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恶人先告状,“衣带诏”
忠顺亲王离去不久后,吴天佑带着援兵匆匆赶来,等待他的却是满目狼藉。
此时陈颍正带着人在雨地里收拢救治伤兵,倒是城头上的左骁第一时间发现了赶来的援兵。
左骁瞟了陈颍的方向一眼,飞速下了城头,向着援军汇合而去。
“末将左骁参见将军。”刚被吴天佑的卫兵拦下,左骁二话不说直接单膝跪地拜见上官。
“原来是左统领,快快请起,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竟……这般惨烈?”
左骁并未起身,一抱拳再拜道:“末将无能,未能守住城门,贼逆已经入城,还请将军快些入宫保护皇上。”
吴天佑眉头一皱,问道:“还请左统领详细告知吴某,叛逆为何如此之快就攻破了西城?”
左骁猛地抬起头,一脸悲绝愤怒道:“将军,都怪陈颍那黄口小儿,不谙兵事,却刚愎自用,一意妄为,这才致使数百将士白白惨死,更是让贼逆入城,置皇上于险地。”
“末将未能阻止陈颍,请将军治罪!”
且不说吴天佑对陈颍感官颇佳,就算两人素不相识,吴天佑也不会无脑相信左骁这番说辞。
只见吴天佑眉锁更深,沉声道:“陈颍现在何处?”
左骁知道也装作不知,低头不言,吴天佑一挥手吩咐道:“去找。”
身后斥候还未出发,便听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不用找了,颍在此处,吴将军,别来无恙。”
“陈颍,死到临头,你还敢如此狂妄,还不速速前来认罪!”
猛然听到陈颍的声音,做贼心虚的左骁吓得一个机灵,赶忙先声夺人。
陈颍还未说话,吴天佑便说道:“如今不是论功问罪的时候,你二人速速整顿兵马,随我入宫护驾。”
陈颍不急不徐走出来,甩给左骁一个风轻云淡的哂笑,然后冲吴天佑抱拳道:
“回将军,火器司上下已整顿完毕,只是此战伤亡惨重,可战之力,已不足百人。”
吴天佑并未因如此惨重的伤亡而愤怒或是哀默,冷静地问道:
“火枪可还能正常使用?”
“回将军,火枪并无问题。”
“那便好,带着剩下的人随我入宫,带好火枪。”
……
忠顺亲王一路从西城门打到皇宫内城,所遇抵挡都如纸糊泥塑般,一冲即溃,顺利到他都有些怀疑前方是不是又有什么埋伏。
“停!”
“王爷,前面就是皇宫了,怎地停下了?”贾珍谄媚问道。
“哼,用得着你告诉本王!”忠顺亲王不爽道。
一谋士笑道:“王爷乃是成大事者,凡成大事者,遇事有静气,虽胜利近在眼前,王爷依然能冷静地思考,岂是你一介蠢物能懂的?”
“你……”贾珍指着谋士的鼻子便要发怒,忠顺喝道:“够了,败亡始于内斗,你给本王安分一点。”
贾珍讪讪地低下头,心里嘀咕着:你清高,你了不起,咱们现在干的不就是内斗。
又一谋士拱手道:“王爷想必是担心前方会有埋伏?”
忠顺亲王点头道:“除了之前遇上陈颍,这一路过来未免太顺利了些,本王觉着有些不对。”
“王爷既然怀疑,不妨派人前去探探路,有无埋伏,一探便知。”
谋士笑着看向贾珍,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好,便由贾将军领一队人马任作前锋,入城。”
贾珍正低头腹诽呢,突然就听到忠顺亲王让自己作前锋,刚要抬头推脱,就对上忠顺亲王森冷的眼睛,直教他把话咽了回去。
贾珍不情不愿地领着人,小心翼翼地摸到哨卡处,却不见当值守军,硬着头皮又前行一段,也不曾遇到陷阱埋伏,贾珍大喜,连忙赶回来向忠顺亲王报喜邀功。
就在刚回到忠顺亲王跟前时,随他探路的士卒忽然大喝一声。
“什么人?”
