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两国公主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他,确实如药生尘一般清瘦的身材之下,透着一股天真活泼的劲头。
见我打量他,估计以为我质疑他的能力,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剑在空中一顿挥舞,我见他耍的卖力,刚想拍手鼓掌,就见他脸色一变,方才还在空中如银蛇般挥舞的长剑,忽然变成一条线径直向我面门而来。
一声噼啪声响过,我便已经被他拽到了身边,而刚才的那声响动,则是他的剑身与长鞭碰撞之下产生的。
我站定看向来人,只一眼,便忍不住着急,这下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南州城都已经被我们封了,我以为城中只留魏珂和无辜老百姓,却不想尊贵的熙元公主居然也被滞留在城中。
若是让大长老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他定然会梦中都会笑醒,辽皇最宠爱的公主落到了我们手中,白白得了一次谈判的机会。
站在我面前不足十米距离的熙元公主,握着手中的胡鞭,趾高气扬地把我望着,完全没有被困围城的意识。
她的身后,是刚才消失不见的魏珂,他似乎在躬身好言说些什么,但尊贵的熙元公主根本没有耐心听下去,直接举起手中的长鞭,将魏珂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抽出了三米之远。
魏珂身边的副将惊慌地上前扶住了自家将军,面对如此嚣张跋扈的熙元,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我虽离得远了,但依稀能够看到魏珂的脸上浮起了一道鞭痕,意外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居然还有一丝抱歉。
我正不解他眼中的歉意因何而来,就听得熙元公主举起手中的长鞭指着我下令道:“拿下她!”
我一句国骂尚未出口,便被四周冒出的许多执刀的人给吓了回去,那些人全都一脸如他们主子般凶神恶煞,一看就是熙元的手下。
少年暗卫将我护在身后,低声交代我不要离开他的身后三步之远。
我在他身后用力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此时弓着身子,做警备状态的他根本就看不到我在点头,于是将手中的手术刀调转了方向,重新回答道:“好的好的,这么多人,你打的过吗?”
少年冷哼了一声,鼻息中带出一声回答:“小意思。”
说完,便像光一般飞了出去,速度之快我哪里跟的上,只得紧紧握住手术刀站在原地,看着他以我为圆点,以三步之远为半径,居然以那些手下的鲜血,在我周围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圈圈。
而我站在中间,连丝血点也没有挨到。
刀光剑影之下,伴随着那些人的痛呼惨叫,熙元的脸色慢慢青了起来,手中的长鞭也在微微抖动。
我担心她加入战场,届时少年顾忌她的身份,反而处处受限,于是便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谁知,我还未想到如何在少年一片酣战之时将熙元公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便已经一步步向我走来了。
果然,少年毕竟是认得这位手持胡鞭,趾高气扬向我走来的这位,是他主子的妹妹,当今辽皇最宠爱的公主。
见她向我走来,少年只能迅速解决掉那些手下,横剑挡在我的面前。
熙元并不屑看他一眼,只是冷冷斥道:“让开。”
少年将长剑稍稍往后收了收,恭敬回到:“请熙元公主恕属下不能从命!”
听闻回答,熙元终于舍得分出一抹白眼给到少年脸上,下一秒长鞭便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伤口。
我来不及去拦下那道鞭子,少年却是睁着眼睛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鞭,鞭身似乎缠着倒刺,鞭伤处皮肉都外翻开了,少年经此一鞭,几乎是毁容了。
我瞧着心痛不已,不顾他的阻拦,站到熙元公主前厉声质问:“他犯了何错?!你要这样打他?!”
熙元像是在听笑话一般看着我,良久才歪起一边的嘴角答非所问道:“听说你也是一位公主?”
我没想到此时她要问我这个,不知她何意,便闭口不答。她挑着眉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屑地嗤笑道:“天人之姿?呵!可笑。”
我见她像是在意那个传言,于是便也接道:“传言而已,公主何必当真。”
她已站到了我身后,我揪心少年脸上的伤势,恨不得赶紧戴上手套,取来器械为少年清理伤口,但又顾忌此时情景,只得耐下性子与她周旋。
毕竟,我实在不知道,这位辽国的公主,抓我这位忘了国的颂国公主,到底有何事?
“不知我何事得罪了熙元公主,为何今日在此地,想要擒住我。”我看向站立在一旁的魏珂和他的副将,说明了一下:“公主或许不知,今日是魏将军和我金族长老谈判的日子,而我,公主可以理解为来与你们谈判的使臣。”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这个道理,身为辽国公主的熙元应当是懂的吧。
熙元公主把玩着手中的长鞭,看向我的眼神像猫在玩弄手中的老鼠,待我说完,才冷笑道:“金灵公主莫非真以为,你们的那点人马,能围得住南州城?”
天色慢慢暗下来,我取出之前灿灿留下的手帕,细细地为少年擦拭脸上的血污。意外发现少年的眼神在不经意地看向前方的屋檐,我假装捋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却只看到青色的天空,屋檐之上,连丝云彩也没有了。
凡事一旦一心二用,就很容易惹人生气,尤其是不可一世的熙元。
我一心二用地去看房檐时,全然没有发现熙元的长鞭已经冲着我的脑后而来了。
身边有疾风吹过,待我转身,一个时辰前被我拜托去救灿灿的那名年长暗卫,已经立于我身后,挡下了熙元公主挥向我的长鞭。
我听得熙元发出不可置信的一声质疑:“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少年护卫拉着我稍稍后退了两步,他的哥哥背对着我们,我看不到那名暗卫的神情,但能看到熙元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欣喜,再转为疑惑,最后化成满目的狰狞。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金光被黑夜吞噬,熙元眼中浮上一层凶光,我的视线还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听到她似乎在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既然没死,那今日便由我亲自动手吧。”
第106章:躲藏
我尚且没来得及问一声灿灿现在如何了,就被这兄弟一左一右牵着就往房檐上飞。
身后传来熙元公主气急败坏地一声叫喊:“青柏!”
被唤做青柏的这人,并未理会身后之人,只是催促他的弟弟,快些带我们离开南州城,与金族长老汇合。
少年重重点头,从青柏的手中将我接过,带着我躲开追兵,逃进一处宅院中,身后的院门刚刚关上,院子的角落里便有一人冲了出来,猛地一下抱住了我。
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我才终于放下心来,转身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灿灿趴在我怀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了泪水,看到我身后的两人,从我怀中起来,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灿灿多谢公子相救。”
我也转过身去抱拳谢道:“今日多谢两位相助,本意今日是要试着取得南州城百姓的信任,但现下定然是不行的,不知二位可有办法送我们出城?”
青柏正在给弟弟脸上的鞭伤上药,用的正是之前拿给我的那个白玉瓷瓶,我见他直接用手处理伤口,便套上手术手套,穿梭时空,取来一些手术器械,将他替换下来,轻手轻脚地给少年处理伤口。
少年见我上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手脚也不自觉的乱动起来,但最终还是被我强硬按下,老实坐在那里,像是小学生被训话般,由着我处理伤口。
触及痛处,只是眉头轻皱,连哼都不哼一下,看得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抱歉,这伤怕是要留疤了。”
少年并未说话,只是拿眼去瞟自己的哥哥,站在我们身后望风的青柏替他道:“多谢公主殿下,青松与我不过死士而已,连命都不算什么,又怎么会在乎脸上留疤。”
我一边将碘伏快速地在少年的伤口上铺开,一边稀奇问他:“青松?原来你叫青松?”
少年睁着水墨般一样的眼睛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将灿灿的手帕撕成条状。连成一条绷带,勉强帮青松脸上的鞭伤给遮上了,凑过去将绷带在他的脑后打成一个结,嘱咐他:“这两日注意些,等到伤口结痂了,就可以把这条布取下了。”
青松怔怔地望着我,我扎好绷带后,才发现他的异常,正想问他是否还有哪里受伤,青柏的声音便从我身后传来:“我们兄弟俩不过是连下人都不如的死士,公主不必为我们做这些。”
青柏此话,我很是不解,正欲询问他为何这样说,便听得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似有一队人马吵吵闹闹经过此处。
我们四人立刻噤声,全部贴到了院门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伍长,南州城这么大,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要是躲起来,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道:“快些找吧,不管是被熙元公主的人找到,还是等到金族那些人杀进来,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若是想活过今晚,我们就得听将军的,赶在这两拨人之前找到那位金灵公主。”
像是同时有几个声音一起响起:“是是是,那伍长,我们几个分头找吧。”
回话的似乎是被他们称作伍长的人:“不行不行,带着这位金灵公主逃走的是两位武艺极高的人,若真是遇到他们,别说我们分开了,就是我们这一队人只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不要分开,脚下快些找吧。”
众人连连道是,跟着刚才的声音走远了。
直到确认他们走远,我才小心翼翼问青柏:“为何他们不来搜这个院子?”
