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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历史柠檬精2     我在一人寻仙道txt下载     我在一人寻仙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搬砖的吕真

    吕真在搬砖。

    正儿八经的搬砖。

    刚去Z市那天,他就想过自己要搬砖,现在好像也并不突兀。

    炎炎烈日下,吕真搬起红砖将马背后的驮袋装满。

    前面的戴着草帽的矮小中年男人“吁”了一声,牵着马走上前面的狭窄小路。

    小镇里虽然不缺少汽车,但是这种偏僻的地方还是得依靠畜力。

    吕真擦了把汗。

    他的衣服脏兮兮的,长了一些的头发上也满是灰尘,皮肤晒得黑了不少,和普通的搬砖工唯一的区别就是双眼温和明亮。

    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清澈明晰,一眼见底,似乎具备一种看透人心的奇异力量,因而少有人敢直视。

    不过与有神的双眼相反,他的一举一动都气定神闲,带着股懒洋洋的味道,两相对比,便给人一种琢磨不定的矛盾感。

    “今天的太阳太毒了,上午就干到这里吧!”

    矮小中年人牵着马走下小路,把马拴在树荫下,取下草帽给自己扇风,露出一张黝黑的满是汗水的脸庞。

    把草帽换到左手,他的右手欣慰地拍了拍吕真的肩膀:“干得不错!一上午比那边两个人都干得多,我就说嘛,你这人看着不大靠谱,但是干活真是一把好手。”

    那张因劳累而过早老去的沧桑脸庞更加得意:“我这双眼睛,从没有看错过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偷懒摸鱼的,哪个是真能干活的!”

    “瞎吹牛!”旁边经过的一个老头笑道,“上次你找那几个过来,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走两步就喊累,干两天自己跑了。”

    “那是朋友塞过来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会要他们?”矮个中年人一边唾沫横飞地反驳,一边又使劲地拍着吕真的肩膀,“那你看小吕怎么样?能不能做?一个人抵你们好几人。”

    “这个确实。”老头点了点头,浑浊的双眼打量着吕真,“看起来不壮,做起来真是有力气!那么久也不累,是天生干这个活的。”

    吕真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苦笑道:“看着不累,其实还是挺累人,干一天得回去躺一天,否则明天根本起不来。”

    “是个踏实人。”矮个子中年人半开玩笑,半邀请道,“小吕啊,别去什么龙虎山了,那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几百门票,上回我们去了都舍不得门票钱,没什么看的,上山也是浪费钱,还不如跟着我们在这里多干几天。”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是搬砖的好手,多的不说,就半个月,保证你可以吃几个月不用愁。”

    吕真的嘴角抽了抽:“我或许……可能不大适合搬砖。”

    “谦虚了!真是谦虚了!”中年男人大笑,“你不适合搬砖谁适合搬砖?不过看你虽然晒得黑了点,身上还是细皮嫩肉,肯定不会干多久。”

    吕真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什么时候吃午饭?有点饿了。”

    “主人家做好就送来,我们在工地吃。”矮个子男人在吕真旁边的树荫里坐下,“真的晚上就要去龙虎山?那你晚上就坐老何的便车过去,他能带你到市里,后一截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盯住吕真的脸,思索道:“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你,视线就会被你吸住,可是看起来嘛你这张脸也不是很帅啊,和大明星比不了,可是就是耐看,看一眼就忘不了……”

    从脸上看到双眼,他似乎在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看到了自己心里的那点算计,心中莫名一慌,连话也说不下去,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吕真被看得一身的鸡皮疙瘩,倒吸了一口凉气,嫌弃道:“您要是女的,这话还能听,可是一个男的,胡须拉茬的说起来就有点怪了。”

    他故意用粗犷的语调说话,却也自然流畅,与人也能没有隔阂的打成一片。

    “哈哈哈,我家里还有个女儿,小吕啊,你来做我的女婿怎么样?”拍了拍自己的脸,中年男人把慌乱的感觉驱除,打趣道,“做我女婿绝对不亏,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绝对能闯出个名堂来。”

    吕真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好吃懒做习惯了,没车没房,还没存款,现在就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人员。”

    “唉,你这人就是太实在了,什么都不肯争,早上几个肉包一个都没吃到,这样要吃亏的。”矮个子中年人看着吕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后辈,“以后注意点,出门在外也要小心点,别带着点钱让别人给拿了。”

    吕真呵呵笑道:“应该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拿钱吧。”

    “你啊,还是年轻,总是要上几次……”矮个子中年人忽然拉了拉吕真的裤腿,向前一指,惊讶道,“你那只兔子要成精了!”

    “哦?”吕真抬头,正看到一只白色小狗惊慌地跑过,后面追着一只灰毛兔子。

    那兔子好似练过武术一样,跑两步后腿一蹬便追上了小狗,踢得小狗惨叫不断。

    小狗夹着尾巴跑远,兔子高昂着脑袋跑回吕真身边,仿佛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哈,这畜生还真的成精了!”中年人想去摸摸兔子的脑袋。

    兔子飞起一脚,身体在半空一转,把中年男人的手踢开,自身稳稳地落在吕真的鞋边,双眼隐约带着不屑,斜了一眼中年男人。

    “那么有本事?你也不怕遇见大狗把你吃了?”吕真看得好笑,蹲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这兔子自从跟着他一路南下以来,每天按时吃草,又随他走过那么多路程,或许还有他每日的炁的刺激的因素,现在皮毛发亮,体型也大了一圈,双眼带着迥乎寻常的光芒,看着有些妖异。

    矮个子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兔子吃过不少,成精的可从来没吃过,吃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兔子睨了一眼男人,脑袋亲昵地在吕真的手掌上蹭了蹭。

    一直到吕真带着兔子搭上便车,向着龙虎山而去时,中年男人还在念叨着兔子精的味道不知道怎么样……

    坐在后车厢内,吕真安抚着手边的兔子。

    向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换洗过后,虽然衣服还是一样的朴素,但是干净了不少。

    要是被人知道了他沦落到搬砖的地步,在异人界不知道是多大的笑话……吕真有点无奈。

    自他南下之后,不到一天就走破了一双鞋,不得已只能走一程,坐一程便车。

    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到崇山峻岭,跨越千里路途,见识过种种人生,他的心态更加平和,已然逐渐消除了与自身情绪的隔阂。

    情绪如波涛动荡,吕真意识却岿然不动,静观情绪起伏与人世变化,如同广阔无边的海底大陆,承载着波涛的动荡,静观沧海桑田,海陆变迁。

    丹田内的炁随着波动的情绪,也不断起伏,依然断断续续,却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自内散发出的温润之感令吕真少了许多尖锐,身上已经不见一丝一毫的杀气,已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感觉。

    走在路边,与普通青年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唯有一双眼睛带着奇特的魅力,使人一眼难忘。

    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吕真笑了笑,便不再多想。

    “明天,应该能到龙虎山了吧?”

    手上蓝色之炁涌出,裹住兔子的脑袋……

第七十四章 好久不见

    第二天一早,风尘仆仆的吕真就到了龙虎山下,身后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天色刚亮,龙虎山周边偶尔可见游玩的人群,隐藏在人群中的异人也不少见,应该是罗天大醮即将开始的原因。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不要跑太远。”吕真看向身后的兔子,向旁边茂密的丛林示意。

    兔子的鼻子抽了抽,似乎明白了吕真的意思,熟练地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这里是龙虎山,以这兔子的机灵与武力,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到它才是。

    吕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苍翠古朴的山脉,有点心痛。

    “龙虎山的门票要几百来着?”

    搬砖来的那点工资,付了龙虎山的门票好像又所剩无几了。

    吕真叹了口气,随着三三两两的游客走向售票处。

    ……

    “什么?我们可是老天师邀请过来的,也要买门票?!”

    “不管是谁邀请来的都要买票!”

    “啊,这……老天师那么没有面子?”

    “少废话,买不买?!”

    “……连点折扣都不打?”

    “全票不打折!买不起不要耽搁大家时间,没看见那么多人等着吗?”

    “买!谁说老子买不起,给老子来四张!”

    ……

    老天师确实没门面,排在后面偷听的吕真默默地从裤兜里掏出门票费,然后把剩余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回兜里。

    “吕真……”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吕真恍然回头。

    站在人群中的吕沅向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清冷的笑意:“好久不见。”

    打量吕真几眼,她又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瘦了,也……黑了。”

    ……

    吕真跟在吕沅身后,走进一所幽静的民居。

    吕沅解释道:“现在是旅游旺季,加上罗天大醮马上举行,龙虎山上客房爆满,所以我才在山下这里租了所房子,离龙虎山稍微有点远,但是好在清净。”

    “你等我很久了吧?”吕真扫了一眼院子,确实清净。

    “你先坐。”吕沅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给吕真倒了杯水。

    “谢谢。”吕真在吕沅对面坐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你真的与以前不同了。”看着吕真的模样,吕沅感叹一声,“以往你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阴郁,但走出吕家至今,你变得阳光了许多。”

    吕真指了指自己的脸:“晒成这样,当然阳光。”

    “你也会开玩笑了。”吕沅跟着笑了起来。

    她原本是不大爱笑,可是一旦笑起来,那清冷的脸庞便如芙蓉盛开,赏心悦目。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吕沅才说道:“也没有等你多久,自太爷让我来找你之后,我才住进这里。”

    吕真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这个不难猜。”吕沅放下杯子,“罗天大醮举行的话,这里会聚集异人界几乎所有年轻高手,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来见识一番?”

    手指摩擦着水杯,吕沅看向吕真的双眼,又轻声道:“在来等你之前,我先去那边看望了吕彩阿姨,她已经怀了身孕,孩子在年底出生,那么大年纪也不容易。”

    吕真双眼低垂,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语气已经冷漠下来:“她的事情和我无关。”

    “吕彩阿姨也有她的难处。”吕沅叹了口气,“她和吕度叔叔的结合完全是迫于压力,其实她……后来叔叔意外身死,吕彩阿姨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你才三岁,确实小了一点,她其实……”

    “我没有怪她。”吕真淡淡打断道,“既然她选择了自己的生活,而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互不相干最好。”

    “既然你不想听到吕彩阿姨的消息,那就谈些别的吧。”吕沅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你来龙虎山应该不是见识一下异人界的高手那么简单吧?”

    “龙虎山……”吕真悠悠看向龙虎山方向,“谁来龙虎山不想见一见那位老天师呢?我也想先见见老天师。”

    “老天师你可能暂时见不到,龙虎山近来事情很多,加之罗天大醮马上就要开始,老天师未必愿意见你这个麻烦。”吕沅说道,“而且王蔼也在山上,你要是上山的话,老天师确实不好光明正大地见你,见老天师的话最好在罗天大醮之后。”

    吕真收回视线:“王蔼一直在山上吗?”

    “在的,还有太爷也在山上。”

    说到吕慈,吕沅又补充道:“说起太爷,他老人家让我给你带些话,让你不要太忌惮王蔼,只要有他在,王蔼就不敢随意出手。”

    “不过你要是单独在外面闯荡的话,还是要多小心一点,王蔼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或者说任何一个十佬都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简单的话,怎么能够坐上十佬的位置?”吕真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对于十佬所代表的含义,吕真自然明白。

    每一个十佬都不只是实力强大,还代表了一方势力以及相应的手段,缺少任何一点都不可能成为十佬。

    所以吕真对十佬之一的王蔼自然也不敢小看。

    “你能够那么想,我就放心了。”吕沅笑了笑,“太爷还让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可能和吕家彻底割裂,因为你的血管里始终流着吕家的血脉,这点永远不会改变,而太爷也永远是你太爷。”

    吕真微微皱眉:“我不欠吕家什么。”

    “是的,你从小就独立,不欠他人什么东西,也不欠吕家什么,自小不管从别人那里拿了什么都会翻倍还回去。”吕沅轻声道,“但是你始终姓吕,还有你一身的如意劲都是在吕家学来的,这些怎么说得清楚?而且不管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人家都会联想到吕家,联想到太爷。”

    吕真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

    既然生而为人,要想脱离世俗人情的束缚,岂是那么容易?

    虽然吕真有意识把自己和他人分得清楚明白,从不愿多欠人情,即使面对吕家同族人也一样,可是正如吕沅所说,只要他出自吕家,又在吕家长大成人,学到本事,那么有些事本来就难以说清。

    吕沅也没有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只是说道:“自从你把吕先他们揍了一顿,他们一回村子就日夜苦练,声称迟早要找你报仇。”

    “可是当王家的王许和王睦先后栽在你的手上的消息传回村子,他们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吕真笑着摇头:“十年后恐怕更难。”

    吕沅也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阵,喝完杯子里面的水,她忽然说道:“你那么早来龙虎山,应该没吃东西吧?龙虎山上什么东西都贵,你坐着,我给你做点饭。”

    吕真一怔,神情古怪地看向吕沅:“你会做饭?”

