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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彦泽     贵女良缘txt下载     贵女良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追忆

    宋懿兰的及笄礼在宫中办,礼服等物也由宫里准备,但宋懿兰毕竟是宋家人,若宋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让人笑话了。宋老夫人不会指望杨氏,心里想着,总要替宋懿兰备上一套好的衣裳,可若是单给宋懿兰和孙燕雅说,旁人又有话要说,索性给家中的女孩子都做一套。宋老夫人出嫁时嫁妆也算丰厚,多年积累下来,也有不薄的资产,只是她心软,多年来补贴儿女孙辈也花去了不少。

    老人家的心意宋懿兰不会拒绝,只点头应下,又提了提她及笄礼的安排,又陪着老夫人理了理账本,瞧着日头下去了,才辞了宋老夫人出来,走过花园时,远远地便瞧见杨氏从外头回来。杨氏毕竟是长辈,宋懿兰本要上前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便瞧见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宋懿兰索性往后退了几步,等她先走。

    杨氏正在气头上,没留意到宋懿兰在这边,脚步飞快的走过,小丫鬟撑着伞追着,主仆几个很快便消失在宋懿兰的视线中。

    杨氏是个沉不住气的,但气到这个程度也少见,宋懿兰想了想,向青柳道:“叫人去问问,大伯母这是怎么了?”

    宋懿兰的两个大丫鬟,杏雨心思玲珑,常跟着宋懿兰出门,青柳性格沉稳,一向守在府中,不仅将近春园打理的井井有条,府里大小事也瞒不过她。得了宋懿兰吩咐,青柳点头应了下来,回到近春园就安排小丫鬟去打听。

    杨氏气成那样,也不用多打听,事情的前后便弄得清楚明白。今日杨氏出门是去钱庄的,先前钱庄的红利可观,杨氏将自己手头的银子连着刚得的利钱都投了进去,公中的银子留了应急花用的,也都投了进去,都是投银子进去,杨氏却分得很清,今日去取出来,取的是公中的银子,为着宋云成娶妻的事,她自己的还要存着,到宋清兰出嫁时,也能多得些利钱,给宋清兰添些嫁妆。

    杨氏想得好,但出门办事却不大顺利,原本这两天就是这个月分红利的日子,杨氏去到钱庄,首先就提出拿红利银子,但钱庄掌柜说,这个月加入的人多,这两天正在结算,得等到结算之后,才能分红利银子。也就一两天的工夫,杨氏心道也能等,便提出红利银子可以等等,但家中急着用钱,要取回本金。

    杨氏觉得,红利银子要核算,一时没法给也没什么,但本金就在那里,直接取了给她就是了,但钱庄掌柜却道签文书时便说清楚了,本金银子要到年底才能取,若是现在取出来,就得将先前得的红利银子返还一半。当初是杨氏娘家的嫂嫂同她说的这个大好事,所以签文书时,杨氏看不大懂文书,又听说娘家嫂嫂已经得了红利,没多想就签了文书,如今去看,还真有年底才能取本金的话。

    杨氏急着用钱,又觉得那钱庄故意蒙蔽了她,还同钱庄掌柜理论了一回,可到底舍不得那利钱,没有强硬的取出本金来。只是心里头不痛快,杨氏从钱庄出来又回了趟娘家,对娘家嫂嫂多有些埋怨,对方也着急了,跑去找钱庄,杨氏也没在杨家多待,带着一肚子火气回到燕国公府。

    叶嬷嬷听着小丫鬟打听回来的消息,不由叹息一回,“亏得姑娘心细,到底咱们没沾上这些麻烦事。”

    宋懿兰却皱着眉,杨氏去取本金回来,是为了替宋云成操办婚事。先前宋云成受伤,为了叫他尽快好起来,国公府也花了不少钱用好药,当初闯祸的人家境不那么好,答应了赔钱却一直拖着没给,宋懿兰猜想,府上的银子大约确实有些紧张,否则杨氏才舍不得每个月的利钱。如今这般,宋懿兰也不知那钱庄是真的在核算中,还是渐渐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可本金拿不回来,那点利钱也不够操办宋云成的婚事,到最后说不得又是宋老夫人来补贴。

    才这般想着,宋云昭下了学,过来寻宋懿兰,小丫鬟的话也听到个尾巴,便道:“阿姐不知,今日从宫里回来,路过鸿运钱庄时,有好些人围着,青松不许我去看,倒是隐约听到是喊着叫钱庄给钱的。”

    先前宋懿兰不大清楚杨氏投钱的是哪家钱庄,今日倒是知道了,就是那鸿运钱庄,京城里好几家做这事的钱庄,但鸿运钱庄许的红利是最多的,那贪财的、急着要钱的,大多投的这一家。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些,道:“后来呢?可要到了?”

    “这却不知。”宋云昭摇头,他跟吴六一起乘车回来,虽有些好奇,也不好叫人停下来去看,“只是闹得厉害了,之后连巡防卫的人都来了。”

    连巡防卫都惊动了,可见围着讨钱的人实在不少,也不知那钱庄东家要怎么收场。宋懿兰将这事先放下,又问起宋云昭在宫中的学业,宋云昭一一答了,又将静柔公主给宋懿兰的信交给她,这才回房休息。

    收到静柔公主的信,次日一早,宋懿兰就跟宋云昭一道进了宫。宋云昭去了弘文书院,宋懿兰则先去见过太后和皇后,皇后每日有许多事情忙着,宋懿兰请过安,便同静柔公主一道去了慈安宫,一进门,就见冯太后朝她们招手。

    两人请过安,才挨着冯太后坐下,探着头看去,只见冯太后正在看一堆花样子。静柔公主来回看了一遍,有些疑惑道:“皇祖母这是在挑花样子,要做扇面吗?这都秋天了呀!”

    冯太后笑呵呵的将手里的花样子放到匣子里,道:“你们瞧瞧,可有些眼熟?”

    宋懿兰细看,拿起其中的一张,道:“这不是我画的花样吗?”

第三十二章 赏花

    “是啊,这张还是静柔画的。”冯太后挑出另一张来,给静柔公主看,静柔公主琴弹得不错,手工就一般了,那一张跟宋懿兰一样画的喜鹊登梅,但相比起宋懿兰纤巧秀丽的工笔画,静柔公主的也就勉强能见人。

    见到自己的黑历史,静柔公主惊讶地用手捂着嘴,道:“皇祖母,这种东西留着做什么,快些扔掉!”

    冯太后笑呵呵地躲过静柔公主的爪子,将那图收到木匣子里,又挑出另一张来,道:“这还是慧宁画的,那时她比馨雅还小些,刚学会了喜鹊登梅图,便说要绣一幅图送我,到过年时,还剪了窗花,她哥哥还笑她,气得慧宁一整天没理他。”

    宋懿兰和静柔公主看去,那图纸已经有些泛黄,上头的画还有些稚嫩,红色的梅花,立在枝头的喜鹊,都透着一股喜气,可见作画人当时的喜意。宋懿兰怕勾起冯太后的伤心事,随手抽了另一张出来,道:“这是谁画的,好好的喜鹊,怎么透着一股杀气?”

    “哦,这是阿辰画的。”冯太后果然看向宋懿兰手中的图纸,依然是喜鹊登梅,只是不像女子的手笔,尤其是枝头的那一只喜鹊,仿佛披着喜鹊皮毛的苍鹰,“那是皇儿登基之后的头一年冬天,也没邀请旁人,就自家过个节,冬日天寒,就叫他们兄弟一起画图呢,你母亲出的题,就画的喜鹊登梅。”

    宋懿兰回忆了一下,就想起这件事了,那一年她和宋云昭也在宫中过年,慧宁长公主身体已经很差了,进宫来太后和皇后都哄着她,一家子画图打发时间就叫她出题。那时她才九岁,只跟静柔公主一起胡乱涂鸦,倒忘了慧宁长公主出了什么题。

    冯太后又挑了两张,道是吴王和晋王画的,亲自将两个孙子取笑了一遍,将图纸都收好了,才向宋懿兰道:“今日叫馨雅来,是为了给你们量身的,顺便挑一挑礼服的样式。”

    静柔公主和宋懿兰都有封号,礼服也按照封号的等级来做,大体上款式差不多,只在细节和图案上有些差别,太后说着,就吩咐锦绣将人叫来,就在太后这里替两人量身。礼服不同平常的衣衫,量身也更麻烦些,等两人都量好了尺寸,又挑了图案和样式,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两人都留在慈安宫用膳。

    从慈安宫出来,静柔公主领着宋懿兰去自己的屋子。梁国使者已经离京,王纪安也随同梁国公主一道离开,他往梁国做驸马,婚礼自然也在梁国举行,到底是两国联姻,大周的仪仗礼官也一道前往梁国,要在那边主持婚礼。

    静柔公主领着宋懿兰绕到御花园去看了一回她的小花园,这个季节早过了看牡丹花的时候,小园子里又添了几株木芙蓉,最难得的是一株三醉芙蓉,此时刚过午后,娇艳的花朵格外惹人喜爱。宋懿兰围着小园子看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这芙蓉花又是哪里来的?莫非又是你那表哥送的?”

    静柔公主连连点头,道:“是啊,我舅母爱芙蓉花,家里也种了许多,这三醉芙蓉是最难得的,一日能变三种颜色,你今晚就住在宫里,明早我带你来看!”

    宋懿兰侧目看静柔公主,只觉得喜欢上这榆木脑袋的表妹,卫家那位公子也怪可怜的,那些寻常花草也就罢了,先前的月夜流光,如今的三醉芙蓉,便是能找到种苗,养到开花也不容易,说送就送了哪是寻常表兄会做的事啊!偏静柔公主这颗榆木脑袋,除非像先前的王纪安,结亲的话都说到她面前了,否则她哪能想到她表哥的心思呢!

    花虽然好看,但午后日头还大,静柔公主也受不住日头底下晒,看过了花便领着宋懿兰往漱玉轩走,一面道秋天到了,改日再让人挖几株菊花种到小园子里,也能添些景色。

    要说心灵手巧,宋懿兰比静柔公主强多了,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但宋懿兰养花还算不错,至少院子里的几盆牡丹海棠,她都养得好好地,听说静柔公主想添几株菊花,宋懿兰便道改日送她两盆。

    “你也养了菊花?先前不是听说养的牡丹和海棠吗?”静柔公主先前去宋家寻宋懿兰时,近春园的牡丹才含苞待放,又有几株海棠刚过了花期,其他的就是寻常的花草,倒没见菊花。

    “前几日崔大哥与友人出城赏菊,挖了些含苞待放的回来,就让人送了我几盆,我送你几盆就是了,倒不是什么名品。”宋懿兰答道。

    “这个好,菊花好养活,我也不放御花园了,我自己养几盆在屋里!”静柔公主听说不是娇贵的名品,而是城外寻来的野菊,心中也生起了挑战一回的想法,听说城外的野菊漫山遍野都是,想来也好养得多。

    刚刚许了送花的宋懿兰顿时有些想反悔,城外的野菊生得漫山遍野的,但崔谨送她的显然是精心挑选的,虽不是名品,但姿态、花色都十分漂亮,宋懿兰还真舍不得让静柔公主糟蹋,想了想,道:“不然,我做一盆假花送你?”

