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客栈栖身
看着两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人,客栈里的人具是惊骇不已,客栈中的其他伙计,见店小二被他人推进来,知道这人来者不善,多半是来找茬的。
因为看他那副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哪里有什么钱住店,这里又不是救济堂,可不接收难民。
兴许是觉得对这个老头子动刀枪不适合,原本一个想要拿板凳砸老头的人也放弃了,心想只要将他暴打一顿就好,他那副身子骨,又被人打成了那副样子,要是下了重手打死了,那不要吃官司?
众伙计都有所保留,可是刚冲到老头面前,就被一股劲风刮飞了,五六个彪形大汉就那样跌倒在地。
客栈里其他的客人,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恐惧起来,心道莫不是遇到鬼了,活人有这么厉害?
这些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都远远的避开了老头子,功夫稍微上一点档次的都知道对方不好惹,而那些根本不会武功的,只能躲得远远的。
便在这个时候,客栈里一个膀大腰圆的掌柜缓缓地走了出来,看到老头的样子,连忙打哈哈笑道:“前辈真是好身手,晚辈好生佩服,可是你要找麻烦,却来错地方了。”
他一声说完,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算盘,铁铸的算盘珠子,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老头的眼前,老头的眼睛依然被乱发遮挡,不知他能否看清楚向他袭来的暗器。
只见他轻轻一挥手,就将几枚铁珠子握在了手中,哼了一声说道:“小彘儿,骨头长硬了,忘记这一手是谁交给你的了?”
他的声音说完,掌柜一张胖脸上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似乎万分后悔,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你是赵大伯?”
“不是我还是谁,你以为我死了吗?”
听着老头兴师问罪的话语,胖掌柜拿着算盘的手微微颤抖,慌忙将算盘丢到一旁,打哈哈说道:“怎么会,赵大伯长命百岁,寿与天齐,小彘儿天天盼着你老大驾光临呢。”
老头再次提起满脸浮肿的十三,对胖掌柜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安排一下吧,我们要住上一晚。”
“这是当然,小二,快领两位贵客去‘天字一号房’,再准备热水和饭菜,好好伺候着。”
店小二被摔得全身刺痛,苦着一张脸,为难的说道:“掌柜的,‘天字一号房’已经有客人住进去了啊。”
“那就让他们搬出去,把房间给让出来。”
老头冷笑一声,说道:“这倒不必,何必为了一个糟老头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砸了你家的招牌,随便安排一间就可以了。”
胖掌柜唯恐惹到老头不高兴,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在小二不情不愿的带领下,老头一路将十三拖上了二楼,进了“玄字五号房”。
等到他们进了房间,胖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拍了拍胸脯,对手下人说道:“负责掌厨的麻子和大傻,拿出你们最得意的本事来,不把那尊大佛伺候好了,我们这间客栈离关门就不远了。”
两位被重金聘来的大厨应承下来,心想对付那个邋遢的老头肯定是绰绰有余,他那副模样,嘴还能刁到哪去?就连尚书大人吃过自己做的菜,都是赞不绝口,难道他还会比尚书更挑剔?
可是掌柜的这般重视,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不为别的,就刚才那老头露的那一手,就足以远超一般高手了。
把昏迷的十三扔在地上,疯老头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
没过多久,十三终于醒了过来,见老者看着窗外出神,忍不住出声问道:“前辈你在看什么,今晚可没有月亮。”
老头不理他,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失望,突听到房门外的敲门声,原来店里的伙计已经烧好了水,给他们送了过来。
两个伙计走进房间,就被一股臭味熏到了,又不敢捏着鼻子,只能偷偷的摒住呼吸,动作娴熟的将水倒进了木桶中,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老头子一下子脱去自己的衣衫,十三不由得心惊肉跳,只见老头的后背,有无数的伤痕,刀剑砍的伤疤阡陌纵横,被利箭射的百孔千疮。
“受了这样的伤竟然还能够活下来,到底是人是鬼啊?”十三在心中这样疑惑的感叹道,心中对老头的不满少了几分,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老者在木桶里洗了很久,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好在十三也同样浑身汗臭,鼻子早已经习惯了,倒没有那么反感。
老者穿好了店小二准备好的新衣服,原本的一头乱发,也用一根筷子扎了起来,只是一张脸依然浮肿着,十三看到之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老头子白了他一眼,终于冷冷的说道:“你自己能好到哪去,竟敢取笑我?”
十三摸了摸自己的脸,骇然一惊,自己的脸也同样浮肿,怎么没感觉到疼痛呢?不应该啊,真是怪事。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十三一见就跑上去拿筷子,准备大吃一顿,结果老者轻轻挡开了他,说道:“滚去洗澡,洗好了再吃。”
在他说完话之后,店里的小二已经换好了洗澡水,十三抗议道:“我快饿死了,我就要吃了再洗。”
他的话说完,老者握起手中的筷子,面对十三气势汹汹的冲过来,轻轻地夹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向上一挑。
十三上百来斤的身子就那样被挑飞了起来,如同一只风筝一般,向木桶的方向飞过去。
只听到“啪”的一声响,十三跌进了木桶中,溅起无数的水花,十三慌忙脱去肮脏的衣物,丢到一边,动作麻利的搓洗着身体。
当他重新换好干净衣服,老头的面前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十三皱着眉头坐了下去,头也不抬的狂吃起来。
老者看着他,冷声冷气的说道:“慢点吃,别噎死了。”
十三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认真的说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站住,你打算去送死吗?就算你要去送死,也要问我答不答应。”老头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十三耳中,让他觉得一阵头疼。
第三十三章 阳春三月
在老头手里吃了些苦头,十三当然知道这个老者的厉害,不敢与他作对,用求饶的语气说道:“前辈你的救命之恩,我没齿不忘,可是监牢里的兄弟不能不救,还有三哥的遗孤不能不去照顾。”
老头子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就你那花拳绣腿,也敢学人充好汉,九条命也不够,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罢。”
十三眉头紧皱,不服气道:“虽说你是前辈高人,可是我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就要去送死怎么着?”
“不行!”听到十三不敬的话语,老头猛地一拍桌子,抓起一把筷子就向十三射了过去,十三想要闪躲,可是筷子的速度在眨眼之间便击打到了他的身上。
十三身上几处大穴被封住,动弹不得,他恨得牙关紧咬,又不能开口辱骂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老头,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
老头躺到了床上,呼呼睡了起来,十三不能动,嘴里却一直嚷嚷,一直重复要去找三哥的遗孤。
老者被吵到没了脾气,开口问道:“什么三哥,什么遗孤?”
“三哥是我结拜义兄,从小就很照顾我,因为东厂提督刘瑾的指使,我们的指挥使石文义命令我们追杀他,他死后留下了一个婴孩。”
十三痛苦的说道,这一件事情,在他心中万分愧疚,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朝廷的命令,毕竟三哥带着庄妃逃出了皇宫。
可是后来回京复命之后,才猛然发觉自己这些兄弟被利用了,而且还要被灭口。
老头子浮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是语气却没有之前生硬,有些缓和的说道:“那个婴孩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吧。”
十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肿得像猪头脸显得有些滑稽,他顿了顿说道:“既然前辈答应了,就请解开我的穴道,我带你去吧。”
老者袖袍一挥,卷起几只筷子,击打在十三身上,十三终于重获自由,感激的向老者抱了抱拳,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急什么,老夫已经累了,睡到明天再去。”
十三失落的低下头,说实话他比老者更加疲倦,可是这等大事,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敢懈怠。
可是老头子不放自己走,他是逃不出他手心的,当下摇了摇头,打算到床上休息一晚,结果被老头一脚踢开,他摇了摇头,在地上躺了下去。
老者可能是大发慈悲,扔了一床被子在他身边,然后就打起了呼噜,十三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者在十三的带领下,向靠近码头的客栈走去,胖掌柜露出谄媚的笑容,不住的说道:“一路好走,赵大伯多保重。”
直到送走了那尊菩萨,胖掌柜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在心中感叹道:“这老家伙如今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不过好在我没有得罪他,真是好险。”
十三的一张脸依然浮肿着,老者的脸却渐渐消肿了,因为他功力深厚,化解毒素的能力也更强。看着十三急冲冲的走在前面,老者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没想到这个老者会这样一问,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我叫,我叫木阿狗,三哥说不好听,所以让他们都叫我十三。”
“什么!”老者听了之后,一声惊呼,十三吓了一跳,小心询问前辈因何生气,老者骂了一声,道:“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老夫见了定要让他跪地求饶。”
“你见不到他了,因为他已经仙逝了。”
十三有些悲哀的说道,又浮现起师父平静的笑容,大老粗师父又没读过几年书,取不出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也属正常,他也没有怨言。倒是这个萍水相逢的老者,似乎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这又是几个意思?
“死的好,要是依我从前的脾气,死了也要挖出来鞭尸。”
十三心中一阵恶寒,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道:“前,前辈,你和我的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狗屁的大恨,我根本不认识那个莽夫,倒是和你的父亲有些交情。”
十三双眼圆睁,出神的看着老头,语气激动的说道:“前辈你见过我的父亲,他在哪,他为何要将我抛弃?”
“他为了救我和另一个人,被当时的大太监汪直陷害,尸骨无存,所以我有责任将本事教给你,也算是补偿吧。”
听着老者话语中的无奈,十三低头叹息一声,失落道:“怎么他也是被大太监陷害的,我们父子的命运真相似啊。”
“但你还活和,有我在你就死不了。”老者边走边说,十三心中的阴云逐渐淡去。
往事不可追,他一向很开朗,生活已经如此艰难,放下那些执着,活得反而轻松些。
没过多久,十三和老者就来到了码头附近的客栈外面,十三向掌柜的询问了戚大姐等人的房间,然后带着老者缓缓走了上去。
戚大姐抱着婴孩冯牧,安抚着两个小孩,船夫在一旁坐着发呆,他不住的看着窗外,只求那些人快点出现,解了他身上的毒,他好回家与家人团聚。
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戚大姐警惕的问了一声,十三声音平缓的回答,让戚大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上前打开了房门,看到十三那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了没多久,看着旁边的老者,而其他人却没来,她忍不住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都被捕了,十八在激战中,被当场格杀。”十三话音刚落,便用手衬着额头,十分无奈,愧疚无比。
老者看着戚大姐怀中的婴儿,出声问道:“这就是那个遗孤?不错不错,看他的面相,日后必有大作为。”
十三茫然的看着老者,心道这么一个婴儿能够看出来什么,长大后还不是要变相?
“哈哈哈,老夫决定收这个婴孩为关门弟子,教你已经没什么希望,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老者满意的看着冯牧,对十三说道。
而抱着婴孩的戚大姐,却是满脸的疑惑,这个胡言乱语的老头是何方神圣,怎么也打这个婴孩的主意?
