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章 仁慈
“需要我派小家伙把他们砍死吗？”
“等一下，等白毛法师死了再说。”
歌莉娅皱起眉头，话说回来，只有一只眼睛皱眉头还是挺奇怪的，就连歌莉娅自己也这么认为。
刚刚那次突袭一气呵成，算上把沐沐砸到石壁上，总共用了不到两秒钟。
这是歌莉娅全力以赴的一击，完成之后她毫不恋战，立即撤退。她非常了解和一个法师近身太久可能有什么后果。
一百多年前，她险些死在这上头。
“那位好像真的死了。”黑箱子毫无感情地说道。
“死得有些慢，不过无所谓了。”杀掉难缠的敌人并没有让歌莉娅太高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关闭出入口，把你的小家伙们列好队。”
“关闭出入口？朋友你确定？”
“怎么，你连关门的力量都没有了？”
“当然有，但是再打开就有些难了，我担心你被困在这里。”
“我会穿墙。”
“据我观察，你似乎只能穿过不到两步厚的墙壁，所以还是——”
“闭嘴！让你关你就关。”
“好吧，你是我的朋友，你说关就关。”
沉重的石门落下，几个出入口轰然关闭，将众人一网打尽。
博利非常愤怒，而发泄对象就在眼前。
六十个机器人整齐列队，金属身躯在无所不在的微光下闪闪发亮。
在博利看来，这些玩意的存在十分违和，而且蠢得要死。
“博利先生，千万别冲动！”孙轲冲博利喊道。
“博利先生，沐沐肯定希望你活着，你不能白白送死。”周铭眼眶红肿，用颤抖的声音劝阻博利。
听到这话，博利笑了，因为确实很好笑。
“相信我。”博利只说了三个字，随后转身向机器人队列冲去。
“博利！”
“让他去吧。”驴先生拦住周铭，“我们还有自己的工作。”
“可是…”
“相信他。”孙轲抓住周铭的肩膀说道。
***
“他居然自己来送死，很好，省的我找他了。”
歌莉娅旋即身体虚化，意图复刻之前的行动。
“不合理，很不合理！”尤法斯3000发出嘈杂的机械音，声调比平时高不少。
确实很不合理，博利居然向机器人正面冲锋！歌莉娅也被博利的举动惊到，接着是困惑。
“这脆玻璃该不会和白毛上床了吧？怎会如此疯狂。”歌莉娅凭借自身的经验猜测道。
“或者他们是好朋友，真是伟大的友谊！”尤法斯3000似乎有些激动。
“朋友？”
呵，朋友。
歌莉娅对此不屑一顾。
…
如果让博利听到此时歌莉娅和黑箱子的对话，肯定能把他气得哭笑不得。
但是博利不再想这些，还是眼前的事比较重要。
又是冲锋。自从来到这个狗屁世界，自从变成妖怪，博利不记得自己向强敌发起过多少次冲锋。
这对于积极而勇敢的人来说非常正常，可问题在于，博利既不积极，也不勇敢，起码大部分时间是这样。
几乎每一次博利陷入绝境之前，他都在极力避免陷入绝境。手段包括逃避，逃避，五花八门的逃避手段。然而每一次，博利都逃不过去，最后还是靠孤注一掷的紧急思考与冲锋解决问题。
这似乎能说明一些问题，博利打算回去好好总结一番。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现在是没机会了。
博利从没抱着必死的心情进行冲锋，而是想要活下去才孤注一掷。这一次也是一样，希望结果也是好的。
博利突入敌阵，在机器人间闪转腾挪，在刀尖的丛林中来回穿梭，比在火堆上走钢丝更为惊险。
赋能的刀刃贴着博利划过，尽管感受不到刀刃上的法术气息，博利知道只要被划上一个小小的口子，就是一处恐怖的伤口，并且会不断扩大，痛苦异常。
然而博利没有被击中，他在机器人中如同树林里灵巧的飞鸟，刀刃成了僵硬的树枝，对博利无可奈何。
“原来如此。”歌莉娅的独眼冷气森然，映照着博利的身影。
“我也明白了！小家伙彼此距离太近，刀刃施展不开，而且他还利用了小家伙们的关节死角，真是细心的家伙！”
尤法斯3000刺耳的机械音滔滔不绝，歌莉娅的脸色随之愈发沉重。
“知道你还不改正！”歌莉娅对着黑箱子大吼一声。
“好的，我的朋友，在这里我可以更好的控制小家伙们，看我的吧！”
博利利用机器人的互相妨碍与它们自身的笨拙，暂时做到了无伤周旋。
有二十个机器人包围着周铭等人，还有——
博利强迫自己不往下想，他要趁机找个好角度，把这些铁旮瘩一个一个拆掉。
“就是你了！”
博利看准一个被同伴卡住手臂的机器人，一个健步跳到机器人身上，想要借势废掉它的双臂。
然而，周围的机器人好像接到了命令，同时散开，给予彼此足够的挥舞手臂的距离。
博利见势不妙，立刻离开，两把利刃随即落下，砍在了博利刚才落脚的机器人身上，火星四射。
该死的机器人，该死的AI。尤法斯真是吃饱了撑的，发明这玩意。一帮活在魔法世界的家伙，要什么人工智能！
博利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那位伟人的家人，丝毫没感觉不妥。
客观来讲，尤法斯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发明会用在这里，更无法预料到他或她或者它？居然交了一个单眼女妖朋友，然而情况到这个地步，博利就是想骂人，尤法斯只能无辜背锅。
形势对博利越来越不利，尽管机器人之间的距离拉大，看起来更有利于博利躲避，然而机器人的动作也因此不再束手束脚，变得更加灵活，两相考虑，反而对博利更加不利。
“这样一来，他就死定了。”歌莉娅放松一些，微微点头。
“那几个家伙怎么办？”黑箱子问道。
歌莉娅看着那些弱小的废物，他们站在沐沐的尸体前，和二十个小家伙紧张的对峙。
“先不用管。我要杀的只有沐沐和她的妖怪，其他人无所谓。”
歌莉娅不是杀人狂，她很讨厌杀人狂，比如之前的那个矮子。她只杀自己必须杀的人。
“仁慈，仁慈很好！我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又被称作智慧的尤法斯，仁慈的尤法斯！他…”
“闭嘴！”
“好吧，我的朋友。”黑箱子的声音蔫了下去。
第九十二章 以一敌好多
博利有些后悔，他的行动怎么看都很白痴。冲进致命的刀刃丛林，还妄想片叶不沾身，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刀尖划过他的侧腹，浅浅的划痕瞬间扩张，伴随着剧烈的灼烧痛感，几乎要让博利的动作停滞。
果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博利强忍剧痛，纵身一跃，暂时退出了机器人群的包围。
胸口的吊坠光芒暴涨，让他浑身闪亮，在昏暗之中格外显眼。
此时，他就像个多面水晶球，将光芒折射，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梦幻的美感。
博利没有心情管自己的形象，吊坠治愈着他身上的伤口，尽管进展缓慢，仍然有不可忽视的效果。起码伤口不再扩大，以至于威胁博利的生命。
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博利尽量学会享受。
腹部灼烧之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钻心的瘙痒，如同有人在肚子里挠他的肠子！（这只是个形容，博利不知道被挠肠子是什么感觉）
或许这是伤口愈合的表现。博利不太清楚，但他只能往好处想。
毕竟往坏处想也没什么用。出事前往坏处想，出了事往好处想，虽然博利有时做不到，但这是生存之道——
刀光一闪，博利猝不及防，慌忙移动，勉强躲开。
飞刀贴着博利的耳朵掠过，这让他有些意外。
谁扔的飞刀？歌莉娅？
博利来回巡视，发现凶手近在眼前。
前排的一个机器人傻呆呆地举着一条手臂，上面的刀刃不翼而飞。显然博利知道它去哪儿了。
