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行了行了，你也别拉着个脸，用心记好了，我只说一次。
所谓宝丹阁，乃九州万千炼丹师之圣地。
阁中丹师遍及九州，除炼丹之外皆不理俗事，因此未定仙门品阶。
你那是什么眼神？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以为丹阁是不入品。
我可告诉你了，炼丹师之所以地位尊崇、受九州诸多仙门追捧，并不只是因为丹药神异！
高阶炼丹师，除丹师身份之外，无不是盖压一方之绝世高手！
只因炼丹之道要想更进一步，除了看自身对草木火候的理解之外，还需要与之相匹配的灵气修为。
高阶丹药炼制之难，根本不是阵法符箓之道所能相比的。
单是原药提纯这一步，若没有与丹术相匹配的灵气修为，你可能连灵药都融不开！”
不怪楚羡鱼情绪激动。
确实是吴云之前那种无所谓的眼神神态刺激到她了。
用蓝星方言来说，她刚才就是“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职业”的状态。
吴云也确实被惊到了。
在他的印象中，炼丹师基本都是慈眉善目的长胡子老头形象，丹道造诣高深莫测，修为却弱得一批。
听完楚羡鱼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炼丹师，还是武力值爆棚的盖世强者！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震慑吴云，楚羡鱼接着道：
“你若不信尽可去万卷楼查证，相传十万年前，宝丹阁初代阁主薛子仪曾以天地为炉，融滔天修为做焰，炼仙弃众生七情为药，炼了一枚真正的仙丹！
他借此丹召来仙劫，成功推开上界仙门，只因炼制仙丹耗尽修为，未能成功渡劫。
否则他将会是仙弃第一位以丹道成仙之人！”
“这么厉害？！”
吴云发自内心的惊叹成功满足了楚羡鱼。
之后又批评了他几句，类似于“无知浅薄、井底之蛙、态度不正”之类的话。
这才站起身来，冷脸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测试炼丹资质，可别怪师姐没提醒你，千万别抱太大希望。
我炼丹数十年，见多了你这种炼丹资质奇差、又看不清自身实力，整日幻想着成为丹师赚大钱的修士。
在测完炼丹资质之后，无一例外都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说起这个，你到时候耽误了修行，可别在掌教师尊面前乱说话啊。
是你自己非要测试的，与我无关。”
吴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同时递去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坚定眼神，楚羡鱼这才继续带路。
吴云本想架云。
可楚羡鱼却强烈表示不用，并说验灵堂不远，只需片刻便能走到。
等被第三道带着敌意的炽热目光锁定的时候，吴云这才明白。
在这个能飞就不走的修仙世界，楚羡鱼却极力要走，根本就不是验灵堂远不远的问题。
而是之前在他身上吃了三次大瘪记恨在心，借机想让他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
这一路，无论是来仙墟谷买药的宗门弟子，还是本就在谷中做事的侍药童子。
只要是男性，在向楚羡鱼行礼问好的同时，无不对吴云投去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至于内外门没事就来逛万丹楼的诸多师妹，看楚羡鱼时也都两眼放光、或是羡慕、或是崇拜，像极了蓝星追星大军。
男女通吃！
只是让两人意料不到的是，当有人认出吴云是七师兄之后，画风就突变了。
男弟子：
“见过楚师姐，楚师姐，几日不见、如隔三……啊！七师兄！大家快来看啊，七师兄在这里！活的！”
“真的是七师兄！”
“以筑基之身硬接金丹叛徒数击不死！我正一宗当代神话！”
“传闻七师兄得仙人赐药，已是半仙之躯！”
“胡说！我听到的是七师兄乃谪仙下凡，当日一指便让叛徒吐血倒飞！”
吴云：“？？？”
楚羡鱼：“等等，你们不是来看我的吗？我可是大衍四仙女之首啊！”
女弟子：
“啊！！七师兄，我是小月啊！草木灰真的很不方便，你快把棉布给我！”
“呸！外门贱人！脸都不要了，修心读的书都喂狗了吗！”
骂完扭头。
“七师哥你别给她，给我！”
……
验灵堂外。
吴云楚羡鱼二人乘云而来。
已经候在门口的方晓木正要迎上前去，却见两人追风逐电，没有半点减速之意。
眼见就要撞上，同样一身月白丹师袍、生得长脸薄唇的方晓木忙闪身躲开。
二人冲入其内，接着“嘭”的一声，验灵堂大门轰然关闭，留方晓木一人在门外凌乱。
等身后响起无数破空之声、方晓木回头查看，才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么着急，难道是被宗内弟子追的？”
众修落地，“七师兄、七哥哥”之声不绝于耳，再拦一位相熟师弟问询几句，方晓木整张脸彻底沉了下来。
“哼！好个吴云，想不到鱼妹要开启测灵炉竟是因为你！
跳梁小丑，竟妄想成为炼丹师！
不过是个好运村夫，何德何能受此追捧！
何德何能，得我鱼妹青睐！”
心内怒吼连连，已是二品炼丹师的方晓木转身面对众人，面无表情道：
“仙墟谷内，岂容尔等放肆？
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方某不念同门之情，刑罚殿当值弟子何在！”
正在呐喊“七师兄”的一众男弟子中，一名身着赤色衣袍的刑罚殿弟子脸色涨红，升空三尺越过众人后，呐呐应了一声“在此”。
方晓木脸皮抽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让他们散开？验灵堂乃谷中重地，出了问题，便是李龙锦来也担不起！”
筑基初期敢直呼亲传姓名，炼丹师之傲，可见一斑。
那刑罚殿弟子连声称是，忙四处飞掠，同时神情严肃，厉声呵斥一众弟子。
至此，以灵识看到屋外景象的吴云楚羡鱼才放松下来。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这些师弟师妹，何至于此？”
看着明显有些惊魂未定的吴云，楚羡鱼心内再次被挫败充塞。
她怎么也想不到，本是为了打击吴云，最后反是自己受了打击……
缓了数息，才听她幽幽道：
“正常现象，不必奇怪。
你自入宗之后从未下过山，与外界接触甚少，想来还不知道，自坤元州炼器阁推行了留影子母球之后，仙弃修行道近年来畸形崇拜之风大为盛行。
无论是杀伐果断的散修，还是天资国色的女修，亦或是性格古怪的邪修。
不只是修为，只要是某方面有过人之处的，皆有盲目推崇之人。
基于此，各州诸如四仙女、五仙才之类的无聊榜单层出不穷。”
第三十二章 子母留影球
子母留影球？
追人设？
集体穿越？
吴云满脑子问号，不是今天被师弟师妹们闹了这么一出，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修士还这么富有娱乐精神。
“咳，师姐，奇变偶不变。”
楚羡鱼：“嗯？你说什么？”
吴云复问一变，确定楚羡鱼真的是听不懂之后，才压下心头略显疯狂的猜测。
“额……这是我老家方言，我是问那子母留影球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引出这般风潮？”
“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吴云好一番解释，楚羡鱼这才将信将疑的跳过“方言”这个话题，解释道：
“那子母留影球，听说是十年前炼器阁一位风姓副阁主研炼而出。
坊间流传，说最初是因为他的爱徒被人诬陷非礼女修，还有留声玉简为证。
之后他那爱徒被女修势力处死，身为师长，他清楚知道爱徒脾性，根本做不出那般腌臜事来。
果不其然，此后这位风姓副阁主不辞辛苦、四处查证得知，那日他的爱徒是中了奸人计谋，才说出那些污言秽语，被人以玉简留声，当做证据。
彼时风阁主势单力薄，又苦于没有有力证据，无法还爱徒清白。
悲愤之下，他闭关三年不出，才研制出这子母留影球来。
其炼制初衷，原本是想弥补遗憾，方便世人，杜绝仅凭一道留声玉简就定人死罪之事再次发生。”
在方晓木与那刑罚殿当值弟子的共同努力之下，屋外众人已散了大半。
想来最多只需盏茶时间，验灵堂便能恢复往日的清净神圣。
至于屋内，吴云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心中有所猜想，但显然不如直接问楚羡鱼来得痛快。
听后者说完子母留影球的诞生背景之后，吴云忙接着问道：“这子母留影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为何我从未见过，还请师姐不吝赐教。”
测灵炉由丹师方晓木看守，平日除了谷中召开丹会与商离手令之外，旁人不可轻易动用。
楚羡鱼此次能私自动用，却是看吴云并非外人，且无形中用上了自身仙墟谷首席弟子的身份。
换成其余任何一个丹师，没有商离手令，看守丹师方晓木估计会扭头召来刑罚殿日间巡逻队，当场驱逐出去。
尽管如此，没有方晓木的特制密匙，楚羡鱼也无法独自启用测灵炉。
她倒是想尽快测完了事，奈何此时方晓木仍在协助刑罚殿弟子驱赶众人、无法立即抽身。
且见识过诸位师弟师妹的热情之后，在屋外弟子散完之前，这扇铜门显然也不能随意打开。
是以楚羡鱼即便心中有气，听到吴云的问题之后，也并未甩脸无视。
“哼！比我受欢迎又怎样？反正待会儿测试炼丹资质的时候他肯定会深受打击，现在就当消磨时间好了……”
心内这般想着，楚羡鱼却也并未藏私，将自己知道的诸多情况娓娓道来。
被山外新鲜事物吸引的吴云并不知道，同一时间，掌教袁无守正在宗内疯狂寻找他。
他从万卷楼中出来后只回了清心院一趟，再度出门时，便直奔仙墟谷，中间并未与旁人说起过他的去向。
“这小兔崽子！莫非是被人害了不成！”
神识第三遍扫过整个正一宗后，哪怕以袁无守分神境的炼心修为，也有些慌了，寻找范围甚至辐射到了宗外数十里。
他哪里知道，仙墟谷乃正一第二重地，其间阵法蜿蜒，多是谷主商离亲手布下。
特别是包含了验灵堂在内的谷中腹地，更是布有专门防备神识窥探的烟霞蒙心阵。
即便如此，以袁无守的修为，若是用心探查，也定能发现吴云。
奈何在他看来，吴云只是个修行资质逆天的普通弟子而已，伤势也已经痊愈，他没事跑去仙墟谷作甚？
……
“说来炼器阁也是能人辈出，无愧能与我宝丹阁并称为九州双阁。
从千年前盛行九州的留声传讯玉简，到十年前风靡至今的子母留影球，的确是为我辈修士提供了不少便利。
你要问那子母留影球的神奇之处，我可事先声明啊，我并未亲眼见过，都是我从外州听来，说错了你也不能怪我。
传闻子母留影球通体为灵精所制，母球一丈方圆，子球约莫成人拳头大小，按其覆盖范围，与灵石一般分为四等。
下品母球，覆地十里，可携三十六子球。
中品母球，覆地五十里，可携七十二子球。
上品母球，覆地百里，携一百余八颗子球。
极品母球，覆五百里地，共携两百一十六颗子球。
你别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从未见过，不是因为其他，仅是因为我们正一宗买不起而已。
你知道最便宜的下品子母留影球套需多少灵石吗？”
被吴云呆呆摇头。
连他都想傍上一傍的楚大富婆都这种语气，得多贵？
答案是。
“不多不少，百万灵石，对了，是上品。”
吴云瞬间瞪大双眼，莫说灵石，便是蓝星软妹币，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数额。
“你知道我们正一宗一年，哪怕加上仙墟谷，能有多少进账灵石吗？”
吴云有些麻了，却也配合着楚羡鱼缓缓摇头。
“五十万上品灵石！这五十万灵石中，我们仙墟谷起码贡献了四十万。
你五师兄常年带人在神女峰挖矿，每年也只能产出十万上品灵石。
而且这笔灵石，不仅要缴纳十万给少阳洞天，而且还要刨去宗门来年的弟子月俸、各类阵法的开销以及其他琐碎。
再之后，才是宗门余钱，嗯……或者说没有余钱。
灵矿产出愈发不景气，谷中丹药也受去岁王丹师仙逝影响，产出锐减两成。
我们正一宗已经连着两年向少阳洞天借灵石了，不然根本无法支撑宗门运转，大概欠了有二三十万的样子。”