“再不站住,某便要放箭了。”
很快,士卒们押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忠顺亲王面前,领头的回道:“王爷,此人嚷着要见王爷,说是有重要消息。”
贾珍心中气恼自己从错过了这份天降的功劳,便怒责道:
“他说有重要消息你就相信?还带到王爷驾前,若他是刺客,你该当何罪?”
这时众谋士又纷纷出言。
“贾大人未免太过激了,就这么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怕的。”
“纵然是刺客,只他一人,又岂能伤到王爷,莫非贾大人觉得我等都是酒囊饭袋无用之辈?”
“不管如何,此人是从宫里跑出来的,或许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
贾珍再次吃瘪,他也意识到,和这些文人斗嘴皮子他根本占不到便宜,只得憋屈地闭紧嘴巴。
忠顺看向鹌鹑一样的小太监,问道:
“你说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本王,是谁派你来的?你又是如何知道本王会来?”
小太监被人架着,动弹不得,惶恐回道:“回王爷,奴才是在太妃娘娘宫里伺候的,是太妃娘娘让奴才出来给王爷送信的。”
“你说的太妃,可是本王的母妃?”
小太监忙不迭点头,只是不敢出声,生怕被治一个不敬之罪。
“信呢?”忠顺亲王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忙问道。
“在……在奴才袖子的夹层里。”
不用忠顺发话,立马有属下去摸小太监的衣袖,果真摸出一块布帛来。
“王爷。”属下将锦帛呈到忠顺亲王面前,忠顺接过,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惊喜之色瞬间绽开,他轻咳两声,按下激动,继续问小太监。
“你且说说,你出宫前宫里发生了何事,为何此处无人值守,又为何无人追你?”
小太监忙回道:“王爷,今夜是那前番闯入皇宫的刺客逃掉了,宫里正在抓捕,太妃娘娘这才有机会送奴才等人出来。”
“你是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也带着这个逃了出来?”忠顺脸色一变,急问道。
小太监点头道:“因为不知道王爷会从哪个方向来,太妃娘娘往四个城门都派了人,奴才正是被派往西城的。”
一听这话,忠顺都顾不上再问其他,一振手中锦帛,高呼道:
“伪帝不仁不孝,已戕害了太上皇,悲哉,痛哉!”
“今日本王奉衣带诏所命,率军入宫,诛伪帝,正乾坤!”
537.“稳赢”,错觉
“诛伪帝,正乾坤!”
“诛伪帝,正乾坤!”
忠顺亲王振臂一呼,其麾下立时响应,呼声如潮,层层高涨。气势如虹,就连滂沱大雨也压不住。
只消进了内城,纵是顺治帝有精锐禁军保护,然没了城墙地势之防,也不过是笼中困兽尔。
总之忠顺亲王是这般认为的,也是这般自信地带领军队,毫不遮掩地直入皇宫。
待呼声消弭,蹄声息止后,雨幕中出现了一群身影,来到忠顺亲王方才停留的内城门前。
那是吴天佑与陈颍一行。
“吴将军,方才您为何不下令?就这么白白错失了拦截贼逆的大好机会!”
左骁一脸急色地质问吴天佑,其脸上还带着不敢表露却又掩饰不住的不满和鄙夷。
“如今贼逆已经入宫,若是皇上有个……”
“住口!”吴天佑猛然喝道,“你是在诅咒皇上吗?”
左骁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躬身抬手,大呼“不敢”。
“末将只是不明白将军为何放走贼逆入宫,心急之下才会失言,绝无对皇上不敬之意,末将的忠心,天地可鉴。”
吴天佑冷哼一声,“这么说来,你是在怪罪本将军?”