    “做饭很简单啊。”吕沅避开吕真的视线,神情有点不自然,“做饭嘛……我稍微学学就会了。”

    “那就麻烦吕大小姐了。”吕真打趣道。

    对于吕沅能做出什么东西他也有点好奇,在他的印象中,吕沅自小就是家里的大小姐,十指从不沾阳春水才对。

    看着吕沅转身,吕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手机充电器带了的话,借我用用。”

第七十五章 张楚岚:外挂到位

    吕真的身影融入了暗色的天空之下,所过之处无声无息,就连轻微的空气波动也没有带起。

    下丹田内的老农功种下的炁团偶尔会变形蠕动,每次都能使他对炁的感知更加灵敏一分,虽然每次增长的幅度不大,但是累积起来还是非常可观。

    吕真现在对炁的流动比起与王家人战斗时更加敏锐。

    不止自身丹田内的炁的流动,凡是靠近者,他甚至不需要凝神也能自然而然地感知他人体内炁的状态。

    不过这炁团始终没有化出和张楚岚的炁团所化出的一样的婴儿,似乎他与张楚岚各自进入了不同的修炼方向。

    或者是因为张怀义在张楚岚的那团炁团上动了手脚,比如张楚岚的炁团化出的婴儿上就有刻字。

    又或者这功法本来便是因人而异,不同的心性会对种下的炁团造成不同的影响,从而修炼出有别于他人的独属于自身的异能。

    也只有等这炁团继续发生变化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对炁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他对炁的操控也越来越精细。

    此时即便没有刻意去控制经脉之间的炁,那些炁却也自然而动,彷佛与他的动作具备某种默契。

    天色暗下之后,龙虎下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闹,就剩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在售票处稍微停顿,看了一眼张楚岚发来的最新信息,吕真似幽灵一般飘然上了龙虎山,无论是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还是穿着道袍巡山的龙虎山弟子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从龙虎山大门,沿着石阶一直向上,直到一处狭窄的过道前,吕真忽然停住脚步。

    好似从虚幻之中落入真实的人间,吕真的身形随之从朦胧中变得清晰起来。

    深吸一口气,吕真压住心中的澎湃,看着前方站着的苍老身影恭敬行礼:“吕真,见过老天师!”

    “不错,不错,最近老朽也听过你不少事情,还以为你是个杀性十足的家伙……”垂袖而站的老天师眯着眼打量吕真片刻,“气势圆润,收发自如,近乎神莹内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吕真谦逊道:“老天师谬赞。”

    老天师笑呵呵地看向乖巧站在一旁的张楚岚:“楚岚啊,你随便走走,我和吕真好好聊聊。”

    “是,师爷。”张楚岚应了一声,向吕真使了个眼色,向后退开。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我就不想问了,但是对我龙虎山的帮助确实很大。”老天师轻叹一声,“让一个全性代掌门在我龙虎山潜伏那么多年,要是让天下异人知道,我龙虎山不知要被嘲笑多少年。”

    吕真似随意问道:“天师杀了龚庆吗?”

    “未曾。”老天师摇了摇头,“本想低调处理这事,毕竟龙虎山处于罗天大醮的关键时刻,结果却被他发现了破绽,被老朽打伤后,逃下了龙虎山,能坐到全性代掌门的位置,还是有几分本事。”

    “那真是可惜了,天师要是能杀了他,也是为天下除一害。”吕真惋惜道。

    龚庆能从老天师手下逃生?

    吕真自然是不信的,老天师要是认真起来,天下谁能逃生?

    或许是老天师心软,又或许是田晋中心软罢了。

    他们只是从吕真这边得知龚庆潜伏的消息,却并不知道龚庆潜伏的真正的目的。

    这事吕真也不敢说。

    田晋中的事是老天师不可触碰的逆鳞,而他要是在这事情上表现得太过积极,或者透漏太多不该知道的隐秘,他毫不怀疑,老天师会直接给他一巴掌。

    但龚庆处心积虑潜伏那么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可惜,不可惜。”老天师带着歉意道,“龙虎山上有些乱,而你和王家也有些恩怨,故而老朽只能在这里见你,连杯茶水都没有,真是怠慢,不过你应该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看向吕真,双眼微睁:“你的消息对我龙虎山帮助很大,又通过楚岚传话想要见我,应当是有所求的吧?”

    山风骤起,吹起了两人的衣衫。

    吕真神情不动,坦然自若道:“并无他求,只是在修行一道遇上不少疑问,苦思冥想之下也思索不出答桉,所以才上龙虎山,向老天师请教。”

    “修行疑问?”老天师笑了起来,“老朽不过一个枯坐龙虎山的老头子,哪里能解答什么修行疑问?”

    吕真认真说道:“要是老天师都不能答,那这异人界谁人能答?”

    “三个。”老天师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个问题,不涉及我龙虎山具体修行方法的话,老朽倒是可以和你讨论一番。”

    “多谢老天师!”吕真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问道,“第一问,晚辈想知道炁究竟是何物?”

    他又恭敬地向天师行了一礼:“自从接触修行开始,晚辈便始终存在这一疑惑,思虑许久也无所得,问了多人,也没有得到明晰的答复,还请天师解惑。”

    “炁么……现今许多异人都只知道练炁,对炁的追索反而少之又少。”感叹一声,老天师看着上方的石阶示意,“不如陪老朽一起走走?”

    吕真沉默地跟在老天师身后。

    “人自父母媾精之始,一点灵光藏于胞胎之内,先天元性化为离之阴汞,先天元命化为坎之阳铅,是谓元炁。”老天师的声音有些缥缈,却十分清晰。

    “这炁为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乃是不同之物,也即生命之源,人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正所谓‘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这本是修行之初,人人都应懂得的道理。”

    吕真追问道:“可是这先天之炁又从何而来?或者说,从何处进入母腹,使生命诞生?”

    “这倒是有不同说法,老朽说说自身的理解吧。”老天师行走不停,“元炁、元炁,这‘元’与‘原’同义,即‘始也’,是天地万物本原之意。”

    “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仑,或言虚无,或言自然,或言无名,皆同一耳,即是说道便是炁,便是太上老君,便是世界之本源。”

    “天地万物以炁为始,人也一样,但一出生之后,却与此炁隔绝,直至先天之炁散尽,人也失去生命。”

    “欲要发现这先天之炁只有在静上下功夫,正如重阳祖师所言,‘观一身皆空,寂然不动之中,忽然一点真阳,发现于恍忽之中,若有若无,杳冥之内,难测难窥,非内非外,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

    吕真思索着又问道:“天师将炁视为本源,与横渠先生倒是有些相似。”

    “横渠先生也曾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又说‘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如果此气与老天师所说的炁含义类似,那么晚辈想知道这炁如何化成万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天师的后背:“佛门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说,道家亦有三十六天一说,若是炁成万物,那么自原始之炁形成万物,是否只形成了这一世界,还是存在万千世界,乃至无数个世界?”

    天师的身形忽然停住。

    吕真继续说道:“若是存在万千世界,是否存在一个与我们这一世界类似的世界,只是稍有差别?比如向不同历史分支演变的世界?”

    天师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毕竟老朽也不是无所不知,这问题恐怕要问那些羽化登仙的仙人才知道。”

    “连天师也不知道吗?”吕真有点失望。

    虽说沉浸在修炼之中,少理外事,但他的心中始终对自己的来历存在疑惑。

    一来到这个世界,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虚幻的想象,又或者自己前生的记忆为虚幻,否则如何解释他自身的经历?

    只是在这个世界生活得越久,记忆越是鲜活,相反前世的记忆便越是模湖,才让他对这里有了更多的实在感。

    冯宝宝在找寻自己的身世,吕真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来历?

    虽然他对前生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但这一疑惑却始终存在他的心中,即使练炁,追求羽化,也未必没有找寻真相的部分缘故。

    只是,连异人界最顶端的人物都不知道这个问题,那在异人界还有谁能解答他的疑惑?

    或许真要等他练炁有成,去自己发现真相……

    “这问题,你去佛门那边问,倒是更加合适,不过你问了也是白问,他们用佛经那套来说服你,你也未必会信。”老天师背负双手,看向龙虎山下的灯火,“不过嘛,这问题换种思路其实也很简单……”

    吕真双眼一亮:“还请老天师解惑!”

    老天师扭头看向吕真,表情变得有点促狭:“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用量子力学来解释那不就简单了?既然世界由粒子构成,而若是世界有无数个,那么存在一个与我们相似,甚至相同的世界有什么不可能的?”

    “呃……”吕真嘴角抽搐,“天师也信物理学?”

    “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天翻了个白眼,“咱们修炼也不能违背天道规律是不是?不要看老朽年迈,老朽可是物理学好手,你仔细琢磨一下老朽的话,看看是否违背物理学上的宇宙形成说法?只是换种说法而已。”

    “道家最重兼容并蓄,自佛门东传,咱们就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启发,比如佛门讲究心性之学,道家起始无人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后来在佛门的刺激下,才有了更加深刻的心性学说,在此基础上才有东晋玄学的兴盛。”

    吕真有点无言:“咱们练的这个炁原来不是玄学,而是……科学?”

    “玄学也得与时俱进不是?真正的玄学绝对不会违背科学规律,不过是科学的形而上式的表达。”老天师笑呵呵道,“只有虚假的玄学才与最新的科学格格不入。”

    这话说的有道理。

    要是出自其他人嘴里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出自龙虎山的老天师嘴里,吕真怎么想都有点别扭。

    倒不是老天师说得不对,其实不需要多想,以吕真年轻一代人的目光来看,这说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与他的世界观非常一致。

    问题在于这与他想象中保守的龙虎山与老天师形象差别太大,以至于他一时难以适应这种冲突,才会感觉别扭。

    反应了好一会儿,吕真才勉强把别扭感压下:“老天师真的认为有无数世界存在,还有与我们类似的世界存在?”

    天师果断摇头:“只是瞎说罢了,做不得真,老朽也不知是否存在。”

    迟疑片刻,吕真忽然问道:“不知天师度……”

    老天师的双眼徒然睁大,里面金光一闪而逝。

    风声瞬间禁止,空气似乎都在某种力量之下停止了流动。

    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吕真彷佛坐过山车一样,心中一紧,丹田内的炁不用他控制已经本能地开始运转,就连下丹田内的炁团也开始了轻微的震动。

    但这压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瞬间已经无影无踪,好像刚刚的感觉不过是吕真反应过度的幻觉。

    吕真松了口气。

    “天师度……你似乎知道得挺多?不过好像对天师度有什么误解。”老天师缓缓开口,又恢复了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模样,“要是好奇的话,你应该去参加罗天大醮,以你的身手,拿到第一,成为天师府天师的继承人,便有资格接触天师度。”

    “老朽现在就吩咐弟子,给你加一个名额?”

    “这个……晚辈只是从家族长辈那里听说来的。”吕真拒绝道,“至于罗天大醮就算了,晚辈这心性,哪有资格成为天师府的继承人?”

    天师府继承人说起荣耀,实际上不过一个巨大的逃不脱的束缚,看老天师守着天师度枯守龙虎山数十载就知道了。

    “比老朽当年可是谦虚。”老天师不再多说罗天大醮的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到这里算是老朽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了吧?你这小子可是占了大便宜,一个大问题夹杂那么多小问题,还只算是一个。”

    吕真笑了笑:“多谢老天师担待。”

第七十六章 炁为何物

    吕真的身影融入了暗色的天空之下,所过之处无声无息,就连轻微的空气波动也没有带起。

    下丹田内的老农功种下的炁团偶尔会变形蠕动,每次都能使他对炁的感知更加灵敏一分,虽然每次增长的幅度不大,但是累积起来还是非常可观。

    吕真现在对炁的流动比起与王家人战斗时更加敏锐。

    不止自身丹田内的炁的流动,凡是靠近者,他甚至不需要凝神也能自然而然地感知他人体内炁的状态。

    不过这炁团始终没有化出和张楚岚的炁团所化出的一样的婴儿,似乎他与张楚岚各自进入了不同的修炼方向。

    或者是因为张怀义在张楚岚的那团炁团上动了手脚,比如张楚岚的炁团化出的婴儿上就有刻字。

    又或者这功法本来便是因人而异,不同的心性会对种下的炁团造成不同的影响,从而修炼出有别于他人的独属于自身的异能。

    也只有等这炁团继续发生变化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对炁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他对炁的操控也越来越精细。

    此时即便没有刻意去控制经脉之间的炁,那些炁却也自然而动,仿佛与他的动作具备某种默契。

    天色暗下之后,龙虎下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闹,就剩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在售票处稍微停顿,看了一眼张楚岚发来的最新信息,吕真似幽灵一般飘然上了龙虎山,无论是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还是穿着道袍巡山的龙虎山弟子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从龙虎山大门,沿着石阶一直向上,直到一处狭窄的过道前,吕真忽然停住脚步。

    好似从虚幻之中落入真实的人间,吕真的身形随之从朦胧中变得清晰起来。

    深吸一口气,吕真压住心中的澎湃,看着前方站着的苍老身影恭敬行礼:“吕真,见过老天师!”

