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变天
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封川就这样赢得了今天极乐沙场上的第五重比赛。他庆幸自己在这样的战斗中并未展现出暴戾的一面，他也庆幸自己没有像上次那样杀意浓浓。
退场的时候，封川特意朝杨家人所在的方向看去，他能看见兴高采烈的小洛，也能看见端坐在凳子上不知想些什么的杨姗姗，可是，杨老爷子却依然不见踪影。
他去哪里呢？按说我是由杨家报名参赛的奴隶，他应该很关心我的比赛才对啊，毕竟这涉及到杨家的颜面和经济利益。即便他临时需要上茅房，现在也应该早就回来了；即使他有些急事要处理，他也不应该独身离开啊。想到这里，封川又仔细朝那边看了看，他确认管家杨节和那两个侍卫都在，除了杨老爷子之外的其他杨家人亦在！
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带着这样的疑问，封川不安地回到原来那间地下室里。地下室的奴隶和警卫纷纷向封川表示祝贺，而封川只是敷衍地朝他们点头。
接下来第六重比赛正式进行，那是一场单对单的较量，场上两人打得非常精彩，看台上群情激昂，观众们将最大的热情都给了场上的两人。
封川双手握着铁栏杆，静静看着正在黄沙地上发生的一切。此时他已经从不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现在他要认真看完这第六重的比赛，从而评估五天之后极乐沙场上第七重以及第九重的比赛难度。对，今天赢下第五重，依照规则五天后就能报名参加第七重，赢了第七重之后再想办法加塞进第九重的比赛，所有这些水到渠成。
平心而论，此刻在黄沙地上单挑的两人都有着相当不错的实力，即使放到焦土大陆上亦拿得出手。但是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到封川，完全不足以。
在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中，第六重比赛血腥地结束，也许是为了更好地讨好观众，那位胜利者扛起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失败者，然后重重将他摔倒在黄沙地上。
“哇！”看台上响起惊叫，而这样的惊叫转瞬就变为道道欢呼喝彩之声。
观众们的热情持续好几分钟后，主事人站起来大声宣布今天极乐沙场第四五六重的比赛结束，同时邀请大家五天之后继续前来极乐沙场，观看更为精彩的第七八九重的比赛。
散场的掌声过后，那只霸王银丝蝎又出来收拾残局了，它高举硕大的双钳，铿锵地走着霸王步，卖弄自己的冷血和威风凛凛。
接下来，有部分嗜杀的观众仍然留在看台上，津津有味地陪伴霸王银丝蝎享用美餐；另一部分观众则依次走出极乐沙场。不管留下来的还是走出去的，他们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照这种情况来看，五天之后第七八九重的比赛，肯定不愁观众。
由于封川所处的位置看不到杨家人的情况，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杨老爷子到底回来没有。当然，不管杨老爷子是否回来，封川都应该前往极乐沙场的门口等候杨家人。虽然封川不屑于什么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尊卑之分，但他现在身在贝康岛，基本的礼节还是要讲。
封川与那位也算认识了的警卫道别，告诉他五天之后再见，然后他就走出极乐沙场，在同样的地方等着杨家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封川并没有等太久，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就看见杨家人夹在退场的人流之中，从那条宽敞的通道上走出来。
一行人中，封川首先看见那个咳嗽不停的中年女人，她被两个侍卫搀扶着，咳嗽依然很剧烈，她的后背深深地弯下去，好像没人扶就已经站不稳了的样子。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极乐沙场看台上的激情和兴奋，整个人病恹恹。封川甚至觉得，她已经快要死了。
“啪！”封川立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呢？就算杨家人比较苛刻，就算那个中年女人曾经刁难过你，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寄人篱下，杨家堡给了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让你暂时逃过追杀，光凭这点，你就应该心存感激之情！
收拾好情绪，封川跨步走了过去。杨家堡一行人中，杨老爷子走在最前头，他看上去精神萎靡，比五天前还要萎靡。封川站在杨老爷子的必经之路上，本以为杨老爷子会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朝封川看了一眼，嘴角抿了抿，却并没发出任何声音。
杨老爷子的身后，杨家人依次而行，杨姗姗可能也被杨老爷子的情绪影响到，所以她也并未显得高兴，只是淡淡地跟封川说了声“表现不错”，然后就闷闷地从封川身旁走过。管家杨节和小洛则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小洛看见封川后高兴得蹦蹦跳跳，但没跳几下就被杨节按住脑袋，登时就不敢放肆了。
由于那个中年女人身体抱恙，所以杨老爷子在极乐沙场附近雇了几台马车，所有人加速出了许阳城。而杨家堡的那七台马车早就在城门外候着了，于是大家回到原来的车厢里，排成原来的队形望杨家堡疾奔而去。
马车跑出一段距离，封川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他问管家杨节：“出什么事了吗？感觉杨老爷子的情绪不太稳定。”
杨节叹口气，摇头说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本来今早上出来时杨老爷子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没想到回去时就变得这般萎靡。哎，恐怕要变天了。
封川缓缓点头，尽管不知道杨老爷子为何会那般颓丧，但他和杨节想的一样，杨家堡可能遇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了。停顿片刻，封川决定换个话题，他开玩笑问：“在极乐沙场的时候，你们大家都不担心我逃跑吗？竟然让我独自在极乐沙场门外待那么久。”
杨节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封川：“你知道逃跑的处罚是什么吗？”
288、不担心
封川揣测道：“逃跑的后果，应该是直接处死吧。”
杨节神色凝重地说：“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被抓回来的奴隶将要面对的死亡过程是极其恐怖的。比如凌迟、比如五马分尸、比如丢在极乐沙场做献祭。贝康岛上的奴隶主和贵族们，不管平时关系如何，但大家对逃跑的奴隶都会同仇敌忾，你家的奴隶跑了，所有贵族都会动用自身资源主动帮你抓人，所以逃跑的奴隶十有七八最终会被抓回来，以儆效尤。因而在一般情况下，奴隶主们并不太担心家里奴隶会逃跑的事情。”
封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贝康岛上的权贵们懂得沆瀣一气，共同维护自身的利益。他们之间能够信息互通，资源互通，这样的话，奴隶即使逃出去也很有可能被抓回来。
