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柳乘飞的声音愈加含着隐怒,“粟融珵,说白了你就是想要花青堂的商标是吗?”
“是!”他并没打算和柳乘飞绕着圈儿玩,爽快地承认。
那边柳乘飞冷哼,“行!我给你!下午面谈!带上妞妞过来。”
粟融珵“呵”了一声,“我老婆是不会去的,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我全权代表她。”
柳乘飞沉默了许久,“粟融珵,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你反悔啊!我无所谓。”现在是你求我,我还怕你反悔?
“好,下午三点,找个咖啡厅见。”
柳乘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同时也走进了办公室,正要关门,费悦小跑着跟了过来,叫着“粟大哥,等等”。
“费悦啊,有事?”他把门敞开了,请她坐。
她却把门关上,还小声而神秘地问他,“粟大哥,你是遇到难事儿了吗?”
“怎么说?”粟融珵诧异地看着她。
费悦抱着文件夹,小心地问,“粟大哥,你是不是缺钱了?”
“谁说的?”粟融珵错愕。
“我……我不小心听到的。”费悦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卡来,“我这里有钱啊,拿去给嫂子吧!”
粟融珵失笑,“我要你一个小姑娘的钱干什么?”
“可是,我也算是你妹妹啊,嫂子的花青堂需要钱,我出一份力怎么了?”费悦还有些不高兴了。
“你从哪知道你嫂子的花青堂出事了?”粟融珵没去动那张卡,他怎么也不会拿费悦的钱的!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我知道!我先走了!”费悦站起身来。
“拿回去!我有钱!”粟融珵指指卡,“你不拿,我就拿回去还给姥姥姥爷了。”
“真不需要啊?”费悦跺了跺脚,“你不要跟我见外啊,我拿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不如帮帮嫂子呢。”
“真不要!拿去拿去!”粟融珵挥挥手。
“那……那好吧,你需要钱的时候你跟我说就是了。”费悦只好收会了卡片。
粟融珵敷衍地点点头,“去把孟总监叫来。”
“哦,好。”费悦出去了。
而另一处挂了电话的柳乘飞则一脸阴郁,对着他对面的何甯。
何甯理亏,懊恼,“我有什么办法?谁知道粟融珵这奸诈的居然给我爸妈下套?”
柳乘飞无语,他这辈子唯一还算亲近的人就是何甯了,何甯的爸妈也是他亲亲的伯父伯母,除了不大成器,对他勉勉强强吧。
“你别生气啊,再说,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把花青堂还给你那个姐姐了吗?”何甯嬉皮笑脸的,“而且,当初你买下花青堂也是为了她啊,迟早不都打算给她的吗?”
柳乘飞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我还给她,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现在让粟融珵插一杠,变成我和粟融珵的事了!这么多年了,你也给你爸妈赚了不少钱了,怎么还是这么目光短浅经不起诱惑呢?钻进粟融珵做的套里,现在我多被动!”
“那……那……”何甯扬扬下巴,“粟融珵答应放过他们俩吗?”
第335章 条件
柳乘飞绷着脸,“下午谈。”
何甯扬扬眉,“有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柳乘飞没好气地问。
“那谁,要出狱了。”何甯靠近了他说。
柳乘飞身体一绷。
“你要小心,他出来后会不会报复你?”何甯提醒他。
柳乘飞苍白的手指握成了拳,“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总之你小心吧。”何甯不放心地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
下午,咖啡馆。
粟融珵一个人步入,角落的柳乘飞已经在等他了。
他微笑着走过去,气定神闲的样子很是让人想打他一顿。
他叫了一杯咖啡,在柳乘飞面前坐下。
柳乘飞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打量着他,笑了笑,点头,“很好。”
“的确。”粟融珵靠在椅背上,“从来没想到,我们俩还能有一天坐在一块达成某项协议。”
柳乘飞看着他脸上的牙印,笑道,“我也没想到,粟大少爷几十年如一日好战,而且一直战果累累。”
粟融珵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印子,暗暗把孟桑子骂了一百遍,面上却仍然气定神闲,还带着点儿骄傲,笑,“嘿嘿,惹了媳妇儿,被媳妇儿咬的,没办法。”暗暗庆幸今天没把孟桑子带来,不然显摆都能露馅。
柳乘飞脸上微微一白,转瞬恢复,“说正事儿吧。”
“嗯。”粟融珵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乘飞显然并不愿意开这个口,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答应你,把花青堂商标还给妞妞,从此以后,这个商标归妞妞独有,不用再给她父亲。”
粟融珵敏锐地听出这话有点不一样的意味,归妞妞独有没有错,他也是这么希望,但是,这点凭什么需要柳乘飞提出来?柳乘飞有什么立场要这样一个保证?
他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叫你指使的那些人,就此停手,不再追究我伯父伯母的责任。”
粟融珵听了一笑,“这话说得,什么叫我指使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做,那些人也跟我没有关系。”
柳乘飞冷笑,“粟融珵,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让人设了个金融圈套给他伯父伯母钻,他那贪图巨额利益回报大饼的伯父伯母四处融资往圈套里蹦,结果惹上一身骚,一个圈套没出,往另一个圈套里跳,殊不知,全是粟融珵的连环套,而且这套还做得毫无痕迹,让人无处怀疑是粟融珵下的套,如今面临法律责任的是他伯父伯母……
他不得不承认,粟融珵比年幼时长进了不少,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吃喝玩乐扬武扬威的纨绔公子了。
粟融珵听了他这话也没生气,正好咖啡上来,他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又烫又苦,他却没啥感觉,放下杯子后道,“反正我目标明确,只要花青堂回到妞妞手里,目的达到,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其它都不必多说。”
这算是给他承诺了。柳乘飞再度冷笑。
“但我有个条件。”粟融珵道,“花青堂商标转让手续归手续,之外还要有个仪式,届时我们请媒体朋友一块来见证一下。”
第336章 多花点心思了解她
这是要洗刷之前花青堂卖劣质货的污名了?
柳乘飞白着脸笑了笑,“好。”
粟融珵点点头,“那我们来谈谈价格。”
柳乘飞微微诧异,粟融珵居然愿意出钱买回去?他还以为粟融珵设这么大个局,现在胜券在握,完全可以逼着他一分不要地转过去。
只是,粟融珵要给,他还不愿意要。
他绷着脸,“不必,这本就是辛家自己的事,辛净亭是我继父。”
粟融珵微微一笑,“这可不像柳乘飞的作风啊。”
“就这么着吧,你们定个时间,叫上妞妞,我们一起把这事儿给办了,从此,不再有瓜葛。”说到从此不再有瓜葛的时候,他心里钝钝的一痛。
粟融珵却不同意,心里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码归一码。”他说,“你跟我岳父是什么关系,那是你们的事,但现在辛绾是我老婆,那我才是她最亲近的人,我跟你之间,还是算清楚的好。这样吧,当初你怂恿我岳父注销商标的时候,给了我岳父五百万,这五百万你跟我岳父怎么去算,我不管,我这里付给你六百万,从此花青堂和你没关系。”
我们之间,重要的是你跟妞妞之间,也再没关系,妞妞不欠你的情。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当年的事他已经调查清楚了,柳乘飞为什么会买下商标?并不是故意要跟妞妞作对,当时的背景是,另有做颜料的厂家,且不说这厂家是做什么颜料的,它就看中花青堂这老字号的牌子,想兼并花青堂,毕竟花青堂已经只剩这字号了,这笔生意在妞妞这肯定是谈不成的,但架不住他岳父愿意啊,生意就从兼并花青堂谈到了卖商标。
因为这笔生意是柳乘飞那不靠谱的妈牵的线,这事儿被柳乘飞知道了,于是他找到继父辛净亭,五百万把商标买了下来。
那时候,辛净亭都已经在打主意注销商标了,得亏他手快,而且价码比那颜料厂高得多,这样,花青堂的商标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几年,辛绾一直在用着花青堂的商标而浑然不知,柳乘飞也从来没通知她商标已易主。
粟融珵作为男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是绝不会让绾绾欠柳乘飞的。
柳乘飞此刻觉得粟融珵眼里有光,好似能穿过他层层衣物和皮肉,看到他内心深处。他暗暗苦笑,“好,成交。”
那就这样吧,划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好了。
他有些后悔,如果一直不让妞妞知道商标的事就好了,其实,商标在他这里,原本就是打算让妞妞一直用下去的。在他这里,比在继父那里安全多了,不会再有人能打主意……
还是怪他沉不住气……
不过,现在回到妞妞手里了,也好吧,迟早也是要还给她的。
“粟融珵。”他忽道。
粟融珵头微微一歪,还有事?柳乘飞还能有什么事跟他说?
