,空为无患,是故心乐虚空。若心在色,摄令在空,心转柔软。令身内虚空渐渐广大,自见色身如藕根孔。习之转利,见身尽空,无得有色。外色亦尔,内外虚空同为一空。是时心缘虚空,无量无力,便离色想,安隐快乐;如鸟在瓶,瓶破得出,翱翔虚空,无所触碍。是名初无色定……”
如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后园里渐渐响起,击打在狼狈不堪众人的心头。
第八十九章 残局
老祖宗的声音传到众人耳里,除了易天行和秦梓儿心有所悟外,其余瘫倒诸人全无所觉。而易天行最熟的便是方便法门,此时听着师父大人口述坐禅三味经的禅法要解,更是早有所明,不由唇角绽笑,缓缓箕坐于地,盘起散莲花,就这般打起坐来。
接下来天袈裟大阵又幻出了酷热,干燥,诸多外苦,而都被易秦二人苦苦抗了过去,而那几位吉祥天中人因为昏厥,反而逃脱一命。
又等了会儿,发现五识之苦似乎停了,易天行不由眉头微皱,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严寒一关?”
天袈裟大阵渐渐运转,归元寺上空的清影渐渐透出厉杀之意。
而老祖宗的气势也渐渐全数浸透出伏魔金刚圈,嚣张蛮横无比地向着天上那片笼罩在佛光里的袈裟袭去。
仿若天际远远传来一声巨雷,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后园内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强大力量的碰撞扭曲变形了,空中凭空出现了很多裂缝。一个不幸处在裂缝口边的吉祥天高手惨呼一声,从自己的右肩到左腰被一道细细的裂缝从中断开,鲜血狂迸中,身体被横生生割成两半,惨状不堪死去。
看着身边的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灰尘一般四处弥漫着,易天行左眼直跳,看见那名高手惨死的模样,不由冷冷盯了脸色煞白的秦梓儿一眼:“死了人了,你高兴了吗?”
正在杀人小裂缝空当里不停飘动的秦梓儿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微微转了过去,纵是如此,眼尖的易天行仍然看见了她流露出一丝黯然之意。
易天行不知该如何停住这道天袈裟大阵,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发动阵眼的秦梓儿身上,眉尖一拧,单手而立,躲过破空而出的一道深隧空间裂缝,手腕一抖,整个人便化作一团急速旋转的火轮向秦梓儿滚了过去。
便在这不足数丈的距离内,有几丝如灰尘般细微的小裂缝触到了他的身上。子弹也打不透的石肌铁肤,在这时候,却成了豆腐做的,鲜血迅疾从破开的肌肤内溅了出来,一路留下道鲜血淋漓的印迹。
秦梓儿想不到这平日里惫懒无赖怯懦的少年郎,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悍勇,面上现出惘然之色来。
纵使仓促,秦梓儿道法精妙,双手兰花指一结,真兰弦,雾柳弦,虚梅弦,道门古术里的“灵弦三法”疾出,重重叠加施加在易天行的身上。
但易天行挟天火而攻,速度太快,纵使被灵弦三法控住,四肢已经无法动弹,但依借着惯性,仍然像是一个火轱辘般往秦梓儿的身上撞了过去。
一连串爆竹炸响的声音从二人身体间传出,秦梓儿一口鲜血从唇角沿着雪白的下颌滴了下来,而易天行极辛苦地勉强站立着,身上露出数不清多少道的小伤口,伤口滴着血,血滴上土地,发出嗤嗤的烧灼之声。
便在这时,本来一丝极细小不引人注目的小裂缝,就在二人的身体间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张裂开来,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小裂缝便化作了黑幽煞人的地狱入口。
以易天行强横的肉体,碰着小裂缝了也要流血,碰见这么大个口子,谁还能活下来?
而易天行被灵弦三法所控无法动弹,眼见那道杀人空间裂缝以可怕的速度在扩大,下一刻整个身体便要被吞噬,谁能救他?
时间似乎在这时候慢了起来,四肢无法动弹的易天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秦梓儿的脸,忽然从那张清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莫名之色,然后那张脸慢慢地淡了下来,如梦如渺……
秦梓儿终于用了在武当山上曾经使用过的那招极费真力的法术。
“祷上清以化……”
她薄唇轻动,整个人化为虚影,下一刻又从虚影化为实体,极神奇地便出现在易天行和杀人裂缝的中间。
秦梓儿手掌一推!
——却推了个空,只看见渐渐远离的少年的面上若有所思,嘴唇微动。二人目光相接,神识一问一答。
“为什么救我?”
“我骗过你,可我何时真地要杀你?”
秦梓儿有些倔犟地抹去唇畔的血丝,冷冷地看了一眼易天行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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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没有死,也没有被那些空间裂缝吸进黄泉之中。
便在刚才那刹那,茅舍里传来一声暴喝,一只宛如远古巨人的大手从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里破围而出,一把抓住易天行,便把他拖进了茅舍里!
茅舍里面毫无清修之地的感觉,易天行趴在地上,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书,很多书!然后看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老僧。
一个浑身罩在极大古旧袈裟里,头发乱糟糟地胡乱生长着,看着潦草无比的老僧。
那老僧背对着屋门,一只不经意伸出袈裟的手上生着些长毛,易天行眼尖,能看见这些长毛正在微微发着抖,似乎正在和某种力量进行着抗衡,而且这只手上很奇怪地带着一只镯子,镯子发着乌金之色,虽然不是凡品,如此装扮看着却有些脂粉气,可即使这般,也掩不住这老僧强到变态的气势,看着便让人有俯首膜拜的冲动。
易天行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师父!”
托吉祥天四大高手削弱伏魔金刚圈的福,这是他第一次进茅舍,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传说中的师父,自然兴奋紧张异常,甚至还隐隐有一丝畏惧。
“闭嘴!”一声极暴烈的呼喝响起。
易天行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位的脾气果然和世人的印象一样,那是相……当的不好啊!
师父刚救了自己一命,易同学哪里还敢打扰他与寺院上空那片佛力强横的袈裟斗法,强自压制自己的好奇,把眼光从他的后背转开,投向归元寺后园的庭落里。
后园里的力量冲突越来越暴烈了,空气中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声,而易天行知道,这些听着很可爱的轻响,就是一道力量裂缝的碰撞,随时有可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看着在密密麻麻的裂缝包围里清妙无比移动着的秦梓儿,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微微皱眉看着那个女子。
整座归元寺殿宇幻成的袈裟渐渐显现了全部的威力,后园里残存的三名吉祥天高手终于爆血而亡,而秦梓儿仗着自己高明的修为和轻身技巧,险之又险地飘来飘去,却是无法脱阵而遁。
易天行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天光自天而降,挟着无上佛光照耀在老僧的头顶。易天行能感觉到这道祥和无比的佛光,其实才是大阵真正蕴含的力量,而后园里的力量只是些残余罢了,如果是他迎头对头这道佛光,恐怕一个照面便会化为飞灰,想到此节,不由吓的心惊胆颤。
“嗤!”老僧极轻蔑的一笑,对着天上翻了个白眼,眼瞳金光闪闪,妖异无比。
易天行心中赞叹,心想自己这师父果然不愧是当年号称“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那位,对着自己怕的要死的无上佛光,竟然像洗日光浴一样自在。
正自暗乐,不料却听着袈裟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咒语,噫噫呀呀,让人好不烦恼。
烦恼者乃是易天行的师父大人。老僧指天呵骂道:“又给老子玩定心真言?”
易天行听见“定心真言”这四个字,再看着师父大人手腕上那个赤金镯子正急剧缩小,不由想到一件事物,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涮涮地流了下来。
定心真言,便是紧箍咒!
难道老僧手腕上的镯子,便是当年套他脑袋上的那个金箍儿?
他成佛之后又被别人关在这里,想都想的到是他的火爆脾气又得罪了西天哪位大神,可他怎么笨到又把箍儿自己带上了?
易天行这才明天今天的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凶险上几分,勉强撑起身子,想帮一下自己这位刚认不久的师父,不料只是往佛光处*近一步,不料体内所有的真元竟似不受控制般地跳跃起来,吓得他魂飞胆丧。
镯子越来越紧,咒语越来越急,佛光越来越盛,老僧的身子开始抖起来,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茅舍开始也渐渐颤抖起来,似乎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
……
便在易天行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在人间消失了上千年的那四个掷地有声的大字又喊了出来。
“吃俺一棒!”
老祖宗尖声叫道,声音如同滚雷一般在后园里回荡着,易天行耳中刺痛,险些晕了过去,而正在躲避着力量裂缝的秦梓儿也是身形一滞,险些丧命。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老祖宗手掌一翻,一根黑糊糊的铁棒子迅即间冲天而上,挟着无可敌对的气势,冲向天上的袈裟大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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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袈裟是一面锣,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破锣的杵。
如果天袈裟是一口锅,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凿锅的铲。
如果天袈裟是一道阵,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坏阵的旗。
杵破锣,铲凿锅,旗坏阵,锣破杵断锅漏铲折阵坏旗焚。
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铁棒与天袈裟一触,碰撞的声音从归元寺的后园传了开来,轻轻松松地撕破了吉祥天设在后园上方的视听结界,直冲高天而去,然后在省城数千面上的天空里爆了开来,轰轰烈烈地传向省城数百万人的耳朵里。
冬日一声惊雷,吓煞无数行人,省城还很稀少的车辆报警器也开始孤单地鸣叫了起来,楼里婴儿开始啼哭,麻将桌上的输家开始咒骂老天……而归元寺中,守在外围的吉祥天门人都被这一声震地狂喷鲜血而亡,而所有的和尚们都被斌苦大师领着坐在大雄宝殿里,但奇怪的是没有面朝释迦牟尼而坐,却是坐在佛像背后,看着海岛观音讼经不止……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北京西山里的那两位浩然天高手脸色凝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所有的修道之人,都被这一声高天惊雷震的道心摇动。
而在睁大了双眼,心神震骇的易天行耳中,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两方极刚极强的力量对冲,却像是晨蕊承着清露,蝶翅遇着清风,没有碰撞的声音,只是柔柔的秋风渐渐吹拂着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从茅舍的地上爬起来,揉揉双眼,发现后园里回复了往常的青草秋树,只是地上的血渍和脸色苍白晕倒在地面上的秦梓儿提醒着他,刚刚有一场大战。
大象希形,大音希声,真正的力量交锋,原来就是这样的。
“幻觉,这一定都是幻觉。”易天行发现自己和老祖宗都好象还是鲜活地活着,乐的屁颠屁颠地笑了。
一阵秋风拂来,易天行霍然转首,看见老祖宗正颓然坐在蒲团上,担心之余便欲冲过去查看。
“休得过来!”老祖宗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虚弱,却仍然是霸气难掩,“可惜哩,可惜哩,只差一点点。”
易天行不明白师傅说的只差一点点是什么意思,他先前被那道佛光余荫所耀,此时感觉浑身刺痛:“师父,你还好吧?”
“死不了。”老祖宗嘎嘎怪笑一声,然后极出人意外的一脚把他踹出了茅舍,“没用的小子。”
易天行本想继续发问,忽然感觉身体一轻,便被老祖宗送出了伏魔金刚圈,甫一出圈,便看到原本有些浓厚的青色光圈渐渐淡了,易天行心中一黯,知道自己以后再也很难进到茅屋里,去看一看自己的老祖宗师父,毕竟像今天这样用吉祥天四位高手的性命换来伏魔金刚圈的淡化,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到的。
“天袈裟的雪蚕衲已经种到你鸟儿子额上了,只要朱雀鸟魄体不灭,袈裟大阵便永远不全,怎能奈何俺家?若不是这样,俺怎能抗过这些暑冬之苦,如今俺虽然还是出不去,但它也别想困死我,最多不过五十年……五十年……”
易天行心中震惊,这才知道原来归元寺至宝天袈裟不是真的天袈裟,如今朱雀额上的那撮银羽只是真正天袈裟的一片而已。想到自己当时就对着这一片便险些丧命,不由对今天的袈裟大阵感到骇然。再一联想到老祖宗的深谋远虑,不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以想这位当年虽说也是聪明,可这等小计谋向来是屑玩的啊。
“师父为什么不阻止这些吉祥天高手的图谋?如果先动手,岂不是不用和这可怕的天袈裟大阵硬抗?”易天行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却来不及出口,便被一件事情打断。
一直瘫软在地上的秦梓儿,忽然面色一白,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凌空抓到半空。
秦梓儿迅疾醒了过来,一咬下唇,左手剑决疾运,身形幻遁而逝,下一刻出现在后园里的另一片天空。不料那股力量更有鬼神莫测之能,竟似能判断出她往哪里去,又将她生生抓住。
这姑娘家果然不愧是上三天中天姿纵横之人,身法疾变,在空中画出无数道诡异的弧线,躲着那个无形的手掌。可惜力量上的差距太大,终于被那只无形大手握在手心,
她身体周遭金光一闪,金光构成一个模糊的人手,可以看出这只人手的指节正准备发力。
“小公子!”被震的血肉模糊的竹应叟感应着这方,心胆欲丧。
易天行嘴巴张的大大的,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天袈裟大阵既然已经暂时平息,这世上能有如此霸道的能力的,除了老祖宗还能有谁。
“这女娃心肠不好,想来杀我。”老祖宗霸道的声音递了出来,“不过胆子挺大,我喜欢。”
易天行耸耸肩正待说话,归元寺后园异变又生。
“前辈手下留情。”
后园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不知从何处遁空而至,身体怪异地浮在半空中,右手一领,一柄清如泉水,朴如竹枝的青锋破袖而出,毫无烟火气地在秦梓儿面门前一划而下。
一道奇异的光芒闪过,秦梓儿缓缓脱离了老祖宗的控制,被那个身手高明的中年人提着飞落在归元寺的殿宇屋顶上。
“想走?”老祖宗今日被天袈裟大阵打的不善,加上又被那紧箍咒儿触了经年之心痛,恚怒之下动了怒气。
“不走。”先前那个中年人诚恳说道:“前辈神通,不是我们这些凡世中人能够相比,只是前辈若想留下我,恐怕力量又要提升起来,到时天袈裟大阵再起感应,仙术之争,惊扰人间,这又是何苦?”