    “不错,不错,最近老朽也听过你不少事情,还以为你是个杀性十足的家伙……”垂袖而站的老天师眯着眼打量吕真片刻,“气势圆润,收发自如,近乎神荧内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吕真谦逊道:“老天师谬赞。”

    老天师笑呵呵地看向乖巧站在一旁的张楚岚:“楚岚啊,你随便走走,我和吕真好好聊聊。”

    “是,师爷。”张楚岚应了一声,向吕真使了个眼色,向后退开。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我就不想问了,但是对我龙虎山的帮助确实很大。”老天师轻叹一声,“让一个全性代掌门在我龙虎山潜伏那么多年,要是让天下异人知道,我龙虎山不知要被嘲笑多少年。”

    吕真似随意问道:“天师杀了龚庆吗?”

    “未曾。”老天师摇了摇头,“本想低调处理这事,毕竟龙虎山处于罗天大醮的关键时刻,结果却被他发现了破绽,被老朽打伤后,逃下了龙虎山,能坐到全性代掌门的位置,还是有几分本事。”

    “那真是可惜了,天师要是能杀了他,也是为天下除一害。”吕真惋惜道。

    龚庆能从老天师手下逃生?

    吕真自然是不信的,老天师要是认真起来,天下谁能逃生?

    或许是老天师心软,又或许是田晋中心软罢了。

    他们只是从吕真这边得知龚庆潜伏的消息,却并不知道龚庆潜伏的真正的目的。

    这事吕真也不敢说。

    田晋中的事是老天师不可触碰的逆鳞,而他要是在这事情上表现得太过积极,或者透漏太多不该知道的隐秘,他毫不怀疑,老天师会直接给他一巴掌。

    但龚庆处心积虑潜伏那么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可惜,不可惜。”老天师带着歉意道,“龙虎山上有些乱,而你和王家也有些恩怨,故而老朽只能在这里见你,连杯茶水都没有,真是怠慢,不过你应该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看向吕真,双眼微睁:“你的消息对我龙虎山帮助很大,又通过楚岚传话想要见我,应当是有所求的吧?”

    山风骤起,吹起了两人的衣衫。

    吕真神情不动,坦然自若道:“并无他求,只是在修行一道遇上不少疑问,苦思冥想之下也思索不出答案,所以才上龙虎山,向老天师请教。”

    “修行疑问?”老天师笑了起来,“老朽不过一个枯坐龙虎山的老头子,哪里能解答什么修行疑问?”

    吕真认真说道:“要是老天师都不能答,那这异人界谁人能答?”

    “三个。”老天师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个问题,不涉及我龙虎山具体修行方法的话,老朽倒是可以和你讨论一番。”

    “多谢老天师!”吕真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问道,“第一问,晚辈想知道炁究竟是何物?”

    他又恭敬地向天师行了一礼:“自从接触修行开始,晚辈便始终存在这一疑惑,思虑许久也无所得,问了多人,也没有得到明晰的答复,还请天师解惑。”

    “炁么……现今许多异人都只知道练炁,对炁的追索反而少之又少。”感叹一声,老天师看着上方的石阶示意,“不如陪老朽一起走走?”

    吕真沉默地跟在老天师身后。

    “人自父母媾精之始,一点灵光藏于胞胎之内,先天元性化为离之阴汞,先天元命化为坎之阳铅,是谓元炁。”老天师的声音有些缥缈,却十分清晰。

    “这炁为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乃是不同之物,也即生命之源,人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正所谓‘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这本是修行之初,人人都应懂得的道理。”

    吕真追问道:“可是这先天之炁又从何而来?或者说,从何处进入母腹,使生命诞生?”

    “这倒是有不同说法,老朽说说自身的理解吧。”老天师行走不停,“元炁、元炁,这‘元’与‘原’同义,即‘始也’,是天地万物本原之意。”

    “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仑,或言虚无,或言自然,或言无名,皆同一耳,即是说道便是炁,便是太上老君,便是世界之本源。”

    “天地万物以炁为始,人也一样,但一出生之后,却与此炁隔绝,直至先天之炁散尽,人也失去生命。”

    “欲要发现这先天之炁只有在静上下功夫,正如重阳祖师所言,‘观一身皆空,寂然不动之中,忽然一点真阳,发现于恍惚之中,若有若无,杳冥之内,难测难窥,非内非外,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

    吕真思索着又问道:“天师将炁视为本源,与横渠先生倒是有些相似。”

    “横渠先生也曾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又说‘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如果此气与老天师所说的炁含义类似,那么晚辈想知道这炁如何化成万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天师的后背:“佛门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说,道家亦有三十六天一说,若是炁成万物,那么自原始之炁形成万物,是否只形成了这一世界,还是存在万千世界,乃至无数个世界?”

    天师的身形忽然停住。

    吕真继续说道:“若是存在万千世界,是否存在一个与我们这一世界类似的世界,只是稍有差别?比如向不同历史分支演变的世界?”

    天师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毕竟老朽也不是无所不知,这问题恐怕要问那些羽化登仙的仙人才知道。”

    “连天师也不知道吗?”吕真有点失望。

    虽说沉浸在修炼之中,少理外事,但他的心中始终对自己的来历存在疑惑。

    一来到这个世界,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虚幻的想象,又或者自己前生的记忆为虚幻,否则如何解释他自身的经历?

    只是在这个世界生活得越久,记忆越是鲜活,相反前世的记忆便越是模糊,才让他对这里有了更多的实在感。

    冯宝宝在找寻自己的身世,吕真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来历?

    虽然他对前生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但这一疑惑却始终存在他的心中,即使练炁,追求羽化,也未必没有找寻真相的部分缘故。

    只是,连异人界最顶端的人物都不知道这个问题,那在异人界还有谁能解答他的疑惑?

    或许真要等他练炁有成,去自己发现真相……

    “这问题,你去佛门那边问,倒是更加合适,不过你问了也是白问,他们用佛经那套来说服你,你也未必会信。”老天师背负双手,看向龙虎山下的灯火,“不过嘛,这问题换种思路其实也很简单……”

    吕真双眼一亮:“还请老天师解惑!”

    老天师扭头看向吕真,表情变得有点促狭:“所谓万事不决量子力学,用量子力学来解释那不就简单了?既然世界由粒子构成,而世界又是无数的,那么存在一个与我们相似,甚至相同的世界有什么不可能的?”

    “呃……”吕真嘴角抽搐,“天师也信物理学?”

    “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天翻了个白眼,“咱们修炼也不能违背天道规律是不是?不要看老朽年迈,老朽可是物理学好手,你仔细琢磨一下老朽的话,看看是否违背物理学上的宇宙形成说法?只是换种说法罢了。”

    “道家最重兼容并蓄,自佛门东传,咱们就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启发,比如佛门讲究心性之学,咱们道家起始无人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后来在佛门的刺激下,才有了更加深刻的心性学说,在此基础上才有东晋玄学的兴盛。”

    吕真有点无言:“咱们练的这个炁原来不是玄学,而是……科学?”

    “玄学也得与时俱进不是?真正的玄学绝对不会违背科学规律,不过是科学的形而上的表达罢了。”老天师笑呵呵道,“只有虚假的玄学才与最新的科学格格不入。”

    这话说的有道理。

    要是出自其他人嘴里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出自龙虎山的老天师嘴里,吕真怎么想都有点别扭。

    倒不是老天师说得不对,其实不需要多想,以吕真年轻一代人的目光来看,这说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与他的世界观非常一致。

    问题在于这与他想象中保守的龙虎山与老天师形象差别太大,以至于他一时难以适应这种冲突,才会感觉别扭。

    反应了好一会儿,吕真才勉强把别扭感压下:“老天师真的认为有无数世界存在,还有与我们类似的世界存在?”

    天师果断摇头:“只是说说老朽的猜测,做不得真,老朽也不知是否存在。”

    迟疑片刻,吕真忽然问道:“不知天师度……”

    老天师的双眼徒然睁大,里面金光一闪而逝。

    风声瞬间禁止,空气似乎都在某种力量之下停止了流动。

    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吕真仿佛坐过山车一样,心中一紧,丹田内的炁不用他控制已经本能地开始运转,就连下丹田内的炁团也开始了轻微的震动。

    但这压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瞬间已经无影无踪,好像刚刚的感觉不过是吕真反应过度的幻觉。

    吕真松了口气。

    “天师度……你似乎知道得挺多?不过好像对天师度有什么误解。”老天师缓缓开口,又恢复了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模样,“要是好奇的话,你应该去参加罗天大醮,以你的身手,拿到第一,成为天师府天师的继承人,便有资格接触天师度。”

    “老朽现在就吩咐弟子,给你加一个名额?”

    “这个……晚辈只是从家族长辈那里听说来的。”吕真拒绝道,“至于罗天大醮就算了,晚辈这心性,哪有资格成为天师府的继承人?”

    天师府继承人说起荣耀,实际上不过一个巨大的逃不脱的束缚,看老天师守着天师度枯守龙虎山数十载就知道了。

    “比老朽当年可是谦虚。”老天师不再多说罗天大醮的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到这里算是老朽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了吧?你这小子可是占了大便宜,一个大问题夹杂那么多小问题,还只算是一个。”

    吕真笑了笑:“多谢老天师担待。”

第七十七章 炼尽阴魄,即为阳神

    晚风习习,一座座山脉匍匐在黑暗之中,山脚下随处可见的点点灯火如同萤火虫那般引人注目。

    吕真落后老天师两步,与老天师一起看向远处的风景:“道教有地府的说法,民间也有投胎之说,老天师是否认为人死可转世投胎?”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老天师的声音飘荡在微风里,“在这夜间,俯视万家灯火,谈及轮回,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至于轮回,起初我道家并无轮回的说法,只讲究一个道法自然,循道而行,至佛门传入东土,才带来六道轮回的说法,至于这转世投胎,前辈留下的一些典籍倒是有过记载,不过老朽未曾亲眼见过,却是不知了。”

    吕真已经适应了老天师的直接。

    知道便是知道,不知便是不知,老天师并不隐瞒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无知,而且对佛门与儒家都没有排斥的念头,坦诚到令吕真吃惊的程度。

    心胸宽广,兼容并蓄,平和接纳一切观点,老天师已有几分“致虚极,守静笃”的意味。

    呼吸着带着草香味的空气,吕真继续问道:“既然老天师也不知道轮回是否存在,那么三魂何归?是否在人死之后只有消散一途?”

    “三魂者,胎光自先天一炁而来,爽灵乃是阴气之变也,而幽精为阴气之杂,来源于先天父母的精血。”老天师平缓说道,“异人大多数人认为,人死之后三魂便会散去,不过有些门派功法与魂魄有关,你或许可以去请教,老朽对三魂并无太多研究。”

    “墨家说亲知、闻之、说知,而关于轮回老朽不过看过一些典籍,最多算是闻知,并无亲知,就不误导你了。”

    “有些异能,或者功法与魂魄有关,你或许可以上门请教。”

    说完这句话,老天师扭头看向吕真,笑道:“老朽实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你如果对老朽抱太大希望,恐怕会失望而去。”

    “您谦虚了。”吕真跟着笑了起来。

    与天师聊天,即使不聊修炼之事,也是一件不会让人感觉到乏味的有趣之事。

    他似随口道:“晚辈在Z市时听闻风会长家传的拘灵遣将可以拘束死人的魂魄为己用,拘的可是三魂?”

    “拘灵遣将……八奇技之一。”老天师摇了摇头,“老朽并未与风会长切磋过,不过老朽听闻拘灵遣将拘束的魂魄并无太多理智,想来应该不是完整的三魂,若是老朽所猜不差,至少应当缺少胎光。”

    稍稍停顿,老天师感叹一声:“这拘灵遣将却是获取力量极快的一个途径,但人死之后化为英灵自然带上一股阴气,若是常伴于身旁,难免会沾染上阴气,使人心思杂乱,加之力量来得太快,又没有匹配的心性,两方叠加之下,难免会有些害处。”

    “拘灵遣将也有缺陷。”吕真略带疑惑道,“晚辈不大明白,既然许多大门派的传承功法其实都不下于八奇技,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去抢夺?”