吴云心内：“靠！这就是三品仙门吗！还特喵欠钱……”
楚羡鱼越说越起劲，关于穷这个槽点，她也已经忍了很久了。
“所以你觉得我们买得起子母留影球吗？
买不起。
我们正一宗也不是个例，九州合共二十七家三品宗门，没有一家买得起的。
只有那三家不差钱的二品大宗用得起。
也不怪别人炼器阁，毕竟人头那么大的灵精，卖百万上品灵石已经算是良心价了，只能怪我们自己穷……”
这句话说完，两人各有所思，却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小半晌后，楚羡鱼才语气沉闷的道：
“开始我还没看出端倪，后面才慢慢发现。
就因为我们三品宗门买不起，那些本就鼻孔朝天的二品宗门弟子才愈发看不起我们。
为了显示自身特殊，这股盲目崇拜的歪风便从那些大宗弟子中吹了出来。
前几年还好，我们该修炼修炼，并未受太多影响。
可近几年就越来越严重了，这股风甚至都吹到了凡间。
说来你可能不信，凡尘之人甚至连子母留影球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却并不影响他们跟风追逐。
潇洒游侠、勾栏女子、城主府文郎，只要有过人之处，便会有人争相追捧。
那般架势，就跟……跟我欣赏某位个性突出的散修，你不欣赏，你便非我道友。
你要敢说那个邪修半句不好，争论都是轻的，说上火了便非与斗上一场不可。
总之……总之就很令人迷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何止明白，我们老家都泛滥了……”
吴云心头复杂，却并未把心里话说出来，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第三十三章 方之恶意
楚羡鱼见状长叹一声，接道：
“这般风气在用得起的二品宗门盛行也就罢了，毕竟经过后续改良的子母留影球端的是奇妙无比。
母球架设在一处高地，由专人不间歇放入灵石供其运转。
诸多子球便能借母球相互沟通，可千里送影、多人共谈。
可问题是这关我们这些用不起的什么事？
这是令我最为迷惑的地方。
你也看到了，一旦某人的某种特质被发掘出来，其余人便盲目跟随，进而形成一种不欣赏某人就落伍的风潮。
就拿你举例，先有筑基之身掌握灵寂力量、抗住金丹不死。
再有高人深夜赠药、洗髓易经，用你自己的话说，便是身具仙人气象。
凭这几点，宗门那些师弟师妹俨然成了你的忠实拥趸（dun）。
不仅宗内，便是宗外，想来也有人跟风崇拜你。
虽说仙弃自古便崇拜英雄强者，可那无不是只身镇南疆、北上灭邪修的盖世强者啊。
当今就连男生女相、杀人果断、姿容奇丑等等与己无关之特质都有人追捧，这我到底是有些想不明白……”
难得的，楚羡鱼没有故意针对吴云，而是展示出了自身理性睿智的一面。
吴云也没有如往日一般与她唱反调，严肃认真的附和道：“我也想不明白，若是以之为榜样不断靠拢、锐意进取，那无可厚非。
可若是单纯跟风，拿着勉强够度日的灵石，却担心着比他滋润数十倍的陌生人，私以为，浪费精力、愚不可及。”
楚羡鱼双眸一亮，心内暗自赞赏吴云这番总结。
正要接着说什么，却听房门“咚咚”两声，一道极富磁性的男性嗓音透门而来。
“羡鱼师姐，门下弟子均已散去，还请开门。”
门外那道声音刚一出现，吴云就眼睁睁看着身侧的楚大富婆摇身一变，眨眼换了一副大师姐专属的沉稳气质。
“果然是，人生如戏啊……”
吴云正想着，只听仙墟谷特制的厚重铜门“吱”的一声，被楚羡鱼从内拉开。
伴着涌进屋内的正午阳光，一名同样身着月白长衫的长脸男子出现在二人身前。
正是之前临危受命、在外驱散一众师弟的方晓木。
进门之后，他不看吴云，自顾走到楚羡鱼身前，抱拳躬身，道了一句“师姐”。
“无需多礼”，楚羡鱼摆了摆手，对刚才的乱象是只字不提，“这位是我师弟，乃掌教师尊座下亲传，不是外人，开启测灵炉吧。”
她不提，刚才已经在门外众人身上问到缘由的方晓木自不可能多问。
无关懂事与否，佳人当面，他只是不愿意示敌以弱。
一听楚羡鱼介绍说这是她师弟，方晓木更是无名火起，当场便打定主意要戳他痛处，最好让他在佳人面前丢尽脸面！
“哦？刚才倒是眼拙了，竟未识得七师兄，在下仙墟谷二品丹师方晓木，失敬失敬。”
直到现在，吴云才见这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之前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说的话中规中矩，不难听，却也没有多好听。
炼丹大业启动在即，吴云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当下也两手抱拳，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声“有礼了”。
方晓木却是神情一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遇着旁人，在他已经自报身份姓名的情况下，无论修为高他多少，都得给面子喊声方丹师。
可到了吴云这里，只换来一声有礼了。
“好个吴云，气煞我也！
若你是金丹也就罢了，区区一个筑基初期，不过运气好些成了亲传，居然敢这般无视我！
我可是丹师！
什么仙人气象，九转洗髓，我方晓木遍阅丹史，从未听说过这般丹药，不过是宗内愚昧之人以讹传讹！”
心中出奇愤怒，本就打定主意要戳吴云痛处的方晓木当即不再迟疑，先是大有深意的看了吴云一眼，才扭头朝对楚羡鱼道：
“师姐，非是师弟故意刁难，实在是启用测灵炉兹事体大。
测灵炉乃地级下品灵器，一旦启用，无论时间长短，都需二十块中品灵石。
若是丹会时期也就罢了，本就是为我仙墟谷选拔人才，所有消耗自有谷中承担。
可如今乃是闲时，师姐你又无离师手令，这笔费用只有我等自己来掏。”
楚羡鱼自然知道，她决定要带吴云前来，就做好了自掏腰包的准备。
让她心生不悦的是，之前吩咐侍药童子知会方晓木，她还特地传音说了这一点，说是灵石她会出，无需担心。
此时特意在吴云面前点出来，是何居心？
莫非是童子疏忽，没有传达清楚？
楚羡鱼叶眉微蹙，心内有所猜测。
一侧故意为之的方晓木却嘴上不停，接道：
“灵石也就算了，二十块中品灵石于我等丹师而言，不说是九牛一毛，但也不至于和其余弟子一样伤筋动骨，而且……”
方晓木故意顿了顿。
一旁默不作声听到现在的吴云却品出味道来了。
“这是在含沙射影的说我？方晓木，我好像是今天第一次见他吧？”
吴云眯了眯眼，此前楚羡鱼没说，他的确不知道测试炼丹资质还需要灵石。
按他想来，他一个亲传弟子，又不是买丹药，只是去隶属自家宗门的炼丹部门测试一下，不就跟回家一样吗？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虽然不知道楚羡鱼出于什么居心没有详细说明，但现在的情况不太理想是可以确定的。
“师姐你应当知道，我等丹师钟天地之灵秀，自古万万人中难出一人，且与修行资质毫无关联。
灵气资质超凡绝尘，并不代表炼丹也能触类旁通。
恰恰相反，往往灵气资质绝佳之人，其体内五行便越是单一，在炼丹之道上根本毫无资质可言，属废物之流。
反观我等丹师，能在丹道上有极高造诣者，其灵气修为必属当世绝顶。
所以师姐，同为丹师，我有一惑。
既已明知不可为，何故要浪费灵石？”
听到这里，吴云已是彻底冷下脸来，用膝盖都能看出来，这方晓木的的确确是在针对他！
而且越说越过分，最后更是已经摆明车马，就差指着鼻子对他说，“你吴云是个废物，给你测试是在浪费灵石”了！
第三十四章：方之摇人
“方晓木！”
楚羡鱼低喝一声，一股绝强灵压席卷四周，被灵压针对的方晓木骇得脸白腿抖。
“六十好几的人了，枉你还自诩丹师，当真是丢脸！
还不快去开启测灵炉！”
边说着，楚羡鱼把一个人头大小的棕色皮袋砸在方晓木身上，砸得他踉跄后退，只是他深深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犹疑数息，方晓木低低应了声是，弯腰捡起皮袋，转身向被阵法笼罩的测灵大厅快步走去。
那皮袋内，是楚羡鱼早就备好的测灵灵石。
能成为四品丹师，楚羡鱼自然不傻，且除了丹师身份之外，她还是一名灵寂大圆满的修士，心境修为超过方晓木不知凡几。
早在方晓木大谈丹师优越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方晓木是故意为之，目的似乎是让吴云丢脸。
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楚羡鱼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自以为是的蠢货定是嫉妒吴云，嫉妒他风头正盛、受众多师弟追捧。
还有我早年与他说过几次玩笑话，他似乎陷进去了。
自丹术突破二品之后便愈发过分，近年来总是以护花使者自居，打压其余与我走得近的弟子。
想来我特意带小吴师弟过来测灵，再加上之前替他疗伤时传出去的风言风语，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到了方晓木。
若是旁人还好，这次却有些不好办了，要是不说清楚，待会儿测完资质之后，小吴师弟怕是会羞愧难当。
要是再弄出个修行魔障什么的，以目前掌教师尊对他的态度，我还不得沦为正一罪人？”
想通其中关键后，楚羡鱼趁方晓木在开启测灵炉的间隙，迅速把前因后果告诉吴云。
出乎她意料的是，吴云并没有兴师问罪，怪她红颜祸水，而是脸色稍缓，同时淡淡笑道：
“师姐无需担忧，我向来不在意外人看法，此来仅是为了测试自身是否具有炼丹之机而已。
既然我不在乎，那便无所谓丢脸与否，若是整日在意这般小事，还修什么仙？不如专门找个地方经营名声算了。
当然，师弟我的境界距离仙道圣贤的无为不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仅仅是不想做无谓之争罢了。
到该争之时，我也会当仁不让。”
楚羡鱼听罢，一双明眸闪动着奇异光彩。
修行近百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吴云这般豁达的年轻修士。
不说与他一般二十出头，便是比他年长数十岁的修士，但凡有些过人之处，无不是心高气傲、脾性急躁之辈。
正统修行道自古便有修心之说，可真正能把心境修为提升到与灵气修为相同层次的，往往是少之又少。
所以听罢吴云一番“不争”言论之后，楚羡鱼便对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此前我还当小吴师弟仅是个性子古怪的修仙天才呢，未曾想他竟还有这般见解。
等等，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会不会是这段时间摸清我的脾性，此时故意这么说，好引起我的注意？”
脑中正上演着一场大戏的楚羡鱼并不知道，吴云说的的确是自身所想。
拒拒不允许他死要面子是其一，其二却是他性格使然，当自身利益与面子冲突之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利益最大化。
淡泊名利不至于，但也要分对象场合。
说白了就是他觉得，现在一个小小的二品丹师、筑基修士，还入不了他的眼。
“目前最重要的是测试炼丹资质，不宜横生事端。
等资质测完之后，方晓木要是还揪着不放，那就别怪我吴某人心狠手辣、杀鸡儆猴了。
不能杀，以我今时今日的宗门地位和影响力，喊去护道台教训一顿，打他个三五个月生活不能自理，不过分吧？
只希望你别过分啊方晓木，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打了小的，惹一堆老的跳出来……”
便在这时，放置测灵炉的内堂响起了方晓木的声音。
“师姐，测灵炉已启，还请移步内堂。”
楚羡鱼眨眼恢复如常，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略显紧张的吴云，笑道：“怎么？紧张了？方才口若悬河那股劲头去哪里了？”
见吴云并未如往常一般和她斗嘴，只是含笑不语，她也收敛了些，边走边道：
“该说的我来之前都给你说了，私自带你前来测试，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让你死心，免得耽误了你修行，被掌教师尊喊去说教。