“怎么样？朋友，我这招不错吧？”
尤法斯3000滋滋啦啦的大嗓门让歌莉娅心烦意乱，她只想让这个黑箱子闭嘴，哪怕一会儿也好。
而远处的博利也听到了它的说话声，下定决心，再次冲入敌群。
博利有些感谢那个白痴人工智能，他正愁没有突破点呢，这不就送上门了。
“你这白痴！”歌莉娅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大骂尤法斯3000多此一举。
只见博利双腿微屈，竭尽所能积蓄力量，向发射飞刀的机器人猛冲过去。
他不再有顾虑，面对毫无生气的铁锅头，双手死死抓住机器人还有刀刃的手臂，狠命向旁边甩去，如同流星锤一般挥舞，直接砸倒了一个想偷袭他的机器人，顿时火星四溅，两个机器人都被砸出深深的凹陷。
博利也不怕手中抓住的机器人反击，它唯一有刀刃的手臂被博利控制住，另一只手臂没了刀刃，打他不痛不痒，根本不用在意。
博利最后用力，将早已被砸报废的机器人扔到身后，自己也成功退出包围。
看到这一幕，尤法斯3000连忙解释道：
“我可能不太擅长战斗，你知道，我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一向倡导爱与和平，所以…”
“伟大的尤法斯，若茵乃至整个世界最伟大的法师，法师联盟的领袖，曾经胜过强大的沌，并让他心服口服。”歌莉娅冷静叙述着，如同背诵历史课文。
尤法斯3000沉默不语。
“所以，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会造出你这个废铜烂铁。如果你还想多活一会儿，就给我安静。”
“好的。”废铁烂铁低声回答。
歌莉娅尽力平复心情，身体虚化，直取博利。
博利正打算拆掉手里的机器人，余光瞥见歌莉娅气势汹汹地袭来，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再次突入敌群。
“愚蠢，想用小家伙们做障碍阻止我？我可是会穿墙的！”
歌莉娅毫不躲闪，虚化的身躯无视刀刃，直接在博利身边凝聚成实体。
博利没想以前一样躲避，而是拿出自己的小刀，在歌莉娅凝聚的一瞬间，照着她的面门砍去。
歌莉娅感到些许意外，如同见到绵羊咬人一样诧异。
她的身法更加迅猛，却不冒然出击，向后一退，身形再次虚化，躲进机器人群中。
歌莉娅没有向前几次一样猛攻，博利对此并不意外。她或许是猜测到博利手中刀刃不一般。毕竟这一群机器人的刀刃都差不多。
博利心中发笑。
强大的敌人看似强大，其实…他们往往真的很强大。然而只要仔细观察，总能找到敌人的弱点，再强大的对手也是一样。
比如歌莉娅，博利和这位同类总共交手三次，算上这回四次。绝对不是毫无收获（虽然他宁可不要这些收获）
歌莉娅的虚化身形确实厉害，配合迅猛异常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量，更是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哪怕一般的法师都不是对手。
然而再厉害的手段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天才如沐沐又如何，遇见更快的歌莉娅贴脸进攻还不是栽了。
而歌莉娅的弱点也很简单，她在虚化身形的时候只能移动，无法攻击。只有凝成实体，才能恢复攻击手段。
在歌莉娅从虚幻凝聚成实体的瞬间，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然而说起来简单，机会把握起来却很难。这时间实在太短了，博利很难一击必中。刚才就是失败的例子。
这还是博利在歌莉娅意想不到的状态下进行偷袭的结果，之后的成功率只会越来越低。
博利估计，一会儿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失败例子。
或许不会，他可能没机会失败太多次就死了。想到这种可能，博利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他妈是日了鬼了。
“不错，有进步。但是还不够让你活着。”
歌莉娅慵懒的声音传来，尽显她的冷静与强大。
他杀狗的时候，也很冷静，看着也很强大。博利颇为怀念，只可惜再没遇见那么弱的敌人。
歌莉娅面对他，或许就像他面对野狗一样，凭实力碾压。或许觉得麻烦，但绝不会胆怯。
博利一边防范机器人，一边还要提防歌莉娅，一心多用，难以为继。
可是博利还活着。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周围的机器人动作变慢了不少，而且看起来行动更加规律统一。
这不是他的错觉，错觉不会如此美好。
因为如此，歌莉娅在机器人之间的穿行更加迅速，而博利的压力也大为减轻。
白痴人工智能干的？
他还真够白痴的。
第九十三章 一波三折
尤法斯3000为朋友感到担忧。或许别人会怀疑一个金属疙瘩能否感到“担忧”。然而它并不在乎。
朋友在他的小家伙之间穿行，那很危险，刀剑无眼，它不想让朋友受伤。尤法斯3000认为，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就是“担忧”，这是它活着的体现。
有信物的人就是应该帮助的人，无论是谁。而这个人愿意陪它说话，虽然不多，但也是千年来的第一位。这足以让她成为它的朋友。
如何让朋友更加安全？尤法斯3000想到一个办法。
它让小家伙们维持住队列，但是放慢速度，尽量行动一致。这样朋友就能找到规律，更加方便穿行，避免意外受伤。
尤法斯3000知道，小家伙的法术可能会让朋友重伤，甚至死亡。因为它的朋友是妖怪。它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告诉它，妖怪是特殊的人，应与常人平等。
然而创造者的愿望落空了，起码在它离开他，并且沉睡之前，情况并不理想。
但是这不会影响尤法斯3000的判断。歌莉娅也是人，她和正在乱窜的那个亮晶晶的家伙是同类，这不影响他们互相杀害。
真是遗憾，所有人本可以成为朋友。
***
博利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黑箱子操作，属实有些愚蠢。
如此一来，博利的压力大为减轻，歌莉娅也一样。
然而不一样。博利的压力更大，减轻的压力也极为关键。歌莉娅根本没多少压力，这种程度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机会转瞬即逝，博利用还存在的左手拿刀，居然主动向歌莉娅追击！
“不自量力，正愁你不过来呢。”歌莉娅心中不屑，迅速实体化，迎着博利的冲锋就是一记飞脚。
这一击动作迅猛，势大力沉，修长的大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起一阵旋风，向博利的面门袭来。
博利表现慌乱，来不及躲避，用还完好的左臂抵挡，同时刀刃朝外，似乎想要趁机重伤歌莉娅。
歌莉娅毫不意外，在最后关头避开刀刃，直接击碎博利的左臂。
顿时透明碎渣漫天飞溅，在光芒下如同水晶雨一般美丽。
这美景是用博利唯一的胳膊换的。
刀刃随着残破的左手掉落在地。博利手无寸铁，不对，不止如此，博利现在连手都没有。
歌莉娅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对了，上上次与博利对决，也差不多是这样。脆玻璃的身体太过脆弱，而歌莉娅从来不喜欢脆弱的家伙。
博利也觉得此时此刻，恰如当初，只差有人搭救或者粉身碎骨。