青柏看我一眼,沉声回答道:“他们不会来搜这里的。”
我正疑惑不解,衣袖便被灿灿轻轻扯了扯,我转头看她,只觉今日她的脸色一直都是煞白的,我一直当她今日惊吓过度,现在才反应过来,灿灿今日奇怪的很。
“灿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灿灿抿嘴摇头,指着我们藏身的这处院落小声向我解释:“这里是石府。”
说实话,我脑子确实狠狠转了好大一圈才反应过来,石府,这里是南州城知府石英的府邸。
灿灿见我反应过来,半闭着眼向我点了点头。
怪不得青柏说追兵不会搜查此处,原来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地呀。
我不由带着欣赏的眼神看向青柏,可惜后者完全不领情,见我望他,只冷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送你们出城。”
我却道不用着急,我与大长老有约,若是月上半梢,我们还没有出去,他们便直接攻进来。
青松听我说完,一直暗沉的眼睛才发出了希翼的光彩,可是他的哥哥却依旧满目担忧地看着我冷峻道:“熙元公主尚在此处,那么镇南军就一定得到了消息,魏珂此举,或许只是想将你们金族一网打尽。”
青柏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地像浸满了寒霜,可此话听在我的耳中,却像是惊天霹雳般在我脑中炸响。
灿灿见我不再言语,便替我向他恳切道:“还请公子快些传信给我族长老,让他们快些离去。”
我心中像是有一团打不开的迷雾萦绕在头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此明显的局面,大长老绝对不可能料不到。
可是,熙元公主的确在城中,而她在南州城一日,镇南军便会每日派一人来确认她的安全,如今,已经快整整一日,看熙元公主刚才的神态,南州城被围困的消息,或许真的已经被送出去了。
可我却也知现在不能慌,现下我的确是需要尽快离开南州城,于是便拉着灿灿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恳切道:“那便有劳两位送我们出城了。”
兄弟俩也站起身来,躬身拜道:“属下职责所在。”
原本说好,为避免目标明显,青柏按我的要求带着灿灿先行离开,我则跟着他的弟弟从另一条线路离开。
直到青柏带着灿灿再次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转身示意青松带我去如意楼。
青松一只眼睛被裹在了绷带中,露出的一只眼瞪的老大看着我,我笑了一笑,指头点着他的额头道:“放心,我知道那里的云娘是你们一伙的。”
第107章:再见云娘
我和青松两人是从祥云茶楼的密道里进的如意楼,不过这次比较尴尬的是,密道出口的那个房间里有人。
正是应了那句话: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南州城都被封住了,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这会儿也不过刚刚入夜,如意楼的生意居然正常红火起来了。
我和青松两人蹲在衣柜中,滑溜溜的丝绸面料挡在我和他两张脸的中间,听着外面房间里传来的嬉笑怒骂声,实在是尴尬的很。
我倒还好,毕竟穿越前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到底还是见过猪跑的,在如意楼里碰上这种事情,多少心中有所准备。
只不过,对面蹲着个半大的小伙子,应是听出外面是何动静,这孩子满脸涨的通红,两只眼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最后终于选择将头塞到膝盖中,做鸵鸟状。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安静下来,我扒着柜门勉强站了起来,待因久蹲引起的头晕终于好一些后,才勉勉强强,小心翼翼地将柜门轻轻推开。
房间里的灯已经被灭了,我揉揉酸痛的小腿,跨出了柜门,确认没有惊动床上的那对男女后,我便转身去拍青松,催促他赶紧出来。
结果,这一转身,我这七魂,直接飞掉了三魂。
青松的剑便在此时刺了出来,方才站在我身后的云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将青松的剑打落在地。
我赶紧站在中间叫停了他二人:“别打别打,自己人自己人。”
“云姨~”
我被青松的这一身撒娇叫的直翻白眼,云娘怕是也是如我一般腻歪,忽地吹亮了房中的烛火,责怪道:“你这臭小子是欠打了吧,知道是我还敢出剑。”
青松捡起剑,嬉皮笑脸贴过去:“我这不是想让云姨试试我近日有无长进嘛~”
云娘转过身来瞪了一眼青松,看到他脸上的绷带,忍不住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待查看清楚后,便冷下了语调:“熙元公主?”
青松点了点头,又看着我向云娘卖乖一般道:“云姨不用担心,金灵公主已经替我上过药了,青松不疼。”
云娘垂下眼眸,将满目的心思尽皆敛去,只是看着青松的伤痕点了点头,转而面对我稍稍蹲了蹲,示做行礼,我便也敷衍地回了一个礼。
“如今南州城已经被你们金族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金灵公主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我堆上满脸的笑谄媚道:“云娘这话说的,金族就那点人,哪里能将南州城围个水泄不通啊。”
云娘斜着眼睛将我看着,发现我眼神不断地往床上瞟,翻着白眼呼气道:“别看了,那里没人,姑娘听到衣柜中有动静,带着客人离开了。”
“所以,云姨才会过来守在这里?”
云娘没好气地看了看青松,伸出食指恨铁不成钢地点着青松的额头:“你说你,她要过来,你就带过来啊!她可是敌国的公主,若是把你卖了,你还巴巴地数钱呢。”
青松被她戳的连连后退,终于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是殿下命我们兄弟俩保护她的,云姨这话难道是在责怪殿下吗?”
云娘被他气的没法,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打眼往我们身后的柜子里看,我不知她在看什么,还是青松凑到她跟前,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道:“云姨别找了,我哥没和我们在一起。”
见她皱眉,我便解释道:“熙元公主在全城抓捕我们,为避免目标明显,我请青柏带着我的妹妹先行离去了。”
云娘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般,只是问青松:“你哥往哪里去了?”
青松指着东城门的方向,回答道:“大哥他没说,但是我看到他往东而去了。”
我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就听得云娘说了一句糟了,下一秒就夺门而去。
连刚才烧的正旺的烛火也被她离开时带起的脚风给扑灭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悦耳丝竹声,我无奈地问青松:“发生了何事?”
青松也是一脸的茫然的摇了摇头,但很快他便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防他会有如此动作,不免有些吃痛,看他神情突变,忍着手腕的痛意耐心问他:“怎么了?”
此刻,他似乎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选择,稚嫩的脸上闪过无数神色,最终,他像是终于妥协了,绷带外的那只眼定定地将我望着,说道:“走!”
我虽十分不解,但见青松仍是按之前说好的办法,带着我从如意楼后面的小楼走,我便也未再追问。
按照我原本说给他的计划,灿灿由他们兄弟俩护着躲在城中,而我则从护城河那里潜水出去。
上次小白带着我在水下躲过追兵,那次他便告诉过我,顺着如意楼后面的那条小河下行到护城河的位置,那里有一处暗道,可以离开南州城。
我本想自己憋一憋游过去,但他们三人蹲在我面前,问了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会游泳吗?”
我一下便愣住了,该死,忘了这一茬。
他们三人当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最后还是青松提出,可以让他大哥,青柏出去通知大长老他们,还说青柏极其擅长憋气,但灿灿担心只是他出去,怕是大长老并不会相信。
最后我决定,让青柏带着我一起游过去,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却没想,我的这个提议,遭到了青柏和灿灿两个人的反对。
青柏倒是没说什么理由,只是让青松带我出去。
我望着青松脸上的鞭伤,并不是很理解他这个做哥哥的想法。
灿灿倒是因为很担心我:“你并不会游泳,若是一路上都有追兵,你岂不是要一直呆在水下?这样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现在夜已经黑了,我顺着河岸的边游过去,轻易不会被人发现的。”
灿灿还欲再说什么但见青柏不发一言,居然也默默闭上了嘴巴,由着青柏带走了她。
我那时忙着回忆祥云茶楼在城中的位置,如意楼在南州城的北门不远处,若是想安全抵达那里,最好还是从密道过去比较好。
那时,却真的没有注意青柏带着灿灿往何处去了。
第108章:乘船而下
青松带着我顺着如意楼的长廊径直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推开窗户往下看,果然有我所说的一条小河。河面上的小船还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从来都不曾动过。
青松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提着我的肩膀带我飞身落在了船上。
其实我很不喜欢这兄弟俩动不动就提我肩膀的行为,你们就算顾忌尊卑不肯抱着我的腰,但我可以抱着你们的腰啊。
一想到我跟个麻袋一样的被这对兄弟俩提来提去,我就觉得奇奇怪怪的很。
好在落下的时候,青松似乎记得灿灿临行前的交待,故意放缓了速度,将我稳稳地放到了船上,下一秒,他便翻身跳下了河。
我趴在船上,举着头跟他商量:“这条河周围都是楼房,追兵不会特意绕到房子后面来的,你要不上来划吧。”
青松双脚在身后扑腾,推着小船慢慢向下游而去,充耳不闻我的提议。
泛起的水花已经将他脸上的绷带彻底打湿,我担心他的伤势,只得好言劝道:“你这伤见了水肯定是要感染的,快些上来,我们两个人划的快些。”
青松勉强将自己的脸抬出水面,摇头道:“公主不用为我担心,我们这些做死士的,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小伤对于属下来说,不算什么,公主安心躲好,今日有风,船舶没有栓好被风吹走也是正常的,路边的人家不会觉得奇怪的。”
看他如此坚定,我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用刚才从如意楼顺过来的黑袍将自己全身盖住,躺倒在船底,任由青松在水下推着我一路向北而去。
身下水流哗哗,我蜷缩在船底,通过织布的网孔看着天上的星星惆怅不已,马上就到了和大长老约定的时间,若真的如青柏所言,大长老贸然攻城,只怕会将金族所有人马陷于两难之地。
如今,我居然要靠着辽国皇子的暗卫来帮我救金族的人,这么一想,不由觉得荒谬得很。
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谁料,这声长叹居然引的船下奋力划水的青松小声哭了起来。
他其实没有哭出声音,我只是听到了他连着吸溜鼻子的声音。
“你怎么了?”我隔着黑袍问他。
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啪啦啪啦的击水声。
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恐慌,立刻便掀了袍子趴在床尾看着他,他突见我爬起,以为被人发现,立刻停下了,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待发现并无异常后,才疑惑的稍稍浮上来一些问我:“公主,发生了何事?”
我定定地望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的眼神飞快地躲闪了一下,耐不住我的追问,回答道:“公主,我的任务是将你平安送出城。”
我轻轻点头,继续问:“是,那你哥呢?”
其实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作为一个哥哥,为何会选择让自己的弟弟护送他们必须要保护的一个人,去做看上去很危险的事情。
除非,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只是看上去很危险而已。
而我原本要求他带着灿灿等在城中,这件事情才是最危险的。
最重要的是,我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灿灿为何今日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她今日的穿着,与我一模一样。
因我平日里总是和她不分彼此的穿衣服,所以今日,我才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今日进城前灿灿分明穿的还是一件栗黄色的襦裙,而我今日接她进城时,她便已经换过了衣服,穿着与我一般的青荷色的百褶裙。
刚才云娘的反应其实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只是我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居然都没有联想到这其中有何问题。
发现其中不对劲之处后,我心中像是有涛天热浪在翻滚,烫的我心口生疼,我直接坐了起来,伸出手用力抓住青松的手腕道:“你哥哥要做什么?!”
青松挎着一张脸仰头看着我,轻轻摇着头,悲切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急的不断加重手上的力气,瞪着一双眼睛再次问他:“你知道!你猜出来了!快说,你哥要把灿灿带到哪里去?!”
青松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由着泪珠与脸上的河水混在了一起,重新推着我快速向北边而去。
我见说不到他,干脆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刺骨的河水一下子就没过了我的头顶,惊慌之下,直接灌了几口水。
青松将我拽出水面,推到船上,我还咳咳地在那干呕,换来他一句:“公主,您这是何必呢?”