你也听到了，哪怕我是仙墟谷首席丹师，测一次也要给灵石的。
这一次就算了，权当师姐祝你修为突破的贺礼。
下次再来我可不管你，你得自己准备灵石。”
楚羡鱼一路碎碎念着，吴云只是连声称是。
什么？拿女孩子的灵石会不会不好意思？
吴云表示他完全不会，楚大富婆有的是钱，他恨不能多找几个由头好生薅她一笔。
其实也不怪刚才方晓木嘲讽他，二十块中品灵石，他现在还真拿不出来……
快步接近内堂的两人并不知道。
此前一直低着头的方晓木来到内堂后，并没有立即开启测灵炉。
而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传讯玉简，利用此地阵法遮掩，一连发出了三道简讯。
同一时间，仙墟谷中除谷主商离之外的七大炼丹师，有三人同时收到了方晓木的传音。
“冯师兄（陈师姐、卫师弟），大师姐带人私测丹资，那人乃近日名动大衍的第七亲传吴云，其人嚣张跋扈，初次相见便对丹师口出狂言。
修灵资质越是超凡，在炼丹之道上便越是蠢笨，此乃我丹道常识，我与其分说利弊，反受大师姐呵斥怒骂。
吴云此人亦是心胸狭隘，我见他身为亲传，每月月俸也只区区十块灵石，不想他浪费灵石，便道尽利弊好言相劝。
他恐是当我不想开这方便之门，直言此间事了，定要好生教训我。
木势单力薄，眼见测灵在即，望师兄（师姐）速来观礼，于危急时刻施以援手，卫我正一丹道！”
冯寻、陈文若、卫钦天，三人皆为丹师，其中冯陈二人同属二品，卫家钦天乃是三品。
不说正一宗内，便是放之大衍州，那也是名气不弱的强大丹师。
冯寻身高九尺，容貌甚伟，好戴凡间的文郎方巾，在仙墟谷是出了名的护短。
哪怕是侍药童子，受了谷外弟子的欺辱霸凌，只要亲自说了，冯寻定会出面维护，为之讨个公道。
是以一收到方晓木传讯，正在房中研读谷中丹方的冯寻几乎瞬间便上了头。
“岂有此理！欺我仙墟谷无人乎！”
喝声如雷，等侍药童子闻讯而来，丹师冯寻早已乘风而去。
看那灵气波动，竟比修为大进的吴云还要骇人，明显是达到了灵寂初期的地步。
……
第三十五章 方之后手
此地鸟语花香，周遭薄雾涌动。
云雾最浓处的湖心亭中，一温婉女子倚朱红圆柱而坐，手捧书卷，裙袂飘扬，人景皆如画，宛如谪仙子。
但此时若有人靠近，便会发现这位仙子般的人物，正如凡尘泼妇般骂骂咧咧。
“外谷找的这是什么狗屎丹方！
鸡心花能与四季草相配？这配出来是给人吃的？
一群废物！整日搜罗些残次丹方，浪费老娘时间！
嗯？
方晓木那厮？
私测炼丹资质？
亲传找茬！楚羡鱼护短骂人？！
有好戏看了！”
嗖的一声，这位名唤陈文若的女性丹师宛如离弦之箭，朝验灵堂方向疾驰而去。
看修为竟也不弱，与吴云一般，同是筑基大圆满。
……
仙墟谷谁都知晓，卫钦天的丹道资质只比首席丹师楚羡鱼弱上一线。
若不是因为他灵气修为实在太差，迟迟无法挣脱筑基束缚，他怕是早就成了四品丹师。
即便如此，一向寡言的谷主商离也曾多次当众对他表示赞赏。
并许诺若是他能把仙墟中的药草记到十万株，便亲自炼一颗六品正血丹给他作为奖励，助他突破灵寂境界。
所以收到方晓木传讯之时，卫钦天正在独闯仙墟。
等他再次被卡在七万九千八百六十一之数，无论如何再也记不住半株药草时，他的灵识才被化形为耄耋老者的仙墟之灵踢出外界。
“你今日已到极限，出去吧。”
老人形貌极其苍老，亮白银发被一根枯枝潦草的束在头顶。
白袍平平无奇，周身也没有半点灵气波动。
唯有一双深邃幽远的碧绿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仙墟外，盘膝而坐的卫钦天灵识入体，眼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神采。
“方晓木？私测丹资？楚大师姐也在？”
再度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隐入阵法中的仙墟，卫钦天长叹一声，起身消失。
“权当出去散散心好了，以大师姐的修为，怎会不知晓丹道常识？
既然知道，她还带人私测资质，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与她私交不浅，她拒绝不得。
二是那人靠山甚大，大到连大师姐也需谨慎处事。
且去看看，方晓木此人乖戾自私，万不可轻信他一面之词……”
……
“这就是测灵炉？”
看着眼前晶莹剔透、仿若通体由蓝星玻璃打造的巨大丹炉，饶是以吴云两世为人的超强定力，一时也难掩惊容。
哪怕早先还未进入内堂，楚羡鱼就向他介绍过测灵炉的巍峨雄伟。
可当真正站在这尊庞然大物的面前时，他才重新领略到什么叫巍峨！
地级灵器测灵炉，三足圆顶，占地六丈，高有三丈。
吴云当然知道，仙弃众修口中的一丈，约等于蓝星那边的三米三。
也就是说这尊仙墟谷用来测试资质的测灵炉，光是占地面积就达到了惊人的十九点八、约等于二十来米！
站在炉前，吴云需要把头仰到极限，才能看到炉盖。
当然，他若是当真想看，完全可以乘云上去看个够……
体型仅是其一，甚至可说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正在让他呆住的，是楚羡鱼所介绍的、这尊测灵炉的造价。
十万中品灵石！
按他的了解，寻常散修若是想攒够这十万灵石，在每日都有人抢的前提下，最少也得抢个两百年的时间。
而在正一宗这样的三品大宗，只要入了宗门，就能享受这些底蕴福利，比之风里来雨里去的散修好了不知多少倍……
“对于大型地级灵器来说，这算是中等偏下的价位了”，楚羡鱼早就习惯了小吴师弟的年少无知，嘴上说对他低声说着，眼睛却盯着一旁焚香清尘的方晓木。
见他施了清尘小术后作势就要跪地祈天，楚羡鱼忍不住了。
“方晓木你在作甚！还不快过来开启灵炉！”
焚香清尘、跪地祈天，这是正一丹会时开启测灵炉，才会有的开炉大礼。
也没什么作用，仅是为了体现一个尊重丹道。
“可现在又不是丹会盛典，要测试的也只有小吴师弟一人而已，他焚什么香？”
随着楚羡鱼的呵斥，吴云也注意到了方晓木的怪异举动。
“从楚大富婆的反应来看，这应该不是开启测灵炉的必需步骤，而是他自己要做的。
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方晓木还想耍花招？
不，他只是单纯的拖延时间而已。
通知了仙墟谷内除楚羡鱼之外最有分量的三位丹师之后，他已经不打算再亲自当出头鸟了。
“那三人不来，绝对不能开启测灵炉！
测灵一般极快，只需手覆炉足便可，且他还是修灵天才，根本没有炼丹资质可言，测试过程会更加迅速。
我此时开了炉，若是那三人来得慢些，便看不到他测出废柴资质那一刻了！
吴云小儿！
不管你是为了消遣鱼妹，还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想做丹师，我此次定让你身败名裂！
不好好做你的亲传弟子，竟然妄图染指丹师。
你们这些修灵莽夫，连给丹师提鞋都不配！不配！”
心间大吼，方晓木面上却显得极为从心，立即停下手中动作不说，还佯装疑惑的问道：
“大师姐何故叫停？此开炉大礼乃离师定下，可是我做得不对？”
“只有吴师弟一人测试，哪里需要这般繁琐？
你一再拖延，不会是想对吴师弟不利吧？”
楚羡鱼柳眉深皱。
以她的心境修为，一眼就能看出方晓木此举大有猫腻。
且这猫腻，肯定对吴云不利！
奈何人心终究隔了肚皮，她是看出不对劲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分析出不对劲的原因。
要说方晓木能成为二品丹师，心境修为也不算太弱。
起码在真实目的被楚羡鱼戳穿的基础上，他不仅能保持镇定，甚至还能用一种不甘却又无奈的复杂神情自嘲笑道：
“吴师兄乃亲传弟子，我一个小小丹师，哪里能对他不利啊？
何况吴师兄修为高深，连隐藏了修为的金丹叛徒都只能含恨而退，遑论我一个筑基初期？
再者说了，就算我当真有害人之心，不是还有师姐在侧吗？”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楚羡鱼转念一想，确如方晓木自己所说，就算他有害人之心，也不可能当着她这个灵寂大圆满的面对吴云不利。
“既如此，赶紧开炉，今日轮到我在万丹楼中当值，没闲工夫陪你扯。”
第三十六章 外援出手
嘴上应和一声。
方晓木强忍心头焦躁，很是自然的越过吴楚二人，选了距离灵炉匙孔最远的路线，步步逼急。
楚羡鱼身旁，从进了验灵内堂之后就不再主动说话的吴云紧盯着方晓木。
其理由合情合理，但通过刚才的短暂接触，他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
在方晓木从玉盒中掏出密匙的下一瞬，伴着风嘶，一道蕴含了修为的浑厚声音陡然响起！
“大师姐！听闻今日有我宗亲传前来测灵，冯寻特来观礼！”
方晓木眼底喜色一闪而逝，不等面目含煞的楚羡鱼出声，他便捶胸顿足、率先喊道：
“哎呀！当真是我疏忽了，此前我在前院驱散门人，不小心把吴师兄前来测试炼丹资质之事说漏了！
冯师兄应是收到了消息，才会在这时赶来。
诶，此刻却是悔之晚矣，师姐你骂我吧！”
“你……”
楚羡鱼红唇张合，除却一个“你”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与吴云对视一眼，她反倒发现小吴师弟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慌张，而是神情自若，甚至有些放松。
“师姐，吴师兄，烦请稍等片刻，我先去为冯师兄开门……”
不等二人答复，动作极快的方晓木已经出了内堂。
如山灵炉旁，楚羡鱼目送方晓木走远，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眼尖的吴云看到，她那双青葱十指是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独属于灵寂大圆满的灵气波动。
眼看她气息变得越来越狂暴，吴云忙出声安慰道：
“师姐无需动怒，起码此时知晓了他的目的，总好过他隐在暗处动手脚不是吗？
不过是叫几个观众过来，想让我丢双倍的脸而已，这般小伎俩，无伤大雅。”
楚羡鱼瞪了吴云一眼，怒道：
“什么无伤大雅！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此举有多狠毒啊！
你以为真的只有一个冯寻来了吗？
如果我所料不差，来者起码三人以上！
且绝对是我谷中老资历的丹师！
有这些人在，再加上那方晓木的推波助澜，待会儿你测出的废柴资质就会被无限放大。
一个处理不好，此举甚至会影响到你在正一宗的名声地位！
方才途中追逐你我的热情师弟你看到了吧？
说不定今日过后，听到谣言他们便会追着你大喊废柴！
你辉煌之后，他们便再也看不到你的优秀了，因为他们觉得盛名之下，再如何优秀也理所当然。
可一旦你有了不足，就会被无限放大。
凡间有句俗语叫墙倒众人推，洗剑崖前任大师兄就是你这般，最终落了个人残道消的下场……
位证真仙已成传说，仙弃戏言渐成谶语，当今修行道，已经不是万千年前那个一心求仙的修行道了……”
楚羡鱼越说越低沉，仿佛是吴云已经照她脑中的剧本挂了一样。
吴云则是听得满脸黑线，正要讲两句稳定军心，好让楚羡鱼莫要多想，安心带他测完了了事。
能炼丹就炼，不能炼好早点回去修行，什么名声地位，他早在“棉布”事件后就明白了，这些都远不如自身修为来得重要。
话到嘴边，岂料这时屋外风啸再起。
瞬息后，一清脆女声疾呼“丹师陈文若前来观礼”。
吴楚二人面面相觑，正各自猜测第三道风声带来的会是怎样的开场白，转眼就见嘴角微弯的方晓木当先踏进内堂。
其后跟着两男一女三名丹师。
一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头戴灰白方巾。
一人体态匀称眼若灵狐，眉间朱红一点。
一人黑发披散英武不凡，腰悬橙黄葫芦。
一眼望去，个个不凡！
当然，除了走到吴云近前依旧面带阴笑的方晓木。
要问吴云为何能一眼就能看出三人都是丹师，刚才不是只有两人的开场白带了自我介绍吗？
吴云表示，这内堂中除了他之外，大家都是板板正正的一身丹师白袍，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好吗？
三人来到近前，无不对楚羡鱼躬身抱拳，一人喊上一句“大师姐”。