左骁将头低下,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其心不言而喻。
吴天佑也懒得与左骁多言,径直朝宫内而去。
经过左骁身边时,陈颍抬手拍了拍左骁,意味深长地笑道:
“左副统领,赠你一言:少言,多看,多思,多学。”
“你还差的远呢。”
说完陈颍便追上吴天佑,一并入城去了。
只是左骁并不觉得陈颍送他的是什么良言善醒,他听到的只有嘲笑和讥讽,看着陈颍闲庭信步于雨中的背影,左骁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恼怒便化作不屑,转作轻蔑。
……
贾府这边,一时急火攻心晕过去的贾母,悠悠醒转过来,然而一睁眼便看到王夫人命人将陈家的女护卫抓了起来,险些再度让她背过气去。
“王淑清,你真要反了天不成,还不把人给放了!”贾母捶榻怒骂。
虽然她屡次偏私于王夫人,但那都是为了利益而做的权衡,不代表她不将陈颍放在眼里。
相反,贾母很看重陈颍与其后的陈家,只是贾母此人惯来喜欢把鸡蛋放进多个篮子里。
目前对贾家而言,王家是最明显、最实际的助力,必须要拢住。而且贾母觉得,纵然她有些偏心,但只要不是太过分,靠着黛玉便足以将陈颍和贾家,将陈家和贾家联系在一起。
二者兼得,这才是对贾家最好的局面。
只可惜二房这个蠢妇从不让她顺心遂意,几次三番地干蠢事。
见到贾母发怒,根本不用王夫人开口,几个仆妇赶忙将女护卫放开,噗通几声跪在地上。
“我要你们跪我?还不快去找,把人找回来。”贾母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又悲又急,“我的玉儿啊!”
此时邢夫人与王熙凤也都闻声赶了过来,询问事由之后,两人皆是心中咯噔一声。
邢夫人走到贾母身边,本想说点儿好话宽慰贾母,却又嘴笨,翻来翻去就几句“老太太别担心”、“莫心急,仔细身子”。
王熙凤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用她的利索嘴皮子宽慰贾母,反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夫人,看着看着嘴角便露出一抹冷笑。
“老祖宗,连我这个不识字的都晓得‘吉人自有天相’,您老肯定比我清楚,林妹妹天仙一般的人品,肯定没事的。”王熙凤“姗姗来迟”地赶到贾母身边安慰,眼睛却仍用余光盯着王夫人。
贾母叹气道:“你也不必哄我,好好的两个大活人,怎么进了府就没了?这让我怎么和如海交代?”
“要是等颍哥儿知道,更是要闹翻了天去,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王熙凤眼珠一转,迟疑道:“老祖宗,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说不准有点儿干系,只是,这话不大好说。”
贾母生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王熙凤一拍脑门,懊恼道:“老祖宗教训的是,眼下把林妹妹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我就是想起来上回颍兄弟和林妹妹回南边儿,就遇到了歹人,这回会不会也是?”
贾母有些犹疑,不过还是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上次是不是他家且不说,这里是京城,他再有能耐也不敢把手伸到这儿,伸到贾家来。”
“老祖宗,只是……”王熙凤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贾母急的直瞪眼,嚷道,“你要急死我不成,有什么就快些说。”
王熙凤这才把话倒出来,看着王夫人道:“我就是想起甄家跟颍兄弟有些过节,恰好前些天二太太收了甄家两大箱的东西,兴许二太太知道些什么?”
贾母那还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立时就双眼冒火地瞪向王夫人,喝问道:
“老二家的,有没有这回事?”
