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早起
“主子，天下同为女子的人很多，可并没有多少人有您这样的想法。
不说远的，就说一家的婆媳吧。
同为女子，且婆母年长，应该是她怜爱儿媳，多多关照吧。
可有多少这样的婆母呢？
民间有句俗语，多年媳妇熬成婆，可见做儿媳的不易。
可等到儿媳们自己做了婆母，大多却又要磋磨自己的儿媳，甚至变本加厉。
所以即便同为女子，也多得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过的。”
老赵说的是真心话。
这世道，普通人生活不易，可若是身为普通女人，又要更加不易。
万幸他这些年来所赚不少，足够给自家女儿招赘个听话的女婿。
金玖自问，并没有老赵说的那么好，她就是看着那些不公觉得来气。
“主子今晚住在这里吗？”老赵问。
要是在这里住，他就得准备晚饭了。
“还是回小梅山。”金玖道。
果然不出喜儿所料。
金玖站起来，把写了东西的纸折好，放进怀里，“我去跟周连弟关照一声，然后再走。”
老赵跟着道，“我也去见见她。”
周连弟被安置在后院，跟金玖住的院子相距不远。
顺着连廊拐了几个弯就到了。
周连弟正坐在屋内，见到有人来，赶紧来到门口。
“这位便是赵老爷。”金玖介绍道。
周连弟心里觉得奇怪，这是什么介绍方式，赵公子介绍自己的父亲，为何不直接说？
不过她很快自己找了个理由，或许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介绍方式，她得尽快学起来啊！
金玖道：“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歇息，明天我叫小袁给你找个大夫来再看看，不要留下内伤。”
赵连娣恐遭人嫌，又记得自己是人家买来的，要守着本分，赶紧说：“我不要紧，现在就能干活。”
“不着急，你的活不在这里。这几日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去秀才街找你哥。
等城外安排的差不多了，会有人来叫你的。”
金玖回到小梅山，赵婶立刻迎上来，“怎么回的这么晚？要不是没见人回来报信，我还以为您要住在双福街。”
“娘，晚饭准备好了吗。”喜儿在路上就饿了，之前吃的那几块点心根本填不饱肚子。
“香兰一直给你们热着呢。”
天色不早，金玖到这时候也精力不济了，吃过晚饭简单洗漱就就睡了。
第二天，喜儿晨练还没有结束，金玖就醒了。
没等喜儿，金玖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庄上。
这时候庄户人家的壮劳力基本都下田了，金玖过去的时候，一路上好几个人跟她打招呼。
金玖一一回应，还跟几位面善的妇人闲聊了几句，“这么早就下地，都吃过早饭了吗？”
回答的这位是个实在人，直言道：“睁眼就到地里来了，哪有时间吃东西啊。”
另一人跟着道：“这时候，地里的草最多，得赶紧拔了，要不然粮食就得的少了。”
“少爷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金玖又问：“要忙几天呢，人干着活不吃饭哪有力气啊。”
这时候庄头从另一边地里走了过来，“小主子别操心他们了，他们家里有孩子呢，等孩子做好饭，就给他们送到地里来了。”
第302章：乏味
庄头连自家地里的草都不顾了，说要陪着金玖逛逛。
“你去忙吧，我有护卫陪着。”金玖知道地里的事情耽搁不得，他这会儿来陪着她，那他家地里的草就要让他媳妇拔了。
“我还是陪着您。”庄头不肯走并解释道，“我家地里没多少活，再说，有我陪着您，那些不知轻重的也不敢冲撞您啊。”
一直跟在金玖身边的虎叔对庄头翻了个白眼，当他不存在吗。
他要跟，金玖就让他跟着。
穿过农田，就到了庄户们住的地方，稍微往里一看，还真是，大多都是孩子在家准备早饭。
再仔细一看，那些提水烧火的孩子，都是女孩子。
金玖闲聊般的问道，“庄上好像没几个男娃呀。”
“哦，男娃娃能下地跑的都上学去了。”庄头对着金玖就是一阵夸赞，什么多亏了主家，他们才能赞些钱，才能让孩子去念书。
金玖心里一阵乏味，这事情听来真没意思。
继续往前走，金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别家都是孩子在做早饭，但她家就是女人在灶间忙活。
毕竟她没孩子。
金玖看到的人就是廖春花。
庄头见她朝里面看了两眼，立马就把人喊了出来。
“少爷一大早就来看你了，快拜见少爷。”
金玖摆手，“只是刚好走到这里，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必理会我。”
廖春花面色还是不好，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木讷，对着金玖弯了弯腰，面无表情道：“那我回去了。”
金玖试着从她的角度想，也觉得处境艰难、往后没有任何希望。
遭遇这样的事情，却还是要忍受下来，依旧要伺候这个男人吃喝，如何不痛苦？而她能减少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让自己变得麻木。
“等等！”庄头把人叫住，“我说廖氏啊，你这摸样，别说守常了，谁看了都不高兴啊。
既然守常学好了，你就原谅他吧。
男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改好了就行了。
你别天天记挂这些事，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不知道廖春花听到这些话，是作何感想，反正金玖是觉得庄头脑子有问题。
