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意、分配
“试炼第三名，雍熙三年丙组……奖励……丙组首席文韬阁桑闲闲及其成员上前……”
“试炼第四名，雍熙三年己组……奖励……己组首席讲武堂舟小渔及其成员上前……”
时间在继续，栏台广场处祖白圭祖教习的宣读仍在继续，没有丝毫意外的，作为四个完成试炼学子中的两人，桑闲闲所在的丙组和舟小渔所在的己组分别以四十六分、四十一分，位居本次试炼第三第四名，奖励自然也很丰厚，而在领取奖励凭证之后丙组和己组十人也在站在了栏台台阶上之上，其中的荣耀与风光自不待言。
“试炼第五名，雍熙元年……学分二十五……”
因为第五名学子试炼失败，故而减半计算得分，也因此从第四名之后学子们的得分便呈断崖式下跌。
焦急、或者说是期盼，许年和甲组的成员都在等待着祖教习的宣读。
试炼第六名，学分二十三，是雍熙元年学子；试炼第七名，所获学分二十二，依旧是雍熙元年学子……
近了近了……
随着成绩宣读程序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甲组成员们仿佛已经能听到来自于栏台之上有关于让他们向前台授奖的消息。
终于！
“试炼第八名，雍熙三年甲组，获得学分二十一，奖励奖励学分十，高阶入静丹三枚，高阶回春丹三枚，可入元一武库挑选符兵一把，甲组首席陶朱台许年及其成员萧飞燕、李思故、潘良策、叶德章上前！”
果然进入了前十，这次试炼山谷的努力与拼搏没有白费。
这一刻，许年的心态还算平稳，但是激动喜悦的表情已经在同年面容上溢满，尤其是李思故、潘良策和叶德章三人。
他们知道若不是因为加入了甲组，仅单凭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和也没有站在数百学子之前享受这份难得荣光和珍贵资源的，同样也因此他们对于甲组的归属感大大增强，对于组内首席许年的感激也顿时倍增。
五人以许年为首迈步向前，与秋日午时温暖的阳光中接过了奖励，也在惬意凉爽的微风中站在栏台台阶之上。
“试炼第十名……”
时光流逝，祖教习的语调一直沉稳未变，清晰的话语恰好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宣读声一直持续到前十名上前授奖，最终结果落下后，前十之中有雍熙元年学子五人，雍熙二年学子二人，雍熙三年学子三组。
栏台六级和七级台阶上高出地面约六尺余，站在这里的，都是今次试炼中的佼佼者，而在此刻有三支雍熙三年小组站在了此处，这不仅是丙、己、甲三组的荣耀，这也是百名新人的荣耀。
前十中进学近两年的学长反而不如进学三年的新人，自此，再也无高年级学子敢小瞧今年新生了。
清凉的秋风中，许年下意识的偏首看向一侧，正见到身旁这个来自北方英才辈出黄龙府的灵秀少女偷偷瞧着自己，圆圆的小脸白里透红，自然下垂的纤手紧张的攥着，露出洁白的皓腕。
蓦然间，少年的心跳倏尔加快，他似是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少顷，许年在心中微微一叹，相处那么多时日，他清楚的知道来自与少女的倾慕之意，可前生的他从无恋爱的经历，今世的他又有许多不可不做危险艰难之事，这使得他自己注定不会是自幼生于优渥环境中少女的良配。
自己的到来是个谜，这个世界也是个谜，无论是对黑衣人的复仇还是对真想的寻找，这些不应该由这聪明灵秀的少女所分担，她应该拥有简单、精彩且有趣的人生，而不应该跟着自己去主动走向那不可测且注定艰险的道路，这份沉重的责任只自己承担便好。
修行，寻找线索，然后下山。
尽早离开或许对少女、对自己都是好事。
……
秋日斜阳在天边留下灿烂云霞，这美丽的景象在九秦上更为壮观，在这霞光所笼罩的一片竹林中，赫然便有五位学子与其中凉亭开怀大笑。
栏台上的风光早已是过去时，盘点收获自是有比荣光更为令人欣喜兴奋之处。
这次的试炼中，甲组合计获得了三十一学分，高阶入静丹三枚，高阶回春丹三枚，还有进元一武库挑选符兵的机会。此刻的浩然亭中，便有兑换出来的六个瓷瓶放在竹桌上，以冰裂纹之形铭刻着符文的青玉色瓷瓶彰显着瓶中丹药的珍贵。
“丹药还是按照老规矩放在飞燕处，这样飞燕也有研究仿制的机会，若是我等有需便向飞燕领取。”
将六个瓷瓶推到萧飞燕的面前，许年不容拒绝的笑着又道，“这些学分还是放到公中，因为有兑换时间的限制就和原来一样先记在飞燕的名下，若是有需求就去申领，原则上我们是以兑换材料为主，炼药上我们有飞燕，炼器上有德章，不能白白浪费资源，提升你们技艺的熟练度也是好的。”
“这次试炼，许大哥你出力最大，这样分你最吃亏啊……”
摆摆手打断萧飞燕的话，许年道：“还是那句话，我们甲组整体强才是真的强，更何况若是你和德章的技艺提高到能炼制高级丹药和高级天工造物之时，这些学分可是很容易就能赚回来，我可是听说了有甘露院和天工馆的学长单靠炼药炼器就在青龙夜市上赚了好多修行资源。现在这些就权当做投资的本钱，以后可是要还回来的……”
“还有这挑选符兵的机会……”
把学分和丹药安排之后，许年将那张领取符兵的文书凭证放到了竹桌正中，“你们有什么想法？”
“学分的分配上我们已经占了许多便宜，这符兵还是许兄去挑选吧。”
“许兄，这机会还是给你……”
听得友人们都将这机会给自己，许年欣慰的同时却另有主意：“叶兄，试炼前你给飞燕打造的符兵是什么品级？”
“啊，打造兵器我也是刚刚入手，那双刺只是清阶兵刃。”叶德章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进学三月余，能打造清阶兵刃也是不错了。”
安慰了一句叶德章后，许年笑道：“关于这个挑选符兵的机会我有个想法。”
“许兄但讲无妨。”
“但凭许兄安排。”
“这本就应是许兄的。”
众人笑呵呵中皆是认为这机会应由许年处置。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金教谕的提点
“好，那就由我做主了。”
许年微微一笑将这张领取符兵的文书凭证，放到了萧飞燕的面前，“作为咱们甲组的大管家，飞燕你劳苦功高，这符兵理当由你来挑选。”
“许大哥……”
看到萧飞燕欲要拒绝的样子，许年又道：“飞燕你也莫要拒绝，除了为甲组发展操劳这一原因，还是因为品阶极佳的娥眉刺打造不易，还不如去元一武库中挑选一把趁手的，就这么定了。”
“由萧同年挑选符兵也不错，毕竟是咱们甲组的大管家，有把好兵刃撑场面也是应当。”
“不错，是这个理。”
于是乎，就在同年们的笑声中，这次试炼结束后的收获就安排完毕。
……
“许师弟，刚才端木教习差人来找你，要你回来之后去静笃书斋一趟。”
刚刚踏入陶朱台驻地中的学子寝舍区，许年就遇到学长鲍付：“先生找我？”
“不错，快去吧，别让先生久等。”经过这次试炼，作为雍熙二年的学子的鲍付，对自己的这个小学弟实力有了深刻的认识，此刻说起话来，也不知不觉少了许多打趣的话，很显然这是把许年当做平辈同年来看待了。
由此可见，强大的实力，才是让人认可且尊敬的途径。
……
“学生拜见先生、拜见教谕大人。”
来到静笃书斋中，许年推门进入却见位于正座书案后的并非端木教习而是金玉勒金教谕，端木教习则是坐在了下首，心中虽有些不解，但是他依旧是以礼而拜道。
“无须多礼，坐吧。”
金玉勒笑眯眯的温言出声，许年也是依言而坐，之后便是良久的安静，这让许年有些摸不到头脑，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不知先生叫弟子来所为何事？”
“许年，这次让你来，是来告知关于你的修行天赋之事。”金玉勒对自己使手段留下的学生越看越欣赏，因此也并没有在意许年的失礼，而是依言回答了他的疑问。
“修行天赋？是说的神书位阶吗？莫非是已经查出来了？”虽然许年早就知道自己那篇易水歌的天赋属于战国阶，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世秘密，此刻还是装做茫然的样子。
“就是此事，你的神书渡易水歌，乃是战国阶，份属先秦之列！”
金玉勒出言之前大袖一挥一道淡淡光幕将静笃书斋中的三人笼罩在了一起，“本来冯副山长是不打算将这一点告诉你的
，因为先秦阶的天赋在双月之下极为难得，修行上限极高，是各大势力争抢的对象，诱惑众多之下难免会安于享乐失了初心，最终反而成就不如低位阶的学子，先贤有神书伤仲永就是说的这般故事。但是我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告知与你，因为你是我陶朱台的弟子。”
金玉勒忽然收起了笑意，面容变得严肃无比：“陶朱台的弟子向来需要跟随商队入世修行，所见者三教九流，所闻者千奇百怪，心性的打磨当属首位，应见金山银海之财而面不变色，也可居茅屋陋室而甘之如饴，因此今天我将你真实的天赋位阶告知于你，这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能否如以先秦阶的天赋和先秦阶的神书成就一番先秦级的伟业，就看你自己了。”
说到这里，金玉勒的语气放缓了下来，“许年，你是我遴选的弟子，我和你的先生端木教习都对你极为看重，你可要珍惜自己的天赋，莫要辜负昊天给予你的恩惠。”
金玉勒刚刚言罢，端木教习忽地开口道：“许年，你跟着我学习三月有余，修行中与勤奋努力一道做的不错，今次得知你本源天赋之后，更不得丝毫懈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提升天赋位阶而不能，而你开悟神书即为先秦级，起点便是绝大多数人所达不到的终点，汝更应自勉、自励、自强……”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听着金教谕和端木教习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许年觉得加入陶朱台也并非是个不好的选择，至少因为弟子数量少的原因，学子和先生之间的关系不错且很亲密，若是如潘良策所在的御灵峰，因为学子众多，每天不是在上大课就是在喂养灵兽，先生们的时间都安排的很紧，哪里会有空去对普通学子耳提面命的教导，每天能和讲郎或者督导说上一两句话的就算是不错，哪会有教习和教谕大人亲自指点的机会。
“好，今天让你来此，主要就是说这天赋位阶之事，恩，关于你的天赋位阶你自己知道就成，莫要宣扬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明白？”金玉勒恢复了如往日般笑眯眯的样子。
“弟子明白。”
“恩，除此之外，神书所能发挥的威力和位阶有关，也和字数篇幅有关，我听闻你又新悟出了不少词句，是新的篇章还是对原来是问的扩充，现在你的神书篇幅长不长？”
话题一转，金教谕又问起了许年具体的神书进度，在当下时人看来，关于神书的领悟有两种情况。
首先第一种，在开悟之时领悟的第一篇神书乃是天赋神书，基本上决定了天赋位阶，但有时的领悟并不完整，需要时间需要修行去顿悟补完，将天赋神书补全，其难度并不高；第二种情况便是领悟了一篇神书之后，又领悟了另一篇，这个难度就很高了，不仅难度高，领悟的新篇神书内容往往和本源神书并不相同，这样导致很多人领悟了却无法分神去修习。