“十年前你来过。”老祖宗说道。
“正是。晚生上三天秦临川见过前辈,十年前不自量力,前来挑战,惨败而归,这十年里晚生一直隐居深山,潜心修炼。”中年人恭谨行了一礼。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闪,知道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秦梓儿的父亲,神秘的上三天门主,他再看着秦梓儿,发现脸色惨白的秦梓儿正乖乖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
“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又心忧本人性命,所以冒昧相扰,还请前辈饶过她这一次。”秦临川又道。
易天行知道此时对话的两个人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于是安静听着。
“七十年前来烦我的那个小娃子是你们门中什么人?”
“是本门开派祖师。”
“后来陆陆续续又来过一些……”
“也是本门中人。”
老祖宗嘎嘎笑道:“这些家伙都不聪明,哪比得上今天这个小姑娘阴险,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险些要了俺的性命。”
秦临川略带歉疚的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女儿,转而道:“还请前辈告谅。”
老祖宗嚣张说道:“你眼前这少年是俺徒儿,你若不服,可以代我教训一下。”
“不敢。”秦临川恳切道:“令徒高贤,在武当山的赌约已经胜了小女,小女厚颜不认,已是德行有亏,在下此次一定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秦临川看了易天行一眼,微微一笑,易天行被他的眼神一看,不由浑身一麻,再看见他怀中秦梓儿苍白面上颓然双瞳悄悄投向自己的幽怨眼光,却是赶紧转过脸去。
世俗修士首领,上三天门主秦临川的儒雅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后园上空那只渐渐淡去的金色拳头正缓缓向茅舍里飘回,老祖宗极轻蔑地嗤了一声,那只金色拳头竖了根中指,然后中指一弹,一点淡金色光芒破空而出,击打在秦临川的背上。
“滚吧,老子累了。”
秦临川一口鲜血喷出,把归元寺的殿瓦染作红梅点点,却哪里敢还手,恭谨一礼而退。
上三天从建派之初,便不停有绝顶高手前来归元寺,意图对老祖宗不利,每每却是根本触不到根本,便惨惨而退。
而一九九四年的这一次,是门主亲女秦梓儿擅自行动,不料却成为有史以来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次,省城的吉祥天高手死了二十三人,只剩下了秦梓儿和竹应叟一女一盲。
……
……
易天行知道,事情并没有完,无所谓地撇撇眉,回头望着茅舍轻声说道:“师父啊,你今天性情变得挺温和的。”
“嗯?”
易天行挠挠头:“可没想过你会放那个丫头走的。”
“俺家除了女妖怪,甚时节杀过女子?!”老祖宗怒气渐上,“再说……今后外面的事儿俺不管,有这破袈裟镇着,俺想管也没处管去,那丫头和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都给你玩去,免得你太无聊。”
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苦笑着心想,我又不像你被关了五百年,闲的没事儿做找人打架玩,自己这点儿本事,不知道是被人玩还是玩人哩?
“何况如果不是那丫头找了几个道士来把金刚伏魔圈弱了,俺家省了些力气,俺家又如何出手破阵?留她一命,算承她个情。”
“敢情这全是您算着的?”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
茅舍里停了良久,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借你九天玄火与天袈裟的冰雪衲相争之机,俺收了冰雪衲,再种到那红鸟儿的额上,冰火相济,损了天袈裟根本。又借着这帮子贼心不死的道士,和那个聪明极了的女娃娃,弱了金刚伏魔圈,这才试着破破这阵,看看俺有没有出去的可能……谁料到还是差了一丝丝啊。”
易天行第三次吸一口凉气,口齿不清说道:“大……大……大阴谋家啊……可不像师父的刚猛形象。”
老祖宗极凄厉地笑了两声:“不管是谁,被前关五百年,后关五百年,也会憋出些坏主意来的。”
“天袈裟大阵这般厉害,究竟是什么法宝?”感受着老祖宗的苦郁,小易不知为何也是悲从中来,赶紧转了话题。
“嗯……算是你师公的战袍?”
易天行目瞪口呆无语。
“师父,徒儿以后要做些什么?”
“更高、更快、更强,再强……”
“呃……”易天行小心翼翼问道:“我没听错吧?”
“俺又不是文盲!”老祖宗勃然大怒:“这五百年的待遇比上五百年好很多,不用老看风景吃涩桃,明时东林党的文章,清时桐城派的游记,民初的骂战,文革的大字报,如今的小报周刊,你师父俺家还是看过的不知比你多多少,我看的书比你认的字儿还多!”
“那你是闲得。”易天行偷笑想着。
“咕咕,咕咕,”不知何时飞回寺中的小朱雀不停鸣叫着,似乎在嘲笑什么。
……
……
易天行终于抑止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父,您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没听见回答,他忽然又两眼放光问道:“师父,您说我该不会也是天上神仙投胎转世的吧?”
“滚!”
老祖宗干净利落地说完这个字,茅舍便陷入安静,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易天行讷讷然地跪在地上,向茅舍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便从后园里离开。
在大雄宝殿后面找到正笑咪咪擦着观音像的斌苦和尚,本来想骂他两句,却忽然发现无从骂起,只好狠狠啐了两口:“你这和尚,心肠倒是蛮毒。”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所谓刀来头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吉祥天的这些道兄既然想进后园随喜,我又何必阻止?”斌苦大师一脸德高望重。
易天行叹气道:“只是……死了很多人。”
“阿弥陀佛。”斌苦大师笑容一收,苦脸道:“小庙老和尚,哪里上威名赫赫上三天的对手,全指望老祖宗出手,谁想到那位小公子竟想出这样毒辣的计策来,又谁想到老祖宗竟然一直等到天袈裟大阵发动才肯出手。”想了想又幽然叹道:“这是两百年来,本寺天袈裟大阵第一次发动,果然厉害。”
易天行也不去理他,笑着丢了一句话:“说到底你也就是一看门的,这么多感叹干嘛?”一拂衣袖便要出寺门而去。
斌苦大师急道:“易护法,一月之后要开道场,你可记着要回来。”
易天行没好气道:“上三天现在还敢找你麻烦?还要我这个打手有什么用?”
斌苦大师笑咪咪道:“佛曰不可说。”
“切。”易天行摸摸自己浑身刺痛的身体,哀叹一声,便往寺门走去。
……
……
归元寺外的警察和军人早已收拾完血肉残局,撤的干干净净,香客和游人们渐渐围拢过来,议论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处的小摊贩们开始了呦喝,孩童们嬉笑玩耍,一片安乐景象。
易天行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心中充满安乐,他决定回学校处理些事情,然后去看看许久未见的袁野和医院里的小肖,然后便回一次县城。
这件事情算起来也就是三椿事儿:秦梓儿要杀老祖宗,老祖宗想脱困,佛宗想损上三天实力……怎么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啊?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真正信任的人了,在世上生存,还是得*自己吧?
易天行苦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天上纤净无尘的天空,看了一眼正在极高处笨拙飞行的肥红鸟。
他要回县城,他要去面对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他要去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有可能是个大妖怪,你知道吗?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你知道吗?原来归元寺里的和尚都像商人一样,你知道吗?我遇见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你知道吗?我可能拜了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妖怪当了师傅,大妖怪是什么前任传经者,我可能是下任传经者。你知道吗?我会放火噢,而且我还养了个鸟儿子,它比我放火的本事更大……
“你知道吗?我好象不是人。”
“蕾蕾同学,你还要不要我?”
“我要和你过好日子,我要和你住大房子,所以我要没人敢来打扰我们俩,所以我要……更高、更快、更强、再强、再再强!”
少年郎紧握着拳头,向着省城的天空叫唤着。
第一章 减肥与X光
深秋里的省城,空气中飘浮着的尘粒都比别的三个季节显得清冷些。易天行从归元寺回到省城大学后,渐渐隐去自己面容里的那一丝愁容,回复了寻常言笑无忌的惫懒模样,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自然知道前方不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正等着自己。
那位秦梓儿姑娘或许是被神秘的上三天门主领回山中疗伤去了,总之易天行在校园里微咪着眼四处看,看了很多日子,总没有看见那个俏丽的人影。
回到学校后的易天行还很费了一翻唇舌.很遇着些小麻烦,毕竟无缘无故旷了这么多天课,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系里的主任满脸和蔼,却是暗藏杀机,让他好不心惊胆战。好在古老太爷没吹牛——他果然认识省教育厅里的某个人物,在易天行一个长途电话表明自己窘境后不久,那位教育厅的人物便帮易天行解决了这个问题。
问题只是暂时解决了,因为系主任投向这男生的眼神里充满了恨铁咋不成精钢的愤怒。
而易天行却比他更愤怒。
这种怒气不是来自于清淡如水的校园生活,而是对于前些日子里在归元寺中武当山上面对着无来由的打压而产生的郁闷和火气,更来自于了解事情整个真相后的一丝失落,也在于对自己身份的迷惘无知。
自己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被哲学家问了n百年的烂俗三大问,如今却时常在他的脑子里响起。
佛心如莲子,却止不住塘间碧波耀夕光,如火苗渐上。
他下意识地不去想,也忍着不去归元寺看望那位大妖师父,不知道是想逃避还是一丝无措,恨不得闭眼便当前事如梦——纵然他天份异人,禅法精妙——但毕竟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易天行一脸安静从系里那栋灰扑扑的老式建筑里溜了出来,然后回了旧六舍。不料甫一进宿舍,却发现众多同学望向自己的眼光里似乎较平日多出些什么意味来,他微微皱眉,却还是不忘堆上笑容,从黑糊糊的过道里摸到了二四七室,然后推门进去。
“怎么了?”他笑嘻嘻地问着自己的室友们。
几个同学呵呵一笑,却显得有些尴尬。
这种尴尬在众人间似乎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住上铺的江苏同学忽然说道:“老易啊,那些天干嘛去了?”
易天行笑着应道:“家里出了点儿事,所以临时走了几天。”
这挺公式化的一问一答之后,二四七寝室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半晌后,终于还是德不高望犹重的四川班头从寝室外面走了进来,打破了这种气氛。
“老易,你和社会上的那些人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班头到底是班头,直来直去。
易天行一愣,心想这是怎么让人知道的?想了想微笑道:“哪有什么瓜葛,你知道我是孤儿的。”
“那咱校医院前天发生的事儿……?”班长试探着问道。
易天行哈哈一笑,这才知道为什么旧六舍的一干男生们看自己眼神都有些别扭,原来自己被逮到警察局的事情终于传开了。
“哪儿啊,你居然忍心冤我是坏人?”易天行眉尖乱抖,眼中汪汪扮出黛玉葬花形状,“人家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人受了伤,所以把他送到校医院,哪知道那人受的竟然是刀伤,所以被警察叔叔请去做笔录嘛。”
“恶……”寝室里这六个大男生险些被他作态吓出汗来,班头笑道:“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易天行微微笑着,全没有撒谎者应有的歉疚之意,反正他相信斌苦大师一定会让那位潘局长把自己变清白,反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得让袁野或者鹏飞工贸给自己送面锦旗来,锦旗上大书四字:“见义勇为”?