合着犯了错的人，轻飘飘一句要改正，受害人就得笑脸相迎呗？
金玖是不愿意待着了，这种话听着都闹心。
庄头本来还想对廖春花念叨，但一看他陪着的人走了，当即对廖春花挥了挥手，转头去追金玖。
他猜到金玖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就识趣的没有再提。
出了庄户门住的地方，北侧有一块很大的空地。
“那边那块地怎么没开垦出来？”金玖问。
“之前也种过的，但是那块地连下田都不如，种了豆子，可得的豆还没撒下去的种子多，后来就没人去弄了。”
小梅山这一片全是金玖的，自然包括那块空地。
金玖看它空着，有心想要用它来做些什么，但想法太多，一时间倒没能决断。
在外面转悠了一圈，金玖觉得饿了，这才回去吃早饭。
“主子怎么不等我，自己就出去了。”喜儿边吃早饭边抱怨。
“就在附近转圈，还有虎叔跟着，就没烦你。”
“怎么会是烦我呢，我的任务就是一直跟着您啊。”
“那好，等会儿咱们到另外两个田庄看看。”
赵婶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她们对话，“主子想出去，不如等老赵回来，他带着您，您也方便些。”
喜儿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站到了金玖身后，慌忙擦嘴。
赵婶唯恐喜儿冒犯金玖，是绝对不允许喜儿和金玖同桌吃饭的。
金玖并不需要这种尊重，而且她和喜儿一起长大，了解喜儿本性爱吃，不忍心看着她对一桌饭菜流口水。
所以赵婶定的这个规矩，喜儿从小就没遵守过，不过赵婶一直不知道罢了。
第303章：陈三
“赵叔还有事，我带喜儿去也是一样的，只是去看看别人怎么养蚕。”
老赵还在锦州城，他除了要打探消息，还要忙茶馆的事。
赵婶自责道：“我该陪您去的，可惜我身体不好，出去了怕是累赘。”
金玖劝她不必多心，安心在家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另外连个田庄离这里不远，但金玖还是一吃过早饭就出发了。
坐马车上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
这两个田庄，比小梅山的小多了，甚至佃户们身上穿的衣服都要破旧一些。
这里的庄头听到有人坐车来，赶忙迎了过来，“几位贵人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跟在金玖身后的护卫，他认出来那是赵老爷身边的人。
老虎也介绍道，“这是主家，今日得闲过来看看庄子。”
庄头更加客气起来，大声吆喝自家子女回去准备茶水，要把金玖迎进他家去做客。
金玖顺着他的意思，到他家里略坐了坐。
没多会儿金玖就问：“听说庄子上有几家养了蚕的，我想过去看看。”
庄头一拍大腿，“我家就养了啊，主家想看，我这就带您去瞧瞧。”
庄头喜滋滋的前头带路。
庄头家，是整个庄上房子最大的一家，他家的蚕养在专门的房间里，窗户和门都用床单挡着，一掀开就闻到一股不是太妙的味道。
再仔细一看，地上全是一个个的草堆，那些草堆上零星挂了几个白色的蚕茧。
“再过几天就可以收了。”庄头压低声音说，“等收了这批，就能接着养夏蚕，主家放心，有我们在您家的衣物绝不会少的。”
金玖略看了看就退了出来，“庄上还有其他人养蚕吗？”
“有的有的，就是他们家里弄得不是很干净，主家想去看吗？”
金玖：“来都来了，干脆都看看。”
这庄上，除了庄头，还有三户人家养蚕，其中有一户，金玖很有印象。
她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家女主人正在浆洗一块麻布，动作很是麻利，但那块布也太大了些，沾了水她拎的很吃力。
还没走到她家，庄头就介绍道：“这家女人很有本事，不管是抽蚕丝还是织造都做的很好，城里的绢布行都来她家收货。”
“是吗？”
“是真的，我从不骗人。”庄头领着他们推开那家的门，大嗓门的问那女人，“你家陈三呢？”
女人见有陌生人来，显得有些警惕，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棒槌，“在屋里躺着。”
“哎呀，主家都到你家来了，他怎么还躺着！”庄头朝女人挥手，“快叫他起来，来见过主家。”
女人放下东西回屋叫人，庄头解释道：“主家别跟这种人家计较，她家这个男人，天性就懒，家里什么活都不肯干，最多就下个地。
就是地里的活计也做不好，要不是有他女人帮衬，连租地的粮食都交不出。
不过陈三除了懒一点，就没别的毛病，对他女人也挺好的，绢布卖了钱，都晓得给他女人买东西呢。”
“哦。”金玖漫不经心的点头，这算什么好？
把所有的活推给女人，最后用女人自己赚的钱给她买点东西，这就算好了？
金玖看不惯，但到底是人家的选择。
她到底成长了些，不会贸然对别人家的生活指手画脚。
第304章：到外面去
金玖她们在外面能听到屋里的声音。
那陈三打着哈欠埋怨女人，“还没吃午饭把我叫起来做什么？指望老子给你做饭啊！”
喜儿看向旁边的庄头，这就是他说的对自己妻子好？
女人说：“是庄头来人来找你。”
说着话两人从那个不大的屋里走了出来。
见来人真是庄头，陈三立马换上笑脸，弓着背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哎呀，这几位贵人也是到我家来收绢布的吗？
承蒙贵人看得上，我家女人就是手巧，做出来的东西比城里的也不差什么。”
眼看他巴拉巴拉越说越离谱，庄头推了他一把，“胡咧咧什么，这是主家来的人，你家的绢布主家早就定下来了，你怎么还想着朝外面卖。”
陈三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自己当初可是跟主家说好了，做的布要全给主家，主家这才免了他要交的粮，还愿意让他继续在庄上住着。