这话,他哥今天也对我说过,却没想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兄弟俩都惆怅地看着我,问我何必呢。
我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趴在船沿对他道:“因为这个世界好恐怖,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死掉,我不想死,也不想让别人因为我而死。”
青松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头上的发髻在水中泡的时间长了已经有些松了,漆黑的天空扣着漆黑的河面,衬的青松像个鬼影一般,黑暗中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脸庞和乌黑的眼珠,他望着我道:“可是对于我和大哥而言,我们的命就是为了替人去死,这是我们要做的事,而作为一国公主,你要做的事比我们多的多,也重要的多。”
我望着他漆黑的眼珠沉声道:“别人的事,再重要,也抵不上你自己的命。”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青松的瞳仁飞快抖动了两下,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道:“我猜想大哥是要带着你的妹妹去东城门。”
这点我猜到了,只是我不知接下来我猜的到底准不准:“他是想让灿灿假扮我,将追兵引到东门,是吧。”
青松绷紧了神情,不发一言。
可我却知道,我猜中了。
我将他拉到船上,起先他并不肯,还是我说:“怕什么,追兵都被你哥引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来追捕我们了。”他才乖乖地翻身上船,我坐在船上,戴上手套,屏气凝神,穿梭时空,取来器械,重新为他处理伤口。
在水里泡的久了,伤口边缘都已经发白,皮肉肿胀开来,显得伤口更大了,我取来抗生素,嘱咐他忍住痛,在他泡的发白的手上找了根血管,将稀释后的抗生素推了进去。
第109章:说不通
青松怔怔地看着我,我见他不再言语便直接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还没说有何事需要他帮忙,他便直接开口拒绝了:“你必须出城,你那位朋友不会有事,我大哥他武艺高强,即便是硬闯也会将她送出城。”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的担忧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坚持道:“闯出去以后呢?你大哥怎么办?”
青松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说出的话像是劝我,更像是劝自己:“大哥他不会有事,熙元公主不舍得让他死的。”
默了默,他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加重语气道:“何况,云娘已经赶过去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虽然知道时机不对,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口询问他:“熙元公主很看重你哥哥吗?为何云娘刚才那样惊慌?”
青松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拿起船桨甩开膀子奋力划去。
因我们本身就是在顺流而下,再加上他的划桨,我们这艘小船的速度像是一片落在河流中的叶子一般,飞快地向下游而去,途径一座座拱桥,河两岸的酒家已经亮起了灯,全然没有要打起来的样子。
青松见我望着那些灯火发愣,终于开口道:“那些都是辽国人开的店,无论何时,城内百姓的生死,城外发生的战事,都与他们无关。”
我诧异于他对本国人的称呼,暂时抛下了刚才的疑问,转而问他:“你为何称呼自己国家的人为辽人?你不是辽人吗?”
身后奋力划桨的青松这次很快就回了我:“是,但,也不是。”
这话我听得奇怪,忍不住扭头去看他。
他将长长的篙子从水中抽出又插入,向我解释道:“辽兵踏破我们那个小国的时候,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但是大哥已经记事了。他不肯承认自己是辽人,也不许我将辽国当成自己的国家。”
原来他也来自一个被辽国所灭的国家,我刚想问他是颂国人吗?他便直接开口道:“当时,颂国是唯一一个能和辽国对抗的国家,我听大哥说,那时候我们的父母原本想带着他逃到颂国的。”
我沉默地点点头,虽然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后面的事情我已多半能够猜到,母国被灭,他们的父母带着刚刚记事的大儿子和尚在肚中的他,一路逃亡,却在南州城外亲眼目睹了颂国被灭,或许他们的父母是被辽兵所杀,又或者是生病、饥饿,总归最后只剩下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断绝生路之下,成为了权贵的死士。
“我们回去吧,去救你哥哥。”我站在小船正中,迎着夏日暴雨前的狂风,转身握住他挥浆的双手。
他抖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抿起了双唇,冲着我摇了摇头。
我也不急,耐心与他说:“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哥哥和熙元公主之间有何事,但我与熙元公主见过两面,我断定这不是一个能以温情打动的人,你哥哥落在他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青松的唇抿的越紧,我便越是知道他快要被我说动了:“否则,云娘断然不会那么紧张。”
提到云娘,青松的防线终于崩溃了,他放开船桨,捂脸大哭道:“我知道,可是我们过去也没办法了。”
我扶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有办法的,熙元公主一开始想抓的人就是我,只要我出现,你哥哥便会没事的。”
天边响起了一声惊雷,青松满脸的鼻涕眼泪,看着我不住地摇头,像是被这道惊雷惊醒一般,重新拿起船桨拼命划起来。
我一下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底,抬头正好迎上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神色,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哥说了,没有任何事情能大过你的安全,只要有你在,我们便能为爹娘报仇。”
我见他冥顽不灵,油盐不进,气得肝疼,正想再次翻身下船,自己游去东城门,却被他及时发现,向我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抽出自己的腰带将我结结实实绑成了一个粽子。
我反抗不了,最后只能瞪着一双的发烫的眼睛看着他。
待他终于把我送到城墙边上不远处,我在小白说的那个位置附近找了许久,才在一处瓦砾中找到一个深邃向下的井口,他将我解开,带着我顺着枯井爬下去,到了井底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处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我正心中暗奇,这个南州城怎么连城墙下都能被人挖出一条密道来,爬在前面的青松便激动地催促我:“公主快些,出了城我们便可以请金族人去救他们了。”
我闻言觉得也只能如此,便拉着他的手费力地爬了出去,出了密道才发现我们已经站在了距离南州城百米远的位置了,瞧着这个距离,我简直是心急如焚,拔腿就往回钻。
青松死死将我拉住,声音大到让我觉得他几乎是在我耳边喊:“公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用尽全力也挣不开他的捆绑,只好一屁股坐到地上:“这里根本就没有金族人的身影,要说攻城,他们怎么可能只攻打东门,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必须要回去,灿灿一定有事瞒着我,我一定要找她问清楚。”
说着,我便挣扎着要站起来,最后还是被他狠狠按下去,我的肩膀被他按着,又实在是没力气,只得勉力支着脖子,抬头看他:“我一定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死,你明白吗?”
青松没有理会我,只是直起身子望了望远方,暴雨便是在此时落了下来,夹杂着闪电,一道道地在南州城的上空劈过。
我已经没了力气,任由着青松将我拉起,寻了一处大树躲躲雨,我坐下的一瞬间,碰到了青松的额头,烫的很。
我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握在手中,打量着他苍白的脸庞,问道:“你发烧了?”
青松重重地喘着气,点了点头,乌紫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公主你在这等着,我去东边看一看。”
我拉住他,终于妥协道:“我答应你,不去犯险,你先坐下来好好休息,我给你用些药。”
青松僵硬地转过身来,冲我笑了一笑,道了一声:“属下冒犯了。”便身子一软,歪在了我怀里。
第110章:雨夜
我穿越时空,取来一些药物给他用上,好在只是感染,这个世界缺医少药,我只是拿来最普通的抗生素,刚刚用下去,他满脸的青紫便退下去了许多。
或许是药物起效,青松昏睡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醒来了,见着我虚弱的扯出一抹笑来:“幸好,你还在。”
我无奈地举起左手回答道:“你昏过去了都能把我抓的这么紧,我除了守在你身边,还能去哪里?”
他脸色通红地松开一直紧紧箍住我的手指,努力欠身道:“冒犯了。”
我只觉心中晦涩难忍,明明他是在拼命护着我,却要向我道歉。
我别过头去,望着刚刚被暴雨洗刷后南州城,乌云过后,天边挂起了一弦弯月,像是黑夜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
刚才电闪雷鸣,雨过后,南州城就更安静了,我心中疑惑万千,只能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往东面而去。
南州城地势开阔,可要从北面走到东面,还是要绕不少的山路,天色已经这样暗了,我似乎能够听到山林中发出的野兽叫声。
身后传来青松深一下浅一下的脚步声,我转身去看他,只见他踉踉跄跄地勉力追上我。
心中终究不忍,便走过去扶着他,他这次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白着一张笑脸提议道:“林中野兽众多,我们最好的办法是等在原地。”
我停下脚步,问:“等什么?”
青松将手臂从我手中抽回,躬身抱拳道:“公主出墨池后,我们便已传信给殿下,按照殿下所在的位置,他应当今日月落之前赶回。”
想起小白,我不禁稍稍安下心来,只是他一国皇子,为何此时回来,总不会是单纯因为我吧。
青松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突然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我觉得奇怪,刚想问他有何异常,他便迅速拔剑直冲我身后的草丛而去。
身后传来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奇怪的是,却没有听到人痛呼的声音。
或许青松也是觉得奇怪,越过我,扒开了周围的草丛。
下一秒,他便转身想要来捂我的眼睛,可我却都看见了。
草丛之中,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身穿黑色夜行服的壮年男子,其中一人,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死在那堆尸体面前。身上有两处致命的贯穿伤,一处从后背穿进,那是刚才青松刺入的,一处则是他自己抱刀刺入腹中。
这死法,不由让我想起切腹自尽这个词。
青松上前检查了一番,对我道:“全部都是一刀毙命。”
我木然的点点头,只觉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一圈又一圈,被裹挟着一点点沉底。
若是真的能够沉底便也罢了,至少还能做到触底反弹,可如今,我却还在漩涡中不断回旋,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些被丢在这里的尸体,应该就是大长老之前安排在这里的探子,只是为何会被人悄无声息地斩杀于此。
我只觉脑子都要炸开了,青松见我不对,立刻拽住我的双手安抚道:“公主别急,我陪你去东边找你的族人。”
我们跌跌撞撞,相互搀扶着绕过山路,直到天边亮起白光,我们才浑身淤泥地来到了南州城的东城门。
意外的是,城门依旧紧闭,而原先驻扎在城门外的大长老也不见了踪影。
我已没了主意,不知现在我该去往何处?
剩下一条路,似乎只有喊门进城。
打定主意,我便离开藏身的草丛,一步一步向城门而去。
青松抱着剑紧紧地跟着我,他走过的地方,留下点点猩红的脚印。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虽知他不会同意,但还是问出了口:“你留在这里,你伤的太重了,陪我进去不过平添一抹冤魂。”
意料之中的换来他轻轻摇头,他的左肩被撕裂的不成样,像是断了一般耷拉在身侧,另一只手却还是费力地举着剑,告诉我:“大哥说了,你不能有事。”
我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便一起去吧。”
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了,死在一起也能做个伴。
离开草丛树林,踏上城门口平坦的土地上,夏日的晨光便正好照在了我的脚上。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公鸭嗓:“金灵!!!”