众人正说着话,旧六舍楼下却忽然热闹起来,一些学生正东一团西一团地围着说话,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住在易天行上床的江苏同学伸出半个头去,然后兴奋地回身报告道:“同学们,好象是民院那边出事了。”
民院,原本是单独的民族学院,后来并入了省城大学,如今也算是易天行他们的同学。
民族学院里多的是藏族学生,“学风”飚悍,性情爽直,喝的是青稞和马奶,吃的是羊腿和粑粑,天生的狠煞劲儿纵使在繁华风流气足以销金锉骨的省城里也没有丝毫软化的迹像。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自然,他们是不在乎五岳是何山何水,只是胸腑间宛若高原青天一般磊落凛然,便是这般性格,所以这些藏族学生们往往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和周遭的人群发生冲突。
易天行骨子里也是有些执拗的人,所以并不以为这种性格有什么大问题,相反还有些隐隐的艳羡。
若不是第二天他有事情一定要去做,说不定他会下楼去看看这些藏族同学又是在和何方的人马进行着刀尖上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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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易天行就起了床,到操场上百无聊赖地跑了几个圈,趁着人少的当儿将朱雀鸟儿唤了下来好生折腾了一翻。
之所以要折腾自己的红鸟儿子,易天行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要给这鸟儿子减肥,想当初这宝贝朱雀儿生下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灵动纤红不染尘,如今吞了昆仑的地精之火又不知被老祖宗师父怎么指点了一下,体内的火元倒是一个劲儿地开始猛烈,但这模样也显得有些拙且笨肥,肚子圆滚滚的再看不出当初的灵动劲儿。
——易天行自然不是以貌取鸟的俗人,只是接下来的县城之行,他有一个极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向伟大的.亲爱的.正确的邹蕾蕾同学进行全盘交待,而自己这非人非妖的身体只怕会断了自己的姻缘,全副希望就寄托在这可爱的朱雀鸟上。
谁都知道,无论愚笨或是冰雪聪明,只要是小女生,对于可爱的小鸟小兽总有抵挡不住的无穷爱意。易天行就指望着自己的红鸟儿子能吸收蕾蕾同学大部分的注意力,同时提高她的爱心指数,从而能够抵抗自己男朋友不是“人”的无限惊恐。
可惜了哉,这红鸟如今看着也太不可爱了,直像鸟中的恶霸,中号的火鸡。
这叫易天行如何能依?于是从归元寺回来的这些天,他天天指使着朱雀鸟在省城和武当之间来回飞行,必须在三刻之内往返,反正如今武当山的老少道士们也都知道了这朱雀的存在,也就没必要担心什么。
只是每日的长途飞行拉练让小朱雀是羽散体颓,骨碌碌转的眼睛里第一次对老爹有了恚恨之意,可即便这般,鸟儿的减肥工作仍然陷入停顿,体重一点没轻,身形一点没瘦,让易天行不由长嗟短叹,好生不甘。
今日又将小红鸟折腾的够呛,易天行才罢了手,无奈摇摇头,将手一背,去省城大学的二食堂吃了碗稀粥啃了两个馒头,沿着破烂的一球场慢悠悠地逛到校东门,准备去看望小肖。
小肖的伤势已经稳定很多了,袁野几天前就把他转到了省人民医院,易天行背了个烂包走下楼,远远看了一眼正渐渐围拢过来的藏族青年们,笑了一笑,走出校门,搭上十九路公共汽车,便往医院赶去。一路上公汽人气混杂,薰鼻难忍,却让这位少年郎觉得欣喜无比,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和那些半仙半人的修道打交道,此时真真切切感受着凡俗气息,却是难得的享受,他在人民医院大门外买了个硬硬的锅魁,往里面塞了三块钱的牛肉,便开始大嚼起来。一口牛肉一口油,学老农民样蹲在街沿儿,看着面前走过的男男女女,好生快乐。
吃完锅魁,又买了七个放进书包里,便往医院里进去,到住院部找到病房,推门而入。
在门口守着的两个混混儿瞧着他眼生,伸手拦住,嘴里喝道:“做什么呢?没看这是单人特护病房吗?怎么就往里闯?”
说来奇怪,在归元寺武当山和那些修道人一番争斗后,易天行的心性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全然没有初识法术后睥睨世人的佻脱模样,反是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叫易天行,来看一下小肖。”
两个小混混是被袁野专门安排在医院里照顾小肖的人,自然是心思活络,勤快能干,乍一听易天行这名字,便觉着有些耳熟,再一细想便记起这名字代表的是什么,后背里的汗涮的一声就出来了,低头颤声道:“原来是少爷。”
易天行笑了笑,心想这古家的少爷当着没什么好处,调侃道:“别叫少爷。”看了一眼这二人,发现年纪也挺小的,便大喇喇道:“以后就叫我易哥好了。”说完便抬头往病房里走。
那两小的在他身后一听,脸上动容,心想少爷就是少爷,时刻站在流行浪花的上头——这不是省港那边道上正流行的称谓吗?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是,一哥。”
不知道易天行如果知道这二位听错了自己的话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但当他看见一脸苍白的小肖正闭眼躺在床上,心头便是无名火起。虽然暗算小肖的吉祥天宗思如今被自己的天火一刀打的不知死活,但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位伤余之人下半辈子不知还能不能靠自己的双腿走路,他的心里便是一阵烦闷和黯然。
这时候,他才发现小肖的病床旁有一个年轻小子正伏在床边睡觉。
那小子生的颇为清秀,与小肖长的有几分相似。易天行皱皱眉头,知道这肯定就是小肖那个唯一的亲人,弟弟。他上前轻轻喊醒了这小子。
“你是谁?”小肖弟弟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谎,也难怪他,自己的兄长被人将腿砍断了,自然让他有些不安。
“我叫易天行。”易天行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是你哥在公司里的同事。你是小肖的弟弟吧?叫啥名儿?”
“我叫肖勇。”
“今年多大了?”
“十七。”
“在哪儿上学呢?”
易天行或许习惯了在鹏飞工贸这边发号施令,于是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学生像慈祥长者般发问显得有些怪异。
“在六中读高中。”
“我不是让公司里请了看护吗?”易天行见这小子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中红丝不断,有些心疼。
肖勇有些憨憨地笑了,“自己哥,哪好让外人服侍。”
易天行也笑了笑,说道:“你先去旁边休息一下,我和你哥有些事情要说。”
肖勇有些迟疑,问道:“哥刚恢复没几天,医生说要他多休息。”
易天行摇摇头,脸上虽然仍然带笑,话语里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会儿时间。”
肖勇也是聪明人,见到这年轻人能够无声无息地通过门外两个保镖进到病房,肯定这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也隐隐知道自己哥哥是在道上混的,想了想也笑道:“那好,我也两天没睡了,辛苦您了。”
“很得体。”易天行看着他推门出去,在心里赞了一声,接着便想到有这样一个弟弟,那他兄长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病房里便只剩下他还有在病床上沉睡不醒的小肖。
易天行将手伸到自己颈后,摸了摸,前些天老祖宗师父在自己脑后种了一根妖毛,虽然后来被真武大帝残留的气息给炼化了,但在武当山与小公子秦梓儿的战斗中,这根妖毛却给了他很多不知从何而来的启示,让他懂了一些自己本来绝对不会懂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右掌轻轻提前,对着病房里白净的墙面。
坐禅三味经在脑中一闪念,他的中食二指指甲下各有一道淡红色的火苗轻轻渺渺地渗了出来,约摸一寸左右,闪耀无端。
便像要识破小公子秦梓儿的真兰弦时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两只燃着玄火的手指轻轻抹上自己的双眼。
足可融金化铁的天火,被他用手指均匀地途在自己娇嫩的眼球上。他却只感觉着自己的眼珠被微温的指腹轻轻揉动着,十分舒服。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这一手果然如在武当山上一样奏效了。
他眨眨眼,再看这病房里的景象,却觉得有些怪异,床头柜,鲜花,窗台上的幔纱,所有的线条都以一种很奇妙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的眼里。
易天行不知道这种法门能持续多长时间,赶紧走上前去,坐到小肖的病床旁,掀开被子,双眼紧紧盯着他被绷带层层包裹着的断腿。
这只腿是被吉祥天门下宗思手中仙剑所斩,仙剑之利不是人间物品所能比拟,也幸而如此,小肖的断肢截面平滑异常,省城大学的微创科医生才能尽可能完美地将断肢重植,神经恢复也应该比一般的断肢病人来的简单些。
易天行并不懂医,但他在武当山用这火指灼瞳的法门识破了秦梓儿真兰弦的运行轨迹后,便隐隐感觉,自己可以用这个法门来看看小肖的伤到底怎么样了,看看那些在医学界也显得十分麻烦的神经元修复进行的如何。
果不出其所料,他的眼光一触绷带,反射回来的图像却不是白白的医用绷带,而似乎带有了某种穿透的力量,深深往里扎去。易天行小心翼翼地调用着自己的神思,一面轻念心经以稳定心神,一面催动着自己的神念往小肖的断肢里望去。
神目如电,这是说的天上诸神。而此时易天行的眼光虽不如电闪雷鸣般可怕,却也是如x光一般犀利。
……
……
不知道看了多久,易天行长叹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神思从小肖断肢处收了回来。一抬头,却愕然看见小肖正有些吃力地偏头望着自己。
易天行吓了一跳,尴尬道:“醒了?”
小肖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忽然问道:“我的腿有没有救?”
“这应该问医生。”易天行挠着脑袋应道。
“少爷,你能帮我的。我知道。”小肖经历一番生死后,竟是较诸以前更沉静许多。”
“我怎么帮你?”
“我的腿怎么样了?医生说创面有些奇怪,神经元连上后总是通不了,做了几次电刺激也没有反应。”小肖望着易天行。
易天行叹了一声,沉默良久后道:“那把伤你的剑有些古怪,创面似乎被隔绝了。呆会儿我会去和主治医生说一声,加压和电刺这些方案都暂时停下来。”
“我就知道你刚才看到了。”小肖听见他的话不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
易天行也笑了,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样比较简单,何况他本来就对小肖有所寄望。
“有些事情,不需要和太多人说。”
“知道。”小肖咳嗽了两声。
“先休息吧。”易天行转过身去,问道:“能不能喝水?”
“前几天开始进流食,不过今天好象要做什么检查,医生让我暂时先别喝。”
“喔。”易天行随口应了声,从床头柜上取了根棉签,在口杯里蘸了些清水,轻轻地润着小肖的唇角,一面挪着棉签,一面似无意说道:“你就安心养伤,放心,我会把你的腿弄好的。”
小肖有些难以自抑地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感激什么?”易天行淡淡道。
“感激少爷服侍我。”小肖笑着说话,眼角却有些湿。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蛮酸楚:“最不喜欢你们这些混道上的人,本来就是我欠你的,怎么现在倒觉得我是在对你施恩一样。”
正说着,袁野接到手下小弟的电话,知道少爷往省人民医院来了,于是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易天行扭头看他进来,不免有些诧异,说道:“你怎么来了?”
袁野取下自己脖上的白色围巾,挂到病房的衣架上,一面应道:“听说少爷来医院了,我就来看看您有什么吩咐没。”
易天行没好气道:“前几天不是才通过电话?这般迫不及待想见我?”他看了一眼病倦之色渐上的小肖,给袁野做了个眼色,温言和小肖说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袁野一愣,只得又将体温尚存的围巾重又挂上,转头在小肖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也跟着出了病房。
省人民医院住院部后面是个极大的园子,园子里种着些耐寒的长青植物,时不时有病人在护士的搀扶下行走于草坪林间,享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阳光。
易天行呵着热气,看着自己呵出的热雾在眼前幻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随口问道:“前些天在电话里和你说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查了一下,基本上和他进公司的时候说的情况差不多。”
“他身上有人命官司没有?”
袁野摇摇头:“很可惜没有,小肖从学校出来就进的公司,这几年表现的倒是挺能干。但身上没有官司,所以想在公司里上位比较困难。”
“没有才好。”易天行下意识地摆摆手,笑着说道:“这样才能够保证他将来能尽可能保护古家的利益。”
“这是怎么个说法?”袁野皱皱眉。
“人终是要有所畏惧心才好。”易天行叹道:“如果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哪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敢抛却的?”
“明白了。”袁野若有所思,“小肖是个本分人,但也是个聪明人,这两条占齐的兄弟确实不多。当年若不是他一个人带着弟弟生活,恐怕也不会走上这条道路。”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看他有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了,如果他自己都没有主事的胆量和想法,你我想扶他上位也比较困难。”
“野心这两个字太难听。”易天行笑着摆摆手指头,“叫上进心比较好。”他望着特护病房所在的住院部三楼,唇角微微一翘,心想这样聪明的小伙子,往往会显得太有自知之明,自保有作,进取不足,不过既然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神通,那自己就有办法让他有信心去当古家在省城的主事人。
易天行决定将一些浅显的佛宗法门传给小肖。
一是为了让他将来能够独当一面,二来是……为了心中的一丝歉疚吧?
袁野见他安静地走着,也就安静地随在后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问道:“少爷,前些天省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噢?”易天行眉梢一挑,“什么事儿?”
“那天夜里,市局的潘局将少爷从派出所里捞出来后,您不是跟着那辆车去了归元寺?”
“是啊。”易天行停下了脚步,隐约猜到袁野说的大事是什么。
“第二天,听说警备区司令部和警察第二分队都出动了,在归元寺门口险些干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易天行仍然是一脸平静。
袁野耸耸肩:“就像以前说的,鼠有鼠道。这些大事情,我们这种人总是比较容易是到消息,更何况这次军警两方对峙,事情闹的真是很大。”
易天行此时眉宇间始现出一丝忧色,心想在世俗里闹出事情来,不会有什么后患吧?正想着,又听见袁野在身后关切问道:“少爷,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易天行眉梢一挑应道:“我有这么大能量吗?别瞎猜了。”虽然明知袁野肯定不相信,但至少明面上他是不会承认什么的,他为了阻止袁野继续发问转而问道:“最近和老太爷通了电话没有?他可有说些什么事情?”