虽然说错了话，但他一惯没脸没皮，他干笑了两声，“我睡糊涂了，还以为是以前的日子呢，主家不要见怪啊。”
金玖看不惯这种人，用着妻子挣的钱，自己还要做大爷，让妻子伺候。
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睡糊涂了不要紧，可不要把日子也过糊涂了。”金玖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句。
看着站在陈三身后的女人，金玖心中十分为她可惜。
心中想着得帮帮她，可也没把握对方一定就领情。
金玖直接就对她说，“若是让你到外面织布，你愿不愿意去？”
女人抬头朝着金玖看了一眼，可她还没说话，前边的陈三就替她开口了，“我家人口少，实在不方便要外面去干活。”
金玖说：“人口再少，也有两个人。”
意思就是，你姑且也是个人，怎么就不能在家干活了？
陈三虽说不怎么要脸，但脑子不算差，金玖刺他的话，他听出来了。
金玖要是成年人，他绝对是半句话不敢啃声，毕竟有阶级差别，对方动动手指就能赶他出去。
可金玖看起来就是个少年人，在陈三心里，还没长大的都算孩子，孩子的话不一定能作数啊。
所以陈三说，“您年纪小不知道，自古男女有别，男主外女主内。”他咧开嘴笑了起来，“这要是男女反了，怕是天地都要颠倒了。”
听这话的要是个男子，恐怕还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惜金玖是女子，在她听来这话非常刺耳。
喜儿更是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什么狗屁事情，就你这个干什么什么不成的人，让你在家里干点活天地就要颠倒了？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金玖忍了忍怒气，暂且不跟这种人计较，而是直接问陈三的妻子，“刚才那话，我是问你的，你自己这么想？”
陈三的妻子没敢说话，这个家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庄头看出这里头的问题来了，一巴掌拍在陈三身上，“主家的吩咐你也敢推三阻四，还想不想在这里住了。”
陈三这才收敛态度，假装恭敬的给金玖赔罪。
第305章：不搭理
庄头说：“既然主家都开口了，你就让你女人过去，主家总不会害你。”
“可我家里的这些事情……”
陈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庄头推了一记，“什么事啊！你家这点地方有什么事！不就是一点蚕跟一小块地嘛，你自己照看不过来嘛！”
这些事情，做肯定能做，毕竟此前也只是陈三女人独自一人在做，陈三同样是个人，有什么做不得呢？
可惜，陈三是享惯媳妇福的人。
往常媳妇在家，家里的事情一点不需要他操心，偶尔卖卖媳妇织的绢布，还能有些钱赚，他很知足。
现在媳妇出去做事，家里的事情肯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那他岂不是要干活了？陈三不愿意，就算出去比在家赚得多又怎么样，总不可能多到能请下人来服侍他吧。
所以，还是在家待着算了，少赚点就少赚点。
人嘛就是图个舒服，陈三这样想。
“主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啊，就别找我女人了，她这点东西，放在庄子上或许还拿得出手，要真拿到城里去，恐怕丢了主家的面子。”
他的那点心思，在场众人都看的出来。
庄头心中暗骂陈三不知死活，主家给脸他都不要，甚至还想扒下主家的脸。
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人，他往后少打交道吧，可别倒霉的时候带累到他。
“你这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说你家绢布比城里的不差什么。”喜儿毫不留情的戳破。
“前面不是说了，睡糊涂了。”之前撒的谎居然能圆此刻的托词，陈三自己也佩服自己的机智。
“一直都是你在说。”金玖冷声问：“你女人不会说话嘛？”
“会！”庄头说，“他女人会说话，就是平常不怎么说，女人家嘛，话少也正常。”
“正常什……”喜儿想反驳他的话，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小姐都没说什么，她还是憋着吧。
“你快叫你女人回主家的话啊，你在前头吧啦什么。”庄头推搡了陈三一把。
陈三晃晃悠悠的要往后跌，他女人上前扶住了他。
女人照旧不说话，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难道有做决定的资格？
庄头靠到金玖旁边，降低声音对金玖和喜儿道：“您想让她出去干活，还是得看陈三，你让他女人说话没用。”
金玖意识到了，但她总指望女人能说些什么，这样她才能判断，有没有帮这个女人的必要。
可惜，陈三的女人，连眼神都不肯给她。
金玖也是在没有兴趣，强硬的去‘帮助’别人，说不定在她看来是做好事，在对方眼中却是作恶。
看过陈三一家，金玖之后的田庄都没去，直接回了小梅山。
她回去的时候，老赵还没回来，喜儿又忙着去写话本。
金玖别了一肚子话要说，却没人能说，气的自己在屋里转圈。
一直憋到晚上，老赵回来跟他汇报城里铺子的情况。
金玖直接一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然后将今天的遭遇告诉了他，“本身已是弱势，怎么别人伸出援助之手，她还要回避呢！”
第306章：