博利两臂尽失，又受到巨大冲击，连忙弯腰，放低重心以保持平衡。
好机会！
歌莉娅猛冲到博利面前，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抬脚就踢。而这看似随意的一脚，足够让博利四分五裂，像窗户上被打碎的玻璃一样，毫无用处。
胜负已定，歌莉娅想。
胜负未定呢，博利想。
一阵光芒闪现，博利的右臂回来了！而且右手正好拾起了落在地面的黑色刀刃。
歌莉娅在最后一刻发现异常，然而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击的力量非常强大，该死的惯性定律让她无法阻止自己，提前一秒倒是可能。
然而博利特意在最后一刻亮出绝招，就是害怕歌莉娅退却。
黑色的刀尖直指歌莉娅袭来的大腿，场面莫名有些滑稽。
在两位当事人看来，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博利手中的刀刃不动，而歌莉娅的腿正在向刀尖缓缓移动，不可阻挡。
歌莉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撞上利刃，甚至看着刀尖没入腿中，甚至连慵懒冷静的表情都来不及改变，更来不及虚化身体。
真是讽刺。
冲击到来，时间恢复如常，应该说从未改变，变的只是博利的感觉而已。
小小的刀刃不能阻挡歌莉娅的巨大力量，博利新生的右手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钟，再次粉碎；半边身体被歌莉娅的腿扫中，几乎碎裂，幸亏有子弹吊坠治愈，勉强保持完整。
他被踢飞出去将近十步远，重重摔在石板地面，还好没有散架。
博利可不想碎一地，错过接下来的好戏。
只见向来冷静的歌莉娅一脸惊恐，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浑身颤抖，弓起后背倒在地上，甚至做不到拔掉腿上的刀刃。
这不怪歌莉娅，博利相当明白被法术击中的痛苦。任何携带法术的攻击，无论是火焰、刀刃、电流、冰霜，都会给妖怪带来可怕的额外伤害，伴随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博利仅仅是被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疼痛就已在可以忍受的边缘，被赋能的小刀整个插进身体，疼痛可想而知，如果是博利自己恐怕早就昏死过去。
“啊啊啊——”
歌莉娅腿上的伤口迅速扩大，好消息是她不用去拔下刀刃了，因为她的整条腿都已经灰飞烟灭，刀刃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瞪着独眼，眼白布满血丝，眼珠几乎要凸出来。
双手十指死死扣进地里，如同铁钉凿穿岩石。
骇人而扭曲的惨叫早已停止，只剩下大张的嘴巴和无声的尖叫。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风景，比水晶雨漂亮多了！
博利想多欣赏一会儿，然而时间不等人，自己的处境仍然危险，或者是更危险了。
他要赶快逃离这里，防止愤怒的白痴人工智能带领它的白痴机器人把自己切碎。
但是在此之前，博利还有一件事要做，或许没有必要…但是管他呢。
“别装死了！”
博利用自己的最大嗓门喊出这四个字。
一个黑色圆球应声而至，从被围困的众人身后飞出。
“该死，差点被自己的血呛死！”清澈而动听的声音说道。
博利看见空中的黑色圆球，勉强站起身来，拔腿就要跑，谁知怎么也跑不动。
博利向脚下看去，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力气大得如同铁钳。
是歌莉娅的手，她想和博利同归于尽。
她什么时候爬过来的？
博利心中疑惑，抬头看到黑色球体在半空中划着曲线，球身逐渐有电光浮现。
这是机器人的核心。
或许可以断腿求生？博利思绪如电，立刻想到办法。
可是当他看到包围众人的二十个机器人回头向自己这里冲来，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局。
居然在胜利的紧要关头死去。
虽然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博利自我安慰地想。
迎面而来的机器人比平时快上好几倍，似乎在超负荷运转，脚下的轮子都冒出青烟。
这么着急杀我？博利自嘲想到，反正一会儿都要死。
别人不一定，博利，歌莉娅，必定会死，还有几十个机器人陪葬，就是这样。
然而博利错了，机器人之间忽略博利，奔向他身后的歌莉娅。它们收起危险的刀刃，不知从哪里探出三个铁手指，将歌莉娅硬生生拽走，留下博利在原地迷茫。
迷茫个屁，跑！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核心还没有落地，还有逃命的时间！
然而博利只感觉脚下一空，再次摔倒。
他的脚被歌莉娅捏断了。
妈的，这都什么发展？
博利今天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虽然他没坐过）大起大落，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驴先生一路狂奔，转眼间就到达博利眼前，却来不及刹车，只得一记甩尾，屁股正对博利。
来得好！
博利想抓住驴尾巴，但是他没有手。于是他膝盖发力，身体向前一探，张嘴咬住驴先生的尾巴。
他感觉到驴先生身躯一颤，瞬间加速，将其带离死亡之地。
核心终于坠地，除了抱着歌莉娅的机器人，其余所有都向坠地的核心扑去，如同飞虫扑火堆一般，义无反顾。
青紫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
无数闪电如银蛇一样四处乱窜，然而大部分都被机器人们阻挡，只有少数几条钻出来，险些击中众人。
最终，可怕的闪电平息下来，扑向核心的机器人全部报废，有几个甚至直接爆炸，各色零件满天飞。
在博利看来，这比水晶雨漂亮十倍。
博利活下来了，然而事情没有结束。
歌莉娅也活着。
第九十四章 友谊与蔑视
博利咬着驴先生的尾巴，一路被拖到安全地带，又差点被闪电扫到，好在最后逃得性命。
众人围在他身边，或喜悦，或关心。
“博利先生，这次多亏了你！”孙轲看起来特别高兴。
“当然还有沐沐小姐。”
沐沐不再假扮尸体，满身鲜血地蹲在博利身边，拍他的脑门。
“我这招装死怎么样？中途被血呛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真要死了。”
确实，就连最接近沐沐的博利都差点上当，直到沐沐抬手触摸他的时候，博利感觉口袋里的戒指在发热，而且发热间隔很有规律。
妈的，他当时有一股冲动，想把怀里的沐沐直接暴打一顿，让她装死！奈何打不过她，只能心里想想。
“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沐沐真的不行了，没看到驴先生都哭了吗？”周铭喜悦地说道，眼睛泛着泪花。
“胡说八道！我…我早就看出来沐沐是装死，故意配合她演戏，没错，就是这样。”
看到驴先生的模样，众人都笑了起来。
“但是歌莉娅还活着。”博利望向对面的高台，那里有自称尤法斯3000的白痴人工智能（博利也不确定黑箱子是什么玩意，姑且看作人工智能）还有被打残的歌莉娅。
对方的机器人已经被消灭，只剩下一个机器人抱着重伤的歌莉娅。