王夫人听到王熙凤的话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显然心中早已准备。
“老太太,甄家是送了几箱东西不假,但那是因为甄家的哥儿明岁要上京来考科举,想让咱们家帮着照看着些,才送的礼。”
“这几日府上热闹,倒教我忘记和老太太说了。”
“解释”完王夫人又冷眼看向王熙凤,不悦道:“空口白牙的,少说些浑赖人的话,也能积点儿阴德。”
王熙凤阴阳道:“这礼送的可真邪门,是指着二老爷回来做了宰相帮着照看,还是想让先珠大哥保佑呀?”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争?都给我去找人,都出去。”
贾母自然不会相信什么赶考、照看的鬼话,而王夫人也不在意贾母是否相信。
她很清楚只要王家还在,老太太就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至于那两箱东西,的确是甄家送来的。
王夫人心里早打着如意算盘,事成了,她便把东西送还给甄家,也好跟甄老太妃提元春的事。
要是事情没成,那这两箱东西就当是她出力的酬劳,是她应得的。
而且,就算人被救了回来,名节也已经毁了,不管如何,她都是稳赢不亏的。
只是世间当真存在“稳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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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死而复生”的太上皇
“王爷,前面就是九华宫,太妃娘娘正盼着王爷呢。”
行至一处,报信的小太监忽然指着右前方,惊喜兴奋地叫道。
夜幕雨幕的双重遮蔽下,小太监所指之处不过是一片深邃黑暗中的隐隐轮廓罢了,但忠顺亲王自然不会记错九华宫的位置。只是,他在看了一眼后,转头又向着另一处黑暗扫了一眼,随后沉思起来。
贾珍在忠顺亲王手下一众谋士手上吃了亏后,就一直在默默地察言观色,自然是发现了忠顺亲王的细微动作。
且贾珍清楚的记得,那里是紫宸殿所在,是皇帝召见群臣上早朝的金殿。
“王爷,兵贵神速啊,还是先去金殿,定鼎大局,再去同太妃娘娘报喜,岂不更妥。”贾珍生怕被那些谋士抢了先,急急开口。
这次贾珍的确是猜中了忠顺亲王的心思,忠顺亲王心系皇位,自然想第一时间前往紫宸殿,拿下顺治帝。
但小太监话已出口,当着诸多谋臣将士,他若是不去九华宫,便站不住“孝道”,说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以此为由攻讦生事。
现如今贾珍出言规劝,他自然是要“善纳谏言,大局为重”。
就在忠顺亲王赏了贾珍一个赞许的眼神,准备拍板定下时,离他最近的谋士突然说道:
“王爷,我大夏以孝为本,首重孝道,臣认为王爷应该先行迎回太上圣体,确保太妃周全,再行讨逆诛暴之正,方为妥当。”
忠顺亲王闻言脸色微微一黑,只是那谋士又道:
“不过贾将军之言也有道理,兵贵在神速,迟易生变故。”
听到这里贾珍面色难看,不善地盯着那谋士,这家伙先是搬出孝道来压人,否定他的提议,结果自己又拣去说一遍,还真是厚颜无耻。
对于贾珍的不善目光,谋士淡淡一笑回之,不急不徐说道:
“贾将军是王爷亲命的先锋将军,依臣浅见,不如就让贾将军先行前往紫宸殿处,把守各路,将其围住,等待王爷迎来太上,光明正大肃正乾坤。”
贾珍心中气得直骂娘,却又不敢在忠顺亲王面前表现出来。
他只不过是想拍个马屁罢了,这些靠嘴的文人为何总要与他过不去?
“贾将军莫非是有什么难处?”见贾珍低头无言,谋士步步紧逼。
“贾将军放心,此议只是让贾将军带人前去看守紫宸殿,勿让里面的人出逃即可,并非攻城夺地,绝无危险,若我等是武将,定是要和贾将军争这份头功,哈哈。”不等贾珍解释,又一位谋士开口调侃道。
这谋士轻松的调侃,却显得贾珍无胆无勇,畏缩不前,虽然他的确也不太情愿。
见贾珍还在犹豫,忠顺亲王面有不悦,肃声道:
“此法的确更为稳妥,便由贾将军率一营人马前去紫宸殿,如若遇到抵抗,不需动手,只消将其困住,等待本王到来即可。贾将军,可有异议?”
“这……,臣领命。”贾珍心里将这些人的祖宗都问候了遍,却也只得恭敬领命。
虽然心中气闷,但事已至此,贾珍很快也想到了对策,不是让他去把人看住吗,那他便只管带人在暗中盯着,确保顺治帝还在殿中即可。让他卖命冲锋,不可能。
兵分两路之后,忠顺亲王带着人向九华宫行去。路上,忠顺冲着方才那名谋士笑问道:
“你们与贾珍有何仇怨不成?”