袁野摇摇头道:“老太爷只是吩咐我听少爷您指示,没有什么别的交待。”
易天行想到躲到高阳县城的这位老狐狸,便想到自己这些天隐隐想到的某种不好的推论,叹口气,终于还是问起了省城道上的事情:“最近省城安不安静?”
“不是很安静。”袁野平静应道;“少爷上次被警察局请了去,道上便有些风言风语,那个从中捣鬼的城东彪子借着这势头,有些嚣张劲,在省商和金羊广场那里与我们有些争执,只是少爷那些天一直没有音讯,加上您交待过这件事情由您亲自处理,所以我们就一直搁在那儿,没有动手。”
易天行看看人民医院里的冬日美景,心想自己终究还是绕不过这些浑水,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城东彪子的事情,少爷是放手让下面做,还是自己处理?”袁野瞧出来这位读大学的当家少爷对这些道上事情有些烦恼。
“我自己来吧。”易天行微微笑道:“让你们做,只怕又得血流成河。”
“我们会有分寸的。”袁野应道。
“大家的分寸本来就不一样……对了。”易天行脸上浮起微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有个事儿,你不能瞒我。”
“少爷请讲。”袁野有些愕然。
易天行慢悠悠说道:“你真想一心回高阳县服侍老太爷?”
“自然。”
“那就好。”易天行微笑道:“若你想打理省城的家业,我自然也有办法让你接手。所以我想问清楚,不然将来我们扶着小肖上了位,你心里不高兴就不好了。”
袁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少爷是直性子,我也不会拐弯,所以放心吧。”
“你若想留在省城,也是应有之义,所以不需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易天行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
袁野沉默半晌后道:“若说人不贪图享受,那是虚假到了极点。但少爷若是在省城呆久了也就知道,一个人肩子上扛着一大家子的产业,干的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日子久了,换谁都不想继续干下去。”
“原来你也是个好偷懒的人。”易天行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有趣的“家丁”。
“彼此彼此。”袁野轻声应道。
“帮我买张车票。”易天行对他说道:“我要回一趟高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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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蕾蕾妈与鸟儿子
所谓去路便是归途。
易天行坐上从省城返回高阳县城的火车,后背*在绿色的硬座人造革上,双眼微闭,闻着车厢里传来阵阵汗臭,不由一阵恍忽,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刚刚从高阳县到省城来读书的那辆火车上。当时的易天行身上没有什么负担,初明佛性,天火将生,在火车上整治了几个霸道的游客,还美滋滋地用手掌的高温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
如今他在归元寺修行有成,体真火充盈,一应法门更是稔熟,再不似当初的修行初哥模样,意随心动,随时随地便能将体内的真火玩出花样来。可是,如今却没了玩花样的的兴趣。
这便是厌了乏了的结果。
他斜乜着眼打量着车厢里的人群,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便闭目假寐。
一路无话,他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火车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咯吱声中停在了高阳县城那个破烂的月台旁,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跳下车厢,易天行从书包里拿出瓶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再狠狠盯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叹道:“娘的,老家就是好,月亮都比省城要亮很多!”九十年代中的县城还没有太多污染,夜空确实显得比大省城要干净许多。看完了月亮,又看向那边依燃亮着的下货站台。
那边在忙碌的苦力们,那边叮叮响着的小推车,都是他很熟悉的人或事,在去省城读书之前,为了凑学费,他曾经在这里扛了很多天的大包,只是没想到,一到省城,他却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古家的少爷,创下扛大包县城纪录所赚的钱,现在还在自己的裤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花出去。
易天行唇角微微向上翘起,然后背起书包,便向县城火车城高高的台阶下走去。
县城并不繁华,深夜里,万家早已熄灭,只剩下冬夜的寒风,和街道两侧六七层高的楼房里传来的安憩气息。易天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并不急着回家,反而缓缓走着。借着月光的映照,他在小巷里东穿西穿,终于回到了江边的那一大片棚户区,街面上拦车的石墩一如从前,破旧一如从前,就连街角垃圾的臭味似乎都没有改变什么。
看着熟悉的街景,他无来由的一阵感动。
他的小黑屋还在老地方,没有人来动,城市拆迁的步伐还来不及踏入这片肮脏的角落。易天行低声欢叫一声,一脚踹开屋门,极熟练地左手一拉灯绳。
顿时,整间小黑屋被笼罩在了暖暖的桔黄灯光之中。
纵使半年无人居住,满屋的灰尘在他的眼里,也是这般的亲近。床上垫的还是干草,易天行想也没想便躺了上去,真舒服啊,比学校寝室的木床舒服,比归元寺的禅房舒服,比鹏飞工贸的大班皮椅舒服……还是家里最舒服。
他就这般感叹着沉沉睡去,这是半年来他睡的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过来,关上点了一夜的小黄灯,推门而出,对着起着薄雾的小石坪发了发呆,便开始像去省城之前的那十几年间一样,似模似样地开始打起拳来,一套拳毕,又找了块干巴巴的毛巾,在邻居家的水龙头处像做贼一样打湿,胡乱擦了把脸,然后进屋推出了那辆二八的破旧自行车。
车子是用铁链锁住的,易天行挠头挠的头皮快破了也没想起来钥匙是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双手握住铁链,轻轻一用力,将铁链子拉成两截,骑上自由了的自行车,沿着江边往高阳县中出发。
到县中门口的时候,离中午放学还早,他百无聊赖地等着,一只脚搁在自行车脚踏板上,一只脚搁在人行道上,就像蕾蕾以前等他一样。
“钉铃铃。”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撒着欢地往外喷涌着,易天行微咪着眼注意着从学校里走出来的短发女生,却没有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个人影。正一失神,却发现有一个女孩子,一个穿着粉红棉袄的女孩子骑着自行车往江边走了。
这个女生不是短发,一条俏皮的可爱的小瓣子在后轻轻摇晃。
易天行怪叫一声,认出那辆二四的天蓝自行车,赶紧骑上自行车跟了上去。
高阳县城的江边仍然是笼罩在淡淡的日光和夹竹桃的包围中,少年男女的再次重逢似乎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么炽烈和浪漫。
“你怎么跑回来了?”
“不是说过元旦要回来看你的吗?”
“嗯?”邹蕾蕾可爱地偏了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乱着易天行的心:“最近三十七天没有写信,两个月没有电话,然后……却突然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小姑娘推着自行车便往前骑去。
易天行赶紧又跟了上去,涎着脸道:“真是想你,所以回来的。”
“吃了饭没有?”
“还没呢。”
“去我家吧,骑快点儿,不然妈会把米放进锅里了。”
“哎。”易天行脆生生地应着,心里着实欢喜异常。这或许就是邹蕾蕾最吸引他的地方——淡然,自在,随便——易天行清楚,一个女生用这种态度对你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把你视作了最亲近的人。
“腿好些没有?”
“你说呢?”蕾蕾轻快地骑着自行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语中嗔怪之意荡着易天行心魄。
“头发留长了,真漂亮。”易天行啧啧叹着。
“去省城半年,说话还是这么没营养。”蕾蕾并不因为久别重逢而改变自己爽朗的心性。
……
……
推开邹蕾蕾家门,不可避免的,易天行又要编造一大堆说辞来应付颇为吃惊的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询问。好不容易等盘查结束,便坐上桌子准备吃饭。易天行在省城的水晶宫里吃过海鲜,在宝通禅寺吃过素斋,在归元寺里吃过面条,在学校里啃过馒头,可无论哪一种也比不上在邹家吃的饭香。
想着上半年自己在这里吃过的四菜一汤,易天行还是觉得齿颊留香,这香不一般,却是家常味的。
吃完饭,慈祥且可爱的两位长辈阻止了易天行洗碗以拍马屁的举动,将两个少年男女赶进了里间。邹蕾蕾去厕所拧了个热乎乎的湿毛巾递给易天行,易天行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香香地在脸上用力擦着,嘴里含糊不清道:“是你的吧?真香,像你身上的味儿。”
“找死啊!”邹蕾蕾接回毛巾,看着上面的污迹苦笑了一下,再回头看着爸妈似乎没有在偷窥,嘿嘿笑了一声:“想闻味儿?”
易天行心道有这等好事?心里想着,面上便自然流露出来遐思的模样。
邹蕾蕾冷哼一声:“做梦去吧。”
易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说吧,怎么忽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蕾蕾坐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上,静静看着易天行,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易天行知道面前这妮子关心自己,感动之余,却有些害怕自己将要出口的内容,想了想道:“是有点儿事情要和你说,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说不定是神仙,不是妖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想,如果自己命好真是神仙,这事情好象也小不到哪里去……只好讷讷说道:“不过说想你,这是真话。”
邹蕾蕾见他认真地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我在省城过的挺好的,你可别在县城里瞎担心。”易天行安慰她,心里却在想着:“确实过的挺好,娘的,只不过见过几次死人,见过几次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东东,什么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之流。”
“说不说呢?”颇有几分男子爽朗气的蕾蕾同学有些烦了。
易天行讨好求饶道:“这爸妈都在家,不方便说。”
他原意是想着这事儿让自己的亲密爱人知道也就罢了,断不敢去惊吓二位老人家。不料邹蕾蕾却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味来,一低头,眉眼角不自抑地露出一丝娇羞之意,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扭在一处:“你脸皮这么厚的人,也会有不方便?”
说实话,在省城光怪陆离的生活里,易天行确实没有太多想起邹蕾蕾的美国时间,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女子的一颦一笑不自主的便会浮现在脑海里,给他生活的勇气和乐趣,那一句:“咱们以后住大房子”的誓言宛如一直响在耳边。
此时看着小姑娘情动模样,易天行哪还止得住满腔情思,偷偷扭头看着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行踪,猴急地蹿上前去,低头照着蕾蕾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就叭唧了一口。
入口香滑……嗯,好象是说咖啡。
邹蕾蕾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会来突然袭击,不由又羞又恼,却是不敢大声嚷嚷,只好一个劲儿地用眼神表达着杀人的欲望。易天行坐在椅子上却在回味那香香的味道,只顾傻兮兮地笑着,自然没有防备到蕾蕾走上前来,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拧耳绝招……
“啊!”的一声惨呼,易天行金刚不坏之身唯一的罩门又被邹蕾蕾给破了。他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耳朵,心底却是万分怀念这种味道,似乎有一个声音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升了起来。
“真好,又被这只可爱的小手捏着了。”
打破这种几分暖昧几分温情气氛的,是有些不合时宜冲进屋来的胖主任。
“蕾蕾,你别欺负他!”
邹蕾蕾险些翻了白眼,心想这位到底是谁的妈啊?易天行却不好说什么,只好呵呵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
待胖主任出去后,蕾蕾笑咪咪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上。”易天行有些害怕。
“噢?”蕾蕾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睡在你那个屋子里的吗?”
“是啊。”
“事情真的只能晚上说?”
易天行想了想道:“是啊,晚上说吧。”
“那好,晚上你在家里等着我吧。”邹蕾蕾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个从省城偷跑回来的大男生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和自己说,这一糊涂也就忘了对他先前的行为继续小惩。
下午的时候,易天行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黑屋,本来想学几十年前的可怜人们吃忆苦饭一般,再去那个自己当年倚以为生的垃圾山上踏踏旧迹,不料却找不到了拾破烂的家什,那根前端分叉的竹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冥思苦想,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顺手将这些塞到了口袋里带到了省城。想到此节,他不由苦笑起来,早知道在省城里会遇见那么多神神道道的事情,自己哪里还敢有做一个伟大破烂王的美梦?
想到晚上蕾蕾要来,想到晚上就要在蕾蕾面前表露自己的妖异体质,易天行自然十分紧张。他先是将小黑屋里好生打扮了一番,当然,做做清洁工作而已,接着去小池塘边将小朱雀召了下来,好生端详了许久,虽然还是不敢确定这小家伙能不能增加自己在蕾蕾面前过关的机会,但把牙一咬,心道:拼了!