柳乘飞闷了一会儿,才道,“你并不了解妞妞的全部,如果你真想护着她,再多花点心思了解她吧。”
“什么意思?”这话听着,竟有些不明白是挑衅还是真心了。
第337章 冬日的温暖
辛绾在得了粟融珵早上那句话之后,没有多想。
他说要她别多虑,她便不多虑,但也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晚上回来就对她说,让她准备一下,办理花青堂商标转让手续。
辛绾震惊极了,“真的吗?”
“难不成我还哄你?”他看着辛绾睁大眼睛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可一想,他老婆这么好,人人惦记着,也真是烦恼。
“可是,你是用什么办法让柳乘飞答应的?”她不是没跟柳乘飞交锋过,那人根本就是个怪物!
他自然不会说他暗地里那些手段和操作,只风轻云淡地道,“钱呗,我出钱买回来,他就同意了。”
辛绾蹙眉嘀咕,“那我也提过出钱啊……”
“可能你提的时候他不缺钱,现在正好需要钱呢?”他笑笑,“走,咱们下去陪奶奶说说话去。”两人谈花青堂的事都是瞒着奶奶的。
辛绾虽然对商标一事不抱希望,但这事儿居然峰回路转有了着落,她心里着实欢喜,忍不住挽着他的手臂,小声对他说,“谢谢你。”
“这可奇了怪了,老公帮媳妇儿不是应该的吗?还值当谢?”他握着辛绾的手,觉得她手有些凉。
辛绾抿唇想了想,认真道,“也还是要谢的。”
他听了,索性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要谢的话……”
辛绾脸色渐渐泛红,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他哈哈大笑,末了还问她,“还有几天?”
“我哪知道!”瞪了他一眼,松开他手臂往楼下走。
“这就生气了?”他跟着她下楼,委屈的,“刚才还说要谢我呢!”
她哪里生他的气?只是这人,随时都能蹦出带颜色的话,让人怪不自在的。
辛家这老房子,厅里留了处壁炉,冬天的时候,暖气不太热,就会打开,辛奶奶喜欢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看书,当然,如今壁炉早已改成电暖的了。
“奶奶。”辛绾挨过去,在奶奶身边的地毯上坐下。
冬天换了新的地毯,长毛的,毛茸茸很是柔软舒适。
辛奶奶放下书,取了老花镜,笑道,“你们俩是要回去了吗?”
“不是啊,奶奶。”粟融珵随即来到,坐在辛绾身边,手里还多了床小毛毯,盖住辛绾的脚,“我们今天不回,来陪奶奶说话呢。”
辛奶奶固然乐意孙辈绕膝,可按照老理来说,老这样住在娘家,还带着珵珵一起住,到底不像话,也就亲家公是个开明人,从来不说二话。
“你俩起来坐椅子上说吧。”辛奶奶笑着指指对面的椅子。
粟融珵则在毯子下握住了辛绾的手,“奶奶,不用,这样舒服。这壁炉可真舒服啊,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最喜欢冬天过来,围着壁炉吃零嘴,听奶奶讲故事。”
辛奶奶一笑,“那时候,你就爱嗑瓜子儿,认认真真剥好一堆,一口吃掉,有一回,是哪个小淘气把你小山似的一堆抢了,你们还打架来着。”
粟融珵一笑,“是小兰子,奶奶。”
辛绾没插言,只静静听着他和奶奶说那些记忆深处的事,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好些这样的时候,大伙儿也是这般围着壁炉,不管是写作业、看书、听那几个淘气小子胡吹……
辛绾淡淡地笑着,慢慢的,她打了好几个呵欠,头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奶奶和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肩上多了一份力道,带着她往一旁靠,最终靠在一堵温暖之上,她闭眼,安心地睡去,梦里,还有奶奶讲故事的声音、叫着珵珵的声音……
她记忆里家的模样,冬日的夜晚,就是这么温暖。
第338章 一辈子那么长
辛绾不知他和奶奶聊到几点,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壁炉散发的热度,将周围考得暖融融的,愈加睡得舒服,直到身上一轻,身体腾空,才微微醒转,睁了睁眼,眼前是男款睡衣的胸膛,面料柔软。
“几点了?”她打了个呵欠问。
“快十二点了,奶奶今天兴致好,一直聊着。”他手臂收紧了些,“你睡吧,我抱你回房间。”
她原是想自己下来走的,但是半梦半醒的,有点混沌,也有点全身乏力,觉得他抱着自己还算轻松的样子,就随他了。
被子有些微微的凉,他把她放进被子里的时候,她反而更清醒了些。
等他躺下来,她便睁着眼睡不着了。
想想也是,没结婚前她每晚的正常睡眠不过六七个小时,嫁给他之后,好像睡眠时间长了不少,但这会儿也睡了四个小时了,怎么不清醒?
她静静趴在他手臂边想事情,想着他这份本事,竟然能陪奶奶聊四个小时,再想想如果他们回粟家去了,奶奶在家里多寂寞,心里就有些酸,只能盼着辛绘了,希望辛绘能遇上一个像他一样活泼话痨,性情又好的女孩子,让这个家里热闹一些。
“怎么不睡了?”他发现她睁着眼。
她合上眼,却老老实实说,“睡不着了。”
他便笑,“是不是躺在我这样帅的男人身边无法入睡啊?”
她一声咳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便把她抱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也想,可是你现在不行啊……”
“……”辛绾全身僵硬,表示,“不,我一点儿也不想……”
他却认定了自己男性魅力无边,“这有什么?咱们是夫妻,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别急啊,再过几天就好了。”
“……”这都什么人啊!一如既往脸大。她一点也不急好不好?
他捏着她的手在那自顾自地说开了,“我约了个妇科医生,下周四的号,我们去看看,你这总提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辛绾也不知他为什么,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捏她,要么捏她的手,要么捏她的手臂,或者其它部位,总要捏着才行似的。
“不用了,奶奶以前带我看过的,医生说都正常。”
“那就做个检查也行,约都约了。”他继续捏着,“绾绾?”
“嗯?”
“你看,我们分开都十年了,我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这十年都在一心学习、创业。你呢?这十年经历了什么,或者你又变成了什么样的,可以跟我说说么?”
辛绾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我还不是每天做颜料,陪奶奶,找矿,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唔……”粟融珵将她抱紧了些,“没事,我们还有一辈子,好些个十年。”
一辈子那么长,总有时间慢慢了解的。
和柳乘飞办商标转让手续,是他约的时间,此外,如他所提的那样,还叫来媒体,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
仪式上,柳乘飞主动说明,花青堂网店是他开的,之前以花青堂出售的劣质颜料都是他的工厂所生产。
第339章
在此,他向所有花青堂的用户以及支持关爱花青堂的朋友道歉。
仪式采取了直播的形式,直播之前,粟融珵还找人高调做了宣传,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了,从小大事小事都能咋呼地满世界知道,所以,仪式结束,花青堂算是重新洗清了名声,只是宣传做得这么大,柳乘飞被人骂得不轻。
仪式结束以后,柳乘飞脸色紧绷而泛白,对辛绾点点头,一声不吭就走了,不,应该说,全程,他都没跟辛绾说过一句话,也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辛绾也不指望,对于这个人,她真的没半分好感。
却是何甯,十分为柳乘飞不平,忍不住说了一句,“辛小姐,如果不是飞飞,你们花青堂……”
柳乘飞脸色一变,厉声呵止他,“何甯,胡说什么呢?走了。”
辛绾微一皱眉,“花青堂怎么了?”
柳乘飞没说其它,只淡淡地道,“如果不是我,你们花青堂也不会这样,但是,我不觉得抱歉,要怪,只怪你们自己没能力守住,希望你这一回好好看住,别再给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拿回来了!”
说完,他拽着何甯走了。
粟融珵发现异状,迅速走了过来,拦住她肩膀,“怎么了?”