因此在两种情况中，补全拓展神书是基础，决定着修行者的基本功，领悟新篇神书则是拔高，决定修行者的功法机变的上限，像司马安平这种领悟了七八篇专精于战斗的得意神书便是属于最难得的情况。
金玉勒此问，是想得知许年的先秦阶天赋是否还有成长性，而关于这一点，许年也是有些分辨不清，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神书究竟是按照整整十二册必背来说，还是按照单独每篇诗文而言，若是前者那即是补全，若是后者那便是领悟新篇。
究竟应当按哪一种情况回答呢？
许年陷入了片刻的思考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先生们对神书的理解
且说金教谕在告知许年真实的天赋位阶之后，又关心起许年的修行情况，不过许年对自己有别与他人的神书形式还有很多疑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不过在金玉勒的询问之下，他还是依照自己最倾向的看法答道：
“教谕大人，弟子天赋神书已经补全，又领悟了些许神书篇章，篇幅不长。”
“恩，不错、不错，先秦阶天赋果然是不凡，现在都已经领悟神书新篇了，你才进学几个月，篇幅不长也不奇怪，那你领悟了几篇？”金玉勒满意的哈哈一笑问道。
“弟子目前为止领悟了……八篇。”许年稍稍迟疑在心里给自己所悟神书数量打了个对折。
“恩，不错，八篇……”
金教谕好似惯性一般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愕然失色，“什么？你说什么，领悟了八篇？！”
“是……是！”许年忽的有些后悔只打了一个对折，如果在拦腰看上一半或许就不这么显眼，但他却是不知道即便是三个月时间领悟四篇也是十几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咳咳，唔，八篇也是平常，是哪八篇啊，写来一观。”金玉勒自觉在学生面前失了态，不由得便是压低嗓门咳嗦两声，强行道是平常，不过究竟是平常还是不平常，从他那表情转变时的尴尬便能看出端倪。
静笃书斋内的纸笔都是常备之物，听闻金教谕让其书写，当下应声磨墨落笔而书。
就在许年书写之时，金玉勒和端木赐交换了个眼神，端木赐转动手腕上的铁环，在整个静笃书斋之外又升起了一道屏障，这下即便是冯副院长前来也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敕勒歌、风、五岁咏花、登鹳雀楼、春晓、鸟鸣涧、静夜思、夜宿山寺，这八篇是许年准备呈现给两位先生指点的神书，因为其各有代表性且威力强大，若是能在先生们的指点中再开启一二特殊威能，那么自己的功法威力会更上一层楼。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许年将这八首诗尽数写在了折页上。
“学生书写完毕，先生请过目。”许年恭敬的双手呈上，随即便被因想保持教谕的威仪而强自按耐住好奇心不去许年身旁提前观看的金玉勒给拿了过去。
“唔，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春眠不觉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都是诗作的形式，篇幅虽少意境却是别有洞天，只是神书意零散了些。嗯？这……”
金玉勒边看边做着简短的点评，期间还稍稍有些遗憾，因为他大略观之这些诗文虽立意不错，格调很高，但是与实际应用上却是多有欠缺，不过片刻之后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两首诗作上时，点评之语却是慎重了起来。
最后两首正是静夜思和夜宿山寺。
“端木，你也看看。”
金教谕并未置评，而是将手中许年所书的折页递给了端木教习。
少顷，静笃书斋一片安静。
“八篇神书皆有可深思之处，末尾两篇最佳。”端木教习的评价简单且中肯，言罢便看向许年。
“请教谕大人指点，请先生指点。”许年从两位先生的言语之中听出了指教之心，机会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争取的，当下他也不负这难得的好机会直接出口而言。
听了许年所求，金玉勒笑着点头向端木赐示意，而端木赐作为许年的指定先生当下便是指点道：
“其一敕勒歌，篇幅虽短暂，但可演化出增幅感知和增幅功法范围威能；其二五岁咏花，其讲自然生灭之理，汝当深思，若只浮与表层并无大用……”
端木教习的分析有和许年所思相同之处，比方说增强感知和自然之理，但也要更深层次上对细节的理解，比如这增强功法范围一途，许年就从来没尝试过。
“……其三风，七言绝句、句句不同，有秋风、有春风、有江风、有狂风，循序而渐进、威能递增且强力，此正为绝佳的风属性神书意，当勤修而用之；其四登鹳雀楼，虽然我不知鹳雀楼是何方名楼，但内中所寓意甚多，其所言登高望远之意，似乎和增幅功法威力和感知范围有关，还有这白日依山尽，和黄河入海流之语，又似是对日炎与大河类功法有削减作用，至于究竟如何还要看你自身入静时的感悟……”
许年听在耳中，作为来自前生华夏的他对于端木教习的分析有着更深层次的了解，仅仅是一眼大略观之便能看出这么多要点，甚至有的还是许年所忽略之处，这足见端木教习神书研习能力之强。
“其五春晓、其六鸟鸣涧两篇，意境意趣皆是不错，你可以向凝神静心方向上去修习，至于静夜思和夜宿山寺两首……其中精要颇多，我之所言唯恐有疏漏偏颇之处，还是由教谕大人来解析。”端木教习沉吟片刻却是将最后两篇神书的分析推给了金教谕。
“好，那就我来说。”
金玉勒也不做作推辞，当下直接说道：“许年，这两首神书我一看就知道你已经用过，也知晓了其中威力，今日试炼结束之前星月异像便是这两篇神书引发的吧。”
不待许年回答，只听金玉勒又道：“就我的感知而言，对这两篇神书你理解的并不透彻，也没有将其威能尽数施展开来。比方说这静夜思一篇，其只引下纯粹月华之力是最简单无脑的用法，勾起离愁别思也只是小道，以月华之力转换成冰霜禁锢的领域这才是正道，若是晚谕雪那女娃能领悟你的这篇神书，她的极寒领域想必是可以再进一步的。”
“还有这篇夜宿山寺，如我所料不差，今天上午你所用者也仅仅是引下星耀之力，却不知这其中威力最强之处在于这手可摘星辰！”
“手可摘星辰，星辰之力还居于神书意巨手之下。除此之外，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若是你的对手感高声呼喝又如何？惊动天上之人又该当如何？这些，都需要你再去入静修行！”
生于此方世界的两位先生，对自己神书的理解更甚于自己，许年因进步神速而稍稍升起的得意之心，不由的瞬间被打压下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元一武库
一阵秋雨一针凉，虽然修行者们的身体素质都是极好，根本不用畏惧这天气的变化，但是山下十六年平凡人的生活习惯并不容易改变，因此，大多数学子都是换上书院制式的秋装，依旧是剪裁合体书生澜衫的样式，只不过衣服料子由轻薄透气的丝麻混纺，换成了柔软亲肤很有质感的元一棉纺。
萧飞燕站在陶朱台大门外，手中撑着一柄绘着盛开玉露昙的油纸伞，浓淡墨几笔勾勒出的盛开玉露昙，淡淡着色并不鲜艳却极为迷人的，正如此刻少女身上所穿的黑边玉白澜衫。
今天的少女颇有几分如箜篌教习般的出尘之色。
这是试炼结束后的第七天，萧飞燕来此约许年一同去元一武库挑选符兵。
“许大哥。”
素雅的油纸伞一扬，露出少女红润的笑脸，随着这灿烂的笑颜，整个人的气质由清冷淡泊化为明艳热情，犹如九天仙子落凡尘。
“飞燕，今天这衣服不是书院发放的秋装吧。”
许年撑着手中陶朱台发放浓墨重彩的油纸伞迈下台阶来到萧飞燕的身旁，两把伞并排放在一起，一个是石青靛蓝朱红三色对比强烈，一个是淡墨勾勒素清净雅，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青龙集市上有山下元一村来的成衣铺大师傅，手艺没的说，不少同年都在那里做了衣服，平时穿挺不错的。”并排走在细雨中的石板路上，萧飞燕低着头一副小女儿态，全无平日里作为箜篌教习弟子的沉稳。
“恩，的确不错。”
女为悦己者容，许年的话让少女心下更是美滋滋。
“到了。”
元一武库和元一正殿处在东西向同一条水平线上，是在书院东半区的北首，也即是讲武堂以北，与书院西半区的藏书楼相对。
和藏书楼一样，元一武库戒备森严，刚刚进院就有值守讲郎在此查验两人身份，看罢之后还有值守的高年级学子在前引路。
看似零散分布却是暗合卦象的山石，看似前方无路却一转一返之间柳暗花明……山石、树木、道路甚至是光影都是守护元一武库的一部分。
约莫半刻钟时间，许年两人在值守学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物库之外。
飞檐挑角，以青石为墙面，以巨木为梁柱，檐兽与墙壁梁柱上的符文相和，这是浑然天成的禁制阵法，仰头看去三层楼的规制和藏书楼一致无二，想来这也是出自希伊先生大弟子公输均之手。
“武库中有值守先生，不明之事可询问先生，还有只许停留半个时辰，若到时还未选中，那么就视为放弃此次资格，抓紧时间。”简短的讲解之后，值守学长推开了武库侧门，示意许年和萧飞燕两人入内。
推门而入，由绵绵秋雨之中踏入武库之内，一道寻常的门槛便是光与暗、潮湿与干燥分界线。
感官上的变化刚刚适应，迎面而来的一排排分成长方格的架子便映入眼帘，而那方格之中则是一件件兵刃或者奇物。
元一武库，到过此地的学子又将其称为元一宝库，名不虚传！
“先生，弟子两人前来挑选兵刃，还请指点一二。”
初时的震撼之后，许年和萧飞燕发现了位于门口书案后的一位老先生，花白的头发草草挽成文士髻并由一根木钗穿过，满是沟壑般皱纹和些许老人斑的脸上表情安然，双目微闭的样子好似神游天外，浆洗的发白但却整洁的青衫看不出其身份。
许年的话音落下，老先生缓缓睁开的双眼：“文书。”
每一道关卡都要检查文书凭证，这位老先生也不例外，许年当下双手递过。
“文书规定你们可以挑选一把最高为宋阶的兵刃，想要什么品类、什么规格。”深邃的眼神从文书上离开在两人身上扫过，老先生虽然颇显老态但是语声很是温和。
“我们想要双刺，女子用的双刺。”许年看向萧飞燕随后对老先生答道。
“女子用双刺，恩，是个冷门兵刃，随我来。”
老先生起身前行，许年两人跟随与后。
行走于一层武库之中，穿梭于一排排兵刃之间，老先生的速度并不快，许年也正好有暇观看两侧的兵刃。
长长的一排一眼看去全是剑，短剑、长剑、直剑、宽刃剑、单刃剑、单手细剑、双手重剑……剑刃闪着寒光、剑脊线条优美，剑身偶有反光可见菱形花纹，那是千锤百炼后所成，除却这山下铁匠远远不可达到的锻造工艺外，那剑身上还有各种形态各异，美妙绝伦且巧夺天工给的符文。
兵刃放置处右侧标签之上写着兵刃的等级、制作的材质、符文的功效，但是大多都没有名字。
这些都是宝剑，无名的宝剑，当然也或许是在等待着其主人的命名。
无名的宝剑等级最低就是明阶，到目前为止许年还未看到一把清阶的兵刃，那些有名字的至少也是宋阶，和学子们入试元一的资格一般，收入武库的兵刃最低也是明阶，至于在山下已经是归于宝剑神兵之列的清阶兵刃，那不过是元一低年级生练手的作品，怎能进入武库！