    “……”虽然自己在养花上确实没有天分,但说送一盆假花给她也太埋汰人了,静柔公主气得一路都没理宋懿兰。走到漱玉轩前面,正瞧见吴秀云走来,见静柔公主不与宋懿兰说话,吴秀云掩口笑道:“馨雅又气着公主了?”

    宋懿兰知道静柔公主的性格,也不怕她记仇,答道:“我笑她养不活花,这本来就是真话嘛,偏她气成这样!”

    静柔公主朝宋懿兰翻了个白眼,又向吴秀云道:“秀云表姐几时来的?快到里面坐。”

第三十三章 深意

    吴秀云及笄之后便不常住在宫中了,前些天吴皇后的母亲、吴家老太太病了,吴皇后虽吩咐太医去看了,也得知老太太的病情不重,已经恢复了,心里还是担心,昨日一早让人去接了吴秀云进宫来,就是想细细问一问老太太的情形。吴秀云常进宫来,与吴皇后也亲厚,既进了宫,吴皇后就留她多住几日,不过吴秀云不爱到处跑,进宫来也就在偏殿住着,也就往静柔公主这里走走。

    “才刚来,算着你们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了才来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我闻闻,一股花香味,你们从御花园过来的?”吴秀云是世族吴家养出来的姑娘,温柔淡雅,也就在静柔公主和宋懿兰这般熟悉的人面前,能有几分活泼,笑起来也是柔柔的,凑近来细闻的模样也添了几分俏皮。

    “你这鼻子可真灵,公主拉着我去御花园里赏花,这不,公主瞧着菊花开了,这才说要养两盆菊花吗?”宋懿兰见静柔公主当先进去了,便招呼吴秀云一道往里走,静柔公主随着今上搬入皇宫时,宫里就她一个公主,理所当然的,太后和皇后就把公主住的最好的漱玉轩给了她,地方大就不说了,院子里有个不大的小池子,养了些睡莲锦鲤。

    静柔公主是个养什么死什么的,漱玉轩中花草树木都是当初修缮宫殿时种上的,静柔公主喂个锦鲤都是宫女嬷嬷称好了量给她的,若是哪天心情特别好或是特别差,就得撑死一两条。瞧着宋懿兰随手捏了点鱼食喂鱼,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养了,改日我让人去花房里挖两株,依旧养在小园子里,不贪你崔大哥送你的花!”

    “崔大哥给你送了花吗?”吴秀云仿佛有些惊讶的模样,“先前二哥他们去城外赏花,倒是听说崔大哥亲自挖了不少花回来,原来是送给馨雅的!”

    吴秀云一副揶揄的模样,可宋懿兰听着却有些言不由衷。相比起静柔公主,宋懿兰跟吴秀云虽也算熟悉,但谈不上要好,这话听着让人不大舒服,但总不能追根问底,宋懿兰笑笑道:“崔大哥说去城外游玩赏花,瞧着那花长得好,就挖了些回来种,顺便给我送了几盆,倒不是特意去的。”

    吴秀云一派我都懂,你不用解释的模样,接着道:“我也觉得城外野生的花好看,不像花匠养出来的,总有一股匠气。”

    素来养不活花的静柔公主不想跟她们讨论养花的问题,一面吩咐人拿了茶水点心招待宋懿兰和吴秀云,一面问吴秀云,“秀云表姐特意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昨日皇后姑母接我进宫来,从府上带了些点心来,拿来给你们也尝尝。”吴秀云说着,身后的大丫鬟幽芳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碟子一一取出来,刚过中秋,吴秀云带来的也都是精制的月饼点心。

    吴秀云亲自给静柔公主和宋懿兰一人拿了一个,道:“吴家祖籍江州,这是那边的风味,也不知你们吃不吃的惯。”

    中秋吃月饼是一直都有的习俗,不过各地有不同风味的月饼,虽然种类和口味还远不及后世的丰富多样,但主流的月饼这个时候都已经出现了。相比起后世中秋一过,街上的月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吃月饼的季节会持续到九月初,刚过中秋,各家互相赠送的点心依然以月饼为主。

    吴秀云带来的月饼是江南风味的月饼,与京城常见的月饼不同,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尝了些,只听吴秀云接着道:“城里秀禾斋也有江南风味的月饼卖,不过他们做的可不如这个好,这是我二哥特意让人从老家备的材料,亲手做的,原模原样都是江南的味道,昨日姑母吃到,险些落下泪来。”

    “竟是品辉表哥的手艺!”静柔公主有些惊讶道,“我记得,去年老夫人寿辰时,寿面也是品辉表哥亲手做的吧!”

    吴秀云点点头,道:“父亲总说二哥不务正业,心思全花到这些上面了,可二哥书读的也不差啊,先生都说下回春闱,二哥考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还是姑母开明,先前母亲同姑母抱怨,姑母还劝着母亲,二哥他性子好,读书也不差,喜欢厨艺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

    宋懿兰手中还捏着月饼,掰了一块慢慢地吃着,瞧着吴秀云从月饼切入,不动声色的将她家兄长的情况说了一回,心头若有所思。

    宋家跟吴家没什么交情,宋懿兰对吴家人的了解基本都是从吴秀云口中听说的,但也知道,吴家嫡出的子弟一共就三个,长子、次子都是吴秀云同胞的兄长,最小的吴六是二房独子。不同于王家一心捧着长子、打压次子,吴家对吴品辉兄弟都很重视,吴品辉的长兄三年前考取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吴品辉今年才十七,过段时间就要参加秋试,听说一点都不比他兄长差。

    宋懿兰听过这些,自然听出了吴秀云这番话的不同,吴秀云这番话重在说明吴品辉不爱仕途官场,虽然才华很不错,但更喜欢厨艺。为什么要突出这点呢?人品才能都很好,又不爱仕途官场,还贴心会做饭的世族少年,不正是静柔公主未来夫婿的合适人选吗?

    见宋懿兰和静柔公主都听出了她的意思,吴秀云抿了抿唇,没追问静柔公主的想法,只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去寻姑母,就先回去了。”

第三十四章 质问

    吴秀云领着幽芳离开,静柔公主放下手里的半块月饼,道:“秀云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想撮合我和她二哥?”

    “听着有这个意思,只是,吴家不是想将她嫁给太子殿下吗?”宋懿兰也听出来了,只是先前就听说承恩侯夫人想将吴秀云许配给太子的话,何况皇后娘娘常接吴秀云进宫,也未必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品辉表哥如何尚且不知,不过秀云表姐肯定不会成为我大嫂的。”静柔公主见宋懿兰也没有再吃的意思了,就叫人将月饼收起来,又拿了一碟果子放到面前,“我听说,太子皇兄已经拒绝了这门亲。”

    早年皇后确实是有亲上加亲,将侄女儿许配给长子的意思,但吴秀云常来宫中,吴皇后虽然对这个侄女一向爱护,可时日长了,了解了侄女儿的品性,吴皇后渐渐地就没了这个念头。倒不是说吴秀云哪里不够优秀,而是,被讲究世家规矩的大嫂教养得过分柔顺的吴秀云,实在不适合做东宫太子妃乃至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听说高辰已经明确拒了这门亲,宋懿兰有些意外,道:“吴王殿下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太子殿下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吗?”

    “还没,你也知道的,便是父皇和母后,也没法改变太子皇兄的心意,这事便拖了下来。”静柔公主摇摇头,“对了,你堂姐跟吴王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吴王兄就求了淑妃娘娘,要纳姚大姑娘为侧妃,被淑妃娘娘拒绝了,说从没有正妃还没进门,就先纳侧妃的,便是正妃进门了,也至少要等上半年,才能纳侧妃,不过若是纳房妾侍倒是没什么打紧。”

    宋懿兰微微挑眉,律法上只规定宠妾灭妻是罪,至于几时能纳妾,倒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淑妃娘娘是吴王的生母,她不许吴王现在纳侧妃,吴王也没法子反对,何况淑妃娘娘也说了,若只是纳个寻常妾侍就不要紧,可想也知道,姚卿月也是侯门千金,绝不会愿意以寻常侍妾的身份进吴王府的。

    宋懿兰在宫中待到下午,算着宋云昭差不多下学了,才往弘文书院去接他。弘文书院设在宫中,除了皇子们,皇上看重的重臣子弟也能入弘文书院读书,不过总体来说,弘文书院弟子并不多,按年龄分开教授,宋云昭算是年龄最小的一波,都是不到十岁的年纪。

    宋懿兰没有走近,只在不远的凉亭里等,没多久,宋云昭就同高辰一道走了过来,见到宋懿兰便笑道:“我就知道阿姐会等我一道出宫的,所以都没有跟吴六一道走!”

    高辰性格沉稳,同宋懿兰问了好,便转身往东宫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翠红亭那边的柿子熟了,用来做柿饼最合适不过了。”

    宋懿兰微微挑眉,往前走时就拐了个弯,往翠红亭去。翠红亭附近种了几棵柿子树,都是许多年的老树了,柿子熟的早不说,结的柿子也是又大又甜,早前宫里人最爱去摘,但听说前两年太子殿下高辰突然对那几棵柿子树感兴趣了,平常让人打理着,普通宫人自然不敢再跑去摘柿子吃。

    寻常宫人不敢去摘,宋懿兰就没这个顾虑了,毕竟前两年高辰都是亲自领着宋云昭去摘柿子的。姐弟俩绕了段路去到翠红亭,果然向阳的一面柿子已经熟了,橙红色的柿子不仅颜色漂亮,更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宋懿兰就近找了两个打理院子的宫人,叫他们帮忙摘柿子,不多时就得了一筐,心想着回头做了柿子饼,也让人给太子殿下送一些。

    在宫里耽误了一些时候,姐弟俩回府就晚了些,宋云昭还在讲高辰给他们讲课的事。高辰当然不是弘文书院的夫子,但他身为太子,虽不要他考状元,但今上也好,弘文书院的先生也好,对他的要求都很高,虽然高辰已经完成了弘文书院的学业,但时常会让他到弘文书院讲学,也算一种考教。今日刚好高辰给蒙学班讲学,宋云昭听他讲了一篇文章,顿时对这个表兄更添了几分崇拜。

    从门前往里走,便越觉得气氛冷沉沉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宋云昭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些,走到顺宁居却发现一家上下都在。

    姐弟俩从外面进来,只听见“钱庄”、“本钱”、“红利”几个词句,事情还闹不清,但大约与先前鸿运钱庄的事有关。见姐弟俩进来,里头的说话声停了片刻,宋懿兰抬眼看去,只见宋老夫人一脸愁色,杨氏仿佛已经哭过一回,但又仿佛有些狰狞,仿佛谁抢了她的银子;宋清兰却是垂着眸,看不清脸色;一向在屋子里读书的宋云成也在,只是有些茫然的模样。

    宋老夫人先回过神来,向宋懿兰姐弟道:“懿兰和阿昭回来了,累坏了吧,先回去歇着吧!”