杨节继续说道：“那个和你一起进入杨家堡的壮汉，名字叫三千五的那个，红妆主人花大价钱将他买回，可他丝毫不懂感恩，趁着黑夜逃跑出去。哼，虽然现在贝康岛上兵荒马乱，但我相信他也逃不了多远，用不了太长时间，他就会被五花大绑地送回杨家堡。到时候杨家堡肯定会杀鸡儆猴，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哎！封川在心里叹了口气，杨节为奴的日子实在太长，他的思维立场总是会跳到杨家人那边去，殊不知，你自己是个奴隶，杨家人那样的奴隶主其实在你的对立面，可惜杨节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通常会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转而死心塌地维护着奴隶主和奴隶制度。
这样的人生在封川眼里或许是个悲剧，但是杨节从来不曾这般想过，他乐在其中。事实情况亦如此，至少杨节现在过得比杨家堡里大部分的奴隶要更好。贝康岛上长期以来的传统，还有杨节长期以来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和他逆来顺受的命运。
与杨节不同，袁震就是个反抗者，同时是个不俗的反抗者。他一年前能够顺利从原来的主人那里逃脱，并且躲过贝康岛上奴隶主们共同组织的追捕网络，这就说明他绝非泛泛之辈。现在他重回贝康岛，他逃出杨家堡，他寻觅自己的家人和连阡陌的反抗大军，我希望他能如愿，希望他再次穿过奴隶主们共同编织的追捕网络，从而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袁震是在海上大船的羊舱里边，那些大船上的奴隶贩子应当知道袁震身份，知道他是曾经从贝康岛逃走的奴隶。但是那些奴隶贩子并未选择将袁震交还给一年前的“主人”，而是作价三千五百吉贝将袁震卖给了杨姗姗。这就说明贝康岛上的奴隶主及其周边势力并非如杨节讲的那般团结，共同对外。相
反他们各怀鬼胎，利益至上。
而关于奴隶主们的强大以及同仇敌忾，也许只不过是杨节这类人的惯性思维罢了。
封川安静地靠在车厢壁上，任凭马车颠簸着他的身体。旁边的小洛依然兴奋，但他在杨节面前必须压抑自己的情绪。杨节可能是被杨老爷子的萎靡所感染，从而担心起杨家堡的未来，因此他看上去比较忧心忡忡。如此一来，车厢里的氛围就显得有些尴尬。
沿途，三个人沉默着，空气也沉默着。封川偶尔会拉开车厢的帘子朝外瞧一瞧，满目的绿色能让封川感受到世界的活力，而非车厢里那种死气沉沉。
好在杨家堡和许阳城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太远，走下马车时，封川看见杨姗姗，看见那个似乎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女人，她们都在杨家堡的门口候着。她们所等候的人肯定不是封川等等奴隶，她们在等的人是一家之主杨老爷子。
封川看得很清楚，杨老爷子下车时亦由两个人搀扶着，他好像在这短短的一段路途中苍老了好多岁。他默不作声，低着头只顾前行，走进杨家堡的刹那，萎靡不振的杨老爷子突然抬头望向城堡的大门。封川亦抬头看去，他看见门上那三个巍然大字“杨家堡”。
杨老爷子好像长长叹了口气，接着用手抹了抹眼睛，在身旁两个人的搀扶之下，抖抖索索走进城堡里。管家杨节此刻早就已经上前去，不断地嘘寒问暖，他右手扶着杨老爷子的后背，亦步亦趋地跟着杨老爷子的脚步。
小洛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老爷子这是怎么呢，身体出问题了吗？”
封川摇头道：“身体上应该问题不大，但精神上就很难讲了。”
小洛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然后跟封川一起回到两人的小房间。刚刚进房，小洛就忽地将门关上，他原地蹦跶着，两手握拳不断用力击出。虎虎生风地打出几拳后，他意犹未尽地说道：“一万，今天你在极乐沙场上，就是这样打败最后那人的吧。”
封川左手握拳，右手放掌：“我是掌拳并用，将他逼得只能认输。”
小洛兴奋地又耍出几招：“这样吧，应该是这样吧。”
封川微笑着道：“你觉得是怎样，那就是怎样。”
激动之中，小洛在房间里足足折腾三十分钟方才停下来。他止不住地夸赞封川，眼神里写满了崇拜。封川轻轻拍了拍小洛的肩膀，告诉他今天比赛中自己留力了，不然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那人打翻在地。
小洛听了之后变得更加激动，他又在房间里不断挥舞小小的拳头，同时口中还配合式地喊出声音，以加强攻击的气势。封川被小洛威风凛凛的样子逗乐了，心想我十二岁的时候会不会跟他一样，一样地臭美和自我陶醉。
哎，可惜我在十三岁以前的记忆完全为空白，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自然更不记得那时候的乐趣和天真。
不知道我的父母会不会记得我在那个时候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记得的吧。哎，还是不想这些了，反正于事无补。
289、三个时辰
从太平村到卓宗院，始终不见父母露过脸。而现在流落贝康岛，就更加不关他们的事了。封川一个纵身，到了自己床上。他习惯性地盘腿坐着，任由源气流遍全身。
到了饭点的时候，不见杨节或者其他人来叫，也不见有别的奴隶端着美食上门。封川预计今天晚上不会再有和极乐沙场那次胜利有关的奖赏，于是便翻身下床，拉着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小洛走向奴隶食堂。不出所料，奴隶食堂里的饭菜质量也和平常差不多，并不像五天前那样，因为封川在极乐沙场为杨家堡挣得荣誉而变得丰盛起来。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封川感觉这里的氛围有些沉重，他很快将晚餐倒进肚子里，然后和小洛往回走。路上在杨家堡里边碰上了几个人，他们都低着头不发一语，封川问其中某人究竟大家为何都是这样的表现，那人只说自己不知道，但所有人今天好像都被坏情绪感染了。
毋庸置疑，杨家堡里边有些事情在发生，而且是比较糟糕的事情。回到房间后，封川很快爬上床开始了源气的修炼，他知道今晚杨家人应当不会安排杨节来找他了，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至于那是什么样的事情，也许明天就能见分晓。
小洛虽然才刚满十二岁，不过他也隐约察觉到在周围环境中弥漫开来的不安和恐慌。沉默半晌，小洛忐忑地去杨家堡外边游走了一圈，回来时告诉封川，现在所有的杨家人都在那间有着大壁炉的房间里开会，而管家杨节和其余几个奴隶中的骨干人员都在房间外边候着，随时准备接受房间里边传出的召唤。
封川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趴在床上，喃喃地道：“真猜不出杨家到底正在经历什么，也不晓得今晚的会议什么时候开完，也许等今晚会议开完，就会有结果反馈出来吧。”
小洛眨着眼睛说道：“我问了在那大房间外边等着的杨节，杨节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主人认为应该通知大家的时候自然会通知到大家。”
封川点头道：“杨节说得没错，瞎操心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洛嗫嚅着道：“当时我心中好奇，于是问大约什么时候会通知到我们大家，结果杨节立刻就生气了，他骂我是个废物，该做的事情不去做，却跑到这来瞎操心。最后他说要我回去等着吧，说不定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也说不定三个时辰之后就有人来通知我。”
封川淡然笑了笑，他知道杨节这是在讲气话。不过小洛并不是那样想，他痴痴地问封川：“我刚才算过，现在是晚上戌正时，过三个时辰就到了晚上丑正时，那会正是深更半夜，如果杨节来通知我们什么事情，而我们又都在睡觉的话，那可不太好了。”
“没啥不好的，该睡觉就睡觉，该干嘛就干嘛，放心。”封川干净利落地回答。
事实上，封川此刻的心情也比较急躁，他同样想快点明了杨家堡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能帮上忙的话封川一定会帮，毕竟这里是他的容身之地，毕竟杨家人也算帮过封川一把。