四人出了客栈,船夫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走得很慢。襁褓中的冯牧,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望了一眼天空。
已经是阳春三月,风光宜人,再过不久就该百花烂漫了吧。
第三十四章 各方势力抬头
十三跟在老者身后,心中有说不出的郁闷,他还记挂着监狱中的那些兄弟,虽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也抱了必死的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不枉结义一场。
被戚大姐抱在怀中的冯牧不哭不闹,虽然这些日子都是喝米汤维持生命,但是一有机会,戚大姐等人就会给他找母乳。
兴许是运气好,在码头附近的一条破渔船上,戚大姐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循着声音走过去,果然见到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在她的恳求之下,妇人答应给冯牧喂奶。
便是凭着这样的造化,小冯牧艰难的存活了下来。老头子望着这个瘦得跟猴子一般孩子,微微点了点头。
“就凭这顽强的生命力,今后再大困难,也能够坚毅的挺过去。”
十三却望着海面出神,原本在韩少飞的计划中,他们是要从海上逃走,然后再一路南下,绕到江南去的。可如今兄弟离散,只剩下他一人,倍感失落。
既然老者能够将他救出来,要拯救其他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他走到老者身边,用谦恭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前辈你手段高明,求你救救我的那些兄弟,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老者露出不悦的表情,在十三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说道:“就算能够救出来又如何,还不是要连累更多的人,你想害兵部的人承担罪责吗?”
南京的兵部尚书是他的旧交,虽说两人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可他不希望那人卖了一个人情之后,还要承担被朝廷追究的风险。
被革职查办还算轻,要是有人兴风作浪,被株连九族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官场的是非曲折,他经历了几十年又怎会不清楚?
十三神情痛苦,他也知道孤身一人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就是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关,做兄弟的不是发誓要同生共死的吗,让他苟且偷生一辈子背负良心的谴责,他还怎么堂堂正正做人?
“留着你这条命,将这些孩子抚养长大,也不负他们的心愿。”老头淡淡的说道,十三抬起头看着他,然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的冯牧又撒尿了,戚大姐忙着给他换尿片,没有听到十三和老者的对话,而一旁坐在地上喘气的船夫,更是没有兴趣听他们讲话,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回到自己家中。
可是自己身上中了毒还没有解,就算回到家中,过不了多久一样会死,那还有什么意思?
当下他开口对十三请求道:“这位爷,你们要办的事情,我都全力配合做到了,现在该把解药给我了吧,我想早日回家。”
十三露出为难的表情,惭愧的说道:“你说的解药我没有,我们之中只有九哥懂得配方。”
“什么!”船家几乎是怒火冲天的嚷道,他破罐子破摔一般的吼了出来,道:“如今他已经被捕了,我不是要为他陪葬,这太欺负人了,我跟你拼了。”
船家说完就向十三冲了过来,拖着一条残废的腿,速度怎么也不快,十三轻易的躲过,顺手提住了他的衣领。
船夫激烈的挣扎,就是无法挣脱,他的眼睛已经飞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失落的骂道:“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我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就算是不伤无辜的十三,听到船夫这句话,也不禁怒上心头,兄弟们无辜蒙受奸人陷害,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结果?
强烈的不甘心围绕着十三,他一把推开船夫,大声喊道:“就算要死,也是你先,你再敢恶言相向,我现在就可以结果了你。”
船夫被他一推,一条腿哪里站得稳,一屁股跌坐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再也不敢骂出声音。
而在铁府中,从噩梦中醒过来的铁秋雨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想活动一下右手,才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他的头脑中再次回想起当时蒋金山一只狼牙棒狠狠砸下来的情景,仿佛骨头碎裂的声音还在头脑中回响。
铁秋雨用左手摸着自己已经残废的右手,紧咬着嘴唇,不出片刻就咬出了鲜血。
“你们这些乱贼,杀我爱妻和老父,如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铁秋雨对天发誓,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狠狠地说着,然后从床上跳了下去,在房里找到了自己家传的宝刀,用左手拔了出来,四处乱砍,桌椅木柜全被砍烂
可是他左手刀运用起来,显得很生疏,虽然他的身法不错,可是速度却慢了,招式也不够凌厉,真要对上硬茬子,高下立判。
铁秋雨猛然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给他端来饭菜的家丁差点被捅穿,吓得将盘子掉落下去,跌倒在地,恐惧的求饶道:“三少爷饶命,饶命啊。”
铁秋雨听到家丁的话,不由得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自顾自的说道:“三少爷?对啊,我还有两个哥哥呢?”
想到这里,他就让人准备笔墨,可是自己又不能再写字,只有让家丁代写,让两个哥哥知道消息,为父亲报仇雪恨。
他相信,只要当将军手握兵权的大哥和在翰林院供职的二哥能够携手合作,肯定能够将那些乱贼彻底铲除。
而且他在信中反复申明要留活口,他要亲自动手活刮了他们,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写完了信之后,铁秋雨继续捡起刀,在院子里疯狂的练左手刀法,几乎快要走火入魔。
而在码头,跟在老者身后的十三十分好奇的问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老头抚摸了一下胡须,有些怅然的说道:“去见一见老朋友,十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前辈的老朋友是?”
“哦,他叫谢于乔,听说他前些年入了内阁,看来他也混得风生水起了。”
听着老者淡淡的语气,十三差点摔倒,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前辈你说的谢于乔,可是谢迁谢大人,少傅兼太子太保?”
“嗯,就是他,他如今在家修养,不知道和李宾之在谋划些什么,这些老朋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十三心中剧烈的打鼓,老者口中的李宾之莫不是首辅大人李东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哥他们就有救了。
想到这里,十三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是在别人看来,他一张浮肿的脸,却显得格外滑稽。
第三十五章 另觅传人
老者拿出怀中的银票,购买了两辆马车,往浙江余姚赶去。
他在出发前就分别寄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京城中的故友,那是一个老乞丐,在丐帮中很有地位。
他在信中托付那位丐帮长老一件事,便是想方设法让李东阳出面,保全那些被陷害的锦衣卫,也算是对故人之子十三的一个交代。
他的另一封信便是写给浙江余姚的谢迁,在信中只是平淡的问候着旧友,然后说他要去完成一个心愿,中途要路过余姚,希望能够陪老朋友喝一杯。
十三带着两个孩子和船夫坐在一辆马车中,而戚大姐则带着婴孩冯牧和老者坐一辆马车。
在马车中,老者脱了布鞋,抠着脚丫,戚大姐忍受着臭气,头尽量往马车外面伸去,而婴孩冯牧则老不客气的哭了出来。
老者嘻嘻笑着,看着那双眼滴溜溜乱动的小家伙,心中甚是喜欢,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根骨不错,看来老夫后继有人了。”
冯牧听着他的话,头脑中有些疑惑,经过这些日子,他的意识更加清晰,对外界的感知也更加明朗。
那老头该不会在打自己的注意吧,莫非要让自己练武,前世的自己卧底期间多数用枪,武功不好,所以经常受伤,要是真能够学个一招半式,在这古代的江湖行走,也顺风顺水。
冯牧在心中这样想着,止住了哭声,冲老者挥了挥小手,老者不由得一愣,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被笑容拉扯,在常人看来,就像一只苦瓜。
在吃晚饭的时候,戚大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对老头言辞恳切的说道:“老前辈,你能不能有点吃相,在孩子面前,你老这样是不是太过为老不尊?”
老头正在一边抠脚一边夹菜,听了这句话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呵呵一笑,道:“习惯了,习惯了,既然小丫头这么说,我就把脚放下去。”
说完他就真的把脚放了下去,露出尴尬的笑容,看在戚大姐眼中,却有些不自在。
这个老前辈确实够老,可是总叫她小丫头让她很不自在,不知多少年之前,自己的父亲会这样称呼自己,可是快二十年了,这样的称呼再也没人喊过。
如今被一个萍水相逢的老者随口喊着,又勾起心中的惆怅,要是自己当年不那么任性,不与那个酸秀才私定终生,也就不会被逐出家门,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吧。
那个进京赶考的负心汉如今怎样了?不是说过高中之后就来迎娶自己过门的吗,难道只是一句戏言?
她曾设想过很多结果,要是那人在路途上被拦路的劫匪杀了,或者是生病客死他乡,她最多是深表遗憾,在心中留下一个念想,为青春岁月的决定而追忆。
要是他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就将自己遗忘,那么她说什么也不会宽恕,就算拼个鱼死网破,她也要挖出他的心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意的摸了摸衣袋中的暴雨梨花针,自从白头宫女将它交给她的那一刻起,她头脑中就有个奇怪的念头,觉得那个负心汉还健在,而且自己的这个独门暗器,早晚会用在他身上。
老者虽然不拘小节,可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看着戚大姐一张脸上全是嫌弃的神色,他也不再好意思腆着脸皮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瘸腿的船夫和戚大姐同乘一辆马车,终于不用面对仇敌十三的他,心中的怨恨减少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看着戚大姐怀抱的婴儿,好奇的出声问道:“你也是被他们挟持的吗?这些人真不是东西,连妇孺也不放过。”
听着船夫的话,戚大姐微微摇了摇头,平声说道:“我是自愿跟着他们的,要是没有他们,我只怕早就饿死了。”
船夫听着戚大姐的话,原以为会有一个天涯沦落人与自己同仇敌忾,可事实反而相反,这让他多了一份失落,不再说话,心中却在想着,这些人也不是万恶不赦,也是形势所迫吧。
他一直担心自己会毒发身亡,所以一直跟着十三,盼望他能够顺利救出那个对他下毒的老九,可是马车并非北上,而是一路南下,不是离目标越来越远吗?
和老者同乘一辆马车,十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对老头的好感不多,虽然对他的本事很佩服,可是就怕他折磨自己。
自己在他手中吃过的苦头不少,十三全神戒备着,可是老者似乎只顾着抠脚,根本不看他一眼,这让十三放下心来。
马车不小心碾进一个小坑中,倾斜了一下,十三一个不稳,向老者撞了过去,老者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回原先的位置。
十三不知该说什么,正想开口之际,老者当先开口说道:“你这不入流的功夫是谁教的?简直没法看。”
十三眉头紧皱,自己的功夫虽然低微,可是老者的言语中,对师父的不敬却是明目张胆,他不由得有些愠怒,说道:“就算前辈你的武学造诣登峰造极,也不能这样贬低我的师父,他对我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那怎么不教你高深武学?”
“是我自己悟性低,学艺不精,怪不得师父,同在师父的门下,我的义兄们就远胜我十倍。”
十三如此说道,老者见他说的严肃认真,也就不在责难,咳嗽一声,顿了顿说道:“如果我要你废去原本的武功,拜入我的门下,你可愿意?”