每一把兵刃除了这些简单的介绍之外，左侧标签上还写着如同超市标价一般的学分兑换说明，最低的明阶也要十五以上的学分，对于平常学子而言已然是天价，这也足见符兵的珍贵。
第一排是长剑，第二排也是长剑，第三排也是，就这样了的到了第七排放置兵刃的方格高架处，兵刃种类发生了变化，这次是刀，各种各样的刀。
单刀、双刀、短刀、长刀、直刀、弯刀、朴刀、环首刀、雁翎刀……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许年甚至在其中还看到了长约三丈的马战偃月刀，单单立在那里不动，便似有无形威势袭来。
刀的数量比剑少了一排，在之后便是琳琅满目的其他类型的兵刃，如斧、凿、盾、枪、棍、戟等等，数量上也就是一两排的样子，远远不如刀剑数量之多。
不过许年一直没看到双刺的影子，老者的前行的步伐也一直没停，直到来到最西首的楼梯前。
第二百三十章 荧惑双刺
且说许年和萧飞燕两人来到元一武库挑选符兵，在跟在武库看守老先生身后亦步亦趋来到武库西首的楼梯前时，许年忽地发现身前老先生行走的步法有些奇特。
左脚迈出的距离和右脚迈出的距离每次都是相等，除此之外，在其左脚落下右脚抬起左右交替之时，左脚竟是悬空的！
没错，就是悬空，这也即是说每当老先生抬起右腿迈步时，他整个人的状态是漂浮在空中。
步踏罡气不逾矩。
许年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莫非这位老先生是个逾矩境的高手？不可能啊，逾矩境高手需要再此地看管武库么？难道这就是藏经阁扫地僧似的人物？
前生电视剧中一段情节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让许年心下变得有些奇怪。
嗒嗒……
只有许年二人踏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身前的老先生安静沉稳匀速，即使左脚从未落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颠簸不平，一切行动如同常人。
来到二楼，许年一眼望去，铁扇、钢爪、判官笔等等，全是奇门兵刃，这里的陈设和一楼大堂完全不同，每个兵刃不是啊放在成列的架子中，而是放在类似单独的案子上，或是被木架托起，或是被罩子覆盖、或是被丝线悬挂……还有的直接就插在木案上。
来到一张方桌前，老先生停步：“这里就是双刺，除却中间那一对，其余的可选其一。”
中间那一对双刺在整张方形书案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因为其他八对双刺都是交叉平放，而只有它是平行的钉在了一块阴沉沉的石块之上，而且在其外有一层青茫茫的透明护罩，护罩之外的标签上只写着两个小字——荧惑。
除此之外老先生特别说明的话也更是引起了许年两人的好奇心。
“先生，为什么不能选这一对？我看其标签上写着正是宋阶，没有超出挑选位阶的标准啊？”萧飞燕忍不住出言问道。
那钉在石块上的双刺呈乌黑色，时不时有金银双色流光闪过，在其乌黑的刺身上留下稍显即逝的符文纹路，流光最终消失于阴沉沉的石块之内，显得格外神秘的同时也极为引人注目。
很显然这对名为荧惑的双刺不是凡品，其余八对因它的存在而显得黯然失色。
“除了它，其余的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萧飞燕来到书案前出声询问。
“可。”老先生点了点头温和的说了一句，随即向后退一步让开了位置，一直注意老先生脚步的许年发现他似是脚步未动，是凌空划向后面的，这更显得其神秘莫测。
“许大哥，帮我看一下。”
“恩，好。”少女的声音传来，许年将注意力放到了方桌上八对双刺之上。
左下角第一把，名曰曜日，西山陨铁所制，绘有火行符文，挥动时激发可扬起曜日明光，明阶，二十五个学分。
下方中间第二把，名曰冷月，九秦山巅寒铁锻铸，绘有水行符文，呈月相阵法，真灵灌注可激发冰霜之力，并能引银月之力加持，元阶，三十五个学分。
右下角，名曰赤瞳，精金与天外陨铁打造，绘有瞳术符文，真灵灌注可惑人心神，激发重重刃影，明阶，二十五个学分。
……
约莫一炷香时间，除却那把荧惑双刺，许年和萧飞燕将其余八对双刺看了个遍，也拿在手中稍稍一试。
八对之中，最好的是一对名为百辟的宋阶双刺。
其左刺，采深潭寒铁所铸，长三尺三寸六分，重三斤六两，身似刻痕羊角，名曰百破；其右刺取熔火之精锻打，光影映照似丹霞，身似匹练隐有流光，名曰辟易，长三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两，双刺一弯一直，一守一攻，两相配合可引冰寒与烈火之力加持，极寒与灼烧之下无坚不摧，千军辟易！
形制上百辟双刺规格最大，说明中其材料最为珍贵，威力介绍里也最为强大，但是少女拿在手中虚空中一划后还是摇摇头将其放下。
“这对百辟，好是极好的，只是过长，用起来不甚顺手……”
萧飞燕言罢，再次从第一把看到最后一把，不过最终还是全数放下，犹豫不决，
许年见此拱手向须发花白双目微闭的老先生施了一礼，询问道：“先生，还有其他双刺吗？”
“还有几柄，但那不在此处，都是宋阶以上。”老先生睁开双眸看向许年。
“先生，这对荧惑，我可不可以试试？”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许年回头看去，但见萧飞燕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看似漆黑平常，却时不时有金银双色流光的荧惑双刺。
漆黑的荧惑双刺，线条优美流畅，正好是两尺的样子，和萧飞燕之前的萧家娥眉刺长度相仿，钉在石块上被青色透明光罩笼与其内的它格外细腻且神秘。
不过现在有青色透明光罩的保护，萧飞燕不能碰触到它。
“先生，这双刺可是锻造的有瑕疵？”看出萧飞燕对这名为荧惑的双刺的喜爱，许年问道。
老先生沉默不语。
“它是不是不祥之物？”
老先生还是沉默。
“它是不是来历有问题？”
老先生依旧沉默。
“先生不答那就是说都没有问题了，既然来历没问题，锻造也没有瑕疵，也不是不祥之物，那为什么不能选？我们的文书凭证上只限定了兵刃的位阶和数量，而这对双刺并没有超出范围。”许年接连追问。
“这对荧惑……是有主的。”
青色发白的老旧麻布长袍着身的老先生缓缓来到书案旁，看着清茫茫光罩下的双刺口中低声而语的同时，将手放在了上面。
嗤的一声轻响，光罩破开。
“若是你能拿的起，给你又何妨。”老先生再次让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先生，真的吗？”
看着光罩消失之后，更显得真实、深邃的漆黑双刺，萧飞燕轻声问道，“只要能拿起，就可以选它？”
“嗯。”
老先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了那荧惑双刺上。
然后，
少女右臂衣袖微微上卷露出洁白皓腕，纤纤素手握在了左刺中间手柄处。
下一刻，
叮的一声轻响，漆黑的左刺应声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故事的老先生
“你，你姓萧？萧玉染是你什么人？”
且说萧飞燕伸出左手轻轻一提丝毫不费力便从那乌沉沉石块上取下了荧惑左刺，随即在少女将右手放在漆黑中闪着金芒的荧惑右刺上时，老先生面色动容，不由得便是问道。
虽然老先生说话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许年还是能从那份强行的平静下看出隐藏着的急切。
“先生，你认识我家玉染祖母？”
萧飞燕颇为诧异的话显然是对老先生所言做出正面的回答。
老先生点了点头却是不语，似乎在回忆和沉思，武库之中十分安静，就这样了持续了大约三四百息的样子，一声有些释然或者说是如释重负般的轻叹后，老先生的话再次稳稳传来。
“几十年了……既然你姓萧，这对荧惑交给你也是无妨。”
目光在那对漆黑的双刺上缓缓扫过，忽地老先生的嘴角不自然的内抿一下后又极是迟疑的道，“玉染……现在怎么样了。”
异于平时的声音语调，不同寻常的称呼，难得的情绪波动，和提及萧飞燕祖母萧玉染时的迟疑表情……这些都说明眼前的老先生和曾经萧飞燕的祖母有异于常人的关系。
“回先生，上次在永平郡王府见到祖母已经是两年之前，祖母的气色还好，现在已是不问世事与王府后院参禅礼佛。”
少女言罢却又是很好奇的问道，“先生见过弟子祖母？，莫非这对双刺是弟子祖母少年时行走江湖的兵刃么？”
老先生伸手一招，那对漆黑的荧惑双刺仿佛有灵性很是不愿意一般从少女的双手中略作挣扎，但最终还是在那元气牵引中飞了过去。
“那块石头为陨星精石，天然便有磁性，这对荧惑双刺也是由那年的陨星之精所打造，这对荧惑被你的祖母以萧氏秘法钉在陨星石上。”
老先生将双刺内侧正对着靠近，但听啪的一声轻响，双刺合一；随后便是默运真灵将其分开以外侧相对，但见右刺骤然上升，不过随着左刺翻转，右刺有倏尔受到牵引之力回到老者右手，“荧惑因有磁性且又有秘法运行，常人是从这陨星石中拔不出来的。”
老先生挥一挥手，双刺似是欢快的一声轻鸣便复又到了少女手中：“左刺曰荧，以荧惑西陨星之铁所铸，长二尺三寸三分，重二斤三两，灌注真灵可引动赤月及星耀之力；其右刺曰惑，同样是以荧惑西陨星之铁打造，长二尺三寸三分，重二斤三两，灌注真灵可引动银月及星耀之力，双刺合则无坚不摧，分则机巧百变……”
老先生从双刺的材质、长度、重量、功效、使用等诸多方面介绍着，语声和缓，眼神落在其上却闪着莫名的神采、显得格外留恋。
“……取走双刺之后，你要勤加练习，其中机变之处还需要熟悉才能形成战斗力。”越说道最后老先生的目光和语气也越来越温和。
“谢先生指点。”听得荧惑双刺的种种神奇和与自家的关系，萧飞燕好奇的同时又格外惊喜。
“既然拿到了兵刃，那就走吧。”将适才两人所给的文书凭证拿出，凌空在上面虚划上几笔，老先生当先反身走向楼梯。
脚步声嗒嗒响起，前面的老者依旧是半似凌空半似踏地。
“先生，这把枪怎么如此怪异？净土禅院？净土禅院的兵器也放到我们元一武库么？”到达楼梯口处，许年忽然发现了一柄枪杆成双，枪矛镂空的火红铁枪，这明显和他平时所见不同，而且通过标签上仅有寥寥几个字，许年也知道了这柄奇怪的铁枪并非大宋之物。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老者一反适才的沉默少言在听得许年询问后，便在楼梯口处这柄奇怪的双杆镂空铁枪前停下。
“这并非是枪，而是大夏净土禅院的火鸦金刚杖，归属于禅院主持座下怒目尊者所有。”老先生言罢有继续前行，走上了向下的楼梯。
“净土禅院怒目尊者的兵刃，怎么会放在我们书院武库？他不要了吗……额，我知道了。”少女心直口快的刚刚出言相问，便又止住了。
身前正在缓缓向下的老先生似是没有听见，边走便继续着适才的讲述，如同一个尽职尽责博物馆讲解员：“我们元一武库中的兵刃、盔甲等物，并非仅仅来自书院内部打造，其来源还有捐赠，沽卖两种方式。若是你们今后下山行走，从宝藏内或别人的手中得到明阶及以上的符兵，若是觉得无甚大用可以带回书院武库捐赠，若是不愿无常捐赠，也可以在评估后卖给书院，这样也能够得到对等价值的学分奖励。“