辛绾摇摇头,看着柳乘飞渐渐远去的身影。
走出很远,何甯愤愤地甩开柳乘飞的手,“你这是何必?费力巴拉地招人恨你吗?”
柳乘飞白着脸轻哼,“恨我吧,挺好。”
走出大厅,冬日的风呼啸而来,刮得人脸疼,何甯在一旁嘀咕,“这一天比一天冷,昨天还没这么冷呢!”
柳乘飞没说话,上了车。
这天气再冷,有他心里冷吗?
粟融珵和辛绾也从车库里开了车出来,先陪着辛绾回了辛家,家里却有人在进进出出的。
一问,才知道是热力公司的来更换暖气片了。
“速度还挺快!”粟融珵见了后问暖气工人,“能换吗?会不会很麻烦?”
“可以的!”工人回答,“你们家是一户一阀,能换,换起来快的!”
辛绾这才知道,是他联系的热力公司,不由得多看了他急几眼。
“看什么?”他故意板着个脸,“住着不暖和也不知道找人来看?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岳父不靠谱,辛绘年纪小,这些年屋里就两个女人撑着,他想着心里就有点难受。
“其实……去年还可以……”辛绾忍不住小小地争辩了一下。
辛奶奶也过来了,笑着道,“不怪绾绾,去年我的确觉着还行,咱们毕竟老片区了,今年差些,我原先和绾绾商量过,将就着过一年算了,明年秋冬之前打算换地暖的。”
他却道,“那是明年的事啊,今年也不能将就。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雪,可冷了。不知道师父能在今晚之前换好不?实在不行,咱们今天都去住酒店去!”
他说的这几天有雪,当晚就落下来了。
第二日是周末,辛绾周五晚上听得他给桑子打电话,说这两天天气不好,大家都别去公司加班了,紧急的工作在家做也行。
半夜,她起床上洗手间,听见外面簌簌的声音,揭开窗帘,看见外面一片雪白。
第340章 雪白
冷气嘶嘶地从窗户缝里往里钻,她赶紧放下窗帘,重新爬回床上,还是被子里舒服,热烘烘的,暖和极了。
熄了床头那盏微弱的灯,他的手臂就伸了过来,贴着他,被子里的温暖干燥和他身上沐浴乳的气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都十分能助眠,她合上眼,再次疲倦的睡了。
他是个懒惰的性子,从上学起就是,早上爱睡懒觉,常常赶在快迟到才进教室,现今长大了也本性难移,如果不是要去公司挣钱,他也没有早起的动力,所以,她以为,既然第二天休息,冬天又是最适合睡懒觉的季节,他铁定要睡到中午才起来了,然而,她醒来的时候,往身边一探,却空空的,人不见了?
再一看时间,八点没到呢!
这简直不是他了。
她起床,看见床头又留有一张纸条,上写:绾绾,我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落款:珵。
她用力拉开窗帘,只见外面的积雪已有两寸多厚。
这么大的雪,他上哪去?
穿了拖鞋出房间,粟家大宅里一片安静,大雪的天气,大概都没有早起。
她轻手轻脚下楼,拐去了厨房,保姆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见她进来,叫了她一声“小辛”。
她点点头,问保姆,“阿姨,一大早的,粟先生去哪了?”
保姆口中的粟先生都是指的粟融珵,粟振她是称呼粟老先生的,虽然看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老。
“我也不知道。”保姆说,“粟先生让我煮了一整块白肉,蒸了一屉包子带走了,哦,好像还拿走一瓶酒。”
白肉?包子?酒?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粟先生出去多久了?”她忙问。
“没多久,不到半小时吧……”保姆也不太确定,想看看时间,却见小辛转身就走了。
她快速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出门。
粟家车库外的雪地里,两排新鲜的车轮印延伸而去,看来的确没出发多久。
她取了车,轧着车轮印匀速而小心地驾驶着,往郊区墓地的方向而去。
白肉、包子、酒,她听着就像是祭祀用品,每年奶奶拜祭爷爷的时候就是准备的这些,而多年以前的那个冬夜,是不是这个日子,其实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总归也是大雪天。
雪地行驶缓慢,开到墓地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到墓园小山下看到某人的车时,她心底升起一句话:原来,她真的没猜错。
只是,并非清明,也非新年,宽阔的停车场一片白雪皑皑,就他那辆车停在雪中,仍在持续飘落的雪在他车上覆了薄薄一层,这么个荒野的环境里,显得苍凉而寂寥。
她将车停在他车边上,戴上帽子上山。
下雪的山路并不好走,但比多年前那个夜晚好多了,至少能看见脚下的路,至少她已不是小孩。
到了山上,她黑色羽绒服上也覆了一层绒毛似的轻雪,而她远远地看见他,正蹲在墓碑前点烛。
铺天盖地的白,雪花如絮纷纷而落,因是祭祀,他穿着一身黑衣,一身被飘落的白雪覆盖,与他身周的雪松一样颜色,苍茫的墨与白。
第341章 记得
雪天,风大,蜡烛怎么也点不燃,
他取下帽子挡风,另一只手拿着火机点火,火机微弱的火苗在风雪中跳个不停。
他全心全意在跟这根蜡烛做斗争,也没想到这大雪天里会有人来,她悄步走近他身边他竟没有察觉,直到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他面前,带着风雪的冰寒,取走他手里的那只火机。
他抬头一看,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挡着风吧,我来点。”她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说“好”,垂下的眼眸里有些发热,是她手里火机燃起的火苗舔到他手指了吗?
他小心地用帽子和窝成一个圆的手护着蜡烛,她打燃火机去点,试了几次还是没成,她另一只手凑上去,将他的手围不满的缺口接上,和他的手一起,围成一个完整的圆圈,将风雪阻断,她才终于将蜡烛点燃。
“绾绾你看,只要我们结成一个圆,再大的风雪也闯不进来。”风雪中,他一说话,空气里便能看见袅袅白烟。
辛绾怔了怔,再去点另一支,她的手和他的,紧密相连,还是一个圆。
“好了。”他拉着她起身。
看着两朵小小的烛火在风雪中胡乱跳动,好像随时都有被吹灭的风险,辛绾都有些心悬。
他看出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轻道,“没事,妈妈会明白的。我听奶奶说,点亮这两盏烛,妈妈就知道我们来了。可我想,就算不点,母子连心,她也会知道我来了的。”
辛绾觉得,其实哭包比她可怜。
虽然她父母离异,但她也就是她那个爹比较不靠谱,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的她,成长的路上全是宠爱,她还有他们这帮子发小护着,妈妈和辛缇也很关爱她,可他,亲妈去世,后妈进门,虽然公公爱他,但在外面忙事业的时间多,哪有功夫来照顾他?姥姥姥爷对粟振有想法,也没办法日日照看这个外孙,他算是野生着长大的,表面嘻嘻哈哈,玩世不恭,谁又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呢?如果他真的如他表面看起来那样跳脱,也不会有多年前那个冰雪之夜,桑子他爸带着她找上山来的一幕了。
有人说,有些人看起来越是嘻哈开朗,其实内心里越是复杂沉重。
只是没有人明白罢了。
她下意识地扣紧了他的手指,她自己都没觉察。
“哭包,今天是……”是什么日子?
“妈妈生日。”多年前的这一天,他傍晚归家,看见的是爸爸和尚清梅的卿卿我我,听见的是爸爸叫尚清梅宝贝,可在他的记忆里,从前的这一天都是他们一家人给妈妈过生日……
辛绾终于明白,那一年的冬夜,蜷缩在墓前的小小少年是为了什么。
这世间,最无情的事情不是生死,而是遗忘。
于是他拼命想要留住,包括他现在所做的事业,都是想要留住这世间一切的痕迹,小到亲人的音容笑貌,大到人类文明。
“哭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雪里有些发颤,“总会有人记得的,你看,你记得,姥姥姥爷记得,融星也记得,还有我,也会和你一起记得的。”当然记得,不然,我今天怎么会上这儿来找你?
第342章 宝贝儿
他伸出手,拍去她羽绒服上的雪花,见她嘴唇都冻得有些发青了,不禁道,“走吧,我们早点回去。”
本来是打算叫她一起来的,但这么大的雪,她又还在生理期,他临时放弃了打算,独自一人早起过来了,谁想到她会寻了来?
辛绾还有些错愕,就这么一会儿就走了啊?