    老天师没有直接回答,伸出右手指向地下:“你看我龙虎山怎么样?”

    吕真毫不犹豫道:“传承千年,底蕴深厚。”

    “我龙虎山底蕴是深厚,但传承千年也不过传下来那几门功法,是经我龙虎山历代祖师费尽心力创造之后,又加以改进的功法,不知道费了祖师多少心血,而八奇技……”

    老天师叹了口气:“有八门,也就是说,要是得到一门或者几门就得了一条或者几条通天之途,抵得过我龙虎山不知多少代祖师的心血,还不可怕吗?”

    关于八奇技,老天师似乎不欲多说,不待吕真说话,他就笑眯眯道:“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吕真再后退两步,严谨地向老天师行了一礼:“晚辈自修炼以来,见过不少异能与功法,而每一门功法都有自身的修炼思路,那么练炁究竟以何种方法为指归?”

    “不必那么客气。”老天师摆摆手,自己在身旁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又向旁边示意,“你也坐。”

    吕真犹豫片刻,也在老天师身旁不远处坐下。

    “每家确实有不同的练炁之法,但说到底,万变不离其宗,所有功法的最终目的都是提高异人的性命修为,而且细究起来许多功法其实修炼的方法也是大同小异。”

    挥手把蚊虫扇走,老天师忽然问道:“你知道元神与识神的区分吗?”

    想了想,吕真答道:“元神乃是来自太虚,‘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而识神乃是后天所禀之性,‘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

    在吕家,除了练炁之外,他对道家典籍也有颇多研究,对于基本概念还算了解。

    老天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元神即无极也,凡人投胎时,元神居方寸,而识神则居下心。”

    “魄附识而用,识依魄而生,故而识神易受七魄所代表的欲望影响,‘闻惊而跳,闻怒而闷,见死亡则悲,见美色则眩’说的就是这个。”

    吕真追问道:“七魄由肉体而生,与七情六欲对应,因此依附识神好动难静,天师说的是这个道理?”

    “正是如此。”老天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因此吕祖有言:‘一灵真性,既落乾宫,便分魂魄。魂在天心,阳也,轻清之炁也,此自太虚得来,与元始同形。魄,阴也,沉浊之气也,附于有形之凡心。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动气皆魄之所为,即识神也。’”

    “所以又说:‘学人但能守护元神,则超生在阴阳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惟见性方可,所谓本来面目也。’”

    “吕祖曾指点过全真王重阳祖师……”吕真的眼神有些诡异,“老天师所说的似乎是全真的阳神修炼之法?”

    老天师笑呵呵说道:“‘学人炼尽阴魄,即为纯阳也’,确是全真的阳神修炼路子。”

    “这……”吕真看着老天师的眼神更加诡异。

    “你这什么眼神?”老天师瞪了一眼吕真,“这些都是书籍上记载的东西,而且老朽只是说说他们的修炼路子,又没说具体的修炼方法,有什么关系?”

    分析得如此鞭辟入里,书上哪有您老人家讲得清楚?吕真腹诽。

第七十七章 炼尽阴魄,即为纯阳

    晚风习习,一座座山脉匍匐在黑暗之中,山脚下随处可见的点点灯火如同萤火虫那般引人注目。

    吕真落后老天师两步,与老天师一起看向远处的风景:“道教有地府的说法,民间也有投胎之说,老天师是否认为人死可转世投胎?”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老天师的声音飘荡在微风里,“在这夜间,俯视万家灯火,谈及轮回,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至于轮回,起初我道家并无轮回的说法,只讲究一个道法自然,循道而行,至佛门传入东土,才带来六道轮回的说法,至于这转世投胎,前辈留下的一些典籍倒是有过记载,不过老朽未曾亲眼见过,却是不知了。”

    吕真已经适应了老天师的直接。

    知道便是知道,不知便是不知,老天师并不隐瞒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无知,而且对佛门与儒家都没有排斥的念头,坦诚到令吕真吃惊的程度。

    心胸宽广,兼容并蓄,平和接纳一切观点,老天师已有几分“致虚极,守静笃”的意味。

    呼吸着带着草香味的空气,吕真继续问道:“既然老天师也不知道轮回是否存在,那么三魂何归?是否在人死之后只有消散一途?”

    “三魂者,胎光自先天一炁而来,爽灵乃是阴气之变也,而幽精为阴气之杂,来源于先天父母的精血。”老天师平缓说道,“异人大多数人认为,人死之后三魂便会散去,不过有些门派功法与魂魄有关,你或许可以去请教,老朽对三魂并无太多研究。”

    “墨家说亲知、闻之、说知,而关于轮回老朽不过看过一些典籍,最多算是闻知,并无亲知,就不误导你了。”

    “有些异能,或者功法与魂魄有关,你或许可以上门请教。”

    说完这句话,老天师扭头看向吕真,笑道:“老朽实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你如果对老朽抱太大希望,恐怕会失望而去。”

    “您谦虚了。”吕真跟着笑了起来。

    与天师聊天,即使不聊修炼之事,也是一件不会让人感觉到乏味的有趣之事。

    他似随口道:“晚辈在Z市时听闻风会长家传的拘灵遣将可以拘束死人的魂魄为己用,拘的可是三魂?”

    “拘灵遣将……八奇技之一。”老天师摇了摇头,“老朽并未与风会长切磋过,不过老朽听闻拘灵遣将拘束的魂魄并无太多理智,想来应该不是完整的三魂,若是老朽所猜不差,至少应当缺少胎光。”

    稍稍停顿,老天师感叹一声:“这拘灵遣将却是获取力量极快的一个途径,但人死之后化为英灵自然带上一股阴气,若是常伴于身旁,难免会沾染上阴气,使人心思杂乱,加之力量来得太快,又没有匹配的心性,两方叠加之下,难免会有些害处。”

    “拘灵遣将也有缺陷。”吕真略带疑惑道,“晚辈不大明白,既然许多大门派的传承功法其实都不下于八奇技,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去抢夺?”

    老天师没有直接回答,伸出右手指向地下:“你看我龙虎山怎么样?”

    吕真毫不犹豫道:“传承千年,底蕴深厚。”

    “我龙虎山底蕴是深厚,但传承千年也不过传下来那几门功法,是经我龙虎山历代祖师费尽心力创造之后,又加以改进的功法,不知道费了祖师多少心血,而八奇技……”

    老天师叹了口气:“有八门,也就是说,要是得到一门或者几门就得了一条或者几条通天之途,抵得过我龙虎山不知多少代祖师的心血,还不可怕吗?”

    关于八奇技,老天师似乎不欲多说,不待吕真说话,他就笑眯眯道:“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吕真再后退两步,严谨地向老天师行了一礼:“晚辈自修炼以来,见过不少异能与功法,而每一门功法都有自身的修炼思路,那么练炁究竟以何种方法为指归?”

    “不必那么客气。”老天师摆摆手,自己在身旁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又向旁边示意,“你也坐。”

    吕真犹豫片刻,也在老天师身旁不远处坐下。

    “每家确实有不同的练炁之法,但说到底,万变不离其宗,所有功法的最终目的都是提高异人的性命修为,而且细究起来许多功法其实修炼的方法也是大同小异。”

    挥手把蚊虫扇走,老天师忽然问道:“你知道元神与识神的区分吗?”

    想了想,吕真答道:“元神乃是来自太虚,‘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而识神乃是后天所禀之性,‘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

    在吕家,除了练炁之外,他对道家典籍也有颇多研究,对于基本概念还算了解。

    老天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元神即无极也,凡人投胎时,元神居方寸,而识神则居下心。”

    “魄附识而用,识依魄而生,故而识神易受七魄所代表的欲望影响,‘闻惊而跳,闻怒而闷,见死亡则悲,见美色则眩’说的就是这个。”

    吕真追问道:“七魄由肉体而生,与七情六欲对应,因此依附识神好动难静,天师说的是这个道理?”

    “正是如此。”老天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因此吕祖有言:‘一灵真性,既落乾宫,便分魂魄。魂在天心,阳也,轻清之炁也,此自太虚得来,与元始同形。魄,阴也,沉浊之气也,附于有形之凡心。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动气皆魄之所为,即识神也。’”

    “所以又说:‘学人但能守护元神,则超生在阴阳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惟见性方可,所谓本来面目也。’”

    “吕祖曾指点过全真王重阳祖师……”吕真的眼神有些诡异,“老天师所说的似乎是全真的阳神修炼之法?”

    老天师笑呵呵说道:“‘学人炼尽阴魄,即为纯阳也’,确是全真的阳神修炼路子。”

    “这……”吕真看着老天师的眼神更加诡异。

    “你这什么眼神?”老天师瞪了一眼吕真,“这些都是书籍上记载的东西,而且老朽只是说说他们的修炼路子,又没说具体的修炼方法,有什么关系?”

    书上哪有您老人家讲得清楚?吕真腹诽。

第七十八章 仙自人来

    既然老天师说没问题,或许真的没问题……

    吕真不再胡思乱想,专注于老天师所说的话,继续问道:“老天师所说的炼尽阴魄是指消除识神之杂念,以使清净之元神主导人之行为选择?”

    “不错,元神秉道而生,识神却迷恋于人间情欲,使人不得见元神真性。”老天师伸手接住一片飞来的树叶,“因此避免再受识神蒙蔽,才能使元神回归本来面目,得见最终之道。”

    吕真若有所思道:“佛门所谓的明心见性就是这个意思吗?”

    “说的确实是一个意思。”老天师点了点头,“其实归根到底,无论是佛门的明心见性,还是全真的阳神修炼法,最终均是要回到一个静字上。”

    “即是不被七情六欲所困,不被识神所欺,见到本来真性,不止全真和佛门,除旁门之外,所有的修炼正途都是走的这个修炼方向。”

    “就如道门内的雷法,无论是阳雷,还是阴雷,生发不同属性的炁,不过是表面,实则乃是控制不同之欲念,以提高性命修为。”

    “雷法……”吕真的眼神又变得有些诡异,“请天师进一步解惑。”

    “道家有五气朝元的说法。”老天师看向吕真,“你知道是哪五气吗?”

    吕真没有多想,直接答道:“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故名曰五气朝元。”

    “不错,不错。”老天师点头称赞了一句,又吟诵道,“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气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则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

    “与你所说是同一个意思,指的都是降服己心欲念,以得大清净大自在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可认真看过《西游记》?”

    “看过。”吕真点头,接着又立即摇头,“不过只看过电视剧,原著没有认真研读过。”

    老天师随手一抓,手中便多了几片树叶。

    “你看,唐僧师徒四人各有特点。”他将树叶放在石头上,正好是四片。

    “孙悟空性格暴躁,与嗔对应,猪八戒贪吃好色,与贪对应,沙僧憨厚老实却不明善恶,与痴对应,正是佛家所说的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的三毒。”

    “凡人带此三毒如何修成正果?即要唐僧约束三人行为,以使三人去到灵山,修成正果,要是三人不听唐僧约束,便会犯下种种过错,不得见灵山,也不得见正果。”

    “这里正是以唐僧暗喻元神,三人则是识心,若没有元神,识心便会使人沉沦于七情六欲之中,不得正果,若想修成正果,则必须以元神约束识心,使人不再犯错。”

    吕真明悟:“便是明心见性!”

    “修行本来便是殊途同归,不止国内的佛、道,就连西方的基督不也是这个道理?”老天师看向西边,“基督教说亚当被夏娃引诱,因此堕入人间,不得再见最初的伊甸园,说的不正是元神被识神引诱,不得见本来面目吗?”

    “他们的苦修士常年独自苦修,不过也是为了摈弃七情六欲的干扰,得见自行性,得见元神。”

    吕真有些诧异:“老天师连西方教也有研究?”

    “略懂略懂。”老天师呵呵笑了一声,接着又看向吕真,“说了那么多,有一点必须和你强调。”

    吕真起身,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天师请说,吕真洗耳恭听。”

    老天师忽然收敛笑容,问道:“你知道猪八戒最后的结局吗?”