    “祖母,三妹妹是三房长女,三叔和长公主都不在了,难道不该是三妹妹撑起三房吗?如今府上的事,三妹妹也该搭把手才是。”听宋老夫人叫宋懿兰姐弟回去,一直垂着头的宋清兰抬起头来,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

    宋懿兰抬眼看去,也没急着辞了出去,只淡淡道:“既然我是三房长女,也要给府上的事搭把手,那府上的情况,是不是该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比如,大伯母的银子到底是投了惠通钱庄,还是鸿运钱庄?”

第三十五章 激将

    惠通钱庄和鸿运钱庄虽然都做着这门生意,但惠通钱庄是赵家的产业,有赵家在后头撑着,哪怕红利许得少些,至少是稳妥的。宋老夫人本就不是冒进的人,当初杨氏和燕国公都心动,宋老夫人虽不放心,也不好拒绝,还是听说投的惠通钱庄,才答应了下来。但宋老夫人哪里知道,惠通钱庄许的红利哪里比得上鸿运钱庄,何况赵家少当家得了开铺子的银子,这事就没再做,后头做这门生意的都是其他的钱庄。

    杨氏本就图银子,一开始就偏向鸿运钱庄,再加上她娘家嫂嫂口口声声已经得了红利,只是拿惠通钱庄说服了宋老夫人,转头就将银子都送到了鸿运钱庄。而鸿运钱庄么,昨日刚刚让人围堵了一回,今日已经让官府贴了封条,宋懿兰和宋云昭回来时路过,还见着有人不甘心地围在钱庄,只是有官兵守着,不敢往前走。

    听宋懿兰提起鸿运钱庄,杨氏脸色变了变,还没来得及辩解,燕国公风一般冲进来,抓着杨氏,道:“你竟然投的鸿运钱庄!不是说投的惠通钱庄吗?你个败家娘们,鸿运钱庄今日已经被查封了啊!”

    宋老夫人也变了脸色,她年纪大了,寻常对钱财也看得淡了,可这个时候,宋云成很快要娶妻,孙女也要出嫁,缺了银子可不是委屈了孙子孙女?想到这里,宋老夫人话里也带了几分焦急,“果真、果真是鸿运钱庄?”

    “先前孙女也并不知晓,昨日大伯母去鸿运钱庄取银子,才知大伯母将钱都投了鸿运钱庄,后头又听说,惠通钱庄虽是最先做这生意的,但赵家少当家原本只是想筹些银子开个店,店开起来之后,就没再做这门生意了。”宋懿兰先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杨氏提出要投银子换红利时也不是没提醒过,顶多就是没有细说罢了,如今再提也没有半点心虚。

    宋老夫人虽然为这事后悔、心疼,但到底经历的事多了,只叹息着。燕国公却是急得脸色通红,“那红利银子呢?不是说每月都有近一半的利钱吗?两个月下来也差不多回本了……”

    “我、我想多得些银子,就将红利银子也存进去了……我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杨氏看着脸色赤红的燕国公,连忙往后退了些。

    宋懿兰一点都不意外杨氏将红利银子也投了进去,甚至参与这事的许多人,大约都是这么做的,毕竟那是将近一半的利呢!先前宋懿兰虽抱了警惕心,但也想过,说不定人家真的是筹银子赚大钱呢?如今鸿运钱庄已经被查封了,宋懿兰微微垂眸,在制度尚不健全的时候,跨这么一大步果然是有风险的。

    先前杨氏说投的是惠通钱庄,如今银子拿不回来,便说是做生意赔了,也没细说到底赔了多少银子,只说现如今拿不出银子来,求着宋老夫人先拿银子,将宋云成的婚事办了。宋老夫人嫁妆丰厚,可性子温厚手又散,这些年来也没存下多少银子,何况老人家虽然手散,心里也有一杆秤,她年纪大了,私库了的东西都盘算着留给孙辈,可她又不是只有宋云成一个孙子,若都拿给宋云成娶妻,便觉得对不住其他的孙子孙女甚至外孙。

    宋清兰微微皱眉,点出宋懿兰三房长女的身份,是为了叫三房出钱的,没料到宋懿兰心机深沉,父亲偏又这个时候进来,竟扯出鸿运钱庄的事来。宋清兰不是不怪杨氏贪图银子,阳奉阴违将银子送去了鸿运钱庄,留下那么大个窟窿,但她从不会陷在困境中,那笔钱现下看是要不回来了,如今自是想法子将窟窿填上,否则真要大哥寒寒酸酸的娶妻不成,成亲丢个大脸,兄长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这样想着,宋清兰看向兄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句话,将偏题的话题扯回来,偏宋云成也不知在想什么,半点没回应宋清兰的眼神。宋清兰气结,还是开口道:“祖母、父亲,现下不是责怪母亲的时候,如今要紧的是大哥的亲事,大哥可是宋家长子,亲事怎么能寒酸了!”

    宋懿兰心里呵呵,先前提起她的及笄礼,杨氏可是半句话都不接,如今提起宋云成的亲事,就是宋家长子,委屈不得了,话里话外,她作为三房长女还应该搭把手呢!宋懿兰不像宋清兰一样自诩聪明,但自认为脑子明白逻辑清晰,但凡长房别整日算计着,她也不会旁观杨氏往坑里掉。

    宋懿兰没说话,宋老夫人和燕国公倒是沉默下来了,他们自然是重视宋云成的,宋家如今这个局面,想要重新起复得靠家中子弟,何况宋云成的亲事是早年定下来的,韩家虽不及崔家,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这两年来对宋家早有些不满,若是亲事简薄了,岂不更让人笑话?

    燕国公是知道三房有钱的,但要侄女拿钱给儿子办喜事这种话,他便是脸皮不薄也实在说不出口,只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心软耳根子也软,见长子长媳孙女都看她,老太太便有些顶不住了,可出口的话也没什么底气,道:“懿兰,你看……”

    宋懿兰心中冷笑,拉住气得想骂人的宋云昭,却不接宋老夫人的话,只看向宋云成,脸上的嘲讽半点不隐藏,道:“大堂哥觉得如何?由我这个堂妹出钱给堂哥操办喜事?”

第三十六章 家境

    宋云成原本是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样,早年祖父为堂弟请封世子,他这个长孙反倒尴尬起来,这几年来,父母和妹妹都想方设法想替他夺回世子之位,他并未掺和,心里却没那么淡然,刻苦读书也有凭着才华压倒堂弟的心思。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宋云成觉得自己有自己的骄傲,心里头也埋怨堂妹堂弟由府上养活,还要抢世子之位,可如今的情形却全然不同,府上竟艰难到这般程度。

    听着宋懿兰带着嘲讽的语气,看着宋懿兰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宋云成只觉得刺痛,若今日坐实了宋懿兰的话,拿了三房的银子,宋云成只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样想着,宋云成抬起头,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底气足些,张口道:“让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二妹妹为我操心,是我之过。只是府上既是这般情况,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所谓娶妻娶贤,若罗家因此就嫌弃于我,也不配进我宋家的门!”

    “大堂哥说得有理,我想未来大嫂也是贤惠之人!”宋懿兰早知宋云成会拒绝,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些年,宋清兰自诩了解宋懿兰,宋懿兰也了解长房的一家子,燕国公急躁、杨氏短视,而宋云成呢,死要面子,想拿捏他们的弱点也就容易得很。

    宋云成都这么说了,宋老夫人一面欣慰一面也松了口气,若是长公主和宋三爷还在,拿银子给侄子娶媳妇也不算什么,但两人都不在了,最大的女儿宋懿兰都还没及笄,叫三房拿银子出来就是欺负人家孩子了。宋老夫人本就是因为心软推脱不掉才开的口,宋云成表了态了,宋老夫人就顺势点头,道:“云成说得对,既要结亲就是要做亲戚的,咱家如今虽困难些,但尽心尽力就够了,等将来云成出息了,也是她享福呢!”

    这么说也不错,但好端端的,谁愿意让人说寒酸呢?这话若是宋懿兰说出来,她还能拿着长辈的身份,一家人的话头来压一压宋懿兰,偏偏这话是宋云成说的,她若再坚持叫宋懿兰拿银子,就成了欺负人家孩子。为这,原本就有些狰狞的脸色顿时气得通红,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宋老夫人就连忙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样样都得准备起来了!”

    长房没得什么好处,尤其燕国公一脸的恼怒和不甘,杨氏不大想走,但瞧着宋懿兰姐弟离开,宋老夫人又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只得扶着宋清兰的手往外走。宋云成只觉得今日的事有些消化不过来,他知道这些年府上过得不如意,但吃穿用度也没有少了他的,平日没什么深刻的体会,如今却有些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苦处。

    在顺宁居时,宋云昭被宋懿兰拉住,没有机会说什么,可离开了顺宁居,宋云昭跟着宋懿兰到了近春园,有些担忧道:“阿姐,府上已经那么难了吗?咱们要不要孝敬祖母些银子?眼看着天就要冷下来了。”

    “……”宋懿兰没想到宋云昭不是在生气长房的态度,反倒是关心宋老夫人的用度。不过细想想,长房对他们姐弟用得着就利用,用不着就打压的态度也不是一两天了,刚被宋家接回来时,他们也不是没受过委屈,今日这一点也不算什么。

    见宋云昭真心实意的担心,宋懿兰也没有敷衍他,道:“阿昭知道,咱们平时吃的用的从哪里来吗?”