“那么说这柄金刚杖是书院前辈打败净土禅院高手得到的么？”
“不错，此火鸦金刚杖是行走山下的冯副山长师弟击杀怒目尊者所获，最终捐赠给了书院武库。”
从老先生平平缓缓的语声中，少女似乎看到了书院前辈们和帝国高手战斗取胜的场景，心驰神往之下一张小脸不由得兴奋的红了起来。
“其他书院也一定是有这样的武库吧。”经过摆放着各种符兵长刀的架子，门口已在不远处，许年抓紧时间向这位此刻很是和善的老先生询问着。
“据我所知，各大书院都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其他书院的藏品数都不及元一武库的十之一，而且其他书院也不会向我们元一这般敢于开放武库兵刃的兑换。”莫名之间，老先生的话语中尽显骄傲之意，满是沟壑的面容上，那双目却满是少年豪情！
“如此说来，我们书院的武库不仅数量质量上冠绝天下武库，还可以称之为元一学子的武库喽。”许年不失时机的微微一笑道。
“那是自然。”
来到武库门口，腰板挺直的老先生驻足不前，许年两人向老先生行礼之后推开大门，但见一束阳光洒落，身处逆光中的老先生没有丝毫老态，更显的神秘且不凡。
好一个有故事的老先生。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冬日夜晚
秋风秋雨中，萧瑟清冷的秋天也渐渐过去，不知不觉中时间来到了雍熙三年的十二月八日，前生今世的历法相同，但节日却有所不同，就比如今天的十二月八日。
前生中应是家家户户熬制腊八粥、腌制腊八蒜的腊八节，而双月之下却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今天同寝的鲍付去静室研修了，许年左右也是无事，从膳食院中买了精心挑选的八样米粮，又借了学长的炉子和锅具，就这般坐在窗边熬起了记忆中的腊八粥。
香香的米、微苦的杏仁、甜甜的大枣……第一次喝腊八粥应当是在孤儿院中，由于经费有限那年的腊八节每个孩子之分到了一小碗，那时候的腊八端起小小粥碗的自己与寒冷的冬夜中有着别样的温暖。
砂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的八样米粮在其中翻滚，随着粥越来越粘稠，香气也是愈来愈浓郁。
双月初升，看着窗外的圆月，许年还是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静夜思。
思的是曾经的温暖、曾经的触动、曾经的美好……
“小师弟我还回来啦，咦？你在煮什么？这么香？”一阵脚步声中，鲍付腋下架着一本书推门而入并使劲的用鼻子嗅了嗅。
“今天在老家是个节日，要喝粥的，所以我就从膳食堂要了些米粮，鲍师兄你来的刚好，也来尝尝。”许年从回忆中醒转，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着颇为莽撞的舍友，手下却是麻利的取出两只瓷碗。
“这粥叫什么？”鲍付看着上面大枣、白米、花生等物有些好奇。
“今天是十二月初八，在我们那是腊八节，要喝腊八粥的，这个是你的，尝尝，小心烫。”许年笑眯眯的递过去一碗黏稠的米粥。
“嗯，知道知道了，咝……不错，不错……咝……呼。”
在一阵毫无形象的吸溜中，鲍付满足的将碗中之粥喝完，“青龙城有这节日么？我怎么没有听过？”
“我小时是住在青龙山脉，而不是青龙边城。”边纠正着学长的错误用词，许年又递上了一碟清脆咸甜适口的酱笋，这是许年自己从竹林中发现并腌制的，“再尝尝这个小菜。”
“唔。”许年又给鲍付添上一碗，鲍付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又是一阵扫荡，最终是惬意的打了个饱嗝，“咱们大宋幅员辽阔，正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节日不同也很正常，中州和书院这没有腊八节，过上十几天却是有封年节的，那声势浩大比过年还热闹呢。”
“什么是封年节？有什么讲究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么？”许年第一次听说这个节日很是好奇。
“这个嘛，据说在九秦帝国早期就有了。”
看着端着瓷碗细嚼慢咽的许年，鲍付笑呵呵的道：“按照旧俗，每至除夕前几天，各行业都要停工歇业，因此被称为“封年”。封年又包括好多类别，其中山下的衙门停止办公称为“封印”；商号关门歇业称为“封门”；粮行将斗口用红纸封上，称“封斗”；裁缝用红绳将剪刀缠在一起，称“封剪”；还有的井栏上贴上红纸条，三五日内不汲水，称“封井”；梨园戏馆停止演出称“封台”等等，这就是封年节的由来。”
“哦，忙乎了一年，各行各业无论赔赚都要休息，人之常情。”许年此刻想起了藏书楼中对封年节习俗的记载：每至十二月，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日之内，由钦天监选择吉期，照例封印，颁示天下，一体遵行。封印之日，各院部掌印司员必应邀请同僚欢聚畅饮，以酬一岁之劳。故每当封印已毕，万骑齐发，前门一带，拥挤非常，园馆居楼，均无隙地矣。印封之后，乞丐无赖攫货于市肆之间，毫无顾忌，盖谓官不办事也。亦恶俗也。
“不错，说白了也就是这么个理。”
鲍付眼珠一转笑着又道：“封年节这天书院卧龙大街很是热闹，需要注意的是好友之间要互换礼物，不知小师弟你想好送什么了么？”
“送礼物？”许年有些讶然。
“对，就是要互换礼物，一般往年都是谁人气高谁的破费就多，今年你们同届之中我看你的人气就不小，可要多做准备，倒是难免尴尬。”
“那可以拒绝吗？”
“这当然可以，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做，毕竟大家同年，拒绝了面子上不好看……”
“唔，原来这样。”
鲍付的口才不错，有很会卖关子和调整气氛，故而很平淡的事情被他一将便平添了三分精彩，以许年对这个世界朦胧的了解，他听起来也尧有兴致。
不过，要准备封年节的礼物，该准备些什么好呢？
身为甲组首席许年看着空空如也的粥碗思考着。
……
此时此刻，许年才刚刚升起准备礼物的念头，而许多学子就已经快将礼物准备好了。比如同样双月之下的甘露院中炼药室内。
炉火明灭，药釜升腾着袅袅的热气，手中摇着一柄小芭蕉扇的萧飞燕正端坐在木凳上专注的看着翻腾的药液，连她白皙的面庞上什么时候沾染了煤灰都不知道，计时用的精巧沙漏翻转了又翻转，这般良久之后，少女起身纤手五指微张做虚引状，那小火炉上的药釜便被凌空提起。
随着少女的动作改变，一道金黄色药液从药釜嘴部流出，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形，药香飘散令人迷醉，最终落在了书案上的冰裂纹青玉碗中。
只是片刻功夫，那青玉碗中的药液便如滚珠般凝实，变成了金色青色相间的透明圆形固体。
金风玉露，这便是少女用近三个月时间学成的一方药剂，其有服下之后六百息时间真灵元气恢复如初的功效，如果是许年知道了这种功效，他的脑海中大约会认定其为简化版不能持续的龙珠仙豆。
无论是材料还是功效都极其珍贵，这便是少女准备许久的封年节礼物。
之所以钻研这么久金风玉露，是因为萧飞燕的细心观察。
在山谷试炼中两次和高年级学子交手后小女便察觉了许年每次施展那快得连人影都看不到的功法之后，都会有长时间的虚弱期，为了消除许年的这个弱点，她从箜篌教习处选了这一种丹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少年们的礼物
封年节将至，书院学子们各自施展绝技准备礼物。
甘露院学子们多是炼制些功能奇特的丹药，比如让身体保持花香的凝香丸，比如能让人潜水时间增加的屏息丹，炼制不难，材料也容易搜集；天工馆学子们的选择就多了，小号匕首、小号机关人、小号兵偶、小号木鸟、计时沙漏等等，这些都胜在精巧二字；御灵峰的学子常见之物乃是禽类灵兽的羽毛或者走兽类灵兽换下的牙齿，也因此多做成羽毛配饰或兽牙项链手串等物。
相比于甘露院、天工馆、御灵峰三系学子们各有特色的礼物，剩下三系则就显得有些平常和杂乱。
讲武堂中多为精力旺盛的好战分子，有买烈酒和同年共饮的，也有默书功法心得与友人分享的，总之是少有实物多为形而上之事；文韬阁学子们多研习神书典籍，这个时候的礼物便多为诗词歌赋，无外乎歌颂元一书院之美和同年友情之深。
而人数最少却又是最为豪气的陶朱台，学子们多用的则是从商队中淘来的精巧物件。
此时此刻，讲武堂驻地一角，发式上还留着几条小辫的草原少年手中持着一节乌木，正用小刀雕刻着，用来自草原部落雕刻图腾的手艺，赫连十九粗砺的大手中锋利的小刀灵巧的削、挑、雕琢……木屑随着小刀的旋转而梭梭洒落，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青衫少年的大致形象。
老实的草原少年正要再下雕刀，却又挠了挠头，翻来覆去的一看，随即又刷刷几刀在一侧留下了铁枪的影子。
拿近细看之后草原少年对这大致的轮廓满意的点了点头，粗砺大手中的小刀再次灵活的跳跃起来，从冬日阳光和煦的午后一直到云霞漫天的傍晚，少年手中的草原小弯刀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抱着铁枪斜斜靠在墙壁上的形象出现了——这是草原少年和许年等人从山谷脱险后在营地歇息时的样子。
对着晚霞和夕阳看去，人物的棱角分明，虽然眉眼上处理有些不清晰但是已经能认出所雕刻者为谁了。
稍作修饰几刀，少年将其放在了身侧铺着的布包上，而在那布包之中，还有个修饰完毕身着黄萝衫的灵巧少女木雕，其发式右偏，缀以珍珠金环带，虽在布包之中却是依旧灿然生光，若是有同年学子路过看到，定然知道此为桑家二小姐桑奕奕无疑。
……
“当当……当当……当当……”
夜色渐深之时，早就散学空无一人的天工馆锻造区却依旧有阵阵极富韵律感的打铁声传来。
天工馆中这样的锻造区有两处，东边是高阶学子使用，西边为低年级学子使用，都是分成单独的工作间，其中锻炉铁砧等物齐全，就如同许年前生技校中那一个个操作工位。
天工馆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青衫一角绣着尺规的学子从门外匆匆走来，他名叫张籍也是雍熙三年学子，不过是处在增补的后二十名门外弟子之列，修为平平但是人缘不错，今天这么晚到此那是因为散学之前和朋友走的匆忙，将图纸手稿忘在了锻造间中。
即将年关了，这是哪位学子这么晚还在此用功？
此刻听到有声音从西侧锻造区传来，张籍取过落下的书本后颇为好奇的循声找去。
叮当……叮当……
黑沉沉中燃烧的炉火很好找，当张籍来到一个工作间外推开门时，但见一个少年正手持铁锤专注且认真的在铁砧上锻打着一柄红彤彤的铁块，那铁块上有金星和银星零落闪耀，少年手中黝黑的铁锤每一次敲下去都有流光在铁块上隐现，同为天工馆学子的张籍知道那里面参杂了星耀银和日辉金两种珍贵材料。
“德章？”
张籍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籍？你怎么回来了？”听到张籍的喊声，叶德章也放下了手中的锻锤。
“我有些东西落在了锻造间。”