谋士夹紧马腹稳住身子,拱手回道:“回王爷,臣与贾将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臣看不惯这等满腹草莽,却只想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
再者,此番也的确需要有人去探探路,以免还有埋伏,想必王爷将此人带在身边,正是如此用意。”
忠顺笑笑不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际上他手下有能为的武将都被他分派去佯攻其他城门,以及去清洗顺治帝的亲信,只有贾珍这个废物不知作何安排,才带在身边。
如今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这份“高明”他倒也受得起。
……
“什么人?此地乃是九华宫,太上皇颐养之地,胆敢擅闯者,杀无赦!”
忠顺亲王一行还未接近九华宫,便遭遇了拦截喝止,忠顺很顺理成章地把对方当成了顺治帝派来圈禁九华宫的人,一声不响便示意手下放箭,着实狠辣果决。
雨声遮掩了弓弦震颤以及羽箭破空的声音,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中箭者无算。
倒是方才喊话之人身手敏捷,命悬一箭之际一侧身避开了要害,饶是如此,却也是肩头、大腿各中了一箭。
顾不上撕裂般的疼痛,此人一把扯下头盔,奋力向后掷出,后方,有一面硕大的传信军鼓。
沉重的嗡鸣刺穿了雨幕,惊醒了九华宫处所有的护卫力量。
忠顺暗骂一声,连忙下令急攻。
仓促间未能合力迎敌,再加上忠顺一方本就数量占优,不足一刻钟,护卫们就已被逼退到宫墙之内,苦苦支撑。
就在忠顺亲王准备一举将其攻下之际,对方忽然喊话道:
“对面可是忠顺王爷?”
听到对方叫出他的名号,忠顺非但不停,反而下令猛攻。
对方又急忙喊道:
“王爷,太上皇传您入殿,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忠顺仍是充耳不闻,入殿?当他是傻子不成,他手握“衣带诏”,是来奉诏讨逆,是来清君侧的,大业可期,他岂会进去送人头?
面对猛烈的攻势,对方疲于抵抗,终是不再喊话奉劝。又过去一刻钟,对方似是自知不敌,放弃了抵抗,撤回内殿。
当忠顺亲王意得志满地迈入九华宫正殿,所见到的却让他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逆子!”
殿中龙榻之上,赫然是满面寒霜、目光如刀的太上皇,纵已满头银丝,也掩不住那凌厉逼人的赫赫威势。
“父皇,您还活着?”忠顺盯着榻上之人,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逆子!逆子!你就这么盼着朕死吗!”太上皇暴怒吼道。
忠顺这才反应过来,吓得亡魂皆冒,瘫倒一般扑通跪下,瞬间便已涕泗横流。
“儿臣不敢,父皇,儿臣是受人蒙骗,才犯下大错,求父皇开恩,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呐。”
这时,暗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在太上皇耳边低语了几句。
“贱妇,安敢如此!去把那贱妇给朕带来。”
正拼命磕头求饶的忠顺亲王猛然听到太上皇的怒骂声,抬头一瞥,只见到太上皇双目暴睁,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紫色,诡异瘆人。
若非是其胸口在剧烈起伏,简直与死尸无异。
然而相比起太上皇此时的骇人形容,忠顺更害怕的是那一声“贱妇”,这一刻,他似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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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人心不足
带人躲在暗处的贾珍,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咒骂着那些坑害于他的谋士们,对于前方雨幕中的亮光,他是敬而远之。
让他带人去围困皇帝之所?他贾珍又不是傻子,在远远能看到紫宸殿灯火亮光的地方,便下令让手下隐藏身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贾珍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聪明的举动,早已悉数落入对方的耳目之内。