我蓦然转身,正迎上金蝉的那张胖乎乎的黑脸,只觉心底一酸,憋了一夜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金蝉赶过来抱住我,我张着嘴着急的不知先问什么,还是她托着我安抚道:“没事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有何事我们待会再说。”
听她语气平稳,我心中的不安稍稍定了定,眼睛余光瞥到青松摇摇欲坠,赶紧冲过抱着他向金蝉道:“他伤的很重,哪里能够给他休息一下?”
忽地身边出现了很多人,我愣怔地看着这些人听从金蝉的手势,将青松自我手中接过,其中一人将青松负于背上,跟在我和金蝉身后往山林深处而去。
一路上,我只问了两句话:“大长老在哪里?”
另一句:“灿灿出来了吗?”
好在金蝉都点头回答我:“我马上带你去见大长老,灿灿也在那里。”
如此,我便安心地跟在她身后,像是绕迷宫般,在山林中绕来绕去,终于穿过一层迷雾,眼前豁然开朗,几十顶帐篷出现在我眼前。
一顶雪白的帐篷被围在正中间,金蝉绕过行礼的人们将我和青松带至那顶雪白帐篷前单膝下跪拱手道:“大长老,金灵已带回。”
忽地一下掀起帘子的居然是灿灿,我见她无恙,顿时心中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只是帐篷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心中的不安再次沸腾起来。
我快步上前,一把打开门帘,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染血的布匹和一盆血红的污水。
大长老胸口插着一根利箭,气息微弱地冲我招手。
我膝行过去,仔细察看了他的伤势,顿时便觉棘手的很,利箭入心,即便勉强手术,只怕现在这个条件下,也很难撑过来。
时间不多,我立刻戴上手套,穿越时空,取来器械,左手却被大长老虚虚地握住了。
“丫头....不用了....”大长老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第111章:离别
我紧紧握住大长老的双手,沉着地嘱咐他:“你别说话,相信我。”
大长老闭上眼睛笑了笑:“我一把年纪了,多少也是知道的,我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见一下你。”
我知道他现在说话费力,于是便老老实实地蹲坐在那里,听他说。
“终究是我老糊涂了,居然与虎谋皮,金灵,剩下的路要靠你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惨然一笑,告诉我:“别怪我不叫你原本的名字,金灵,你来到这里,只能是金灵了,你回不去了。”
自我来到这个世界,这话他已与我说过不下百遍,只是,我一向当他戏耍我,如今,人之将死,他再提这个,让我不由开始相信。
只是眼下我并顾不上这个,一箭穿心而过,他居然还能与我说话,要么他体格异常,要么就是他意志坚定。
我正想仔细查看一番,却忽然发现大长老已没了声音,身后传来灿灿捂住嘴巴的哭声,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大长老已经合上了眼睛,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我是被灿灿扶出帐子的,金蝉带着人去为大长老收敛了尸体。
我举起右手,挡着斜过来的刺眼阳光,看到被我戴在手术的外科手套,只觉的讽刺的很。
剩下的时间里,没有人敢靠近我和青松的身边,因为不肯让我用麻药,我给他缝针的时候,他近乎用最后的意志力在忍住要冲出口的闷哼。
“若是疼,便喊出声。”我冷着脸告诉青松。
青松绷紧了腮帮子,咬牙说出一句话:“若是难过,你可以哭出来。”
我抬眼冷冷看着他,他别过脸去,我只能问一直跪在我身侧的灿灿:“护送你出城的那个人呢?”
其实我更想问,我不在的这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我也知,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但还活着的人,我却可以救一救。
灿灿的眼睛都哭肿了,见我终于愿意说话,哑着嗓子回答我:“他拼死将我送出城后,便关上了城门,将追兵堵在城内,我并不知他后来如何。”
我颔首,这点与我所料不错。
不知是我走神下手重了,青松猛地痛哼了一声,涩声问灿灿:“敢问小姐,我哥最后有无给我留话。”
灿灿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青松却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却又想在说给我听:“那便没事,我哥这人,稳得很。”
我快速地将他左肩被野兽撕咬开的伤口处理好,扶着他躺下,嘱咐他安心休息,他倒也乖,勉力挣扎了一下,便合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灿灿瞧着奇怪,我便与她解释了一下:“我刚才给他用了助眠的药。”
灿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他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嘱咐灿灿看顾好他,便抬脚出了帐子。
金蝉已经带人将大长老的尸首加在木头上火化了,我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所有人都围着中间的大火,沉默地低着头,火苗将每个人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艳红的光芒,我离得有些近,只觉浑身都被烤热了,但心中却一片悲凉。
“大长老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大长老,问身边的金蝉。
“取得南州城百姓的民心,拿下南州城。”金蝉一板一眼地说着之前与我说过的话。
我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一日不见,她本就虚胖的肉脸,此刻更像是浮肿了许多。
“只是如此吗?”
我打量了一圈周围低头默哀的众人,继续问她:“金钟呢?还有,为何我们只剩这些人?”
金蝉却像是答非所问般地跟我说起辽国皇室。
“辽国当今的皇后姓言,言氏也是辽国最大的家族。言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大皇子赵百岐,女儿是辽皇最宠爱的熙元公主。”
我忍不住再次转头去看她,这些我原本就已经知道,不知道金蝉此时和我说这些,是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辽皇虽然宠爱熙元公主,但十分厌恶熙元公主的哥哥,大皇子赵百岐,这种不喜,连远在南州城的辽国士兵都知道。
金蝉并未回应我疑惑的眼神,接着和我细说辽国现在的派系:“辽皇还有一位十分受宠的柳贵妃,这位贵妃入宫不过三五载,但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为她所用。”
这一点,小白倒是没有和我说过,只是告诉我,他的父皇有意离他的弟弟,年仅四岁的赵百巍为太子,全然不顾他这个嫡长子的脸面。
我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他的父皇脑子定然是有不少的水,即便再宠爱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能放着已经成年的嫡皇子不管不顾呀,这不是逼着人家造反吗?
我心中疑窦丛生,但也只能听着金蝉继续说下去。
“而南州城的知府石英,便是这位贵妃的拥护者。”说到此处,金蝉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她的眼白本就很多,如今眼白上爬满了血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没来由地觉得可怖。
我下意识地想躲开她的眼神,可最终还是决定迎上她的目光,问道:“我听说镇南军的将军姓言?”
金蝉红着眼睛点点头,见她如此,我便明白过来了。
大长老说他在与虎谋皮,我猜他是和石英达成了某种默契,大长老想要唤起南州城百姓的反意,而石英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只是他要借我们的手,杀了镇南军的大将,当朝皇后嫡亲的三哥。
虽不知大长老有无得手,但我眼下涌上心头的是另一个问题:“灿灿为何说自己也是圣女?”
金蝉转头回看了一眼仍然呆在帐中不肯出来的灿灿,与我说道:“大长老原本是想舍弃你的,只是灿灿自己换了与你一般的服饰,自愿代替你。”
我听得奇怪,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像是面前有层层迷雾,扒拉不开,转头望着已经被大火吞噬干净的大长老,艰难张口道:“什么叫大长老原本准备舍弃我?”
第112章:谜团
金蝉并未回我,只是摇头道:“我不知大长老与石英做了何种协议,我只知你昨日进城,必定不能活着出来,他们要用你换熙元公主。”
夏日的太阳火辣辣地很,即便现在还没有攀到正中,但我依然觉得浑身都晒的发烫,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被大太阳照着,再加上旁边火苗的灼热,我只觉喉咙都要冒出火了,脚下也虚浮的很。
我狠狠地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迟钝而来的痛楚下,我终于清醒了一些,余光瞥到帐中半跪在地的灿灿身上,我回头盯着即将熄灭的火苗问金蝉:“别的我不想问了,我只问一句,七月七,你们是不是不准备放我回家了?”
金蝉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对着我,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我们身边站满了人,但是我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费力又沉重的很。
我就这么盯着她看,看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我面前。我疑惑地接过来,抽出其中的一张薄纸,手腕稍稍用劲便将其抖开了。
纸上画着的似乎是一个路线,我看不懂,只能将这画反转过来,指给金蝉看:“这是什么?”
金蝉像是知道纸上所画是何,并未低头去看,只是平视着我的眼睛,慢慢张口吐字清楚:“进出石林的路线。”
闻言,我立刻将那张薄纸捧在手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们这是何意?”
金蝉闭上眼睛,压制住自己满腔的悲伤,向我挥手:“大长老留给你的,他说,若你平安归来,以后,你便是自由人,石林,墨池,你愿意来,便来,不愿意来,天下之大,你可任意去走。”
我仔仔细细地将那纸上所画记在脑中,扬手便将那张薄纸送进了火场。
金蝉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看着火苗瞬间卷走了那页薄纸,转头对金蝉笑了笑道:“那便多谢大长老了。”
说完,我便不再理会金蝉的不解,抬脚便进了帐中,
青松还没有醒来,灿灿也像是失了魂一般跪坐在那里。
夏日温度虽高,但山林中地面还是湿冷,我担心灿灿的膝盖受寒,便抬手要将她扶起。
我刚一触碰她,她便立刻抱住我的双手,慌张地看着我。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料想这几日的变故已足够冲破她的防线,只能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她:“没事了,快起来,我带你回家。”
灿灿却根本就不动,她道:“金灵,你回去吧,你回家吧,这里不属于你。”
我蹲下身来,将她掉落下来的发丝重新挽回耳后,柔声劝解道:“我要回家,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把你带回墨池。”我看着躺在褥子上,面色苍白的青松道:“还要把他哥哥救出来,做完这些,我才能安心地离开这里。”
灿灿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冰凉的小手握住我,语气坚定道:“他哥哥救我两次,你要去救他,便把我也带上吧。”
我摇摇头,伸手抚上灿灿惨白的嘴唇拒绝道:“不行,你已经为了我犯过一次险了,我不能再让你身陷险境。”
听到我说到这个,灿灿的眼神飞快地躲闪了一下,低头闷声道:“金灵,你别,别怪他们。”
我轻笑出声:“不会,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灿灿猛然抬起头,拼命摇头道:“不是的,金灵,你别这样想,大长老他......”