吴云本以为这三人会和之前第一次见到的方晓木一样，直接无视他。
不曾想其中唯一的女子，那眉心点有一抹朱红的女性丹师陈文若，在对楚羡鱼行过礼之后，直接闪身横移到他面前，一脸好奇的道：
“你便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七师兄吴云？”
“不知师妹有何见教？”，既然都称呼七师兄了，吴云也懒得客气，直接以师兄自居。
“哈哈，见教不敢，特地来认认你而已”，吴云正想着情况似乎不是很坏，起码他和这小美女相谈甚欢，不想陈文若话锋一转，道：
“顺便看看是哪个谷外亲传这般不知好歹，竟妄想成为丹师？
路上我还在想，你近日风头正盛，怕不是为了趁着这股风接近我们大师姐，才特地前来测灵。
毕竟无论成功与否，都能与佳人多多接触不是？”
听到这里，吴云还未如何，了解几人的楚羡鱼却忍不住了，散出修为的同时，咬着牙，强忍怒意对陈文若道：
“文若，嘴下留情，不过一场测试而已。”
她倒是想高声反驳，可转念又想到吴云的真实情况，的确是明显不能炼丹的废柴资质。
此时听了陈文若的话，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吴云的动机了。
是以除了警告陈文若一句嘴下留情之外，一时竟无话可说。
像是听出了楚羡鱼的底气不足，正主吴云又是一副无话可说的安静模样，陈文若便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谓得理不饶人，表情丰富的接道：
“后来一想不对，你有掌教大人撑腰，想要接近我们大师姐，大可不必这般弯绕，直接求来一道掌教令岂不方便许多？
跑来测试资质，莫非是如我们大师姐一样，不仅修灵资质属顶尖天才之列，炼丹资质同样令我等望尘莫及。
此刻亲眼一见，果真如晓木说的那般，只是个修行时日尚短，偶然间听到丹师尊高、聚财如饮水，便想着来搏上一搏的好运小子而已。”
“噗嗤”一声，却是那自称冯寻的汉子憋不住笑。
吴云一眼扫过，不言不语。
看向第三人时，其目光正好望来，平静无波，甚至可说是深邃，独独没有其余二人的戏谑讥讽。
“你看够了吗？”
方晓木满脸错愕。
显然是不知道正被利嘴陈文若挖苦的吴云为何会突然找上他。
余下几人也是满脸疑惑，这般情况，不该是据理力争、或是强行狡辩的吗？
“看够了就快去开启测灵炉，我就是听你们大师姐说了丹师赚取灵石如饮水，才异想天开来测试的，满意了吗？
满意了动作麻利点。”
包括楚羡鱼在内的五位丹师：“？？？？”
第三十七章 诛心
吴云坦然承认，场中静了数息，率先反应过来的方晓木缓缓摇头，低声笑道：
“吴师兄好一招以退为进，不过，仅仅这般是不够的。
此前你侮辱丹师时，怕是没想到我仙墟谷中的丹师这般团结吧？
仗着有大师姐撑腰，扬言测试完了要教训我时，你没料到形势转变得这般迅速吧？”
不出方晓木预料，他用这些莫须有的理由把吴云孤立到丹师对立面后，冯寻与陈文若这两位性格火爆的丹师，纷纷怒视吴云。
下一瞬。
“方晓木！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轰！”
楚羡鱼彻底炸了，灵寂大圆满的灵压席卷内堂。
众人闷声后退，被灵压针对的方晓木直接瘫坐在地，口鼻溢血。
“咳！大…师…姐，他辱丹师……你能忍，我不能忍”，说着，方晓木颤抖这朝吴云诡异一笑，用力捏碎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控阵玉符。
“嗡……”
一股用灵识才能真切看到的无形波纹扩散而出。
“真幻易形阵！？你打开了真幻易形阵！”楚羡鱼美眸圆瞪，几近失控的灵压把方晓木整个人压倒在地，其身体被压得吱吱作响。
真幻易形阵，地级上品阵法，正一宗内司掌大事记的炼气文郎记载。
九州新历一零零二二一年，谷主商离以六品生生丹，换得地上灵阵真幻易形，其阵阴阳相融，合离由心……
一旁的冯寻陈文若卫钦天三人同样满脸疑惑，显然也未曾想到到事情会演变到这般地步。
不管旁人是何反应，再次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不宜出门的吴云是浑身戒备。
“这阵法光是听着就好生厉害，师姐对不住了，今日是我连累你了，我这就带你冲出去！”
四面精铁墙壁荡起如水般的波纹，房中明明无水，却有水雾环绕，人声、鸟鸣、水流、风嘶，一时众人耳中包罗万象，视界只剩白雾。
冷不丁听到还不能传音的吴云压低声音说要带她冲出去，正怒瞪方晓木的楚羡鱼是又气又笑。
“这不是杀阵！冲你个头！”
女子传音带着怒意，震得吴云脑袋嗡嗡作响。
当下又靠近几分，低声问了句“不是杀阵是什么？方晓木开这个干啥？”
很快，前后约莫有十秒钟的时间，白雾缓缓散尽。
这下不用楚羡鱼解释，吴云自己就大概知道这个阵法的作用、以及方晓木拼着自身被人暴打的危险，也要打开这个阵法的原因了。
入眼望去，人山人海！
“这真幻易形阵，分明就是蓝星那边技术还不够成熟的全息投影啊！开关一按，墙壁就被投影成透明玻璃了！
还有外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不是都被方晓木驱散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们在外边不会能看到听到这边的声音吧？
而且这四面墙壁变成透明玻璃之后，测灵炉所在的位置看起来还真是宽敞啊……”
便在这时，方晓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白袖擦脸，也不说话，只带着染血的笑，盯着吴云。
吴云相信，若是他修为足够，此时此刻，他绝对会传音放上两句狠话。
“所以这个什么真幻易形阵，属于目前最顶级的幻阵？
真假易形，刚才的精铁墙壁是真的，现在的无影光壁也是真的？
无影光壁乃灵气所结，除了有阻隔效果之外，还能彼此听到看到？”
“嗯”，楚羡鱼出声肯定，她脸色阴沉，是吴云此前从未见过的阴沉。
“想来他是早有预谋，从见你被众人追逐拥簇起，他应该就开始布局了。
此后他进门挑衅，故意激你，再叫来三名威望不弱的丹师观礼，以牵制我的地位修为……
我们不测了，走，回去。”
楚羡鱼传音落下，还不待吴云反应，不知何时走到灵炉匙孔前，并且已经把密匙按入其内的方晓木突然鼓动修为，放声喝道：
“第七亲传吴云师兄测灵开始！”
声浪滚滚。
正从各处闻讯赶来的一众弟子纷纷加快速度。
灵阵外，明明散去，却又不知何时聚来的大批粉丝瞬间沸腾，方晓木一声开始，便仿佛水入油锅。
“快走！我还当他只是小打小闹，不曾想他心机竟深沉至此，这是想诛你道心！”
说着，楚羡鱼就要拉着吴云离开此地。
“诶等等等等”，吴云手臂发力，炼至大圆满的龙象秘力早已遍布全身，钢钉一般定在原地，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师姐？
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哪怕是他倾心于你，见我比他优秀便心生妒忌，想踩我一脚。
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楚羡鱼不理，见吴云似乎是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下已是用上了灵寂大圆满的肉身之力，想强行把他拉走。
她本以为由自己出面，不过是带人私测个资质，还是由自己出的灵石，这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路上想坑他一波，反是自己受了打击，这也就算了。
以往虽有些善妒冲动，但还算识得大体的方晓木今天是怎么回事！？
被人夺舍了？
情况紧急，楚羡鱼一时难以查证。
所以见吴云脚下生根一般定在原地，还问着连她也不知道的问题，楚羡鱼急了。
“轰”
她修为爆发，想在形势变得更加诡谲之前把吴云带离这里。
不说这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有了几分薄弱师弟情。
单说她了解到的、吴云现今在袁无守心中的地位，今日要是吴云有个闪失，仙墟谷首席弟子的身份怕是保不住她！
然而。
吴云仍旧纹丝未动！
楚羡鱼双眸圆瞪，神情略显呆滞，耳畔传来小吴师弟那近乎呢喃的低语：
“我是不想惹麻烦，不是怕麻烦，他既然这么热情的送脸给我打，我再推迟就说不过去了。
什么猪心狗心的，师姐你无需担心，就算我当真是废柴，那又如何？
此前师姐你举的那个洗剑崖前任大师兄的例子，他肯定是被人算计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我与他不一样，我又不是靠炼丹火的，只要我修为还在，人设就崩不了，这方面师姐你不懂。”
边说着，吴云边抬脚朝方晓木所在的方向走去，右臂上拖着与他角力的楚羡鱼。
第三十八章 尽在掌握（一）
“再者说了，反正我测与不测，师姐你那二十块中品灵石是已经投进去了，你当送我了不心疼，我可心疼得紧呢……”
“下一次我再想测，就得自己准备灵石了，二十块啊！除开日常修炼所需，我得攒多久才能攒到这么多灵石？
这次浪费了楚大富婆的人情，下一次肯定就只能等丹会召开了，时间还是一年之后，不赶紧测出我能不能炼丹赚灵石，我昨天刚选的那堆术法怎么办？”
最后的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见楚羡鱼还挂在他手上，努力想把他拉离此处。
吴云当即长叹一声，咬牙运转着已经大成的龙象秘力。
龙象九转练至圆满境界后他就明白了，这门灵武说是可硬撼金丹，但其实说的只是瞬间爆发而已。
全力一击若是解决不了，或是遇到一个擅长身法速度的金丹修士，吴云觉得自己就只有被慢慢磨死的下场了。
就像现在，楚羡鱼还只是灵寂大圆满的修为，在拖着她走了数步之后，吴云就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
按照他的估算，至多再有十息时间他就会力竭，陷入被楚羡鱼强行拖走的局面。
所以，表面装作轻松样子的吴云，开始加速了，大步流星。
楚羡鱼脸色涨红，当下是又气又羞。
她觉得说了半天，小吴师弟只有最后一句不想浪费灵石的话是真的……
且最重要的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前一秒还人畜无害的小吴师弟，下一秒竟能爆发出这般力道！
“你……我不管你了！”
依旧是传音。
一直努力让两人的动作看起来不算很离谱的楚羡鱼，终于放开了手。
吴云神色如常，路过被叫来撑场子的三名丹师身边时，也不曾停顿丝毫，很快便来到方晓木身侧。
环视一圈，见楚羡鱼站在他右后方不远处，怒瞪方晓木，似乎是在传音，也不知是威胁还是其他什么，旁人难知。
稍远处，真幻易形阵还未化成无影光壁时，靠门口的位置，被方晓木喊来的三名丹师站成一个等腰三角，神色或阴沉或晦暗。
更远处，不知何时聚集到此的无数弟子自发围成一个半圆，把目不能视却真实存在的无影光壁团团围住。
外围闻讯而来的弟子无法靠前，或踏空而立、或站在枝头，一时人山人海。
目光收回，吴云轻咳一声，对方晓木大声喝道：
“行了行了，别他娘的废话了，开了灵炉就赶紧让开！”
方晓木脸色一沉。
吴云呵斥他的声音灌注灵气，灵阵之外，无数因为第七亲传的名声而聚集到此的正一弟子大声欢呼。
尽管王惹尘最近因为伤势在身老实了许多，没怎么抛头露面。
但在吴云日渐深厚的影响之下，现在正一宗谁都知道，王惹尘是吴云的结拜大哥。
且二人脾性相近，特别是吴云，最近更是被人传成了不拘小节、必成大事的潇洒谪仙。
是以吴云脏话一出，在这以读书修心视为正统的三品仙门，立即掀起了阵阵狂涛。
试想一下，你崇拜了几十年的大师兄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了外宗叛徒，还要残害本门天骄。
危急时刻，本就以超凡资质从外门草根逆袭成为亲传的天骄弟子挺身而出，不仅打破了叛徒阴谋，还以筑基之躯硬抗金丹不死。
之后更爆出其被仙道巨擘看中，夜赠神丹、洗髓易脉，未来甚至比修为通玄的掌教大人还要走得更远。
这样的经历，不是传奇是什么？
仙弃万万年，这样的传奇还少吗？
所以……
“啊！！真乃天佑正一，竟能出现七师兄这般绝世英才！”
“七师兄好生潇洒啊！”