    “嗯?”这个宋云昭还真不知道,搬回宋家之前,宋懿兰对他说过,他们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娘亲给他们留了很多财产,不愁他们没饭吃。不过,他们回府之后,吃用都是府里送来的,每月还有月钱,只是姐姐每月会另外给他一份,叫他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至于府上给的是怎么来的,他还真没留意过。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我们都是宋家的血脉,所以在分家之前,我们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给的,哪怕大伯和大伯母再不乐意,也不能在这上面亏待我们。相反,父亲的东西就罢了,母亲的嫁妆也好,太后娘娘、皇上还有皇后给的也好,都是母亲的私产,没有母亲和我们同意,府上是不能动的。”宋懿兰解释道,当然,谋算着儿媳妇嫁妆和私产的人可不少,但长公主不同,若她还在,她答应了,宫中不会反对,可她人不在了,宫中还记着宋家委屈了长公主,但凡宋家敢做些什么,宫中都不答应。

    看着宋云昭点头,宋懿兰接着道:“阿昭是不是担心,大伯母说府上没有银子,日后会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宋云昭点点头,他不担心别人,可但不愿意祖母和姐姐受委屈。

    “咱们府上平时吃用的东西,有的是去街市上买的,但大多数的,还是庄子上送来的,米粮就不说了,鸡鸭鱼肉也是如此,便是平日布料,除了贵重的衣料,大多也是庄子上送来的。”宋懿兰以前没有对宋云昭说过这些也是因为没遇着机会,既然碰到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告诉他府上各种物件的来源,她可不想宋云昭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所以,阿姐的意思是说,府上的银子虽然没了,但吃穿用度大多是庄子上送来的,所以其实是不影响日常用度的?”宋云昭本就聪明,听宋懿兰一说便明白了。

    宋懿兰点点头,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手底下自然少不了庄子和铺子,铺子大多是租出去的,庄子则是由下人打理,出产虽然会往外卖,但首先自然要保证府上的供应。当然,不是专门经营农庄和商铺的,物产没有那么全,但自家产的东西保障日常用度是没有问题的,哪怕办一场婚宴也没有问题,只是长房不仅想办一场婚宴,还想办的风光,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三十七章 孙家

    “既是如此,大伯母和二姐姐为何要咱们出钱?”宋云昭皱眉,他不大清楚他们姐弟手头到底有多少银子,但也不是说有银子就要给别人花的。何况,若是真没有法子就算了,他也不愿意看着府上被人嘲笑寒酸,可既然没到这份上,却跑来哭诉,莫非是将他们视作冤大头的?

    “因为大伯和大伯母他们,不仅想将媳妇娶进门,还想办得风光些啊!何况,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银子,便是那都是公中的银子,大伯母他们也心疼呢,若能从别处找补一些自然是好的。”宋懿兰简单解释道。

    宋云昭本就比别的孩子早慧些,见状抬起头,道:“阿姐,等我长大些,咱们就能分家,搬出去了,到时就不会叫他们这般算计了!”

    听宋云昭这么说,宋懿兰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她当然不愿意弟弟养得心机深沉,但宋家的情形,若将他养得单纯,她能护得宋云昭一时,可总有护不到的地方,宋云昭总要学会长大。轻拍宋云昭的肩膀,宋懿兰微笑点头,道:“好,阿姐等着你带阿姐自立门户!”

    按理说宋云昭是世子,当今圣上是宋云昭的亲舅舅,便是离开也该是长房离开才是,偏偏长房袭了燕国公的爵位,上头老夫人也还在,宋云昭若真将长房一家子赶走,免不了让人诟病。好在本朝依然是公主下嫁独自开府的习俗,也就是宋云昭年纪小,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住在公主府,也就不必受这些闲气。

    这一日之后,两房之间的关系更冷淡了,杨氏不敢明着苛待宋懿兰姐弟,但当家人要做什么事许多时候并不需要明说,只要杨氏透些意思出去,下人自会领会去办,最明显的便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差了。倒不是残羹冷炙或是缺斤短两,但今日多一勺盐、明日少一点油,总归没几样能吃的。

    宋懿兰知道杨氏的心思,又没少了吃喝,便是闹了起来,也只有大厨房的人遭殃。好在宋懿兰也不在乎大厨房这点吃食,他们自搬回宋家时,近春园就设了小厨房,每日的菜蔬都从庄子直接送来,不愁他们姐弟没有饭吃。宋月兰和宋芷兰就难过多了,她们的院子自然没有小厨房,坚持了两日终于告到了宋老夫人面前。

    偏巧这一日宋文英带着孙燕雅姐弟到了,宋老夫人正听人说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不用多久人就该到了。想到杨氏对宋文英母子的态度,宋老夫人本就担心他们受委屈,趁着宋月兰和宋芷兰告状,宋老夫人顺势就将杨氏骂了一顿,又嘱咐她既是当家人就管好府上的事,莫惹人笑话。

    杨氏气得恨不能几棍子打死宋月兰两个,但当着宋老夫人的面,只得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阳奉阴违,外面便通报宋文英母子到了。

    宋文英嫁到孙家没过几年的舒坦日子,儿子的病就是个填不满的黑洞,就连孙家都提出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的话,说是将来也能照顾孙宴和,实际上就是想放弃孙宴和。宋文英当然不愿意,她自己有孩子,难道要放弃自己的亲儿子,去养那不知养不养得熟的侄子?因为常年过得凄苦,宋文英看上去也是一脸苦色,比起杨氏仿佛年长了十岁。

    因为宋文英母子来,除了在外读书的男孩子,宋家小辈都留在府上,见宋老夫人和宋文英一见面又哭了一场,宋懿兰也将目光落在孙燕雅和孙宴和身上。

    宋老夫人心疼宋文英和外孙,每年都要接宋文英母子来住一段时间,宋家姐妹与孙家姐弟俩也算相熟。孙燕雅跟宋清兰同岁,只小了月份,身量比宋清兰还高些,模样端庄,只是大约受母亲和弟弟影响的缘故,勉强露出笑容也带着苦相,少了些少女的青春活力。孙宴和才十三岁,因为自小就生病,看上去格外瘦小些,脸色也有些蜡黄,眼中没什么神采,只有病痛折磨的麻木。

    宋老夫人忍不住唏嘘,抱着宋文英哭了一场,又向孙燕雅和孙宴和招手,拿了护身符递给他们,道:“这是外祖母在庙里求的,你们好好带着,保平安的。”

    孙燕雅知道这宋家真心爱护他们的只有宋老夫人,谢过了宋老夫人,便将护身符带着,正要帮弟弟把护身符带上,却见孙宴和捏着护身符往地上一扔,道:“都是骗人的!一点用都没有,带它做什么!”

    “宴和!”宋文英见状连忙将护身符捡起来,仔细擦干净,独子从小病弱,宋文英将能找的大夫都找了,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烧香求佛,虽然孙宴和一直没能好起来,但宋文英一向忌讳着,生怕孙宴和这般举动会惹恼了神佛,更怕孙宴和摔了护身符,惹了宋老夫人生气,在这府上,他们能依靠的唯有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并没有因此生气,只越发心疼孙宴和,一面拍了拍宋文英的手,一面道:“没事,宴和不愿带着,你替他拿着也是一样的。宴和,外祖母替你寻了好的大夫,今日你们先歇一歇,明日大夫就来替你看诊。”

    孙宴和想说他的病治不好,不必白费力气,但对上母亲和姐姐祈求的目光,到底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瞧着女儿和外孙一身疲惫,何况孙宴和还病着,也不是头一回来,不计较礼数什么的,索性先让人送他们去院子里休息,怕杨氏委屈了他们,向宋懿兰道:“懿兰,你送你姑母他们先去芳菲苑休息。”

第三十八章 病情

    芳菲苑是宋文英出嫁前住的地方,宋家虽然大不如前,但宅院还是宽敞的,宋文英出嫁之后芳菲苑也没有动,留着她带儿女回娘家时住。这些年来,宋文英一年回娘家的时间少说也有一两个月,芳菲苑她也熟悉,知道母亲叫宋懿兰送她的缘故,无非是提醒下人们,怕他们母子受委屈。

    心中感激母亲的情意,宋文英谢过了宋老夫人,又将一个银镯子塞给宋懿兰,道是送她把玩。

    宋懿兰看着手中简单的银镯子,心中叹息,这便是宋懿兰先前不敢叫宋文英替她操办及笄礼的缘故了。宋文英没有坏心,虽然孙家过得艰难,回娘家也会给娘家的侄子侄女备上礼物,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银镯子。宋懿兰没有瞧不起宋文英的意思,但若是由她操办及笄礼,礼仪上用的样样都能用上最便宜的,宋文英是没有坏心、节俭惯了,宋懿兰也不爱铺张浪费,可她堂堂县主的及笄礼若办成那样,日后也实在没法见人了。

    宋懿兰心中叹了口气,将宋文英递过来的银镯子收好,道:“谢谢姑母!”

    宋文英见宋懿兰将银镯子收了,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是回娘家,宋懿兰也是晚辈,但她真怕宋懿兰拒绝,她虽过得苦,也是讲礼数的,更不愿看人鄙弃的眼神。

    宋懿兰虽没有去看宋文英的眼神,但这位姑母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知道她的性格,进了屋子,宋懿兰同宋文英母子一道坐下,接过杏雨递过来的匣子,递给宋文英,道:“前些时候铺子里得了些不错的药材,我让人留了些,给宴和表弟补身子。”

    先前宋懿兰已经给了宋老夫人一些,虽然知道宋老夫人多半会留给孙宴和,但宋懿兰还是给孙宴和准备了一份,便算作是回礼了。

    宋文英有她的骄傲,若是别的,她是不愿意接受小辈的东西的,但宋懿兰提到给孙宴和补身子的药材,宋文英却无法拒绝,接了木匣子,道:“懿兰有心了。”

    宋懿兰陪着宋文英母子坐了一会儿,看着跟来的人将屋子收拾妥当了,知道孙宴和体弱得歇着了,这才告辞离开。

    宋文英母子住了下来,次日宋老夫人果然请了大夫上门,替孙宴和看诊。

    孙宴和的病宋懿兰只知道是心疾,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不足,一向将心脏相关的疾病都称作心疾,宋懿兰听说这个名字也不知孙宴和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在宋懿兰前世的时候,心脏的疾病也不好治,何况此时,结合随着孙宴和年纪渐长,病情越发严重的情况来看,孙宴和的病应当是比较严重的类型。

    自孙宴和查出这个病来,宋老夫人没少操心请大夫,太医院擅长这方面病情的太医都请过,京城有名望的大夫也都请来看过,这回宋老夫人是打听到新开的长青堂有个何大夫,医术非常好,在接宋文英母子来之前,就早早让人说好的。

    何大夫上门看诊,宋懿兰也陪着宋老夫人过来看,只见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细细诊过脉,又细问了孙宴和的情形,这才道是要开方,从屋里退了出来。

    宋老夫人和宋文英都知道孙宴和的病恐怕很难治好,但总抱着一线希望,追着何大夫往外走,离了孙宴和的屋子,才追问道:“何大夫,宴和的病究竟如何?能不能治好?”