我伸出手制止住灿灿接下来的话,头疼的厉害,忍不住抬手去扶,灿灿见我有异,立刻起身要扶住我,我冲她摆手道:“灿灿,你别说了,我现在心里的确是有很多疑问,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青松背起来,艰难抬头对灿灿道:“这个世界,很多事,很多人,我都看不透,我现在也不想看透了,反正我要走了,知道的越少,羁绊也就越少。”我伸出手来,拉住灿灿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墨池。”
“你以为你现在的羁绊不少吗?”帐外传来金蝉那沙哑的公鸭嗓音。
我背着青松,拉着灿灿,掀开帘子站到外面。
所有人都围在我们帐前,金蝉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冷冰冰地开口道:“你带着他们要去哪里?”
我和灿灿对视了一眼,回她:“送灿灿回墨池,救青松的哥哥。”
即便是盛夏时间,但这处密林依旧阴凉的很,吹到身上的风惹得我不住地牙齿打颤,但依旧字正腔圆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然后,回家。”
金蝉背着手抬头望天,长呼了一口气恳切道:“你带着他们走不了的,金灵,信我一次。”
我将背上的青松往上托了托,看着站在金蝉身后的那些人,咬着牙吐字:“不信!”
金蝉似乎是在用最后一丝耐心在跟我说话:“金灵,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我摇头不语,无所谓,不在乎了,现在,我只想回家。
良久,金蝉终于不再与我僵持,只道:“既如此,你把灿灿留下,她是我族之人,不能跟你走。”
我转头看向灿灿,她闭上眼睛,流着泪放开了我的手,轻轻摇头,悲切道:“金灵,你走吧,走了就千万不要回头。”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只手托着青松,狠了狠心,彻底不再看她,只冷着脸从金蝉身边走过。
身后众人见状,自动分开一条路,我便顺着这条路,一步一步离开了灿灿,离开了金蝉。
..............
青松醒来时,已经是将近日落西山了,他刚刚恢复神志,便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吓得我手中的红薯都掉进了烟灰中。
我心疼地差点直接拿手去刨,好在手指快要被烫到的那一刻,青松提着我的后领将我拎开了。
我摔倒在地,反手撑着地面,仰头看他,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想来应是无碍了。
我便放心地找树枝去刨刚才掉下去的红薯,刚翻了两下,青松便也加入了其中。我将红薯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中,一半递给他。
青松面色犹豫地接过去,刚呼哧吹气半天吃了一口,我便指着山坡下方的南州城问他:“想好怎么救你哥了吗?”
第113章:重逢
青松一口滚烫的红薯梗在喉中,呛的他连连咳嗽,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猛咳半天,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正想要不要过去帮忙拍拍,他便已经粗着嗓子问我:“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怀疑自己刚才没有讲清楚,于是便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我说,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去救你哥?”
青松飞快地瞄了一眼山脚下,静谧的南州城,再一次跟我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再进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山脚下被夕阳的金光笼罩住的南州城,思考刚才的计划还有无纰漏。
身旁的树叶被轻风吹动,在我耳边哗啦啦直响,我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轻松合睦,待确认计划万无一失后,再次睁眼,却意外的发现南州城外多了一队人马。
这组人马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我转头去看青松,想要问他可看清这队人马从何方而来,却见青松几乎是欢呼雀跃着冲那边招手。
我冷眼看了他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眼神中的无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我的时候,右手还高高地举起,保持着兴奋挥舞的姿势。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撇撇嘴巴,很严肃地问他:“你们死士除了训练武艺和忠心,别的是不是都不作要求的?”
青松慢慢将右手放下,眼珠子转了转,疑惑地问我:“公主指哪方面?”
我无奈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指着身下那队人马说:“离的这么远,你又在暗处,你就算蹦跶的再高,他们也是看不见你的。”
青松根本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而是更加兴奋地指着那队人马,激动到语无伦次:“公主,你看,你看呀,那是,那是.....”
我嫌他呱噪的很,皱着眉头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那主子回来了嘛,我又不傻,虽然离得远看不见,但见你这兴奋样,我猜也猜的出来了。”
正说话间,那队人马已经叫开了南州城的城门,正赶马进城。我一下子也跟着急起来了,这你们这会先进去了,我待会怎么找啊!
情急之下,也不由大喊了一声:“小白~~~~~~!!!!!”
喊完之后正好对上了青松一脸的嘲讽............
奇怪地很,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南州城足足有六里路的距离,而且我们又躲在高处的树木之间,按道理小白绝对不可能听到我的声音。
可我一声呼喊后,位于队首的他居然真的回头,朝我们看过来。
我和青松俩简直是欢呼雀跃地拼命向他挥手,可惜他只是回了一下头,像是在观察四周的环境,然后便重新调转马头径直入了城。
青松抱着伤重的左臂无声看着我,刚才太激动了,已经缝好针的伤口被他不小心扯开了。
因时效一过,所有我从现代世界取来的器械物资都会消失,所以给他缝针所用的缝线,是我从自己衣服上抽出来的普通丝线,韧性不足,一扯就断。
我看着他已经在渗血的伤口,重新戴上手套,取来缝针,嘱咐他忍着点,动手将裂开的伤口重新缝合好。
青松咬紧牙根,始终不发一言,待我满头是汗的再次处理好他的伤口后,他因紧绷太久的腮帮,颤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殿下?”
我不解的将视线从他的伤口处挪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南州城门居然再一次开启,有三人骑马出城,直接向我们而来。
“哎呦~”
青松一声痛呼将我的注意力拉回,发现我居然把打完结的缝针又不小心扎到他肉里了。
我呵呵笑着,尴尬的将弯弯的缝针自他肉中拔出,又见他一脸坏笑,于是理直气壮地责怪道:“你说你,乱动什么。”
立刻换来他的歪头加苦脸。
................
小白赶到山脚下的时候,我已经被青松拖着早早等在那里了。
数月不见,小白也没有那么白了,尤其是如今他身着紫金战袍,头戴束发亮银冠,衬的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全然不是一年以前与我初见时的那柔弱不堪的模样了。
这样的他,我瞧着陌生,再加上数月未见,见他下马向我疾步而来,我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待他走进,看清我和青松的模样后,方才满脸的喜悦换上了一层担忧的心疼,站到我面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咧开嘴笑了笑,却发现眼珠子也跟着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吃惊之下,只能慌乱拿手背去擦,却不想越擦越多,最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连日来的胆战心惊,困惑不解,全在此时涌上心头,面对眼前这位自始至终我都莫名信任的人,满腹的委屈终于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青松早已跟着小白身后那两人跑的远远的了,只留小白将我抱在怀中,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心疼安抚我:“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我推开他的胸膛,抽抽搭搭地对他说:“大长老死了。”
小白眼中的光芒灭了一灭,沉声道:“我知道。”
我望着已经躲在三丈远外的青松道“他的哥哥,为了救我和灿灿,被你的妹妹熙元公主抓走了,现在不知生死。”
小白重重地叹息一声,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面颊,轻轻为我拭去满脸的泪珠,点头道:“云娘已经传信给我,青柏没事。”
听他如此言语,我这心中顿时放心了许多。
如此,我便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眨眼将眼眶中的水花挤出,抬头望着他,疑惑道:“你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轻风吹过我们,带起我染满污泥和烟灰的裙摆,小白低头看了看我这一身,答非所问道:“我的公主殿下怎么弄的像是从淤泥中滚过一遭似的。”
我看着衣服上已经干涸的淤泥和血迹,抹了把脸追问道:“我确实这两日都在淤泥中滚着呢,那你这会还巴巴地跑来找我这个脏兮兮的公主做什么?”
见我生气,小白居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最后牵起我的手,转身向南州城而去。
路上,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和青松藏身于此,小白看了一眼青松,回答道:“我的暗卫身上都带有一颗夜明珠,我的公主殿下,你猜猜看,你们位于暗处,夜明珠会不会发出光芒?”
第114章:入城
小白将我放在他的马上,他自己在下面牵着,主子如此,青松和剩下两人更是不敢上马,全都牵着马跟在我们身后慢慢行进。
路上,我很想问清楚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小白却只让我不要着急,进了城安置后,他会慢慢告诉我。
于是我便真的不着急,坐在马背上再一次打量起越来越近的南州城门。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座城门前,第一次的稀奇,第二次的忐忑,这次的哀伤......
到了跟前,城门自动打开,我透过小白戴在我头上的面纱看过去,守城的将士和我走时并无二样,不像是经过一场战事,只不过那些躬身行礼的将士中,我居然看到了魏珂。
其实他们都低着头,我认出魏珂来,只是因为他脸上那道延伸到耳后的鞭伤,和青松的一样,只不过或许是救治得当,并没有青松的伤口看上去那样可怖。
面对众人的行礼,小白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牵着马昂首走了过去,离了好远我回过头去,发现这些之前根本不将小白放在眼中的人,居然还毕恭毕敬地躬身向前,保持着拜礼的姿势。
我低头看向小白,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目光,仰头冲我浅笑道:“如今镇南军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不敢不从。”
镇南军已经到了?
我想起插在大长老胸口上的那只利箭,当时我便认出来了,那只箭眼熟的很,与伤我的那支,以及当初射伤收留小白的那位大叔,都是一样,箭羽带着亮丽的紫色。
“你知道大长老是被何人所伤吗?”
小白闻言愣了一下,脚下稍稍停了停,正在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恢复神色继续牵马向城中而去。
我瞧着奇怪,便看着前进的方向问他:“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石府。”小白话音未落,方才消失了的那队人马便出现在长街尽头,正向我们踏马而来。
为首那人身材挺拔,身着也与其他暗卫不同,驱马至我们面前不远处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小白道:“禀告殿下,石府已准备妥当,请殿下入府安置。”
此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但听音色却是年轻的很,身上穿着的是暗紫色的玄袍,披风的颜色也与小白身上的这件十分相近。
我忍不住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些好奇,但我的视线便很快被他身后之人吸引过去。
随他一同单膝跪地行礼的还有一位身材十分纤细,却又明显能看出凹凸的人,虽然脸庞被前面那人的脊背遮挡住了,但我还是一眼便断定,这是个女人。
一想到小白行军中居然还带着女人,我这思想不禁就开始浮想联翩。
谁知我这嘴边刚勾起一抹八卦之意,那女人便站起来向我抱拳行礼。
只一下,我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去了,她居然是青梅!!!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金蝉派来服侍我的那个动不动就哭唧唧的丫鬟,是小白早早安插在金蝉身边的暗卫。
但知道归知道,真正亲眼所见,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谁能理解,我面对一个,之前只会抱着我的大腿哭唧唧地要死要活的小丫头,现下一身劲装,满脸萧杀的望着我时,我此刻的震惊。
我呵呵干笑地举起手来,无力地左右摆了摆:“...........青梅......”