一时盼着邹蕾蕾来,一时怕邹蕾蕾来,就在这般忐忑的心情中,夜色渐渐降临。易天行去街上买了些小吃食,然后便向等待审查的犯人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等待着那个姑娘的到来。
咯吱一声,邹蕾蕾怯生生地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看见坐在床上做威武状的易天行,捂嘴偷笑,也放了心:“这地方只来过一次,差点儿找不到地方了。”
易天行微笑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和你说件事儿。”他尽力想把这件事儿说的轻描淡写一些,然后注意到了邹蕾蕾手上提的一个袋子。
“是什么?”他有些好奇。
邹蕾蕾走上前去,颇豪气地把他推开,将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将袋子里的东西铺到床上,易天行这才看清楚,是一床淡青色的被褥。原先易天行那破烂的被单,早就因为要断薛三儿一条腿的事情,被他撕成两半,去写了幅标语,挂在了海鸥商店外的大树上。
“真拿了床来啊?”易天行挠挠后脑勺。
邹蕾蕾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答应元旦回来看我,就真的回来了,我当时答应给你买新被子,当然也得坐到。”
易天行感觉真窝心,心想有个女子关心自己真是娘的人世间最快乐幸福的事情,眼眶将湿却赶紧嬉皮笑脸道:“吃了饭再来,咱俩人呆会儿在这新被褥上躺躺。”
邹蕾蕾难得没有嗔怪着吼他,反而幽幽道:“何苦老在脸上摆出这副小丑神情来。”易天行一时默然,温柔应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你也知道,我一大爷们,总会不好意思的。”
昏暗却温暖的桔黄灯光下,这一对少年男女开始对桌上的吃食开始进攻。
蕾蕾递了张纸给易天行擦嘴,然后静静望着他:“说吧,什么事情。”
易天行看着她的双眼,发现宁和的眼神只有信任,不由有些无来由的惊慌,就此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自己的脑袋,有些吃力地说道:“还记得有一天在江边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邹蕾蕾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异,强自笑道:“我又不是你这个怪物天才,记性当然不如你。”
“当时我问你如果我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来就是怪物天才嘛。”
小姑娘这个回答和当时在江边的回答一样,甚至连神情一样。易天行也与当时一样一笑无语,转头却看不到道路边上的江水在夕阳照耀下闪动着,只看见自己的小黑屋里桔黄的灯光像一个怪物的眼睛一样悄悄眨着。
“我就是一个怪物。”易天行鼓足了无比的勇气,拿出了在归元寺里救小朱雀玩叠罗汉时的力量,拼出了与秦梓儿往武当狂奔时的决心,还带上一丝“鸟逼火鸟”时的破罐子破摔精神……用蚊子哼哼一样大小的声音说出了这七个字。
小黑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易天行有些害怕,低头不敢言语,半晌之后抬起头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发现邹蕾蕾正用一种电视剧上常见的伤痛欲绝表情,眼眶里泛着泪花看着自己。
他一时慌了手脚:“蕾蕾,别哭,乖,别哭啊。”慌了手脚,于是只好毛手毛脚地走上前去,想把这个惹人怜爱的姑娘搂在怀里。
不料却挨了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收回手掌,蕾蕾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半晌之后幽幽然轻声道:“说吧。”
易天行捂着自己的左脸,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还要说什么?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是一个怪物。”
“你觉得这种借口有劲吗?”蕾蕾同学眼中幽怨足以击倒五百个刀枪不入的易天行,“胡云来信里说了,你在省城经常不在学校,他和何伟找你人也找不到。你如果在那里认识了什么女孩子,和我直说就是。我邹蕾蕾难道还会与你厮脱不开?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易天行瞠目结舌,哪里料到这妮子竟然是这般想法,一时脑中浮出诸般念头,既想去痛揍多嘴的胡云一顿,一时想拜倒于地,为女人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模式大哭一场,一时……却又想起了秦梓儿那张秀丽无比的面容,心头莫名愧意渐起。他赶紧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苦笑着说道:“你想到哪方面去了?”
蕾蕾姑娘虽然性子开朗可爱,但这时候想到易天行移情别恋,还用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来侮辱自己的智商,早就是又气又怒又伤,眼泪珠子一串串地滴了下来。
“真的没有,俺发誓,如果俺有别的心思,罚俺一辈子欲举无力!”此誓不可谓不毒矣。
邹蕾蕾被这无赖逗的破涕为笑,还带着泪滞的脸庞却忽然疑惑起来:“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忽然像是醒过来一般:“你说……你是怪物?”
“是啊。”易天行被这么一闹也认命了。
邹蕾蕾失笑道:“你瞎说什么呢?”
易天行极认真地回答道:“不是瞎说,是真的。”说完他从身旁拿起一把菜刀,在蕾蕾的一声惊呼里向自己的左臂用力斩去!
噗的一声闷响,不像铁石相触,也没有入肉之音。
易天行的手臂仍然是完好如常,只是袖子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大口子。
邹蕾蕾看看他的手臂,又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臂,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
易天行安静地等待着,他有信心,因为他这个怪物喜欢的女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比怪物更加坚韧的神经。
蕾蕾姑娘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地晕厥过去,只是面色有一些苍白,她轻声说道:“就是这样吗?”
“不止。”易天行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是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可爱的姑娘,今天晚上要看到很多变态的表演。
“还记得另一次你和我说你是妖怪时,我的反应吗?”邹蕾蕾带着倔犟劲儿地用袖口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
“当然记得。”易天行低下头去。
邹蕾蕾当时的回答让他感觉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对理想伴侣的想像,女生当时睁着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说道:“那你等先变成怪物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怎么办,如果能比你现在变得更帅一点,那可是件好事啊……”
“我现在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老问我这些莫名奇妙的问题。”蕾蕾微笑着望着他,床角的双腿却有些发抖,“既然我回答过你,那我就有勇气来看一看,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变得帅一些。”
易天行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着丫头带着哭腔说道:“我还是不敢看,该看的时候你喊我一声。”一说完便往床上趴去,用被子捂住自己脑袋,整个身体瑟瑟发抖。
怕成这样,她还是没有逃跑。
这个事实让易天行感动的唏里哗啦的,有些掏心掏肺的感动,所谓许终身,便是在这一刻许下了。
过了许久。
埋头于被褥冒充鸵鸟的蕾蕾同学终于颤抖着身体回过头来,然后看见小黑屋的地上多了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她下意识里想要尖叫,却用无比的毅力指挥自己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小黑屋里死一般的沉默,昏黄的灯光此时不再渗出温暖。
邹蕾蕾死死盯着面前这团红火的东西,大大的眼睛里虽然充满恐惧,却是倔犟地不肯闭上。过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世纪之后,女孩儿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在洁净的脸颊上淌成一道弧线。
“虽然……但是……还是很可爱的……”
“声音虽然很抖,但毕竟还能说出话来。”站在角落里的易天行一颗心放下来了一半,心想小红鸟今天表现的不错,初见蕾蕾妈,表现的还颇为温驯。他心一松,便没有注意到邹蕾蕾的眼神有些焕散。
邹蕾蕾看着面前的红鸟儿,嘴唇微微抖着,忽而唇角一咧,呜呀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哭的是比孟姜女还要凄凉三分,凄凄惨惨戚戚,将那红肥绿瘦全哭成了易安丫丫电子书惨淡颓然之景……
“你……你怎么能是一只鸟呢……”
再坚强的姑娘,此时也终于抵挡不住今晚的冲击,蕾蕾同学眼珠子迷离地翻了两翻,身子向后一倒,便昏了过去。
……
……
留下在一旁角落里尴尬无比,被视而不见的易天行目瞪口呆。
“醒醒,醒醒。”
邹蕾蕾醒过来,便看见易天行那张平凡无奇,平日里亲切,今天却觉得有些害怕的面孔。她先是下意识地往墙角里躲了躲,接着便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这女子真是可爱,说不哭便不哭,说哭……那便很难停下了。
“错了,错了。”易天行急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像个大舌头一般将事情解释了一通。邹蕾蕾虽然被骇的有些糊涂了,但看着床前的易天行,再看看床下那只露出无辜神色的大红肥鸟,神智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半晌之后,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抖着声音问道:“你不是鸟?”
“扯蛋!”易天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只可惜这头发比归元寺里的铁莲还要扎实,虽然这么多年没有长长过,但要撕下来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易天行终于颇为艰涩地将自己的身世和在省城里的遭遇讲了个通通彻彻,明明白白。而在故事结束之后,邹蕾蕾却仍然只会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重复问着那一句话:“你真的不是一只鸟?”
易天行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否能够接受自己这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别的方面。只是看着有些痴痴的邹蕾蕾傻傻地坐在床角。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苦笑着说道。
邹蕾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真的很难相信。”
易天行叹了一口气,体内火元命轮微转,手掌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在火光的映照下,邹蕾蕾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又是一阵极长极尴尬的沉默之后,邹蕾蕾试探着想回复两人平常说话的气氛。
“这就是你说的朱雀儿子?我刚才就是把它误认成你?”她看着正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进行走路运的小红肥鸟。
“是啊。”易天行习惯性地苦笑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身,又变不成什么奇形怪状的家伙。”
“真的挺可爱的。”女孩儿爱小动物的天性终于暂时战胜了莫名的恐惧。
小朱雀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开始听自己没用的老爹在自己耳边唠叨,说在县城里有个蕾蕾妈,这时候看着床上那个蛮可怜的女孩子,知道这位便是蕾蕾妈了,知道这位姑娘对自己老爹似乎比自己更为重要些,想着平时被老爹教训的可怜模样,它决定找一个厉害些的*山,于是摇摇摆摆地向床前走了过去,憨态可掬。
邹蕾蕾先是因为它的*近吓了一跳,接着却被这红色肥鸟走路时小屁股颠颠的好笑模样逗笑了。
小朱雀见蕾蕾妈似乎挺喜欢看自己扭屁股,于是干脆在床下跳起了巴西桑巴,将那胖乎乎的屁股扭成了麻花。邹蕾蕾捂着嘴吃吃笑着,易天行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给自己这鸟儿子记了大大一功。
“我能抱抱它吗?”邹蕾蕾情绪有些平复了,但还是不大敢看易天行,却似乎不怎么害怕这红鸟。
“当然。你可是它的蕾蕾妈。”易天行喜出望外。
“瞎说什么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妈。”一句调侃出口,一句嗔怪出口,男女间先前被平空拉远的关系似乎又稍微近了一些。
小朱雀被易天行耳濡目染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蕾蕾妈”,但早就已经熟了老爹那套拍美人臀的溜须功夫,见蕾蕾妈要抱自己,红火的双翅一扑腾,便往蕾蕾的怀里扑了过去。
“真沉。”邹蕾蕾渐渐不再害怕了,抱着这只肥重的大红鸟。
小朱雀最近天天往武当山来回飞玩减肥,最听不得诸如沉.重.肥.笨之类的话,听见初见面的蕾蕾妈也这般说,耍赖似的把小脑袋往邹蕾蕾怀里钻着,在蕾蕾柔软的胸上又蹭又拱。
邹蕾蕾吃痒,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柔顺的鸟羽。
易天行却是脸色铁青,心想老子还没碰到过的地方,这鸟儿子倒抢了先,真是失算啊。
第三章 问星空
(一觉醒来,发现封推,谢谢捧场,下台继续睡觉一鞠躬)
夜已深了,邹蕾蕾拒绝了易天行送自己的请求,可以看得出来,她对于如今的易天行还是有些隐隐的害怕。易天行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不能急于求成,自然也不怎么伤心——毕竟邹蕾蕾要求把鸟儿子抱回家玩,这就是极好的兆头。
“今天受了惊吓,真对不住,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易天行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不由想到半年前他们二人被薛三儿派的杀手用汽车撞飞的事情,心中一片疼惜。
邹蕾蕾低头良久,然后静静说道:“谢谢你专门回来告诉我这件事情,至少这说明……你是看重我的。只是这件事情,你让我想想……”
“不急不急。”易天行急于表现自己的温良纯仁。
“那我先走了。”
“别抱着它,它现在太沉,放它飞吧,它会跟着你的。”易天行看了一眼正满眼惬意躺在蕾蕾怀里的肥红鸟。
小朱雀咕咕叫了几声,即是表示反对,又是表示无可奈何的接受。
邹蕾蕾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这么大个鸟,是怎么从你身体里钻出来的?”