“不多陪陪妈妈吗?”她凝视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人在雪地里细看,当真如冰雪雕成的人儿一般,睫毛上挂了几点小雪花,煞是可爱。
“妈妈知道我们来就足够了,如果知道我让你在雪地里冷这么久,只怕要揍我屁股了!”他笑了笑,收拾了祭品,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风雪中飘摇的蜡烛最后晃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她不以为然,“才不会,婆婆脾气那么好,才不会揍你。”史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没见她生过气。
“那可不一定,冻坏了儿子她不生气,冻坏了儿媳妇可就饶不了我了。”
两人说着话,一路只有雪花的簌簌声为伴,踩着来时的脚印下了山。
一人一车,只好上了各自的车,辛绾问他去哪里。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随便。”
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很少说随便这样模棱两口的话,即便他真的没有想法,他也会说“那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这样的话,但他说随便,其实他心里还是不那么开心吧?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冬夜,小小的不开心的他,把自己一个人藏起来,藏到这样的荒山野岭来找妈妈……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生命里除了奶奶以外,陪伴她最长久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不同的……
她想了想,决定带他往热闹的地方散散心。
“哭包?我们去逛街吧?先去吃顿火锅?”这也算迎合她家这位奇葩的爱好了,他不就喜欢买买买吗?还喜欢吃好吃的。
他眼睛一亮,“好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
她微微一笑,果然投他所好了。
两辆车必须一前一后行驶,他执意让她走在前面,“媳妇儿在前走着,是我的方向啊!我怕我会迷路!”
“……”这是什么破借口!怕迷路怎么来的?
拗不过他,只好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雪渐渐小了,进城后,雪几乎停了,公路上的积雪也已经清扫干净,车来车往的,比早上热闹多了。
辛绾很少吃火锅,一来是陪着奶奶,一向吃得清淡,二来,吃火锅是要伴的。
两人要了个鸳鸯锅,她只敢在菌汤锅里涮涮,他却偏爱辣锅,看着他一张白皙的脸吃得红彤彤的,直说辣,又不肯停,无奈又好笑。
这个男人,多大都像个孩子。
“你小心明天起来长疹子!”她不由道。
“不会!”他十分笃定,“我跟桑子他们吃很多回了!国外也有的。”
他坚持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冒着过敏的危险扎针试毒也要吃的样子。
好吧,你吃吧,明天某个地方别疼就好了……
吃完火锅,某人兴致勃勃拉着她去逛街,看起来完全没有啥忧伤感了。果然,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更何况,吃完火锅还能逛街。
逛街的治愈作用对于女人来说疗效超好的,可对粟融珵也这么好真是让人亮瞎眼。
他兴致勃勃牵着辛绾的手在各个品牌试了又试,最后在他颇为偏好的品牌选了一大堆,然后去买单。
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几乎身无分文,还一身外债。
他琢磨着先刷信用卡吧,刚想掏,辛绾就伸了一张卡过来,“我来吧!”今天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就当他还是那个想念妈妈的小破孩,宠他一回吧,全程她来买单好了!
粟融珵顿时觉得幸福爆表有木有,有媳妇儿的孩子像个宝!
辛绾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什么表情?”
“没事。”他吸了吸鼻子,“我觉着,我以后要靠媳妇儿养着了。”毕竟他是个一身外债的人……
买完单,辛绾收了卡,“你等我会,我去下洗手间。”
“好嘞!”粟融珵乖乖取了一大叠发票,拎了大包小包。
就听一声大喝,“粟融珵!”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他回头一看,暗叫不好,债主啊,真是冤家路窄……
“粟融珵!”孟桑子跑到他跟前,一闻,嗯?这一身的牛油火锅味!再一看他拎着的大包小包,他呵呵一笑,“粟融珵,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这几天苦逼地在家啃老,粟大少爷你的日子可真阔绰。
粟融珵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十分谦虚的样子,“还好,还好,毕竟……我是有媳妇养的人……”
“……”粟融珵的良心痛不痛孟桑子不知道,但此刻他的心肝肺在痛,呵呵,磕碜他没媳妇儿是吗?他绷着个脸,“还钱!”
“不是,咱们兄弟……”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亲的!”
“哎,我说哥……”粟融珵手臂搭上孟桑子肩膀。
孟桑子一把甩开,“打住,你比我大!”
粟融珵伸出一根手指头,“我比你大一个月……”
“你自己说的大一天也是大!还钱!”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幼儿园时!上小学时!中学时!国外时!所有时候!”
粟融珵呵呵一笑,“是吗?我说的话什么时候能当真啊?我现在叫你哥行不……”
“太迟了!”
粟融珵把孟桑子拉到一边,小声说,“哥,我跟你说,我觉得吧,你现在缺的不是钱。”
“不,我就缺钱!”坚决不上当。
“不,你不缺!”他搂着孟桑子,“你缺爱啊,哥。”
“我不爱你!”孟桑子已经了解他的套路了。
“可是我爱你啊,宝贝儿……”咦,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尤其孟桑子的眼神?他抬头一看,只见孟桑子的妈妈站在他俩两米处,所以,他刚刚说的话她没听见吧?
“伯……伯母……”粟融珵都结巴了,孟桑子妈妈这两眼泪光盈盈的,马上就要哭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第343章 雪霁
孟桑子是被妈妈抓来逛街的,没办法,啃老要有啃老的自觉,他再怎么对逛街无感,也不能不听妈妈的使唤,虽然他始终不明白这大雪天的出来逛街有什么乐趣。
但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无比后悔。是家里暖气不舒服吗?还是代码不好码?要听粟融珵这只鬼在一旁胡扯?
只见这只鬼搂着辛绾,一脸无辜,“伯母,您看,我是有媳妇儿的人。”
有媳妇儿是护身符,有媳妇儿就是骄傲!
没错,他们四个此时此刻已经坐在了商场的咖啡厅里,仨小辈对着孟妈妈一双幽怨的眼睛忐忑不安,粟融珵立即搂住媳妇儿表明立场,求生欲超强。
这下好了,桑子妈妈的眼神更加幽怨了,原本在这俩货之间游移的眼神盯在了桑子一个人身上。
孟桑子气得,凭什么粟融珵这只鬼闯出来的货要他一个人来背?塑料兄弟一怒,往往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只见他呵呵道,“你亲我,我有视频为证!”
辛绾原本正端着杯子优雅地喝咖啡的,一听这话,噗地一下,咖啡上的拉花都喷出去老远,溅到孟妈妈身上了。
“对不起,伯母,我……”辛绾赶紧道歉。
“没事,我……”孟妈妈都带着哭腔了,这种时候,衣服脏了这种小事还算什么?
粟融珵真的愁得脑仁儿疼,怎么有这种傻乎乎的兄弟?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使出来真的好么?
“桑子,那天我们是喝多了……”他使劲丢眼神,让桑子赶紧看看他妈,都快哭出来了。
孟桑子盯着他,“你亲我,我有视频为证。”
“……”粟融珵拍了拍脑门,“不是,伯母,您听我解释,那天%#$@#$%^……”粟融珵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解释了一大串。
孟桑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妈妈,弱小又可怜,“妈,他亲我,我有视频为证。”
“……”完了完了,桑胖子被写入某个复读程序出不来了。粟融珵正无语的时候,看见一位个子小巧的女孩儿朝这边走过来。
嗯?有情况?
孟桑子也看见了,他虽然在某些问题上不大开窍,但经验让他明白,这大概是他妈妈大雪天逛商场的真意所在了。
粟融珵比他更明白啊,当即拉住了自家媳妇儿的手,嘿嘿一笑,“伯母,桑子,那……我和绾绾就先回家了啊,你们慢慢逛,慢慢逛……”
想要闪人?
孟桑子眼明手快的,怎么可能让他跑?伸手一抓,就把他衣服给揪住了,“妞妞你先回去吧,我和珵珵还有事要说。”
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精彩还是丢人,反正是不能让妞妞看见了,不能毁了他在妞妞心中乖小弟的形象。
辛绾对这俩货实在是无奈,想想粟融珵今天心情欠佳,没准和兄弟聚聚还能散散心,于是大方得把老公捐献出去了,跟孟妈妈告辞,“伯母,那我先走了,让珵珵和桑子兄弟俩再陪陪您……”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桑子妈妈脸色更愁了。
辛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地笑了笑,得,这俩二货自己闯的祸,自己跟桑子妈妈解释去吧!