“潇洒便算了，修灵资质如妖如仙，竟连炼丹也行！我正一当兴！”
各类欢呼汇聚如潮。
看着明显是故意为之的吴云，脸上还残留有血迹的方晓木双目泛红，用同样灌注了灵气的声音喊道：
“吴云你休要猖狂！我查过你，你不过是个侥幸被袁无守看中的山野村夫！
袁无守一生无侣无子，我看你就是他化解道欲时在外生出的野种也说不准！”
声音有灵气相助，回荡在整个仙墟谷上空，久久未绝。
相隔半丈有余，即便是今日初见，吴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已经明显失控的疯癫狂意。
更别说其余了解方晓木的正一弟子了。
在他直呼宗主姓名时，似乎整个仙墟谷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真正的落针可闻。
吴云“初来乍到”，对袁无守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所以在方晓木说完之后，他最先反应过来。
他先看向楚羡鱼，毕竟目前场中就属她的地位最高。
只是见她同样小嘴微张、明显处于极致震撼之中，吴云就收回了征求意见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方晓木。
愤怒不至于，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诞。
观遍脑中十来年的宗门记忆，这样的事情似乎还是第一次发生。
“之前楚富婆说方晓木曾经疯狂追求她，他今天该不会见楚富婆替我给钱，嫉妒到疯狂了吧？”
心内闪过这般念头，吴云正要开口劝诫两句，毕竟大家都是同门，为了一个明显得不到的道侣闹到这个地步不值得。
谁知下一瞬。
“嘭！”
方晓木整个人炸裂成末，一股已经远远出众人想象的滔天灵压笼罩仙墟谷！
“御神门的惑心秘术果然霸道……”
伴着这道苍老嗓音，红面青袍的袁无守瞬间出现在吴云身侧、本是方晓木站立的位置。
……
数个时辰前。
因找不到小徒弟而慌了神的袁无守煞气缠身，就要去山下正一城中找寻一番。
刚一出宗，一身披绿袍的干瘦老者便出现在袁无守身前。
“你来得正好，我那小徒儿不见了，正想去山下找找，你坐镇宗门，万勿乱跑，免得又中奸人调虎离山之计，我去去便回。”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正一宗明面上的第二高手，仙墟谷谷主商离。
袁无守语速极快，显得有些心急，说完便作势要走。
不想商离一个闪身拦在袁无守身前，抚须笑道：
“你当真是老眼昏花了不成？仔细看看我那谷中，真幻易形阵内。”
袁无守心中疑惑，却也知道商离不是许初阳，不会在他面前无的放矢，便运起修为，隔了足足十里地，凝神朝仙墟谷中看去。
“嗨！”
几乎只是瞬间，看破了真幻易形阵的袁无守便大叫道：“这小兔崽子，叫我一顿好找！他没事儿跑你仙墟谷去作甚？”
第三十九章 尽在掌握（二）
商离闻言抚须轻笑道：“他是去找鱼儿讨个方便，欲测自身的炼丹资质。”
“什么！”
袁无守着实是被惊到了，比听许初阳说吴云选了《金身》时更甚。
“他有个屁的炼丹资质！简直胡闹！”
喝骂出口，转瞬，想到金身的袁无守就明白了吴云为什么这么猴急的跑去仙墟谷，要测试炼丹资质。
“兔崽子！真当自己修灵天资高就能为所欲为不成！
还炼丹，炼你自个儿的蛋还差不多！”
这般想着，袁无守本就暗红的脸直接变成了枣色，气的。
商离像是看穿了袁无守的想法，劝道：
“宗主稍安勿躁，吴云尚年少，有些少年意气实属正常。
便是宗主你当年拜在老宗主门下时，不也满宗门喊着“从来如此便是对吗？”，跑来我仙墟谷测炼丹资质……”
“行了行了，今日也不知怎地，遇见的人老喜欢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袁无守不耐烦的打断商离，他本就红面，是以常人很难看出来他平时与羞愧时的差别。
但商离可不是常人，除开六品丹师和正一宗第二高手的身份之外，他还是袁无守的同窗。
商离与袁无守的关系，就好像姜珏未暴露时与楚羡鱼的关系一样。
一个是少宗，一个是仙墟谷首席，相交凡人两世还多，哪怕闭关居多，彼此也极为了解。
所以在看出袁无守的羞愧后，商离也并未追着他说。
见袁无守作势就要去验灵堂中揪出吴云，他立即正色道：
“你先别冲动，少阳仙会百年一届，你我皆是历经数次仙会之人，当知道大衍三宗因仙会之故，彼此恩怨纠缠已久。
不说云山姜珏，我正一宗也有暗子散落其余两宗之内。
只不过没有姜珏那般身份背景和资质运气，始终不能成为其余两宗的核心弟子而已。
若我所料不差，此次你最气的，也是这一点吧？”
袁无守面无表情，他还在想自己之前收下吴云后就撒手不管，导致这小徒弟在修行方面的诸多常识都严重缺乏。
此次抓他回去，定要把他带在身旁好生教导，不要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那身惊世资质。
对于商离说的，他是左耳进了右耳出来，提不起半点兴趣。
因为这点但凡是长老以上的宗门老人都知道。
商离知他性急，索性也不再兜绕，直接道：“我本在闭关，轻易不会理会谷中事物，就因你这爱徒太受欢迎，惊动了别宗暗子，这才无奈出关。”
又有暗子？
袁无守来了精神。
他此前不仅用破妄灵目“摸”过了所有门人，最近更是一有空闲就用神识覆盖整个正一宗。
这般凶猛的打击力度之下，竟然还有别宗暗子隐匿宗内？
难道这次暴露的是修为与他相差无几的分神高手？
经商离解释才知道，那人修为只是金丹中期。
之所以能躲过袁无守的凶猛排查，除开那人深谙卧底之道、行事极其谨慎外，还因为他用以隐藏的身份。
仙墟谷侍药童子！
谁能想到，一个金丹修士，能安心当个被丹师呼来喝去的侍药童子呢？
在这个修士屹立于金字塔顶端的世界，没人想得到。
所以他才能隐藏至此。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完商离的解释，袁无守一边随他悄无声息的朝仙墟谷赶去，一边传音问道：
“御神门？云山下属的四品宗门？他们潜入你仙墟谷作甚？”
“暂且不知”，商离淡然摇头，似丝毫不担心他辛苦经营的仙墟谷被人渗透一般，“想来无非是为了来年丹会罢了，除此之外，他还能图得我什么？”
阵法未开，身为谷主的商离右手轻扫，数十个等级不一、交叉重叠的阵法荡起水波。
两人进入谷内，无声隐于暗处，正好赶上方晓木召来三大丹师、用控阵玉符操纵真幻易形阵幻化无影光壁。
“就是他吗？”
袁无守看了吴云几眼，见他活蹦乱跳，便把心思放到商离说的暗子身上。
那是一个隐在角落，长相平凡、展露出的修为仅是炼气期的侍药童子。
袁无守双眼微眯，他不用破妄灵目便看穿了那人的真实修为，果真是金丹中期无疑。
此人看着平平无奇，但其心思手段却远非常人可比。
单说他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千名弟子到此，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后经商离解释他才知道，这名潜入仙墟谷的御神门暗子本是为楚羡鱼传讯。
想来他是认出了最近风头正盛的吴云，又是云山下属宗门，其间勾当自不必说，总之是有了害人之心。
见到看守灵炉的丹师方晓木时，他利用远远高过方晓木的修为，暗中施展了御神门名扬大衍的邪术——惑心。
坊间传闻，惑心秘术，神异非常。
中者初时不显，非修为高深者不能堪破。
后视其心境修为而定，心智坚毅者，可在受人蛊惑时察觉异常。
自身加以控制，再有高出自身两个大境界的修士相助拔魔，此术方可解除。
而心智孱弱者，则必渐受施术者影响蛊惑，言行异于往昔，处事疯癫狂戾。
一言概之，中此术者，全凭自身心境修为。
如不能尽快清醒，以致陷入癫狂状态，唯有被施术者炼为灵傀一途，且无关修为，无法逆转！
想到早有耳闻的惑心秘术传闻，再看着场中明显已经被影响了心智的仙墟谷丹师，袁无守当即冷哼一声，就要对奸细悍然出手。
岂料商离再次出声阻拦，“你别冲动，此前我去寻你，借阵法留了一缕神识在他身上，他今日已是插翅难逃。
且容我观察观察，看他是否还有其他同伙，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揪出其余暗子，便是难上加难了。”
袁无守一想也是，宗内两大分神高手在此，若是还让一名金丹逃了，那都不用参加什么少阳仙会，他们正一宗现在就可以把封地拱手让出、而后关门大吉了。
两老等了少顷，只见光壁之中，楚羡鱼展现出身为师姐的担当，修为爆发，就要强行带走吴云。
隐在暗处的两名老者纷纷投去赞赏的目光。
才不到百岁，就能审时度势、并在极短时间内做出正确选择，只等她修为再高些，必能成为正一栋梁之一。
可下一刻，吴云灵武秘力流转全身，竟生生抗住了楚羡鱼灵寂大圆满的修为力量。
还是第一次见到吴云展露修为的商离面露惊容，忙向袁无守传音确认。
袁无守却不理他，只沉着老脸，远远看着吴云，毫不掩饰其目中的熊熊怒意，甚至哼出一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来。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吴云不顾旁人劝阻、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行为。
这在袁无守看来，简直是愚不可及！
“果真还有暗子！竟是谷中丹师！朝我万丹楼去了！”
惊呼一声，商离凭空消失。
袁无守却并未动作。
分神境，放眼少阳三州都属一流高手，区区几个藏头露尾的别宗暗子，商离定能解决。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得盯着吴云，这边可是有个金丹中期的奸细埋伏一旁，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他便追悔莫及了。
突然，一个极为刺耳的“野种”传到袁无守耳中，他忍不住了。
趁围观众人愣神间，他先是抬手甩了一道灵气匹练，脱手后以金丹都难以捕捉的速度朝那名丹师狂掠而去。
而后身影消失，直接出现在那名金丹中期的暗子身旁，蒲扇大手抠住那人天灵盖，灵气吞吐，不由分说震爆其金丹于体内。
不等那人软倒，他人已经出现在吴云身旁。
第四十章：我不回去！
“闹够了？”
吴云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袁无守，他先是屏息凝神，不想把把方晓木吸入鼻中。
待见到红脸老头皱眉甩袖、挥出一道分神期的清尘小术吹遍场中后，他才吐气行礼道：“见过师尊，师尊您怎来了？什么闹够了？”
见他还装糊涂，袁无守吸气撸袖，就要直接上手，想好好调教他一番。
不料这时围住无影光壁的一众弟子纷纷行礼，大呼掌教万安。
光壁内的楚羡鱼携三名已经彻底懵圈的丹师，也在同一时间躬身行礼。
身为丹师的四人还算好，至多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光壁外的一众弟子却是又惊又怕。
谁都明白，丹师方晓木口出狂言，被修为通天的掌教大人打杀了！
此事可轻可重，一切皆看掌教心情。
往轻了说，若是掌教大度不予追究，能说那方晓木是一时糊涂，或者干脆直接编造个修心入了魔障，才会口不择言，最多罚个半年月俸，此事也就完了。
可往重了说，只要扣上个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的帽子，便是依照宗门法规，他方晓木今日就算说破大天，也难逃一死。
结果很明显，掌教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方晓木正好撞在刀口上，惹得他直接出手杀了……
这是所有弟子心里的想法，嘴里七零八落喊着掌教万安的同时，众人无不心生惶恐。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此事同样可大可小！
要是掌教大人一个不高兴，今日在场听到那句狂言的人，被杀不至于，罚上个三五个月的月俸是免不了的！
掌教大人会高兴吗？
一想到平日里听到的诸多传言，什么极好面子、小肚鸡肠、一天得吃两个凡人小孩之类的，众弟子心内便难以平静。
特别是最开始在一个侍药童子口中听说今日盛事的那名弟子，此时更是后悔莫及。