三个时辰之后。贝康岛陷入沉沉夜色之中，同样的，焦土大陆未央国腹地某个不起眼的村庄，也笼罩着一片黑暗。
“万佛飞花！”景朗使出了不久前才学会的强化系功法。只见碎星锤在黑暗中猛地挥出，周围空气发出排山倒海般的震荡，身后打着火把追来的那些赏金猎人，均被这迅猛一招震慑，几个冲在前面的人立足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一招得手，景朗还想再打出一招。这时旁边的邓拙成拉住景朗的衣襟，沉声道：“快跑啊，他们这么多人，再不跑等着被瓮中捉鳖啊！”
景朗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并不恋战，提着碎星锤就转身往后。突然，有几个赏金猎人将手中火把扔了过来，他们想照亮两个D级通缉犯的位置，以便下一步行动。
“扔得好！”景朗猛地爆喝，膝盖弯曲就要去捡地上的火把，可他的手还没放下，就被邓拙成给拎了回去。
景朗急得怪叫：“大半夜的我看不见啊，我必须拿个火把照路才行。”
追过来的赏金猎人数量众多，形势对逃亡的两人不利。邓拙成不由分说地将景朗身前的火把踢开，他搬动景朗壮硕的身体，小声道：“你看不见我看得见，你拉着我的手，只管一路跟我跑就行。你想想看，假设你手上拿着个火把，到底是给我们照路还是给他们照路？”
景朗拍着额头思索，心道邓拙成说得没错，于是便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将两个碎星锤收起，单手牵着邓拙成，跟在他的身后朝不知名的方向飞奔逃去。
一路上，景朗看不见脚底的状况，只是糊里糊涂地跟着瞎跑。有时候他的脚趾会撞上路中间凸起的石头，有时候他的身体会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割到，但这些小问题都难不住景朗，毕竟他是个强化系的武者，身体素质早就练得非同一般。
那些打着火把的赏金猎人看上去气势汹汹，但他们很快就被逃亡的两个通缉犯甩开好远的距离。当然，景朗和邓拙成知道现在不是停歇的时候，他们俩继续往前，以期尽快找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隐藏地点。
景朗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道：“哎，老说什么白天睡觉晚上行动，可现在不照样被人发现了吗，跑啊跑，这回不知道又要躲到什么地方去。”
邓拙成嗔道：“若非这般小心，我们早就被抓回平威狱了。”
景朗停下飞奔的脚步：“那些人已经被甩远，我们现在去哪？既然原来的地方已经被发现，那么就肯定不能在附近待着了。”
邓拙成瞪大异瞳望向前方：“不管去哪，反正朝同一个路线前进三个时辰再说。”
景朗点头道：“行，总之我们要跑到离这里有那么远的地方才能落脚，否则就逃不出那些赏金猎人的搜索范围，就会有再次被他们发现的危险。”
290、回去
主意打定，两人原地修整片刻，然后同时发动“疾”。只见两人脚底都裹着淡淡的气云，他们像女孩子那般牵着手，朝和刚才同样的方向狂奔，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三个时辰之后。天空已经大亮，太阳挂在天边，为寒冷的隆冬带来一丝暖意。同州城某个厢房里，鱼慕飞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从吃完早餐后直到现在，她都是这样木讷地站着，好似一尊分外出众的完美雕塑。
“砰砰砰。”有敲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那声音连续不断，虽急促却又显得比较柔和。听上去像有些急事要说，但又不敢造次的感觉。
“进来。”鱼慕飞口中吐出两个字。她兀地转身，眼神里泛着期待和希望。
两个仆人低头走进房间，其中一人双手作揖，蹙着眉头道：“自从封川从东川国靠近洗云河的某个山脉里逃脱后，官场、民间、包括地下市场上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了。”
鱼慕飞面带愠色，她怏怏地坐在桌子旁，单手撑着下巴道：“你们来就和我说这些？”
那仆人急忙低下头：“虽然没有打听到封川的消息，但地下市场有传言说，景朗和林长君尚未离开未央国，他们曾经在未央国的某个集市中出现。现在已经有不少赏金猎人已经朝那个方向赶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呢？”
鱼慕飞犹豫片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吧，如果能先行找到景朗和林长君也好，说不定封川曾经对他们交代过什么事情。”
那仆人点点头：“我们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安排几个人去办？”
鱼慕飞面无表情，她单手朝外挥了挥，示意两个仆人退下，该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吧。
两个仆人知道鱼慕飞现在心情不好，于是很快便转身离开这间气氛压抑的厢房，他们出去时本准备要关门的，但看见前方走来的那位美少女，他们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低头和擦肩而过的美少女问候一声，他们就忙不迭地离开。其实，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鱼慕飞交代的这个任务着实不太好办，茫茫人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将封川给找出来呢？
走进厢房的美少女正是未央国的公主归海兰馨，她进门就调笑道：“我的鱼美人啊，卓宗院到处都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来这了。现在你可是连卓宗院的规矩都不顾了，随意进出。”
鱼慕飞勉强挤出一丝笑：“特殊时候特殊情况嘛，相信有着千年传统的卓宗院肯定能够理解，再说你不也是随随便便就出来了。”
归海兰馨飞着媚眼：“我出来自然是为了找你鱼慕飞啊，不然的话，万一像你这样的美人被外头的阿猫阿狗给拐走了，卓宗院又情何以堪，哈哈！”
鱼慕飞垂头丧气：“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
归海兰馨在鱼慕飞的身旁坐下：“好啦好啦，说正经的。今天是你和你派出去的那几路人马约定的日子，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听到有关封川的消息？”
鱼慕飞苦着脸道：“第一批人中的代表刚才已经来过了，消息倒是有，只不过是关于景朗和林长君的，而和封川有关的事情却无人知晓。”
归海兰馨低语：“哎，这个封川也藏得太深了吧，简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渺无音讯。不过他藏得深也有藏得深的好处，你找不到的话，相信其他人也找不到。”
鱼慕飞傻傻地点头：“对，也只能这样想了。从他的安全角度来考虑，这样是最好的。”
归海兰馨将目光移向窗外：“既然今天第一批人没有打探到相关消息的话，那么第二批人什么时候会到这个接头的地方来？”
鱼慕飞伸出玉指：“三个时辰以后。”
归海兰馨握着鱼慕飞的手掌：“好，我今天就在这里陪着你，希望他们能带来好消息吧。”
鱼慕飞心中一颤，紧紧握着归海兰馨的手掌，这时候能有闺蜜的力量在扶持，真好。
三个时辰之后。太阳挂得老高，今天在小光明境里负责给班葵准备中餐的厨师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他将某道菜中的青辣椒给炒糊了，而且简直糊得触目惊心，最底下的几根辣椒，完全烧成了一块黑炭。更莫名其妙的是，这厨师在上菜时竟然忘了将那些辣椒剔除出来，于是就端到了餐桌上，于是就被卓安娜的筷子夹了起来……