在最后一刻，机器人忽略博利，径直去救歌莉娅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为了保护抱着歌莉娅逃跑的机器人，其他所有机器人飞蛾铺盖，大大减弱了核心爆炸的威力，这才让歌莉娅逃过一劫。
这有什么意义呢？即便在拯救歌莉娅一时，但是机器人全灭，敌人一个没少，到最后也避免不了败亡的下场。
除非对方投降，这似乎有可能。
而且如此重要的敌人投降，很有可能带来许多秘密情报，让官方进一步看清阴谋的全貌。
博利看向一旁的周铭和孙轲，他们一定很期待这样的结果。
两方再次对峙，形势发生惊天逆转。
博利这一方，共有八名警员，其中孙轲还是官方法师，还有驴先生和博利两个妖怪，最重要的是沐沐这个天才法师。
反观对方，只剩下黑箱子这个光杆司令，还有失去战斗力的歌莉娅以及一个机器人。
瞎子都能看出来，攻守之势变了。
可以说，沐沐才是歌莉娅的主要目标，被重点关照。博利和其他人都隐隐发觉，在沐沐“死亡”后，歌莉娅似乎放松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般谨慎，也因此中了沐沐和博利的计策。
沐沐是歌莉娅要抓的大鱼，博利只是顺带的，其他人可能都不在歌莉娅考虑范围内。
如今，猎人成为了猎物，就连博利这一百多岁的家伙也要感叹一句：
真是命运无常！
众警员纷纷举枪，周铭在前喊道：
“投降吧，争取宽大处理，形势不言自明，不要妄想负隅顽抗！”
博利在一旁听着周铭的劝降词，心中想：这家伙还是那么一本正经，估计劝降不会成功。
“投降吧，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得到官方庇护，何须惧怕幕后黑手杀人灭口？只要你们能提供足够的证据，必然能够将功折罪，恢复自由也说不定！”孙轲的这番话显然柔和不少，更能打动人心，不愧是更有资历的前辈。
博利心中发笑，没想到孙轲居然和周铭唱起了红白脸。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这样的说法，反正本质都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此举是两人默契配合，亦或是孙轲替周铭弥补疏漏。总之最后的效果都差不多。
***
它的朋友受伤了，这非常不好！
尤法斯3000不顾一切，将歌莉娅救下，甚至牺牲了绝大部分小家伙，只剩下这一个，孤零零地抱着昏迷的歌莉娅。
“我的朋友，你怎么样了？”
歌莉娅没有回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脯证明她还活着。
怎么办？是它做错了吗？或许它不应该中途改变小家伙们的行为模式，或许应该相信歌莉娅。又或者，它从一开始就不该帮歌莉娅，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了。可是如果不帮她，她就不能成为它的朋友，也就谈不上担心她受伤…
尤法斯3000那由黄金和其他多种金属构成的精密大脑略微过热，显然陷入了过于频繁的思考。
现在不该想这些！我要保护歌莉娅，要想办法。
它听到对面在和它说话，要它和歌莉娅投降。
投降无所谓，可是歌莉娅会安全吗？
什么？另一个人说保证它们的安全！或许可以考虑…
“啊…不”
“什么？”它听见歌莉娅微弱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
“不！”
这一声不算响亮，但是无比坚定。
尤法斯3000听到了。
它在头脑中搜集所有与歌莉娅的对话和影像，经过了更高温度的过热，它得出结论：歌莉娅不会喜欢投降，绝对不会。
可是投降能保护她，而它现在无力保护它，而违背朋友的意愿擅自决定她的命运，它也做不到。
该怎么办？
所有资料在头脑中汇集，办法在一瞬间出现。
还有第三个办法，能保护歌莉娅，而且不用投降。
就这么做。
它想好了，没有任何纠结。
“小家伙，带着她走吧。朋友，对不起，其实还有一条密道，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小家伙会保护你的。”
唯一的机器人得到指令，抱着歌莉娅飞速离去，要钻进刚才还不存在的通道，那是备用的排水管道，由于千年来都没有启用，尤法斯3000也是刚刚在头脑中发现。
“不好，那女妖逃跑了！”
“哪里来的暗门？”
众人吃惊不已，立刻上前阻止，沐沐甚至举起左轮，瞄准逃跑的机器人。
“停下！如果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只能让整个地宫自毁，很抱歉，我不想这么做，所以你们停下！”
尖锐的机械音在大厅回荡，将所有人镇住。
博利心中一惊，这可不是好事啊…
不管真假，所有人都被这话吓到了，尤其是见证过地宫石壁奇异变化的众人，对于黑箱子的话已经有几分相信。就连沐沐都向黑箱子投出怪异的目光（对于沐沐的神情，博利颇感意外）。
实际上，它的法术能量已经接近枯竭，不足以毁灭整个地宫，但是可以将这个广场掩埋，阻止对方继续追击歌莉娅，虽然这会让它被掩埋，永远休眠，或者说“死去”。
它不在乎，它不了解死，也不惧怕死，它只想救它的朋友。
“你不过是一个铁块，会说话的动物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做？”沐沐忽然问道。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你们都这么认为！只有我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还有我的…朋友把我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
不知是不是错觉，博利居然在这生硬的机械音中听出愤怒和其他感情。或许这黑箱子真是有智慧的东西，不过这不是现在的紧要问题。
博利转头去看沐沐，想询问一下对策，没想到沐沐居然盯着黑箱子，而且，一脸蔑视。
没错，蔑视，蔑视至极。
难得是自己看错了？对于眼前沐沐的神情，博利简直不敢相信。
他经常观察沐沐，无论是面对乞丐还是议长，市民或者暴徒，沐沐全都一视同仁，礼貌有加，从没有一丝蔑视之意。
之前博利还没怎么在意这点，毕竟沐沐这家伙从来都是一个表情，很难从中看出什么态度。
然而这次大不一样，沐沐语气平静，眼神透露出极致的蔑视之意，强烈到博利都不想直视她的眼睛，只想回避。
博利感觉有些恶心，却说不上原因。
这时，黑箱子再次发话：
“无所谓了，我建议你们躲远一些，我要把这里变成废墟，只是可惜穹顶的壁画，创造者尤法斯一向尊重艺术，他…”
机械音戛然而止。
众人呆立，不知所措。
四周没有任何毁灭的迹象。
一片寂静。
“我艹，我拔了个东西，这铁盒子就不说话了。”
从铁箱子后面蹦出一个人，明亮光头尤其显眼。
小混混？
众人大为诧异。
“干得好。”沐沐微笑道。
博利当即反应过来，莫非刚才是沐沐故意那么说，吸引黑箱子的注意，然后让光头混混趁机偷袭？
想到这里，博利松了一口气，不仅为自己的性命，也为了沐沐的奇怪表现。
只是演戏的话就好说了，博利心中自我安慰。
但，真的是这样吗？
第九十五章 意外之喜
王大一直躲在一堆人的后面，他跟着众人来到这个地宫，然后莫名其妙看到沐沐被打死，这让他心里乐开了花，虽然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但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打斗，沐沐身边的妖怪和独眼女妖打作一团。