紫宸殿内,顺治帝一袭龙袍,头束冠冕,正襟危坐于书案前,持着丹砂之笔全神贯注地批阅着一份份奏章。
即使殿外狂风急雨,雷鸣不绝,顺治帝也丝毫不受影响,仿若未闻。
对于皇上的勤勉,殿内以戴权为首的宫人悉以知晓,但此时包括戴权在内,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疑惑。
他们不明白以往从不讲求装束,常常轻衣便服阅览奏折的皇上,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不仅穿上了繁琐的龙袍,更是带上了沉重的龙冠,这与那位不拘小节,追求高效的勤恳皇上判若两人。
心中虽都在嘀咕,但无一人敢将心中疑惑说出,就在一众宫人唯唯垂首不敢大气时,一道黑影无声飘入殿中,飘到书案前。
顺治帝用朱笔在奏折上圈出一条较为中肯的提议,写下一个准字,然后不急不徐合上奏折,放在右手侧,这才将目光移向书案前单膝跪地的黑影身上。
“情况如何了?”顺治帝淡淡地问道,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揭示出他此刻的内心绝非毫无波澜。
“回皇上,逆王忠顺率人去了九华宫。”黑影恭敬回道。
“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黑影又道:“回皇上,逆王还派遣了宁国府叛逆贾珍前来,前来围困皇上。”
“只是那贾珍胆小如鼠,现下正远远躲在暗处,不敢近前,皇上,可要属下将之拿下?”
顺治帝脸上厉色一闪,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戴权,似笑非笑说道:
“戴权,朕记得你与那贾珍颇有些交情?”
戴权吓得险些直接跪在地上,咽了下口水定了神,俯身大揖,惶恐道:
“皇上,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与贾珍那等逆贼有交情哇,老奴以前都是按皇上的意思,与那贾珍走得近些,除此之外,绝无半点私情啊。”
顺治帝毫无表情道:“既如此,你便去将贾珍给朕带来。”
戴权表情一僵,纵有百般不情愿,也只得无奈应下。
“皇上有命,老奴岂敢不从。只是老奴人老不中用了,恐怕会误了皇上的大事哇。”
领命归领命,戴权也不会傻到只身去见已经造反的贾珍,娴熟地向顺治帝卖起惨来。
顺治帝看向方才的黑影,淡声道:“你们送他过去,护住他性命即可。”
言外之意,贾珍就要戴权自己想办法,劝降也好,生擒也罢,全靠他戴权的本事。
殿中的宫人们此时一个个瑟瑟发抖,都不明白一向深受皇上信重的戴大总管怎地突然惹得龙颜大怒。
要怪也只能怪戴权自己,本来他作为顺治帝潜邸之时的身边人,陪着顺治帝一路走到今日,顺治帝待他还是甚为宽容的,平日里他那些贪敛逾矩,顺治帝从未与他计较。
只是人心不足,在贾珍的金银攻势下,戴权一步步突破底线,将一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宫内消息私传于贾珍,虽未酿成大错,但此事绝对是触及了顺治帝的底线。
若非顺治帝知道戴权只是单纯的蠢,此时早将他斩了,又岂能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黑影恭敬领命,也不与戴权多言,一把抓住戴权的肩头,提着他跃步出了金殿,消失在黑暗之中。
……
九华宫内,太上皇面色可怖,双目怒睁,大口地喘着气,可胸口却无甚起伏。
不过忠顺亲王此时惊魂未定,根本不敢抬头细看,自然也发现不了太上皇此时的危态。
不多时,忠顺亲王的生母甄老太妃便被请来殿中。一见到太上皇,甄老太妃便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皇爷,臣妾知错了。”
此话一出,两道目光瞬间钉在了甄老太妃身上,一道自然是太上皇震怒的目光,而另外一道,是忠顺亲王难以置信的错愕目光。
方才忠顺亲王便想明白了,他今晚是被人算计了,父皇还活着,那“衣带诏”绝不可能是他母妃派人送出去的。可他不明白自己母妃为何要将这个错认下。
忠顺还未及开口,太上皇已然暴怒喝骂起来。
“贱妇!贱妇!安敢如此……”
喝骂两声后,太上皇的气色急剧衰败下去,整个人也变得落寞。
“数日前你还与朕说,担心皇帝今后容不下他,朕也答应你会妥善安置,让他一生富贵无忧。
却不想你们母子倒是好大的野心,好哇,好……哇!”