有人曾经告诉过卓安娜，她的闺蜜计颖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所以，当卓安娜夹到那块辣椒的时候，她的整个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卓安娜离开了餐桌，并且将之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她双手扶着墙壁，痛苦地挪到自己的房间。她心中难受，索性就躺在床上，她的脑海里全是计颖的样子，她悲伤地闭上双眼，身体不断抽搐着。
这些日子，卓安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她数次发疯般地逃离卓宗院，又数次被关进了那座小黑屋。她非常想念封川，她逢人就问封川的消息，但她能得到的答案，要么是无甚作用的安慰，要么是莫名其妙的摇头。
她也到处打听景朗的下落，可同样没人能够准确地回答。有些时候，她真想一去不返。永远地离开这小光明境，也离开卓宗院。可是，她在太平村还有一个父亲，虽然她经常会恨父亲，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父亲可能已经是唯一真正能关心她的人了。
卓宗院，辉月一分部，也许父亲所期盼的这些东西，都只能交给我了吧
这时门外班葵的声音响起：“卓安娜，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修炼？”
听见这个声音，卓安娜的后背就冒出冷汗。她吃力地回答道：“大宗师，我现在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今天能不能让我休息休息，不去练了。”
班葵严厉地道：“卓安娜，你怎么动不动就不舒服啊。你要知道，修炼可不是小朋友玩过家家，半途而废的人肯定无法成就大事。你想想看，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修炼，我们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多少心思，你总得体谅体谅我们的苦心吧！”
卓安娜哑然：“大宗师，我今天是真的不舒服，我感觉很糟糕，现在还想吐。”
班葵冷冷地道：“哎，卓安娜，你可真让我们失望啊。好吧，我告诉你，今天你的父亲景离会来看你，到时候你是什么样的状态，我们又如何评价你，你自己可以决定。”
父亲今天要来？卓安娜情不自禁地问：“他什么时候来？”
班葵将手中佛尘一甩：“三个时辰以后会到，卓安娜，难道你还要赖在床上吗？”
“不，我现在就起来，好好修炼，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卓安娜忙不迭地回答道。
291、另一边
三个时辰之后。贝康岛上，整个杨家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奴隶食堂里备了些饭菜，但能咽下去的人并不太多。
大约昨天的这个时候，小洛本来以为三个时辰里就会得到杨节带来的解答，因此他昨晚始终睁着眼睛，到那时候都没有睡着。可惜单纯的小洛并未等来杨节，直至十二个时辰过去，杨家人才最终决定要将事情的真相放出。当然，真相对杨家堡的大多数人来说，是痛苦的。
南部联盟新任首领萧添翼，联合南部联盟主要常设机构的官员，还有控制各路势力的奴隶主们，共同列出了杨家堡的十大罪状，这十大罪状从一百年前开始算起，洋洋洒洒，字字珠玑。十大罪状里，包括什么不尊重联盟官员、违反规定在许阳城核心区域骑马、八十年前杨家祖宗居功自傲等等莫须有的东西……
除此之外，也有私自贩运海盐、私自杀害平民等看上去比较重的罪。当然，在封川眼里，十大罪状中最为严重的一条是关于杨姗姗父亲杨元亨的，有人指证他和奴隶叛军有勾结，叛军内部将杨元亨当成反叛的精神旗帜，甚至有风传，奴隶领袖连阡陌就是杨元亨本人。
据某个昨晚站在大房间门外的骨干人员透露，当时房间里边的争吵非常激烈，很多杨家人都将矛头直指杨元亨，说他害了杨家堡，无论杨姗姗怎么哭诉都无济于事。昨天晚上，就连最迁就杨姗姗的杨老爷子也忍不住骂了杨姗姗及她的父亲杨元亨。最后杨老爷子说人言可畏，杨元亨明明已经死了，但不知怎的还会惹出这么多事端。
昨天极乐沙场第四五六重比赛进行途中，萧添翼的某个心腹将杨老爷子从座位上叫走，跟杨老爷子说明了情况，告诉他十大罪状都列在那里，如果杨家堡肯花钱买命，那么事情就好说，如果不肯花这个钱，那就别怪南部联盟不客气了。
其实杨老爷子心中清楚，所谓的十大罪状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真正情况就是萧添翼等人想灭杨家堡，想收了杨家堡多少代积累下来的钱财。杨老爷子听说，除了杨家堡之外，另外还有几个大家族遭受了相同的命运。要么给钱，要么没命，规则就是这么简单。
杨老爷子暗自思量，也许是因为现在联盟正和各路奴隶叛军作战，经费方面比较吃紧，所以想要收刮了这些钱财用作军费开支吧。哎，怪只怪杨家堡这几代人才凋零，所以依照柿子捡软的捏这一定律，就不幸地被萧添翼等人给盯上了。可怜啊，可怜。可怜我当年也算南部联盟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现在就算面临被抄家的命运，那南部联盟首领萧添翼都不肯亲自出面来跟我说一声，哎，就算我死，也实在没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想什么了！”房间里，小洛轻轻拍了拍封川的床沿。
“我在想杨老爷子现在会想些什么。”封川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这句话有些绕，小洛并没有完全听懂。挠了挠后脑勺，小洛傻傻地问：“听说这次杨家人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将赎命的钱凑齐，这样的话杨家堡肯定就养不起那么多奴隶，他们甚至可能要将所有奴隶转卖方才能够获得足够的吉贝。哎，不晓得我能不能转卖出去。”
封川安慰道：“反正都是做奴隶啦，对大家来说，也许去哪都差不多。”
小洛挠了挠后脑勺：“不管去哪，希望能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就好。”
封川点点头：“那样也不错哦。”
两人正在讨论着，这时响起敲门声，封川估摸是杨节来了，于是朝小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门。小洛急忙起身将门打开，封川并未猜错，杨节确实站在门口，但是站在杨节身前的还有一个人，那人竟然是杨家堡的当家人杨老爷子。
封川翻身下床，和小洛同时站在房屋中间。
杨老爷子丝毫未曾看小洛一眼，他只是和蔼地对封川道：“一万，我已经帮在极乐沙场报名了，第七重的比赛；而且我也跟极乐沙场那边讲好，如果你赢了第七重，就马上报名第九重的比赛，到时你好好干吧，极乐沙场那边已经答应我了。”
封川双手握拳：“好，我必将全力以赴。”
杨老爷子叹了口气：“世道变化太快，希望你能为杨家堡挣得最后的荣耀。”
封川朗声道：“本人一定不负老爷子所托。”
“好！一切就交给你了。”杨老爷子重重说道，接着他拍了拍封川的肩膀，转身离开。
杨老爷子之所以亲自出现在封川这个“奴隶”的房间，一方面是想要告诉封川有关极乐沙场的信息；另一方面，同时也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杨老爷子现在有种危机感，他觉得杨家堡的侍卫们可能不足以保护他及杨家人的生命安全，他需要封川这种高手的帮助。
当然，杨老爷子的这层心思封川并未猜到，他只是觉得杨老爷子支撑杨家堡确实也挺不容易，虽然他是个奴隶主，但最起码的良心还是未曾泯灭。
入夜之后，封川在床上潜心进行源气的修炼。他现在很害怕睡觉，因为每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封川总是尽量让自己炼到疲累，方才考虑睡觉的事情。
今晚大约尽心尽力地修炼了两个时辰，封川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掏出墨色徽章，准备习惯性地完成睡前最后一项工作。他看见九层妖塔里的小妖精在上蹿下跳，兴许用不了多久，小妖精就会破塔而出，开始朝椒图的真身迈出重要一步。