    吕真一愣,立即说道:“到灵山之后被封为净坛使者。”

    “不错,猪八戒虽然懒惰、贪吃、好色,即使到了灵山,依然是顽心不除,色心未泯,可他还是被封为净坛使者,得了正果。”

    老天师意味深长道:“修成正果的不只是唐僧这个人,亦即不止是我们的元神,而是整个人,刚才所说的炼尽阴魄,即成纯阳,说的也不是要泯灭人之意识,斩灭七魄,而是要令元神看透识心的引诱,不为外物所动的意思。”

    “不止元神修成正果?”吕真低头,“那么敢问天师,大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若是人有私欲,那么如何近道?”

    “人本来便是因道而生,所谓天地正道不也是道吗?”老天师的神情肃穆,“至于仙……即便修成‘仙’也还有一个单人旁,所谓仙自人来,非是绝情绝性。”

    “吕祖亦有‘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的大志向,你明白了吗?”

    “仙自人来……”吕真闭上眼睛。

    心湖之中凭空升起巨大震荡,诸多杂念纷争不休,使他思绪一片混乱。

    良久之后,吕真才睁开眼,轻叹一声,下意识皱起的眉间又被抚平:“多谢天师点拨,晚辈差点走上歧路。”

    体内蓝炁消散,一直被明魂术压制的负面情绪失去束缚,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向意识淹没而来。

    但吕真的意识却如他在千里路途中一样,居于情绪上方,如同一只飘荡的小船,随情绪之洪水上升而上升,静观滔天洪水,始终不为所动。

    在磨砺己身之时,他便对情绪与自身意识的关系已经有所领悟,故而才能逐渐控制窦梅异能的影响,不为情绪所累。

    直到如今,老天师将问题说得如此透彻,吕真才悟透最后的关节,不再有任何疑虑。

    思绪通畅,令吕真自然而然地升起喜悦。

    经脉之间的炁随之运行得越来越快。

    下丹田的炁团也开始震动。

    如有凉爽的微风自天灵盖吹入脑海,令吕真感受到自灵魂而起的从未有过的凉爽与通透。

    清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吕真的气势节节攀升。

    “不必,不必。”老天师欣慰道,“不过是你自己悟性强的缘故,你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自己也有所悟,就算老朽不说,你也终究会发现这些道理。”

    “天师谦虚了,要是没有天师点拨,晚辈不知道还要走多少歧路。”吕真的脸上带上难以掩饰的笑意,然后抬头看向已然群星满天的天空,“晚辈还有最后一问,羽化成仙虽然难之又难,但放在数千年历史的时间线上,也并不缺羽化之人,可是为何在世间不见一个仙人?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这算第四个问题了?”老天师也随之看向天空,“不过老朽就算想为你解答也解答不了,因为老朽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何方。”

    “要是老朽有羽化登仙的一天,倒是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不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能否再告诉你。”

第七十九章 请天师赐教

    “您又在说笑话了。”吕真感叹道,“要是天师都没有一窥羽化之路的可能,那么这异人界还有什么人有资格羽化?”

    “你这小子倒是看得起老朽。”老天师失笑,“一窥仙路,何其艰难?怎么就半截身体都入了土的老朽有资格?吕慈与老朽谈及你,说得最多的就是沉默寡言,没想到你这小子也那么擅长拍马屁。”

    吕真哭笑不得:“晚辈只是说实话罢了,老天师坐守龙虎山那么多年,是否想过抛开束缚,以获解脱?”

    “在你们看来是束缚,可是在老朽眼中却不尽然。”老天师看向脚下的龙虎山,“这里就是老朽的自然,就是老朽的道,无拘无束的天师还是天师吗?”

    “不过老朽年纪确实大了,的确是该把责任托付给你们年青一代的时候了,罗天大醮不正在选择继承人么?”

    “晚辈斗胆再问一个问题。”吕真看向天师,“您……是否达到了刚才所说的炼尽阴魄,即得纯阳的纯阳之境?”

    老天师斜了眼吕真,没好气道:“证得纯阳,老朽我不得白日飞仙?你这小子是在嘲讽老朽我一大把年纪,还没修炼出个名堂是来吗?”

    吕真笑着没有说话。

    体内之炁已经快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战栗。

    身周数丈之地无论如何细微的动静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连细小的虫子爬行的震动声也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轻微的涟漪。

    体内迅猛运行的炁如具备了自身的意识一般,没有任何抗拒地受吕真的操控。

    即使没有使用如意劲,吕真也知道,他如今已经可以同时使用四道如意劲。

    意识随时间与环境而变,不需要他有刻意去思考,仍然时时刻刻地在变动。

    极静之后,吕真感受到了老天师的心跳,感受到了微风刮动老天师衣袖的声音,以及鞋底与石头摩擦的细微的声音。

    甚至老天师那若有若无,似干枯的河流一般缓缓流动的炁也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风声消失,吕真一直上涨的气势终于趋于缓和。

    精、气、神均达到了此时所能达到的巅峰状态。

    吕真已经处于自出生至今的最强状态。

    澎湃的炁自他的双眼显露,已经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以及隐隐约约的兴奋。

    “这次上龙虎山,晚辈还有一个冒昧之求。”

    老天师看向吕真神光流露的双眼,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战意,眯缝的双眼微睁:“你想要和老朽切磋吗?”

    “还请天师赐教!”吕真严肃道。

    “呵呵,你们这些年轻人呐……”老天师缓缓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那就试两招吧。”

    “得罪了!”

    吕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

    眼中神光猛然暴涨,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右手只是简单一动,便化为一般人肉眼难以感知的残影。

    积蓄的气势瞬间爆发,如同万丈雪山崩下,不可阻挡,他此时出手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他以往的极限。

    没有任何时刻,有此刻令吕真通畅。

    只是……

    拍向老天师肩膀的右臂忽然与老天师后发先至的手掌碰在一起。

    吕真在巨力之下向后滑去,一直滑倒两丈外的一颗大树边才止住了后退之势。

    在气势巅峰时刻,生生被人打断,有志不得伸的憋屈感让吕真难受至极。

    抬头。

    老天师已经不见踪影。

    忽然,吕真心中一震。

    无法形容的压力自后侧传来,似乎一只巨大的恶兽已经自后方盯住了他的脖颈,那血盆大口即将咬下。

    这便是龙虎山老天师的威势……在他的感知中,那干枯的河流已经不可思议地化成了奔涌的大江!

    全身汗毛倒竖,意识停滞了片刻,但吕真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

    如意劲自他打在地上的拳头狂涌而出。

    一拳之后,吕真没有一点放松,毫不停歇地又是连续两拳打下。

    如此多的如意劲没有阻挡住老天师抓下的手,但就在老天师的手即将抓到吕真的脖子之时,忽然顿住。

    吕真狼狈闪开。

    “炁的运行被影响了……”老天师站在原地,看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

    片刻,他放下手掌,看向吕真:“你的如意劲已经超过了你们吕家大多数前人,只论精巧的话,就连吕慈都不如你,可惜你自身修为还差了点。”

    “多谢天师赐教。”

    吕真起身看向老天师,双目炯炯有神。

    数招试探,虽然老天师没尽全力,他也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手,但心中却毫无沮丧之感。

    眼前之人可是异人界最顶尖,无人可比肩的那“一人”。

    “一绝顶,两豪杰”,无人可比拟的绝顶之人若是没有这修为,又怎么称得上“一绝顶”?

    吕真没有为自己远不及老天师而产生失望,反而在心胸之中酝酿出了更大的兴奋。

    至今,他已经见过“两豪杰”之一的盯嶋安,又刚见识过老天师的威势。

    两人庞大的背影已经伫立在他的眼前,已然成为他追求羽化之路的两个道标。

    而他暂时要做的便是沿着羽化之路接近这两道背影,然后尝试超越他们……

    “老朽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动一下也是舒坦。”老天师扭了扭脖子,把双手负后,看向树林的某个方向,“楚岚,别躲了,赶紧出来。”

    话音落下,树丛摇晃,没一会儿,张楚岚眨着无辜的眼睛爬了出来,头上还挂着两片树叶。

    “师爷,你听我狡辩……啊,不是,听我解释。”他连忙说道,“我走着走着就不小心走到这里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老天师指了指张楚岚的臀部:“你躲在那边放了几个屁老朽都知道。”

    张楚岚臀部一紧,尴尬地“哈哈”了两声:“师爷,我就刚来啊,只听见那么一点点,多余的一点也没听到!”

    “罢了,下去吧。”老天师摆了摆手,“你带吕真去老朽的静室那边,遇见灵玉,就让他把老朽最近看的几本书取给吕真。”

    “好勒,师爷,我这就去!”张楚岚立刻应道。

    吕真还要说话。

    天师已经转身,背对着吕真说道:“拿到书籍就下山吧,你想知道的老朽也就知道那么多,再问老朽也只能说不知了。”

    沉默着向天师行了一礼,吕真随着张楚岚向来时的路而去。

第八十章 天师的深意

    张楚岚与吕真走后不久,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年轻道人推着田晋中走到老天师的身后。

    轮椅上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惫的田晋中无奈道:“师哥,你把全真教的纯阳之道说得那么清楚,不是把人家的底裤都扒了下来吗?要是让全真的人知道,怕是对师哥会有意见。”

    “你也听到了?”老天师扭头看向田晋中。

    “你说话声音那么大,我怎么听不见?”田晋中示意身后的年轻道人推着他上前,一直到与老天师并列的位置,与老天师一起看向山下。

    “只是说些理论罢了,不涉及他们的具体修炼方法。”老天师不在意道,“都是出自公开发行的典籍上的东西,难道他们还能因为这个来找麻烦?”

    “谁说都可以,但是师哥你是正一道龙虎山的天师,要是那些话传了出去,难免给人你在针对全真的,而且……”田晋中摇了摇头,“书籍上可没有师哥说得那么鞭辟入里,给他功法或许他就能入门全真的阳神修炼法。”

    老天师扭头看向山下,没有说话。

    田晋中继续说道:“而且师哥还把咱们的雷法透了底,说什么阳雷、阴雷,不就是咱们龙虎山的雷法吗?”

    老天师不答反问:“老田啊,你看吕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远远看了一眼,人品怎么样不好说。”田晋中略微思索,“但是能和师哥交手,在年轻一辈已经是顶尖存在,天资应是非常。”

    老天师点头说道:“咱们这些人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以后肯定是年轻人的天下,而他必定是异人界最顶尖的异人之一,能与他比肩者少之又少。”

    田晋中惊讶道:“师哥对他评价那么高?”

    “天资与心性都是世所罕见。”老天师吐出一口气,“就是……似乎路子有些走偏了,不趁早纠正一番,若是让他进了全性,与全性妖人混在一起,或者走入极端,将来谁人能制?也许又是一个无根生,甚至还要麻烦点。”

    田晋中恍然:“原来师哥还有这深意在其中,不过从最近之事来看,他行事有些肆无忌惮。”

    “眼见为实,他气场清澈澄明,不是什么坏人。”老天师在田晋中身旁坐下,“年轻人和我们这些死气沉沉的老头子总是有些不同,到了一定年龄,见多识广之后就好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老天师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和楚岚在等吕真上山之时,楚岚就屡次和我提起,吕真会帮他,看那样子应该是在上山之前就已经寻好了帮手。”

    田晋中也笑道:“要是他能帮楚岚,当然是一件好事,楚岚比起怀义那大耳贼机灵好多。”

    笑着笑着,他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怀义要是也有楚岚那么懂得变通,或许……”

    老天师没有答话。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道:“龚庆该杀!”

    田晋中又叹息一声:“他上山三年,我的饮食起居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负责……”

    “没想到小羽子就是龚庆!”田晋中身后的年轻道人愤怒道,“堂堂全性掌门居然在咱们龙虎山隐身三年,喊了我三年荣山师爷,真不嫌丢人!要不是田师叔说算了,我非得追上去弄死他不可!”

    老天师斜了荣山一眼:“让你追上去,还说不定谁弄死谁。”

    荣山挠了挠脑袋:“哈哈,这不是在龙虎山嘛?等咱们师哥弟一来,绝对能弄死他。”

    田晋中的直起身子,换了个坐姿:“人都走了,有什么好说的。”

    “不见得他会走。”老天师把右手放在田晋中轮椅的扶手上,“他在龙虎山处心积虑地隐藏了三年,所图肯定非小,要是其它还好说,但是……”

    他看向田晋中的双眼,眯缝的眼睛里有寒光闪过:“要是为了当年那事而来,他必死无疑!”