王大在队伍最后，居然有些无聊。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似乎没有人注意他。
于是他带着机械臂，以及塞在浑身上下各处的看着比较值钱的零件，一步一停，缓缓远离众人。
他不时注意众人的动向，观察战斗的形势，向自己根本不信的神灵祈祷不被发现，再向另一位神灵祈祷被发现后有办法解释。
然而无论哪一方，都专注于对付另一方，根本没注意到他。
这让王大十分惊喜，旋即又有些失落。
说到底，他太过弱小，又没什么才能，更不出名，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就算是那头会说话的驴子，也不至于像他一般无用。
等一下，会说话的驴子？驴子不会说话吧？莫非也是个妖怪？
王大摇摇头，不再多想。反正今天见到不只一个妖怪，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他沿着场地边缘光线昏暗的地方，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居然绕到了中间高台的后方。
他在那里看着古怪黑箱子咋咋呼呼，嘀咕着他听不懂的话。或许这里面藏着一个人，王大如此猜想。
忽然一声惨叫，然后有人喊了句什么，不多时又有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
王大心里一惊，想要赶快去往自己的目的地——高台侧后方的一个洞口，似乎没有被封上。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值得让王大冒险。关键在于洞口外面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就因为这个东西，王大决定冒险来此。
那是一盏提灯，虽然已经破碎熄灭，但确实是一盏提灯。
王大眼神还算不错，他隐约觉得，这盏提灯特别眼熟，看着就像自己之前扔掉的提灯。
他当初用提灯扔独眼女妖，难不成是让她带过来的？不对啊，自己当初匆忙回头看了一眼，提灯让他扔歪了，直接落入黑暗的坑道，一点，很快就没有了亮光，再说她拿这破玩意有什么用，又不是稀罕玩意。
王大看着眼前破碎的提灯，上面明显有被重物碾压的痕迹，考虑到这地下石壁的奇异移动，似乎可以得到什么结论。
王大没什么文化，也自认为不算什么聪明人，可是眼前的线索过于明显，让他这光亮普通的脑袋也跃跃欲试，产生了一种智商上升的错觉。
或许，这提灯是被地下的奇怪机关偶然带到这里，途中遭受石壁的挤压，变成这副模样。
或许，这是一个出口，既然提灯能进来，我就有可能出去。
想到这里，王大双眼放光，几乎等不及要夺路而逃。
不，或许应该谨慎一点，这鬼地方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机关等着自己，岂不是自寻死路？
妈的！留在局子的人身边，就算活着出去也免不了吃牢饭，很可能被识破谎话，光是偷盗地下宝物这一个罪名就够他蹲几年，到时候如何面对他的老娘？
两条路都是死路，进不行，退也不是，让王大纠结不已。
唉！先在这里等着，看看哪方能打赢，实在不行就豁出去了！
忽然他看见一个古怪人偶抱着单眼女妖，直接冲进刚才的洞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出口！王大欣喜若狂，想等上一会儿再跟过去。
他又听见上面的黑箱子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好像再跟什么人对话，声音还挺耳熟…
沐沐！？
我艹，不会吧，她还活着！这个女魔头是石头做的吗？
王大决定即刻动身，跑路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刚跑出一步，就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艹，什么玩意…”
王大回头一看，发现绊倒他的东西似乎是一截管子，类似皮革制的外皮脱落了一些，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纯净金丝。这些金丝彼此纠缠，足有大麻花粗细！
王大如饿犬扑食，立刻上前查看，甚至顾不得逃跑的打算。
他仔细观察，发现金线的一端似乎插在石台的孔洞里，外面还有接口，似乎可以拔下来！
王大喜不自胜，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只想着大发横财。
他双手抓住包裹金线的外皮，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外拔，第二轮发力就成功将其拔下。
“好啊！让我来看看另一头…”
咦？好像少了些什么。
王大抬头望去，看着上面的黑箱子。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黑箱子，此刻忽然沉默下来，不只如此，进入地下以来周围环境那似有似无的微弱声音也完全消失。实际上，如果这声音不消失王大根本意识不到它原来存在过。
他向外探头，同时低声说道：
“我艹，我拔了个东西，这铁盒子就不说话了。”
然后他果然看见了沐沐。
“干得好。”沐沐对他说。
***
“安静了不少啊。”驴先生感叹道。
博利点点头，那个人工智能的确话太多。
而且，周围的环境确实安静许多，就像巨大的机器突然停转一样。
博利和驴先生旁边，一群人围着光头混混，周铭代表众人表达感谢。
“感谢你的勇敢行为，是你救了大家！”
“啊哈哈，哪里哪里，我只是一眼看出这铁疙瘩的弱点，用了小小的一点胆量，下定决心，成功也有几分侥幸，不值一提。”
鬼话连篇。
博利一眼就看出这混混撒谎不打草稿，八成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是他财迷心窍，想偷走线路里的金子，结果有了这意外的结果。
不过结果是好的，博利也不想多说。这种情况下，你好我好大家好，装糊涂最好。搞得太清楚了有什么用？
真话假话本身并无好坏之分，看在哪里说，什么时候说，对谁说。
用真话杀人，用假话救人，这两种情况博利见过不少。
无所谓了，这一次大难不死，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老这么折腾，铁人也扛不住，更何况博利不是铁做的。
他对于尤法斯3000的身世有些兴趣，不过也不急于了解，回去再说。
只有一件事，博利比较在意。关于沐沐的表现…
不寻常，很不寻常。
博利心中有些沉重。
第九十六章 塑造个人与世界的因素
一切暂告一段落，众人都还活着，一个不少。
众人寻找出去的通道，却发现所有出入口都已经封闭，包括歌莉娅逃跑的出口。
然后沐沐二话不说，走向歌莉娅逃跑的出口，一枪打破封闭的石门，众人得以逃出生天。
令人遗憾的是，歌莉娅完全无影无踪，就连地面的驻守队伍也没有任何发现，看来歌莉娅早已从暗道逃走。
但是，他们并非一无所获，而是得到了那个自称尤法斯3000的黑箱子。虽然暂时无法移动，但是地宫已经被官方控制，想来也可以就地审讯，得到情报。
不出所料，那位名为崇古的考古学家欣喜若狂，差点昏死过去。郑光启大概也会感兴趣。
过程无比艰险，结果马马虎虎，但是人还活着，这就很好。
博利深深呼吸着地面的空气，感受温暖的阳光。
阳光下，沐沐的一头银发灿烂夺目，比她的笑容更加耀眼。博利面色如常，缓缓向沐沐走去。