易天行幸亏没有喝水,不然肯定止不住一口水喷出来。
蕾蕾嘿嘿笑了两声,将朱雀放飞,然后踏上了天蓝色的自行车。
“小朱雀真可爱,就是叫声不好听,像鸡叫。”
这次轮到易天行嘿嘿笑了,半晌后,他看着蕾蕾在夜风里轻轻摇摆的小辫,柔声说道:“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知道不容易,所以你怎么做,我都同意。”
蕾蕾正要蹬车的腿僵了一下,安静许久后,她回过头来,澄净的眼神看着自己一直放在心里最温柔地方的男子:“如果我决定了,我会来告诉你……”
小姑娘说话显得有些客气生分,少年郎有点儿黯然。
……
……
看着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在夜色下的高阳棚户区里渐行渐远,易天行心头忽然一阵疏朗,就像久雨的天空忽然放晴,从天上重重遮蔽的云层中漏下一道天火,照拂在心头。
小朱雀和他一样,都有金刚不坏的身体,都有吐火的本事,有它跟着邹蕾蕾,易天行并不担心女孩的安全问题。而今天这一次摊牌,似乎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这让一直沉沉压在易天行心头的两块大石去了一块,不由感到无比轻松,也更加坚定了他搬去另一块石头的把握。
古老太爷还是住在那幢临江背山的好风水宅子里。易天行借着夜色,从后山向下滑去,速度很快,声音却很轻,偶尔碰见狰狞的石尖想划伤自己,他反而会比较快意地借此稳定一下身形。
宅子四周全是青树,纵使在寒冷的冬日里,树叶也没有落光,绿色仍旧残留着,拱卫着这片安静异常的庄园。
易天行滑到了庄园的后墙,手指微微用力,在水泥墙上硬生生钻出一个洞来,然后慢慢地向上爬着。墙上是一片铁丝网,应该是高压电,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抵抗得住,毕竟当年自残的时节,也没有胆大到和电老虎开玩笑,于是他微微伏低身体,锐利无比的目光在庄园里淡淡扫过,不出意外地发现角落里有些汉子在巡逻。
天上浮云只有可怜的几络,不可能指望他们将月光遮住。
易天行暗吸一口气,眼角余光注意着那些大汉的动静,好不容易等到几个大汉的眼角同时离开自己所在的方位,深深插入墙面的手指一勾,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整个身体便倒转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就像是甩铁锤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甩了进去。
甫一落地,在一刹那间,易天行脚尖在墙上一蹬,整个人的身体便像一道轻烟般向前蹿去,到了小洋楼的窗台上,伏低了身子,用那丛灌木挡住自己。
保安们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地,警觉无比的他们迅即将目光扫了过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从庄园的高墙到洋楼前有二十米的距离,而这二十米全是空旷的地面,没有办法藏人的。他们只是转了个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在他们转头的一瞬间里跑出二十米,于是他们放下心来。
易天行屏住呼吸,开始用皮肤贪婪的吸取空气,像一只觅食前的狸猫般顺着小洋楼向上爬去,任何一处细微的缝隙都可以被他借力,而强悍的肌肉和指力,让这种攀爬显得分外轻灵,在黑夜之中,如果有人能看见某人像在楼房的表面慢慢向上浮去,一定会认为是个幽灵。
从露台的侧边他悄悄地爬了上去,来到了自己曾经挨过一枪的书房门口。他食指轻轻化出一道极纤细的真火之苗,从门缝里伸了进去,火苗与锁钥轻轻一触,金属便抵抗不住这种可怕的高温,瞬间化为铁水,沿着木门向下淌去。
易天行轻轻推门而入,穿过书柜旁的那道内门,悄悄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布置很简单,木制的仿古家俱虽然肯定价格不菲,但看着并不障眼。床上有一位老者正在熟睡,花白的头发在枕头上散乱着,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有些老旧的收音匣子。
易天行轻轻走了过去,就像一个幽灵一般。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那位老者的颈下,正准备说话,便感觉自己的腋下被一把冰凉的金属抵住了。
“谁?”
卧室里灯光亮了起来,好在并不如何刺眼。
古老太爷缓缓转过头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就是曾经喂过易天行一颗子弹的银白色勃朗宁。老太爷看见潜到自己床边的年青人,愣了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是他。
“你知道这把枪打我不死。”易天行的食指还是放在古老太爷的颈下,“而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你这是在做什么?”古老太爷脸上的皱纹像包子上的十八个褶,但语气还是非常冷静。
“向你问些事情。”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问我。”
“因为我不敢确定,除非生命受到危胁的情况下,你还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实话。”易天行微微笑着。
“把指头移开。”古老太爷也笑了,“你要知道外面有很多把枪对着你,这可不是我手上这女人和老人用的花哨玩意。”
这句话一出,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窗外.栏边,都出现了很多人,手上都拿着火力极猛的家伙对着易天行。
古二一直在家,这个时候也穿着睡衣,扛着霰弹枪冲了进来,他看见是易天行,也是愣了。
“你不在省城,怎么回来了?”古老太爷收回了枪。
易天行也收回了手指。
“出去吧,是三少爷。”古老太爷对手下吩咐道。
除了古二有些犹豫,其余的手下应了声便齐唰唰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卧室里又只剩下这一个老狐狸和一只嫩狐狸。
“你怎么知道我进来的?”易天行从床边的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门响了。”古老太爷开始穿棉睡衣,准备起床,“我老了,容易惊醒,再说枕边就有个报警的装置。”
易天行这才知道是门口锁钥融化的铁水落地的声音惊醒了这位老狐狸,想到那么轻微的声音也能惊醒他,不由感到了一丝佩服,同时想到这老头子自从执掌省城黑帮以后,只怕日日过的就是这种风吹草动的日子,不免又多了一分同情。
他走上前去,帮古老太爷把睡衣的带子系好,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然后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古老太爷喝了口水,坐在床上开始发问:“说吧,怎么忽然回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回县城?”易天行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他才不信袁野没有通知他。
古老太爷呵呵笑了一声:“只以为你回县城看小女朋友,哪里知道你会半夜进来给我老家伙惊喜。”
“说吧。”
“说吧。”
两个人一先一后说出同样的两个字。
“说说你为什么回来。”
“我回来是想问你,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易天行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
古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时候就不怕我说假话?”
易天行微笑道:“在生命与真相之间选择一个。”他很诚恳地说道:“真相只有一个,我以爷爷的名义发誓。”
古老太爷侧侧头,颇有些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后生,这个让自己把整个家族生意交了出去,却仍然想来整治自己的后生。
“我如此信任你,你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地和我说?”他微笑着,平静如古井的双眼看着少年。
“人,不在生死关头,总是会习惯性地话语中打些埋伏。”易天行耸耸肩。
“你认为你这时候还有能力危胁我?”老狐狸微微笑着,唇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刚才你若不把手指挪开,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易天行也歪歪脑袋,不置可否地说道:“你那些枪手还在门外面,就算冲进来,只怕也会来不及。”
古老太爷静静道:“小子,你或许忘了,我能活到现在,从来都不是*的别人的力量。”老人苍老的手指轻轻垂在床边,开始微动起来,指尖似乎隐隐透着寒气。
易天行双眼渐渐咪了起来。
便在一瞬之间,屋内的灯光黯了一下,易天行感觉某种力量破空而至,擦着自己的手掌边击向自己刚喝完水的空杯子。
叮叮数声脆响,漂亮的玻璃杯被整齐割成了几个透明的圆圈。
“比打碎难多了,老爷子的修为果然高明。”易天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脸上却不自觉地浮上一丝妖异的笑容,“可惜我在省城里被一个小姑娘的风刃打磨的厉害,对上这些,并不会怎么害怕。”
话音一落,他手指轻轻一弹,一朵耀着金红之色的火莲从他的食指尖吐了出来,缓缓向古老太爷漂了过去。
古老太爷脸上露出极大的紧张,而这朵火莲将要飘到他面前时,却平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一眨眼间将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灰烬。”易天行看着他,“相信我,我尊老爱幼,不会骗老人家的。”
古老太爷自然能明白刚才易天行这手高明到了什么程度,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易天行的真火神通,一时愣在原地,半晌后才醒过神来。
……
……
“我不认为,你与我之间有什么误会。”他看着易天行平静说道:“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希望我们能把这个误会化解。”
“不是误会。”易天行摇摇手指头,“只是要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把我诱进这个局中的原因。”
古老太爷瞳孔微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用讲的太清楚吗?”易天行看着他,“不要把我当傻子,虽然我很愿意装傻子。你把整副家业给我,我最初还以为你是想借助我的能力替你打江山,可后来看着你是真准备把摊子给我接手,这是为什么?”他止住古老太爷发话,接着说道:“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那些在省城救美的故事,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你故弄玄虚,将上三天讲的神神道道,又借老祖宗的故事诱我去归元寺。”
“而当我进了归元寺,便发现事情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了。”易天行叹道,“我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想拔腿而出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他哼哼冷笑道:“你说因为自己修为低,所以上三天不来接你修行,如今我修了心经,自然看出你的修为早已是上六重的高人,吉祥天的门人比你强的也没几个。”
“你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要编那样一个故事,托我去向老祖宗道谢,从而让我进了归元寺?”
“你想做什么?你把我引进这些修行门的争斗,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都是易天行这些日子来的疑问,如同暴风雨一般向古老太爷袭去。
古老太爷却只是安静地听着,慢慢脸上却浮起了一丝微笑:“这些事情不是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吗?又和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就算我诱你进归元寺,难道我能指使斌苦大师传你佛法?难道我能算出恰在此时上三天会和归元寺发生冲突?难道我能算出你会拜了大恩人为师?难道我能算出来这所有的所有?”
“阴谋,不可能如此细密复杂。”老太爷叹道:“你毕竟还是太过年轻,试问如此丝丝入扣,一步不错的阴谋,除了神佛,还有谁能编织出来?”
“你这番话已经承认自己撒了谎。”易天行冷冷道:“至少你不像半年前表现的那样,对修道门派一无所知,只是个偶尔得了神通的世俗黑道大老。”
“不错,有些事情我是有所隐瞒,但我对你并无恶意。”古老太爷安静说道:“那个故事是真的,我也确实是被老祖宗赐了一身神通。就像前人说过的那样,撒谎,总是要九成真,一成假。”
“原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踏入归元寺,你也会与上三天发生冲突,这所有的一切是早已注定的。”古老太爷微微一笑,“当你来到我的面前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学生,而我要做的,就是将你的人生轨迹引向你应该走的曲线。”
易天行闭眼,摇摇头,睁眼:“怎么走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命运之类的事情。”
“还记得在外面的露台上,我曾经和你说的那句话吗?”古老太爷此时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一分悲天悯人的气息,“当时我指着夜空上缀着的满天繁星对你说,你是宇宙间永恒照耀的星辰,不可能划上一片天空让自己停留,你终究要成为你本应成为的你。”
“很拗口的说法,很狗血的说辞。”易天行冷静如常,并不为其所动,“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虚无缥涉的说辞,我要听的是具体的东西。”
“命运,本来就是很虚无缥渺的事情。”古老太爷肃然道,“但,你必须相信这一点。那一年,大恩人救了我夫妇二人性命,神识一渡便在我脑中刻下印迹,说佛家有位大人物将转世为生,要我等着他的到来,然后送到他的身边。如今我终于做到了,而且也证明了,你所谓虚无缥缈的事情,就这样准确无误地发生在了我的眼前。”
易天行的嘴巴立马变成河马嘴,半天合不拢来:“大人物?你是说俺?”
古老太爷点点头:“我是为了报恩,所以在你读初中的时候便回到县城养老,一方面是自己确实厌了道上的争斗,另一方面也是等着你的成长。”
原来这位县城里赫赫有名的古老太爷竟然是为了自己才回高阳县城!
易天行觉得一股寒意渐渐生了起来,思虑如此周全,所谋必大,由不得他不小心:“薛老三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错。”古老狐狸没有什么愧疚之色:“虽然你和薛老三结仇不是我的计划,但薛老三确实是被我暗中安排在市里躲着。”
“就为了与我见一面?”
“是为了和你自然的见面。如果不是这样,我实在很难想出什么方法可以让你不起疑心。”古老太爷说道:“你是一个表面大咧咧,实际上很谨慎的年轻人,如果我平空和你讲这些故事,相信没有办法将你引进归元寺。”
“进归元寺就是为了后面的这一系列事情?”易天行摇摇头:“你应该能查到我报考的是省城大学,以你在省城的能量,如果想把我诱进归元寺,不用绕这么多弯子。”
“那个故事也是为了在你的心头留下一丝痕迹。”古老太爷没有隐瞒,“修道者首重心境,或许不多,但一丝就足够了。至于后来在省城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我这样一个小修行者所能掌控的。你知道,我只是一个领路人,将你领进归元寺,日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
古老太爷极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任何宗教,其实都像是一个门派,都是需要招弟子揽人手的,佛道之争哪像泾渭一样分明。佛道的争执其实只是表象,归根结底,还是利益的冲突。道门自从七十年前聚成上三天后,便和世俗社会纠缠如一,与之相较,这寺庙倒是有些衰落了。你既然被牵扯了进来,我劝你还是好好筹划一下,既要保得自己性命,也做些事情吧。”
“我该做些什么?冲到昆仑山把上三天给灭了?”易天行自嘲说着。
古老太爷呵呵一笑:“我始终身份不大见得光,所以斌苦那和尚总是不肯见我。但你不一样,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和尚们便会有事情来麻烦你的。”
易天行苦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好玩。”
“我有没有帮手?”他搓着手说道:“你知道,我有非常世侩的一面。”
古老太爷皱眉道:“这就要问斌苦那和尚了。”
知道在这个比自己还罗嗦的老狐狸处再问不出来什么,易天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决定把省城的事情交给小肖管。”
“这是小事情,你做主吧。”古老太爷表现的很大方。
“鹏飞工贸的事情我不用管了吧?”易天行道:“我准备做专职的大和尚好了。”
古老太爷苦笑道:“江湖血腥,其实是帮助你入世修行罢了,你若实在不喜欢,我也没辄。”
“血腥,入世?”易天行笑道:“敢情这佛门弟子的入世修行就是打打架,跳跳舞。”
古老太爷挠挠头,心想你这少年归纳的倒也简单,讷讷道:“你要这么理解,倒也不错。”
“我的领路人……”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的生生死死,都是拜面前这位老狐狸所赐,易天行语气中透出一丝寒意,“你领路的任务完成了,今后准备做什么?”