十三顿时呆住了,当下猛地摇头,慌忙摆手说道:“前辈你莫要再开玩笑了,要我背叛师门,我宁死也不答应,况且以我的资质,到时候只学了一点皮毛,还不是丢你老的脸?”
老者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可是也知道这小子已经过了最佳的学武年纪,要重新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除此之外,他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学成?
老者心中叹息,感慨道:“抱歉了,老友,事已至此,老夫的这一身本事,恐怕要另觅传人了。”
这般想着,他的头脑中浮现出冯牧那清澈的眼神,打定主意培养那个孩子,可是离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吧,但愿还能够多教他几年。
第三十六章 潮起潮落
在老者的带领下,十三等人沿途经过溧阳,花了很长时间到了湖州府,在湖州府歇息了半日,没什么事情发生,便继续南下。
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途船夫毒性发作,疼得他死去活来,老者出手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给了他一枚镇痛药丸,船夫才挺了过去。
船夫感激涕零的看着老者,待能够说话的时候,立刻跪倒在老者面前,不断地磕头恳求他帮忙解了他身上的毒。
老者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中的毒是由七种不同配方的药草配制而成,这世间上千种毒药,要想知道具体哪七种,除非是下毒者本人,否则绝无可能。”
船夫一颗心彻底沉入了深渊之中,失魂落魄道:“要是那人死了,我也会跟着他陪葬对吗?”
老者微微摇头,说道:“这倒不至于,你的毒一时半刻死不了,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它能够将体内其他毒素聚集在一起,也许再过几年不到,你就会……”
老者突然闭口不提,船夫一张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出声问道:“就会怎样,你倒是告诉我啊。”
“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如同千年的干尸,你可见过?”
听着老者的话,船夫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戚大姐怀中的冯牧听到世间还有这等毒药,小脑瓜里尽是好奇,决定长大之后一定要学它的炼制方法,用在敌人身上。
船夫突然擦去了眼泪,扑到十三的身边,出声恳求道:“求你一刀杀了我,我不愿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你让我早些解脱吧。”
十三为难的看着船夫,面有不忍之色,说道:“我相信在老前辈的安排下,我九哥一定能够活下来,到时候你的毒就能够化解,你又何必急于求死呢?”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他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再见到老九等人,毕竟世事变化无常,人算不如天算。
船夫终于安静下来,用哀伤的眼神看着老者,老者只是淡淡的说道:“老夫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你每次发作,老夫还是可以帮你止痛的。”
感恩戴德的船夫又是作揖又是磕头,看在戚大姐眼中,差点让她掉下泪来,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无辜更命苦之人。
若说真的命苦,自己怀中的婴儿那才真是命苦,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很难吃到奶水,却如同野草一般顽强的活了下来,受尽了颠沛流离,今后不知道还将要面对怎样坎坷的命运。
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杭州府,那时候已经是百花烂漫的时节,无数的蝴蝶和蜜蜂围绕着花朵,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老者看着远处的山麓,不自觉的吟诵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十三没有读过这句诗,看着老者出神的面容,忍不住问道:“前辈你在说什么,那座山上有你认识的人吗?”
老者差点给他一巴掌,原本的雅兴瞬间被破坏殆尽,失望的摇了摇头,骂道:“你个莽夫,真是不可教也。”
冯牧听着老者的诗歌,倒觉得耳熟,只是他的意识才苏醒不久,模模糊糊的,为了表示对老者的赞同,他“咿呀”一声笑了出来。
老者露出惊喜的面容,走到孩子的面前,柔声道:“你听懂了对不对,你一定听懂了,你这个小天才。”
十三觉得老头疯了,斜视一眼,嘟囔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听懂了才怪,前辈你……”
“住口,就算是婴孩也比你聪明,你个蠢蛋。”
无端被老者呵斥,十三心有不甘,却不再言语,看着飞向自己的一只蜜蜂,他饶有兴趣的向它挥了挥手,然后便看到远处高树上一个巨大的蜂窝。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十三对两个三岁孩童说道:“想不想吃蜂蛹,十三叔去给你们弄好不好?”
两个孩子茫然的看着他,但是听到吃东西,也不管那是什么,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对于十三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他找了一根细长的竹竿,一下子跃上另一棵树的枝桠上,然后瞄准蜂窝,一竿子掷了出去。
蜂窝中的蜜蜂四处寻找毁灭自己家园的仇敌,十三脚下的树枝太细,一下子断了,好在他轻功还好,没有摔个嘴啃泥。但是蜜蜂已经发现了他,一齐向他围攻上去。
十三顺利取得了蜂窝,一张脸却被蜜蜂蜇肿了,之前的毒素才消失不久,现在又被蜇成了麻子,戚大姐看了之后,笑得合不拢嘴。
野生的蜜蜂窝里找不出蜂蜜,但是两个孩子吃了蜂蛹,也算是大补的食材,婴儿冯牧也沾了一点光,戚大姐将它捣成汁水喂了他一点,虽说吃不惯,可是对身体却有好处。
老者看了看众人,出声问道:“你们可有见识过钱塘江大潮?”
众人齐齐摇头,老者便平声说道:“算算日子,明天就有潮汛,不如我们多等一天,看了涨潮再出发吧。”
他们夜里住在一家普通的客栈中,在晚饭之后,两拨江湖客因为言语不合而大打出手,砸烂了店里很多东西。
掌柜是一个瘸腿的中年汉子,将近五十多岁,胡须很长,他看着那些江湖客砸东西,始终不出声阻止。
店里的小二见掌柜都这样,也躲在一边看好戏,待那些江湖客两败俱伤,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时,掌柜才让店小二前去索要赔偿。
其中一名壮汉听说敢问他们要赔偿,抓起手中的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眼的店小二,谁知店小二只是轻轻一脚踩了下去,便听得壮汉手指骨被踩断的声音。
站在二楼看戏的老者,对他身边的十三淡淡说道:“看见没,一个店小二也比你厉害,你这点功夫还敢在江湖上混吗?”
十三不可思议的看着下面的店小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寻常店小二哪有这般身手,这名店小二和那掌柜究竟什么来头?
他心中的疑问一直没有被解答,直到几年后他故地重临,真相才水落石出。
第二天他们平安离开,无人寻衅,十三不断回头,可是掌柜和店小二都不看他们一眼。
观潮的时候,原本健朗的戚大姐却突然病倒了,老者抱着婴孩冯牧,看着滚滚而来的潮水,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你看这潮水,它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就如同人的呼吸一般妙不可言。”
婴孩冯牧又是一声脆笑,老者见了,笑得合不拢嘴。
第三十七章 妙手贼盗
马车一路经过无数的楼台水榭,在一片春景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愉悦,十三的天性较为烂漫,不由得唱起歌来。
那是来自师父的家乡陕北秦川的民谣,原本有种朴实悲凉的意境,而在十三的口中唱出来,却完全是粗旷豪迈的呐喊。
“朝神仙,离茅庵,将身子一晃,一晃遥遥离了宝港,要下长安。怀抱上,渔鼓,手拿上笏板,要与我婶娘把寿拜,度我妻归山。”十三的歌声四处飘荡,在寂寥的古道上,传得很远。
老头没有再说三道四,看着得意洋洋的十三,开口说道:“虽然功夫不行,可是歌唱得还不错,你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十三更来了精神,笑哈哈的说道:“那是,在我们兄弟之中,就属我的嗓子最好。”
老者看了看车窗外黄灿灿的菜花地,头也不转的说道:“嗓子好算什么本事,最多不过取悦他人的戏子,能靠它上阵杀敌不?”
十三脸上一僵,自认倒霉,心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这样,可我悟性低,学不会高深的武学,又天赐一副好嗓子,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难道怪得了我?