“青梅是我特意带来的,她身手极好,可贴身护你左右。”小白说完便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小白牵着我走过青梅身边后,她便自觉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瞧着刚才领头那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暧昧,便好奇起他们俩的关系,小白见我一脸玩味的表情,轻笑道:“他俩自小一起长大,如今.....”
小白还未说完,那人便抱拳道:“殿下!青梅还未答应。”
小白单眉一挑,停步看向青梅,惹得青梅满脸通红,哀怨地看了看我。
我看出了她眼中的求救之意,那眼神分明在说:公主你还不管管殿下!
我砸吧嘴品出她的这层意思后,忽然觉得浑身不自主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你俩自小一起长大的话,既然你叫青梅。”我指着站在青梅右侧的那人,脑洞大开道:“那你不会叫竹马吧。”
话音刚落,青松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那人冷冷回头看了一眼他,只一眼,便吓的青松立刻正了神色,目视前方。
那人身体稍稍向前,一脸正经的躬身行礼道:“公主玩笑了,我们皆是由殿下取名,无论男女,全都沿用青字号。
我哦了一声,表示唐突了,正想道歉,就听得他接着说:“至于名字嘛,在下单名一个竹字。”
我刚刚准备说出的抱拳,直接被他这声回答给噎了回去,噎了好一会儿才附和道:“青竹是吧,你好你好,这名字好,合情合理。”
说完,我便瞥见下方的小白嘴角勾着一抹浅笑,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竹家后人被他救下,收留在府中成为他的副将。
我瞅着青竹的年岁,向小白征求道:“他是........”
后面的话,我不知能不能当着青竹的面问出,毕竟那时候的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未必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小白见我吞吞吐吐,便也望了一眼青竹,看着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下,我心中便明白过来了。
于是,一路无言,只等入了石府,慢慢弄清楚了。
我们距离石府还有足足两个街口的位置,便有身着统一布样的府兵列阵街道两边,迎接我们入府。
让我不由地脑中冒出一个词:请君入瓮。
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我在马上也坐不住了,小白看出我的异样,搭手将我扶了下来,附身在我耳边问道:“怎么了?”
我正了正头上的纱帽,担忧道:“我可是颂国的公主,你这样堂而皇之地将我带进这里,确保不会被他们发现吗?”
隔着轻纱,我看到小白满眼星光的眼睛,脉脉地看着我,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是自京城陪我前来的王妃,他们谁人敢拦?”
我在轻纱中睁大了双眼,胸口起伏半天,才骂出来:“谁要当你的王妃!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小白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好看的嘴巴再一次凑近轻纱问我:“那你愿意吗?”
第115章:入府
跪在石府外的是我一直只闻其名,却从未闻面的,好色之名远扬的南州知府石英。
我站在府前,低下头看着此人拜倒在我和小白的面前。
“微臣参见殿下!”
小白姿态十足地受了这个大礼,慢条斯理地道:“石大人快快请起,是本王叨扰了。”
石英的头低的更狠了,几乎是贴着府前的青石地面回道:“殿下言重了.....”
两人装着面上的功夫,客套了两句,石英便起身,半弯着腰将我们迎了进去。
小白牵着我的手,由石英引着,径直穿过府中的长廊,绕过前厅,向后院而去。
一路上亭台楼榭,风景甚好,几乎是十步一景,美的让我挪不开眼睛。
看来这位好色的石大人,也是个精致人。
只是风景好是好,就是这处园子实在太大了,我走的脚都酸了,看前方引路的石英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身旁小白立刻停下了脚步,前面的石英低头哈腰地看向我们,我这才看清,石英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长着一副色胆包天的脸,整个一尖嘴猴腮。
尤其他现在满脸堆满了谄媚的笑,显的他的双目更加窄小下垂,这双眼睛在我和小白中间迅速移动了一下,便立刻会意过来,拍拍手唤来了一顶撵轿。
我看到抬撵轿的居然是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顿时无法接受自己可以安心坐在撵轿之上。
正打算坚持一会,自己走过去,就觉得身子一轻,居然直接被小白打横抱了起来。
我不用回头,都能猜到众人脸上的表情,不说他们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烫的要烧起来了。
“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小白充耳不闻我的疾呼,只语气清冷地道:“石大人,请。”
愣在原地的石英这会终于回神,连忙继续在前带路。
而我又羞又愤之下,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脑袋离小白的胸膛远一些。
说实话,这个动作,着实费力的很。
所以,没有坚持多久,我就听着小白的心跳声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小白的心脏,跳的好大声,想着醒来后,一定要笑话他身体不行,才抱着我走了多少路啊,就已经累成这样了。
..................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之时,已经是月上树梢了,风将屋内的烛光吹的忽明忽暗,我歪过头,看到青梅匆忙走过去,将被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上。
肚中咕噜噜作响,我半撑着从床上坐起,青梅转身,看到我醒来,便赶过来扶我,我搭着她的手臂下了床,看着窗外的光影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梅低声回答:“禀公主,现在已经是亥时了。”
我在脑中迅速换算了一下时间,就是快半夜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正想问她小白去哪了,就听得小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妃醒了吗?”
这声王妃叫的我眉心直跳,青梅却在一旁低头抿嘴坏笑。
我看着烦恼,便大声冲外面喊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守在我门口干什么!”
青梅想要起身去开门,被我一把拉住。
小白在外面朗声回答道:“听闻王妃几日滴水未进,担心爱妃醒来后饥饿难耐,小王特意做了爱妃平日欢喜之物,在此等候。”
他这么一说,我这肚子便应景地再次咕噜噜地响起来,惹得青梅嘴边的坏笑更浓了,我只觉别扭的很,干脆直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将青梅的疾呼声抛在脑后。
一打开门,我便有些后悔了,实在是因为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传了身单薄的里衣,头发也没束,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一众人面前。
站在前面的小白最先反应过来,一边冲过来抱住我,一边厉声呵道:“你们都下去吧。”
青梅举着披风赶过来将我兜住,我越过小白的肩膀看到青松等人低着头默默退下,刚想喊住青松,问问他肩上的伤势如何了,就被小白拽进了房中。
待我稍稍穿戴了一番,重新出门时,已有侍女将食物准备妥当。
屋前的月光下,人工湖上,一座雕栏玉砌的小亭子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糕点,我望着这堆糕点眨巴眨巴眼睛,满目真诚地看着小白道:“能不能有点肉?”
小白浅笑道:“自然已准备好。”随着他轻拍两掌,刚才离去的侍女们又重新捧着食盒,婀娜多姿地漫步而来。
丝子烩鸡、白酌蒸肉、虎皮丸子、浑煎白鱼、清蒸狮子头、银丝炖蛋,颜色丰富,食材多样,看在眼中,十分惹人胃口。
我举起筷子,一个个试吃过去,不错不错,看来,石大人府上的厨子很是有水准,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吃的最好吃的菜了。
小白坐在一旁,眉眼弯弯地笑话我的吃相:“你慢慢吃,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吃相如此之差。”
我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拿眼白他:“你饿个三五天试试,再说了,我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公主。”
小白伸出拇指将我嘴边滴下的肉汁擦去,一脸坏笑道:“如果你不想做公主,或许,答应我,做我的王妃?”
又来了,每次小白说这话,我都浑身燥热的很,心脏像是要跳出来般,我深呼一口气,稍稍将脸上的滚烫退下来一些,冷着一张脸道:“我虽对你们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傻,你堂堂一个皇子,莫说我现在的身份是敌国公主,即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辽国女孩,恐怕,你都没有权利可以随意选择谁能做你的王妃。”
此话,我说的有些重了,小白的脸色果然慢慢沉了下来。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我便转过身来,专心打扫面前的战场。
不是感觉不到小白看向我时眼中的炽热,可是,那又怎样呢?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青柏无事,又将青松送到他这里,那么接下来,我便是一定要走的。
徒留他身边这两日,不过是因为贪念在他身边的时光罢了。
毕竟,横在我和他中间的,除了身份的巨大鸿沟,还有根本无法逾越的时空。
第116章:青府
小白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被他满目的星光给盖住,听我郑重其事的说完,并未多言,只是春风如熙地笑了笑,嘱咐我早点休息,明天他带我去见青柏。
我见他并不十分在意,便也放下心来,吃饱喝足后便在他的注视下,被青梅扶着进了屋。
透过窗纱,我一直盯着他站在门前的身影,看了许久,听到他像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有一人上前恭请他“殿下!人已带到!”。我听出了那人的声音,是我身边这位姑娘的竹马。
我低下头去看一直安静侍立在我身侧的青梅,以前在祥云茶楼时,她也是这样,片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但那时的人,悲悲戚戚,像是随时准备跪下来求我收留的可怜人。
如今,她还是那样的姿势站在我身边,却没来由地让我觉得她铮铮铁骨,萧杀肃静。
一个人居然有如此分明的两幅面孔,这一点,倒是和小白一模一样,这让我对她的身世很是好奇。
我走到桌前坐下,招招手示意她也坐,她却抱着剑拱手道:“多谢公主,属下站在这里就好。”
毕竟她在我身边有任务,所以我也没有强求,她不愿做,我便仰着头与她说话:“听他说,十年前,你便被安插在祥云茶楼了?”
青梅眼皮飞快抬起看了我一眼,忽地单膝跪倒在地,身体稍稍前倾道:“请公主赎罪,属下虽听命于殿下指令埋伏于金族人中,但自公主到来后,我的任务便只有保护公主这一条指令。”
我被她跪的有些尴尬,便上前将她扶起,放低了语调:“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只是好奇,瞧着你年岁不大,即是十年前就被派来这里了,那么你是何时成了他的暗卫?”
总不会是自出生起就是了吧。
谁料,青梅果然道:“属下自出生起便在殿下的青府中。”
我不由眉毛一挑:“青府?”