“混吃等死。”古老太爷表现的很大度。
易天行从庄园里走了出去,沿途那些彪形大汉们都向他躬身行礼,再想到先前在卧室里和古老太爷一番什么都没有弄清楚的谈话,他愈发觉得自己先前偷偷溜进来的举措有些滑稽和可笑,然后在门口看见那个一脸煞的古二。
“不要看着我不爽。”易天行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轻描淡写地说道:“别以为我想替你们姓古的看这家,别以为我想霸占你家,是你爷爷那混俅逼我当恶霸的。”
高阳县城江边乱石一片,江风带着淡淡的腥气拂过易天行的面庞。他看着江心随着波浪起伏的月亮倒影,忍不住抬头望天,想从这极高而远的夜空里寻出些蛛丝马迹出来。今夜的谈话,不仅没有把他心中的石块掀开,反而让他更沉重。与古老狐狸的交流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中的目的,至少也让他明白了很少的一些东西。
也是极重要的一些东西。
上三天的背后是道门,归元寺的背后是佛宗,要干架哟要干架。自己哩?好象是佛家的嘛大人物投胎转生,好神奇哟好神奇……
还有古老太爷下意识里说的那句话:“试问如此丝丝入扣,一步不错的阴谋,除了神佛,还有谁能编织出来?”
神佛?
呸!他往江里吐了口浓痰。
“老子偏不救,又能如何?”虽然这般蛮不讲理地设想着,他的脑海里却不自禁地浮现起在草舍中曾经惊鸿一敝的老僧背影,那萧索的背影仿佛蕴含着天下至大的不甘和郁结。
易天行心头一颤,他知道自己是真地不可能丢下这位老祖宗师父不管了。不说他救了自己和鸟儿子一命,单是那份被囚五百年的痛苦,也仿佛让他感同身受,万分不安,而他对这样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不可能把他想像成无恶不作的坏人,擅用机谋的奸险小人。
即便他真的是坏人。
也没有人能拥有剥夺另一个人五百年自由的权利。
纵使是老祖宗口里说的那个大婶也不行。
在易天行最开始发现自己的妖异体质后,他曾经对着满天星空骂了句脏话。
“我干!”
这个时候,他又对着满天星空开始骂了起来……直到把所有骂人的话全部吐完,他才觉得心情似乎好过了些,然后对着幽幽深蓝的星空极粗鲁地比了个中指。
竖着中指的少年郎对着不知在宇宙间哪个角落里逍遥的满天神佛骂道:“老子玩不赢你们,当心老子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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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易天行到了县城外的一处荒山上。他对着浅浅坟起的土丘,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不孝的孙儿来看您了。”
坟头几点小白花迎风招展,不知这花儿是什么品种,生命力竟如此顽强,在冬日的寒风里也是自开无语。
拜完爷爷的坟地,他回县城买了一张火车票,便准备踏上回省城的路途。在邹蕾蕾家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然后蕾蕾送他出了家门。
“考虑的怎么样了?”易天行昨天夜里模糊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况后,顿觉前途渺渺,此时看着女孩纯净面容,不知怎地有冲动希望她说出让自己失望的判断。
“还没想好。”邹蕾蕾看着他的双眼,仍然显得有些怯生生的,“你等我再想想。”
“也好。”易天行微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兴起的学韦爵爷挟美挟款私逃的想法,在这白天里自然成了白日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我们都没有权利去替别人做决定。
老天爷也不行。
这是易天行的人生信条。
(继续睡觉是因为在想情节,不是猪样年华啊……兄弟姐妹们,本周没精了,抱歉哈)
第四章 不如跳舞
没有伤痛病痛的压力,没有生活的压力,甚至没有生死的压力,前十七年的小易过的是何等的洒然自在。若压力袭身,他却变成了有些执拗的少年郎,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应付不了,那便躲了。兼职的大和尚想来不怎么好玩,入世修行相对而言,总是自由些。
不过是打打架,跳跳舞罢了。
便在人生的风口浪尖上像只猴子般舞之蹈之,也算是不虚了时光。
力量给人带来权力,权力带来改变,这种改变便是一道城墙,小易不想进去,也已经进去了,想出来,也已经扯脱不开,所以只好——骑城墙,看风光。
围城,便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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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很早,易天行就离开了省城大学,往金羊广场去,准备去打人。
——可怜的孩子。
……
……
任何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心脏有自己的脸面也有自己的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角落,而很奇怪的是这样三种地方,往往在一个城市里面都隔得不远。所以北京有王府井后海,广州有天河东有棠下,台北有西门町……省城也不例外。
省城的心脏和最见不得光的角落,便集中在省商中心和金羊广场一带,这一带高楼林立,商铺夹杂,长街之上车流如织,拥挤的人群在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面色匆忙地行走着,来回于购物天堂和书香扑面的书城间,这般景象,在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国,也算是排的上号的繁华城区。
易天行这个时候刚从书城里出来,这书城号称是亚洲前三的卖书之地,待他进去逛了一圈后,却略觉有些失望。在校图书馆里没有查到的梵文入门,在这个书城也没有找到,于是他只好买了张省城地图便出来。
本来按照他的记忆力,购书这种花钱费时的工作应该是不用的,只是易天行有些怪癖,他喜欢买地图,当年在县城里穷,就喜欢在图书馆里看,如今身上有了些闲钱,袁野给他卡上打的十万块钱基本上还没怎么动过,于是看见了地图便有些爱不释手,只是三块五一张的价格让他有些吃痛。
也亏得他有这种看地图的怪癖,不然在和小公子秦梓儿往武当山的赌约,只怕他怎样都会输个彻底。
从书城出来,沿着中山大道北往内一转,绕过省商中心,到了金羊广场的侧面,整个城市的景象顿时不同。只见天色未晚,各式霓虹灯已然闪亮,一排三四层的楼前停着数不清的轿车,一路望过去,竟似看不见头。从这些楼里飘来各式各样的香气,提醒着易天行,这就是省城最奢华的食肆聚集地。
中国人讲究个现世的福气,于是花在享受上的时间和精力总是显得尤其的多,如今的人们好不容易多了些闲钱,便拿出来瞎整。饮食居首,而饱暖思淫欲,自然,在这一排食肆的后面,便是各式各样的“休闲”场所了。
“泰式按摩。”
“正宗足疗。”
……
……
易天行险些被这些招牌和招牌字下面所隐含的暖昧意思幌晕了脑袋,赶紧低着头急行了几步,来到了一个略显得清静些的角落。
角落里有几个独立的楼层,门前看不到停的车辆,也没有太过花里忽哨的装饰,反而是淡淡暖色的灯光让人胸中升起一些难以言喻的感受。
易天行咪着眼看着楼上的招牌:“清心会所”,知道自己今天要找的地方到了,不由哑然一笑,心想那位周小美的生意手腕果然不落俗流,难怪城东彪子的几家夜总会生意会差成那样。
便要抬步进去,却遇见了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麻烦。
“这位……同学?”站在清心会所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的去向。
易天行一笑,心想这保安眼力好,怎么就瞧出来自己是学生了,说道:“还没开始营业吗?”
那保安朝他身上望了两眼,忍不住笑了,带着一丝揶揄说道:“您是来消费的吗?”
易天行笑笑:“进去看看可以吧?”
“当然不行。”保安态度不算恶劣,“本会所恕不接待非会员。”
九十年代中的中国,哪有这种私人会所的调调,易天行当然知道这条规矩是莫须有的,笑着说道:“总没有把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忽然瞧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眼光向下自己扫视了一番,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像自己这样一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还背着个泛黄的军绿书包——要进这种销金窟,确实会惹人发笑的。
他有些好笑地耸耸肩,说道:“我是来找人的,请问周小美在吗?”
“周小美?”两个保安带着疑惑的眼神互问了几句,然后应道:“没有这个人。”
易天行本来还想说清楚一点,但一转眼看见街角一处颇为热闹,心思一动,向两个保安告了声扰,便在这两人莫名其妙的眼光护送下往街角那头走去。
街角也是一处大的娱乐场所,四层楼平平摊开几百米,楼前一个大院,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气派,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幻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英文单词:
“M-town”
这是间迪吧,而且也是鹏飞工贸在省城的生意。易天行先前心思一动,便是想到城东彪子如果要来的话,估计也不会直接向清心会所伸手,毕竟会所里鬼知道有些什么官面上的人物消遣,最大的可能,还是来这间叫M塘的迪厅,袁野也说过,鹏飞开的这家迪厅在整个省城里都是排的上号的,和城东的JJ还有人民公园那里一家并称省城三大。
而且最关键的是,易天行此时的打扮,虽然进迪厅也会显得有些另类,但至少不会有人拦着自己。
迪厅里很吵。
非常吵。
这是易天行交了六十块钱门票后的第一印象,第二个感觉便是,贵,真他妈的贵。
洵目的灯光映在易天行的脸上,让他微微闭眼,嘈杂的音乐打在他的耳里,让他微微心烦。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人好静有人好闹,只是这般闹腾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看着舞场里把自己身体扭成奇形怪状的红男绿女们,易天行作如是想法。
走到吧台前,他要了一瓶啤酒,进门前就在保安那里问清楚了的,六十块钱一张的门票送一瓶啤酒,女士免费。想到这节,易天行不由狠狠地咕哝吞下一口啤酒,他是坚定的男女平等捍卫者,甚至还常常自诩有一点女权主义的倾向,所以最见不得这等不平等待遇。
迪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场中的人们也越扭越疯,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女人们扭动着的臀儿,心思乱动。嗯,红粉真是骷髅吗?那真是要大智慧了,幸好,真的是幸好,自己没有这种可怜的智慧,看着这些臀线起伏还真是蛮赏心悦目的。
袁野告诉过他,这几天城东彪子常常会使手下的人过来小砸。所谓小砸就是说小型砸场,不是那种几十号人逢人便赶,逢物便砸的大挑衅,而是使唤几个不知名的小子来惹惹事,闹闹场,把生意折腾下那种的小麻烦。
易天行三口就喝完了啤酒,想了想呆会儿这酒钱估计还是周小美给的,于是笑咪咪地又要了一打啤酒,在吧台小妹诧异的眼神里慢慢饮着,等着那些来小砸的城东朋友。
他不在乎什么,从武当山活着回来了,他还会在乎这些混混儿?
约摸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迪厅一个角落里发生了骚动,音乐没有停,但易天行的耳力已经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哭泣和叫骂之声。过了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场内的保安也知道发生了事情,赶紧过去,而周围一些看见了的人群也围了过去看热闹,但场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带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纯情表情扭着并不显得那么纯洁的腰肢动作。
易天行看着吧台里的小妹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于是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小妹虽然很奇怪台前这位青年学生的酒量,但仍是下意识答道:“好象是娟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娟子可能是这位吧台小妹的朋友,那也应该是M塘里面的服务员,易天行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吧台小妹看了一眼易天行面前像林子一样竖着的酒瓶子,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我不会逃单的。”易天行哈哈笑道:“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吧台小妹一笑:“别想离我太近,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易天行这时候才细细看她,发现在迪厅昏暗的灯光下,每一个女子都显得异样妩媚,不由心中一动。
跟着吧台小妹,从昏暗的墙边走了过去,发现闹事的地方是一处角台,有几个大汉正在不停骂骂咧咧的,而一个模样清秀的服务员正满身酒水,呜呜泣着。
易天行在旁冷眼看了看,终于知晓了事情经过。客人要摸服务员的尊臀,服务员不依,于是客人大骂,泼酒水,客户经理来道歉,客人依旧不依,要惹事。——他在心里叹一下,这闹事的人,怎么一千多年了还依旧是这个套路?推陈出新的事情真的就没有人做过?
吧台小妹把那个模样清秀的娟子姑娘扶了出来,客户经理正在不停地安抚对方,谁知那几个大汉见自己调戏未成的服务员要走,更是不依,握起酒瓶子便准备干架。
这时候看场子的人手终于来齐了。
“小四,你今天又来闹事?”古家在M塘的话事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瘦子,模样看着倒是有几分凶气。
“俊哥,怎么?不行吗?”城东来“小砸”的这几位或许是这几天小砸的过于顺利,眉眼间都带着一份骄横和肆无忌惮。
易天行看着身旁正抱着团儿哭的两个丫头,低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啊?看着好凶。”
吧台小妹低声骂了句脏话:“是城东的混混儿,这几天一直来闹事。”
“连着一个星期了,你真当我们是吃素的?前几天是给彪哥面子,你若还是不知进退,不要怪兄弟不客气。”叫俊哥的那位说道。
城东来砸场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轻佻道:“不用给彪哥面子,你们现在主事儿的是个学生,能有什么前途?”
俊哥一听有些恼了,这几天城东一直有人来闹事,但公司里的大老们都发了话,说让自己这干人不许轻动,听说是上面的上面的上面的那位正在读书的少爷要亲自出手立威,想到这节他不由呸了一口痰,心想:“立你娘的威,这他妈的都多少天了?也没见人来。”
可总不能让这种事情就这般发展下去,他看了一眼城东来人的腰间,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一眼就瞧出来今天这些人别着家伙,看来真准备大闹。他转头对手下吩咐道:“今天事情不对,你去会所请周总过来一趟。”
“是,俊哥。”那手下领命走了,易天行却开始咪起眼睛。
“啪”的一声,城东来人冲前几步抓住正在哭的女服务员,直接一个耳光扇上去。
不知为什么,这记耳光却扇在了易天行的脸上,那张仍然带着无辜微笑的脸上,好响的耳光声。
“真爽。”易天行不是有受虐倾向,只是无比欣喜地发现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出手的理由。
“你这样是不对的。”易天行没有去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正捂着手掌唤疼的城东混混儿,转而向那位叫俊哥的人说道:“咱们是做生意的,什么重要也没有生意重要,这些人来扰生意,你就必须得护着顾客,顾客是上帝,我们要给上帝一个安全的娱乐环境。同时一个公司要健康成长,对待员工也要像家人一般,像刚才家人受辱,你为什么不出手?咱们做生意,不能太教条,不能说公司对你发了话,说不要惹城东彪子,你就这样木然而立。虽然无过,但这主观能动性怎么发挥哩?”