哇地太上皇便喷出一口血来,吓得近侍们惊慌失措,甄老太妃和忠顺也是惶恐不已。
“皇爷!”
“父皇息怒,父皇,儿臣和母妃是被人算计了啊,儿臣绝对不敢有丝毫不孝的心思,求父皇明察啊。”
太上皇任由近侍拭去他嘴边与胡须上的血渍,冷冷地看着忠顺,冷笑道:
“不敢?难道这上面的凤印也是假的不成?”
说着太上皇将一块锦帛向忠顺抛去,只是锦帛无力地落在了太上皇的脚边。
忠顺顿时哑口无言,根本不用去捡那锦帛查看,他自然知道那些“衣带诏”是加盖的的确是他母妃的印章。
甄老太妃此时倒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求情道:
“皇爷,臣妾冤枉啊,这些日臣妾见不到皇爷,担心皇爷出了事,又担心有人要害臣妾和壐(xi)儿,不得已才写了诏书,以备危急时请皇爷的老部将来救驾。
可是臣妾并没有让人送诏书出去啊,臣妾冤枉。”
太上皇闷哼一声,目光阴沉地盯着甄老太妃,比之刚才倒稍平静了些许。
太上皇的老伴当李忠可谓是最了解太上皇的人,他很清楚自家主子的身体早已不是药石能医的了,倒不如赶快查清眼下的乱事,或许还能让自家主子心中的郁结消减几分,少些苦痛。
于是李忠忙让人去将服侍甄老太妃的人悉数带来,欲要当堂对质,问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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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恢复更新,不过可能依然无法稳定每天更新,仙鱼唯一能保证的是这本书绝不会烂尾,更新不给力,实在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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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两面包夹芝士”
雨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甲胄上,发出连绵的声声脆响,后又汇聚成线,顺着甲叶流向地面,砸入积水中溅出欢悦的水花。
左骁不耐烦地抹了把脸上的冰冷雨水,神情焦急地频频侧首,看向那视线不可及的九华宫。
忠顺亲王一行进入皇宫内城之后,吴天佑一行也悄然尾行于后,自然也见到了前者兵分两路。
左骁是极力主张先往九华宫护卫太上皇的,只是吴天佑以忠顺亲王绝不可能弑父为由,拒绝了左骁的提议,并决定前往紫宸殿救驾。
于是之后的一路上,左骁心神不宁,时刻担忧着他和他父亲的大靠山——太上皇。
终于,左骁再也无法忍受,陡然停下脚步,愤声道:
“吴将军,末将还是担心太上安危,请将军准我前去救驾!
万一太上皇出了意外,怕是将军也担待不起罢!”