老赵了解金玖的个性，先不评判这件事情，而是夸奖她今天非常冷静，处理事情有所成长。
金玖的情绪果然稳定了下来，之后老赵才说回这件事。
“既然她身在弱势，那她所做的决定，势必以保全自己为先。
您虽然一门心思为她好，可她并不知道您的善意，自然无法相信您，那她所认为最稳妥的决定，就是不搭理您。”
“好吧！”金玖重重的叹了一声，“好吧。”
“主子不必心烦，你只管做自己的事，等您的事情有了眉目，自然有人求上门，到时候您再伸手帮忙就是了。”
金玖觉得他说的对，便压下情绪，开始问老赵城中的事。
得知茶馆已经准备妥善，连说书的师傅都已经找好，就等着金玖择日开业了。
“尽早挑个日子吧。”金玖指着那些铺子挣钱，好让她把蚕丝的买卖做起来。
“好，那主子开业那日过去吗？”
“我就不去了。”茶馆不比其他买卖，三教九流混杂，开业当日肯定要招揽客人，去的人只会比平常更多。
金玖没有忘记还有人在盯着她，还是少凑这些热闹。
“首饰铺那边怎么样了？”
“不是很乐观。”老赵虽然这样说，可面上并没有多少担忧，“对面那家明里暗里针对咱们，自咱们铺子开张之后，对面就开始故意压价，就是不想咱有生意。”
“随他，黄金白银都是定死了的价钱，他如果不介意亏本，那他就继续压价。”
老赵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暂时就随他们去吧，而且咱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意，郑师傅的手艺到底比对面高，有眼光的自然会过来。”
金玖把城里的产业都问了一问，有老赵看着基本不可能出问题。
她便安心开始筹备蚕丝生意。
京城，皇宫中。
皇帝早朝散后，在御书房稍作歇息。
一杯茶还没下肚，外面就有小太监禀告，五皇子求见。
皇帝预感他要闹妖。
之前的事情虽说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但自己带大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对处理结果不满意。
皇帝自认为已经做到最好，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赶去漠北、终生不得归，已经够了，他不能真的杀了自己的儿子吧。
这一大早的，他没工夫跟老五讲道理，桌上还有一堆奏折没看，实在没工夫对付他。
“就说朕没空，让他有事找太子。”
皇帝这话才刚落地，门口一阵哄闹，楚珵自己进来了。
皇帝赶忙放下茶盏，拿过旁边奏折开始看。
“父皇。”楚珵今日不同以往，进来居然老老实实的行礼。
皇帝眼皮直跳，心说他要闹的妖指定不小。
皇帝装作没看见他，继续看手上的奏折，心里嘀咕，不理你，你总该走了吧。
结果人没走，结结实实跪了半个时辰。
楚珵还没怎么样，皇帝自己先心痛了。
当然皇帝不承认，全怪在钱公公身上，怪他总在耳边提醒：“五殿下还跪着呢。”
用他提醒？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到底皇帝不忍心了，放下朱批的毛笔，“你到底有什么事？”
“儿臣打算离京一段时间，特来拜别父皇。”
“你上哪儿去？”皇帝心中顿时就猜起来了，这时候他外出干什么？是对之前的案子结果不满，所以离家出走么？
转而又想，小五这么大年纪了，不可能做如此幼稚的事，他不会想出城杀老三吧！
皇帝自认为看破了他的计谋。
“好好的出城干什么，就在宫里呆着吧，没事就去陪陪你母后。”皇帝干脆的打消他的念头，“你年纪也不小，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前段时间颜晋文他外甥女落水，你闹了闹了、疯也疯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去你陪你母后，让他给你再挑个好的。”
皇帝知道楚珵肯定不愿意听这种话，心里断定，他肯定要跟自己叫起来。
只要他一吵，指定忘了要离京的事。
可惜，这回皇帝没有料准楚珵。
楚珵非但没有急躁的吵闹，反而非常冷静的跪在地上看他。
皇帝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暗自埋怨，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苦心呢，他同样也是老三的父亲啊，哪里能眼看着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呢？
“父皇，儿臣要去南方一趟。”楚珵看着皇帝，神色很是严肃。
三皇子去的漠北，跟南方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方向。
似乎小五不是去杀老三的，但是，没有一个皇帝能那么容易的轻信他人，“你去南方做什么？”
“正如父皇所说，儿臣年岁渐长，是该找个人成家了。”楚珵说，“儿臣到南方去找能跟儿臣成家的人。”
皇帝要不是记得自己的皇帝身份，真想走下去跟儿子说，‘你有病吧！说的都是什么没头没尾的话！’
随即，皇帝反应过来，难道那位落水的永顺侯府的小姐没死吗？
自己的孩子有多死心眼，皇帝是清楚的。
当初为了求婚时的无赖，以及得知那孩子失踪时的疯魔，皇帝看在眼里。
这孩子绝不可能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到南方去找能跟他成家的人，怕是那孩子就在江南。
可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抛开那孩子的胆大妄为，皇帝实在想不通，那孩子为什么要借口落水远离京城？
难道他的小五是什么歹人？拼着抗旨不尊也要跑？