那童子说七师兄其实还是炼丹大才、择今日测是炼丹资质、前百名来到此处的弟子可以领到一枚二品抱元丹。
在固本培元方面拥有奇效的二品抱元丹，炼气吃了能省三月聚气、筑基吃了能一定程度上加速排浊，平日得花上十枚下品灵石才能从万丹楼中换到。
是以一听说此事，在吴云正一新星的强大号召力以及丹药的诱惑下，一众弟子才会在极短时间内聚集到此。
此时看这情况，七师兄是不是炼丹大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很可能会陷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尴尬局面……
光壁之中，袁无守面无表情，把右手已经撸起的青色广袖又撸了下来。
“此时众目睽睽，且等回去再收拾他！”
心念闪动，袁无守瞥了吴云一眼，而后环视一圈，正要拿出宗主气魄，让众人赶紧散了。
不料商离好似故意一般，再次于间不容发之际开口打断他。
“今日乃我仙墟谷锄奸之日，特地请来宗内亲传，借此引出外宗奸细以除之。”
直到这道听来温润的声音响起，吴云才发现自己左侧多了一名身着绿袍的长髯老者。
见楚羡鱼以及那三名被方晓木叫来充场面的丹师见礼，他才知道这人身份。
来人便是正一宗当代大长老，这座仙墟谷的谷主商离！
不仅是他，光壁外心情忐忑的一众弟子也有大半不识得商离，经旁人提醒后才知道此人身份，随即便对他所说的话生出的无尽好奇。
“锄奸？我正一宗堂堂三品仙门，怎会有这么多外宗奸细？姜珏跑了才个把月，竟又冒出来一个！”
“你知道个屁，你才入宗几年？
少阳仙会知道吗？百年一届，乃我们少阳三州之盛事。
此前宗门其乐融融，那是因时机未到，眼下距少阳仙会只有半年不到，自然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道理我知道，可商大长老方才说的什么？药童？侍药童子？
我没听错吧？奸细伪装成内外门弟子我尚能理解，弄一个药童的身份有何用？”
一时间议论纷纷。
身为特邀嘉宾的吴云更是满脸问号。
看看面无表情的袁无守，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商离，百思不得其解。
想寻求楚羡鱼帮助，却只看到一双同样迷茫的双眼皮大眼睛……
好在商离并未吊人胃口，绿袖一挥，一片巨大光幕出现在灵炉之上。
这当然不是子母留影球，而是分神修士所特有的鸡肋能力，照心。
只要亲眼见过，三日之内，都可映照而出。
什么？修士有这般能力为什么还要发明出子母留影球这种东西？
人都说了，最低修为要分神才能拥有照心，这还是在正一宗，诺大的三品宗门，才能得见分神修士施展照心。
放在外边，现实是修行一道难如登天，好些人炼气都能炼一辈子，哪里能见到这般术法？
而且还只能照三日内亲眼见过的画面，也不能如子母留影球那般点赞转发。
这样一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当然，在场众人中，哪怕是事精吴云，也不会生出这般疑问来……
光幕出现，众人皆目不转睛盯着其内，闪动的画面中，主角赫然是已经被掌教大人抠头抠死的那名侍药童子。
一旁的楚羡鱼看清后不由惊呼掩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若不是商离照心，她打死也想不到，那名平日踏实忠厚的普通童子，竟会是一名外宗奸细。
“此人藏匿谷中多年，今日若非有亲传弟子吴云相助，想必也难以发现。
至于我谷中丹师方晓木，只怪他修心不坚、技不如人，中了御神门贼人之惑心邪术。
如不处决，唯有被御神门炼为灵傀一种后果。”
说到此处，画面消失。
袁无守冷哼一声，斜视商离，同样挥手甩出一道照心，其内正是他甩出匹练砸死方晓木、抠死奸细的画面。
商离不以为意，知道这是他刚才多管闲事的解释引起了掌教不满。
但不满又如何？
你拉不下脸来解释，自然只有我这个大长老来了……
“这便是事情始末，诸位当引以为戒。
有弟子下山历练过，深知世道艰险，可也有弟子隐于山中修行，数十年、乃至百年未曾下山。
宗外变幻莫测，左道诡术层出不穷，唯有努力修行、修心、修身，方能立足仙弃……”
商离还在勉励众弟子，吴云突然发现一股熟悉的浩瀚灵压笼罩他在他身上，耳边随即传来袁无守的死亡低语：
“随我回去。”
吴云瞪大双眼，不知这红面老者抽了什么疯，眼见他足下生云、就要腾空而起。
他忙道：“师尊稍等！”
袁无守不管，已经腾空而起，被他用灵压制住的吴云自然也随之升空。
吴云急了，脑中闪过袁无守刚才已经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又碍于众弟子行礼而收手的画面，转瞬又闪过拒拒清零和它的诸多特性……
“我不回去！”
声音灌注灵气，好似晴空起雷。
也幸好袁无守只制住了他的身体，并未把他的灵气也一并镇压，不然他这次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挣扎都不行。
第四十一章 搏一搏
“认真拒绝分神大圆满强者一次，全方位资质+50，总资质52.5。”
吴云：“？？？？”
袁无守：“？？？”
众弟子：“？？？”
全员呆滞。
商离停止说教，诺大的仙墟谷鸦雀无声。
离地数丈处，吴云脸上掺杂着认真的倔强在向众人证明，刚刚，真的是他在用灵音吼掌教……
万众瞩目下，吴云眼瞳骤缩，被这波前所未有的庞大资质点狠狠震撼了一把。
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深知此时还不是他探索拒拒奥秘的时候。
此刻如不趁热打铁，赶紧把袁无守推到下不来台的地步，这老头很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仗着强大修为带他离开此处。
而一旦离开，他短时间内就不用再想着测试自己的炼丹资质了。
浪费了十年一次的机会换来的强大术法，也只能束之高阁，转修其他不用花钱的术法。
若是这样，怎能甘心？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测试炼丹资质这么一件说起来和看起来都不算难的事，等他真正付诸实践时，会发生这么多曲折。
但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细细复盘、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我并非被特地邀来锄奸！我此行专为测试自身炼丹资质！”
喝声如雷，众人哗然。
即便是是刚刚对他的灵武修为产生过惊艳感觉的商离，也在同时沉下脸来。
发怒不至于，但也没有多高兴。
当着千余名弟子的面否认，这不就是说他商离红口白牙信口胡诌，欺骗正一众弟子吗？
另一边，袁无守罕见的情绪外露，胸腔起伏、眉目含煞。
这是他成为掌教后，第一次在弟子面前情绪失控。
“还请师尊成全！”眼见他目光陡然凌厉，吴云当机立断，语气极快，“若是今日无法测得弟子的炼丹资质，弟子愿自废一身修为！”
当然是诳他的！
常言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吴云已经别无他法了。
且丢人与否他也早就彻底抛诸脑后。
还是那句话，旁人看法，关他何事？
这便像是一场与命运的赌局，旁人看得极重的名声地位，在他看来连筹码都算不上。
真正的筹码，是袁无守包藏祸心，此次直接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掳走夺舍。
亦或是他说的话触怒商大长老，身为仙墟谷谷主的他直接掀桌子，不给他测。
赌赢了，商离不掀桌，他能炼丹，且有拒拒提供的炼丹资质，从此自产自销，不愁灵石、一步登天。
赌输了，袁无守没有翻脸夺舍，诚如楚羡鱼所言，他在丹道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那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短短瞬间，吴云脑中闪过了数种可能，唯独没有后悔。
“放肆！”
“轰……”
袁无守一声低喝，冲天而起的强大灵压直接撞碎真幻易形阵！
灵炉兀自发光颤动。
众人惊呼狂退，噤若寒蝉。
再看场中，只剩吴云袁无守商离三人。
“你测测测，测个鸟！竟敢威胁为师！
灵气天资越高，越不可能有丹道资质，这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你不知道？！”
袁无守说着，宛如一尊红面怒狮，大脸在吴云眼中急速放大，几乎就要和他亲上。
老者气势骇人，只是不知怎地，吴云心内觉得“他会害我”的念头却弱了许多。
因为此时袁无守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发怒的分神强者，倒像是一个无奈狂怒的长者、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
当然，这只是刹那间生出的荒唐感觉。
被分神灵压包围的吴云依旧如履薄冰，生怕被其一掌拍死。
“给他测！他想当众丢人，就让他丢！”
指着商离说完，袁无守“咻”的一声，冲天而起，不知去了何处。
场中，商离沉凝少顷，而后竟哈哈笑道：
“哈哈哈，不愧是能以筑基之身硬撼金丹不死的绝世仙才，果然刚正。
不错，此事是老朽疏忽，只顾算计外宗奸细，并未把事情始末提前告知。
你既要测试丹道资质，那便测吧，上前把手覆在炉足之上便可，正巧今日老朽出关，正巧灵炉已经开启，便替你主持一场。
其余弟子，无事便退去吧。”
“好一个连消带打！短短几句，就把自己说瞎话骗人的事摘得干干净净，直接变成一个一心为宗门的大长老形象。
要不是我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来测试炼丹资质，我差点都信了你……”
吴云心念闪动，却也并未过多纠缠，而是见好就收，反手一个道歉。
“还请大长老恕罪，弟子之前测灵心切，恐师尊把我强捉了去，才会出此下策。
莽撞冒犯之处，万望见谅！”
态度诚恳、腰弯得深，再抬头时，果然发现商离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吴云再等不及，快步朝灵炉走去。
天色渐暗，他有种宛若做梦般不真切的感觉。
谁能想到，他只是想托关系走个后门测测丹道资质，竟会在一日之间如那唐玄奘一般，历经重重磨难变故……
站在灵炉炉足前的吴云并不知道，躲在暗中观察的袁无守在离开之前，曾与商离有过如下传音。
商离：“你看你看，你把他逼急了吧？与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袁无守：“你别废话！赶紧给他测了，不然就算强掳回去，他也不会甘心。
还有你确定没看错吧？他这般坚持，当真半点丹道资质都没有？”
商离：“我堂堂六品大丹师，会看错？我还看出他似乎有点防备你，不会又是别宗安插的奸细吧？你最好细查清楚。”
袁无守：“废话！你被高出你三个大境界的灵压压着，你会一脸坦然？赶紧让他测！
他这是进入修行叛逆期了，教导几日就好。”
商离：“用不用我让刑罚殿把这些弟子强行驱散？你当初是被老掌教强行带回去了，没测成。
他可不一样，要是测出个废物结果，这众目睽睽，我恐他受不了此等打击。”
袁无守：“不用不用，直接让他测，敢顶撞我，我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什么叫不听师长言、吃亏在眼前。”
商离：“既如此，我便不管那些弟子了。”
第四十二章 七品丹资
夕阳西下，橘色晚霞将众人影子扯得细长。
仙墟谷中，众弟子或是因御神门奸细传出的丹药谣言而来，或是因近日名声鹊起的七师兄而来。
得知御神门暗子一事后，袁无守刚刚离去，场中弟子眨眼便少了半数。
至于剩下的一半，有人深知绝强灵修天赋与丹道资质不可兼得之常识，想见证被捧到高位的正一天骄跌落凡尘。
有人则是纯粹跟风追逐，免得明日操课结束与师兄师姐们吃茶时谈不到一起。
只有极少数人，是受吴云经历激励，对照自身受益良多，想看他再攀丹道高峰，创造修行天赋与炼丹资质兼得的奇迹。
千人千面。
灵炉前，吴云深深呼吸，调整状态。
不得不承认，他紧张了。
不是因为人多，或是怕万一是测出废柴之资被人嘲讽。