    田晋中迟疑道:“那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年就算那样我也没说出什么,如果他是为了那事而来,应该也不可能让我开口,或许不是为了那事。”

    老天师不置可否:“这谁知道呢?看他自己想不想活了。”

    田晋中身后的荣山听得云里雾里,满脸疑惑道:“师父,师叔,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老天师与田晋中都没有理他。

    ……

    “大佬真可以,居然能和师爷过两招!”走在前面带路的张楚岚赞叹道。

    回想着刚才的交手细节,吕真不为所动:“天师的确厉害,我远不是对手,不知还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到天师的层次。”

    张楚岚指了指自己:“我可都不敢向师爷出手!师爷是什么人?传承千年的龙虎山的天师,异人界数得来的强者,我是连一点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吕真笑了笑,话题一转,说道:“你今天晋级挺顺利。”

    “哈哈,还行,还行。”张楚岚挠了挠嘴角,“这修为不行,我也就只能靠脑子吃饭了。”

    “不过下一轮应该没有那么容易了,之前抽签我抽到的是青符神单士童,听说他家祖传的秘箓秘术专封别人的气脉,防不胜防,第一轮的三个选手在他手上连两分钟都没坚持到。”

    吕真点头道:“听起来是很厉害。”

    “这回单对单我这脑子估计也靠不住了。”张楚岚苦着脸说道,“还有宝儿姐也被一个叫贾什么的红毛针对。”

    吕真补充道:“应该是叫做贾正亮。”

    张楚岚一愣:“大佬也知道他?他难道那么有名?”

    “确实有名。”吕真神情莫名,“据说一夜五百被嫖过。”

    “一夜五百……”张楚岚愣了愣,“这家伙的业务范围那么广吗?”

    “这家伙会有人对付的。”吕真随口问道,“应该还有不少年轻高手吧?”

    “很多,真是卧虎藏龙!”张楚岚说得唾沫横飞,“就我今天给大佬发信息说的那个诸葛青就很厉害,身法十分诡异,每次都是在别人一出手时就闪避别人的攻击,连他用了什么术法都不知道。”

    吕真默默听着。

    “张灵玉小师叔就不说了,大佬肯定比我还了解。”

    “还有很多不显山不漏水的高手,第一轮对手太菜,连他们的身手都试探不出来。”

    “唉,我这修为虽然有了点进步,明天准备给单士童一个惊喜,不知道能不能赢。”张楚岚开始卖惨,“但是想起后面还有那么多对手,这心底还是没有一点把握……”

第八十一章 冯宝宝要埋人

    “绕的路有点远,好在不用经过客房。”张楚岚指着不远处亮着灯光的古色古香的建筑说道,“那里就是师爷的静室了。”

    “大佬你就在这里等我?这里人多嘴杂,要是人看见大佬上山了,或许有点麻烦。”

    “去吧。”吕真点了点头,向后退进阴影之中。

    “我马上回来。”张楚岚跑向静室。

    那边的门忽然被推开,身穿道袍,披着长发的张灵玉从静室中走出。

    张楚岚连忙招呼一声:“小师叔……”

    张灵玉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反手拉上门。

    “小师叔,不是我找你。”张楚岚有点尴尬道,“是师爷让小师叔把他最近常看的几本书拿给我。”

    张灵玉关门的动作一顿,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入静室,没多久便抱着几本书出来。

    “多谢小师叔!”张楚岚接过书籍。

    拉上门,张灵玉把张楚岚当做空气,与张楚岚擦身而过。

    张楚岚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有点纳闷。

    张灵玉从一见到他就这一副神鬼莫近,爱搭不理的模样。

    而且只针对他一个人,对其他人都和和气气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不过今天从业兴和极云那两个道士那里探听出了点眉目,可是因为吕真这事又给耽搁了。

    张楚岚想着,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去问个明白,这位小师叔为什么那么不待见他……

    吕真远远看着张灵玉走远,又转头期待地看向跑来的张楚岚。

    “就三本。”张楚岚把书递给吕真。

    “谢谢。”吕真双手郑重地接过三本书,稍微看了一眼。

    第一本是硬皮的《道德经》,书籍已经泛黄,纸张的边角也已被磨平,应该是老天师时长翻阅的书籍。

    第二本是《南华真经》,第三本是郭象的《庄子注》,两本书均与前一本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老天师经常看着的书籍。

    吕真暂时不明白老天师有什么深意,但等他将这几本书多读几遍应当就能明白老天师想要告诉他的东西了。

    “那我带大佬下山吧。”张楚岚向来时的路走去,“罗天大醮这个事,暂时我自己还能应付,不过要是遇到硬茬子,希望大佬助我一臂之力!”

    吕真没有推辞:“既然答应过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张楚岚松了口气:“大佬那么说,我就安心多了,这罗天大醮每进一轮,遇到厉害对手的可能性就更大,我其实连小师叔都不一定能打赢,对获胜其实没有一点把握。”

    吕真忽然说道:“你会获胜的。”

    他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却给人一种坚定感,似乎他已经确定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听见这句话,张楚反应了一下,然后一拍巴掌,明悟道:“哦,有大佬这外挂相助,我肯定能获胜!”

    吕真忽然扭头看向左边的墙壁。

    “张楚岚,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老半天了。”轻灵的声音忽然响起。

    声音还没落下,神出鬼没的冯宝宝一声不响地从墙壁上跳下,拉住张楚岚就要走。

    张楚岚愣住,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是,宝儿姐,那么晚了,要去干啥?”

    “少废话,跟我走。”冯宝宝拖住张楚岚就跑。

    “哎,哎,哎,宝儿姐你慢点,等我……”

    “再废话,我就打你。”

    吕真有些无语地看着两人飞快地向一个方向跑去,想了想,他也跟在了两人身后。

    越走越偏僻,已经逐渐远离龙虎山的弟子活动区,深入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前面隐隐传来冯宝宝的声音。

    “白天看你知道对手后就有点紧张……”

    “听那个风星潼说对手是个硬手……”

    “我认为下场比赛你有失败的可能……”

    吕真比两人慢了一步到达两人的目的地。

    扫了一眼现场,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以他的涵养与内敛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一个长发男人被五花大绑地侧躺在地上,嘴上也被绑住,又惊又怒地“呜呜”个不停。

    应该就是那位青符神单士童了。

    在单士童身边扔着把铁锹。

    张楚岚看着地上的男人,愣在原地。

    “所以我索性帮你把风险除了,我来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冯宝宝上前拿起铁锹,一脚踩在铲身上,手指向下一指,看着张楚岚说道:“一会儿我们挖个坑把他埋在这儿,把脑袋漏出来不会弄出人命,我夜里逛了逛,这里不会有人来,回头我们偷偷来给他喂食就对了,不会有事的。”

    她的左手比了的OK的手势:“他们总说我傻,其实我一点都不傻,大多数时候我都机智得很……”

    张楚岚听得满脸黑线,泪流满脸地搬起脚下的大石,咬牙切齿道:“我机智你奶奶个腿儿!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非敲烂你这颗机智的头不可!”

    “你哪偷的铁锹!你到底多爱埋人!”

    “要是这大哥回头把咱告发了怎么办!咱直接就地滚蛋!我忙活了一天了,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下嘛!”

    “没事,他告咱咱不承认。”冯宝宝淡定道,“放他之前先给他洗白净了,他没证据。”

    张楚岚没听冯宝宝说什么,已经解开了绑在单士童嘴上的布条,正在接着单士童身上的绳子:“大哥!您别和这白痴一般见识……”

    冯宝宝无语地将铁锹扛到肩上:“诶……怎么放了……”

    绳索一解开,早就积聚了一肚子怒火的单士童一把将张楚岚推开:“滚开,张楚岚!我跟这疯婆子没完!”

    “竟然暗地偷袭将我打晕!什么玩意儿!”

    右手一抖,食指与中指之间就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箓,丹田内的在怒气值的加持下汹涌而出。

    单士童看向冯宝宝摆好战斗姿态,怒道:“来!疯婆子!不是想打么!堂堂正正地来!让你见识我青符神的厉害!”

    他又看向站在冯宝宝后面的吕真:“不管你请了多少帮手,尽可以一起上!还有你张楚岚!看我青符神皱不皱一下眉头!”

    吕真没眼看下去,抱紧自己的书本,一言不发地向来时的路退去。

第八十二章 龚庆的坚持

    某个山洞内,身穿蓝衣,头戴蓝帽的苑陶背负双手,焦躁地踱着步。

    不远处,一个穿着条纹上衣,灰色短裤,神态痴傻如同幼儿的高个子男人正在玩弄着手上抓来的虫子。

    跳动的火光之下,两人映照在山洞墙壁上的阴影也在不断地闪烁。

    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苑陶停止踱步,警惕地看向洞口,嘴里吩咐道:“憨蛋儿,做好准备!”

    “哦!”被称为憨蛋儿的痴傻男人拿起放在地上的暗黄色的双肩背包,拉开了拉链,等待着苑陶的吩咐。

    挡在洞口的枝叶被推开,一个如几岁大孩子一般娇小的身影走进了山洞之内。

    火光将模糊的脸庞变得清晰。

    走进来的人正是全性代掌门龚庆!

    此时的龚庆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道袍到处都是破口,脸上也有许多擦伤,嘴角还挂着丝丝鲜血,显然是刚受过伤。

    “哟,掌门,你看起来好像不大妙。”苑陶幸灾乐祸道,“看来闯出龙虎山没有那么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龚庆一屁股坐到地上,有气无力道,“要不是二太师爷不想杀我,就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逃出龙虎山?”

    苑陶摸着下巴,奇怪道:“你都在龙虎山潜伏三年多了,他们那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你的异样,怎么就在计划快要实行的时候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

    龚庆纳闷道:“三年潜伏功亏一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暴露的,事先我一点迹象都没有察觉,一切都十分正常,可是偏偏就被揭穿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龚庆冷笑道,“掌门,你不会忘了咱们的约定了吧?现在这事算是失败了吗?当初你凭着自己的猜想,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就叫大家跟着你一起干,你应该知道,对赌要是输了,你有什么下场!”

    “这事可没有失败。”龚庆半躺在地上,看着熊熊的火光,“事情都还没有结束,怎么能够算是失败?”

    “哦?”苑陶诧异,“你都暴露了,还准备继续实施计划?”

    “我只是暴露了一部分,可没完全暴露,他们只知道我潜伏在龙虎山三年,但是听他们的语气,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潜伏。”龚庆一边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一边说道,“所以他们对我没有那么警惕,对二师爷的安全也没有那么警觉,况且我在龙虎山三年,别的不知道,对龙虎山却是十分熟悉。”

    苑陶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计划照常实行?”

    眼中冷光闪过,苑陶冷冷道:“你不会是担心对赌失败,所以想要拖着大家一起死吧?要是打着这个算盘,你肯定要失望了,我苑陶才不会和你一起去送死。”

    “去送死的事谁干?”龚庆长舒了一口气,“你联系夏老,告诉夏老这边情况,让他尽量再多带些人过来,我联系老丁,让他也来凑凑热闹。”

    “丁嶋安嘛?你能说服他参加行动?”苑陶皱眉,“看来你是真的想继续完成计划……”

    “当然。”龚庆咧嘴笑道,“毕竟这可是准备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前功尽弃谁能甘心?”

    龚庆阴冷道:“那你最好祈祷你猜的是对的,那老家伙确实知道一些东西,否则后果你自己知道!”

    ……

    厨房里还亮着灯光。

    吕真推开院子大门,向厨房内看了一眼。

    “你回来了?”穿着围裙的吕沅从厨房探出头,“我练功练饿了,就煮了粥,你尝尝吗?”

    吕真欣然点头:“正好饿了,我自己来吧。”

    他走进厨房,装了一碗粥,坐在餐桌旁小小地尝了一口:“粥确实煮的不错。”

    吕沅神色平静:“就是煮得有点糊,火候还没掌握好。”

    吕真摇头:“已经相当不错了。”

    吕沅沉默片刻,看向吕真放在桌上三本书,好奇道:“这书……你从龙虎山拿来的?”

    “老天师让我拿回来看看。”吕真笑了笑,“应该是见我修行有所不足,所以用这种方式指点于我。”

    吕沅双眼一亮:“老天师实力强大,在异人界,老天师要是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原本我以为老天师不会那么快见你,没想到不仅见了你,还对你有所指点。”

    “是的,老天师不止实力强大,知识也十分渊博,气度令人折服。”

    吕真一边喝粥,一边将自己的问题与老天师的回答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到冯宝宝与张楚岚埋人的事情。

    吕沅一直安静听着,直到听到冯宝宝要埋单士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在她的脸上如夜间的昙花一般一闪而逝。

    “这个冯宝宝倒是个有趣的人。”吕沅收敛笑容。

    “确实有趣,只是不通世俗,脑回路异于常人,所以看起来有点傻。”吕真笑道,“不过也有人评价她体轻炁轻,具备仙人之姿。”

    吕沅有些惊讶:“好大的评价,不知道仙人之姿是什么样的风度。”

    “一个憨憨罢了。”

    “你说的简单,憨憨怎么能成仙?”吕沅好奇问道,“最后那个单士童被埋下没有。”

    吕真摇头:“张楚岚把他放了,我离开的时候,看见单士童要和冯宝宝单挑,后来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楚岚……今天我听说他用卑劣的手段赢下第一轮比试,别人都说他不要……不要……”吕沅诧异道,“没想到,他还是个好人?”