楚珵看上座的皇帝久不说话，便继续道：“如今朝野安稳，皇兄处处帮得上父皇，想来父皇暂且用不上儿臣，不如放儿臣离开，儿臣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话说的气人，皇帝心说，他还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你一个皇子，又凭什……
或许，就凭小五是他的儿子吧，皇帝在书桌后自己开解自己。
他已然是皇帝，他的儿子凭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呢？再说他儿子又不是去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
将来这江山既然不会落到他手里，那干脆就让他自在些吧。
第307章：作妖
只是，若事实真的跟他猜想的这样，那孩子没死，而去了南方，那他也无法容忍那孩子无视皇权、愚弄皇室。
皇帝站起来，稳着步伐来到楚珵面前，“你跟朕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去南方？永顺侯府的丫头在那里是不是？”
楚珵是真没想到，他才刚开口，他父皇居然就能猜到这些。
果然坐在帝王之位上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楚珵笑了一下，他认了，虽说从小长帝王帝身边，但他实在没有帝王的心机。
他对着皇帝磕了个头。
皇帝眉心一跳，这又要闹什么样的妖？
楚珵额头磕在地砖上，“父皇，儿臣恳求您一件事，请您恩准。”
皇帝冷笑，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如他猜测，那永顺侯府的姑娘，还真不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
呵，小五想要恩赦？想也别想！他绝不可能同意那样叛逆不听话的丫头，给他小五做媳妇。
楚珵抬起头，“儿臣想让父皇，收回我皇子身份，让我做个庶民。”
“什么？！”皇帝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如此离谱的话。
刚才他还在想，绝对不能允许永顺侯府的丫头进宫，现在这儿会忽然觉得那件事情不怎么重要了。
他这儿子果然不正常。
不论是本朝或是前朝，从未听说过有皇子不要自己皇家身份，想去做庶民的。
他这儿子可真是荒唐至极啊！
皇帝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你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吗！”
“我清楚。”楚珵爬起来继续跪好。
“你清楚个屁。”皇帝被气的口出脏话。
“父亲，儿子是认真的。”楚珵跟他爹分析，将来皇帝宝座没他的事，他要是继续留着身份，在京城晃荡，反而叫太子为难。
“太子是你亲兄长，你的意思是太子连你都容不下了？”皇帝盯着他。
楚珵叹了一口气，屁股往下一落，干脆坐在后脚跟上，“我跟你们这样的人说话太累了。”
他这突然的情绪转变，倒是打断了皇帝对太子的猜疑。
楚珵继续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是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有些话说的不是那么严谨，一帮人就开始瞎猜。
就跟刚才似的，我说会叫皇兄为难，您就说是皇兄猜忌我。
我是那个意思吗？
我们兄弟俩什么样的感情，您不知道？
我犯得着到您跟前来说他的坏话吗？
我有什么病不成？把他拉下来难不成我将来能做皇帝？”
他一连几问，倒叫皇帝不好意思了。
但皇帝不承认自己想的阴暗，他怪楚珵话说的不清楚。
“连您都会这样误解我，将来我要是在大臣面前说了什么被他们误会话，他们就会怀疑我们兄弟离心，对江山没好处。”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就不能深思熟虑之后再说话。”
楚珵看着皇帝一脸憋屈，“您知道我的个性，我真要那样说话，三天就得憋死，您把我养大，就是为了让我被话憋死？”
皇帝气的又是一脚踹过去，“你个没良心的！”他又指使钱公公，“去把戒尺拿来！”
钱公公多少年跟在皇帝身边，自然了解他，知道他是面子上下不去借口要教训儿子，且不论这戒尺皇帝是否忍心打下去，至少钱公公自己是不忍心的。
所以钱公公去拿戒尺，直接一去不回。
皇帝等不来戒尺，倒是气消下去不少，重新回去坐下，“朕要是让你如了愿，天下人要怎样想太子？怎样想我？你可想过。”
楚珵没想过，他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当然他父皇要真同意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皇帝看楚珵没说话，以为他自知理亏，“你说你性子直憋屈不得，难道你做了平民就畅快了，什么话就都能说了！？”
“就算我做了平民，难道您就不是我父亲，太子就不是我兄长了吗？”楚珵很有道理，他只是不要皇子身份，可没说把父亲和兄长也丢了。
皇帝被他气笑了，他哪里是要舍弃皇子身份，他只想舍弃责任，原该他的好处，他倒是一点没舍得丢。
正如他所说，只要他还是皇帝，太子还是太子，即便他没了皇子身份，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你想得美！”皇帝真想用砚台砸他，手都握了上去，但到底没舍得。
可别把脑瓜砸的更坏。