仅是因为，在他的《尽快变强》计划中，这算是截止目前最为关键的一次了。
晚风拂面，吴云抬手，缓缓放在在霞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炉足之上。
……
在付出“此事过后立即闭关、不破金丹终不出”的代价之后，楚羡鱼终于取得商离原谅。
眼瞅着小吴师弟走向灵炉，楚羡鱼抽空问道：
“师父，超凡灵资与丹道之间，真的不可兼得吗？”
商离正欲替爱徒解惑，便听一侧有女声道：“大师姐，你可是我仙墟少主，怎能问出这般问题来？
你真当谁都有你这般好运，能得森罗丹逆天改命吗？
师尊可没有第二颗七品森罗丹来为他调理体内木灵了。”
一瞬间，楚羡鱼脸色阴沉，盯着随意接话的陈文若，“陈文若，你可是觉得当初那枚森罗丹给了你，你便能取我而代之？”
“当真不服，可敢随我护道台上走上一遭！”
说着，楚羡鱼灵寂大圆满的灵压透体而出，在即将盖到略显慌乱的陈文若头顶时，却被一道绿芒弹回。
有温润嗓音从旁传来。
“文若，一日不修去你这好胜快嘴，你便一日难入三品”，商离言罢长叹一声，缓缓道：“此间事了，你也闭关吧，抄写《百草经》千遍。”
陈文若脸色瞬白。
垒起来能有一人来高的百草经抄写千遍，这不就是变向罚她禁足十年吗？
她有些想不通，楚羡鱼年幼时曾得森罗丹逆天改脉，此事鲜有人知，可在丹师之中，早已不算什么秘密。
此前她与楚羡鱼也不是没有因为此事当众闹过，尽管结局大多是她被后者用修为碾压。
可为何这一次，商离要罚她这般重？
想不通，陈文若却不敢顶嘴，只闷闷应了声是。
众人无话，楚羡鱼一如往日，直接无视了她的目光。
心内暗骂一声“骚狐狸走着瞧”，陈文若只觉憋闷得慌。
左右一看，卫钦天负手挺胸，冯寻气息沉凝，两人与她平日相交甚密，不可当做撒气对象。
目光往前，正见吴云伸手触炉，不由冷哼道：
“不知所谓、浪费灵石！”
这边陈文若话音方落。
独面数丈灵炉的吴云只觉体内多了什么，脑中传来拒拒一声“丹道资质清零”后，便听身前灵炉“嗡”的一声。
霎时间地动山摇！
仙墟谷中诸多阵法，彼此勾连交错，光华冲霄！
众弟子面面相觑，你言我语，嘈杂非常。
下一瞬。
“轰！”
吴云瞪大双眼，瞳中倒映着灵炉上方，那宛如天柱般刺入天穹的绚烂光柱。
“七彩！”
瞬间出现在商离身旁的袁无守脸色鲜红，一如当年下山历练被人用索命灵兵指着脖子时一般。
“不对!是九彩！”商离双拳紧握，低声数道：“红橙黄，绿青蓝，内蕴紫黑顶雪白，九彩丹芒！
九品丹资！”
说完，商离无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九品丹资，仙弃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十万年历史中，只出了薛子仪一个的九品丹资！
薛子仪何许人也？
丹道圣祖，无他便无今日之丹道！
商离走神数息，忽而反应过来，对袁无守传音吼道：“快开护宗大阵！”
袁无守一愣，随后闪身消失。
商离转身，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狂喜，嘴里却用灵气喝道：“竟是七彩丹资！哈哈哈，天佑正一！天佑正一啊！”
分神境的狂笑声瞬间盖过所有杂音。
包括吴云在内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到已经踏空而起的商离身上。
无人问话，但大部分人很明显都是在等他解释，那七彩丹资是个什么意思。
唯有之前站在商离身后的楚羡鱼四人，清楚知道他们离师口中的七品丹资，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羡鱼震撼莫名，眸中泛着他人不懂的明亮光彩。
冯寻口眼皆张，久久未曾合上。
便是平日以沉稳闻名谷中的卫天钦，此刻也失了分寸，嘴里念叨着“明明是亲传灵资，如何能有七品丹资，这不合道理”。
几人中唯有陈文若，俏脸涨红，在缓过最初的震撼之后，眼底竟因极致羞愧，泛起了阵阵恨意。
她刚刚说完“不知所谓、浪费灵石”，受此评价的吴云就用行动，狠狠在她脸上扇了一掌。
巴掌无形，甚至可能都无人在意。
可此时在陈文若心中，在楚羡鱼面前，却堪比分神大圆满的掌教全力一掌！
火辣辣、疼入骨！
然而此时却无人注意陈文若，场中包括吴云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一身绿袍的商离身上。
只听他道：
“众所周知，丹道资质共分九品，一最低，九为极。
且与修灵不同，修灵者，先天资质虽也重要，但若是后天福缘深厚、际遇超凡，同样能修至极高境界。
可我丹道却等级森严，若是只有一品丹资，许你后天造化如何惊人，终此一生也难以达到二品。
幸有天佑，今日我正一宗，再出七品丹资！”
商离话音落下，众人欢呼声如浪如潮。
知道自己不仅拥有炼丹资质，而且似乎还不低的吴云同样喜上眉梢。
无人知道，商离在袁无守消失的下一瞬，就利用爬天而上的动作，启动真幻易形阵，把吴云的九彩光柱幻化为七彩的同时，也掩盖了此地波动。
等正一宗其余四名平日深居简出的金丹长老察觉异动、在袁无守的带领下来到此处时。
其余正一门人、除了当真处于修行紧要关头的，也都齐聚仙墟谷外。
口口相传，自吴云成为亲传至今，前后只一年不到，第三次震惊正一宗上下一整天……
第四十三章 商谈
正一宗沸腾了。
七彩光柱异象惊人，短短瞬间，赶往仙墟谷的人数便已超越之前数倍。
众人焦点处，吴云早已放下触摸测灵炉炉足的右手，心内激动莫名。
他赌赢了。
拒拒没有让他失望！
吴云没有仰天狂啸，也没有特意寻找之前对他各种言辞侮辱的人。
只是静静站着，等候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场中的袁无守与大长老商离的安排。
眼下围观弟子不减反增，有人大喊“七师兄”，有人喊“吴云你在外门时我请你吃过饭”。
若是他出了无影光壁自行离去，恐怕会被情绪激动的一众弟子缠上，平添许多麻烦。
念头初定，吴云先是与惊疑不定的楚羡鱼对视一眼，递给后者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后，视线越过众人，看向滞空负手的五大长老与掌教袁无守。
六名风采各异的修行道高手围成半圆，不时看他一眼，不时又彼此对视。
嘴未动，但吴云知道，六人必定是在传音商谈，他测出七彩丹资的事。
“我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仅仅是成为亲传、修行速度快了些，那云山姜珏就能抛下近百年的隐忍大计对我出手。
要是今天测出七彩丹资事情再传出去，鬼知道其他宗门会不会请金丹、乃至分神大高手来暗杀我！”
吴云倒是不想考虑这些，但又事关自身性命，装傻充愣只会加速灭亡。
商离之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丹道与修灵不同，修灵受后天影响较大，因此只有“十年金丹、百年地仙”这种略显笼统的资质划分流传而出。
丹道受后天影响较小，有没有能提升丹道资质的奇物存在目前吴云还不知道。
但从他最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般奇物即便是有，也肯定属于常人极难获取的那一类。
不然丹师地位不可能这般尊崇，旁人听说他想炼丹时，也不会是那般态度。
且丹之一道，资质与丹药等级相同，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他测出的七品丹资距离常人认知中的九品仙才，只有区区两级之差！
因此哪怕还未亲耳听人说过他测出七品丹资所带来的影响，吴云也能大概猜到，此事一旦传出，怕是连统领三州修行道的少阳洞天都会惊动！
“当真是成也拒拒，败也拒拒！
为了防止被其他三品宗门的分神大佬随手怕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必须把提升自身实力的计划加速了！”
吴云这边在暗自盘算七品丹资带来的影响与接下来的打算，殊不知在高天之上，以袁无守与商离为首的正一高层，已经在讨论要不要直接封山了……
“我不同意封山！”
二长老周生宣是个五短身材的发福老者，赤衣短发，腰悬灵宝火葫芦，此时一听商离提出封山建议，他第一个带头否定。
“想我正一宗堂堂三品宗门，就因门中出了个炼丹修灵兼具的天才弟子，便要封锁山门当个缩头乌龟？
这要是传了出去，我正一宗还如何在少阳三州立足？！”
周生宣刚一说完，平日与他极不对付的三长老范江流便紧接着驳到：
“你个周矮子！活该你堪不破分神大道！
张口闭口便是酸臭面子。
你可知七品丹资意味着什么？
你可知他及冠未满三年，灵道修为便要突破灵寂了！
你可知他如不夭折，灵丹二道相辅，他有超过五成的可能踏足地仙领域！
这般天赋，成为尊者几乎是板上钉钉。
就为了你嘴里的面子，要断去我正一宗晋升二品宗门的通天大道吗！？”
范江流说得唾沫狂喷，三个“你可知”，竟让周生宣一时难以反驳，支支吾吾。
渡劫称尊，几乎是目前公认的、二品仙门的标配。
若是吴云能成为尊者，那当真能算是正一宗晋升二品的通天大道。
见二长老说不出话，范江流趁热打铁，直接在六人灵识相连的公频中传音喊道：
“掌教！我同意封山！与其和云山、洗剑崖共争三品，不如我们正一宗主动退出，择心性资质皆具之忠心弟子，隐姓埋名，雪藏吴云。
待他称尊之日，便是我正一宗晋升二品、统辖三州之时！”
范江流传音未散，好似妖熊般魁伟的四长老唐山傲不乐意了，喝道：“你这叫什么话！便是要保他，也不用拿我正一宗千年基业来保吧！
万一他与那姜珏一般，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怎么办？！”
“此言极是！”，留有两撇八字胡，活像凡间富家翁的五长老常知乐附和道：“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我认为不可把宗门前途尽数赌在他身上，尽心教导便好……”
四人争论不休，袁无守听了一阵，与商离对视一眼，道出了他与商离暗中商议好的想法。
“都不要争了。”
四位长老瞬间静下，注视袁无守，只听他道：
“保是肯定要保，但也分如何保，更不能像老三说的那般，直接封山无限期雪藏、就赌他称尊之日。
两相折中便好，尽我正一之力保他一段，不可危及宗门根基，此为今日商议之首要。
眼下众目睽睽，除非把这数千弟子统统杀完，不然根本无法防止消息外泄。
既无法防止消息外泄，便只有一法可保他近期无虞。”
不等众人发问，袁无守便接道：“那便是为他造势，此事我方才与商离商议过了。
由他请宝丹阁元婴大能出面，收吴云为其弟子，有这层身份在，哪怕今日消息泄露，哪怕惊动少阳洞天，也可保他暂时无恙。
至于之后，便看他自身造化了。”
说完这句，袁无守直接切断了与众人的灵识联系，越想越是憋闷，不由向老友商离传音吐槽道：
“真他娘的晦气！
连你都没看穿。
若不是灵炉显象，谁能想到他一个灵修资质奇高的亲传弟子，竟还兼有这般惊世骇俗的丹道资质？
九品啊！
九品丹资，若非仙弃没有转世之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们圣祖薛子仪转世了！
还有，你当真确定元婴无法看穿他的丹资吗？
若是到时你那丹阁师父不信，让吴云重测一次，岂不是白费心思？
目前整个正一宗，只你我二人知晓此事，几位长老、众弟子，甚至包括那小子自己，都以为他只是七品。
七品我们还能以功法借口，将他留下教导至金丹、乃至分神。
可若是九品，说不得连你们宝丹阁当代阁主，也会拉下面皮来抢人！”
第四十四章 怀疑
听罢袁无守的憋闷抱怨。
商离身形未动，依旧直面四名长老，其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识却传音对袁无守道：
“绝对不可能，有你我同掌真幻易形阵，即便我那丹阁老师要求重测，即便他是元婴初期，也无法看破。
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要求重测的可能极低。
九品丹资关系重大，若是泄露，可能有灭宗之祸，你……”
袁无守气急打断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听过哪家掌教会害自己宗门的吗！”