    “说他不摇莲吧?”吕真擦了擦嘴,把空碗放下,“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要是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埋了单士童。”

    “张楚岚对自己想要什么向来清楚,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向外人展示他怯懦、卑劣的一面,同样他对自己也有清楚的认知,知道自己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要是能够达到的话,他就会用自己的手段去达到。”

    “他心中还是有底线的,虽然这底线不高。”

    吕沅淡淡道:“你对张楚岚似乎挺了解。”

    “认识不少时间了。”吕真拿出手机,向吕沅示意,“偶尔加的朋友,也算是缘分。”

    聊了几分钟,吕真处理好自己的碗筷,拿着三本书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八十三章 吕真的五气朝元

    在明亮的灯光下,吕真将《道德经》看了几章,心便静了下来。

    《道德经》与《南华经》他都认真细读过,对于文意的理解并无问题。

    只一本郭象注解的《庄子》他不曾看过,需要花费时间认真看几遍,才能大概理解其意。

    天师让他看这几本书,其中未尽之言应该都在里面了,只是需要他自己领悟。

    吕真理解天师的做法,这并不是因为老天师吝于指导,而是有些东西旁人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处,真正的明悟只能靠自身。

    实际上老天师是个慷慨之人。

    他嘴里说只回答三个问题,但是吕真在大问题里夹带小问题,所问的不止三个问题。

    尽管还存在不少疑问,但是部分问题已得到了解答。

    就以指出他修行之误而言,已经是不可估量价值的收获。

    “炼尽阴魄,即得纯阳……纯阳……”吕真关上书籍,脑子里清晰地回响着老天师的话。

    在老天师说到炼尽阴魄,即成纯阳,不是要泯灭人之意识,斩灭七魄,而是要令元神看透识心的引诱,不为外物所动之时,吕真已然认识到了自己走上了极端。

    以明魂术强行压制情绪,进入无我无念状态,以提高静功状态,不过是拔苗助长。

    真正修炼不应本末倒置,而应以提高心性修为为主,达到收摄身心,心不外驰的境界,在此基础上自然可以与炁更加接近。

    而不是为了增强炁感,增强自身与人争强好胜的能力,强行压制杂念,甚至斩灭七情六欲,做到无情无性。

    以明魂术强行提高静功,虽然令吕真感觉与炁更加接近,丹田内的炁也在壮大,可是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性修为,修到最后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毕竟不渡苦海,又哪来的彼岸?

    异人界不知多少人只追求单纯的力量,却忘了修炼的真正目的,成为冢中枯骨。

    即使吕真意识到了自身的心性修为不足,但他没有重视,也不知正确的路途,难免走上偏路。

    直到与老天师的一番交谈,吕真才在更高的层面,对修行有了明悟。

    他表面不说,似乎不感到惊讶,不过是修养到家,实则内心早已翻腾不止。

    “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为道家所言的修行最高境界,实际与吕祖所说的“炼尽阴魄,即得纯阳”是殊途同归。

    或者说“五气朝元”实际上为“炼尽阴魄”提供了一条可行之路,也是道家之人常行的康庄大道。

    谈话之间,老天师虽然不谈任何具体修炼方法,但已经提示了吕真该如何往下修行。

    以吕真的悟性自然是一点就透,就算老天师没有明说,也明白老天师的意思。

    但要按照老天师所说的按部就班地踏实修行,最终到得“五气朝元”的境界何其艰难?

    即便是老天师或许也没有达到这个境界。

    若是蹉跎百年,不得仙道,归于墓冢,何其可悲?又如何能甘心?

    老天师有老天师的道,而吕真亦有他吕真自己的道……

    “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气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则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

    吕真在躺椅上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良久,他伸出右手,一团漆黑之气出现在手掌之中。

    黑炁蠕动,隐约可见一张苍老的脸庞。

    深吸一口气,吕真的右掌按向腹部肾脏所在的位置。

    掌中漆黑的炁团进入肾脏,散在经脉之中由拘灵遣将所修出的炁在他敏锐的感知与精密的操控之下,随之尽数归于肾脏,丝毫无遗。

    肾脏之处温度迅速降低,逐渐令吕真感到麻木。

    但是极阴的拘灵遣将所修炼出的炁的刺激下,肾气迅速生成,沿经脉迅速往上,一直升腾到吕真的上丹田。

    仿佛天地初开的瞬间,剧烈的震荡之中,漆黑的意识间出现了数不清的色彩。

    穿过光怪陆离的世界,吕真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镜子之中是个满头白发,一脸老年斑的耄耋老人。

    老人脸皮松弛,眯着的双眼内不见一点该有的慈和,反而尽是令人生寒的惶恐与惊惧。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平!”

    “我……孤身苦修百余年,为何到了大限将至之时,还不明仙道,不见羽化!”

    “我不要死!我还要追寻羽化仙道!”

    “可是我已经活不了两天了!”

    “上天啊,你如此无眼……怎叫我吕真服气!”

    “吕真”两个字出现的瞬间,意识又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恍惚之间,吕真对那镜面之中的面容产生了几分熟悉感。

    “这就是未来的我吗?”

    这个念头刚诞生,镜面便开始破碎,一切又归于黑暗之中。

    吕真睁开眼,双目之中是与镜面之人同样的惊惧与惶恐。

    这时,窦梅异能对他的最后一点影响也消失无踪,他满心只有惊惶。

    要是他走到镜子之前,就可以发现自身的神情与镜面所见之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为老者,一个为青年。

    “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究竟……是幻觉,还是未来的真实?”吕真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调整紊乱的呼吸,平复震荡的心绪。

    只是心中那莫名的惊恐却如附骨之疽一般,无论他如何控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以至于他丹田内的炁也一直处于紊乱状态。

    下丹田内老农功所种下的炁团再一次受到刺激,稍稍震动了一下,吕真体内的炁才趋于平缓。

    勉力控制明魂术的蓝色之炁压制自身躁动的情绪,吕真紊乱的呼吸与暴动的惊恐才得到控制。

    “这就是强行拔高修为,以期进入五气朝元的反噬吗?或者说走火入魔?”吕真苍白的脸色正在迅速恢复血色。

    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

    其中,心之志喜,肾之志恐,肝之志怒,肺之志悲,脾之志忧。

    他以与主恐之情绪的肾属性相同的拘灵遣将之炁去刺激肾脏,以使肾气迅速生发,虽然达到了目的,确实生发出了肾气,并使五气朝元中的肾气率先进入上丹田。

    如此刺激的后果便是惊惧暴动。

第八十四章 所虑者唯有不见仙道

    所谓“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惊恐的情绪暴动,使他丹田之内的炁陷入紊乱,不受控制的状态。

    普通修炼者需要经过漫长岁月,历尽世事之后,才能够不被七情六欲所诱,达到心如止水境界,最终进入五气朝元之境。

    可是吕真却在顷刻之间暴力地激发了肾气,短短时间内就跨越了别人不知多少年的苦修,直接踏入五气朝元的门槛。

    好像一顿把别人一年的饭吃掉,自然要付出代价。

    激发肾气的同时,那似旁人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惊惧便同时爆发而出。

    普通异人面临这种局面,不被惊恐支配,意识奔溃已是幸事。

    而吕真也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他将明魂术摸索到这个程度,能够压制自身情绪,或许现在丹田内的炁仍然处于紊乱状态。

    在情绪的干扰下,今生再也无法寸进,甚至再也无法控制自身的炁。

    即使暂时控住住了情绪,现在的吕真实际上已经站在了一条随时都可能断裂的钢丝绳上。

    为迅速到达五气朝元,他用了如此激烈的方法,可是却不再以明魂术去主动压制情绪。

    只是将明魂术作为维持自身理智的安全绳,在最低限度上保持自己的意识不沉沦在暴涨的惊惧情绪之中。

    如果能够在这比常人的情绪激烈许多倍的情绪中保持本性,以此作为磨砺,迅速提高心性修为,最终明心见性,那么他将达到道家所说的最高境界,得以一窥仙道。

    可是如果意识最终沉沦于无法控制的情绪之中,他将万劫不复。

    就算意识在明魂术的相助下,保持最低限度的本性,没有沉沦于惊惧,那么他将再无寸进,永远无缘于羽化仙道。

    所虑者唯有不能羽化,故而行勇猛精进之事,不成即死。

    这就是他吕真的道!不同于老天师的道!

    能做到这一步,不只需要决绝之心性以及大毅力,也需要相应的能力。

    在下丹田的炁团的所造成的影响下,异人界对炁的敏锐感知以及操纵少有人能及吕真。

    也少有人能够可以压制自身的情绪,否则只在刚才刺激肾脏,情绪狂涌之时,他就已经无能为力。

    自然,也不是任何功法都能够用来刺激肾脏。

    除了属性相合之外,还需将功法修炼至一定的程度才能最大限度的起到刺激作用。

    吕真将肾脏作为拘灵遣将的“收留地”,以王许数十年的拘灵遣将修为与王睦的阴灵来刺激肾脏,才一举使肾气生发,达到预期的效果。

    等到他克服惊惧之影响,心性再进几步,就可进一步对五气中的某一气进行刺激。

    五气朝元,意味着他需要刺激数次,渡过数劫。

    而五气朝元之后,以那时的心性,三花聚顶自然可得。

    劫数难渡,吕真至今不过才走了一小步,只踏上第一劫。

    后续之路还需要他自己慢慢摸索。

    今日他用拘灵遣将刺激肾脏能够成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没有过多的犹豫。

    但是后续却需要考虑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胡乱作为只能导致阴阳之气互扰,他将前功尽弃。

    从此以后,在这条还无人走过的道路上,吕真只能踽踽独行,一步一步探索出自己的羽化之道。

    不管如何,降生近二十年,吕真终于有意识地向最适合自己心性的仙道迈出了第一步。

    “你没事吧?”吕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感受到了炁的波动,是你在修啊?”

    “没事。”吕真看向门外,“今天得到天师的指点,有所感悟,所以才闹出了点动静。”

    “那你早点休息。”说完一句,外面再无响动。

    吕真收回视线,起身走到床边的穿衣镜之前。

    他的模样虽然没有一点变化,但是气质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肾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

    肾气生发,精气源源不绝。

    吕真的的脸颊以肉眼可见得变得更加红润,就算偏黑的皮肤都没有掩盖掉脸上的色泽。

    头发也更加光亮、柔顺,仿佛洗发水广告里面,被加了特效的头发一样。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颇有容光焕发之感。

    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明显可以见到惊惧。

    看着这张与他刚才见到的那张老脸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他又怎能不惊惧呢?

    人生而欲生恶死,若是挣扎百年,还是那种结局,何其可怕?

    吕真叹息一声,回到躺椅上盘膝坐下。

    虽然只靠自己探索,走了许多弯路,但他也不是一无所得。

    之前以明魂术强行提高静功修为,虽然是走了极端,但是终究让他体会过更高层次的入静,又误打误撞地体会过情绪反噬之苦。

    在克制窦梅异能的影响时,心性修为有了极大的提高,之前在天师提点之下,已经能够做到不为麻木的情绪所动。

    可是这次的直指本心的惊惧比起窦梅异能影响所产生的情绪更加激烈。

    如果说因窦梅异能所产生的情绪是洪水,那么这次的惊惧就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洋。

    吕真的意识则是飘荡在汪洋大海之上风雨飘摇的小船,经受惊惧之海磨砺,直到登上海岸,或者倾覆为止。

    修行、修行,修的是己身,最大的对手也是己身。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自走出吕家以来,吕家与全性其实都不算什么,他真正的对手一直都是自己。

    生而为人,元神堕入凡世,自然沾染上种种恶习。

    佛教讲三毒,道家说三尸,即是此意。

    想要明心见性,得见元神本真,若是不难的话,那么为何在数千年历史上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亦是在九九八十一难之后才得正果,若是中途稍有软弱,那么灵山便永不可见。

    吕真深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的艰难……

    天色亮了起来,吕沅推开门,皱眉看向吕真的房间,犹豫片刻没有去叫门。

    太阳东升西落,一直到天色又将黑下来之时,略有担忧的吕沅才听到了开门声。

    她几乎同时推来房门,见到走出的吕真,疑惑道:“你……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在修炼一道上有所感悟。”吕真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道,“大概对气质有所影响。”

    吕沅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看起来反而更加精神,应该是大有收获了,真是恭喜。”

    “还有很长一段路……”吕真笑了笑,向门外走去,“我去龙虎山看看情况。”

    “你不吃饭吗?”