黑暗中，封川沉沉地睡去。他又开始做梦了，不好的梦。突然，他在梦里听见凄厉的尖叫声，那尖叫声划破空气，直刺封川的耳膜。很快，尖叫声繁衍开来，似乎突然有好多人在同时地尖叫，继而，除了尖叫声之外又夹杂着抽泣的声音。听声音的音色，其中有男也有女；听声音的方向，似乎就在离封川不远的地方。
该死的噩梦！封川在脑海中努力挣扎，他驱赶着那些刺耳的声音，可那些声音总是阴魂不散，萦绕在封川的耳边，无论他怎么做都始终如一。而且，好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292、暴毙
封川无奈地从睡眠中醒来，睁开眼，他才发现那些声音并非自梦里发出来，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于他的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封川腾地从床上坐起，伴随他的动作，床铺发出了“嘎吱”的声音。睡在下铺的小洛低声问道：“一万，你醒来了吗？”
揉了揉眼睛，封川迷迷糊糊地答道：“醒来了。小洛，你知道外边为何那么吵？”
小洛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在你之前就已经醒过来。本来想出去看一看，但是又怕惊扰到你，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便……”
封川梦呓般地道：“你出去看看吧，不打紧，回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洛闻言立刻开门冲出去，门打开的一刹那，阵阵哭喊声清晰地传进封川耳朵里。听起来好像是杨家堡里突然有人半夜死亡，所以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十几分钟以后，小洛从外边回来，他告诉封川有个杨家人刚才死了，接着说出了名字，又描述起那人的样子。封川并没有听清名字，但他知道，死掉的杨家人就是之前病恹恹的那个中年女人。也许是被杨家蒙冤十大罪状的消息刺激到，她今晚就一命呜呼了。
赶在杨家正式衰败之前死去，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封川缩了缩腿，这时外边的哭喊声渐小，睡意正浓的封川就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封川和小洛都在奴隶食堂里边吃早餐，和往常不一样，今天的食堂里闹哄哄的。奴隶们有两个可供谈论的话题，第一个是杨家即将破产；第二是昨晚死掉的那个杨家人。有个剃光头，站在封川和小洛身旁的奴隶声音特别大，他说他昨晚亲自去看了，不知什么原因，那个中年女人的死相很惨，七窍流血而死，模样比较可怖。
听到这些话，小洛突然放下手中的早餐，继而全身发抖，惶惶不安。封川问他怎么了，小洛却抱着双肩并未回答。封川以为小洛是被光头奴隶夸张的描述吓到，因此也并没有在意。
吃完早餐两人照例往羊圈的方向走去，走到羊圈门口，封川将羊圈门打开，当那些白色贝康羊结队走出的时候，封川不断抚摸着它们身上纯白色的羊毛，口中喃喃说道：“羊儿羊儿慢点走，说不定明天你们就被杨家卖去别的地方，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们啦。”
当然那些白色贝康羊听不懂封川所说的话，它们只顾低头往外，跟着领头羊踱着步子。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小洛会猛地挥舞赶羊鞭，驱使羊群去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可今天小洛并没有那样做，他看上去非常心不在焉。
这个小家伙，平时放羊那么积极地要表现，今天却如此颓然到不知所谓。封川朝小洛挥了挥手，然后“啪”地抽了下赶羊鞭，驱赶着那群白色贝康羊往广袤的草原走去。
小洛见羊群走开，他也木讷地跟上几步。由于平时放羊都是小洛在做主，因此现在的封川颇有点不习惯。但不习惯归不习惯，杨家交给两人的任务还是必须要完成好的。虽然杨家也许很快就会被搜刮一空，虽然杨家也许很快就不是封川和小洛的“主人”，但最起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还是应该将该做的事情做好。
没有小洛的指引，封川带着羊群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块上好的草甸。封川问小洛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你来放羊我去附近修炼？小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回答两个字：去吧。
封川当然察觉到小洛的异样，他又一次问小洛可有事情发生，但小洛却抿着嘴不肯透露半个字，完了还对封川笑起来。这样的状况封川也无可奈何，而且他并不觉得只有十二岁且无牵无挂的小洛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心事。
想到这封川就跟小洛交代两句，然后走到某个比较平坦空旷的地方，开始了修炼。他先练了绯光百尺，然后又练了牛皮丸子，接着他掏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棍，练起了剑法。虽然倚天剑不在手，但剑法的修炼可不能荒废。
下次的极乐沙场，我一定要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476、节哀
中午小洛没有吃东西，晚上两人将羊群赶回羊圈后，小洛又说不要去奴隶食堂吃东西。封川心中猜测，小洛会不会和昨晚死掉的那个杨家人的关系比较好，所以才会陷入这样茶饭不思的状态。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因为小洛是昨晚得知她的死讯，但直到今早才变得恐慌。
哎，瞎操什么心，也许小洛只不过突然伤感，没准明天就会好了。而且，如果他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我觉得他就肯定会对我说，因此我现在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封川便独自去了奴隶食堂，晚上的饭菜和早上的差不多，几乎不见油水和荤腥。身旁的奴隶告诉封川，这是贝康岛上的传统，一旦主人家有家族成员过世，那么直到她下葬以前，所有人都只能吃素食，以示对死者的尊敬和告慰。
这样的传统封川当然不会表示异议，他慢慢地拿起碗筷，慢慢地将饭菜送到嘴里。毕竟今天白天修炼很累也很紧张，现在趁吃饭的时间享受下慢节奏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杨家人来说，正可谓屋漏偏逢连阴雨。突然暴毙的那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是杨姗姗的姑姑，也就是杨老爷子的女儿。祖上多少代积累下的财富就将被收走，再加女儿去世这样的双重打击，不知道杨老爷子是否还扛得住。
奴隶食堂里依旧闹哄哄，有不少奴隶想要结识封川，他们走过来和封川打招呼，封川则礼貌地回应，心想在极乐沙场赢了几场后果然不一样，我现在变成大红人了。
吃完饭时间尚早，封川在杨家堡里转了转，转着转着就到了杨家堡的后院，后院里已经搭起灵堂，灵堂是纯白色的，正上方高高挂着中年女人的画像，画像下边写着个大大的“奠”字，灵堂两侧有一副对联，整个看上去肃穆而庄严。
293、节哀
封川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太久，他转身往回走。在杨家堡里走出几步，身后有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叫住了他。封川诧异地回头一看，朝自己走来的人正是杨姗姗。