张籍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好奇的又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在打造什么？”
“唔，给组里同年打造些小玩意，若是不加紧时间封年节之前就做不完了。”叶德章笑笑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图纸。
“你不仅加了星耀银和日辉金，还用的是陨星铁做底子？这些虽然都是些小东西，但全造下来仅学分就得二十个吧！”张籍看着图纸上的枪头、护臂、护腕、指虎、半指手套等物不由得讶然失色。
“呵呵，都是组里公中的学分。”
叶德章呵呵笑着挠了挠头，“组里也是让我练练手。”
“练手？二十多学分说给就给了？”
“当然。”
“不愧是甲组。”
面对来自同年的惊讶与羡慕，不知怎的叶德章忽地升起了自豪之情，而且前些日子许年和萧飞燕从武库中回来之后的一句话也让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德章，锻造的技艺就是要靠练习，总有一天你打造的兵刃也会被收入元一武库。”
看着拿起铁钳将铁块夹起准备放入炉膛加热的叶德章，张籍笑笑悄声告退。
就这样，天工馆中的锻造间内，风箱鼓动炉火熊熊，混合着星耀银和日辉金的陨星铁渐渐又变得通红，穿着厚厚防烫伤操作服的叶德章也渐渐汗流浃背。
夜色更深，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这富有韵律和节奏的锻锤敲击声中，那些凝聚着友情与期许的小物件慢慢成形。
沉沉夜色中的陶朱台很是安静。
但在寝舍区中依然有烛火传出，许年并不打算和学长们一样从南来北往的货物中挑一件珍奇的小物件作为封年节节礼。
此刻少年眼前的书案上放置着的是其精心裁开的檀皮洒金宣，长约二尺半，宽约一尺，装裱出来后正好是便于携带的尺长小卷轴。
不过表面上的卷轴形制实为小道，其上的文字才是重中之中，故而这些天来，许年都是在思量着写点什么，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烛光摇曳，少年落笔渐渐成行，想来成品装裱之后用作年节之礼定然精美且有韵味。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年前最后一课
距离封年节还有三五日，当许年一觉醒来从寝舍中推门而出时，便看到整个庭院白茫茫一片，而天空则是灰蒙蒙和阴沉沉，昨晚后半夜的大雪还未停，短短几个时辰就将整个九秦山变得银装素裹。
雪花纷纷扬扬，这是许年出青龙城之后的第一场雪。
吱呀一生门响，对面寝舍的门打开，暂且算是陶朱台大师兄的隆承三十八年学子孔方出现在了屋前廊下，看到这满庭尽是银装纯白的一幕，睡目惺忪的孔方也是一愣。
当……当……当……
书院正殿之后的钟楼上传来悠远的钟声，大师兄孔方看过雪地又看向穹庐不由的有感而发，沉声长吟：“朔风吹雪二更初，晨钟起时云未除……”
不过孔方沉吟到此时却思路忽地一滞，眉头一皱接不下去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出。”
许年笑着走向庭中，“大师兄早。”
“千树万树梨花出，梨花出，接得好，吾不如。”
大师兄孔方本就是个端方持重之人，此刻听到许年的续句，斟酌片刻便少见的出言一赞。
“大师兄、小师弟，今天都好早啊……”四合院样式的寝舍庭院中房门接连打开，书院新的一天开始了。
……
今天是端木教习的课程，老师是一人，学生也同样只有一个。因为今天这部分《九章算经》的内容其他学子早就通读，而陶朱台的新人只有许年一位。
本来这种一对一的教学，端木教习是可以图方便省事直接叫许年去他的静笃书斋的，但是向来以律人先律己心态为人的他还是和平时讲课一样把课堂安排在了鸱夷讲堂。
宽敞华丽的鸱夷讲堂中只有许年一个学子，适才端木教习讲学完毕之后，他正遵循着教习吩咐针对《九章算经》写着听课心得和总结。
说实话，对于这陶朱台的立身神书九章算经，即便许年现在已经能够通读背诵，但学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前生的他便是文科生，也像大多数文科生一样对数学不感冒，偏科的厉害。
如今面对这古籍版的数理之学，他的进度有些慢，远远没有达到端木教习的预期。
“先生，请过目。”
约莫两炷香后，许年将面前折页书写完毕，恭恭敬敬的递向前去。
台下的少年小心的观察着先生的脸色，却见端木教习的眉头渐渐皱起，这是不满的表现。
“许年，你的商功法和均输法理解上还是有些偏颇，以你之才不该如此。”
端木教习放下手中少年所书折页，似是觉得少年对待九章算经的态度有问题，故而声音变得严厉、目光变得严肃，“陶朱台立身之学便是九章算经，虽然它威力不及讲武堂的《武论》，底蕴也不及文韬阁的《韬略》，但是只要有志于在知命之后有所突破之人都会前来精研修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命之后便是耳顺、随欲、逾矩等境界，可九章算经和这些有什么关系？知命之后的修行者在书院中似乎也不超五指之数。
“弟子不知。”心有疑惑的许年老老实实的作答。
“九章算经，天道之理，知命境即为初窥天道反哺己身，耳顺境为熟知天道，可为己用；随欲境，欲乃理之界限，天道天理之内随心所欲；而逾矩境则是突破天道限制……”
即便是想来心神稳定不溢于言表的端木教习在说道逾矩这两字时，也不由得面色和缓露出了向往之情——为元一书院赢下整座九秦山的希伊先生便是逾矩境。
“借助神书施展神通术法，你以几分力出招，以什么线路出招，追求的是威力强、是速度快还是两者兼有，除却你本身的功法熟练度和本能理解外，这些角度、力度、线路等等都和九章算经有关，为什么同境界之人也有高下之分？这便是答案。”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知理方能破理，若想终有所成，九章算经是绕不开的，你……明白吗？！”片刻的失神后端木教习复又面色严肃且加重了语气。
“弟子明白！”
此前的许年的确对九章算经有些不感冒，但现在听闻端木教习所言后，对九章算经他不敢再轻视了。
审视自身，冷汗连连的少年发现由于自己进学以来甚是顺利不知不觉间有些心境上有些飘飘然，而端木教习的这番话，正好将其警醒。
屋外虽有大雪，但是讲堂内没有火盆却温暖如春，这全赖于阵法之功。
片刻的安静之后，端木教习的语声依旧严肃：“今天之后，书院年前的课程也就结束了，在这一段时间内，你要精读算经，每天写一篇心得，每七日交于我过目，不可有丝毫应付懈怠，你能否做到？”
“弟子可以做到。”
有严厉且负责的老师对学生而言是一大幸事，曾经也是老师的许年很是珍惜。
“好，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七日之后去书斋找我。”端木教习见到少年真诚的目光，也稍觉欣慰，语声也温和了些。
……
走出鸱夷讲堂，少年发现道路上的积雪又厚了寸许，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激发了少年心中的那颗久违的童心，回想着九章算经中方田篇和勾股篇中的内容，他真灵运转施展功法，在雪地中跃起。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抛去不必要的动作，少年身形骤然加速；聚力于一点，力量最强，真灵汇聚与指端点向雪地；周长相同，圆的面积最大，少年高高跃起，以臂做枪凌空虚刺施展血战八方……
这些内容在九章算经中都有提及，许年前生中所学几何、物理中也有涉猎，但是在端木教习敲打自己之前，他是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的确就如教习所言，自己曾经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而且自己仗着有十二册必背神书打底，悟得神书越来越多，但其中精要掌握的却越来越少。
浮于表面而不求其深理，这或许就是自己数月来修为不得寸进的原因。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封年节、传承
大宋雍熙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封年节。
卧龙大道两侧在十八日晚便高高挂起了红灯笼，封年节庆典的气氛也从灯笼高挂的这晚便浓郁起来，参与准备庆典的不仅有学子还有乐呵呵行动起来的先生们，书山艰深难行，修行之日苦闷寂寞，有热闹的节日稍作调剂正好应了劳逸结合这句话。
十九日的清晨，冬日虽寒却有明媚的阳光，但凡阳光到处皆似有初春之暖意。
在进入元一书院的元一门殿之前，书院隆承三十八年、三十九年，雍熙元年，二年、三年五期学子合计四百八十余人整整齐齐的横着排成五个阵列。
此时此刻无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所有书院学子统一着装。
头上戴的是前低后高的黑色儒巾，儒巾之后垂着软带一双；身上穿的天蓝色为底的澜衫，这种澜衫虽整体为淡淡天蓝色但在领口、袖口、衣襟侧边、底边和双摆等边缘处全是近乎黑色的深青，如此天蓝和深青的对比显得学子们更为精神抖擞，英气勃勃。
封年节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祭祀大典便从这晨光初至时开始了。
“时值封年之节，朔风不减冬寒，青松翠柏却现春意，元一上秉承昊天之意，下承黎民之心，修持神书之力……”元一门殿二层楼台上面向诸位学子讲话的是书院掌舵人冯副山长。
许年作为雍熙三年学子中的佼佼者，是和两位赵家小王爷，和桑家姐妹两人一同站在第一排的，也正因此能将二层门楼上的冯副山长的样子看个真切。
正所谓人靠衣装，今日大典中的冯副山长自然不会穿那一身劳作时的老农打扮，今天的他身着深黑色缀回字金边的祭袍，头戴高高的黑色峨冠，辅以颌下一把飘逸的银色短须，让其精气神也与常日完全不同。仅仅是一眼看去，便觉的副山长大人身板如同渊临岳峙的九秦险峰之松柏，更遑论细细再观之后，老者那引人注目、褶褶生辉的眼神。
语云：“脱谷为糠，其髓斯存。”神之谓也。“山骞不崩，唯石为镇。”骨之谓也。一身精神，具乎两目；一身骨相，具乎面部。他家兼论形骸，文人先观神骨。开门见山，此为第一。
出席书院封年祭的冯副山长此刻精气神俱在，可谓神完气足，他正在以真实的自身为写照在向在座学子们表明什么才是人中龙凤般的君子风度和气质。
许年看在眼中，赞在心里，要知道在他的所见所闻中，即便是前生的电影电视剧中他也没见过有这般的君子之风。这样的外表气质当是先得老年爷眷顾，然后又一直经历着神书典籍磨炼而出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两相合并才能出现的。
从那并不宽阔的臂膀上许年似乎看到一位曾经气吞山河乾坤万里如虎的的英雄豪杰……