    何大夫叹着气抚着胡子,道:“令公子的心疾已经很严重以老夫之能,只能用药缓解,贵府好生养着,莫叫他劳神、也莫叫他受惊生气,或许能长久些。”

    虽然先前就知道希望不大,但听着与其他大夫无异的一番话,宋老夫人和宋文英还是唏嘘难过,宋文英压抑着心酸难过,生怕孙宴和看到她的眼泪心绪起伏,还劝着宋老夫人,道:“宴和病了这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先请何大夫开药,但凡叫宴和轻松些,也是好的。”

    被请来看诊的何大夫松了口气,给大户人家看诊少不了赏钱,但也免不了被为难,尤其是病人看不好的情况,有那不讲理的都迁怒到大夫身上。今日燕国公府请他过府,他不能拒绝,可心疾这种病若是轻的还能慢慢养好,若是像孙宴和这种,也就是拿药养着,能撑多久算多久。小公子年纪不大,听说又是独子,虽说求医多年了,何大夫还是怕宋家不能接受。

    宋老夫人叹着气,看着何大夫写了药方,叫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宋懿兰见这边看诊也看好了,便起身道:“祖母、姑母,我送何大夫出去吧!”

    主人家亲自相送是表示对大夫的尊重,宋懿兰也想细问问孙宴和的病到底有没有希望。宋老夫人虽然失望何大夫也没法治好孙宴和,但心知孙宴和的身体还得医术好的大夫调养着,自然不愿得罪了他,听宋懿兰这么说,便点头道:“应该的,劳烦何大夫上门看诊了。”

    何大夫连道惭愧,这才跟着宋懿兰往外走,等到离芳菲苑远了些,宋懿兰才问何大夫道:“大夫,我表弟自小便被诊出心疾,可年少时并没有那么严重,大夫只说仔细养着,虽不如寻常人康健,但也不至生命之忧,为何不过几年间,竟加重到这般程度?”

    病人的亲友追问病人的病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大夫并不因宋懿兰不懂医术追问这些而生气,只答道:“先前的大夫的诊断应当也没有失误,只是心疾除了身体上的疾病,更与人的心绪有关,所以大夫才会嘱咐不可大喜大悲,情绪太过起伏。我观贵府上下,对小公子也十分照顾,但小公子年纪不大,常年吃药,又有对疾病的恐惧,其实心绪变化比之大喜大悲也并不少,想来这也是贵府小公子病情越来越重的缘故。”

第三十九章 询问

    宋懿兰不懂医,何大夫的话她是有些理解的,她也听过乐观坚韧最终战胜病魔的,也有心中恐惧情绪消极短时间就病入膏肓的,而就像何大夫说的,心疾本身就会受到情绪和心态的影响。

    何大夫见宋懿兰恍然的模样,便多提醒了一句,“小公子如今的情形,心中的恐惧痛苦多过身体本身的病痛,若再是这般下去,只怕不单病情难治,小公子自己就撑不住了。”

    怎么个撑不住,不用何大夫说宋懿兰也能想到,因为常年生病精神先崩溃的也不是没有,这个时候关注病人心理状态的大夫不多,往大户人家走动更多是明哲保身,能对宋懿兰说那么多,这位何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称得上高尚。宋懿兰将何大夫送到前面,又道了谢,这才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想法子劝劝孙宴和,她不懂医术也没有心理安抚方面的经验,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头过意不去。

    宋懿兰没急着再去看孙宴和,回近春园找了先前买的糖桂花,做了桂花糕,留了一些给宋云昭,其他带了去芳菲苑。让宋懿兰有些意外的是宋文英并不在,只有孙燕雅陪着孙宴和,孙宴和的药熬好了,孙燕雅亲自端了药碗,要喂孙宴和吃药,却见孙宴和将药碗推开,道:“这药又治不好病,何必花钱买那么多药,姐姐对母亲说,以后不必拿钱买药了,留下银子孝敬外祖母也是好的。”

    孙燕雅听着孙宴和的话,又是心酸又是难过,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却没留意到孙宴和看着她落泪,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了些。

    宋懿兰刚走到门前,这一幕也看在眼中,她没有指责孙燕雅或是责怪孙宴和,只默默端走了孙燕雅手中的药碗,道:“这药有些热,等放凉些再喝,我做了桂花糕,表弟要不要尝一点?”

    “桂花糕?”孙宴和毕竟年纪不大,一向病着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还单纯些,听宋懿兰说起桂花糕便有些向往的模样。

    宋懿兰将桂花糕摆在桌上,她做点心的手艺一般,不过桂花糕本身也是很简单的点心,做出来的成品白色的糕点上点缀着金黄色的桂花,看上去格外漂亮,香甜的气息飘入鼻翼。

    见孙宴和想吃,孙燕雅有些紧张,道:“三表妹,宴和他要喝药……”

    “大夫有说过表弟不能吃桂花糕吗?”宋懿兰见孙燕雅想阻止又怕宋懿兰生气的模样,随口反问道。

    “这……”孙燕雅一愣,却忽然想起来,进京之前,母亲问起弟弟的饮食需注意什么,当时彭城的大夫道,想吃什么就多吃些。

    宋懿兰知道服药会有禁忌,但桂花糕的原料就是米粉和糖桂花,都不在禁忌当中,只是宋文英和孙燕雅太过紧张,便觉得这些东西孙宴和都不能碰。

    “表姐,我可以吃吗?”孙宴和看姐姐的模样,大夫应当没交代过这个,顿时眼睛亮了些,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香甜的点心了,小时候母亲姐姐还会拿糖果和蜜饯哄他喝药,大些之后,母亲总说蜜糖会影响药效,便不叫他吃了。

    孙燕雅担心桂花糕会影响孙宴和服药,可想到彭城的大夫说弟弟的病已是没什么希望,今日京城的大夫虽没说那样的话,可也没提能治好,心中酸楚,心道既是如此还不如叫弟弟开心些,见宋懿兰点头,也就不再阻拦。

    孙宴和这些年一直服药,时日久了,早就不记得香甜的点心的滋味,小心地取了一块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宋懿兰没有多放糖,但总吃苦药的孙宴和还是觉得口中的滋味格外的香甜,蜡黄的脸色仿佛也添了些色彩,道:“好香、好甜啊!”

    桂花糕做得小块,但宋懿兰看着孙宴和连吃了两块还想要,不由拦住他,道:“这桂花糕里添了糯米粉,吃多了不易克化。”

    孙宴和有些不舍,但也没强求,点点头道:“好,我听表姐的!”

    孙燕雅见他吃了桂花糕也没什么不妥,不愿弟弟不开心,道:“我帮你收好,明日再吃。”

    因为常年病着,孙宴和性格开朗不起来,却也没养成什么坏脾气,昨日一时气恼摔了宋老夫人给的护身符,过后也后悔了许久,听孙燕雅说可以明天再吃,被拿走桂花糕的遗憾也散了,瘦削的小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谢谢表姐、谢谢姐姐!”

    如今天气渐渐凉下来了,存放得好,桂花糕放一两日也没什么问题,宋懿兰对姐弟俩的决定没什么意见,只将药碗端过来,道:“药凉了,表弟先喝药吧!”

    许是吃到了香甜的桂花糕,孙宴和见了黑乎乎的药汤也没反感,由丫鬟服侍着喝了药。孙燕雅见孙宴和服了药,知道他服了药要睡一会儿,便招呼宋懿兰道:“宴和该要午休了,懿兰表妹,我们到外头说话吧!”

    宋懿兰点点头,跟孙燕雅一道往外走。

    宋文英出嫁之前,正是宋家最好的时候,宋文英又是宋家唯一的嫡女,在家中自然是万般宠爱,这芳菲苑自然也布置得精细,屋子前头还有个不大的小花园。孙燕雅陪着宋懿兰往外走,走出了屋子才道:“今日多谢三表妹了,宴和他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宋懿兰看孙燕雅,孙父官位不高,也是朝廷命官,加上宋文英嫁妆不薄,又有宋老夫人时常补贴,虽然有孙宴和常年病着,但也不至于连点心都吃不上。究其原因,还是宋文英和孙燕雅太过小心,这些东西不敢给孙宴和吃罢了。宋懿兰不赞成这种想法,且不说营养均衡对身体才好,日日吃那苦药汁子,还要天天讲饮食清淡,没有胃口吃得少了,身体不是亏空的越发厉害。

    虽是亲戚,但到底宋懿兰年纪小、又是小辈,自认与孙家亲厚也不到这份上,只谦虚了两句,没给人提意见。孙燕雅却接着道:“先前表妹送何大夫出去,可有问起宴和的病情?当着外祖母和母亲的面,我不敢追问,可心里总放不下。”

第四十章 玉簪

    宋懿兰能理解孙燕雅的心情,便是心知希望不大,还是要问一问,京城比彭城繁华,宋文英母女顶着杨氏的冷眼带孙宴和进京来,无非还是抱着能治好孙宴和的希望。想起何大夫的话,宋懿兰斟酌了片刻,道:“我问了何大夫,也问他,当初宴和表弟诊出心疾时病情并不算严重,为何这些年来竟到了这个地步。”

    “何大夫怎么说?”孙燕雅有些紧张,这个问题也是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母亲将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无论去到何处,都想尽办法为弟弟寻医问药,可原本不算严重的病到了这个地步,原因怕是出在他们照顾弟弟的人身上,母亲她怎么受得住呢?

    “何大夫说,表弟的病最忌大喜大悲,可自小求医问药,面对的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痛苦,他心里痛苦不比大喜大悲少。”这些话,宋懿兰作为小辈不好对宋文英说,但既然孙燕雅问起,她也就直说了,孙宴和的病到了这个程度,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竟是,这样?”孙燕雅微微张口,脸上都是痛苦之色。他们从不敢对弟弟细说他的病情,又想方设法的替他寻医问药,至于孙家已经有了放弃的想法,更是半点都不敢对孙宴和露出来,本以为这是在保护孙宴和,但细想宋懿兰所说,孙燕雅微微垂眸,是啊,弟弟自小就聪明,看着他们忧心痛苦,他哪能半点都猜不到呢?