家里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杨姗姗的情绪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待她走近，封川首先微微躬身，然后缓缓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请红妆主人节哀。”
杨姗姗冷冷地道：“节哀，说的是我那个姑姑吗？哼，我姑姑对我可不好哦，而且从来就没有好过，因此她死成那个样子，我必然谈不上什么节哀之类的。”
封川闻言默默站住，不晓得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杨姗姗挑着眉头道：“一万，你刚才称呼我为红妆主人对吧，我预计我们杨家的事情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你觉得心里应该会这样想，以后我再也不要看杨家人的脸色行事了，我再也不要称呼那个将我买回来的女人为红妆主人了。”
封川急忙解释：“这点我还真没想过，从来未曾想过。相反，我为杨家人感到担忧。”
杨姗姗瞪大双眼道：“是吗？我可不觉得你有这般好心肠。”
封川朗声说道：“这个倒不牵涉到什么好心肠，你能在拍卖场上花大价钱将我买回来，并且信任我，给我个安全的住所，我始终牢记在心。”
杨姗姗突然鼻子一酸：“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几天以后我再也不能那样花钱了，也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红妆主人了。”
封川安慰道：“就算家产尽失，但最起码你还是个自由人。”
杨姗姗抿了抿嘴唇：“哎，我说的这些你不懂，你未曾拥有过，又怎么会懂呢？”
封川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你说失去奴隶主那些特权之类的体会，我或许是不懂，但我曾经拥有的那些东西，在我看来比你们杨家堡的这些财产什么的要更为珍贵。可惜那些东西都已经离我远去，而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它们找回来。
杨姗姗眨了眨眼睛，她的眸子里有泪花闪现。也许是不愿意在封川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她抽泣一下，然后很快地转身离开，只留封川在走廊上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封川无声地叹了口气，于杨姗姗而言，现在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很难接受，也许她心里也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但不管她有没有预料到这一天，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奴隶主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即将成为过去式。说起来，以杨姗姗的刁蛮和任性，估计她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今后的平民生活。
默默低着头，封川沿原路返回房间。路途中他听见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说起，杨老爷子本来还准备联合同样遭受萧添翼欺凌的几个家族奋起抗争，但昨晚女儿突然死在杨家堡里，对杨老爷子的打击实在太大，现在他差不多处于崩溃的状态，而整个杨家堡的情况亦不遑多让。
封川问那人，是否知道南部联盟给出的最后交款期限，那人说他不清楚，但时间肯定不会太久，倘若杨家到时拿不出约定的钱款，那么南部联盟的军队就会赶来，到时就不仅仅是要钱或者抄家这般简单了。
讲完之后，那人狠狠在墙壁上打了一拳，看得出他对杨家有感情，如果杨家让他赴汤蹈火的话，说不定他也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去。
不知怎的，封川心中油然升起了悲凉的感觉。按说奴隶和奴隶主应当是对立的两面，可事情朝这样的方向发展，却也让封川心中压抑。最开始在大船的羊舱里，袁震第一次提到连阡陌的名字，说他是个大英雄的时候，封川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英雄该有的样子……
如果连阡陌是英雄，那么他要剿灭的奴隶主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事实上封川至今仍觉得大多数的奴隶主不会是好东西，可，为何此时又要同情起杨家人的遭遇呢？
奴隶制、萧添翼，也许，这才是真正值得去痛恨的人和痛恨的事。
封川记得，在萧添翼给杨家列出的十条罪状里，有关于杨元亨和奴隶叛军勾结的指认，据传闻，叛军内部将杨元亨当成精神旗帜，甚至奴隶领袖连阡陌都有可能就是杨元亨本人。
奴隶们的大英雄连阡陌，杨姗姗的父亲杨元亨，这两者之间可以划上等号吗？封川觉得可能性非常小，杨元亨被中部联盟处死后，将其尸体挂在最高的旗杆之上，任凭日晒雨淋，渐渐风干。虽然最后并非由杨家人收尸，但中部联盟不至于连人都没搞清楚就大张旗鼓地将杨元亨的尸体挂出来，倘若军队里边如此儿戏，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封川一路思考着相关问题，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房间里边。他很快地将房门关上，斜眼瞥见小洛正裹着被子躺在下铺的床榻。他似乎很冷，所以将被子紧紧裹住全身，看上去就像床上包着一个大粽子。小洛此时并没有睡着，他应当知道是封川进来了，不过他只是身体在被子里边动了动，然后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咦，早两天我进来的话，这个小家伙总是很热情的，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呢？封川弯着身子问：“小洛，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呢？”
被子里的小洛摇摇头，没有回答。封川这才发现，小洛的外衣还穿在身上了。封川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并未看见有衣物脱落在某处。这种情形就说明，小洛完全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这家伙，他有那么冷吗？紧紧裹着厚厚的被子，还要将白天穿着的衣物全罩在身上。
封川拍了拍被子里的小洛，柔声问道：“你跟我讲实话，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医生看一看。”
小洛微微抬头：“我没有问题，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封川仔细看着小洛的脸，表面上确实没有生病的迹象。好吧，兴许好好睡个安稳觉明天就没事了。想到这封川就将房间里的灯熄灭，然后纵身到了上铺的床位上，黑暗中他将双腿盘起，努力使自己进入心境空明的状态。
294、殉葬