楚珵不跪了，提着衣服下摆站起来，“父皇，您要是觉得为难，那我今天先告退。”
皇帝心说，可算是知道进退了，心里那点气还没缓下去，就听楚珵紧更着来了一句，“我明天再来。”
楚珵说到做到，第二天同样的时间，他又来了。
皇帝不想见他，吩咐门口的守卫拦住他。
总算有皇帝的吩咐，今天的守卫出了点力气，楚珵没能从门口进去。
他翻了窗。
各处的暗卫就看着他绕到后面翻窗，一个个都没动。
动什么呢？真动了他，皇帝还要生气。
皇帝看见他翻窗进来，气的用奏折砸他，但是楚珵要是缠起人来，那可真是有的磨。
他往地上一跪，还是昨天那套说辞，又来一遍。
简而言之：他要做平民去，守着身份于他没好处，话都说不得，他得憋死。
皇帝气的一连踹了他好几脚，“你是成心来气朕。”
那必然是成心的。
眼看把皇帝气的差不多，楚珵丢下一句，“今天先告退，明天再来。”
皇帝一听还有明天，他奏折都不看了，直接去了皇后宫中，叫她把楚珵看起来。
皇帝书房外本就有皇后的耳目，这两天楚珵闹得幺蛾子她早已知道，可她得装的不知道。
这不，等到皇帝来了，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收拾楚珵。
把人叫过来，结果又连同皇后一起被气了一顿。
皇后要揍他，皇后身边的女官比钱公公心硬多了，皇后说要戒尺，下一瞬她就交到了皇后手上。
皇后可不像皇帝装模作样，她真打。
抽了好几下，要叫人把他捆起来给太子送去。
倒是皇帝不忍心了，之前永顺侯府家闺女没的时候，他就被这么折腾，现在还这样弄他，这不是给宫人们看笑话嘛！
第308章：过云州
皇帝心说自己儿子这么大了，到底要给他留足皇子的尊严，哪怕他自己不想要。
提起永顺侯府家的闺女，皇帝也想起来了，楚珵之前不就想去南方一趟嘛，不就是想去找那丫头。
算了，找就找去吧，说不定去南方转一圈，心里就不想这些事了。
还有那丫头，找回来就找回来吧，大不了到时候找些借口给她遮掩，只要皇帝不说她抗旨，谁还能借此发挥呢？
那丫头总该有些心，他容她如此大错，她也该替他管好小五。
“你不是要去南方吗？”皇帝松口，“朕准了。”
楚珵立刻爬起来，“多谢父皇成全，父皇母后，儿臣告辞。”
他说完就跑了出去，丝毫没有停顿，甚至皇后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去南方做什么？”皇后问。
看着跑远的背影，皇帝心里难受，好歹是他亲自带大的孩子，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跑了。
皇帝眼中隐隐有泪光。
皇后看皇帝这摸样，心说真是见了鬼。
“珵儿为何去南方？”皇后继续发问。
皇帝很快压下情绪，“朕让他去查看水利。”
这句话皇后压根不信，等皇帝走了，她让人传话给太子，告知他楚珵的情况，并让太子派人跟着楚珵。
太子听了皇后的人传完话，却没有直接听她的。
他换了身衣服，让太子妃做了份点心，拎着点心去了皇后宫中。
楚珵并不知道他走后，太子去见皇后说了什么。
总之他去江南时，身后并没有人跟着。
景州城外，小梅山。
金玖站在庄户附近的空地旁，看着护卫们挖地基。
之前就听庄头说这片空地连豆子都种不了，金玖那时候就在想，总要用来做些什么，否则浪费了这么大的地方。
她看了两个庄子，看下来就明白，目前庄上养蚕的地方太小，将来得到的蚕丝也只够家里人用。
要靠庄户人家的拿点地方来养蚕，实在不够用。
她干脆建个蚕房。
只用来养蚕，也并不需要多好的建房材料，土坯房就行。
建房的人倒是有些为难，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也是地里杂草冒的正欢的时候，庄户上的人忙着除草，并空闲去建房。
可金玖还等着房子建好了，紧跟着就能养下一波。
等不到庄户们空闲的时候。
这时候，一路跟着金玖到这里的护卫们坐不住了，“主子，还有我们呢。像样的亭台楼阁我们做不了，可一般的土房我们还是能做的。”
金玖真没想到他们还会这个，当下大喜，“要是能由你们来做，那可真是太好了！”
跟着金玖来南方的护卫一共有十五人，双福街那边留下一人看守，老赵身边跟着一位。
目前在小梅山的一共有十三人。
这么些人用来建金玖想要的蚕房，足够了。
金玖一声令下，这些人立马开工。
挖地基的挖地基，买材料的买材料，甚至不需要老赵统管，他们自己就安排的明明白白。
护卫们的力气本就比一般农户大得多，建起房来，速度更是快了。
房子赶着要用，现晒土砖显然是来不及，好在金玖有钱，杜青跑了几个村，从村民手中收足了。
“主子，往旁边站点。”老洪倒土的间隙过来赶人，“这地方到处都是灰，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没见过。”金玖就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真叫老洪不忍心赶她走。
老洪擦了一把汗，“您到那边石头上坐着看吧。”
金玖自己掸了掸石头上的灰坐下。
小梅山远处的石头上，成文再一次放了信鸽，信鸽的主人早已不在皇城。
留在住所的无度收了字条，换上另一只鸽子。
辗转几趟，字条才到楚珵手中，这时候的楚珵已经过了云州，再往前就是荼州。
“主子。”老赵乘马车回来，没成想看见金玖坐在路边。
他当即跳下马车，“喜儿怎么不在您身边？”
“喜儿得写话本。”金玖晃着手里刚拔来的狗尾巴草，“柯叔他们都在这里，喜儿也没必要时刻跟着我。”
老赵看向卖力的众位护卫，“最多十来天，这房子就能建出来。”
“周明今天回双福街了。”老赵说。
现在秀才街的宅子全部租住了出去，周明手上的事不少，因此他直接带着周老太住在了那边，周老太虽说年纪大了，可也能帮上他的忙。
加上香兰嫂和小冬花暂住小梅山，所以周家母子基本不会往双福街跑。
“是不是出事了？”