左骁的话语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就这般还是他极力克制下“心平气和”的软话。
若是放在平日,他早就不顾吴天佑的劳什子军令,亲身带着人马去九华宫救驾。
只可怜,此番他被派来“协佐”陈颍,手边暂无兵马,寥寥几个手下也在先前的守城战中全数死绝。
这才导致他不得不像吴天佑开口请命,以期能讨得一些兵马。
吴天佑掌军多年,像左骁这样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的刺头他见过不知凡几,自然不可能理会这不痛不痒的威胁。
就在吴天佑冷着脸要开口呵斥左骁时,一旁的陈颍突然说话了。
“吴将军,左副统领的话虽有些难听,但其所担忧的也不无道理,毕竟谁也不知道逆王狗急跳墙之下会不会伤到太上皇。”
吴天佑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陈颍会突然帮左骁说话。
不明陈颍用意的吴天佑沉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
陈颍回道:“贼逆一行分兵两处,不若我等也如此施为,吴将军率人前去九华宫,至于前往紫宸殿的小股贼逆,颍愿前去。
届时以火器营残勇,配合禁军里外夹攻,必能将贼逆拿下。”
吴天佑皱眉沉思几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主要是他不相信陈颍会无缘无故提出分兵之策,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乐得卖陈颍一个人情。
紫宸殿外,贾珍正惴惴不安地猫在一处山石角落处,忽觉一阵阴风掠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谨慎起见,贾珍远远地便让属下灭了灯火,又摸黑朝着紫宸殿挪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才在暗处藏匿。
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贾珍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借着早已布好的细索,施展轻功来到了他的头顶。
戴权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刚刚体验了一次空中飞人的他,此时只觉得魂飞天外,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
黑影对着戴权比划了两个手势,在戴权惊恐的目光中将他丢了下去。
人还在空中,戴权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嚎,双手胡乱挥舞着极速地坠落。
头顶的惨叫声把贾珍吓得险些失禁,倒是属下们要好上许多,数声低喝提醒的同时,纷纷将武器对准了惨叫声传来之处。
摔在地上的戴权顾不得浑身多处疼痛,连忙急呼起来:
“别别…别……,贾珍,是咱家啊,戴权,咱家是戴权快让他们住手。”
听到耳熟的声音,贾珍也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制止属下的应急反应,下一瞬又想起属下可能看不见他的手势,忙又喊了声“都住手”。
等到戴权颤巍巍地爬起来之后,两人四目相对,尴尬不已。
“戴公公,你怎么在这?”
贾珍似乎是忘记了他出现在此处才更为奇怪,先一步问起了戴权。
戴权尴尬地低头抖了抖衣袍,想要将泥水抖落,但又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只好放弃了。
重又对上贾珍的目光,戴权讪讪笑道:
“咱家是奉皇上的命,来传你入殿的。”
贾珍面色一僵,入殿?岂不是要他将自己的项上头颅双手奉上?
贾珍面色不善地盯着戴权,未发一言。
戴权皇命在身,即使明知贾珍无法回头,也只得硬着头皮苦苦劝说。
软硬兼施,累的口干舌燥,贾珍却不为所动,急得戴权五内如焚。
其实在看到戴权之后,贾珍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若非担心杀了戴权会激怒对方直接动手,他早就不想忍受这阉货的聒噪了。
同时他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忠顺亲王处理完九华宫的事,带人过来好将他救下。
就这样,一个绞尽脑汁,变换言辞苦苦劝降,另一个一言不发,焦急祈祷救兵赶来。
相信在戴权彻底词穷语尽之前,这份平衡会保持的很好。
贾珍头上的山石顶上,一道黑影静默伫立着,像是与山石融为了一体。
忽然,一道细索毫无预兆地抖动起来,黑影猛然扭头看向细索那头的方向。
下一瞬,黑影一跃而下,捞起还在磨着嘴皮的戴权,脚尖一踩,溅起一团硕大的水花,便飞掠而去。
变故突发,贾珍只以为对方要动手了,惊魂未定之下忙让属下拦截,想要留下戴权为质。
只是黑影一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就在黑影带走戴权的同时,黑暗中有机括声与弓弦振荡之声响起,无数弩箭击碎雨滴,朝着贾珍的方向飞去。
贾珍的人刚追出不到五步,便遭到弩箭拦截,前方的十数人惨叫着倒地,吓得后续之人止步缩身,不敢越雷池半步。
若不是在大雨中弩箭的威力大打折扣,这一波攒射怕是要收割掉更多条性命。
贾珍又气又怕,慌如热锅蚂蚁,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作为。
而贾珍还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注意都聚集到前方的突然袭击时,身后又有一队人马,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
正如吴天佑的猜测,陈颍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议兵分两路,他的目标就是贾珍。
与吴天佑一行分开后,陈颍带着几十个火器营余勇小心地朝着紫宸殿摸去,准备给贾珍来一手“两面包夹芝士”。
PS:失踪人口回归,惭愧惭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