不过今晚的修炼并没有那么顺利，封川总是想起杨家堡发生的事情，尔后又想起下铺的小洛。毋庸置疑，小洛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他那样的表现如果不是身体上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心理上的原因。归结起来，他可能是感到害怕，相当害怕。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杨家堡，现在杨家堡已经无以为继，小洛心中害怕也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封川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了三法七式的修炼。这回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全身源气顺着他的意志缓缓流遍全身，一种舒畅的感觉在渐渐升腾。
第二天封川醒过来的时候，小洛依然躺在床上。封川凑近看了看，小洛正沉沉地睡着，他身上紧紧裹住被子，仍然和衣而睡。封川用手背在小洛的额头上蹭了蹭，感觉温度正常，看样子不像是生病。封川想要叫醒小洛，又推了推他的身体，可小洛没有反应，甚至连动都懒得去动一下，似乎睡得特别特别沉。
也许昨夜睡得太晚吧，所以今早上起不来。封川犹豫片刻，心想干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放羊这种活儿，我一个人就能完成。
早餐后封川便赶着羊群前进，他例行找到一块草甸，任由羊群在草甸上徜徉。然后自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开始修炼，每练半个时辰，就回去数一数羊。
如此循环反复，工作和修炼两不相误。太阳下山的时候，封川赶着那群白色贝康羊快速往回走，路上他在想，小洛不会还没起床吧，如果他起来了的话，应该会来草原上找我的。
将羊群赶回羊圈之后，封川三步并作两步地钻进杨家堡，他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隔着段距离就听见房间里传来骂人的声音。那是个女人高亢的嗓门，骂出来的那些话非常难听，什么“废物”、“去死”等等皆在杨家堡的走廊壁上回荡。
封川听见后立马跑过去，刚刚到门口，他就看见有个中年女人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她恶狠狠地骂道：“简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用，浪费粮食！”
房间里传来小洛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平时不会起这么晚的。”
那中年女人不依不饶：“什么叫做起这么晚？现在太阳都下山了，工作都已经做完，你还起来干嘛？你干脆继续睡着啊，睡死最好，你也不想想，这个世界，留你何用？”
这个中年女人封川以前见到过，她是个和杨节差不多的角色，只不过地位比真正的管家要稍微低一些。封川在她身旁轻轻道：“不好意思，昨晚小洛生病，几乎整晚都没睡，所以今天白天就起得特别晚，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中年女人知道封川不是个好惹的主，她狠狠朝小洛瞪一眼：“要不是我刚好从这里路过，今天就让你逃过去了！你不要以为杨家堡最近事情多，就没人管你。”
小洛嘴角上扬：“我知道的，我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中年女人嘴里嘟囔几句，接着就转身离开。或许她觉得杨家堡已经摇摇欲坠，树倒猢狲散，自己再尽心尽力也于事无补了吧。
封川进房将门关上，他疑惑地问道：“小洛，你真睡到现在才醒来啊？”
小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成这样，反正刚刚醒来不久。”
封川耸耸肩膀：“昨天你怎么那么萎靡，不过看你现在的精神好像还挺不错。”
小洛扭了扭腰肢：“睡太久，有点腰酸背痛。”
虽然小洛答非所问，但他的状态确实比昨天要好太多。封川按着他的肩膀道：“杨家都已经快散场了，刚才那女人又那般狠毒地骂你，也许你可以不用听的。”
小洛笑着道：“嗯，事情如果想通了，其实也就那样吧。”
小洛这家伙，又一次答非所问。封川用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没发烧啊，更别说什么烧糊涂了。正疑惑着，小洛说肚子饿，然后手拉封川的衣服就往奴隶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饭菜依旧不见荤腥，但小洛整天都没进食，所以吃起来的速度特别快。封川见小洛胃口如此好，估摸他应当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就安心吃过晚餐，两人共同走回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天封川醒来时，小洛继续在下铺睡着，他看上去睡得很死，厚厚的被子紧紧裹着小小的身体，似乎不裹紧些就没有安全感。这样的画面，好像和前一天早上几乎没有分别。不过封川可不愿意小洛重蹈覆辙，他大声地在小洛耳边嚷了几句，又单手将熟睡的小洛从床上提起，如此折腾终于将小洛给叫醒。
揉着朦胧睡眼，小洛习惯性地露出笑容，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说道：“一万，实在抱歉啊，我又睡过头了，还要麻烦你将我叫醒来。”
封川坦然道：“没事啦，以前你也叫醒过我啊，这种事情不存在什么抱歉不抱歉的。”
小洛伸了个好大的懒腰，缓缓道：“昨天差点就连累你了，今天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走，咱们先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就赶紧工作去啦。”
封川微笑着点头，两人同时走出房间，还未将门关上，转眼就看见管家杨节朝这边走来。不知为何，小洛见到杨节后竟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就连封川按着他的肩膀都不管用。
杨节满面愁容，精神状况非常糟糕。他这样的状态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他对杨家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封川隐约觉得小洛的紧张是杨节引起的，于是他开口问道：“管家有何事？”
沮丧地咳了两声后，杨节慢吞吞地说道：“今天你们不用去放羊了。”
“为何？”封川脱口而出。
杨节停顿片刻，方才无奈地回答：“上午会有个南部联盟大商人来杨家堡，他计划将杨家堡绝大部分的白色贝康羊和黑色贝康羊买走，所以今后杨家堡不再需要放羊的人了。”
封川呢喃道：“原来这样啊，我明白了，那我和小洛还有没有别的工作安排？”
杨节挥了挥手：“没有其他工作安排，你们今天可以休息一天。”
封川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小洛，那小兄弟依然筛糠般地颤抖着。直至杨节心不在焉地从两人身前走过，小洛才渐渐恢复过来。封川觉得小洛刚才的举动无疑是害怕的表现，他关切地问：“你怎么呢，你是害怕那个管家杨节吗？其实他人挺不错的，只不过从来只站在杨家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小洛闻言只是摇头，但不说些什么。封川又问：“如果你并非怕他，那你是担心羊全部被人买走，全都换成吉贝后，自己就会无事可做，变成他们口中百无一用的废物？”
这话说出来封川就觉得不太合适，怎么能说小洛是个废物呢？不过小洛听见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不过笑了笑，然后就往前迈开了脚步。
封川摇摇头，心想真不知道小洛这几天吃错什么药，完全好像心不在焉似的。以前虽然老是被杨家堡的人欺负，但他身上还是能看见小孩子的天性，可到了这两天，小洛却像是一个怨妇，尽管脸上经常挂着勉强的笑容，但内里却在承受着某种可怕的情绪及压力。
走不多时便进了奴隶食堂，里边好多人在讨论这样那样的话题，有些躁耳朵。不过封川和小洛全程均是一言不发，吃完饭回到房间，小洛竟然又紧紧裹住被子躺到了床上，这回他的衣物尽皆穿在身上，而且还将小小的脑袋给蒙住了。