她拎着部分粟融珵的大包小包走了,实在是想拎走全部也无能为力,有这么个爱买买买的老公能怎么办?
粟融珵和孟桑子两只手在桌底下进行着激烈的角逐,但铁了心的孟桑子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粟融珵始终没能摆脱孟桑子的爪子,而那位小姑娘已经坐了下来,甜甜地叫“梦伯母”了,孟伯母呢,看着他俩的手在底下纠缠不停,又要哭了……
好容易,孟妈妈坚持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红着眼眶强撑出一个笑容介绍,“这是蒲小西,是妈妈朋友的妹妹的表妹的女儿,这是我儿子,孟桑子,你叫他孟大哥就行,这位,是我儿子的好朋友,粟融珵……”随便怎么叫吧!
妈妈朋友妹妹表妹……
孟桑子一边跟粟融珵暗潮涌动地做斗争,耳朵里一边灌进去一连串的称谓,作为一名人工智能博士科学家,脑袋里那团毛线球已乱……
“桑子,还不打招呼!”孟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粟融珵和孟桑子的手迅速在底下分开,而后,孟桑子点点头,“表妹好。”
孟妈妈:“……”
粟融珵:“……”
孟桑子一脸懵逼:我叫错了吗?
蒲小西叽叽咯咯地笑了,“孟大哥真有趣。”
孟桑子继续一脸懵逼:我哪里有趣了?
粟融珵了解他,见他一脸茫然,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哪哪哪都有趣。”
孟妈妈看了看儿子的呆样,眼眶又要泛红了,赶紧把目光移开,可是看见粟融珵那张脸,她更要泛红……
她觉得自己在这待不下去了,而且,是不是她这位长辈走开了,年轻人更好相处一些?
对,还得把粟融珵叫走!免得坏事!
“我去趟洗手间。”孟妈妈施施然起身,把手伸给粟融珵,“珵珵啊,我找不到,你陪我去吧。”
“……”粟融珵此刻既来之则安之,已经不想跑了,心里一万只八卦小精灵在奔腾。相亲啊!相亲有木有?他要看活的相亲!还是孟桑子的版本!他纠结了一下,“伯母,我是去男洗手间的啊,不然……”哦,不能让蒲小西去,那女主角没了,难道真要他唱女主角?那他会被桑子妈妈拉入黑名单的,再来他家里在他老子面前哭上一哭,他敢保证,尽管他现在三十了,他的屁股还很危险!
“好嘞!太后娘娘!”他“愉快”地托住桑子妈妈的手,往洗手间去了。
辛绾的车从地下车库里驶出来,转弯行驶上正道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行人,她赶紧刹车,让人先过,再起步时,刻意仔细各个方向看了看,确认没问题,才重新出发。
只是,她一起步,发现一辆黑色的车从地面路边的停车位也开动了。
她没多想,雪霁后的天空比这几日的阴沉反要亮一些,她继续往前开,虽然今日是去拜祭婆婆,但心情却不错。
第344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粟融珵一路扶着桑子妈妈去洗手间,可桑子妈妈哪里是真要去洗手间,半途,就拉着粟融珵的手掉眼泪了,“珵珵啊。”
“在,娘娘伯母。”在桑子妈妈面前,他们几个从小就大气不敢出的,只因桑子妈妈是个哭美人。
上学的时候学人看红楼梦,看到林黛玉,脑袋里自动带入的就是桑子妈妈,一点点小事就能红眼眶,偶尔桑子犯一次错儿,她一边揍桑子屁股,一边自己哭成个泪人,把桑子吓得都不敢哭了。为什么不敢哭呢?因为桑子一哭,他妈妈肯定哭得更厉害,他妈妈一旦哭得停不下来,那桑子爸铁定护短,那桑子的屁股还有什么好下场?
对此,桑子小小年纪就做出了深刻的总结:爸妈是真爱,我和棠子是意外。总之,我妈这样,都是我爸惯的。
“伯母问你啊……”桑子妈妈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畅所欲言了,“桑子在国外谈过女朋友吗?外国的也算。”
粟融珵对于这种问题的反应简直是训练有素,张口就来,毕竟人生之中经历太多次数了嘛!
比如:桑子在学校欺负同学吗?桑子有没有欠作业?桑子有没有和小女生早恋?
诸如此类,标准答案当然是NONONO啊!
所以,粟融珵熟练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伯母您放心,桑子在国外可乖了,一心扑在科研上,平时绝对没有不良嗜好,更不会瞎勾搭小姑娘,别说外国的了,就连我们国内留学生校花,他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就只跟我一起玩!”他这话并没有说错,施兰舟后来有了女朋友,桑子当然跟他在一起时间更多了!而且,他们的导师还是一对夫妇嘛。
结果,这话一出,桑子妈妈非但眼眶泛红,连鼻尖都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啊!
“伯……伯母……”他慌了好不好?不知道桑子爸是不是还几十年如一日的护短啊?他很担心他的屁股啊!
“珵珵……”桑子妈妈握住他的手,命都在他手里的表情,“你老实告诉伯母,你真的亲过桑子?”
“……”瞠目结舌,原来症结在这里啊!他赶紧道,“伯母,您真的误会了!我和桑子,就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此话一出,桑子妈妈眼泪再次啪嗒啪嗒掉,“你别欺负伯母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词汇,社会主义兄弟情就是……就是……”
粟融珵头疼,“不是不是,伯母,您听我说,您看,我都结婚了,结婚了,对不对?桑子之所以在国外这么乖,是因为他太在乎科研了,没有时间交女朋友!他……他就是搞科研搞傻了!”
这话桑子妈妈是同意的,她可不是有个傻儿子吗?
“您放心,伯母,我一定负责把桑子的终生大事搞定!我保证!”粟融珵做了个起誓的动作,然后又说了一大堆好话,终于把桑子妈妈哄好了,洗手间也到了,他指指门,“伯母,就是这里了,您去吧。”
虽然桑子妈妈并不需要上洗手间,但这么一哭,妆也花了,总得补补妆,这么一想,就进去了。
粟融珵觉着,桑子妈妈不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啊,他赶紧看热闹去,遂拔腿就往回跑,唯恐错过精彩瞬间。
也不归座儿了,另找了个隐蔽地儿,就在原座旁一处植物后面的座位,悄悄听动静,可这两人在玩什么?他坐下来好一会儿之后,还一句话不说?
他急的,不多时,桑子妈妈也回来了。
桑子妈妈正愁着何去何从呢,走了吧,不放心傻儿子,不走吧,碍事儿吗?目光一转,发现了粟融珵的绝佳位置,立马坐了过去,听着那边的动静——十分钟过去,没有动静……
桑子妈妈憋不住了,就要冲出去,这时听见蒲小西说话了。
“孟大哥,听说你是研究人工智能的?”
“嗯。”
“人工智能是研究什么呀?”
“就是……人工智能啊?”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傻?
“……”蒲小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呵呵一笑,“孟大哥,国外和国内你觉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孟桑子思考了一下,“国外外国人多,国内中国人多。”
蒲小西:“……”
粟融珵:“……”
桑子妈妈:“……”
“孟大哥,你平时的兴趣爱好是什么?”蒲小西又问了。
“写代码,做算法。”
“……”蒲小西笑了笑,问得更清楚一些,“我是问,你跟朋友在一块的时候都有什么消遣?”
“写代码,做算法啊!”
蒲小西:“……”
桑子妈妈:“……”并怒视粟融珵。
粟融珵捂住脸:我没有,我不知道。
蒲小西,“那孟大哥,今天出来逛街是不是很耽误你写代码做算法啊?”
“是啊!”如果不出来,他这会儿正算得飞起。
粟融珵:杀了我吧!这哪个地主家傻儿子!
桑子妈妈:我家的,怎么了?
蒲小西委委屈屈的:“那孟大哥,你回去写代码做算法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粟融珵:如果你现在回答“好”,孟桑子我不配做你兄弟!
桑子妈妈:儿子你如果回答“好”,回去你就是你爸一个人的儿子!我不配做你妈!
孟桑子怎么会让大家失望呢?肯定不会的啊!只见他站起来,还很有绅士风度地准备买单呢!“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和我妈继续逛吧……
此时,只听一声娇喝,“孟桑子!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走出这家商场试试!”