“是”青梅将手中的剑横放在我面前,指着剑柄上的雕刻的青字道:“青府,是京城一处普通的宅院,但那里住的都是无人认养的孩童。”
听着有点像我们现代世界里的孤儿院,古代便已经有这个条件了?
我将青梅的剑放在桌子,盯着上面精致的浮雕赞叹道:“这把剑的装饰好美。”
身边的青梅却发出一声冷哼:“的确好看。”
我觉出青梅的语气有异,不由扭头去看她,却见她神色正常地看着我手指下的那些浮雕出神,不禁让我怀疑刚才是否真的听到的了一声冷哼。
屋外传来知了的叫声,青梅道:“时辰不早了,公主快些安歇吧。”
我点点头,将那柄剑还给她,脱下外套翻身上了床,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
数羊.................
数到第三百只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唤了一声青梅。
青梅立刻便应声,掀开床幔问我:“公主殿下睡不着吗?”
我挺尸一般地躺在床上苦着一张脸看着她点点头:“刚才吃的太多了,现下撑的慌。”
许是我这个样子有些好笑,青梅难得低头笑了一下,我倒是第一次见她笑,不由翻了个身,撒娇一般地央求她给我讲个故事。
青梅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道:“难怪殿下如此在意公主,都什么时候了,公主居然还有心思听故事。”
我撇撇嘴,表示什么时候,人都要吃饭睡觉打豆豆。
她歪着头问我,为何要打豆豆。我哑口半天不知如何解释,便随便找了一个话题给搪塞过去了,只催促她讲个故事给我听。
青梅默了一默,低着头想了想道:“属下不会说故事,不过,若是公主想听,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我一听这个,瞬间就来了精神,立刻抱着枕头坐了起来,后来又觉得瓷枕太重,索性弃了枕头换成了被子。
青梅笑着将我丢在一边的枕头重新摆好,扶着我重新躺了下来:“我说故事可以,但是公主要乖乖睡觉。”
我挣扎不过,便老实躺着,满眼冒星地期待她说下去。
“青府虽说只是京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但经常有大内的人出入这里。其实,这里是当朝皇后豢养死士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到青府的,我只知很小的时候,我就要跟所有人抢吃的。
青府的后院有一个高台,每日只有留在高台上的人才有饭吃。
每日,会有人来送饭,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多的时候留在高台上的人都能吃到,少的时候,即便你站到高台上,也会被打下来。台子很高,摔下来便没了命。”
青梅两眼放空,像是又回到那个不堪的记忆中,我多少有些后悔了,不该追着她问过往不好的回忆。
双手翻过来抓住她的手,阻拦道:“青梅,别说了。”
青梅低着头看了一眼被我抓住的双手,冲我浅浅一笑道:“公主,我没事,我已经挺过来了,是殿下救了我。”
她这话倒是让我有些诧异,我一直以为她口中所说的青府是小白的地盘。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青梅拍着我的手背,低下头恳切道:“公主,殿下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他救了很多人,他想做的是救更多的人,所以,若是公主发现.......”
说到这里,青梅却又耷拉着眼皮没再继续下去,只换了口吻道:“公主一定要走吗?皇上不愿认他,连皇后娘娘都不喜殿下,若是连公主也要舍弃殿下,那殿下真的太苦了。”
我听着心惊,辽国皇帝赵乾因为自己身世的原因,不待见这位和他一样拥有满眼星光的嫡长子便也罢了,那当今皇后为何也不喜?小白毕竟是她的亲生的儿子,这世间还有不喜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说话间,屋外已经开始犯青,估摸着一会儿天边就该亮起来了,我也确实有些困了,虽说这个故事听得满脑子疙瘩,但我这人就这点好,任何事情,我都能存档,等吃饱喝好再去读档。
尤其现在青梅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答,我便顺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拉过被子,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催促自己快些入睡。
身后,青梅并未阻拦我,只是一个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五岁那年,殿下带着另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来到青府,将我们这些三五岁的孩子全都带走了,自此,我们这些青字辈的孩子,终于活了下来。”
第117章:殿下的隐疾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简直是回到了当初在医院值班的日子,忙到后半夜,吃个夜宵,回家睡到第二天的下午,周而复始,熬坏了身体。
那时,很苦恼这样的生活,但如今,却又很想念。
距离七月七只有两天的时间,我坐在房中,听着外面树上的蝉叫声,盘算着待会如何和小白道明我的打算。
青梅吩咐人把我刚刚吃完的饭菜撤下去的时候,青松便探着脑袋出现在门边了。
看到他,我便想起小白说今日要带我见青柏,我不知他是何意思,但我走前确实要见见这位护我出城的人,虽我也知,小白说他没事定然是没事,但我终究要当面致谢才肯安心。
于是,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青松便立刻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走到我面前还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抱拳施了一礼。
我无语地催促他快些起来,又拉着他坐下,将他脸上的绷带解开,认真查看了他脸上的鞭伤,好在都已经结疤,又准备去扯他的衣服,想检查一下他左肩上的伤口,却直接被他给拦住了。
青松嘟着嘴巴打趣我:“公主怎么一大清早就扒人衣服......”
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正准备强行扯开看看,青松便像个泥鳅一般从我手中滑脱,躲到青梅身后道:“梅姐姐,快帮我拦住她。”
青梅笑着轻拍了一下他:“没规矩。”
惹得青松吐了吐舌头,老实向我说道:“公主不必担心,殿下已经让人为我上过药,我这伤很快就能好,不碍事的。”
青梅也道:“我们自小就是刀剑里滚过来的,这点伤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什么的,公主实在不必为我们担心。”
我指着青松问她:“你昨夜和我说,你们都是三五岁的时候,被小白从青府中点名要走的,那他哥哥呢?”
闻言,他二人互看了一眼,青梅回答我:“青柏那时已有七八岁,本不在殿下挑选的范围中,但是青松出去后日日躲在无人处流泪,终于被殿下发现,最后殿下去求了皇后娘娘,以自己乖乖治病为条件,换了青松的哥哥出来,赐名柏。”
听青梅说到此处,我脑中回路一转,瞬间冒出两个问题,我纠结了一下,先问了第一个:“所以,松柏松柏,因为青柏在弟弟后面出的青府,所以明明他是哥哥,名字却在青松的后面?”
青松点点头道:“正是这样呢,公主果然是冰雪聪明。”
虽然他是在夸我,但我却听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意,一边在心里吐槽小白取名字怎么和我一样,简单粗暴,一边问出刚才在我脑中的第二个问题:“青梅,你方才说小白他是用自己乖乖治病为条件,换了本不该被放出来的青柏出来。小白他,有什么隐疾吗?”
说是隐疾,是因为我作为一个医生,和小白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完全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每日里吃的多,跑得快的。
青梅像是也很不解地摇头道:“其实属下也不知殿下到底有何难言之疾,只不过自那时起,他每月中总会有几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他的院子,连青竹也不能上前。前几次,我们还听到殿下极其痛楚的叫声,后来,便连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停了一下,青梅一脸心痛地继续道:“每次殿下出来后,都是一副虚弱不已的样子,而下人们都会从房间中收拾出许多带血的布匹。”
青梅刚刚说完,青松便上前一步接着道:“公主,您医术如此了得,若是您亲自为殿下诊治,是否能解殿下多年痛楚?”
我听得眉头皱的生疼,这病症听的奇怪,在我的医学认知里,没有哪种情况是能对的上的。
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但能让一国皇子自行治疗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转,而平日里又完全不影响习武生活的病症,确实让我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
本来,这件事,青梅二人是嘱咐过我的,说是小白很在意此事,曾严令任何人不得提起此事,所以只拜托我暗中查探,万万不可让小白察觉。
我满口答应,细心观察。
终于在我第十余次上下打量他的时候,小白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过头来认真看着我道:“今日我有何不妥吗?公主殿下为何一直打量我?”
我一时着急,便脱口而出:“我马上要走了,舍不得你,所以多看两眼。”
说完,我和他都沉默下来了。
只不过,我羞的红了脸,他气的白了脸。
我赶紧转过身来双手捧着茶盏认真品茶,站在一旁的三棵青色的植物,一副想走不敢走的样子。尤其是青松还是一副救不了我的智商的表情,看的我很想把他给出卖了。
我正全身心地用眼神和青松无声地争辩谁更傻一些,耳边就传来小白温厚的声音“打算今日动身吗?”
我不由转过头去看他,小白还是面如桃花,眼带星光的看着我,见我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重新问我:“公主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又指着那三棵青色的植物道:“我让他们陪你一起。”
我连忙摆手道不用,他还欲说些什么,我便干脆道:“进出石林的路线是金族人的机密之事,我走以后,不想金族因为我,最后一层防线也被破掉。”
我话说的直接,离小白又近,他听到我这句话眼中的受伤清晰可见。
良久,他才难过地笑了一下,道:“公主殿下不是怕黑吗?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走出桃林?”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只要能回家,我什么都可以不怕。
何况,这两日我经历了这么多事,黑暗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小白见我点头,便道既然打定了注意,那便由着我吧。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莫名地开始难过起来,但又不想被他看出来,便又跟青柏打听他是如何从熙元公主手中掏出的。
青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我居然还在好奇这件事,无声地看了一眼小白,后者垂眸点了点头,他便继续道:“属下曾经奉殿下的命令,跟随熙元公主,护她南下,因此,她愿意留属下一命。”
青柏说的一板一眼,我却听得迷糊地很,但又不好再追根刨底下去,便点头作罢。
第118章:荷花池
话既已说到这里,我不由好奇起这位熙元公主现在何处,按道理来说,石英的府邸已经是南州城内最豪华的地方了,据说,这里原本就是颂国的皇宫,这个石英在南州城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山高水远的土皇帝了。
我住进来已有一日,却未见到这位嚣张跋扈的熙元公主,于是不免好奇地问他们,现如今,这位公主在何处?
我自觉这个问题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他们几人听我打听熙元公主的下落,脸上的神情多少让我觉得莫名奇怪。
惹的我不由睁大了眼睛无辜道“怎么了?我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青梅他们都看着小白不说话,我便也只能转过头去疑惑地望着他。
小白稍稍抿了抿嘴,吐露道:“公主殿下......”
“叫我秋儿吧。”我忽然脱出而出,看着小白诧异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慌,四下找补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明泽皇后转世,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并不是颂国的公主金灵,我马上要走了,你可以不要再叫我金灵或者公主了吗?”