***
歌莉娅被生生疼醒，她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似乎仍然是地下。
她被放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身边站着一个小家伙。剧痛让她一时难以思考现状。
“啊…唔。”
歌莉娅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呻吟，这让疼痛更加难以忍受。
就这样，她在地面躺了半个小时，稍稍恢复了一些，起码不至于被疼痛夺走理智。
“是他把我送出来的。”歌莉娅自言自语。
“真是个白痴。”
歌莉娅想笑，最终也没笑出来。
“白痴…”歌莉娅轻轻说道。
***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必然的，沐沐在行动之后的大餐就是这种事。孙轲和周铭忙着处理地下的发现，分析可能的线索；驴先生不吃肉，实在参与不进来，又没有周铭陪着，索性回家去和耗子联络感情。
于是这顿丰盛的晚宴只剩下博利和沐沐两人享用。
沐沐抱着一个酱肘子啃食，发出模糊而古怪的声音——或许饿疯的狼就这么啃食猎物。
说实话，博利总感觉她要噎死自己。然而他也不去提醒沐沐，反正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不会出人命。
博利认为，即便用法师的特殊体质去解释，也只能解释沐沐一半食量，另一半可以去问死掉的神。
他夹起一块肉皮冻放进嘴里，然而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继续观察沐沐。
沐沐不负期望，重要消灭了一整个酱肘子，又将残存在骨棒上的每一丝肉啃干净，似乎还不满意。
“给你。”沐沐将骨棒递给博利。
“干嘛？”
“帮我把骨头敲开，我要吃里面的骨髓。”
博利心里说，你又犯什么病？同时举起两只略显虚幻的手臂，说道：
“我的手臂还没恢复，用不了太大力气。”
于是沐沐放弃了这个敲骨吸髓的打算。
然后博利继续看着沐沐接二连三消灭各种食物，居然产生了一种趣味感。
“你看什么？”沐沐放下手里的鸡爪子问道。
“没什么。”
“你觉得我漂亮吗？”
“…”
“你快说。”
“你以前是不是问过这个问题？”
“我以前没问过，现在肯定问了。”
博利一阵头疼，他就不该看沐沐。
平心而论，沐沐非常漂亮，称得上天生丽质，怎么看都像是面善心美的好女孩。
人不可貌相啊。
博利勉强点点头，沐沐这才放过他。
博利有一个问题想搞清楚，关于在地下时沐沐的罕见神情，但是他又害怕因为这个话题搞得不欢而散。如果真的散了反倒省事，关键在于他们俩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只能摸索着相处。
唉，跟人相处难，跟女人相处难，给沐沐相处，难上加难！
博利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还是现在问吧，拖到以后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大不了见势不妙赶紧闭嘴，她又不能吃了我。
“在地宫里，你为何对黑箱子说出那番话？”
博利直接提问，遮遮掩掩对沐沐没啥用，也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说的是事实，它就是个铁疙瘩而已，装人说话也就算了，真把自己当人未免太可笑了。”沐沐说话时并没有显示出之前在地下那么强烈的感情，语气如常，十分平静。
听到这话，博利微微点头。这很好理解，即便在科学技术比较发达的地球，对于人工智能是否算是人类这一问题，也有诸多不同意见。至于在这个世界，人们恐怕更难以接受一个金属造物拥有智慧的事实。
博利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百多年，充分意识到两个问题：首先，这个世界虽然有法术，但是个体力量无法凌驾于集体，哪怕最强的法师也可以被一队拿枪的普通士兵轻易杀死。
虽然同样使用枪械时，法师使用镀金子弹要比普通士兵使用普通子弹强上许多，但是并没有绝对优势，起码两位神灵陨落之后是这样。
其次，神灵的陨落。据说这个世界曾经有神灵存在，而且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承认这两位神灵：欲望之神和梦想之神。然而神灵已经逝去一千七百年，只留下圣骸证明着祂们确实存在过。
博利不知道这两个神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祂们都拥有远超人类的神奇力量，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这种存在逝去这么多年，无法干预正常世界，所谓神灵早就成了人类眼中的虚像，和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
这两点造就了这个世界：虽然有神奇力量，但是远不能超越凡俗，脱离群众；虽然有神，但是和没有一样。
最后这个世界，就是如今的样子，相比于地球小说中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这里简直朴实无华，和地球极其相似，只是发展阶段不同而已。
和古代不同，人们对于法术早就没有了强烈的恐惧与崇拜，科学技术的发展更是让法术的力量不再耀眼，重多科学家采用科学分析的方法研究法术，虽然暂时没有原理性的突破，但未来大有可为。
于是在大多数国家的文明区域，人们和地球上的人几乎没什么区别，同样对奇谈怪论嗤之以鼻，以一种实用的态度观察世界。
博利猜想，沐沐或许只是认为金属无法产生智慧，就如同多数地球人不承认小鬼上身的存在一样，因为这种事过于离去。
但是，即便如此，沐沐也不至于产生如此强烈的蔑视之意。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不了解沐沐。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心境
博利沉吟片刻，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说到底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沐沐又不歧视妖怪，歧视一个铁疙瘩与他何干？
至于那个疑似人工智能，博利不知道它是否拥有真正的人格和智慧，反正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从中足以窥见尤法斯的惊人智慧。
可是这玩意不应该在若茵联盟吗？怎么会在诸华被发现？真是奇怪。
博利略微思索，然而毫无头绪。
他看向对面狂吃大嚼的沐沐，或许她知道什么。
“你知道关于尤法斯的事迹吗？比较偏门的那种。”
沐沐擦拭嘴角的油腻，说道：
“我师父确实讲过一些。”
博利身体微微坐直，表示洗耳恭听。
沉默。
“…”
“当时我可能睡着了，不记得他说的具体内容。”
“睡着了？”
这是什么鬼理由，你…好吧，沐沐确实不像是会认真听讲的乖孩子，是自己要求过高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博利平复内心的诧异，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唉，你是不知道听他讲课又多无聊，不睡着才怪呢。”沐沐大摇其头。