再也没有追兵,也不用再躲躲藏藏,戚大姐的心情也很好,因为沿途能够遇到很多新媳妇,可以帮冯牧喂奶。
两个小孩子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围绕在十三的身边,期待他能够拿出什么好吃的东西。十三倒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总能够找到一些野味,让两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大饱口福。
戚大姐哄着哭泣的冯牧,两个孩子时不时跑过来看,戚大姐便会耐心的跟他们说这是弟弟,今后不论多么艰辛,都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两个孩子并不懂得这些手足之情,只是在嘴里饶有兴趣的重复着“弟弟”这个词,婴孩冯牧心中欢喜,因为穿越到这个世界,他虽然丧失了生母生父,却多了许多照顾他的人,他再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便是这样一路赏景,一路前行,一行人经过长久的跋涉,终于到了绍兴府,在这里他们将结下一段善缘,为将来的日子收货无尽的财富。
刚到绍兴府,十三带着两个小孩去买糖葫芦,就在一面废弃的墙上看到一个告示,说本地的官绅徐家被一个盗贼长期骚扰,苦恼不已,重金悬赏能够捉拿那妙手神偷的奇人异士。
十三将这件事情向老者说了,老者只是长叹一口气,道:“你有那个本事吗,还是莫要去丢人现眼罢。”
十三一下子沉下脸来,拍着胸脯说道:“怎么说我也是朝廷的锦衣卫,抓捕那些个毛贼自然不在话下,前辈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得为民除害。”
老者没有再反对,跟着十三一同进入了徐府,徐府的当家人徐鏓一听有人前来帮忙捉贼,热情地款待了众人,可是看着一行人中老弱妇孺皆有,只有一个精壮的汉子,不免有些担心是骗吃骗喝的江湖客。
十三向徐老爷打听了那贼人的事迹,从徐老爷的口中得知,那人名号“空空手”,已经来府上偷盗了好几次,每一次前来都会预先通知。
徐府对此事十分看中,每次都安排了众多家丁护卫,势要将那贼人拿下,可是每次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那空空手都是来去自如,众人奈何不得。
那空空手也奇怪,每次都只拿一件值钱的器物,从不伤人性命,所以徐老爷向州府长官禀告时,对方却说反正不伤你性命,你的钱财多,拿一点也并无大碍。
徐老爷一气之下,便决定自己招募奇人异士来降服这名怪盗,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些江湖骗子,徐老爷多次受骗之后,心中苦不堪言。
看着十三煞有介事的安排家丁布防,在何处设置陷阱,徐老爷心中宽慰了不少,心道真是遇到了行家,看来这一次定要让那空空手有来无回,到时候抓住了他,定要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看他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
兴许是得到消息说徐老爷招募了能人捉拿自己,空空手的飞鸽传信在下午就到了,说晚上要来偷徐老爷最珍贵的宝贝,徐老爷大惊失色,他最珍贵的宝贝不就是祖传的玉葫芦?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手。
夜幕降临,众人苦苦等候,不见空空手如约前来,十三草草吃过晚饭,全神戒备着藏宝的库房,一众家丁也各自躲在事先安排的地方。老者看着十三认真的样子,自顾自得喝茶,摇了摇头,转头去逗玩戚大姐怀中的冯牧。
夜幕深沉了,众人都有了睡意,老者更是呼噜震天响,戚大姐带着孩子们也早都睡下,只有十三还在执着的等待空空手前来。
兴许是长期的跋涉,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在这时,厅堂中的灯光在瞬间熄灭了,十三只觉得一股劲风从他旁边掠过,等他追过去的时候,便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多谢徐老爷的玉葫芦,这个东西我收下了。”
“贼人哪里走,今日叫我撞见,也算你倒霉。”十三大喝一声,让家丁们启动机关陷阱,一时间屋顶的大网,地上的绳套,房间中四处乱射的木棍交织成了一道严不透风的网,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躲过去。
谁知那空空手哈哈大笑一声,道:“这等雕虫小技,本大爷还不放在心上,徐老爷,我们后会有期。”
他的声音说完,身影便凭空消失在屋子里,十三大惊之下,拔腿就追了上去,可是一不小心中了自己设下的机关,被一根绳套吊在了半空,他一下子拔出匕首,斩断绳索,就向空空手追了过去。
空空手的身影何等快速,穿行在大街小巷,如同最狡猾的脱兔,便是那最灵敏的猎犬,也难以寻踪捉到。
可是空空手却顿住了身形,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老者,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他想要从左侧的屋顶飞逃,可是身子刚刚跳起来,就被一颗核桃打中了。
老者上前将破了壳的核桃剥开,饶有兴趣的吃了起来,空空手额头被打了一个包,还有淡淡的血迹,此刻穴道被封住,他拿着手中的玉葫芦,真是哭笑不得。
竟然会失手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看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第三十八章 结缘
十三见到妙手空空手被制服,上前来将他抓住,拖着往徐府走去。老者见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在后面叫道:“无耻小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十三苦着脸,皱了皱眉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多谢前辈相助,你说对了,要不是你,我又要丢人献丑。”
老者呵呵一笑,问道:“要吃核桃吗?刚用他脑壳砸开的,味道还不错。”
十三和空空手都是一脸苦相,十三平静的说道:“多谢前辈了,我可什么也吃不下,差点就辜负了徐老爷的信任,我心中有愧。”
老者自顾自吃着核桃,见十三走远,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心地不坏,可就是人傻了一点,估计没救了。”
他的话说完,身影就跃上了房檐,飞入徐家睡觉去了。十三绑着空空手,让他跪倒在徐老爷面前,将他手中的玉葫芦取下来,交给了徐老爷。
徐老爷的宝物失而复得,疼惜的将它捧在怀中,又是爱抚又是亲吻,样子跟痴儿顽童并无两样。
“徐老爷,这贼人如何处置?”十三见到痴痴呆呆的徐老爷,慌忙出声问道。
“啊,就把他交给官府吧,让他在牢里吃点苦头,看他还敢打我宝贝的主意。”
听到徐老爷这般说话,空空手冷哼一声,说道:“你个蠢材,师妹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他一句话说完,脸上有淡淡胡须的徐老爷忍不住向他看了过去,只见那怪盗空空手脸上并无胡须,样子还算清秀,似乎才过而立之年。
十三也看着跪在地上的空空手,从解开他穴道时他就发现了这人的武功很差,可是轻功却是一等一的好手,难怪他怎么也追不上。
看来武学之道,贵在专一,要是他也专心致志的学轻功,虽说不能超过他,可是差不到哪去吧。
这样想着,徐老爷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思维,只听徐老爷不悦的大声说道:“这里哪有你的师妹,我的妻子怎么会和你这贼人相识,真是荒谬。”
“那你让她出来与我对质,要不是你有钱,师妹又怎会抛下我跟了你,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有几个臭钱的人,自己没本事,却专抢别人的老婆。”
空空手说得信誓旦旦,心中的苦终于有处发泄,他一下子说了出来,长久以来的郁闷之情也得到了缓解。
“这就是你来偷东西的理由,真是荒唐,太荒唐。”
徐老爷如是说着,空空手却淡淡一笑,说道:“我要偷光你的东西,看她还肯不肯跟你这个穷光蛋?”
他的话音刚落下,从后堂传出来一个声音,说道:“就算他成了穷光蛋,我也一样会跟着他。”
这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听了之后,齐齐望着后堂的方向,只见一个美妇缓缓走了出来,样子有些愠怒的说道。
“夫人。”
“师妹。”
徐老爷和空空手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美妇看了两人一眼,对空空手说道:“师兄,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和你只有同门之义,手足之情,并没有男女之爱,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空空手不甘心的看着美妇,指着徐老爷说道:“那这个男人你就喜欢了?他有什么好,屁大一个官职,有几个臭钱,就值得你托付终生了?”
“值得,很值得。”
空空手“唉呀”一声惊叫出来,摇头说道:“我不信,你在骗我,你身在这府中,如同笼中鸟一般,哪有我们浪迹江湖逍遥快活?师妹你还是跟我走吧。”
在一旁的徐老爷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亏你空有一身好本事,做人却这么糊涂,就凭你,哪比得上我的十分之一?”
“你放屁,你个废物还有资格教训我了?”
面对空空手的质问,徐老爷淡淡说道:“你真是不懂男女之情,对于女子而言,找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能有个稳定的家庭,比什么都重要,难道真陪你浪荡江湖,一辈子做那任凭风吹雨打的飘摇浮萍?”
空空手正想出言反驳,徐老爷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你呀你,根本不会疼人,只顾着自己逍遥,以为有了钱就能得到女子的爱,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了博得夫人一笑在她门前等了三天三夜,她身子骨受了风寒,我非但遍访名医,还亲自试药,这些你都为她做过吗,你以为爱就真的那么简单?”
空空手被说的哑口无言,旁边的十三也同样是呆愣在原地,他在心中感叹:读书人真是惹不起,武者刀剑杀人,割喉穿胸,而文人言语杀人,却能够字字诛心!
空空手悔恨的低下了头,旁边的美妇轻柔的说道:“师兄,你的情意我懂,可是你真的不适合我,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谁知那空空手倔强的脾气上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突然磕头起来,说道:“求你们让我留下来,哪怕做一个家丁仆人,我要留下,我要学着怎么爱人。”
徐老爷觉得要是不答应,恐怕就家无宁日了,他三天两头来捣乱,这个能人走了之后,还真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当下也不顾妻子的反对,点头应承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徐老爷带着妻子,旁边是已经做了家丁的空空手,去向十三一行人送行。徐老爷很热情,十分感激他们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十三老实不客气的接下了徐老爷送上来的谢礼,呵呵说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老者看着有些无耻的十三,还是面带着笑容,戚大姐怀中抱着婴孩冯牧,徐老爷也十分喜爱,他出言询问是否能够将他收为义子,也算是结下一段善缘。
戚大姐点头答应了,由此徐老爷送给冯牧一枚玉佩作为信物。十年后他的一个孩子出生,取名叫徐渭。
便是这个徐渭,他的才华在整个大明王朝,无人能与之匹敌,当真是冠绝当时,映照古今。
冯牧多了这样一个义弟,为他今后的抗倭事业,收获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便是这样的国之栋梁,撑起了大明江山的脊梁!
第三十九章 大明阁臣
告别了徐家人,十三一行人乘坐马车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浙江余姚。
江南风光历来被无数的文人骚客赞扬过千百回,老者为了不辜负那样的美景,在马车中早已坐不住,下车走了起来。
只见那烟锁重楼,雾笼轻舟,扶风杨柳如细腰宫女摆动着蹁跹的姿态,而凫水白鹅却静静观察着行人,有一股飘然出尘之气。
相传晋时王羲之就对白鹅倍加喜爱,从它们的优美姿态中领略了无穷无尽的书法神韵,醉酒书写《兰亭序》,世间再无行书能与之匹敌。
老者年轻时候醉心于武道,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逐渐发现武学可与天地间万事万物相通。
“灵猴献桃”“白鹤亮翅”等武技不是由自然感悟而来,老者望着那如画的江南春景,喃喃吟诵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好一个如画江南。”
这一次再也没有煞风景的十三来打搅他,因为十三带着两个小孩跑去河里捉鱼了,戚大姐抱着婴孩冯牧,在河边观看石桥上相约的一对情侣。
想来也是江湖儿女,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是大门不出,想要看到与情郎约会,那可真犯了忌讳。
戚大姐忍不住靠近了些,便听得那男子说道:“绿娥,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凭我手中的长剑,三年后我一定可以名满天下,到时给你赎身,迎娶你过门。”
女子眼含柔情的看着这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幸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信你,我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
她说着,便将自己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首饰交给了男子,叮嘱道:“这些盘缠你小心收好,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可千万莫要负我。”
男子咬咬牙,点头接过女子手中的首饰,将她拥进自己怀中,不断重复道:“不会,不会。”
戚大姐只觉得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就仿佛当年的自己的一个化身,出现在这江南的春景中。
如此良辰美景,那个少女不怀春?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哪怕是置身于烟花巷陌中的女子,也同样怀有追逐真爱的痴心。
戚大姐忍不住摇头,好想大声告诉那个沉湎于情爱中的痴傻女子,让她不要相信男子的甜言蜜语,不然是无穷无尽的悔恨与哀怨。
她甚至已经将手摸进了衣兜里,暴雨梨花针的盒子传来冰凉的气息,一如死神的亲吻。
可是那个游侠儿,毕竟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酸秀才,说不定他真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在戚大姐感慨万千的时候,瘸着腿的船夫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十分羡慕的说道:“真羡慕他们,我当初连屋里人长啥样都没见过,就迎娶过门了。”
戚大姐有些动容,出声问道:“那你可有过遗憾,可有过后悔?”
船夫却突然哈哈一笑,说道:“虽说她不美,可是持家有道,贫寒人家能有这样一个老婆,还挑剔什么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船夫,脸上平和的微笑让戚大姐十分动容,她也想有个人能够常伴自己左右,哪怕只是普通的柴米油盐,哪怕没有什么功名富贵。
短暂的歇息之后,老者坐回马车之中,他突然安心打坐起来,十三带着两个孩子打打闹闹,他却是充耳不闻。
十三望了一眼突然很认真严肃的老者,看着他老僧入定古井无波的模样,知道他在突破一个新的境界,便悄悄让两个孩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瞌睡连连。
马车到了谢府外面,老者才睁开双眼,缓缓从马车中走了下去,他早先那副邋里邋遢玩世不恭的模样在瞬间消泯于无形。
虽然是灰布衣衫,可是在他超然绝尘的气质下,衣袂无风自动,竟有种道骨仙风之气,让人莫敢仰视。
老者对门口的家丁说明了来意,摸出一块书写着细小文字的铁牌,交给了那名家丁。
家丁起初还有些怀疑,不敢懈怠,却也不热情,可是见到那块小铁牌之后,立马换了脸色,一脸的恭敬,慌忙在前方带路,将老者往里面请。
谢于乔作为弘治年间的著名阁臣,自然是人中龙凤,听到家丁禀告说他一直等待的那个老人就在院子外面,原本还在练书法的他,手因为颤动,将一点顿得很重,一副字也就那么功亏一篑。
他哈哈笑着,不及家丁在前引导,反倒是跑到了家丁的前面。而在院子里,迎风站立的那名枯瘦的老者,不正是他的至交好友吗?