孟桑子见妈妈从植物后面冒出来,气得眼睛绯红的样子都懵住了,至于生这么大气吗?那他,不走就是了……
缓缓坐下来,粟融珵也抢到了他边上,只因觉得再不出马,他这兄弟永远也娶不到媳妇儿了!
“喂,你真就这么走了?”粟融珵在他耳边小声说。
孟桑子很无辜啊,看了眼蒲小西,低声道,“是她让我走的啊!”
粟融珵都不明白了,这家伙写代码做算法那么灵光,怎么在这方面这么迟钝?“女孩子让你走,难道就是真让你走的意思?”
孟桑子茫然看着他,“不然呢?”
粟融珵扶额。
“那,妞妞从来都是这样的啊,说一就是一,说让我回家就是让我回家呀?”孟桑子拿出此生唯一有深交的女性小声举例。
“你再提我媳妇儿,我保不准这杯咖啡泼你头上!”世上的女孩都跟妞妞一样吗?妞妞只有一个好吗?
只此一个的妞妞,开着车却觉得有些异样了,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一直不远不近地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已经过了好几个红绿灯了,还没和她岔开道。
第345章 小珵子
巧合吗?和她同路?
辛绾这么琢磨着,直到她快要接近粟家了,发现那辆车还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她观察了一番周围的路况,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右转弯,而后仗着这边路面的复杂七拐八拐,终于把人给甩脱了。
她瞟了一眼后视镜,在井字形的路上再度熟练行驶、拐弯……
在又一次拐弯后,她的车开出去,稳稳停在了那辆黑车前面。
车里的人正慢慢地遛着找路,被突然出来的辛绾的车一惊,一脚急刹,踩住,看着前面这辆威风凛凛的车,楞住了。
眼睁睁看着辛绾下车,眼睁睁看着她板着一张脸走到自己车窗边。莫名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有种威风凛凛的气质,再看一眼她的车,可不嘛,一个女人,不好好开个女性化的车,开着辆大G,跟着她跑的时候倒没觉得,这时候大G成了她的背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人怎么这么硬朗……
车窗被敲响。
何甯讪讪地打开窗,嘿嘿笑了一声。
辛绾虽然不喜欢并且抵触何甯和柳乘飞,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跟着我干什么?”她硬着声音问。
何甯举了举手,“别问我,你也知道的,我只是某个人的代言人。”
见辛绾的脸色更沉了,他举着手不放,“但是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我走,我现在就走……”
他重新起步,调了个头,和她的车擦着车身而过时,打开车窗,示意她也开窗。
辛绾原本不想理他,但见他很执着,还是闷声开了。
何甯对她笑了笑,“辛绾,飞飞为你做的,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辛绾一时懵住了。
何甯继续道,“还有,再看见我的车不必在意,我没有恶意,嗯……能不和你老公分开,尽量不分开吧!你老公那个人嘛,虽然十分不讨喜,但却是个爷们!”
说完,何甯就开车走了,辛绾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这是啥意思。不要跟哭包分开?有危险?如果他是有恶意的,何必提醒她和哭包待一起?如果他没有恶意,又是为什么。
此处离粟家已经不远了,她一边琢磨一边把车开回去,想到何甯最后称赞哭包的那句话。爷们?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爷们,一个从小怕她怕得有时候见她就躲的人,一个难过了哭高兴了哭疼了哭痒了哭的人,也会有人赞他爷们了呢……
她笑了笑,粟家已到,她把车停进车库里。
某个被念叨的哭包爷们打了个喷嚏,跟蒲小西笑嘻嘻打了招呼,“蒲同学好。”
蒲小西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因为名字复杂又生僻,正尴尬的时候,桑子妈妈强忍着要红的眼圈再次介绍,“桑子的朋友,小珵。你可以跟着叫大哥。”
蒲小西也不知道是姓程还是名字里有程,纠结了一会儿,笑着叫他,“程大哥。”
“哦,不,我不姓程,也不用叫大哥这么客气。”粟融珵客气了一番。
“就叫小珵……”孟桑子憋着口莫名的气,然后桌下大腿一痛,他忍不住抽气,“嗞……”
粟融珵掐他!!
蒲小西之前就已经被孟桑子给吓着了的,这会儿有种孟大哥叫我干啥我就干啥的自觉,马上改口,“小珵子……”
粟融珵的笑容尴尬地僵住,“小珵子?这名字不错……”就是怎么听着这名字的格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第346章 要哭了
在桑子妈妈和粟融珵的监督下,孟桑子终于没能如愿以偿地回去算得飞起,一直勉为其难地一块儿吃完晚饭才得以解脱。
就在他以为终于完成任务,可以回家的时候,妈妈给他新的任务了——送蒲小西回家。
“那您怎么办?”桑子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回家,粟融珵送她回去吧。”
“……”桑子妈妈差点当场晕倒。
粟融珵也总算见识到孟桑子的呆子极限——那就是没有极限。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呢!”粟融珵咬牙切齿地说着反话。
孟桑子反话还是能听懂的,可在他看来,这就是最方便的一个方法啊!他和他娘回家,粟融珵送蒲小西,无论从时间成本还是他和粟融珵两人的行驶路程,都是最合算的。
孟桑子原本还打算好好算一番给他们听的,但一看自己穿着高跟鞋的妈妈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及时住了口,虽然他不明白他妈妈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是他明白,如果回去妈妈跟他老子告一状的话,他未来啃老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这都怪粟融珵这个讨债鬼!不是粟融珵害得自己啃老,他能这样没有立场吗?
桑子妈妈还是果断的,把手一伸,伸给粟融珵,“小珵子,你送给回去,咱们先回家。”得,今儿从蒲小西那里出了个新名字,桑子妈妈就叫上了。
“好嘞!娘娘伯母!”粟融珵恭恭敬敬托住桑子妈妈的手,只差打着千儿了,先去往电梯。只是,他为什么觉得这场面如此奇怪呢?隐隐熟悉的画面……
孟桑子带着冷笑,一语道破天机,“小珵子,你这伺候太后娘娘的活儿干得不错,回头赏你。”
“……”粟融珵觉得腿间一凉有木有?
上了车,桑子妈妈就跟粟融珵哭诉,“怎么办啊,小珵子,桑子这傻子,谈个恋爱还要我这当妈的全程陪伴,下回他约会难道还要带上我不成?”
其实粟融珵心里默默在放哀乐,就这样的相亲,估计没下回了吧?
但是他不敢说啊,好歹也得把娘娘伯母哄高兴了,“伯母,您放心,有我呢,有我在一定不让您操心,我会教他怎么追女孩子的,这个任务,包在我身上!”
虽然桑子妈妈觉得情况并不乐观,但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请兄弟们多帮着了,“那小珵子,我可就真交给你了,你不是说你们是好兄弟吗?好兄弟一定要帮一把啊!”
粟融珵连连答应不提,被扔下的孟桑子只好送蒲小西。
蒲小西怯怯的拿出手机,“孟大哥,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叫车就行了。”
依着孟桑子以前的脾气,那说不送就是不送了,不过,这会儿他听进了他塑料兄弟一句话,女孩子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吗?
所以,他又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蒲小西心里一万个纠结,但最后还是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了。”孟桑子觉得自己作为男生,为了放心一点,应该等她叫到了车再走,所以在原地站着,等着她,“那你叫吧,我看着你叫。”
“……”蒲小西觉得自己真的要哭了。
第347章 全世界最好的绾绾
最终的结果是,孟桑子仅仅慢于粟融珵十分钟到桑子家,两人的车在桑子家路上擦肩而过……
粟融珵便知道,这家伙大概又犯毛病了。
火冒三丈啊!开窗就要骂人。
孟桑子见他这火气,干脆连窗都不开,跑掉了,回到家里,他妈都惊呆了,这就送了回来了?
当她听说人蒲小西自己打车走了时,扶住了桑子爸爸的手臂,生无可恋脸。
孟桑子急得辩解,“我看着她上车才回来的!”潜台词:我已经做得够好了!
桑子妈妈泪眼婆娑,掐桑子爸爸的胳膊,“这个儿子我不要了,还给你,还给你……”
桑子爸爸一听,这还得了,卷起袖子就要收拾人。
孟桑子连“为什么打我”这样的问题都不敢问,跐溜上楼,跑得比兔子还快。别问,问就是开揍!惹妈妈不开心就是原罪!