    “最可怕的不是病有多重,而是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宋懿兰见孙燕雅垂眸沉思,知道她想到了,也就提醒她一句,宋懿兰自小没有生过那么重的大病,可心中的痛苦恐惧她是体会过的,健康的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深处苦痛之中的病人。

    孙燕雅脸色发白,她身体康健,但宋懿兰的这句话她却体会到了一二,每一位大夫都告诉他们孙宴和的病难治,甚至没有希望,甚至自家亲人逼着他们放弃。他们都难,弟弟看着他们那么难,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见孙燕雅想到了,宋懿兰没有再多说,只道:“表姐聪慧,既已经想到了,日后还需劝着姑母和表弟放宽心才是,心疾难治,可也有患了心疾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常人康健,可也有英年早逝的,世上哪有一定的命数呢?”

    “多谢表姐,我知道了。”孙燕雅心头有些乱,却也感激宋懿兰对她说这番话,她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来不来得及,但总要试一试,就算不能,总要让弟弟能开心些。

    九月初六是静柔公主的生辰,宋懿兰晚一些,在九月初十,宫中给她们俩一起办及笄礼自然是就静柔公主的生辰。好在及笄礼并不一定是生辰那一日,讲究的人家还要请人算一算吉时,若合不上吉时前后调整也是常有的事,而生辰相近的同辈女孩子凑在一起办就更寻常了。

    九月初五宋懿兰就被接到宫中,她进宫也不是头一回了,住在静柔公主那里也方便,初六这一日一大早,两人就一道去了举行仪式的大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及笄礼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但作为女孩子的仪式,通常也不会请太多人,因此及笄礼上,除了皇家人,就只有太后娘家冯家,皇后的娘家吴家,静柔公主的舅家卫家,宋家,以及宋懿兰的未来夫家崔家。

    谢氏早前病了一回,后来病好了些,身体却弱了些,平常出门也少了,宋懿兰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崔谨兄妹陪着谢氏一道过来,道了恭喜之后,崔谨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宋懿兰,道:“贺你及笄之喜。”

    按照此时的习俗,姑娘家若是定了亲,及笄礼上用的簪是由未婚夫送的,宋懿兰见崔谨递过来匣子,便知是什么,不免脸色微红,道:“谢谢崔大哥!”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崔谨一向是淡定自若的,今日却有些紧张,想到宋懿兰及笄,他们的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崔谨便有些克制不住心头的喜意。

    宋懿兰见状便打开匣子,还没来得及细看,一股大力撞过来,宋懿兰被刚走过来的太子殿下抓住胳膊没摔个狗啃泥,手中的匣子却飞了出去,只听当啷一声,匣子里的玉簪摔了出来,已经断做几节。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撞上宋懿兰的宋月兰慌张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人推我的!”

    这种重要的场合摔了东西本就容易让人多想,何况还是崔谨送给宋懿兰的发簪,不说宋懿兰这个当事人,皇家和崔家看宋月兰的脸色就变了。皇家替宋懿兰准备这一场仪式当然不会缺这一支发簪,但摔了未婚夫送的发簪,这意头说起来就不好。

    宋懿兰被高辰抓住,免了当众摔上一跤,但看着摔碎的玉簪,心里也难免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宋月兰,却正好看到吴秀云站在宋月兰不远处,微微勾起的唇角迅速地收敛起来。宋懿兰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更不明白自己跟吴秀云虽然不要好,但也谈不上仇怨,吴秀云这是什么意思?

    吴秀云意识到宋懿兰注意到了她,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上前扶宋懿兰,又看宋月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了,偏巧还……好在都没有受伤。”

    宋懿兰站直身子,不动声色的从吴秀云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宋月兰撞到了她,摔了玉簪,可谁也没法说她是故意的,若要追究谁撞了宋月兰,同样一个不是故意的就打发了,宋懿兰心头有些郁气,却也只能道:“没事,我没有受伤,只是可惜摔了玉簪。”

    崔谨目光落在摔坏的玉簪上,脸色有些莫名,终究道:“你没受伤就好,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第四十一章 归家

    高辰看了崔谨一眼,取出两个匣子,分别递给静柔公主和宋懿兰,道:“送你们的!”

    静柔公主还没定亲,太子作为长兄送她发簪是应当的,而宋懿兰也是太子的表妹,又同静柔公主一起行及笄礼,太子不偏不倚都送一份也是常理,两人都没有拒绝,将匣子接了过来。

    有了先前的教训,宋懿兰没再打开匣子看,只将匣子收好,正要去捡摔坏的玉簪,崔谨动作更快,将玉簪收起来,道:“日后我送你更好的。”

    宋懿兰想说,虽然摔坏了,但那是崔谨送她的及笄礼物,她想留下来,但对上崔谨的目光,宋懿兰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蛰了一下,酸酸的难受,终究点头,道:“好。”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及笄礼很顺利,仪式之后,宋家人乘马车离开,宋懿兰没有随宋家人一起离开,就宿在静柔公主的漱玉轩。

    忙了一整天,吴皇后嘱咐了静柔公主和宋懿兰一番,便放她们回去休息。

    等宋懿兰洗漱妥当出来,静柔公主已经蹲在榻上翻看礼物,见宋懿兰出来,便朝她招手,道:“馨雅,快来!”

    宋懿兰走过去,只见除了静柔公主收到的礼物,她的也都放在榻上,静柔公主没替她拆开,但显然是想一起看一看。宋懿兰心中好笑,她同静柔公主一道在宫里办及笄礼,旁人送礼物自然不会漏掉她一份,但显然是她沾了静柔公主的光,她收到的礼物哪里值得静柔公主特地跑来看啊!

    静柔公主显然是沉浸在拆礼物的快乐中,招呼了宋懿兰一声,便接着拆自己面前的礼物,将手中的盒子打开,自顾自道:“这是表哥送的,也不知他这回送我什么?”

    皇家亲戚多,静柔公主喊表哥的也有好几位,不过静柔公主通常带着姓叫某家表哥,直接喊表哥的,便只有卫家公子卫衡。静柔公主跟卫衡亲厚,一来卫衡是静柔公主生母娘家的侄子,关系上来说更亲近些,二来也是卫衡对她最好,平日就经常给静柔公主找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盒子打开,不大的盒子中放了一支发簪,簪头的牡丹不过拇指大小,却雕琢精美,单单这份手艺便是宫里的巧匠都难得,更别说中间点缀的红宝石,这一支发簪,比起提亲用的都不薄了。

    静柔公主只觉得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盒子扔了出去,又心有余悸的拿稳了,有些慌乱的将盒子盖好,放到桌上。宋懿兰微微惊讶,原来静柔公主也不是那么迟钝嘛,顿时有些不解道:“收了人家簪子,公主打算怎么办?”

    静柔公主一点都不意外宋懿兰看出来了,宋懿兰一向聪明又敏锐,也就是她与宋懿兰平日不在一处,才能瞒过去,刚刚她那么大反应,宋懿兰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听宋懿兰问她,静柔公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打算。”

    “为何?”宋懿兰皱眉,按照后世来说,静柔公主跟卫衡属于近亲,不能在一起,但在这个时候来说,表兄妹结亲再寻常不过了。

    “馨雅,你知道我母妃是卫家人,但你应该不知道,我母妃原是庶出吧。”静柔公主叹了口气,“当初卫家是担心父皇没有前程,又瞧着父皇是太子,想着两全其美,这才将我母妃送进东宫的。父皇和母后温厚,母妃在世时才算过得不错,可这也不能抵消他们当初对母妃从没有存善意,好笑的是,等父皇登基了,他们仗着我年纪小,以为我不知当年的事,又跑来讨好拉关系,我瞧在眼里,可从没有当真。”

    “卫家当中,只有表哥是真心对我好的,当年我们在南边,表哥每年借着去拜访老师,给我送东西。我最初想,他是不是别有居心,可好几年都没变呢,何况那时的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呢?我那时才信了他的心。”静柔公主收起平日嬉笑的模样,脸上透着些笑意,更多的是哀伤,“可这又怎么样呢?他是卫家最有出息的人啊,卫家人还指望他重振卫家呢,怎么会让他做驸马呢?我,又怎么能折了他的羽翼,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呢?”

    宋懿兰想起当初王纪安的事,心中不免叹息,今上疼爱静柔公主,太子殿下对静柔公主也十分爱护,可这个规矩,历来如此,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而改变。宋懿兰知道,不止这个时候,便是后世,也有不少人将事业前程看得比情爱更重要,何况结亲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啊!

    “也许卫家公子愿意呢?”道理宋懿兰都懂,但难免会遗憾,便是静柔公主,将来每一天想起来,怕是也免不了要后悔。

    “我不知道,”静柔公主摇头,看礼物的兴致也没了,一股脑儿让红豆收起来,便催着宋懿兰睡觉。

    等宋懿兰回到燕国公府,宋云成的婚事已经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先前宋云成自己应承了婚事简办,但毕竟是长孙,宋老夫人还是拿了银子出来,宋云成哪里是不想将婚事办得好,不过是爱面子,不肯应了拿堂妹的银子娶媳妇的话。等宋老夫人提出拿银子给他办婚事,宋云成一面说着孙儿惭愧,一面就收了。

    因为这事,加上宋文英母子来京的事,杨氏看宋懿兰姐弟越发不顺眼了。宋懿兰往顺宁居给宋老夫人请安,正遇着杨氏要出门朝着宋懿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哟,县主回来了呀,我还以为县主要在宫里出嫁呢!”