冯副山长不常出现在诸位学子面前，今次的许年借着这宣读祭词的机会好好的观察了一番这位地位尊崇的元一书院掌舵人。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诸子前行！”
不知为什么，如此本应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祭文经由冯副山长之口宣读下来却显得那样有煌煌天威，似是真的能够上体昊天，下接苍生。
在冯副山长的祭文宣读声结束之后，数百名学子齐齐三躬身，这三躬身虽姿势大体相同，但是弯腰角度和含义却有显著区别。
其一躬身，身姿直立，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拱手而拜，此为上祭昊天；
其二躬身，身姿微弯，与直立时约呈三十度角，同样是左上右下拱手而拜，此为拜至圣先师，苍生黎民——实际上晚辈向长辈行礼也是这般躬身作揖。
其三躬身，身姿弯曲，与直立时约呈六十度角，一样是左上右下的拱手行礼，此为三拜社稷大地。
许年在进学之处的元一礼仪课上就知道了这般行礼的深层次意义：如此三次躬身行礼，对应着天人地三者，符合现下朴素的世界观。
而这三个不同的躬身角度却更有其含义，祭祀上天之时身姿直立说明读书人修行者顺应天意却不盲从；祭拜先贤与先民行长辈礼则是感念先人之功德，表示永不忘记；祭祀大地近乎六十度的弯腰则说明了世人对于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养于斯的大地母亲极尽尊重感恩之心。
如此三躬身而拜，对天地人的就表面上和内涵中的尊敬程度而言，应当是地为首，人为重，天为末，其中隐隐有着付出与索取，敬畏与奋斗、传承与延续的至理。
队伍缓缓前行，雍熙三年的学子们人数最多，也是排在最末尾，跟着诸位学长学姐们走在卧龙大道方正干净的石板路上。
道路两侧有高高挂着的红灯笼，静室和讲堂门楹边上有写在红纸上的吉祥话和吐故纳新、迎财辟邪的桃符……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节日的喜庆。
队伍的目的地是元一正殿份属东西两侧的文庙和武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百余学子排列着整齐的队伍来到元一正殿前的广场，首先是相左而行，那里便是文庙。
文庙飞檐挑角在外看去颇为雄伟且占地广阔，但踏入之后却发现其并不豪华，陈设上甚至能称得上简单。
地面是青石铺就，二十余根巨柱就耸立在这青石上将大殿支撑，墙壁上挂着的都是先贤神书中饱含天地大道或者人生至理的名言，而正中香案上所供奉的却非是塑像、画像。
上面有的只是一捆不知何种材质编制的草绳、一片有刀痕裂纹存在的龟甲、一方撰有铭文的铜鼎、一卷捆扎成卷的竹简和一叠发黄的草纸。
文庙，祭祀先贤之庙宇。
先贤先师，有大道之理传与众人，也有怡情心语见著与笔端，这些先贤先师不知何姓何名，也不知在何处何地，但他们留下的神书却始终影响着双月之下的人们。
除神石点化、才具天授外，神书之语何以流传，神书之道何以延续？文以载道，何以载文？
不管其他学子是何感受，许年再看到那香案上的五种物事之后，顷刻间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这就是传承之物。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交换节礼
双月之下，神书是为先民安身立命之倚仗，神书是为薪火相续之传承，也因此在这方世界里，“文”总是在“武”之上，也因此武庙中的所见给许年带了震撼远远不如文庙。
同样的形制和规模，但香案上供奉着的却是十几张画像，据说这些都是出自元一书院有功于书院、有功于家国、有功于黎民的将军。
真实的画像比起文字传承之物，当然少了许多底蕴。
武庙中和文庙一样同样都是冯副山长亲自主持上香祭拜、祭文宣读等礼节，诸事完毕之后来到宽敞广阔即便再有五百学子也不显得拥挤的元一正殿。
这里是整个封年节祭礼的结束终章之地。
踏入元一正殿，映入眼帘的是早就布置完毕的书案和蒲团，最前方一长排是书院教习教谕山长的位置，其下堂中以五点分布的则是学子和讲郎督导们位置。
在督导们的引领之下，学子们依次落座，这时许年才发现自己所在雍熙三年的学子们处于其他四期学子的正中心。
“封年之节，取掩而再生之意，亦有动静结合之理……”
依旧是冯副山长的讲话，低年级学子兴奋激动、高年级学子淡定从容。
“……饮水思源、酌古沿今，薄酒共饮，兽酯共食。”
且说，在听到冯副山长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许年只觉得腹中有些饥渴，因为整个仪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接近午时，适才上山长那薄酒共饮兽酯共食之语，莫非是要开饭的意思？
就在许年颇为乐观的猜想之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几个高年级学长面色有些愁苦，这又是为何？
疑问刚刚升起，但随即他便知道了原因。
十几名书院斋夫挑着担子稳步入场，一人挑担一人分配，没过多久，学子和先生们面前的书案上便多了一瓷碗酒和一大块肉。
酒是浑浊且带有沉淀物的酒，肉是散发着腥气没有半点调料盐粒的水煮白肉。
这，就是忆苦思甜的意思么？
许年这倒是理解差了，元一正殿中每年的封年节宴中的正菜就是这两样，这是源自于先民时代的习俗，现在看起来质量低劣的薄酒和难以下咽的白肉在千年之前可都是无上的美味珍馐。
薄酒酸涩、白肉肥腻，在冯副山长第一个动筷之后，先生和学子们紧接着都在努力消灭这各自前方的主食，这些，是需要吃完的。
……
时间流逝，正午的钟声也已经响过，众人面前的薄酒和白肉也全都被解决完毕，至于是甘之如饴吃的津津有味呢，还是真灵包裹强行下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所有先生走后的各期学子见面与交谈！
没错，人们发明节日的初衷或许是会出自热闹、纪念；开办宴会的初衷或许是为了庆祝和祈福，但是最后都会变成一种，那就是社交，今天的封年节节宴之后学子与学子间的互动社交才是关键。
“这是我给大家打造的小玩意，来，一人一个。”
先生们走后，整个元一正殿仿佛是被解放了一般，学子们的兴致都高昂了起来，这首先的事情当然是要和好友们交换年节之礼了，面色带笑的叶德章从澜衫大袖中掏出了一个包裹，展开一看，闪着金银双色流光的铁枪枪头，精巧的露指手套、闪着蓝蓝幽光的指虎还有一对黝黑的臂甲。
“许兄这枪头是你的，单独拿着可以用作短剑，若是想用长兵器，那就随手找个直立的木棍卡在卡槽处即可，枪头上的符文激活可以加强木质枪杆的强度。”
“德章兄，有心了。”知道这是来自与同伴心意的礼物，许年也不推辞，直接收下还在手中灵活的挽了个枪花，一尺多的枪头重量轻了点，但胜在方便。
“许兄客气，这些东西的材料还都是公中学分换来的，我只不过是加工下，还涨了锻造的熟练度。”
出身小木匠家的叶德章呵呵一笑挠了挠头，随即又拿出那精巧的铁片半指手套递给了萧飞燕，“飞燕姑娘，这个是你的，我在里面加了深潭寒铁，以后用这东西熬药炼丹一准不会烫伤……”
“李兄，这个臂甲是你的，我看你的剑术路子是快剑一系，进攻多而防守少，用上这东西事情紧急之时可以格挡……”
“潘兄，指虎是你的，我记得你早就想淘换一个，却没发现合适的……”
作为入试之时便和叶德章同住一间临时寝舍的许年，笑呵呵的看着叶德章分发着经过他仔细观察后所打造的封年节礼，似是也看到了同伴们的成长。
“我这里的有的就是丹药，不过这一瓶金风玉露是许大哥的，其余我炼制的初阶回春丹一人一瓶，凝香丸一人一瓶、聊表心意、聊表心意……”
“飞燕妹子的丹药药效快要比拟进学五年的学长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萧飞燕也在发放着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许年在接过那闪着青芒的玉色小瓶看到上面的金风玉露四字之时，便知道了少女的良苦用心，如此珍贵却性价比不高的药材，定然是少女细心观察后所选择炼制的。
这种战斗之后恢复一定时间真灵元气的丹药，和自己那子弹时间的后遗症恰好相配。
“这是我查找资料分析大家招式使用的一点心得，实在是没什么特长，大家看看，若有裨益也是好的。”李思故颇为不好意思的从怀中掏出四个小册子分给几人。
“礼轻情意重，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诸位同年我的是一些小饰品，诺，大家分分，这个是月狼之牙，戴上后有助于感知风向流动；这是火烈鸟之羽，真灵灌注后能发出火焰，在野外也是个生火的好东西，这个是……”
御灵峰的潘良策此刻也献宝似的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东西虽普通却各有小小妙用，能看的出，他准备了好久时间。
“许、许兄……”
就在许年想要拿出自己的礼物与几人分享之时，身后传来的熟悉的断续话语声。
回头一看，果然是草原少年。
第二百三十七章 草原少年的暗恋
且说封年节热闹的庆典和并不美味的节宴结束之后，各位先生们也很是识趣的陆续离开宽敞的元一正殿，将这欢庆时刻留给了在场的近五百名学子。
没有先生们在场，学子们自然也是没了拘束，在一片欢乐声中各自交换起年节之礼来。
这刻，许年听得身后有熟悉的身影传来，但见是许久不见的赫连十九，不禁哈哈一笑：“赫连，这些日子课业繁忙未曾见面，我正要去找你，在桑同年的丙组还不错吧？修为有没有道志学高阶？”
“桑同年对我不错……”
“是哪个桑同年，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赫连你修为进境挺快嘛，桑同年提供的修行资源定然不少……”
赫连十九的话还没说完，叶德章和潘良策两位曾经的室友便笑哈哈的走上前来拍了拍肩膀，其中的玩笑之意让草原少年有些赧然，不过进学半年修行有成的他随即便是调整好了心态。
“许兄、潘兄、叶兄我雕了些小物件，送给你们。”
言罢，便从大袖中取出几个木雕递给三人，许年的是以自己为形象的五寸木人，潘良策的是展翅翱翔的苍鹰，叶德章的则是威风凛凛的下山猛虎。
“雕工不错。”手中之物的精巧和草原少年想来粗豪的形象对比强烈，这让许年几人很是意外。
“都是小时候在部落里学的……也不怎么样……”赫连十九听得众人之赞，不由的便是谦虚起来。
“赫连，这是我写的一首小诗，送与你共勉之。”许年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管尺许长的小卷轴递过。
“许兄，有我们的吗？”
“来看看许兄大作。”
“自然是有的，别急。”
在笑声之中，草原少年展开了手中卷轴。
幽谷同为猎，共斩暮中蛇。
但观赫连刀，龙雀铸镮锷。
惊心默无言，自得阅古乐。
师长言在耳，齐为所获贺。
归时见月升，酒醒见月落。
恍然如梦寐，昨日诚不错。