小白眼波流转,缓缓眨了一下眼,温声道:“好。秋儿。”
我红着脸点了一下头,看那三棵青色植物在旁边,除了成熟稳重的青柏,青梅和青松都是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我瞧在眼里,多少有些难为情,许是我这份尴尬被小白看了出来,只见他皱眉扫视了一圈,那三人便立刻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亭间飘过一阵轻风,送来一阵荷花的香味,让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瞧着墨池里满池的荷花出神,小白见我喜欢,误以为我是喜欢荷花,我却对他摇头,表示我只是想吃莲子了。
后来莲子长成时,他还特意为我摘了许多晒成了莲子,存在那里,我前几日出来时还没有吃完。
如今,此时此地,又是满池的荷花,我站起身来,随着风来的方向找过去,果然在拐过一个回廊,就看到了一大片的荷花塘。
众人随我而来,小白踱步站在我身侧,陪我看着这满池的荷花感慨道:“原来荷花都开了。”
我微微仰头看向他,这个角度,我刚好只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颌角,我一时手欠,便伸手摸了上去:“好奇怪,为何每次见你,你都没有胡须?”
小白像是被我问住了,不由笑道:“秋儿忘了?小白以前乃是如意楼的花魁,有了胡须岂不是太过刚强?”
我对他自己的这句自嘲,感到很是崩溃,撇嘴反驳道:“可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皇子,居然愿意在青楼里做一个清倌儿。”
小白探出身去,将离的最近的那支荷花摘下,拿在手中把玩,眼神幽暗道:“若是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委身做一个清倌儿又如何?”
不知为何,探身摘花的小白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尤其他现在拿着荷花把玩说出的这句话,更让我觉得看不透。
不过,很快我便释然了,毕竟,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我能看透的。
只是,他这样说,我忽然想起刚才他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妹妹熙元公主现在何处?”
身后传来众人脚步轻移的声音,我转身去看,发现青柏带着两人已经退至十数米之外。
小白伸手将那支荷花递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接过,对着手中的荷花疑惑地看着他。
“熙元在镇南军中。”
我哦哦地点点头,但仍不免有些奇怪,这个答案合情合理得很,那刚才他们为何听到我打听熙元公主的下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知为何,我忽然反应过来,大长老的死是否和小白有关?
心中猛地一紧,荷花的根茎已经被我无意识地捏断,小白垂眸看着我手上的动作,满含悲痛地小心接着道:“秋儿,我不想瞒你,大长老的死,与熙元,与我,有关。”
我一颗心忽地沉到了底,想起大长老临死前对我说的话,他说他老糊涂了,居然与虎谋皮,难道他说的虎,就是小白吗?
“是你设计好的?”我想起颂国亡国的原因,就是因为明泽皇后轻信了赵乾,而族长说过,小白与他的父皇十分相像,或许,相像不止是相貌,还有手段。
小白猛地抬头,急切否认道:“不是,我虽身在现场,也知来人是金族人,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大长老自己前来。”
我不信,不由警惕地向后退开一步,质疑道:“即便不是大长老又如何,总归你是设计好了,不是大长老,那么金钟呢?金蝉呢?灿灿呢?你贵为一国皇子,镇南军亦为你所用,若说保下一人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除非,这本就是你设计好的,大长老轻功了得,远不在你之下,若不是中了信任之人的埋伏,他又怎会伤重不治!”
其实,我难过的并不是死的是大长老,我难过气愤的是,小白居然真的做局引金族人前去送死。
小白眼神闪烁,并不肯面对我质问的眼神,只是道:“秋儿,你信我,我从未想过伤害于你有关之人,更没有故意设局引金族人入局,自始至终,我想引过来的是..........”
小白说到最后明显有些着急,我却不想再听,只得挥手拦住他,默默摇头不语,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大长老已死,而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看着马上就要西沉的日头,我将荷花抛回池中,冷着一张脸对他道:“小白,我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你们的纷争从来不需要我搅和,如今,我只有回家一个念头,既然你说你从未想过伤害与我有关之人,那么,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小白像是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之事,未等我开口,便直接道:“秋儿,对不起,除了你,没有人能阻挡我,若是有需要,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忍不住冷笑出声:“好!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什么,烦请殿下明日送我出城吧。”
说完,我便不再看他一眼,径直顺着长廊返回,青梅见我绷着一张脸未敢多说什么,直接和青柏兄弟俩互换了一下眼神,直接小碎步跟了上来。
第119章:出城
走的急了,拐弯的时候跟迎面的人撞了个正着,身后的青梅慌忙将我拉住,我将将站稳,撞我之人便立刻单膝落地抱拳道:“属下鲁莽,冲撞了公主殿下。”
我心中盛气正浓,见着眼前这人也没半句好话:“青竹大人言重了,我这个颂国亡国公主,担不起你辽国官将的如此大礼。”
说完,便也不顾他脸上的诧异,径直绕过他,继续往我的小院快步走去。
一路上,只见莺莺燕燕,见到我俱是立刻弯膝行礼,我走的飞快,连一身武艺在身的青梅都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
直到进了屋,青梅都还没有跟上来,我自是懒得去管她做甚去了,只取出手套想着明日如何出城之事。
出了南州城,到达石林,路程并不近,不骑马的话,我得走上两三天才能到,可是,骑马的话,我不会呀。
看着日头正好,为了能够顺利在明日日暮时分到达石林,我决定,即刻动身。
于是,随意收拾了些干粮,选了套轻便的衣裤便出门了。
按说石府大的跟个皇宫似的,不对,它本来就是坐皇宫,我一个外人自然是不能轻易走出来的,但我七绕八绕居然连路都没问一下,直接走到了石府的后门处。
我背着包袱,站在这里,觉得时光真会捉弄人,前两日,我和灿灿还躲在这里商量如何出城,那时,虽然情形比之现在,艰难百倍,但至少身边有好友,有守护之人。
今日却只剩我一人,站在此处,感慨这世间,竟无一人可以全心信赖。
我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推开沉重的木门,顺着当日青松带我所走的路线,径直向祥云茶楼而去。
明明小白已经答应送我离开,但此时我却不想拜托他了,说不好是因为什么,或许全然是因为他这个人,我已经不敢信任了吧。
沿着两侧青灰色的院墙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长街上,祥云茶楼就开在距离城楼不远的位置,许是因为战事不会再起,长街上的店铺已经重新打开店门,虽然客人不多,但终究是有了一丝人气。
我低着头,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径直向记忆中的祥云茶楼而去。
一路上,看到不少招牌上刻有祥云符号的店铺也开着门,小二站在店门口热情的揽客,我心中奇怪,于是便在店小二的拉扯下进了店。
我刚刚心道这店小二过分热情了些,下一秒,店掌柜便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哎呀呀~贵客贵客呀~小姐今日是一个人来吗?”
我看他神情不对,便狐疑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他便更大声道:“小姐前些日定好的珠钗,小店已经制作完成,这几日闭店未能送到小姐府上,既然小姐今日过来了,那便楼上雅间验验货吧。”
说着,便弯腰伸臂,将我引到楼上,我心中警铃大作,这店掌柜话说的奇怪,但此地毕竟是金族人的暗桩,虽我已打定主意,不再过问金族任何事,可此刻心中忽然不安的很,为探究竟,我还是决定跟着他上楼看一下。
于是,便跟着他绕过柜台前把玩各式首饰的公子小姐,踩着黄花梨木的台阶上了二楼的雅间。
待我前脚进了雅间,后面的掌柜便立刻将房门一关,手捧一枚珠钗,跪地俯身道:“公主殿下吉祥!”
我认出他手中的珠钗,惊呼道:“此物为何会在你手中?”
伏地跪拜的店掌柜答:“公主殿下既然认出此物,那便请公主殿下临走前,帮金族救出一人。”
我听得眉心一跳,顾不上这话是不是金蝉让他问我的,只将这支珠钗握在手中,问他:“灿灿怎么了?”
想起我刚刚才从石府中离开,那时,并未察觉到有何异常呀。
不对,当时青竹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或许便是与灿灿有关,想到此处,我一把将身前之人拽起,几乎是吼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昨日我离开后,灿灿担心我于是便自己偷偷下山,想要将我拉回,毕竟我又怕黑又怕火的,仅凭我一人,如何能够启动穿越法阵。
金蝉拗不过她,只得派出一队人马护送她下山,结果刚刚脱离金蝉的保护圈,就迎面碰上镇南军的先锋。
那些辽军因前夜大长老带人偷袭,认得金族人的装束,立刻就将灿灿他们连人带马给抓了。
至于这支珠钗,乃是灿灿在被押解途中,当着掌柜的面故意掉落。
这家珠宝店的掌柜立刻拿出几枚金锭,哄得周围发现此事的人,将这支珠钗拱手相让于他。
很快,金蝉派来打听消息的人就找上了掌柜,让其无论如何,进石府,找到我,营救灿灿。
我好奇他们是如何得知我人,身在石府的,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灿灿下山,金蝉必定是找人跟在身后的,只是人数悬殊,所以在灿灿被围时不能相救。
那么,我下山时,身后必定也是跟着尾巴的,再加上城中并非如他们之前所说不留一人,得知我跟着小白一道进了石府,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了。
我将珠钗死死攥在手中,虽明日便是七月七了,但此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抛下灿灿不管。
打定主意,我便让掌柜的,抬起头来,问他:“我探得灿灿的下落后,如何营救,你们可有计划?”
掌柜戴着一顶绣着万字纹的毡帽,一张泛着油光的小脸此刻仰头看着我,斩钉截铁道:“公主放心,只要您探得郡主的下落,我们便是硬抢也要救出郡主!”
我点头:“好,我探得消息后,如何告知你们?”
掌柜地站起身来,俯身在我耳旁道:“石府的司厨是金族人,公主探得消息后想法传信给她便可。”
不能说不震惊的,连石府你们都能安插进去人,那大长老为何还会孤身返险,白白没了性命?
来不及细想,我将珠钗放于怀中藏好,起身下楼,准备顺着来时的方向返回石府。
谁料刚下到一半的楼梯,就听得下面喧闹异常,我躲在楼梯的拐角处向下打量,发现是一群石府护卫打扮的人,在盘问店小二,有无见到一位身高七尺,穿着鹅黄色襦裙,青绿色罗衣,年约十七的女子,我一听这不就是我吗?
想来是小白发现我不见了,现下正满城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