作为大明内阁的成员,谢迁经历过太多的人和事,什么大风大浪,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他自信都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是见到这个老友,却让他惊慌失措。
阴险狡诈的八虎,老谋深算的政敌,圣意难测的帝皇,他都小心翼翼的挺过来了,可是面前的老友比起那些人,却更让他激动。
“你怎么现在才来,可知道我等待你的大驾光临,早已经是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谢大阁臣连珠似的话语不给老者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沿途可有什么凶险,就算有凶险也不怕,以你的本事,那些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者正要开口,谢大阁臣继续说道:“虽说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一想到京城八虎蛊惑圣听,祸乱朝纲,我就气得食不下咽,寝不下眠,可恨可恨!”
十三愣住了,他身后的一众人也跟他一样目瞪口呆的表情,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几乎是帝国权利顶峰的人物,听他滔滔不绝的话语,都有一种云里雾里的错觉。
老者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平淡的说道:“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如今虽然远离京师,可也将这小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属不易啊。”
谢迁哈哈一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哪敢不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是如今退居江湖,形同废人,我心中虽有杀贼之意,却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从下午一直交谈到了晚上,谢迁命家丁掌灯,他要和老友触膝长谈。
戚大姐在院子里仰望天空,一时间思念袭上心头,泪水滴落在冯牧的脸上。
冯牧睁大了黑漆漆的眸子,望着那广袤无垠的天空,只见皓月星辰,缥缈灵动,大道无形,幻化无边!
第四十章 长江后浪
十三的心思单纯,就算那茫茫夜空生出一朵花来,他也不见得会瞧见,因为他没有特别的事情打扰,总喜欢找周公下棋。
两个孩子却对他不依不饶,缠着他,要听那英雄的故事,十三一个粗人,师父是比他更粗的粗人,从小哪里听过什么故事?
要说英雄的话,那还真有,自己就是!
于是他就将自己与三哥缉拿犯人的那些过往,添油加醋的讲给两个小孩子听,说道动情处,十三自己还会两眼露出泪光。
毕竟三哥从小到大最照顾他,他无数次死里逃生,也是三哥不顾自身安危挺生而出。
十三一边眉飞色舞的吹嘘自己如何了得,一边又忍不住回忆当年的兄弟情分,心想三哥对自己恩重如山,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遗孤照看好,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临死前还是往自己脸上摸几把黑灰的好,他可没脸见死去的三哥。
两个孩子彻底呆住了,虽然小脑瓜不太明白十三所说的兄弟如手足,可是见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样子,就知道十三叔说得故事很精彩。
精彩是精彩,可是两个孩子醒来之后,一个字也不会记得。
晚饭后,老者就和谢迁进入了书房,谢迁坐在椅子上,神色悲凉的望着老者,老者面不改色,也平静的与谢迁对视着。
似乎这个皇帝看中,大臣敬仰,权奸忌恨的阁老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长润,这些年不见,你苍老得让人咋舌,是什么让当年意气风发的你,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谢迁开口问道,而字长润的老者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因我输了一次,一个人不论他胜利多少次,但只要在关键时候输一次,就足以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谢迁大惊失色,开口讶然问道:“以你的本事都会输,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你更强的人,那人是谁?”
长润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道:“自然是有的,只要是人就难以摆脱七情六欲,就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弱点,所以我会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谢迁忍不住好奇道:“可否告知我,你是因为何事分心了,那个击败你的人又是谁?”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说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谢迁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几乎要让他跳起来,好似有万千蚂蚁趴在身上,让他心痒难耐。
可是他也知晓,老者既然不想说出来,他再继续问下去也是徒劳,当即强忍着好奇,拿出自己的一首诗,对老者说道:“这是我近来所做,还望你指点一二。”
老者拿着谢迁的诗稿,只见上面写道:“过险方知世路难,闲中丘壑任盘桓。鱼羹饭饱腹频鼓,山竹居幽身易安。兴在溪流长独往,行逢野劳罄交欢。晚来云尽天如洗,倚杖逍遥眼界宽。”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此作含蓄深远,意境平和,融闲适之情于平淡之景,造诣在当今实属翘楚。可我从你的诗作中读来,却隐隐感到你的郁闷与不愤。”
被老者一语道破,谢迁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我与那刘健一同弹劾刘瑾等人,眼见圣上就要除去那些祸患,可是事情只经过了一夜,便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奸贼竟有颠倒黑白只能,非但保住了项上人头,还反攻倒算,将我与刘健逐出了京师,我怎的不心中气恼,要是那李东阳能够决绝一些,我们何至于沦落如今的地步?!”
老者只是微微摇头,叹息道:“此事未必如你所想,就好比这诗文,它的最高境界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依我看来,你的行文间多了一分斧凿之气,失了真意,落了下乘。为官从政同样如此,朝堂局势风雨变化,哪有稳操胜券的不败之道?圣意难测,李东阳选择留下来未必不是等待最佳的良机,这一点你和刘健又矮了他一个境界。”
被长润老者如是说,谢迁露出了羞愧的神情,说道:“看来是我等太过莽撞了,要果真如此,那李东阳忍辱负重,当真也难为他了。”
赞同的点了点头,长润老者微微说道:“你我都老了,看来今后的的天下,终将要交给那些年轻一代去耕耘,你我还是乐天安命吧。”
谢迁豁然开朗,道:“不争了,再也不争了,现在想来,老夫以往就如同身处坚壁,不见明光,如今被你道破,真是明心见性。”
“你能这般想,自然是再好不过,在我的印象中,有个有趣的年轻人倒是不错,看来以后的天下,必然会让他鱼跃龙门,遨游九天。”
听到长润老者赞不绝口的夸奖,谢迁不由得开口问道:“长润你说的这个年轻人是?”
“他的名字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他爹王华是个状元。想想那一次见面也是十八年前了,想来这个年轻人已经崭露头角了吧。”
听着长润老者的话语,谢迁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长润所说的那个年轻人我有印象,叫王守仁,是兵部一个六品小官,官位虽低,但却有一身正气,当时我们联合上书要求惩治刘瑾等人,刘瑾蛊惑圣上使得刘健与我被逐出朝廷。之后,坚持上书的南京科道官戴铣、薄彦徽等也被捕入狱,许多官员都保持缄默。而仅为兵部最低等级的正六品官员的那个年轻人却上书解救戴铣等人。刘瑾假传圣旨,他被处以“廷杖四十”的惩罚。如今看来他倒还有几分骨气。再后来我听说他被扔进了锦衣卫大牢,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被贬到了贵州龙场。”
老者微微抚摸胡须道:“天将降大任与他,看来真要受一番磨砺呢。”
“我看未必,被贬到那个荒凉的地方,他只怕很难活下去了。”谢迁不无遗憾的说道。
“哦?”长润老者微微叹息一声,说道:“那这样看来,属于他的时代还未彻底来临,老夫可是很期待那个年轻人的表现呢?”
谢迁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见他虽有才华,倒不至于像长润你说的那般惊世绝艳,相比之下,比他小的李梦阳,却更有才气许多。”
“李梦阳,又是何人?”长润老者饶有兴趣的问道。
“此人很有才华,在文坛也很有地位,主张文学复古,‘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在这样的倡导下,倒是为文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一改之前的靡靡之风。”
“哦?”老者有些许疑惑,微微点头,说道:“那如此看来,江山真是代有人才,横空出世,长江后浪,更胜前浪。”
第四十一章 誓言今生
老者在谢府待了两天,脱身名利场的谢迁,心境逐渐平和下来,他们回味着一些前尘往事,经年旧梦,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这一日,在院子里,望着满院的桃李芳菲,长润老者说道:“古语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惜它们生错了地方,若不是豪门富贵人家,亲近的人必然不少。”
谢迁有些动容,他的心中一直憋着一个问题,在老者临走之际,再不说出来的话,只怕此生就再无机会说出来了。
“你当真不去见她一面,据我所知,当年她以为你葬身鱼腹,痛断肝肠,一夜白头,如今也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谢迁手拿折扇,看着面前的老友,平静的说道。而老者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相见不如不见,如今老夫只想完成最后的心愿,便足够了。”
“你们当年那一战轰动天下,到底结果怎样,有幸见证那场大战的武林人士都说你胜了,而你却说自己败了,到底怎么回事?”谢迁站在李树下,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到他的身上。
老者微微闭上了双眼,似在回味当年的情景,只听他淡淡说道:“当年我们打了三天三夜,中途停了十五次,难分高下,可是最后那一战,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目,我被逼入绝境,虽然斩下了他一条手臂,可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谢迁看着那个神情落寞的老者,有些焦急的问道:“那也是你胜了,你在那之后,怎么会被关在南京兵部的大牢里?真是匪夷所思。”
有风吹动,花瓣轻轻飘落,衣袂轻轻飞舞。
老者只是平静的说道:“我那时已经心智大乱,不辨敌我,当场击毙了数十名武林名宿,当我恢复意识之时,只见他们像看恶魔一般看着我,一起出手,将我打入了海中。”
谢迁微微点头,喃喃自语道:“难怪那些人只说你胜了,再要追问细节都是绝口不提,原来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长润老者的神情落寞,语气黯然,说道:“所幸我被一个渔民救了起来,再以后我便自愿进了那大牢,原本打算再过四年出来,可是因为遇到了故人之子,计划才有所改变。”
“什么故人之子,什么计划?”谢迁惊讶的问道。
“我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木一合之子,既然你问了,我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答应。”
谢迁爽然说道:“你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尽力办到。”
“我带来的这些人,你收留在府上,我此次前去凶险无比,照顾不到他们。”
听着老者的话,谢迁拍着胸脯道:“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安置好,当成亲人一般对待。”
不等老者说出感激的话,谢迁更加好奇,继续说道:“你说有什么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
老者微微一笑,道:“其实并非什么大事,便是当年我们说好,二十年后再战一次,我若输了便将武学秘笈尽数相送,他若输了扶桑浪人就再也不能踏足中原。”
谢迁神情刹那间变得十分惊恐,不可思议的看着老者,说道:“这个赌注未免太大了吧,帝国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是不是太草率了?况且就算他们踏足中原,难道我大明铁骑会任由他们嚣张下去?”