伸展开来的檀皮洒金宣上以清峻的行楷写着六十字，平铺直叙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什么深远或深刻的含义，只是淡淡的叙说却让心思简单的草原少年颇为感动，因为诗中所言就是三人初出青龙城后第一次在山谷中捕猎之事，也是经过那次事件，两人之间的友谊才建立并加深的。
“写的不错，还是许兄才高。”
“给我等的诗作之礼也不能糊弄。”
“咦，赫连，你包里的这个木雕是送给谁的？”
“雕工很精细，拿出来看看呗。”
就在赫连十九将诗作卷轴收起之时，潘良策和叶德章看到了其袖中的另一个木雕，不由得纷纷出声
“这……这是……”随着修为的提高，心性也随之沉稳的草原少年忽地好似被人发现秘密一般脸色刷的就红了，口中之语也短短续续起来。
最后拗不过大家玩笑似的催促，本性实诚的草原少年还是将袖中的木雕取出，虽然只是略略，但也许年几人也看的十分真切，看那发式和衣衫造型，这明明就是桑家二小姐桑奕奕。
身为朋友，在见到这木雕之后，三人并未过多惊讶，因为他们早就在往日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草原少年倾慕桑家二小姐的端倪，此时此刻有的只是少年心性中的好奇与鼓动。
“赫连，东西都做了，怎么还没给桑同年送去？”
“莫非是不好意思么？”
“封年节的礼物而已，这样赫连，我们去给你创造机会。”听着两位同伴的鼓动声，许年也觉得应该推动一把，总不能让自己的好友总是单相思的样子，成与不成总得一试。
“那，那样不好吧。”赫连十九的确是没敢将这礼物送出，他刚才送的只是如给潘良策和叶德章一样的普通动物木雕，此刻听了许年等人之语，心下跃跃欲试的同时，更多的却是迟疑。
“那有什么不好，赫连，你等着。”
此刻的许年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和萧飞燕李思故两人耳语几声，便只身走到丙组几人的聚集处，向这那温婉不失英气的少女拱手一礼：
“桑同年封年节吉庆，自进学以来桑同年照拂良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许年从手中取过一支卷轴递上，这是他前些日子就准备好的，虽然不是刻意送给桑闲闲，但其中内容也大体上适合眼前的桑家大小姐。
“年节吉庆，许同年太过客气，我哪有什么照拂，上次试炼山谷中还是在你的帮助下我才能成功脱身，若是这般的说辞，此礼我是断然不受的。”桑闲闲心思聪敏且为人谦和有君子之风，此刻素手掩嘴笑语晏晏半是玩笑、也半是推辞的看着许年，就是不接。
“既如此，那就是以朋友身份赠与年节礼如何？”许年哈哈一声笑道，话锋转变的也是很快。
“友人之礼当然是可收。”
接过卷轴之后的桑闲闲，同时取出一枚小巧的五边形玉石坠饰，“这是回礼，玉牌上刻着恒温阵法，用少许真灵激活就能持续一个时辰。”
“姐姐，你的这恒温玉不是说给我的么。怎么给了他……还有这恒温玉刻制不易，可不是什么礼都能拿来换的，喂，许年你拿的什么礼来的，我倒要看看……莫不是空手套白狼的么？”
许年刚要说些感谢的话，边见桑家二小姐桑奕奕走了过来，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石坠饰，其言语急促且表情甚是愤愤。
“奕奕，同时同年，你是怎么说话的？”桑闲闲的斥责之语刚刚出口，那边的桑奕奕便满不在乎的拆开了那尺余小卷轴。
“咦？”
“好诗！”
“你想追我姐姐？”
旁观者三种不同的表现，一者是惊奇，一者是赞美，最后则是出自满是狐疑的桑家二小姐之口。
再看向那尺许卷轴上的一首五言八韵诗，桑奕奕的狐疑也并非没有道理。
由来称独立，凤鸣与西城。
柳叶眉间发，桃花颊上生。
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
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
悬知一顾重，别觉剑舞轻。
落款：西凤有佳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少年心思、乐不可支
也不怪桑奕奕有此疑问，实在是许年所书的这首五言八韵诗中所言对桑家大小姐极尽赞美之情。
“小妹，休得胡说，这不过是赋得诗中常见的比兴与夸张。”桑闲闲落落大方，倒是没有小女儿作态，反而是解释了一番。
“不错，奕奕姑娘，我所书之诗明赞桑同年绝佳容姿，实则是赞令姐绝世之才，这都看不出来……”
“谁说我看不出来！我就是说这太浅薄，哼！”
许年笑呵呵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桑奕奕像炸了毛的猫咪一般咋咋呼呼，这倒也很符合她以往的急急匆匆、马马虎虎的样子。
“算你写的不错——不过，姐姐有的，我也要有！不行，你给我姐写了诗当做礼物，那有我的没？也要给我写！”
不知怎的，桑家二小姐眼珠忽然一转提出了要求，但，这正中许年下怀！
不错，今次许年的确是打算给桑闲闲送一份礼物，毕竟无论是在试炼中还是修行中，同为书院佼佼者的两人交集不少，帮扶也很多，礼尚往来一下也是应有之意，不过在适才见到好友草原少年之后，他送年礼的方式稍稍做了变化，他就是要激桑奕奕，让她自己升出索要节礼的想法。
“此前并未准备，不过这又有何难？我那边有纸笔，现下就能写就。”许年哈哈一笑，此刻请君入瓮矣！
“好，不能比姐姐的差。”
“那是当然。”
说话间，桑闲闲和丙组成员，还有七八个看热闹的同年都来到了甲组许年的书案旁。
此刻的书案上已经放好了纸笔，这些都是许年刚才吩咐萧飞燕和李思故去取来的，书院中就是文房四宝多，准备起来也没花费太多时间。
“怎么了，写不出么？”
“小妹，有这样要里礼物的么？”
许年来到书案后举笔端坐，却是未曾落笔，这让桑奕奕似是逮着机会一般狠狠的冷嘲热讽一句，不过她随即便在姐姐桑闲闲的责备中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当然是写的出，不过这也要有感而发，刚才我看的是殿内巨柱，莫非让我马马虎虎的把你写成个木头么？”
“你……”
或许是因为封年节的热闹所致，许年的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面对桑家二小姐的嘲讽也能心态很好的适时反击。
“有了……”
许年不理桑奕奕的反应，故作惊讶的看向草原少年并指着他袖中的木雕道，“那个木雕怎么这么像你，赫连拿过来看看，我要即兴赋诗！”
“什么木雕？”就在桑奕奕糊涂且诧异之时，草原少年满面通红的从袖中取出了木雕放在桌上。
“好像，赫连你雕刻了这个，怎么送我的却是个木雕凤凰？”大大咧咧的桑家二小姐恍若什么的都不晓得的喜孜孜拿起那木雕，“赫连，这个也送我好不？”
“好、好、好……你喜欢就拿着，本来、本来就是……”草原少年这几个月的修行养性再次破功。
“那就这么定了。”桑奕奕将那木雕拿在手中把玩。
“奕奕姑娘，写好了。”这时许年的声音传来，再次将众人吸引过去。
“好、好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丙组跟过来的一名学子，看到墨迹未干的宣纸上清峻的行书在赞叹之余，摇头晃脑的将其慢慢长吟出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开头一句便吸引了听见此语的学子凑过来。
而这时，桑奕奕也颇为惊讶且惊喜的看着这首诗，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说的我么……”
“那木雕刻的是你的形象，那这首诗也就是写的你喽。”许年呵呵笑着一指桑奕奕手中的那木雕——木雕上的佳人眉目如画、栩栩如生，襟带飘扬堪称静中有动，又是微微回首，顾盼之间可不是就个倾城倾国、绝世独立的佳人！
说起来，这时许年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件出自草原少年之手的木雕，和自己那件相比，这个木雕细节上可要胜过了太多，不仅是衣带纹理天然，服饰配饰都曾为桑奕奕所佩戴，就连那最难也最关键的眼神也是灵动无比，久而观之，恍惚间这就是个活过来的桑奕奕。
心中有情，手中有情，所雕刻之物也自然有情！
由此，赫连十九的用情至深可见一斑。
“木雕好，诗也好……”
“不错，两两正配……”
“奕奕姑娘的年节礼可不一般啊……”
“赫连，恩，我拿了你两件礼物，我也再送你一件。”纷纷议论和羡慕声中，桑奕奕好似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便拿出一柄三寸长的精美小刀，“听说你们在草原时都用小刀割肉吃，那这个送你，这是我从青龙集市上淘换的小物件，别看小，可锋利着呢？”
“好、好、好……”呵呵呆笑中的草原少年如获至宝，半张着嘴巴只知道说好，不过手下却是利索且快速接过那柄小刀。
此刻的许年悄悄离开书案，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木雕、诗作，和呆笑的草原少年身上，有新凑过来的同年赞叹声中不明所以，多是以为这诗和这木雕都是赫连十九所作，对其也是高看了一眼。
“赫连，以后你教我木雕如何？当做交换，我就教你修行咯，怎么样？”
桑奕奕对其感观变得更佳，被木雕技法所吸引的她不由得便是说出了互相学习之语，这让赫连十九乐不可支，半张着的嘴笑起来更大，更是呆呆的了。
“问你呢？行不行？”没听到回应，却只是傻乐，这让桑奕奕又回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直接问向草原少年，而草原少年这时也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应声：
“好、好、好，当然好，奕奕你说的当然行、当然好……”
一连串的好字和行字，让桑奕奕闻声不禁一笑，这一笑又让草原少年给看呆了。
“许大哥，小妹的礼物还没给呢？一定要比桑家姐妹的好。”
人群中的许年正在为好友能得到其心上人的亲近而感到高兴之时，耳边却是传来了出身黄龙府少女悄悄的话。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执拗的公输后人
却说就在许年巧妙操作之下，不知不觉中赫连十九变成为了这处的主角，在看到好友成功引起其心上人的注意力之后，许年便悄悄的退到人群之中，不曾想这时耳边却传来的萧飞燕讨要礼物的话语。
“飞燕，这是你的。”
许年笑着便将一支竖筒装卷轴递了过去后又悄声道，“那是片刻写就，这幅可是思忖了许多时日。”
“真的？”少女美滋滋的仰起小脸。
“那是当然！”许年笃定的点了点头。
人群包围中的赫连十九已经在学子么的鼓动下开始现场表演雕刻，而坐在人群之外的两人则是将许年所书的封年节之礼给打开了。
“昔时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
今日逢节更无忧。
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起飞花风盈盈。
当喜，花开并不仅春风。
试问盛景谁得见？
飞燕，来时相遇霞光中。”
静心装裱的卷轴上这首意境极美的长短句，呈现的是许年清峻飞扬的小楷，承载更多的却是许年对少女的谢意。