粟融珵回到家,脑袋里一直还装着这个问题。
辛绾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呢,他一见媳妇儿,更加觉得郁闷了。
“怎么了?回来就耷拉着脸?”辛绾看着镜子中的他问。
粟融珵嘟着嘴,心里已经琢磨开了:桑子在他媳妇儿面前并没有这么呆啊?小时候就知道留好吃的给他媳妇儿,给媳妇儿背书包做值日的时候就数他冲在最前面,媳妇儿的风车坏了,他还知道拿回去修,比自己都机灵呢!可见还是不上心!
他不高兴,嘴里没个把门,就秃噜开了,“桑子最惦记的人就是你了,如果,我们结婚前,我打架没打赢他,你是不是就嫁给他了?”
辛绾正梳头的手一顿,气得将梳子啪在梳妆台上,“我就该嫁给一头猪!”猪也没你蠢!
媳妇儿生气了……
他也生气呢,可还是要先哄媳妇儿啊!
他抱着媳妇儿开始耍赖,“反正不准嫁给桑子,如果你要嫁给桑子,我抢亲也要把你抢回来!”
辛绾本来当真是生气了的,被他这么一抱一赖的,又哭笑不得了,“你先把你爪子给我松开!”
“不松!”他抱得越紧了,“反正你是我媳妇儿,全世界最好的绾绾是我媳妇儿咯,幸亏我打架厉害。”
辛绾简直无语了,这个人难道还认为她是他和桑子决斗的战利品?她气得板着脸,“是吗?你打架厉害?你能打得赢几个人啊?”
粟融珵闭着眼睛闻着媳妇儿身上好闻的味道细数,“七八个?十来个?反正咱们那一帮就没人是我对手!”
“是吗?”辛绾再度一问,凉飕飕的。
粟融珵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睁眼,立马陪上笑容,“不是,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好?我打得过那些路人甲乙丙丁,唯独打不过的人就是我家媳妇儿啊!”
怎么有这么嬉皮笑脸死赖皮的人?
辛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端着脸,“哦?桑子他们都成路人甲乙丙丁了?”
“那可不?”他将她抱起来,“媳妇儿是唯一主角,我勉强算个配角,其他人可不是龙套甲龙套乙么?”
辛绾被他抱得离了地,捶了他一拳,“干什么?我头发还没干呢!”
“我想当一人之下啊!”某人坏笑。
辛绾起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过来,又羞又恼,恨不得捶扁这家伙!她还不行好吗?生理期还没过呢!
可时间要过去也很快,大雪之后,连续多日晴天,让人心境都开朗了不少。
花青堂商标风波过去,辛绘出面解决的那些花青堂劣质颜料遗留问题,按照他之前承诺的,都给人家换了新的优质颜料。
这对花青堂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粟融珵、辛绾坐在工作间里,听辛绘对完这笔账。
辛绘很是忐忑,也很内疚,“姐,姐夫,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答应换,我们不会亏这么多。”
这会儿,辛净亭突然从外面蹦了进来,指着辛绘责备,“你个败家小子,谁让你答应赔那么多颜料的?这下可亏大发了!”
辛净亭这是觉得这次的事儿总算跟他没有关系了,终于找到腰杆子硬起来的机会,可以训斥人了,辛绾他不敢咋说,辛绘他还是敢训的,而且,他站理儿不是?
结果,粟融珵目光往他身上一扫,他再看看女儿冰冷的脸,嘿嘿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在四方桌空中的座位坐了下来,很是痛心的样子,“我也是为花青堂可惜,这本来就该飞飞去善后的事!”
辛绾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真为花青堂可惜,您当初为什么卖?
粟融珵却是笑而不语,只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岳父。
可这越不说话的,反而让辛净亭心里越没底,难道他又错了?
只有辛绘,居然猛着胆子回他父亲,“那,飞飞,不也是您儿子?”
“他……”辛净亭话刚开头,打住了,也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合适,咳咳两声,“有没有茶水喝?给我个杯子。”他看见辛绾在煮茶。
但没人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己拿了一个,抢了辛绾的茶壶自己给自己道。
大家既无语,又无奈,最后只好无视他。
粟融珵这才顾得上安慰辛绘,还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关系,危机往往和契机并存,经过这一次,没准对花青堂来说是好事,不必自责。”
正说着呢,辛绘手机来电了,来电显示舒教授。
“是客户。”辛绘赶紧接,然后就和对方聊开了。
原来是对方用了新换的颜料,觉得不错,特意打电话来说明的,因为是老教授,对他们花青堂还提出了一番教诲,希望他们好好保护好这项手艺,别让它蒙尘。
辛绾连声称是,然后就和教授聊开了,出生于艺术世家的辛绘虽然不健谈,但是谈到艺术本身还是不缺见地的,至少耳濡目染,能把奶奶和姐姐平时说的话都照搬上来用啊,居然跟老教授聊得甚欢,最后挂电话的时候,老教授还说,下次要来花青堂拜访,好好看看。
粟融珵见辛绘电话打完,笑着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辛绘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接到这样的电话挺多的,都是专业人士,人也都很好,聊着聊着就聊到画啊,书法啊,颜料啊,墨啊什么的,也有好些人说要来参观。”
“你看,这多好啊。”粟融珵道,“这就是客户的信任,做生意,没有人比信任更重要,而信任是怎么换来的?就是以最诚挚的本心待人待事,无论是对顾客,还是对颜料本身,都有一颗敬畏之心,这样,就没有做不好的事了,辛绘在这点上就做得特别好。”
“姐夫……”辛绘被夸得脸都红了,“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他之前还觉得蒋冉大哥比姐夫对姐姐更好呢,他错了……
“你有。”辛绾也笑着鼓励他,“你姐夫很少夸人。”
辛绘红着脸露出个狡黠的笑,“并没有,姐夫夸起姐姐来跟彩虹屁似的。”
辛绾一时还不知道彩虹屁是个什么意思,粟融珵在那不要脸地笑,“你姐姐本来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什么叫彩虹屁?”
这话辛绘也同意,拼命点头,“对,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辛绾无奈极了,笑着摇头,“你们俩真是……”
她给辛绘续上茶。
粟融珵也拿着杯子讨。
“你不是不喜欢喝吗?等会儿晚上又睡不着!”辛绾不给他。
“媳妇儿泡的茶比别人泡的香,我偏要。”
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辛绾实在无可奈何,给他添上,“睡不着别说喝了我的茶。”
粟融珵笑着应了,却说起了正事,“绾绾,辛绘,我觉得啊,你们应该另外找一个地方开工作室。一来,现在不断有人要来参观,总把陌生人往家里领也不好;二来,咱们谈个什么事儿也方便,不然总要提防着怕奶奶知道,怕她老人家担心。”
辛绾点点头,“我也在琢磨这个事儿,自从上次拍纪录片以后,要来拜访的人就很多,我都回绝了,就因为是私人地方,不便参观。现在手上积压的订单也挺多,因为商标的缘故一直压着,现在要准备开工了,是得找个大地方。”
半晌儿找不到可以插话机会的辛净亭终于找到时机了,忙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啊,我去找!”
三人同时看着他,眼睛里写着三个字:不信任。
辛净亭一脸愁苦,“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是,我前半辈子是做了不少糟心事,但我现在不是想改了吗?我好歹也是辛家人啊!再说了,花青堂现在跟我也没啥关系了,我能坏什么事呢?”
辛绾没理他,只对粟融珵和辛绘道,“我想着,工作室或者说店面跟工厂、库房分开,店面找一处字画古玩聚集的地方,工厂和库房可以偏僻点,矿石多了,总得有地方堆。”
“嗯,这个想法是对的!”粟融珵十分赞同,“趁着这段时间天气好,我们有时间就去找地方,年前好好装修,来年开春就能搬店了。”
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新的发展,辛绾和辛绘都很兴奋,粟融珵看着他俩,目光温润。
唯独辛净亭,又被撂在一旁。
三人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回屋见奶奶去了。
辛绾和粟融珵要回粟家,辛绘则不要姐夫送回学校了,在家陪奶奶,第二天再搭地铁回去,结果,辛净亭则道,“搭什么地铁?我也在家睡吧,我明天送你。”
辛绘是个实诚孩子,直接就说了,“家里没你睡的地儿,姐姐的房间,不喜欢别人进去。”
“我是你爹,怎么就是别人了?”辛净亭劈头就是一顿骂,“我睡沙发不行吗?”