俊哥有些傻了,心想面前这年青学生模样的人,是不是被那一耳光给打傻了。
易天行仍然在不断地喷着口水,进行着现代人事管理资源管理方面的迪厅版讲解,不能怪他罗嗦,他确实有些紧张,所以需要这些口水话的时间来稳定一下心神。为什么紧张?因为说到底,这也是他第一次准备欺负人。
是啊,妖怪主动打黑道,太欺负人了……
终于讲完了,易天行脸上露出了平静的微笑,转过身去看着那些城东来的混混们,说道:“回去给城东彪子说一声,他如果再敢来惹事,我直接把他手给废了。”
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脸上的微笑很诚恳,但不知道为什么,城东这些人看见这个青年学生模样的人,在M塘昏暗灯光下露的白白牙齿,有些莫名畏惧。
“你丫谁啊?”有个人忍受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冲上来照着易天行的脸上就一个巴掌忽了过去。
第一个巴掌易天行让人打,那是因为他想给自己找些火气,并不是他天生下贱,自然这第二个巴掌是不肯挨的。
他轻轻一偏头,就像颇有兴致地在看那人一样,这一巴掌便落了个空。易天行用手握住那人肘关节,两根指头微微用了点力,咯嚓一声让人心寒的骨裂声,那人便哀嚎着半蹲了回去。
城东来的人,这下知道眼前这年青学生不简单了。
而俊哥看着易天行的眼神,却更加迷糊,心想这难道是袁大哥的什么亲信来M塘玩?
“操你妈的,敢和我们动手,不想活啦?”城东来人仍然还是一副嚣张的表情,也是,来这里闹了几天了,古家也没敢对自己如何,看来彪哥新收的薛爷说的对,现在古家已经没落了。没落的古家,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自己打不赢人,难道对方敢和自己打?这不已经好几天没敢对自个如何了吗?
一面想着,这些家伙提着桌上的酒瓶子便冲了过来。
易天行眼力好,一眼便看到了酒瓶子上面的商标,一个叉叉一个圈圈,知道是贵酒,不由皱了皱眉头,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拳头便自自然然地伸了过去。
一个拳头碰一个瓶子。
啪啪啪三声响,破了三个酒瓶,易天行闻着自己手上沾着的酒水香气,暗道可惜。
他看了一眼这些城东来人,忽然笑了:“酒瓶子不是这么用的。”
他一笑,众人惶然,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高手是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酒瓶子是这么用的。”易天行加重了语气,而旁观的诸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经从城东来人手上夺过了一只酒瓶,圆圆的那种,然后就像县城百姓夏日里开西瓜一样,万分随便地往旁边一个人头上砸去。
迸的一声响起,西瓜绽了半边,酒瓶却一点儿没碎,血红的水水在城东来人的头上横流。
“这酒得多贵啊,比你们的脑袋可值钱多了。”易天行啧啧叹着,心里却咯噔一下,发现自从在归元寺的那夜被老祖宗师父妖毛贯顶后,自己比以前可是嚣张暴戾不少。
“我干你娘的。”城东来人知道遇着硬手,把衣服一掀,从腰里面拿出黑糊糊的家伙来。
易天行眼睛咪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对方带着枪,虽然自己天生金刚之体,但那次还是被古老太爷一枪崩出血来,不知道这些世俗武器对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造成伤害。
在一旁的俊哥本来还震惊于易天行惊人的速度和身手,这时候见对手亮了家伙,不由低声吼道:“在这里动家伙,你们也太邪了,难道彪哥准你这样做?”
城东来人实在是被易天行闪电般的出手给吓坏了,手里握着枪死也不肯稍松。
这里的情景马上被看热闹的人传了出去,先前还在外面蹦着扭着的男男女女们一听说有枪,马上学着走兽一般疾速而散,只留下两方人马在空荡荡的迪厅里对峙着,城东来的人少,手上却捏着手枪。古家这边虽然人多却面有惶然之色,只是最头前那个不知身份的年青学生还是一脸淡然,似乎并不以为意。
门被人推开了,然后一个打扮的别样素淡的妇人袅袅然走了进来,正是古家管着烟媚行生意的周小美。
“这不是东城的小四吗?听说你新近跟了位薛爷,怎么不在家里伺候着,来我们这儿玩……”
所有的女人,或者说某些特殊的职场女性,在某些时刻都喜欢学王熙凤那一套,所谓人未至声先到,至少也得声音在人前震住旁人,周小美也习惯性地想几句话便把场中气氛控在自己手中,不料眼光一扫却看见了那个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年轻男孩……于是声音嘎然而止,正待绽放光彩的夜玫瑰立马低眉顺眼,在一干M塘工作人员诧异的注视下低头来到了男孩的面前。
“少爷,您怎么来了?”
“嗯嗯,随便来玩玩。”易天行将染着血污的酒瓶子随手塞到目瞪口呆的俊哥手里,眼帘微垂,笑着说道:“小美姐今天这打扮比那天可要漂亮多了。”
“少爷夸奖。”周小美双颊忽然现出两抹红晕,沧桑女子竟瞬间透出些年青的光彩来。
易天行可不会真信这等一级变脸功夫,微笑着说道:“这条围巾挺好看的。”
他二人在这儿说着,全不当身前还有一个握着手枪的城东混混儿,这等做势倒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小美向易天行告了个歉,回头对着这些人说道:“回去和你们彪子说一声,前些日子已经给足你们面子。”眼角余光轻轻柔柔在易天行脸上扫了一番:“今天局面又不同,让他自己清醒一些。”
大不同啊大不同,易天行在心里给她响着伴奏音。
“哼……”城东来闹事的混混儿们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话就吓回去,仗着自己手中有枪开始不干不净的骂起来。
易天行皱皱眉,压低声音问道:“迪厅应该有监控吧?”
周小美不解何意,应道:“有,现在应该开着。少爷,有什么事。”她面上镇定,其实心里着实有些慌,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对着手枪的经历不是没有过,只是今天多了个身份娇贵的古家少爷,若让少爷在自己地盘上吃了什么亏,受了伤,那自己在公司里可是不好交待。
易天行笑了笑,说道:“这条围巾挺好看的,借我使使。”
周小美看了他一眼,将自己颈上的白色素巾解下来递到易天行手中。
“报警。”
易天行对着拿着手枪的凶徒们笑了笑,吩咐了周小美一句,双手握住白色围巾的两端拉直着试了试力,摆了一个李连杰在电影里常用的动作,然后……他只是摆了一个动作,接下来却不是什么空手擒拿,而是如同空荡荡的大厅里无由起了一阵风。
风过后,东城来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是手中一轻,轻的感觉过后,却是缓缓的疼痛从腕间开始延展开去,上升到自己的肘自己的肩。疼痛之下,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前的年青学生,却发现这学生拿着白色的围巾,小心地用两个指头隔着围巾捏着一个黑黑的带着金属之色的东西。
枪?自己的枪?
东城来人大惊失色,失去枪了自己还有什么倚仗?有些不相信地往自己的手上看去,却见到自己没有拿着任何东西的手掌已经软软地垂了下去。
这时候,腕骨折断的痛楚才传到了几个人的大脑里面。
“啊,啊!”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传遍整个大厅。
易天行扫了这些颓然坐于地的混混们一眼,摇了摇手指头:“不如跳舞,打架都不如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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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没有扮酷耍狠的经验,此时强行学着骄蛮黑社会二世祖的感觉,那模样看着倒有几分滑稽。周小美忍住偷笑的欲望,接过围巾包着的枪枝,听见少年吩咐道:“别碰这些枪,我想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在M塘看场子的鹏飞公司众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家少爷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周小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心想马上会有什么人来呢?
“警察会跟着来,和城东彪子有瓜葛的警察。”易天行从吧台小妹好笑的眼神里接过擦手的湿巾,笑着向周小美解释道:“来砸场子,又有什么用处?如果砸出问题来,他们自然会想着用些别的力量,这样才能把你手下这些生意弄消停。”
果不出其所然,警察来的很快,不到两分钟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警察走了进来。
“金羊治安联防大队,都给我站着站着。”为首的警察满脸的严肃。
“报告傅队,M塘迪吧发生斗殴。”其中一个警察说道。而捧着右手不停呼痛的城东来人,看见这些警察到了不惊反喜。
易天行打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开口道:“有黑社会来闹事,我们报警,你们来的倒快。”
“你们报的警?”为首的傅姓警察还是一脸严肃外加几分正气,“不管怎么说,你们伤了人,跟我回局子里把话说清楚吧。”
周小美上前打圆场:“傅哥,这是哪里话,一些自家小矛盾,哪至于劳烦您?”眼珠子一转道:“日后有事,还得劳您大驾的。”
易天行却哪里耐烦玩这些场面,走到警察面前,微笑着说道:“你要哪些人去?他们持枪,枪上还有指纹,场子里有监控,录像你可以调。不过这些我都不会给你。你是哪个分局的?一个小小的联防大队最好别夹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他看着面前警察渐渐抖起来的眉尖,知道对方怒气渐上,不知怎的,易天行却忽然想到半年前在高阳小县城里,自己一个人坐在解放路海鸥商店门口,将整个县城黑道骂的不敢吱声的场景,不知怎的,却想起来了小县城里面的那些警察,对着自己面前这个明显和城东彪子有瓜葛的省城警察更是分外的瞧不起。
“我是一个很嚣张的人。”易天行将湿手巾丢还给仍然有些恍惚的吧台小妹,止住了周小美说话,“我就算一块臭石头吧,你不惹我,我老实的狠,你把我整烦了,你会很不好过嘀。”
他在扮着狠,却一下想起来当着秦梓儿时自己的可怜模样,于是又嘿嘿笑了声,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当然,欺软怕硬也是人之常情。”
姓傅的警察今天晚上是受城东彪子之托来整事儿的,哪料到进场一看,彪子的几个手下被人生生扭断了腕骨,一方面是受惊于古家下手之狠,另一方面也是想到这是真的抓住了古家的把柄。正暗自想着此次事了,待城东彪子兴起之后,自己能从省城这些见不得光处捞取多少好处时,却遇见了这样一个自命嚣张的年青人。
这人是谁?
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但凡嚣张者皆有嚣张的实力。但他又不能不动,毕竟他既然应了城东彪子之请,用警察的身份明着出面,那便没有退路。
于是几番思虑后,姓傅的警察冷冷一挥手,指挥手下的警察围了上来。
“都把皮带给解咯!”这声吼,吼的是如此大义凛然,金刚威严。
从九十年代开始,解皮带便成了警察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可惜易天行不喜欢这种调调儿。
“谁动就给我打。”他漫不在乎地对俊哥吩咐一声,看着警察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摇摇头,从周小美那里接过像砖头一样大的移动电话,伸手在上面按了几个号码。
“喂,潘局吗?我是易天行。”
“对对,就是上次烦您捞出来的那个小子。”易天行对着电话笑了一下。
傅姓警察从听见潘局这两个字开始,就有些慌了。
“金羊有个联防大队是吧?队长姓傅?”
“您不知道?只知道金羊分局的局长姓孙?噢,好的,麻烦您了。”
“您稍等一下。”
易天行把砖头电话拿远了一点,对着傅姓警察笑着说道:“要不要接电话?”
傅姓警察……傻眼了,古家和三河的一位副局长有交情这是道上公开的秘密,谁知道眼前这位年青人竟然可以与省城警察的祖宗,市局的潘局在这儿侃侃而谈。
傅姓警察极坚决又极讨好地摇了摇头。
易天行微笑着对电话里说道:“麻烦您了,有些事情日后可能需要您帮忙看一下……嗯,知道的,我过两天就回去,吃饭?好的。”
打完电话,易天行饶有兴致地看着傅姓警察,然后轻声说道:“滚吧,还赖在这儿干嘛?”
警察们灰灰然地往M塘外面走去,易天行又歪歪头看了看城东的这些断手混混儿们:“你们是想留下来吃宵夜?”
看着那些人狼狈的身影,易天行忽然又陷入沉思之中。
“少爷有什么吩咐?”周小美小心问着。
易天行看了一眼正脸红红望着自己的吧台小妹,又看了一眼吧台上像林子一样竖着的十三枝空啤酒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洗手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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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的朋友,想来为这故事也费了不少时间,容我谢一下,同时对于前文中的许多错字表示歉意。
已经上架一个月了,公众版的章节逐步在解,但为了VIP会员的感受,所以不可能太快,今天因为封推,所以多解了一章,也是为了冲冲榜,以后若慢下来,还请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