    “不饿,回来再说。”

第八十五章 张灵玉的阴五雷

    圆月高挂。

    龙虎山后山,一派热闹景象。

    张楚岚与陆玲珑等人喝得不亦乐乎,冯宝宝拿着吸管喝着二锅头,就连徐三与徐四也在拿着酒瓶喝啤酒。

    张灵玉和枳瑾花正坐着聊着天。

    诸葛青拿着啤酒坐在不远处偷听。

    “张灵玉,真那么忌惮张楚岚么?”枳瑾花看着张楚岚说道,“就算他能以完璧之身修炼阳五雷,也不可能威胁你在龙虎山的地位吧?”

    张灵玉也看向张楚岚,冷哼一声:“阿花你少拿话激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在迁怒于这小子。”

    “当年我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没法继承我心中完美的正一传人的标志阳五雷,这又怪谁呢?都只是我自作孽……”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随手接住一颗无声飞来的小石子,稍微犹豫,起身向后走去。

    喝得半醉的枳瑾花没发现什么动静,奇怪道:“诶?张灵玉你去哪?”

    张灵玉头也不回道:“你自己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枳瑾花哈哈大笑道:“张灵玉你难道是尿急了?没想到咱们得灵玉大真人也有尿急的时候!”

    诸葛青喝了口啤酒,眯着眼里看向张灵玉所去的方向,神态如同一只狐狸。

    深入森林,张灵玉打量着眼前停住的背影,凝重道:“你不是龙虎山……”

    那人还没有转身,张灵玉已经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意念一动,厚如实物的金光透体而出,笼罩全身,整个人形如金甲神将。

    “砰!”

    诡异出现在他身后的劲力撞击在金光之上,将张灵玉撞得向前两步。

    “这是吕家如意劲?”张灵玉更加警惕,“你到底是谁?吕家上龙虎山的没有你这号人物!”

    “灵玉真人的金光咒修为果然高深……”人影转身,在月光下露出吕真红润的脸庞。

    张灵玉只看清那张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原地。

    令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之下,更加浓郁的金光如熊熊火焰萦绕身周。

    “合!”

    张灵玉双臂向前一抓,浓厚的精光化为两只巨大的金色手臂,向那个肉眼已经难辨的身影抓去。

    “好快!”

    但双臂合拢之时,那人却不见踪影。

    “以炁化形么?”

    忽然那个声音从左边传来,张灵玉脸色一变,身形闪烁,下意识就要与那人拉开距离。

    然而那人却好像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在他略微停顿时,数道劲力几乎同时击到他的护体金光之上。

    金光晃动,有不稳的征兆。

    踉跄的张灵玉聚集所有金光,化为一只巨大的拳头,猛然砸向扑来的对手。

    只一交手,处于下风的张灵玉就意识到这个对手极其恐怖,已然是他至今所面临的最强的同龄人。

    即使老一辈强者也少有人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所以他在与对方拉开距离之时,已经做好被对方的劲力拦截的心里准备,只为在这最恰当的时机,在对方处于绝对上风之时,给对方一个惊喜。

    以对方的强大,只有行这种险招,他才有取胜的可能。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金光凝聚成的拳头居然被对方一击而碎。

    黑色电光闪烁,两人各自后退。

    “阴五雷……”吕真看了看自己焦糊的右手,又看向张灵玉,“阴五雷本就不适合以掌心雷的形式展现,反而会削弱你的雷法之威,不如让我见识见识你阴五雷的真正面目如何?”

    “你对雷法竟然如此了解……”张灵玉手上的黑色雷光消失,眉心皱得更紧。

    “不要犹豫了,不现出阴雷本相,你不是我的对手。”吕真摇了摇头,“张灵玉,你堂堂正一天师府的正统传人,输给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甘心吗?”

    张灵玉低下头。

    吕真的话带着种奇异的蛊惑之力:“阴雷本就是你所学之法,你以为自己不用就没人知道?或者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个不堪的自己?如此懦弱,简直丢尽老天师……”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看,张灵玉的内心里显然并不平静。

    直到吕真说到老天师,张灵玉忽然打断道:“既然你想见识水脏雷,那就如你所愿。”

    自他的双袖之间,几滴黑色粘稠压抑的液体落下。

    这液体越来越多,如同两只黑色的大蟒自他的衣袖落于地上,在他的脚下积聚成一滩黑色粘稠液体。

    “水脏雷——北境苍潭!”

    随着源源不断的黑色液体从张灵玉衣袖内流出,黑色液体迅速向外扩散,如水银泄地一般,无孔不入。

    “这就是阴五雷吗?”

    看着厚重浑浊,奇诡多变的黑色液体,吕真双眼里露出期待,被激发出现进入上丹田的肾气也随着他的心念蠢蠢欲动。

    “不错,正是水脏雷!”张灵玉淡淡说道,“吸骨榨髓,浊心削志,一般的防御只会被这黑雷渗透,被侵入体内,十分危险,除非以绝对的修为压制,否则……”

    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抬起头来的张灵玉脸上露出愕然与不可置信,他看见了什么?

    对方居然仿若无事地把扩散到身边的阴雷抓起了一把,双眼露出好奇,似是在把玩什么有趣之物。

    心神震动,张灵玉喃喃了一句“不可能”。

    活了那么多年,他从未想过有人在交手中能够把玩水脏雷,除非……

    “你也修炼过阴五雷?!”脑子里出现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张灵玉下意识地说出来,但自己立即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龙虎山五雷正法从不外传,除了……从没有传过外人,你不可能学过阴五雷!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确实没学过阴五雷。”吕真看向怀疑人生的张灵玉,抖落手中给人十足危险感的湿沉液体,伸出右手示意,“不过你的水脏雷乃是肾水下流所化的浊精之相,其它手段确实难以抵御,但是以同源之力,自然可阻止其渗透。”

    张灵玉看着吕真手上那层传递出冰冷感的黑炁,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好像又只有这种解释最为合理。

    勉强接受了这种解释,张灵玉压下心中的疑惑,调整呼吸:“原来如此,那就看看你能抵御多久。”

第八十六章 劫数难渡

    “束!”

    张灵玉低喝一声,地上粘稠的黑色液体如有生命一般,向吕真缠来。

    单脚一跺,身前粘腻的液体爆裂开来,吕真身形闪烁,进入了黑色液体之中。

    所有的黑色液体瞬间暴动而起,化为一条条毒蛇,向吕真咬来。

    与被激发的肾气结合,变异了的灵体附着在吕真身体表面,使他的皮肤泛起了阴森的寒光。

    阴雷所化的液体被他徒手撕裂,竟然不能挡住他分毫。

    眨眼间,在北境苍潭之中如履平地的吕真已经逼近张灵玉半丈之内。

    看着那双黝黑得不似活人的眼睛,张灵玉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尽管没有任何保留,完全使出了阴五雷的本相,张灵玉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一大截,与之前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可是不管他怎么移动,那种被锁定的紧张感却是越来越强烈。

    当这种感觉强到极点之时,所有的黑色液体尽数缩回,化为一个厚实的半圆形护罩,挡在他的身后。

    一直泛着寒光的手掌从外抓来,轻易地将黑色液体抓破,然后化掌为指,在张灵玉胸口轻轻一点。

    冰冷的气息自手指上传来,令张灵玉哆嗦一下,意识之内居然产生了惊惧之感。

    那个晚上,那个他不愿再回忆起的妖媚女人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水脏雷果然不同凡响。”

    吕真的身体上的冰冷气息迅速消失,皮肤也转变成正常的红润色泽。

    “今夜趁兴而来,兴尽便当归去。”

    看了眼头上撒下的月光,吕真潇洒转身,向着山下走去,眨眼就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山风带来的些许凉意,让张灵玉清醒过来,抬头,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我……就那么败了?”

    他摸向自己的脸颊,那个女人的画面又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究竟是他的某种异能影响到了我,还是在死亡的阴影下才想到她?我为什么忘不了……”

    张灵玉惆怅地叹了口气,心中滋味难言,一时连自己轻易败在同龄人手中的惊讶也淡化了。

    ……

    灵体环绕在身周,与激发至上丹田的肾气结合之后,又有了很大的变大。

    原本比较单薄的躯体像是与液体结合了一样,变得更加有质感。

    他和张灵玉并没有说实话。

    或者说,没有把话说完整。

    普通的功法就算以肾气为基,也无法阻挡张灵玉的阴五雷,只有他将肾气引入上丹田,与拘灵遣将同时使用才能轻易抵挡阴雷。

    “阴五雷倒是有意思,不愧是龙虎山历代祖师殚精竭虑开发出的功法。”

    脑海里回想着张灵玉使用阴雷的手段,在吕真的控制之下,灵体如同水脏雷一样融成一滩液体,只有一颗脑袋保持原样。

    漆黑之炁自灵体身下的液体内如毒蛇探出,与张灵玉的阴雷有几分相似。

    “阴五雷侵入人体,可削弱他人力量,而与肾气结合之后,拘灵遣将控制的灵似乎也有很大的变化,具备某些阴雷的特征,但是又有自己的特性……”

    意识内闪过张灵玉落败之时双眼之中的惊惧与不正常的情绪变化,吕真的神情变成若有所思的模样。

    以他现在对情绪的敏感程度,自然不会没有留意到张灵玉的情绪变化。

    而以张灵玉那么多年的清净修行,单只一场落败自然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情绪震荡,那就只有他所使用的炁的缘故了。

    “阴五雷浊心削志,可是与激发的肾气结合之后,拘灵遣将也能坏人心性修为,狠辣之处不下于阴五雷……”

    吕真对这次心血来潮的龙虎山之行感到十分满意。

    阴五雷以肾水领肝木之气为尊,让阴气先生发,对他在五气朝元之始的肾气入上丹田之后的修行很有启发,今夜一场切磋得到不少感悟。

    心中一动,吕真忽然停下脚步。

    要是得到阴五雷的修炼之法与张灵玉的修行经验,那么对肾气的修行的帮助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吕真的眼神变得诡谲起来。

    ……

    张灵玉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向来时的聚集之地走去。

    将心中异样的情感驱除之后,他皱眉想着刚才的奇怪对手。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其它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和他切磋一次,就连最后一招也没有伤他。

    可是在同龄人之中,竟然会有修为如此高深的对手?张灵玉有点沮丧。

    他虽不是什么自大的人物,但是身为龙虎山的嫡系传入,居然那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败在同龄人之手,就算以他那么多年清修养成的寡淡心性也有些难受。

    毕竟他张灵玉不止是个人,还是龙虎山的传入。

    回想起那人所用的如意劲,张灵玉早已联想起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人物……

    “会是他吗?”

    忽然巨大的恶意笼罩而来,张灵玉浑身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反击,但是还没有什么动作,后背一凉,他便失去了意识。

    神情诡异的吕真看着张灵玉倒下,缓缓收回了右掌。

    “阴五雷对五气中肾气的修行,以及肝木之气的激发都有帮助,若是得到,修行又可大进一步。”

    双眼中异茫闪烁,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吕真的意识之中。

    “或许还可以张灵玉为中介,一窥天师度的秘密……”

    蓝炁包裹的右手向张灵玉按下,快要接触到张灵玉时,忽然顿住。

    一个念头似警钟一般徒然出现,让吕真浑身一震。

    “我究竟在做什么?”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吕真眼神变幻不定。

    狠辣与犹豫交织,更深处是那对于他而言最大的惊惧。

    所虑者唯有不能一窥仙道,故而行事就要不择手段吗?

    吕真艰难地收回右掌,闭上双眼:“惊惧之劫……”

    他身为吕家之人,自然知道王家的行事方式,所以无论是抢夺拘灵遣将,还是杀人他都没有顾忌。

    但是张灵玉……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几息之后,吕真再睁开眼,双眼已经是清明占据了上风。

    意识之中,翻腾不止的惊惧之海逐渐平复,那艘即将颠覆的小船恢复了平稳。

    “果然难渡……”

    吕真叹了口气,以他的心性修为也差点在不知不觉中被惊惧所驱使,沉沦于惊惧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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炁体源流、风后奇门、双全手、通天箓……八奇技一一现世。
吕真在一人之下的世界里睁开了双眼,只为追寻仙道,求那传说之中的羽化。我在一人寻仙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一人寻仙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一人寻仙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