封川上前轻轻拍了他两下，小洛将头露出来对封川奇怪地笑笑，接着又继续把小脑袋埋进被窝里。哎，封川无奈地耸耸肩膀，小洛这个样子他确实也无能为力。
走到窗外看了看，外边天气似乎还不错。今天没有放羊的工作任务，不过修炼却依然选择杨家堡之外的广阔天地要更好。随口跟小洛说了一声，封川阔步走出房间。
树倒猢狲散，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走出杨家堡大门时，平时两个威风凛凛的守卫也变得萎靡不振，他们双手抱着武器，软绵绵地将身体靠在大门两侧，明明知道有人进出，可是他们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了。
封川信步走在广袤的草原之上，他找了个平坦的空间，开始刻苦地修炼。可以这么说，自从冷焰和计颖的事情发生以后，封川就只有在修炼的时候才能尽情挥洒，其他时间里他都感觉心中有些异样的隔阂，不管怎么控制都挥不去也抹不掉。那异样的感觉只要封川稍有松懈便会钻出来，侵蚀封川的大脑，打乱封川的心绪。
当然，除了修炼之外，还有个时候可以让封川尽情地挥洒，那就是与人缠斗时，比如未央国境内的逃亡，比如贝康岛上的极乐沙场。
封川催动源气，他轻轻踩在绯光百尺之上，那绯光百尺载着封川，在空中骄傲地飘移。极乐沙场、极乐沙场、极乐沙场，封川将这个名词默念三遍，他心底有种预感，预感下一次自己踏上那片黄沙地的时候，必将掀起一番恶斗。只不过，封川所预感到那场恶斗的规模，与实际上将要发生的恶斗规模比起来，还差得太远太远……
夜色降临之际，封川准时回到杨家堡。他先是去房间看了看，小洛已经不在那里。封川想也许小洛去奴隶食堂吃饭了，可是在奴隶食堂依然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吃完饭封川回到房间，里边依旧空空荡荡。这时封川便有点奇怪，他在走廊上找到某个面熟的光头奴隶，焦急问道：“跟我一起放羊的小洛去哪呢？”
那人轻描淡写地回答：“殉葬。”
295、代替
殉葬？这两个字好似两根银针，直刺封川心口。虽然从来未曾接触过殉葬的仪式，虽然在焦土大陆上也从未听说过殉葬的说法，但这两个字眼却相当好理解，封川听得懂。
毫无疑问，现在杨家堡准备让小洛为前两天突然死亡的那个中年女人殉葬，黄泉路上陪着她，到了阴间则继续为她做牛做马，继续担当一个奴隶的角色。
震惊之余，封川咬着牙问：“殉葬已经开始了吗？”
光头奴隶回答：“应当并未开始，依据传统，殉葬会在死者下葬的当天完成。”
封川强压心中的怒气，继续问道：“贝康岛上是否只要有奴隶主死亡，就必须有奴隶为其殉葬？你说的这些，难道就是贝康岛的传统吗？”
光头奴隶解释：“殉葬确实为岛上多年来的传统习俗，只不过各个地区各个家族有细微区别而已。譬如，有些很强势的奴隶主家族，其族内只要有重要人物死亡就会安排奴隶殉葬；也有些奴隶主家族只有在家族成员暴毙的情况下才会安排奴隶殉葬。”
封川旋即问：“那有没有不安排殉葬的家族？”
光头奴隶摇头道：“似乎从来未曾听说过。其实杨家堡对奴隶已经算比较宽容的了，他们只有在杨家人死于非命、或者暴毙的情况下才会安排奴隶殉葬。”
封川呢喃：“新近过世的那位中年女人七窍流血，属于暴毙的情况，所以得有人殉葬。”
光头奴隶点头：“对，举行殉葬仪式是希望冲去她死亡的怨气，让她好好上路。”
封川用手臂撑在墙上：“烦请你告诉我，小洛现在在哪？”
光头奴隶指了指杨家堡的后院：“我不清楚他在哪，你去灵堂看一看吧，也许能找到他。”
封川拍了拍光头奴隶的肩膀，口中道了声谢谢。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沿走廊吃力地朝后院方向走去。直到几分钟前他方才明白，为何小洛这两天会表现得那般紧张和害怕，原来他早就料到杨家堡会为暴死的杨家人举行殉葬仪式，而杨家堡里边最合适的祭品就是小洛了。
极乐沙场上的杀羊歃血献祭仪式，还有这为超度死人而产生的殉葬仪式，说起来还都是贝康岛上的传统习俗了。哼哼，难怪奴隶们会群体反抗这样的压迫和统治，难怪连阡陌会被人称为大英雄，奴隶主啊，贵族啊，萧添翼啊，也许你们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封川捱到后院之中。最先看见封川的人是管家杨节，他黯然地对封川说道：“我正准备去通知你了下一场极乐沙场的比赛改到巳初时举行，你要做好准备。”
封川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知道，我会准备好。”
说完他就从杨节的身旁走过，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就是灵堂，封川正准备迈步跨进去，这时有人突然挡住了去路。抬眼一看，原来是杨礼康，他不怀好意地问：“你要干嘛？”
封川忽然想到，毕竟杨家人在办丧事，这样走过去确实有些唐突。于是他略略躬身道：“听说小洛在这附近，我想来看看他。”
杨礼康挑起眉头道：“原来是那个废物啊，我跟你说，他乃姑姑下葬时的祭品。哎，杨家养了他那么久，这么说起来，最后他也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
封川抿着嘴唇道：“请你告诉我小洛在哪里，我去跟他说说话。”
杨礼康不客气地挺着胸膛：“一万，你不要以为你在极乐沙场赢几场就狗尾巴翘上天了，杨家堡虽然可能落魄，但现在仍然是你的主人，你可要记着你的身份。”
封川抬起头，狠狠瞪了杨礼康一眼。心说你家马上就破产了，竟然还敢这般嚣张？杨礼康知道封川实力不俗，假若打起来只怕整个杨家堡都会被削平。因此被封川这样一瞪，他便不敢说些什么，可长期以来养成的骄纵还是让他不肯让步。
这时杨老爷子从灵堂里走出来：“一万，小洛正在灵堂里边，你想看他就去吧。”
封川双手作揖，算是谢过了杨老爷子。他看见杨老爷子的两个眼圈乌黑，身体好像变得特别虚弱，想来连续的打击已经让他不堪重负。
走进灵堂，封川一眼就看见小洛被关在个铁笼子里边。他正准备跨步去到那边，忽然想起那样不太合适，于是他先是站在灵堂前中央朝去世的杨家人作了几个揖，然后才俯身蹲在铁笼子的旁边。他看见笼子里的小洛戴着手铐脚镣，完全身不由已。
小洛淡然对封川笑着：“你来了啊，真好。”
封川紧张地问：“你可知他们为何将你关在这笼子里？”
小洛紧紧闭着眼睛，封川以为他要哭，结果小洛又挤出一丝笑：“我当然知道为何会被关进铁笼，因为他们担心我逃跑，其实我才没想过逃跑了。从那天早上听说主人暴毙的消息以后，我便有了心理准备，殉葬的祭品嘛，不会有人比我更合适。”
封川诚恳地看着小洛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你不要做这个祭品的，对吧。”
小洛咬着嘴唇：“殉葬是贝康岛上的传统，我不做祭品，自然会有其他人做祭品。”
封川突然提高声调，面带怒气地说道：“小洛，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没用的话！我只问你，你不要做这个祭品的，对吧！”
小洛点点头，又摇摇头：“杨家堡选中了我，那就是我了。其实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最开始我非常非常害怕，但事到如今，也就看淡了。”
封川将脸凑近，沉声说：“我知道你在极乐沙场上见过我出手，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你给我一句话，如果现在我出手，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都挡不住我。”
小洛低头想着什么，突然他抬头问：“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的真名，是叫什么去呢？”
“封川。”
……
在这个时候，封川做了个决定。他，要代替小洛殉葬。在最后关头，封川脱出这个平行宇宙，找到尚存一息的创世主。
他获得了创世主的能力，诛杀保罗，重建所有平行宇宙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