没等老者开口,谢迁继续说道:“再者说来,这些年过去了,也还不知道他是否尚在人世,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空口约定,赶赴那凶险之地呢?”
“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要是言而无信还怎么在天地之间立足?”
“可是长润……”
“好了于乔,老夫知晓你一番好意,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至今日起,老夫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希望还来得及。”
听着老者的话,见识过官场尔虞我诈的谢大阁老只觉得云里雾里,开口问道:“长润你打算做些什么,老夫可能帮到你?”
微微点了点头,老者露出怅然的神情,说道:“实不相瞒,老夫要带走那个婴孩,去那岛上闭关三年,将一身的内力尽数融入他体内,会不会承受不了暴体而亡?就看他的造化了。”
谢迁见识过数不清的奇闻怪事,但是听到老者的话,依旧是目瞪口呆。要将他几十年的内力尽数传给一个婴孩?如此乱来,真是闻所未闻,难道长润当真走火入魔了不成?
谢迁讶然开口道:“虽然不懂武学,但老夫也知道你这样做的荒谬,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婴孩有天神相助,承受了你的内力,可是失去内力的你,要怎样面对那个人,你这样做,在未战之前便已经落败,难道你真要将中原武学拱手让给那扶桑倭奴,若真是这样,那我大明江山岂不是岌岌可危,我社稷黎民岂不是暴露在倭奴的刀口之下?!”
看着谢迁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老者却依然是平静的说道:“老夫这样安排,自然相信我巍巍中华人才济济,若是尔等蛮夷胆敢犯我疆土,我大明铁血男儿自当挺身而出,虽强必战,虽远必诛!”
一旁的谢迁不住的摇头,语调有些颤抖的说道:“这不是治国之道,经世治国讲究上辅圣上,下安黎明,决计不能这般冒险,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兵行险着,于乔啊,你以为老夫愿意这般冒险?”老者长长叹息一声,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老夫之所以这样安排,只因为预感到不是那人的对手,与其战败而将帝国未来葬送,不如将命运交给后辈,就赌我华夏未来几百年的气运!”
谢迁吓得几乎要晕倒,口中喃喃道:“好大的手笔,这要真有个万一,我千古文明岂不是要毁于一旦,那可是直到天荒地老也难以洗刷的骂名啊,问世间几人承受得起?”
老者依然是平淡的说道:“老夫夜观星象,发现斗数之主紫薇正值春秋鼎盛,而七杀、破军、贪狼、天府、天相也都暗中耀动,究竟生出怎样的变化,老夫虽然十分期待,却只叹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说完,谢迁有些茫然的望着他,他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沉声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大明的国祚,注定要由他延续。”
第四十二章 计除奸邪
在谢迁的安排下,手下人替老者准备了一艘大船,老者让戚大姐一行人留在谢府,自己独自抱走婴儿。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十三,三哥留下的血脉,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要是真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
船夫也反复恳求留在老者的身边,他身上的毒还没有解,要是再发作,还得靠他帮忙缓解痛苦。
戚大姐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跟着去,留在谢府里对两个小孩子都好,只要有个地方安居,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最后的结果是戚大姐带着两个孩子留了下来,虽然她还想去京城问个明白,可是现在也只有等孩子长大一些再说。
“记得三年后派人来接走他们。”
长润老者最后对谢迁叮嘱道,便在一众护卫的陪同下,登上了一艘巨大海船,由临山卫出发,驶向那座宿命的小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又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官船避开了无数的礁石,向那一座风景毓秀,绿树成荫的小岛进发。
但见海岸岩石错列,受风涛冲蚀,年长月久,形成天然凹槽,宽一、二米,长数百米。随着潮汐吞吐,产生共振,便发出奇妙而有节奏的音响:初如管弦细奏,继如钟鼓齐鸣,再如龙吟虎啸,声音奇妙,最后似巨雷震天,骤雨泻地,组成一曲曲动人心弦的自然交响乐,远送海天,“如撞万石钟,经沧海者,叹观止焉”。
这便是为“湄屿潮音”,而这座岛就是妈祖娘娘的诞生地——湄洲岛。
岛上的原住民不多,九成都是靠海吃饭的渔民,见到这么大型的官船前来,都吓得不轻,远远的观望,谁也不敢走近一步。
老者抱着婴孩冯牧下了岛之后,便让那些护卫们回去复命了,十三望着一浪又一浪的海潮,不由得心生豪气,想要学那些文人吟诵一两句诗,可是只叹胸无点墨头脑空空,也只得望洋兴叹。
老者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湿润的海风吹袭脸庞,一如那柔情万千的佳人的手指抚摸。
他轻轻呼吸着海风的气息,时光在不经意间已然过去了十六年,真是不易察觉,原来故地重游,竟然这般物是人非。
弹指十六年,芳华刹那间!
在十三的比划下,原住民是懂非懂的看着他,十三拿出一些碎银子,请求这些朴素的居民帮他们盖一间小木屋。
懂了十三的意思之后,渔民们很热情的帮忙,可是一间屋子哪是一两天能够建好的?
期间他们各自住在渔民家中,老者带着冯牧,白天去山洞中闭关,中午给他喂些米汤,到了晚上回去,再想办法弄一些羊奶马奶。
如野草一般卑贱的生命,却在顽强的生长着,冯牧不仅没有消瘦下去,反而长得白白胖胖,可见老天垂怜。
七月的海面上吹来湿润的海风,十三的小木屋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建好,可是在这期间时不时就暴雨倾盆,延误了工期。
小木屋在暴风雨中安静的伫立着,只有经受住了最终的考验,才能宣告它的价值,经过好几次****,小木屋都没被摧垮,老者才带着冯牧放心的住了进去。
正德五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年份,在这一年中,当冯牧还在戚大姐怀抱中,刚到谢迁家中时,天下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明朝宗室安化王朱寘鐇起兵造反,名义是“清君侧”,传檄历数刘瑾的罪状。
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韩少飞等人被押解进京的途中,官兵在半路上凭空消失,他们一众朝廷重犯也都人间蒸发。
提督东厂,假传圣旨,狐假虎威,草菅人命,权倾朝野的刘瑾,不得不面对生平第二次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恐惧中,作恶多端的刘瑾派出大批的锦衣卫到处收缴安化王的檄文,同时不得不重新起用一度被罗织入狱的大臣杨一清为总督,“八虎”之一的张永为监军,讨伐安化王。
赋闲在家的谢迁得到这些消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已经过了花期,结上了果实的桃树,喃喃自语道:“长润说得没错,李东阳卧薪尝胆,真的是在谋划一击必杀的计策,看来这一次刘瑾是插翅难逃了。”
戚大姐带着两个孩子,帮忙打扫院落,谢迁原本阻止过几次,见她一再坚持,便不再管她。
“娘,弟弟哪去了?”
戚大姐不经意被孩子这样问起,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婴孩已经被人烙印在了心中,就算小孩子也不例外。
“弟弟跟着一个活神仙学本事去了,小天和小运不久就能再见到他了。”
戚大姐抱着两个孩子,心想自己的孩子也有这样的造化该多好,学得一身本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什么困难也无法将其击倒。
时光又过了一段,平定了安化王后,杨一清趁机游说张永回朝后联手除掉祸国殃民的刘瑾。
张永对刘瑾衔怨已久,和杨一清一拍即合,定下了诛杀刘瑾的大计。
而幕后的的李东阳也走向了前台,他与不久之后成为首辅的杨廷和搜集了刘瑾的各种罪证,只等那最后一击。
张永在一众高手的护送下,顺利躲过了刘瑾的耳目,进入宫中面见皇帝,告发刘瑾要夺取大明天下!
贪玩成性的正德皇帝随口说道:“他要夺取大明天下,就让他夺取罢。”
太监张永一呆,江山社稷都不要的皇帝,还真是第一回见到,他苦笑着,颤声问道:“那刘瑾夺了大明江山,陛下又当何去何从?”
正德皇帝终于发怒,大声说道:“派人去捉拿刘瑾,现在就去!”
兴许预感到了危险的降临,刘瑾并没有回家,他就近睡在了内值房,为的是能够随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应对。
他相信自己暗中布置的那些爪牙,能够保护自己周全,再不济也能拖延个一时三刻,给自己安全逃走的时间。
可是他却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那些躲在暗中的走狗,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被人轻易解决了。
刘瑾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有旨意!刘瑾速接!”他猛然惊醒,穿好衣服,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因为他相信这个朝堂,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
然后他看见了面带笑容的张永,以及张勇身边几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睁着血红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自己,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四十三章 刘瑾伏诛
横行无忌权倾天下的刘瑾被抄家,共计抄出白银五百多万两,奇珍异宝文人书画不计其数,正德皇帝听闻之后,也不禁为之诧异,前去观看。
然而天子毕竟年少,平日受刘瑾蛊惑太久,一时间没有那奸贼陪在身边,有些不适应。想到那人侍奉自己这么久,对自己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正德皇帝便动了恻隐之心,他特意下令,给在牢中的刘瑾送几件衣服。
张永得知消息,心中惊骇,万一刘瑾死鱼翻身,反攻倒算,自己就万劫不复。
就在他万分恐惧的时候,李东阳前来拜会了他。李东阳微笑着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不要再有后顾之忧。
第二天,整个大明朝廷,风云激荡,六部六科、十三道御史同时上书,众口一辞弹劾刘瑾,罪名共计十九条,正德皇帝的案头被铺天盖地的举报信淹没。
再次检查刘瑾家中,竟然发现了上千副盔甲武器,同时发现在刘瑾经常使用的一把扇子的背后有暗藏的匕首。
看着满桌的文书和罪状,还有那把寒光毕露的匕首,皇帝龙颜大怒,骂道:“狗奴才,真要造反不成?!”
习惯了嚣张跋扈作威作福的刘瑾,虽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却依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看着那些审讯的官员,口出狂言道:“尔等官员,皆是我举荐,如今胆敢审我?!”
周围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害怕刘瑾死灰复燃,给自己沉重一击,坐在堂上的刑部尚书都头冒冷汗,更别提一众品阶不高的官吏。
“满朝文武,何人敢审我刘瑾?!”
“我敢!”话音落下,走出来一个苍老的官吏,刘瑾大惊失色,嘴唇微启,却难以发出一个字。
这位老官吏竟是驸马,他的资格比三朝元老还要高,莫说刘瑾,便是皇帝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在老驸马会审之后,刘瑾谋反,罪恶滔天,正德皇帝下令将他凌迟处死。
正德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刘瑾在囚车中望着那个与平常并无不同的秋日早晨,天空依旧纯净而蔚蓝,和五十多年前他初入宫时并无两样。
可一眨眼,便走完了这罪大恶极却又荣华富贵的一生。
被绑在行刑的柱子上,刘瑾再次看到那个眼露凶光的刽子手,一颗心早已吓得破裂了。
这个人不是几个月前,被自己利用,最后派人灭口的锦衣卫副千户韩少飞吗?