“真好，我很喜欢。”并没有和他人分享这般喜意的萧飞燕低低的说了一声便喜孜孜的将其收起。一时间，正殿之中虽然吵闹，但少女的双眸却只落在许年的身上。
……
“怎么回事？你这是要以大欺小么？”
“高年级的学子又怎么了，那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哼，我做事何须别人置喙！”
忽然人群中刚传来一阵骚乱，许年当下便起身走了过去，而来自黄龙府的萧氏少女则是皱皱眉头，很显然她对这打破两人间微妙气氛的骚动很是不满。
“用这把刀换你身后背着的那把，拿来！”
“休想！”
许年挤进人群时看见的是被丙组几人挡在身后、向着来人怒目而视的赫连十九和一个未曾见过的天工馆高阶学子。两方人的焦点便是在于，适才去取年节礼物时被草原少年一并拿来的黑铁长刀。
“这位学长，身为前辈如此强取豪夺晚辈之物，有些不妥吧？而且，这里可是封年节节宴所在的元一正殿！”来到丙组几人之前，许年反身面对那满是不屑之意的高年级学子。
“元一正殿又如何？哼。”
那高年级天工馆学子哼了一声眼珠一转又道，“我用我的兵刃和你换，这可是接近唐阶的神兵，岂不是比你身后那块黑黝黝的铁块好的多，这哪里是巧取豪夺，我还是吃亏的一方！”
“那就是强买强卖。”笃定对方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许年毫不畏惧的答道。
“你说我公输止强买强卖？哈哈，笑话笑话！”此高年级学子对着众人冷笑。
原来眼前的这位高年级学子名叫公输止，公输、公输……这个姓氏莫非是和希伊先生的大弟子公输均有关？保不齐便是公输先生的后人，这可难办了。
就在许年心思急转，猜测对方身份之时，只听公输止又道：“实话说了吧，我看上的不是那柄刀，而是制作那刀的材料金曜陨铁。”
“金曜陨铁？”
“不错，我在书院修行五年，专精于兵刃制造，年后便是下山行走之时，不过按照书院规矩，学子想要下山除了有教谕大人的首肯，还需要完成以一番试炼或课题，我的课题便是研发出最能百分百发挥真灵以及元气效果的合金配比，到目前为止试了许多次并不成功，经过查找资料，我才知道其中所缺的调和之物正是那来自长庚星的陨铁，也就是金曜陨铁。”
公输止说到这里，忍住心中的急切之意，稍作停顿又道，“这样吧，你若是不喜欢我的这柄刀，我还可以按你的要求定制并能保证其不下于宋阶水准；或者就简单的用学分来换，要多少学分你提。”
听到公输止的这般说法，许年和桑家姐妹等人皆是看向身后，这公输止除了开始的言行恶劣外，现下提的条件还蛮有诱惑力，也因此自己等人都做不得主，只能由草原少年自己决定。若是决定交换便是无事，若是不想交换，而且公输止依旧强迫，那么就是许年等人为好友出头了。
“不卖、不换。”草原少年抱着这把甚少离身的黑黝黝铁刀，语气极为坚定。
“一百学分！”
公输止冷冷出声，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叹，这才书院中真的土豪，一百学分说拿就能拿出来，这也从侧面能看出看来公输止的技艺高超，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他是不可能赚到这么多学分的。
“一百学分加一把定制宋阶武器。”公输止加码，对于他来说这些学分并不重要，以他的技术能轻轻松松在青龙集市上卖出东西刷学分，重要的是研究时有设备，练习时有耗材。
“不卖。”
“一百五学分，两把定制宋阶武器。”公输止继续加码。
“不、不卖。”草原少年的回答依旧如此，这可是一百五十学分啊，许年分明听到了许多因惊讶干涩而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百七……”公输止还要继续向上加。
忍了好久的桑家二小姐终于忍不下去了：“你这人好生没道理，我们赫连已经说过不卖了，你怎么还在纠缠，以学长之威做这等事你难道不感到羞耻么？还有什么前辈的脸面？”
“羞耻？脸面？只要我的课题能够完成，那就能将所有符兵的品质提升一档，只要我的课题能够完成，这些东西不要也罢！”公输止毫不在意，依旧是目光咄咄的注视着众人身后的草原少年。
这人究竟是什么性子？不通人情的技术宅么？或者是死心眼且狂妄的天工大师？
看着眼前这人不依不挠的样子，许年大致了解这人的心性，也从周围学子中打探到了他的身份——果然是公输均的后人，而且天工造物的天赋极其强悍，灵感到时甚至能与教习比肩。
这种人认准一件事后，太难劝说、常常认死理，而且以此人的背景和实力，即便发生冲突，板子也多半会落到自己这方身上。
得想个办法，许年大脑急速运转。
第二百四十章 寻找金曜陨铁的条件
前生常常听人玩笑似的说过一句话，以某些人的价值观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钱所办不到的，如果有，那定然就是钱不够。
在书院中的一般等价物除了普通的金银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学分，而因为天工造物技艺极其高超而从不缺少学分的公输止此刻不断加价的行为，就让许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句话。
“金曜陨铁很难找么？”许年转开话题，想从来源方面入手解决此事，因为现下的情况是这位公输止对书院的价值更大，硬碰硬有些不明智。
“哼，这是自然，金曜陨铁乃是长庚星所落之石，几百年前听闻有过掉落，他这把铁刀说不定就是那时候所炼，只是可惜啊可惜，这等锻造之法明摆着就是暴殄天物，还不如交给我回炉试试改进合金工艺配比……”说道专业性事务上，公输止就侃侃而谈起来，似是忘了适才争持的焦点。
“这柄刀是我朋友部落传承之物，有极其重要的纪念意义。卖是断然不可能卖的，不知还有没有其他途径得到金曜陨铁，我等或可尝试找寻一二……”
许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公输止打断了。
“你想去找？我也不是没发过寻找金曜陨铁的任务……先不说你只是个新人，在学成之前根本就没有下山资格，就算能下山，远在北疆的青龙山山脉去过没？那边有个炎火之山据说是几百年前长庚星落是撞击形成，那边许是有些金曜陨铁的残留，不过与炎火之山中取物，向来都是耳顺境以上的精通轻身功法的高阶修行者才能办到，唔，除了精通轻身功法，最好还能有极寒领域，或者有个能加持极寒领域的修行者……我看你，也就是个而立境的样子，修行上刚刚入门，即便你去了炎火之山，也只能是去送死吧……”
公输止长长的一大段话，听着啰嗦繁复，但归根结底透漏的就是一个意思——许年这些人绝不可能办到。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言，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
公输止所言的炎火之山便是火山，听他的口气这还是做活火山，不过许年关注的点并不在这里：“你是说与炎火之山中取金曜陨铁需要极快的身法？还要有极寒领域？没有极寒领域但有能化冰引霜的神书功法可否一试？还有这金曜陨铁在炎火之山中好找吗？”
“嗯？你想去试？”
公输止颇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态度说道，“炎火之山山腹之中温度极高，可以融化金石更遑论肉体凡胎之人，所以进入其中取物要有极快的身法速度，降低被炎火烤炙的时间；极寒领域有最好，没有的话只要能有转化真灵元气为有冰霜之力的护体真气那也可以，不过这就更强调身法的敏捷和速度的快慢……”
语气停顿，稍作思索后公输止接着又道：“至于金曜陨铁好不好找……炎火之山的温度不能融化金曜陨铁，而且原生态的金曜陨铁通体黑色有金色纹理，只要曾经真的是长庚星落在此，那么在火浆之中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
言罢之后，公输止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晒然一笑道：“我和你这个小小新人说这许多干什么，徒然浪费时间，你是根本不可能在炎火之山之中取到金曜陨铁的——喂，兀那新人，还是你把那刀卖与我吧，否则我若是上报教谕先生，大局为重之下还是会让你交出来的……”
“不、不可能，先生们不会这么做……”草原少年恼怒且有些惊慌着。
对面的公输止则是冷笑不答，旁边的围观者也甚为唏嘘，是保留一个部族的纪念之物重要还是提升整个书院天工造物的强度重要呢？
当关于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讨论，发生在他人身上时或许能看个热闹，发出政治正确的呼声，但当这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时，则是那样的让人心情微妙。
热闹的正殿中，迎来片刻的沉默。
此刻只有许年的甲组学子和桑家姐妹的丙组学子还站在草原少年这边，甲组学子如此并不因为与赫连十九的交情，而仅仅是因为对首席许年的信任和习惯性的遵从；丙组学子如此则是因为长时间培养起来的团队之心，也可谓之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我是陶朱台弟子。”
在这沉默之中，许年站了出来。
“我是而立境修为。”许年又道。
“那又怎的？”公输止依旧在冷笑。
“陶朱台弟子最低下山行走的修为限定是而立境，我可以向教谕大人申请下山前往青龙山脉——而且我来自青龙山脉，熟悉地形。”看着那高傲的天工馆天才学子，许年平静的道。
“陶朱台的而立境？可以下山行走？熟悉道路地形？呵呵，去熟悉的送死么？”公输止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屑二字。
“我有冰寒之力的功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许年低吟出声，众人似是忽觉天色一暗，随即有如银月之辉洒落，但顷刻间便又恢复如初，留下的却是许年方圆三尺之内冻结的酒水墨液和辐射散开的冰花。
“而且，我的速度——少小……”
忽然之间众目睽睽之下的许年消失了，然后约莫三息之后，悠悠之声传来，“……很快。”
包括公输止在内的众人目瞪口呆的发现顷刻之间许年的手中竟然多了一块熟悉的酒帘——这东西分明应该在膳食院的酒肆旁挂着，怎么就跑到了这个毛头小子手中。
难道……不可能！
这才仅仅是个进学元一不到一年的新人，尽管新人中而立境很是突出，但也不可能有这般快的速度！
大多数人是这般想的，但许年身后的桑闲闲和不远处静静的舟小渔，以及人群中雍熙元年的两位天之骄子路青山、晚谕雪则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意外。
因为早就在那试炼山谷中，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许年异于常人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