传音说完，袁无守扭头对四名被异象惊来的长老招呼一声，让他们负责疏散场中弟子。
虽然消息泄露已是无可避免，但该做的保密工作还是要做。
常言道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值此非常时期，袁无守直接下放了针对此事的刑罚权力。
今日言明后，遇有泄露消息之弟子，一经查实，不用带至刑罚殿会审，发现之人可当场废除其修为，打下山去。
此言经四名长老之口传到聚集在此的众弟子耳中，无异于水浇烈油。
一时间人人自危。
平日有仇怨的，生怕那修为高的一方找借口栽赃，铲除异己。
无仇无怨的，也怕飞来横祸，被人害了去。
是以嗓门最大的四长老唐山傲把掌教之意吼清楚后，众弟子一哄而散，再没有来之前的猎奇心态。
宗门自辖一地，掌管数城，万万人于其间繁衍生息，偶尔出个灵道天才或是丹道大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若只是寻常二三品，甚至四五品，作为三品宗门的正一宗都完全消化得起。
不仅不会出现现在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甚至还会传出一段传奇，供修士凡人交谈下酒。
可一旦过了五品，事情就变了性质。
就像现在，掌教密令一出，谁还敢明目张胆的乱传？
有弟子不知为何如此，寻关系好、修为高的师兄一问，知晓七品丹资所含意义后，便再无微词，闷头架云出谷。
众人来时熙熙、去时攘攘，景象颇为壮观。
只是此时的吴云，已经欣赏不到这幅因他而起的壮观景象了。
诸事安排完毕，神出鬼没的袁无守便再次出现在吴云身侧。
这次不等吴云反应过来，有了经验的掌教大人直接手搭其肩，用不知名的分神术法带着他瞬间消失。
等二人出现在正一殿中，长发后扬、目光呆滞，自觉脸上皮肉已经分离的吴云才明白。
原来月前与他动手时，袁无守用的根本就不是瞬移闪现挪移之内的技能，而仅仅是达到了某种极限的速度。
单纯的极致速度！
是否突破音障暂不知晓，但吴云凭自身常识猜测，那般速度若是放之蓝星，恐怕无任何已知的人类工具能与之相比较。
正一大殿，气氛微凝。
吴云用自身灵气将往后飞扬的黑发捋顺，便站在殿中，直面高台蒲团之上，盘膝而坐的掌教袁无守和大长老商离。
“说吧，为师已经知道了。”
袁无守说得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吴云却摆出一张黑人问号脸，疑惑道：“说什么？师尊何出此言，弟子不懂。”
“还在装糊涂？！你是哪宗派的暗子？
竟想借刀杀人，以为抛弃一个七品丹资的丹道大才，就能绝我正一宗千年传承吗！
以为用了隐匿自身资质的灵宝，就能瞒天过海吗！？”
袁无守连声大喝，修为震动，衣袍乱舞，骇人至极。
说话间他赫然已是催动了体内的破妄灵目，只待吴云开口，他便能辨明真假。
修为相差甚大，吴云猝不及防间自是被其声势唬住，神色呆滞，虽慌未乱。
转瞬便明白，袁无守此举应是怀疑他乃别宗所派的奸细，与那姜珏一般，只为覆灭正一宗而来。
隐约猜到后，吴云心内便再无慌乱。
也不怪袁无守有此怀疑，此刻想来，他方才不惜以自身自废修为也要测灵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刻意了。
他是想赌拒拒，但旁人并不知道拒拒的存在。
这就极易让人形成一种他“带着某种目的，今日非测灵不可”的错觉。
想通个中关键，吴云心神随之放松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加三分悲愤的道：
“师尊，弟子今日确有冒犯之处，只因得高人赠丹洗髓后，每次路过宗内仙墟谷，便有种若隐若现的召唤之感。
出关后又蒙师尊厚爱，准许弟子踏上万卷楼七层挑选功法，一时经受不住威能诱惑，选了防功金身。
这才萌生了炼丹赚取灵石修炼之念头。
不想修为提升之后，此去仙墟谷，那召唤之感亦随之增强数倍。
途中得楚师姐照拂，不仅答应带弟子测灵，还为身无分文的弟子掏了测灵所需的五十块灵石。
前有功法之故，后召唤之因，今日又下欠师姐人情，因此弟子情愿自废修为，今日也要测上一测！”
流畅自然、情绪到位，吴云自己都信了。
当然，只有高人赠丹洗髓和召唤感是编的，其他理由都是真实。
他并不知道，在说到高人赠丹时，受袁无守催动的破妄灵目蠢蠢欲动，在探查灵韵深入吴云体内、被一道不知名的波动弹回后，才归于平静。
异动将现未现，且吴云体内那股波动早已超出了分神境界不知凡几，因此直到破妄灵目归于平静后，袁无守都未曾察觉。
“召唤感？听闻仙墟谷乃祖师从天外截来，其间灵材遍地、土木蕴灵，疑似仙界一角，莫非是那仙墟之灵在召唤他？”
商离若是个做作女子，此时定狂翻白眼。
他浸淫灵丹二道数百载，且还是正一宗内第一个超过五品的丹道大才，就从未听过有人在丹道上出现过什么召唤感。
“若是没有召唤感，他今日又为何一定要测灵呢？
定是有某种远远超过分神境的灵物、或是元婴之上的强者阴灵在他身上，不然他一个从未出过正一宗的小小筑基，为何能探查自身丹道资质？
此子有秘密！”
无人能探听商离心声，哪怕是修为高于他的袁无守，此时也只听他传音道：
“或许是吧，仙墟奇异，除祖师外，正一丹道一脉从无人能通过仙墟之灵设下的三道关卡、走到深处。
他乃九品仙才，冥冥中能与仙墟共鸣也说不准。”
袁无守听罢，再看到吴云脸上迟迟不肯散去的悲愤委屈，心中不免生出愧疚之感。
在他看来，最乖巧的小弟子吃了疑似尊者的老人给的逆天丹药后，机缘巧合下拥有了炼丹天赋。
修为突破后选了极度耗费资源、但却威能巨大的术法后，结合那冥冥中的召唤感，才决心要去炼丹。
自己身为师长，不仅不能为他提供足够修行的灵石，在测得极高天赋后，竟然还怀疑他，对他用上了破妄灵目！
第四十五章 再薅袁无守！
袁无守愣神间，情绪早已酝酿到位的吴云快速接道：
“师尊，弟子本是一介村夫，十岁入宗启灵，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未曾为宗门做过贡献，此刻也无办法自证清白，唯这一身得自宗门的修为做不得假。
弟子今日便废了这身修为，好叫师尊知道，弟子不是奸细！”
吴云声音越说越高，说到最后已是几近大吼。
不等袁无守反应，他高举右手，筑基大圆满的灵力在掌中吞吐，甚至用上了臻至圆满境界的龙象秘力，对准自身天灵盖就是一掌。
掌风呼啸，迅猛无双！
袁无守从一开始就不信爱徒是外宗奸细，只是碍于商离在侧，他又无法给出“为什么吴云像是知道自己拥有丹道资质一样，非要今日测灵”的合理解释。
这才不得不试上一试。
哪怕吴云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破妄灵目不变色，袁无守便不会让他有丝毫损伤。
眼下他是“明白了”小徒弟为何非要今日测灵的隐情，但转眼就见其要自废修为，当即脸都吓白。
那边吴云刚刚起手，袁无守便于瞬息之间爆发出分神大圆满的盖世修为，将其手腕牢牢扼住。
“你这小子！心气怎这般高，为师只是试你一试！”
吴云一脸悲愤，心头暗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试我！除了别人复盘起来我测灵的时候有些刻意之外，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还想诈我，我吴某人异世重生步步为营，岂是你说诈就能诈出来的！”
袁无守干咳一声，他并非感性之人，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控制不住自身横空出世的小情绪而已。
“行了行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别摆那副女儿家家的模样。
叫你来也不止是为了试你，你不是有炼丹资质吗，方才我与大长老商议一番，决定替你在少阳三州的宝丹分阁中寻个炼丹老师，免得埋没了你这身七品资质。”
老师？
吴云心念闪动，着实是有些摸不透袁无守为何要给他另寻老师。
要说炼丹，旁边不是还有个分神期的六品丹师吗？
就算他是七品资质，但目前也仅仅是资质而已，商离无论是灵道修为还是丹道造诣，教他是完全足够了。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从宝丹阁中另寻老师？
“有猫腻！”
吴云自觉看破。
又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连袁无守的面都见不到的孤儿亲传。
此次再有丹道上的绝世资质加身，想来他无论是作为夺舍对象还是正儿八经的弟子，他都拥有足够的本钱撩拨袁无守的虎须。
当即严肃应道：“我不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既已拜在师尊门下，岂能另拜他人！
若要炼丹，我寻大长老教导便好，绝不另拜他人！”
“认真拒绝分神大圆满强者一次，全方位资质+50，总资质102.5。”
吴云听着未曾迟到的拒拒提示，心内狂呼“天助我也”，恨不得在红面老者腿上写个大写的“囍”字。
面上却一脸正气，越演越是投入。
殊不知他这幅装出来的尊师重道，看得袁无守感动不已，更加坚定了要替他找个元婴老师当护身符的想法。
倒是一旁有所猜测的商离心中暗自警醒，只觉得这年方及冠的修行道幼童，不仅城府颇深，还极擅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袁无守出关才两月不到，他竟已经查出袁无守极重师道，并抓住时机投其所好，看似肃然拒绝，实则以退为进，更加坚定了袁无守替他找元婴老师的决心，此子危险！”
商离沉默思考，被吴云感动的袁无守却厉声道：“不得胡闹！你可知此次惹了多大祸事！众目睽睽，测灵炉七彩丹芒直冲霄汉、久久未灭。
少阳三州其余两家三品为师自是不怕，可不出半月，便是连少阳洞天都会惊动，到时他上门要人还好，若是派出高手扼杀你，为师如何保你？
二品大宗可不像我们正一宗这么穷酸，他们有子母留影球，二品宗门彼此之间信息传递极快。
到时其余大州的修行道高手前来寻你，我又如何保你？
七品丹资，非元婴不可保！”
吴云受袁无守的危言唬住数息，反应过来后呐呐道：“师尊你会不会太过悲观了？若是我因资质被二品大宗看上，得以进入其中修行，到时再反哺正一宗……”
“你看看你看看”，袁无守指着吴云对商离道：“这便是整日窝在宗内修行的弊端！”
嘴上说着弊端，袁无守心内暗想，“兔崽子！刚刚还说绝不另拜他人，现在就想着被二品大宗看上了！怎么，我正一宗亏待你了吗！”
不等商离做出反应，袁无守便扭头对吴云道：“你可知当今修行道是如何看待天赋资质绝高之人？”
吴云老实摇头，来到这边后除了修行就是谋命，他还真不知道。
“非我族类，宁诛不放！”
吴云心头一震，袁无守一句宁诛不放，再次刷新了他对仙弃的认知。
他此前一直以为，只要自身资质足够惊艳，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过得滋润非常。
经袁无守一番解释后他才明白，仙弃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又是不知道哪位“带挂前辈”携绝高天赋，开启了“养不熟的白眼狼”模式。
修行有成后联合更强者弑师屠宗都算轻的，更有甚者还废去师父一身修为养在家中，左拥师母、右抱师女。
且此后还不止一位，隔个几百数千年，当人们已经快要淡忘此类事情时，总会有那么一两例冒出来。
所以今日之仙弃，便形成了拜师前要查清跟脚，非心性正直者不收的硬性指标。
而对待别宗天才，特别是如吴云这般的绝世大才，更是形成了宁诛不放的良好风气。
除了吐槽一句“好家伙”之外，吴云对此已是再无二话。
冒出一句“此事乃是为你好，不容你拒绝”，基本定下了外聘老师的相关事宜后。
一直不曾插嘴的商离起身告辞。
袁无守又对吴云训诫几句，让他若有难处一定要先找师尊，不要认为自身资质超绝就目空一切。
训完还特地举了术法金身的例子，并准许他再进万卷楼，重新挑一门防术。
吴云嘴上答应，心内却不以为然。
毫不夸张的说，正一宗万卷七楼的藏书中，所有术法他都粗略看过一遍。
除了修炼极难之外，不谈其他效果，单论防身一点，还真无其他术法能出金身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