他不是已经在押解的途中被自己派人暗杀了吗,难道此刻他化身为复仇的恶魔,来收取自己的性命了吗?
目空一切,不信天命的刘瑾,终于体会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真谛。
所有前来观看行刑的百姓,都不希望恶贯满盈的刘瑾一下子死去,太便宜他了。
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割在刘瑾身上,刘瑾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可是愤怒的人群充耳不闻,一直拍手称好。
韩少飞一只独眼血红,他几乎就要丧失理智了,每割一刀都是为了一个被刘瑾戕害的无辜生命,可是哪一刀是为了自己的妻儿子女呢?
刀锋如同死神冰凉又锋利的舌头,一次又一次吻遍刘瑾的全身!那些被迫害的文官站在一旁,悠然地欣赏刘瑾的痛苦,仔细地玩味刘瑾的恐惧。
台下是混在人群中的王大海和双臂被砍断的老九,还有一身刀疤的十五,他们仔细数着刘瑾挨了多少刀,血液变得灼热,好似将要沸腾。
对于刘瑾而言,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度过一刻,便好似十年八载,他的声音嘶哑了,再也喊不出来,他全身血液流淌,彻底打湿了行刑台。
韩少飞以巧妙的手法,不让刘瑾死的那么快,在他苦心经营下,刘瑾被割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彻底断气。
人群沸腾了,这个大明王朝最大的祸害终于被除掉了,一直以来隐忍的痛苦终于得到了发泄。
汪大海当先跃上了行刑台,他柱着一支拐杖,飞快闪近刘瑾身边,摸出一把匕首,削下刘瑾所剩不多的一片肉,生生吞了下去!
百姓见状,也都纷纷效仿,那一天的场面,如同恶鬼食人,可事实却是正义得到了伸张,百姓的冤屈终于得到了昭雪。
那天之后,韩少飞等人在京城一家小酒馆中喝得酩酊大醉,直到三日之后才转醒过来。
暗中策划一切的李东阳派人找到他们,韩少飞等人有的残肢断臂,有的瞎眼重伤,在首辅李东阳面前感激的跪了下去。
若不是李东阳暗中派人保护,他们在半路就被刘瑾的爪牙杀死了,李东阳不仅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还给了他们亲手手刃仇人的机会。
“刘瑾已死,你等今后作何打算?”李东阳老谋深算的问道,毕竟包庇朝廷要犯,他冒了杀头的危险。
“我等感激首辅大人的恩德,恕我们不能再留在京城替大人效命,我等已经决定好沦落江湖,去寻找十三和老三留下的血脉。”
韩少飞小心戒备着说道,若是面前的首辅大人一有异动,要杀人灭口,他就会毫不犹豫拉他陪葬。
李东阳面色微动,低声靠近韩少飞耳边,说道:“那孩子莫不是庄妃所生?”
韩少飞微微点头,李东阳脸色瞬间大变,看了看周围,小心告诫道:“此事不要泄露出去,你们安心去寻找,一有消息就飞鸽传书给我,若是有什么阻碍,也可以向我禀明,我会疏通一切,全力帮助你们。”
韩少飞十分感激的看着李东阳,开口道:“谢首辅大人,你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不忘。”
李东阳摸出一件物品,叮嘱道:“此牙牌代表老夫身份地位,到了地方上,大小官吏都要买账,可保你等畅通无阻。”
韩少飞大惊失色,说道:“大人,万万不可,此物为朝廷所赐,若知晓你将它给了我们,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东阳微微颔首说道:“老夫已经老了,也该是时候退隐了,大明的将来就交给你们了,切莫辜负老夫的一番期望。”
韩少飞接过了牙牌,如同接过一个婴孩,小心的收好,在李东阳亲信的护送下,四人离开了京城,从此流落江湖。
第四十四章 三年后
韩少飞等人早在李东阳口中得知,那个死在南京监狱里的十三,实则是被一个高人所救。
韩少飞还想追问他具体的下落,可是李东阳只说那人是他的老友,虽然交情不错,可是行踪却未透露给他。
韩少飞等人无奈,向李东阳辞行之后,便骑着马一路南下,打算去江南一带探听消息。
没有了朝廷的追杀,原本该心情愉快,可是经历了那些事情,身体都带了残疾,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些路程,不由得感慨万千。
金陵城中的铁秋雨,心中的恨意如同火焰,几乎要将他焚烧干净。自从他得知消息说那几个囚犯在半道上人间蒸发之后,就气得卧床三日,吐了几次血,才重新站起来。
难道深仇大恨就这样烟消了吗?铁秋雨心中不甘心,左手紧紧握着家传的宝刀,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决定将左手刀练到极致,从刀法中获得解脱。
而浙江余姚,谢迁的府上,戚大姐依然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帮丫鬟扫地做饭,所以府上的人都对她和和气气。
两个孩子小运和小天,也在健康的成长着,转眼就过了三年,戚大姐默默地在院子中扫了三年的落花,扫了三年的落叶。
她十分珍爱的两个孩子,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可是小天因为当年发高烧将脑子烧坏了,如今有些痴痴呆呆,反应始终不及小运灵敏。
便在两年前,曾经一同流落江湖,一同躲避追杀的锦衣卫找到了他们,在谢迁大人的口中没有问出十三和冯牧的消息,可是却被告知,三年后他们要回来,于是几人选择留了下来。
像是赌气一般,汪大海将小运收归门下,而老九也履行当年的诺言,要亲自教小天武功,韩少飞和十五林虎臣不自觉的加入了老九一方,因为小天智力上存在缺陷,他们可不希望曾经的锦衣卫传人,输给一个汪洋大盗的传人。
虽说是两兄弟,可是他们之间的竞争在这时候,便已经开始了,戚大姐看着一群男人针锋相对,心中也有些复杂情绪。
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敌对的人,其实一同出生入死,早已经是莫逆之交,一想到自己两个孩子也能够学得一些武艺,长大之后不至于被人欺凌,戚大姐心中就十分安慰。
而那个被老者带走的孩子呢,经过三年的时间,他长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变胖了,是不是变得很厉害了?
想到这里,戚大姐笑了,三岁的孩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一个成年人一根手指头都能够将他掀翻。
在遥远的湄洲岛上,十三每天花几个时辰练习老者传给他的招式,然后帮助渔民做些杂活,换取一些鱼米报酬。
其实他本可不必这样做,身上的银两还有很多,可是要他闲下来,他还真不习惯。
另外就是中了毒,瘸了一条腿的船夫,他早上跟着渔民出海打鱼,傍晚回来就坐在礁石上,望着大陆的方向,愣愣的出神。
“你又在想家了?”十三拿着一只酒壶,出现在他的身后,在他旁边坐了下去,喝了一口,递给了船夫。
船夫接过酒壶,猛地灌了两口,十三大叫给我留点,船夫没好气的将酒壶抛给他,然后继续望着海平面出神。
“我也知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我发誓,我会想办法弥补之前的过错。”
船夫听着十三这三年来反复唠叨的话,眉毛也不眨一下,说道:“你烦不烦,来来去去就这几句话,你说的不烦,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说的是真的,已经三年多了,也该是我们返回的时间了。”十三认真的说道,然后看着岛上的风景,喃喃道:“三年多的平静时光,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老前辈不跟着我们回去吗,那我身上的毒发作起来,又该怎么办?”
十三拍着他的肩膀,信心十足的说道:“这件事情你尽管放心,这三年来,他的本事我已经学了七八成,要炼制那些丹药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他说你功夫还是不入流,学了跟没学一样。”
“那可不能怪我,一来我已经过了洗髓炼骨的年龄,身体构造已然成型,二来我不肯废去自身的武功,没有深厚的内力辅助,只能学招式,所以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船夫在老者教导十三的时候,在旁边看了三年,虽说不会武功,可也学了一招半式,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出了寻常人一截,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原本荒废的山洞,因为长久以来老者不断将自身的功力导入冯牧的体内,被真气冲击,岩壁上已经变得很光滑。
在这三年中,老者起初是九牛一毛的传输,却也怕冯牧过于脆弱,爆体而亡,结果试验下来,他的身体比想象中强悍,令他十分欣慰。
已经三岁多的冯牧扎了两个冲天揪,盘腿坐在石板上,他身后的老者缓缓将他体内的最后一股内力导入他的体内。
冯牧觉得全身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已经三年,他已经完全习惯。此时的他如同一只被灌满水的皮囊,稍微受到一点外力,就会被戳破。
那些内力盛放在他体内,十成功力,能够容下五成以上,老者便觉得万分庆幸了,好在留在他体内的内力刚好五成,在那五成之中,他要是能够顺利吸收三成,对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就不用畏惧了。
“小牧,你记住,将来你要面对数不清的磨难,可是不要放弃修炼,所谓一曝十寒,稍有懈怠就会功败垂成。”
“许爷爷,我记住了,我会时刻修炼你传授的功法,继承你的意志,让蜀山派重新崛起,还有清理门户,守卫大明。”
冯牧咬着牙,额头冒着冷汗,很难受,却语气坚定的说道。老者微微点头,终于撤掌,喷出一口鲜血,待他擦去血迹,看着冯牧,忍不住叹道:“难道你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拯救大明的吗?老夫怎么看,都觉得你这份沉着和定力,不该是一个三岁孩童应有的表现,看来真是上天的旨意。”
冯牧没再说话,小心的扶着老者,他弱小的身躯艰难的承受着老者的体重,将他缓缓放倒,平躺下来,然后拿着一只破碗,去接来清澈的山泉,喂到老者的口中。
外面的世界,依然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只是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第四十五章 毁灭之刃
在浙江余姚,谢府中人正在为中元节做准备,在这一天晌午,戚大姐在厨房帮着丫鬟们准备鸡鸭鱼肉和豆腐等召唤祖先的物品,请祖先们回家过节。
中元节的传统由来已久,通过仪式,招回死去亲人的鬼魂来享用祭品,并祈求鬼魂保佑和降福,仪式跟春节一样的隆重。
到了晚上,戚大姐和韩少飞等人换好了隆重的衣服,便跟随谢府一众家丁和丫鬟走到河的两岸放河灯。
小天只是跟着大人有样学样,可是小运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放过河灯,要做什么啊?”
戚大姐没读过书,不太明白其中的深刻道理,只是说道:“放河灯是为了祭祀祖先。”
“为什么放河灯就能祭祀祖先?”