说完,也不管老母亲和儿子是什么眼神,往沙发上一倒,就睡了,不管辛奶奶说什么,他都装没听到。
辛家这一老一小,老的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小的到底是儿子,忤逆老子天打雷劈,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不管他,随他躺沙发。
辛奶奶委实是,看着这个儿子就叹气。
辛绘陪奶奶进房间还劝奶奶呢,“奶奶,别生气,您就当他是空气好了。”
辛奶奶摆摆手,“你去睡吧,奶奶没事。”总不能教孙子不孝顺他老子,礼法上说不过去。
辛绘便把今天和姐姐姐夫商量的事说了,奶奶一听就来了兴趣,也说好,渐渐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辛绘这才放心了。
回粟家的路上,还是辛绾在开车,粟融珵靠在座椅上想事情,想入了神,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盯着盯着,事情没想好,却发现镜子里的路况有些异样。
“绾绾,我来开。”他说。
“怎么了?”辛绾靠边停了车。
粟融珵往后视镜里一看,眼睛微微一眯,心下却冷笑。
“没事,我想去买点小吃,懒得给你指路。”他跳下车,跟媳妇儿换了个位置。
他总说他车技不如媳妇儿好,可辛绾觉得他纯粹就胡说八道,就比如现在,他开着车七拐八拐的,还专往小胡同里钻,这些胡同本就窄,偏路边还停了车,她的大G要穿过去真是很勉强,稍不留神就刮擦了,但他开得游刃有余。
可见这人没一句真话!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若是平时,他铁定要来和她嬉皮笑脸了,但今天他却没发现她的眼神,全神贯注在开车。
直到最后,他开到一间十几个平方的破旧小店前,笑了,“到了,下车买卤煮吃去!”
“不去,你自己去,我在车上等。”外面冷,她也不想这大晚上的吃东西。
“来嘛来嘛!”他非逼着她下车,“陪我。”
却在下车的时候,回头一望,后面长长的胡同,又黑又空,几盏不亮的路灯照得这胡同愈加显得幽深。
辛绾被他强行抱下车的,抱她下去的时候还嫌弃她的羽绒服又臃肿又难看,“臃肿得我都不好下手抱了,颜色也不好看,女孩儿啊,老穿这么黑的颜色,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粉色的,你从来不穿,明天记得穿……”
“……”她不要穿粉色羽绒服。
第348章 看我好看么
被他逼着吃了卤煮,和他分吃了一碗杂酱面,撑得不行,他还要继续吃,她实在不行了,摇头。
“你别是怕胖吧?”他非喂一口到她嘴边。
其实也是。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律的人,虽然没有刻意保持身材,但在饮食上向来不放纵自己。
他见她默认,又给她喂一口,“你就是吃得少,又吃得太素,不够滋补,才会生理不正常,以后跟着我吃肉。”
她本来吃不下了,一张口,就被他把肉塞嘴里来了,只好无奈地嚼着,勉强吃下去,然后对他说,“肉食吃多了,口气会不清新。”
他眉头一皱,“这什么破理论?我这么爱吃肉的,你觉得我有味儿?”
他还凑过来,对着她呵气。
她皱皱眉,避开了,还在鼻端扇扇风,只是习惯性动作而已,他还真没怪味儿,清早初醒都没有,结果这个动作惹到了他。
“你还扇风?”他气得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以后可别想亲我了。”
“……”她脸一红,还好别人没听到,说得好像谁要亲他似的!哪次不是他亲过来啊?
这小店看起来破旧,但里面桌椅却干净整洁,一共也没几张桌子,坐得满满的,没占到座儿的就站着吃,店里又亮又暖和,人人吃得热气腾腾,他皮肤白,这会儿吃得脸都染上了红晕,眼波流动,有种艳若桃花的美。
她含嗔看着他,却不知她的颜色比他更加浓艳。
他心里悸动,直接飞快在她嘴上啄了一下,那声响,那眼神,仿佛在说:让你嫌弃我!
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低斥,“你干嘛呀?这么多人……”
他满不在乎,“我亲我媳妇儿怎么了?正大光明!”
算了,不跟这赖皮的人计较。
他三下五除二把桌上剩下的全吃了,准备买单,辛绾却提醒他,“买一盒驴打滚。”
“你不是吃饱了吗?准备带回去喂老鼠?”他笑问,但还是加了盒驴打滚打包。
辛绾瞪他,“融星是老鼠吗?”
“……”原来想着他妹啊!
“她小时候是喜欢吃的,也不知道现在变了没有。”比如,融星小时候也是喜欢她的,但现在就变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会对融星有善意。”
她笑着摇头,“不过是个小孩儿,别别扭扭的,觉得我抢了她哥哥的爱,我跟她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买了单,拎着驴打滚,另一只手牵着她出了小店,脸上带着笑,“你可是真的抢了她哥哥的爱。”
“……”她微怔。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爱”字,却不知是否无意?要知道她所说的“爱”字并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我们没开车来就好了,沿着胡同一直走出去。”他望着黑幽幽的胡同,这样光裸裸的冬季,连一片树叶的影踪也无,“还记得我们从前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大帮子人走街串巷,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简单又快乐。”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怀旧的意味。
她也想起那些日子,心中却是多味参杂,“难道你现在不快乐吗?”
他伸手揽住她肩膀,热热的呼吸擦过她耳朵,“快乐,有你陪着我,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
辛绾愣愣地看着他,尚未走远的小店里延伸出来的光尽数散落他眼中。
“看什么?看我好看么?”他的额头抵着她的。
她微微退开了些,“看你的眼睛。”
“我眼睛怎么了?”他笑了笑。
她瞟了他一眼,边准备上车边说,“看你眼瞎。”
“……”他可不是眼瞎么?这么好的绾绾……
“你开车还是我开车?”她回头问他。
他委委屈屈的,“我瞎怎么开?”
辛绾噗嗤一笑,上了驾驶室。
一路,粟融珵没有再发现异状。
回到粟家,偌大的宅子空无一人的错觉,其实是每个人都回了自己屋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分明似锦繁华,人丁兴旺,但每次走进来,都让人觉得空旷幽深。大约,是她的错觉吧?
粟融珵提着驴打滚去找粟融星,辛绾原本想先回房的,却那么巧的,粟融珵这会儿出来了,在走廊遇个正着。
“融星啊,正好,给你带了驴打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粟融珵知晓她的敏感,索性不说是嫂子买的,因为他太明白,就算说了也得不到他妹妹感激的,只怕还有奚落。
只是,他不说,粟融星也是要奚落的,先是看着他们相牵的手,视线再落在驴打滚上,冷哼了一声,“你们吃不完打包回来喂狗的吗?”
“融星你……”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粟融珵无条件容忍的女人,除了辛绾,就只有这个妹妹了,他压住心里的不愉,“特意给你买的,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吃吗?”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还有妈妈疼你,你能把妈妈买回来给我?”粟融星从他俩身边走过,一把抢过驴打滚,快步下楼,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谁还吃这玩意儿啊,土!”
粟融珵要下去说她,被辛绾拉住。
“小时候我家养过几只鸡,其中一只黄黄的,毛茸茸,最可爱,你们都喜欢把它抓起来玩,它那么弱小又无助,被你们抓住只能张牙舞爪吱吱乱叫。”辛绾道,“越是内心脆弱的人,越喜欢用钢牙铁齿武装自己。你以后还是多关心为主。”
粟融珵闷闷的,过了一会儿问,“后来那只鸡呢?”
“奶奶说,常常抓着它玩不好,容易把它玩死,后来你们就没抓了。”辛绾看了看他,“再后来,它跟它的伙伴一起长大,长成了一只大母鸡,下了鸡蛋,奶奶收起来,给你们做鸡蛋糕吃,你和桑子吃得最多。”也不怕中毒了!
粟融珵忍不住喷笑,“怎么我在你家的事都和吃有关?”
她哼哼,可不是吗?不然怎么和桑子一起长成了小胖子?
粟融珵说的找一处古玩字画聚集地的门面做店面,没几天还真给他找着了,兴冲冲地带她去看,这本是件好事,可是,她却被他逼得穿上了那件粉色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