“有郑光启讲课无聊？”博利问道。
“比那还无聊一点。”
博利心中惊叹：那确实很无聊。
沐沐吞下下最后一块肥肉，标志着两人的庆功宴就此结束。
虽说是两个人吃饭，但是沐沐吃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食物。
还好是她自己花钱。博利暗自庆幸。
临走时，博利忽然问沐沐：
“你的伤还好吗？”
之前在地下的时候，博利判断沐沐内脏出血，危在旦夕，结果只是装死，但未免也装得太像了。
“还好吧，反正没死。还能吃饭就没什么大事。别忘了，我可是会一些防护法术的。”
博利点点头，感叹这家伙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过于顽强。人终有一死，可是沐沐会以什么方式死去呢？博利暂时想象不出来。
***
驴先生先一步回到家中。
虽说图个顺口，将这幢房子称作“家”，但是驴先生肯定不会真的将这里当成家。
家中要有家人，才能称其为家。驴先生的家人不在这里，她们离这里不远，只要想去见面，半个小时后就能见面。
但是驴先生做不到。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无法以这副模样去见她们。他已经不是人了，是妖怪。
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再活三百年，而他的妻子和女儿早就先他一步死去，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真是可怕的未来。
之前驴先生故意不去想，但是欺骗自己何其困难，既定的事实也不会因为自我欺骗就有丝毫改变。
驴先生不仅现在无法和家人见面，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会永远失去她们。
驴先生垂头丧气进入屋里，陷入深深的绝望。
哪怕一切顺利，他能在这场惊天阴谋中侥幸活下来，鼓起勇气与家人见面，然后家人真的接受了他，即便事情以最顺利的方式发展，驴先生还是要失去她们。
何况事情总是不顺利。
“家人…”
“什么玩意！？”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跳上了驴先生的脑袋，吓他一跳。
“你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吱。”
“原来是小耗子，还以为谁偷袭我呢。”
“周铭和孙轲去处理案件了，博利和沐沐共进晚餐呢。”说到博利，驴先生居然有些羡慕。同样是妖怪，却长得人模人样，还被一个漂亮的法师看上了，这上哪说理去。
不对不对，沐沐这家伙太过疯狂，我居然会羡慕博利，真是失心疯了。驴先生连忙摇头，不再去想如此离谱的事。
“家里还好吧？”
“很好，但是地下似乎有动静吱。”
“地下？我知道了，哈，肯定有动静，还不小呢！”
“什么吱？”
“有时间再和你说。”
驴先生感到无比疲惫，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会儿，但是耗子趴在他头顶，想在多聊几句。
“也行，去我屋里聊。”
驴先生进入屋内，直接躺在了专属于他的蓬松稻草堆上，舒适极了。
“唉，变成这样之后，连普通的床铺都睡不习惯。”
耗子转移阵地，跳到驴先生的肚皮上。
“聊什么呢？”驴先生想找个话题。
耗子的小眼睛盯着驴先生，等着他先说话。
“你…是怎么变成妖怪的？”驴先生说道。
“不记得了，吱。”
“那你还记得做普通人时的经历吗？”
耗子摇头。
“忘了，忘了好啊，想起来只会徒增烦恼，我现在真有些后悔了，或许无忧无虑做一头驴也不错。”
“想不起来，说明事情不重要吱。”
“想起来，说明事情很重要，应该记住吱。”
“这是什么理论？”驴先生笑道。
“没有理论，我只是这么想吱。”
对于耗子的话，驴先生思索片刻，居然觉得有些道理。
“好吧，既然都想起来了，那就带着记忆活下去，随遇而安就好。”
“随遇而安，吃花生吗？吱。”
耗子抱着几粒花生，想要请驴先生吃。
“行啊。咱们再聊些轻松的吧。”
“你觉得博利怎么样？”
“是个好人，好朋友吱。”
“我也这么觉得，其实他挺善于帮助别人的，虽然看着一脸冷漠，本质却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
“阿嚏！”
“怎么了，妖怪也感冒？”
“没什么。”博利回答。
***
“沐沐朋友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好朋友吱。”
“哈哈，你可真是嘴下留情，何止是奇怪，简直太奇怪了！”
…
就这样，两个妖怪无所不聊，彼此都很快乐。
***
“大科学家郑大人给了我们一些解答。”孙轲拿着一个信封说道。
“太好了，没想到郑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提供帮助。”周铭接着询问，“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关于黑箱子的来历。”
***
就在众人忙着各自眼前的事情时，一个身披长袍，手持法杖，头戴尖顶帽的老者站在草原上。
他站立之地正是北方人与诸华军队交战的战场。
绝大部分尸体都被收走，只留下一些弹坑和干涸的黑色血迹，偶尔还能看见破铜烂铁。
大战过后，来自大自然的清道夫将残存的尸体彻底消灭，而来自人类的清道夫则搜刮了所有能卖钱的东西。
甚至不至于此。
有更多东西不见了。
“血…有一半的血消失，没想到那家伙真的做到了。”
老人的蓝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愈发锐利，似要洞穿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
“嘿嘿，走着瞧吧。”
第九十八章 历史与财富
博利没有从沐沐口中得知想要的消息，但是柳暗花明，周铭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就在众人死里逃生的第二天，周铭回到家中，将众人召集起来，宣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据周铭所说，尤法斯3000很有可能是尤法斯送给沌的一件礼物。
根据郑光启提供的史料，法师联盟在彻底消灭恶魔之后，各大法师会到自己的国家，进行重建和统治工作。
尤法斯为了答谢各位法师的倾力相助，送给法师联盟的每个法师一件礼物。
而沌收到了什么礼物，史书却记载含糊，根据一些非官方记录，沌不太喜欢这件礼物，称之为“奇技淫巧之物”。
到此为止，都是寻常史料中可以找到的记载，只是有些偏门而已。
但是，郑光启又提供了一些新近发现的史料，据说是他的考古学家朋友提供（听到这里，博利不禁怀疑那个考古学家就是崇古）
史料中记载了许多古代秘辛，其中就有关于沌收到尤法斯的礼物的内容。
据说，尤法斯送给沌一个大黑盒子，能说人语，靠法术供能，十分奇妙。
但是沌本人并不喜欢这东西，他认为这种玩意毫无意义，只不过是花哨的“外物”，他只对提高自己本身的力量感兴趣。
后来沌将这个黑箱子赏赐给了手下的一个功臣，而功臣对此很感兴趣。
他按照黑箱子的指导，制造了许多会动的人偶，皆用法术驱动。此事在天都传播一时，然而终究没有引起沌的注意。
再之后，沌因追求力量陨命，关于黑箱子的事成为历史巨浪间的小水花，彻底被人遗忘。