老赵颇有些不耐烦，“周许山的爹娘去找他了。”
“想来是为了周连弟的事？”
“正如主子猜测。”老赵无奈笑道，“周明还跟我说，他之前一直以为周家老爹老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成想贪念不小。”
“怎么说？”金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听听周家爹娘到底在谋算什么。
“周家爹娘是去高家看过情况，才去的秀才街。但高家似乎没告诉他们具体的情况，所以他们只知道周连弟被赎出来了。
这两位老人以为周许山把周连弟带在身边了，就跑去跟周许山说，他们给周连弟看了个好人家，要把人带回去成婚。
周连弟正是不相信他们的时候，便多问了几句。
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好人家，是要把他妹子说过隔壁村的鳏夫，那人的年纪也就比周许山他爹小几岁。”
金玖冷笑，她当初为什么不把卖身契还给周许山？正是因为她料到了这种情况。
自家的女儿能卖一次，就能卖第二次。
当他们起心思的那刻，周连弟在他们心中，早已不是什么骨肉血亲，只不过是个会说话的牲口罢了。
只有如此，他们收起钱来才能心安理得。
“周许山是如何回他爹娘的？”
“那么多同窗看着，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也说了周连弟的卖身契还在您手中。”
“所以周明才回双福街找我？”
“周明知道您不在城里，他是去找小袁赶人的。刚好碰到我在，就跟我说了这件事。
周家两位老人得知您出的银子，跟那鳏夫出的聘礼一比对，觉得还是拿聘礼划算，便想花钱把人从您这儿赎出去。”
第309章：心虚
“周明最近做事，还真是可以。
他没跟那两位老人多纠缠，直接跑回双福街把小袁叫了过去。
小袁那摸样，冷着一张脸是真吓人，那两位在他面前完全硬气不起来，小袁只说主家不放人，又瞪了他们一眼，那两人直接吓跑了。”
金玖知道，那样看似老实的人，心里的算计最多。
哪怕现在被一个眼神吓跑，可只要他们惦念着银子，就绝不会轻易死心。
指不定这次回去又要憋别的主意。
不过金玖不怵这种人，她既然管了周连弟的闲事，就能把她那对不着调的爹娘挡下来。
“他们要是再回去闹，就把周许山拉出来。”
那两人之所以要用周连弟换银子，不就是为了周许山，为了往后自家儿子能够当官。
若是得知再闹下去自家儿子的前程就要不保，怕是请他们闹，他们都不敢了。
老赵明白金玖的意思，实际上那天也就是他没在。
他要是在，也会跟金玖一个处理办法。
老赵还是很欣慰的，小姐到底长大了，能够看清事情本质，自然也就能想到最有用的处理办法。
金玖在空地旁呛了半天灰，终于心满意足，跟着老赵回去盘账。
景州城内，秀才街的宅子里，周许山却是坐卧不安。
他爹娘来这一趟，可算是把他的脸丢尽了。
要说周许山这人，他能在租来的房子里自杀，本也不是多在意脸面的人。
可他自己不在意，却不愿意别人给他丢脸。
前面他上吊那回，至少他还有个仁义的名头，后面的失态，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爹娘来，全院的同窗都看了热闹，听到了他爹娘对周连弟的贬低。
什么女子就是低贱，养到她这么大，已经是他们的仁义，到了那丫头该报恩的时候。
这种话能说出口吗？
在场的都是学子，自认都是礼仪君子，这种话便是有人心里想过，也不会大庭广众宣之于口。
真是丢脸啊！
想到这里，周许山的脸都涨的通红。
那些话虽是爹娘说出口的，可在同窗们看来，就等同于是他说出口的。
同窗们会怎么想他？
娘还说赵公子藏着连弟，是想轻薄连弟。
周许山真想回到那时候去捂住他娘的嘴，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赵公子那样俊美的人，比女子还要好看许多，加上他的家底，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怎么就非得对连弟另眼相看？
他堵住耳朵，可是他爹娘的话却跟魔咒一样，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真是要了命，这样烦躁，他还如何安心看书？
偏偏这两日课业繁忙，他若是不用心学，跟同窗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周许山是真的恼恨，他真的弄不懂爹娘在想什么，嘴上说着要他认真进学，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可做的却是让他丢脸的事。
想到这里，周许山直接摔了手上的书。
正好从他门前经过的黄广宇听到动静，犹豫过后还是敲了敲门，“许山，怎么了？”
里面的周许山被吓了一跳，“没事。”他莫名觉得心虚，惊慌之下，音调都跟平常不一样。
黄广宇不放心，想着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还是推开了门，毕竟里面的人曾经上吊过。
周许山当然无事，他好好的坐着呢，不过双手抱着头，满脸通红，脚边还有一本书。
黄广宇一看他的摸样，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同是一起进学的人，黄广宇就提醒他，“我们贫家子弟，能在学府进学已是十分不容易，要比旁人更加专心才是。
你家里出的事，显然已经影响了你，既然如此，干脆回去跟他们谈一谈。”
周许山惊讶的看着黄广宇。
黄广宇心里也怪自己多话，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看不得身边的人浪费时光，因为这种个性，他师父都说了他好几回。