第四十二章 起色

    宋懿兰瞧着她阴阳怪气的模样,脸上却分明有些喜意,心中有些奇怪,也不接她的话,问了声好,便往里走。

    杨氏见宋懿兰不理会她,心中越发不痛快,正想说什么,让宋清兰拉住了,低声道:“娘,正事要紧。”

    杨氏莽撞没有远见,但有了投资失败的事,如今是越发听宋清兰的话了,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拉着宋清兰一道往外走,也不知急着去哪里。

    擦肩而过,宋懿兰将杨氏和宋清兰的事在心里过了一回,却也没太在意,到了顺宁居才听说鸿运钱庄的幕后老板抓到了,通知受害人去询问事情,先前被卷走了银子也有望要回来。宋懿兰心道,难怪杨氏这样高兴,宋家家底也不算薄,可一千多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了。

    宋老夫人也高兴,她性子平和,先前纵然心疼,也没对杨氏说重话,可这么大一笔银子,哪能不放在心上。如今虽知红利银子是没有指望了,但经过先前银子全打了水漂的噩耗,如今无论能找回多少,都算是大好事。

    宋老夫人平日没什么坏脾气,就是心情好了话就有些多,拉着宋懿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从宋云成的婚事说到宋懿兰的及笄礼,又从宋清兰的嫁妆说到孙宴和的身体孙燕雅的亲事,末了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何大夫的医术不错,这几日瞧着宴和精神好了些,昨日还道大厨房的枣子糕做得好,我虽欢喜宴和能多吃两口,可又怕伤了他的身体。”

    宋懿兰理解宋老夫人的心态,孙宴和的病这些年一直是越来越重的,才好些,宋老夫人当然希望他能多吃些东西,将身体养好些,可更怕病情再有反复,毕竟身体可以慢慢养,病情若是再恶化了,就难了。听宋老夫人这么说,便劝她道:“即使如此,不如等何大夫下回再来看诊时,问问他这些会不会影响宴和表弟的病情。”

    宋老夫人觉得宋懿兰说的有理,他们不懂医术,猜测着心头更是忐忑,还不如直接问大夫,也能心安些。定了心,宋老夫人也不再提孙宴和的事,却又提起孙燕雅来,孙燕雅比宋懿兰还大一岁多,但宋文英日日操心着孙宴和的病,将孙燕雅的姻缘也耽误了。尤其太后和皇后将宋懿兰接到宫中办及笄礼,更叫宋老夫人想起,孙燕雅及笄时,连及笄礼都没能办只由父亲草草取了字。

    先前的事,宋懿兰还能给提个建议,到了孙燕雅的亲事上,宋懿兰就没法说什么了,更别提孙燕雅的及笄礼,都是去年的事了,总不能说这时给孙燕雅补一个。好在宋老夫人也不是要宋懿兰说什么,提了提,依然放在心中,只叫宋懿兰先回去歇着,旁的事等明日再说。

    杏雨陪着宋懿兰往宫里走了一圈,又陪着宋懿兰见了宋老夫人才回来,也顾不上别的,将带回来的礼物都交给青柳收好,就忙着服侍宋懿兰沐浴更衣,这个季节虽然天已经渐渐凉下来了,可乘着马车跑一圈还是热的一身汗。等宋懿兰换好了居家的衣裳出来,杏雨一面替宋懿兰擦头发,一面道:“姑娘为什么在宫里办及笄礼,还不是因为府上不操心,老夫人不心疼姑娘,反倒心疼表姑娘,也不知平日都是谁孝敬老夫人的!”

    杏雨是个有分寸的,平日也不会轻易抱怨主子,可见这回心里的怨气大了。也不怨杏雨替宋懿兰不平,同辈的表姐妹是有一起办及笄礼的,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在自己家中办的,像宋懿兰这回,若非是皇家替她操办,旁人就得嘲笑宋家不重视宋懿兰这个女儿了。

    燕国公夫妇是什么样的人杏雨早就知道,也不指望他们怎么替宋懿兰撑面子,可老夫人口口声声疼爱自家姑娘,平日宋懿兰也没少孝敬老太太,结果老太太不心疼宋懿兰,反倒因为宋懿兰,还心疼起旁人来了,杏雨想想就气。

    宋懿兰轻轻一笑,倒没那么恼怒。宋老夫人没什么坏心,但一直有许多老人都有的毛病,一群儿孙中,总心疼弱的那一个。当年废帝还在时,燕国公兄弟两个欺负长公主,长公主加上他们姐弟连顿好饭都吃不上,宋老夫人心疼他们,平日里给东西比大房兄妹几个都好。如今他们有宫里护着,手中又有长公主留下的财产,便是大房为难着,他们也受不了苦,反而大房处处拮据,孙家处处艰难,自然而然,老夫人便更心疼他们了。

    宋懿兰心里明镜一般,宋老夫人这般变化,有时还让大房撺掇着从他们手里掏银子,是让人高兴不起来,但当年的好意也是真的,哪能一笔勾销了去。终归是老人家了,宋懿兰平日对宋老夫人也一向尊敬,时不时的孝敬更是不少,就像宋懿兰对宋云昭说的,求的不过是自己问心无愧。

    杏雨也只是嘴上说说,不用宋懿兰说她,宋懿兰一个眼神看过来,杏雨便闭了口不再多言,捧着东西退了出去。杏雨陪着宋懿兰跑了几天,宋懿兰知道她的性格,并不怪她,只嘱咐她先去歇着,屋子里自有人服侍。

    杏雨退出去,青柳便端着托盘过来了,道:“知道姑娘今日回来,叶嬷嬷一早就让人熬了银耳羹,说是姑娘回来就喝一碗,清甜润肺的。”

    这几天总有各种事忙着,虽然没有生病,但宋懿兰确实觉得口干舌燥的,闻言便接了来,喝了一口点头道:“是雪梨做的?”

第四十三章 表姐

    雪梨是去年才分到近春园的小丫鬟,因为会些灶上的手艺,所以分到了小厨房。小丫鬟年纪不大,但人机灵又肯学,小厨房的厨娘用心教了教,手艺算是越来越好了。听宋懿兰尝一口便猜出雪梨的手艺来,点头道:“正是,小厨房的陈娘子都夸她有天分,平日也教她些手艺。”

    宋懿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留心些,也教教她规矩,等她大些,叫她到屋里做事。”府里买丫鬟通常是十到十二岁,到了十八九岁,要么配了人留下做仆妇,要么放出去自行婚配,雪梨去年才进府,年纪也不大,培养一段时间也能得用,杏雨和青柳都好,但两人都十六了,过两年就该配人了。

    青柳闻言便知宋懿兰的意思,点头应了下来,道:“姑娘放心,奴婢会留心的。”

    看着宋懿兰将银耳汤喝了,青柳把汤碗收了,又将另一碟点心放到宋懿兰面前,道:“今日得了消息,鸿运钱庄的幕后主人被太子殿下抓到了,眼下还在追查他做局骗钱的事,听说银子也追回来了一部分,如今正在审问,若能将银子追回来,大夫人亏的银子应当能追回来一部分。”

    宋懿兰先前只听说是抓到了鸿运钱庄幕后的主子,倒不知是太子抓到的人,闻言有些惊讶,道:“已经查出是鸿运钱庄设局骗钱了吗?”宋懿兰不信投资银子就能赚钱的事,但也不确定那鸿运钱庄真的是设局骗钱,便是跟静柔公主亲厚,也没在她面前断定对方是骗子,但青柳这么说,显然是证实了。

    青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官府都让人来传话了,想来是真的,那鸿运钱庄是洪家办的,听说洪家上下都已经看管起来了,洪家老爷更是直接蹲了大狱,不过大部分的银子已经被转移到别处了,目前只追回了一部分。”

    做这种事显然是赚短时间的钱,像这个鸿运钱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红利银子给不出来,分分钟就得穿帮,何况做得久了,人单单拿红利银子,就将本金都抵回来了。但先前这门生意炒得火热,鸿运钱庄利钱许得高,跟风送银子的人也多,这些人当中像杨氏一样,红利银子接着往里存的也多,那幕后东家还不知赚了多少银子,若非被抓住了,弃了鸿运钱庄,那些骗得的银子都足够他过几辈子了。

    “难怪大伯母这么高兴!”宋懿兰点头,虽然只追回了部分,但先前钱庄查封,已经差不多认命了,如今有了转机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另外,这几日以来,表少爷精神倒是好了些,听说表姑娘每日替他要了些点心,又带他在园子里走动散心,老夫人瞧着表少爷的病有了起色,又让人去请何大夫上门来看,听说又换了药方。”孙家借住在府上,宋老夫人又重视,府上的下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青柳没特意让人去打听,也得知了不少。

    “何大夫看了怎么说?”宋懿兰在宫中住了几日,回来还没见到孙家姐弟俩,不过听说孙宴和病情有所好转,宋懿兰自然也是高兴的。

    “何大夫看过,倒是表少爷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又嘱咐让表少爷保持好心情,病情应当会越来越好的。”青柳答道,“那位何大夫医术真好,先前来时表少爷那般模样,竟有了起色。”

    宋懿兰心知,彭城虽不远,但对于一个病人来说,那一番折腾也不轻松,何况生病这事吧,又是看诊、又是吃药,病人难免心情不好,精神状态自然也差。不过,孙宴和能这么快有所起色,想来当日她的话,孙燕雅也听进去了,心中不由感叹,那位何大夫也确实医术好、医德好。

    才这么想着,外面便通报孙燕雅来了。虽然是表姐妹,宋懿兰这一身装扮也太过随意,一面吩咐人请孙燕雅在前面坐下,一面起身整理着装。

    因为不打算出门,宋懿兰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和装束,没有花太多时间。走到前厅时,孙燕雅正端坐在那里喝茶,见宋懿兰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听说三表妹回来了,过来看看三表妹,有没有打扰三表妹休息?”

    从宫中出来又不远,只是天还热闷得慌,沐浴更衣之后便觉得十分清爽,倒也不必躺着休息。听孙燕雅这么说,宋懿兰笑笑,道:“没有的事,表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家本就不是名门,这些年来孙燕雅更是看多了人情冷暖,宋懿兰虽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热情来,但对她并没有轻视之心,单单这点,便让孙燕雅自在多了。特意过来,孙燕雅是给宋懿兰送及笄礼物的。宋懿兰的及笄礼在宫中办,孙燕雅虽然住在宋家,两家又是亲戚,也没有跟去,一来是弟弟身边得有人看着,二来宫中贵人往来,她又何必跟去让人笑话。

    “三表妹,这是我准备的礼物,祝贺三表妹及笄,迟了些,三表妹别嫌弃。”孙燕雅将亲手绣的帕子递过去,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她也知道外祖母家富贵,更知道宋懿兰平日用的样样都是金贵之物,但表妹及笄,又得了表妹提点,弟弟的身体才有些起色,孙燕雅只觉得不送礼物实在过意不去。

    宋懿兰接过绣帕,姑娘家多少都会些针线,但孙燕雅这个实在可以称作艺术品了,绣帕上的花朵和蝴蝶仿佛活了一般,叫宋懿兰一面惊奇,一面道:“表姐这帕子绣得真好!”