面对小运的问题,戚大姐有几分为难,不知如何开口,而推辞了朝廷重新启用他为官的谢迁,在这时语调轻缓的说道:“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水便犹如幽冥世界,魂魄在此沉沦。所以中元张灯在水里,是普渡水中的鬼魂,让他们得以安息。”
他说得艰难晦涩,自然不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能够明白的,韩少飞看了一眼呆呆放河灯的徒弟,看着脸上有得意之色的汪大海,出声说道:“谢太爷的话是说,要是哪天你的师父死去了,你可以放河灯,点元宝祭祀他。”
汪大海原本笑容满面,听了那句话就突然板起脸来,小运还想继续问,他开口阻止道:“小孩子别问太多,说了你也不懂,好好练好功夫,不然为师罚你不许吃饭。”
小运闭嘴,他已经被师父罚了很多次,饿肚子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谢迁看着长大了一些的小孩,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还有半个月,离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仅有半个月了,长润,希望你的牺牲能够换取大明一个璀璨的未来。”
而在遥远的湄洲岛上,渔民们也在准备着中元节的祭祀物品,十三很热衷烹饪,宰杀了两头羊之后,或许是出于高兴,便用老者传授的刀法,运用在了羊的身上。
只见刀光闪烁,不消片刻全羊就被剥好了,十三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心道如今刀法大成,再也不会给大哥他们拖后腿了吧。
三岁的冯牧看着那样的场面,在人们口中得知中元节跟春节一般重要,不禁有些感叹,曾经祖先的美好传统,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些已经被湮灭,真是有些可惜。
在海外的另一个国度,当时称为倭国的那片土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步履缓慢的走出了长久闭关的道场,换上一身和服,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他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众多武士神情严肃,如临大敌。白发老者踩着木屐,格格作响,腰上的长刀,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在中华大地被称为中元节的祭祀活动,在飞鸟时代传入日本之后,改叫了盂兰盆节,虽然日本对此很重视,然只不过是孑遗而已。
在这个时候,寻常家里设了魂龛,点燃迎魂火和送魂火,祭奠祖先,虔诚叩拜。
老者在神社完成了叩拜仪式,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诸位先祖敬上,‘和道一自流’第二十四代传人秋田信野,请出传世名剑‘泣月’,击败生平强敌。”
他说着,神社中出现两名带着白狐面具的黑袍人,抬着一个盒子,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而又庄严的仪式。
两人将盒子放在老者的面前,老者再三叩拜,然后轻轻打开了盒子,从中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
只见他将长刀缓缓拔出了一寸,森寒的刀光夺人眼球,那凌厉的刀气射出去,一张木椅被生生破成了两半。
还未出鞘,仅仅只是一点刀气,便有这等毁灭的气势,在一众信徒中,这个老者早已是神一般的存在。
老者缓缓地站起身来,踩着木屐往神社外面走去,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如同握着自己的命。
在湄洲岛上,三岁的冯牧与许长润老者盘膝相对,长润老者开口缓缓说道:“小牧,不久之后的那一场大战,老夫必然会死,只是老夫会跟对方定下一个二十年之约,到时候那一场危机,可要靠你去化解,你只许胜,不许败,明白了吗?”
冯牧点着头,说道:“就算死也要战胜对方,许爷爷,对方很强吗?”
长润老者微微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便是敌人对你最了解。老夫与他虽只见过一次面,却如同相识数十年一般。”
“他在三岁的时候开始用剑,七岁的时候用竹剑击败十个大人,十岁的时候孤身闯荡,又三年之后,他在那古野城杀死了七名剑术名家,十七岁便做了将军的贴身侍卫,却在两年后无故失踪。”
冯牧仔细听着老者那个宿敌的经历,在心中感叹,虽说是绝世强者,可是成长之路沾满了血腥。
难道所谓的强者,都是踩在别人的尸骨之上,问鼎至尊的吗?
老者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那之后,他销声匿迹了十多年,可是一出现便带出了一股血雨腥风,幕府将军派去三百多名武士剿杀他,在关东平原上那场厮杀只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冯牧不由得开口问道:“是不是他受了重伤逃走了。”
长润老者微微摇头,抚摸着他的头,说道:“非也,他毫发无损,却将那三百多武士尽数诛杀,快如闪电,势同修罗。”
冯牧在心中打鼓,心想就算是换成现代用机枪扫射,也不一定有那么快,况且那些武士都是人,难道站在原地等他杀?
这样的一个对手,还能够称作是人吗,便是地狱的恶鬼,也没有这么凶残吧。
老者见冯牧惊讶,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他还在不久之后同时斩杀了十三名当时一流的剑客,可是那一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全身受了一百五十三处伤,每一道伤痕对于常人而言都足以致命。”
“在那之后他被捕入狱,经受严刑拷打两千四百五十二次,肋骨被打断七根,左手指骨被折断,身体四肢被巨大铁链穿过,囚禁了七年。”
冯牧听得冷汗直冒,老者继续道:“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扯断了禁制的铁链,用手斩开了监牢,逃到一只船上,将军派几艘舰船追击,被他用刀斩成两截,尽数沉入海底。”
老者说完,冯牧早已是哭笑不得的望着他。
第四十六章 谆谆告诫
看着一脸惊恐的冯牧,老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帮他擦去额头上的几颗汗珠,毕竟已经是八月的天气,酷暑难耐也情有可原。
“光是勤加练习是不够的,武学之道最重感悟,你要不断的推陈出新,才能开宗立派,若是墨守成规,拾人牙慧,再好的天资也终将是竹篮打水。”
听着老者谆谆教导,冯牧盘腿而坐,神情庄重,面前的老人将毕生的功力传授于他,恩同再造,他的话,他一定会铭记于心。
“就好比那太阳的光芒,你若是一直追赶它,总免不了有阴影,唯有自己变成光,才能照耀他人。”
小冯牧看着老者满头银发,和更显苍老的脸,心中感慨,这都是因为他,老者耗尽了功力,遭到了反噬,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许爷爷,我想问那个二十年的约定,对方还能够来吗?那个时候他应该死了吧,难道他还能够超脱生死?”
听着小家伙超越年龄的问题,老者面带微笑,只当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开口笑道:“谁说一定是他来,他可以效仿我,找一个传人代替,到时候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我不会的,轻敌往往等同于自杀。”
老者听着小家伙的话,心中欢喜,要是有酒的话,真恨不得痛饮三百杯。当下语调豪迈的说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你不仅天资聪颖,还懂得审时度势,将来的成就连老夫也不敢妄加猜测。”
“许爷爷,你是蜀山派的吗?为什么你要对别人说你姓赵?”
老者原本喜悦的脸上,变得有些黯然,说道:“老夫是蜀山派掌门的嫡子,因为门派纷争和掌门之位,被人暗算,才流落江湖,老夫这张脸不是自己原本的脸,而是一个樵夫赵三水的脸。”
冯牧听过易容术,可是老者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很难看出是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原来如此,所以江湖上的人都以为许爷爷已经死了,可是凭空冒出来一个绝世高手,还是个樵夫,其他人就不会怀疑吗?”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昂起头,说道:“诺大一个江湖,卧虎藏龙之辈数不胜数,就算是马夫铁匠,也都有可能隐藏着自身的武功,你今后闯荡江湖要格外小心。”
冯牧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许爷爷的提醒,我差点犯了以貌取人的错。”
“可惜这张脸已经长在我的血肉上,再也拿不下来,老夫的最后传人,竟然不知道老夫的本来面目,真是可笑。”
冯牧心中更是惊讶,只当是人皮面具的精妙,谁知是将脸皮重新植上去,当时的医疗水平有这么高超?
“竟有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冯牧稚声稚气的说道,他仔细盯着老者的脸,想要找出一丝疤痕,可是让他失望了,除了皱纹,他什么也没发现。
“希望在将来你能够遇到安家的人。你可曾听过神医安道全?安家的医术传承了将近四百多年,如今几乎能够妙手回春,若你的福泽深厚,将来说不定能够见到。”
“安家的艺术果真厉害,竟然能够改头换面,许爷爷你能否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他们?他们的本领我想学。”冯牧两眼放光的恳求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者。
老者站起身来,将他拉了起来,缓缓往洞外走去,说道:“他们因为名声太大,无数的人找上门,卷入江湖恩怨几乎惨遭灭门。之后便隐姓埋名,行踪飘忽,就算当面见了,对方不说,你也未必知道他的身份。”
冯牧牵着老者的大手,细嫩的手感受到老者手上厚厚的茧子,知道那是练武的时候留下的。可是老者说过,真正惊天绝地的高手,是不会有茧子的,甚至一点伤疤也看不见。
从始至终都不受伤,谈何容易,那几乎是武林神话,冯牧根本不信,不过他不久就会遇到。
紧紧跟随着老人,走在树林中,残阳透过树的缝隙射下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飞鸟倦思巢,三三两两飞回,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叫声。
老者依旧是平声静气的对冯牧说道:“此次回去,你好好跟着你十三叔学习那些招式,那是我融合各家所长,结合蜀山的招式演化而来,配合你的内力,一定大有裨益。”
冯牧迈着轻快的步伐,点头“嗯”了一声,老者继续说道:“若是遇到你师兄,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前三十年里你不是他的对手,清理门户要从长计议。”
“明白了,许爷爷,可是你传我内力,为何不让我叫你一声师父呢?”
“我们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老夫被那孽徒暗算之后,就不再收徒,所以只传你内力,当作馈赠,而不教你修习法门,算不得真正的师徒。”
冯牧觉得老者的说法有些别扭,可是却不加反驳,他们脚踩在枯枝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老者告诫他道:“至于修习内功的法门,你要去请教大内禁宫中那个老怪物,只要得到他的指点,你便能够鱼跃龙门。”
“他又是何方神圣?”
“那个老怪物比我高明十倍,可惜是个缩头乌龟,这辈子发誓不会踏出深宫一步,论武学造诣,他若是认了第二,谁人敢认第一?”
冯牧心中激动万分,连许爷爷这般手眼通天的人物,都对他赞不绝口,那老怪物莫不是要逆天?
“可惜他脾气不好,见了他的人,九成九都要被灭杀,这么久以来,还只有一个人例外。”
好奇心越发重了,冯牧不禁开口问道:“那人便是许爷爷吗?”
“老夫可不敢去送死,是另有其人。”
“那人是谁,想必也是绝世高手吧?许爷爷你快说说。”
老者一声长长的叹息,黯然道:“不提也罢。”
“求你告诉我吧。”
“若你有机会进了皇宫,见到一位白发宫女,替我向她捎句话,就说赵三此生忘恩负义,若有来世,一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冯牧点头,认真道:“记住了。”
“还有,若是以后遇到了一个叫王守仁的人,一定要拜他为师,虚心向他请教,他是老夫的忘年交,可你千万别提我名字。”
冯牧头脑轰鸣,郑重其事的点头。
王守仁吗?莫不是那个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大明柱国,阳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