“他们好不容易被周管事劝了回去，我要是再回去，说不定还要再生出事端。”周许山说起话来犹犹豫豫。
黄广宇真心看不上他的做法，事情摆在那边，你缩着头不去看，难道就可以过去了吗？
“你要是不回去，恐怕你爹娘还要再来。”黄广宇不是空口胡说，他了解周许山的爹娘啊，这二位虽说畏惧赵家的人，暂时回村，可他们离开时的眼神，显然是不甘心的。
“不会吧？都跟他们说清楚了，卖身契在赵家手里，我爹娘应该不会来了吧。”
黄广宇觉得好笑，他对他爹娘的了解，还不如外人。
“你是说了卖身契在赵家手里，这不是把麻烦推给赵家了吗？”黄广宇心说，这要是自己兄弟，他就要上手打了，“当初你妹子从高家出来，是自己要留在赵家的，可不是赵家不放人。
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可你爹娘不知道，你这次也没跟他们说清楚，他们要是以为赵家强占了你妹子，跑去告官，不是给赵家添堵嘛！”
周许山坐在凳子上听着，他不相信自己爹娘会这样做。
黄广宇继续道：“许山，你想想这段时间出的事，就凭你当初上吊那回，要放别人家，哪里还肯给你继续租住？
这次也是，你爹娘来闹事，搞得院子里的人都不能静心看书，赵家还是没说什么，只让你爹娘回去就算了，周管事对你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许山啊，人家不说话，不代表心里就没成见。你家人要是一再闹事，这里你是势必住不下去的。
离开了这里，你要去哪里住？还有哪里的租金比这里更便宜呢？
即便你能够多掏租金，可同窗们往后要怎么看你？”
最后这句话惊得周许山站了起来，让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同窗们往后会看他笑话，如果他爹娘再来一次，他真的不要活了。
“我回家一趟。”他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黄广宇把他拦了下来，“这个时间怎么回去？还是等明天跟先生告假之后再回家。”
周许山推开他，“我等不及。”话毕人已经跑了出去。
黄广宇抽了自己一下，“就你会说话。”
第310章：性子太急
现在这个时间，走到半路上天就要黑了，黄广宇生怕他一个人路上出事，还是想去追他。
跑到门口的时候，被周明拦住了。
周明一直留意着周许山，毕竟这人容易搞事。
可惜他虽然一直看着，却没听到黄广宇和周许山的谈话，毕竟刚才黄广宇的话也不太合适被其他人听见，所以是关着门说的。
周明只看到黄广宇进门后没多久，周许山就跑了出去。
他没来得及拦住周明，就只好把黄广宇拦下。
“又出了什么事？”
“我劝他要跟爹娘解释清周连弟的情况，没成想他现在就要跑回去。”黄广宇说，“天也不早了，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劳烦周管事明天跟我沈师弟说一声，让他帮我跟先生请个假。”
黄广宇说完就继续往外跑，周明喊道：“你到街口那家的车行租辆车！”
既然周许山铁了心要连夜回家，难道黄广宇去追他就能叫他改变主意吗？
恐怕不能。
那两个书生走夜路周明也不放心啊，所以提醒他租辆马车。
马车跑得快，能节省不少时间，想必也用不着他们赶夜路了。
周许山这一跑，他那边发生的事情，周明就不清楚了。
连他都不清楚，何况金玖呢。
金玖现在心理想的全是那间没建成的屋子，她已经订好了蚕种，才开始设计这方便的生意，也不指望就能卖出蚕丝，老赵那边已经跟一户人家谈好，到时候直接来人收蚕茧。
如此一来，金玖这边能赚到的钱就很少了。
当然金玖做这行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
为着来帮忙的妇人能好过些，金玖本就想着不要收益，将卖蚕茧的钱分给她们。
但是，光养蚕能需要多少人？
想要帮跟多的人，就必须涉及到后面的工序。
金玖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个庄子上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手艺不错，但想让她出来做活，还真是有些难度。
喜儿写完一个段落，把毛笔放到一边吹了吹稿纸，抬眼她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金玖。
“主子干嘛不坐下？”
“我想事呢。”
“您想什么？”喜儿站起来活动了一圈，熟手给金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金玖接过茶水，“我在想，我可真不适合做生意。”
“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的性子太急了。”金玖叹气，“不论做什么事，都想尽快看到效果。我没有耐性啊。”
喜儿不认同金玖的话，“跟我比起来，您已经很能沉得住气了。”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很多时候我只是表面上冷静，心里或许比你还暴躁。”金玖说，“我早就知道这样不好，急来急去，还是我自己遭罪。”
金玖的早知道，是指的上辈子，很多事情，她就是想不开，所以钻了牛角尖。
回过头来想，自己上辈子困于后院，孤苦可怜的那般境地，实在是没有必要。
她怎么就把自己逼到那种程度？
“那您就别急了。”喜儿说的太干脆了，“您看我，碰到一些事情我虽然当时着急、生气，但很快我就不会想那些事了，对我来说，只要不是您跟我爹娘的事，就都是跟我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