第四十四章 心病

    宋懿兰真心实意的夸赞,孙燕雅反而有些羞涩,道:“哪里当得三表妹这般夸赞,我别无长物,也只有这绣活还拿得出手,三表妹要是喜欢,我教三表妹便是。”

    前世宋懿兰是不懂刺绣这门手艺的,这辈子作为姑娘家的基本手艺,宋懿兰也学了些,但也只能算略知一二,与孙燕雅这手艺是不能比的。见孙燕雅要教她,宋懿兰连忙摆手,道:“可饶了我吧,我在这上面可没什么天分,初学时连阿昭都笑我。”

    听宋懿兰这么说,孙燕雅也不强求,只笑道:“那三表妹喜欢什么,只管同我说便是,我替三表妹绣就好。”

    寒暄之后,孙燕雅犹豫了片刻,道:“三表妹,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这两天宴和身体好了些,我也会每日陪他在园子里走走,只是他身子弱,大多时间也只能呆在屋子里,我想着,若能寻些书来,宴和平日读读书也能快活些。”

    孙宴和一直身体不好,正经念书的时间也不多,但他父亲是进士出身,母亲也是识文断字的,没有系统读过什么书,但识字自己看看书是没有问题的。宋懿兰想想,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本来就不多,何况孙宴和还没有精力往外跑,给他寻些书看也算是一个法子,当下点点头,道:“也好,表姐是想在府上寻一些,还是去书坊买一些来?”

    燕国公府初立的时候是没什么文化底蕴的,不过渐渐地也培养子弟读书,毕竟如今虽然还有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总体是太平年代,习武出头的机会可不多。因此,宋家专门设了族学,除了自家孩子,同族和亲友的子弟也能在宋家族学读书,府上的藏书也渐渐多了起来。如今宋家就有一个大书房,供宋家子弟读书用,又有一个小书房,府中女子也能寻些书来看。

    孙燕雅也想过在府里借书,不过府上的书是为了培养子弟读书考学的,不大适合如今的孙宴和看,孙燕雅只是想让孙宴和读书怡情,并不希望这个时候让孙宴和太过费神。这样想着,孙燕雅道:“府上的书怕不太合适,我想给宴和寻些游记、话本之类的,轻松些也能放松心神。”

    孙燕雅这么说,宋懿兰自然没有问题,点头道:“也好,那我们明日去吧,京城里最大的书坊勤学书坊,离咱们府上也就一盏茶的路,咱们到那里去看看。”

    见宋懿兰答应了,孙燕雅谢过了宋懿兰,也没有在近春园多待,就辞了回去,显然是放心不下孙宴和。

    宋懿兰猜的不错,孙燕雅确实放心不下孙宴和,倒不是对下人不信任,而是怕母亲又说些什么,影响孙宴和的情绪。先前孙燕雅没有想到这一点,被宋懿兰提醒之后,孙燕雅就留心了,除了不与孙宴和提病情的事,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在孙宴和面前表现出忧心难过的情绪,又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孙宴和的情绪果然平和多了。

    孙燕雅感激宋懿兰提醒,也希望这个法子能奏效,孙宴和能渐渐好起来,可她忘了,孙宴和平日接触的,除了她还有母亲。孙燕雅知道母亲疼弟弟,可母亲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在弟弟面前絮叨种种难处和担忧也是常有的事,每回母亲说这些,孙宴和就会情绪低落,甚至有时还会发怒,这样一来病情又要加重。

    孙燕雅既心疼弟弟,又没法改变母亲,也只得自己多守着孙宴和,当母亲想要吐苦水时,便想法子转移话题。心里忧心着,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才走到门前,就听到母亲的哭声,往里一看,孙宴和坐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绷得紧紧的,细看嘴唇都有些发紫。孙燕雅见状吓得浑身发冷,连忙上前抱住孙宴和,喊道:“宴和、宴和你醒醒,我是姐姐,你别怕,姐姐照顾你。”

    被姐姐抱住,孙宴和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些,又重重的喘了口气,道:“姐姐,我要是死了,就不会耽误你的姻缘了……”

    孙燕雅被孙宴和这话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连忙抬头看孙宴和,道:“谁说的?谁说你耽误我了?宴和,你好好地,将来才能为我撑腰啊,否则,我要好姻缘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欺负!”

    “我,能为姐姐撑腰?”孙宴和情绪平静了些,但话里依然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他总病着,没法好好读书、也没法做其他的事,怎么给姐姐撑腰?旁人怕是还要嫌弃有他拖累姐姐。

    “当然!”孙燕雅没想过要弟弟为自己撑腰,弟弟病着,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弟弟能够活下来,但孙宴和显然也在意这个,刚才的话,显然是母亲对他说了什么,大概跟她的亲事有关,“宴和还记得阿清吗?先前她嫁给了吴员外家的公子,人家还说两家合作一家,吴员外家越发富裕了,可马叔不在了,吴家就吞了阿清的嫁妆,将她赶到下人房去了,宴和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孙宴和抿着唇,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姐姐的回答。

    “因为阿清她没有兄弟,她出嫁了,没法继承家中的财产,所以家产被同族的人抢去了,阿清被吴家人欺负。”孙燕雅从前是不会对孙宴和说这些的,但这些天来,或许是看问题的思路不同了,孙燕雅总觉得,要护着孙宴和,不单单是想法子给他寻医问药,更要告诉他,他很重要,他得努力的活下去。

    “若是宴和不在了,我就跟阿清一样,就算嫁出去了,也只会被人欺负,宴和,你愿意姐姐被欺负吗?”孙燕雅对上孙宴和的眼睛,她想鼓励孙宴和,也想知道她的这番话对孙宴和会有什么样的触动。

第四十五章 相劝

    “我——不会让姐姐像阿清姐姐一样,被人欺负的。”孙宴和沉默了许久,终于抬头,望着孙燕雅道。

    看着孙宴和眼中透出坚定和希望,孙燕雅一面松了口气,一面险些泪流满面,看着孙宴和情绪过去了,露出有些疲倦的模样,孙燕雅连忙拿了何大夫留下的药丸,给他服下。看着孙宴和沉睡过去,孙燕雅这才拉着宋文英往外走。

    宋文英先前哭诉着,并没有立刻发现孙宴和的不对,被孙燕雅打断了才回过神来,此时脸上依然是苦色,对着孙燕雅道:“是娘没用,没有照顾好宴和,又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母亲!”孙燕雅深吸了口气,“咱们家如此,哪怕母亲再如何难过,也无法改变,宴和的身体好容易有了些起色,如今女儿不想这些杂事,只希望宴和能一天天好起来!”

    丈夫忙于公事,儿子又常年病着,母女两个几乎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孙宴和身上。若孙宴和的病一日日好转还好,偏偏一次次的求医问药,大夫都道这病难治。宋文英不愿意放弃儿子,可这么多年下来,难免悲观,尤其今日宋老夫人道,先前托人相看的亲事没了音信。宋文英既忧心儿子的身体,又难过女儿的命运,难免对着孙宴和吐了一番苦水,这才惹得孙宴和险些犯了病。

    知道了前因后果,孙燕雅不忍心责怪母亲,可孙宴和的身体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她也没法日日守着孙宴和,将母亲隔开。细想了片刻,孙燕雅还是将何大夫的话和孙宴和这些天的变化细说给了母亲,道:“母亲,宴和如今的病不单单是身上的病,最怕的是宴和他撑不住了,不愿意撑下去了,母亲想面对那一天吗?”

    宋文英默然,她从未想过,她一直以来的细心照顾,也将自己悲观的情绪传递给了孙宴和,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观。

    孙燕雅见宋文英沉默,正担心将母亲刺激过度,外祖母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道:“文英,燕雅都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还糊涂着?你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啊!”

    “可是母亲,燕雅她已经十六岁了,再耽误下去,一辈子就毁了啊!”宋文英不是听不进劝的,可想到一双儿女,又止不住的心酸。

    宋老夫人叹气,看向跟来的宋懿兰和站在宋文英身边的孙燕雅,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避开她们,道:“文英,当初坚持要嫁到孙家,如今这样,你可后悔?”

    没想到母亲会当着女儿和侄女的面问这个问题,宋文英愣了片刻,道:“我不后悔,我当初的心意不是假的,夫君对我的爱护也不是假的,何况还有燕雅和宴和,他们都是我最珍重的人,我不悔,只是心疼他们姐弟俩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苦。”

    “既然不后悔,就不要总念着苦楚,人活一辈子,难道就只为了嫁人或是娶妻吗?”宋老夫人一向温柔平和,鲜少对谁说什么重话,如今也没有责骂,这话却说得严肃,就连宋文英顿住了脸色,抬头看宋老夫人。

    “燕雅是个好孩子,在家中协助你料理家事、照顾宴和,样样周全、性子也好,不管谁家求了去,都是福气,若是我,如何舍得她早早嫁人?恨不得所有的男子都离她远远地。”宋老夫人看着独女和外孙女的模样,终究不忍,语气也柔和了下来,“燕雅的好,总有人看得到,若是急于一时,谁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依我看,不如暂且不着急,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时多少好儿郎,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强?”

    宋文英的性格其实有些像宋老夫人,说好听了叫做心地善良,从不会将人往坏处想,说难听了就是没主见,谁说的话她都觉得有道理。加上这些年过得苦,宋文英受的苦楚多了,脸上便多了些苦相,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便总会怪自己做得不好。如今听宋老夫人这么说,宋文英便也听了宋老夫人的劝,这才反应过来,几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呢,连忙又招呼宋老夫人和宋懿兰往屋里坐。

    在屋里坐下来,宋文英的情绪也平和下来了,一面亲自给宋老夫人倒了茶,一面道:“母亲和懿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宋老夫人点头,原本宋懿兰今日才从宫里回来,若不是有事,她也不会专门叫她过来,“卫国公府递了帖子来,明日要在府上摆个宴席,邀请咱家过府做客,我想着,你们来了就一直闷在屋里,叫懿兰带燕雅出门走走,散散心。”

    “外祖母,我得陪着宴和呢,既是邀请国公府的,三表妹和府上的表姐妹去就好了。”不等宋文英说话,孙燕雅便拒绝道,既是有人邀请赴宴,明日宋懿兰肯定不能陪她出门,只是母亲虽说想通了的模样,孙燕雅还是放心不下,想亲自在旁边看着。

    宋文英哪里不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孙家的情形,想攀卫国公府这样的亲事是不可能的,但出门走动总是必要的,旁人看到女儿的好,才能成一份姻缘。这样想着,宋文英连忙道:“宴和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我们来了这些日子了,你一直也没有机会出门,趁这个机会出门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孙燕雅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何况她素来就聪慧,可想透了这一层,孙燕雅更加不想出门,只又道:“我……”

    宋老夫人不等她拒绝,便道:“这回宴席是甄家替他家三姑娘办的,所以请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到时你表姐妹她们都去,你也一道去,不谈其他的,能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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