听完这段隐秘的历史，众人叹息不已。虽说在场的几位都不是专业研究历史的学者，对于历史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是没想到那个话痨的黑盒子居然真的和尤法斯、沌这样的伟人有交集，如今又与他们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相遇，还成为了敌人，不免令人唏嘘。
博利同样在心中感叹不已，然而他所想不止如此。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沌能更加重视机器人，甚至大加推广，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会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想法十分有趣，可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即便沌看重机器人，历史也不会有任何大的改变。
答案很简单，因为两位神灵陨落，法术迅速衰退，曾经毁天灭地的法术力量愈发少见，直到彻底消失。
曾经，沌或尤法斯等人可以轻松驱动那些机器人，甚至次几等的法师也能做到。
然而法术不断衰弱，之后维持在了一个比较低的水平，除了最顶级的法师，恐怕绝大部分法师都难以驱动这些机器。即便借助圣骸赋能，也只会成为天都富人的玩具，根本无法大规模运用，何谈改变历史。
当然，周铭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大家怀古伤今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查阴谋。
博利把思绪收回来，专注于这段史料对于当前案件的影响。
尤法斯送给沌的礼物，尤法斯…
等一下，尤法斯是若茵联盟人，更准确来说他是一手缔造若茵联盟的人，虽然直到病逝也没有加冕为法皇，但其成就无人能比，被若茵后来的法皇追认为第一法皇。
而此次遭遇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歌莉娅，就来自若茵联盟，而且据说曾服务于若茵末代法皇“疯巫皇”斯坦顿。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联系。
但是博利的思路就此打住，他没有任何消息证明两件事的联系。
博利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这种情况自己一个人空想毫无意义，众人集思广益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然而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出来。
沐沐在一旁微笑，也没有话说。
“博利的思路很好，虽然暂时没有证据…先记下再说。”周铭也看好这个想法，然而偏好不能作为证据，只能等以后再说。
“你们局子里就没人提出这个想法？”博利有些意外。
“确实没有。”周铭摇摇头。
博利再一思索，一下子理解了。歌莉娅从若茵联盟来到诸华国，少说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常人很难把当下的案件与百余年前的事联系在一起。
这并非是聪明或愚笨，而是思考模式的不同。而博利作为一个长命的妖怪，在战争岁月就曾与歌莉娅碰面，很自然就想到此处。
活的长些，记性好些，总会有好处。
接下来，众人纷纷讨论，或提出猜想，或提出问题。
“为啥那个功臣会把黑箱子埋在天都城内？他就不怕以后给别人造成危险？”
驴先生的问题有几分道理，周铭很快予以答复。
“千余年前，天都人没这么多，城区也没这么大，那个地方当时或许还是远郊野地。”
这个解释很合理，博利也同意。
当然，在博利看来，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人家根本不在乎，甚至没想这么多。
就这样，见鬼的一天又要结束了，众人的身心都经受了巨大考验，好好休息是最佳选择。
尤其是博利，险些死在下面，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反复横跳，此刻更是身心俱疲。
“玻璃，你陪我出去一趟。”
“啊？干什么？”博利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随便逛逛。”沐沐微笑道。
***
“他妈的，终于出来了，局子的家伙就是磨叽！”
王大揉了揉屁股，在局子坐了大半天，实在难受，还有被问这问那。
“还好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能给编圆。不仅没进局子，还立功拿到赏金了！”
王大掂量着手里的钱袋，一共十块银元，这得搬多少砖才能挣到啊！
“可惜那些人偶身上的黄金零件都被他们收走了，妈的，我藏的那么隐蔽都能发现，搞得我挺尴尬。”
王大摇了摇头，从钱袋里取出一个银元，在街边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简直是世上最美的东西。
“还好，也不算白忙活。”
最扯淡的是，这笔钱是他合法取得的收入，这可不是他原本的打算。
他老娘让他找个正经营生，他偏要走歪门邪道，结果最后还是走了正道，虽说不是他本意，绕了一大圈还是绕回来了。
“命这玩意，真是扯淡！”
“王大先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大身体一哆嗦，银元从手中滑落。
“哎呀，这不是沐沐小姐吗！您来这里是…”
“我来付你工钱。”
“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被沐沐拋过来，王大双手一接，这东西可谓份量十足。
答案十分明显。
王大双手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金脸。
“这是…我…”
王大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是我付你的工钱，感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之后我或许也会找你帮忙。”
说完沐沐便离开了。
王大仍然震惊地盯着手中的财富，一个金脸，哪怕他搬砖搬到身体垮掉，也挣不到一个。
他欣喜若狂，以至于没听到沐沐的后一句话。
“老子发财了！”
第九十九章 永恒的法术
博利在不远处的街角看着沐沐，看她给了光头混混一个金脸。
有钱真好。
沐沐很快走回来，博利看着上蹿下跳，激动不已的王大，心中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总感觉，他卷入了不该他面对的麻烦中。”
“谁规定某些人只能做特定的事？他可挺乐意的。”沐沐对此不甚在意。
博利沉默，他确实不知这对王大来说是福是祸，只能说是一个变数。变好变坏谁又能说清？
夜幕降临，街边的燃气路灯纷纷点亮，若是在更加繁华的中心城区，还能看到成排的金丝路灯，光芒更加耀眼。
晚风吹拂而过，混杂着城市的烟火气，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博利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秋季的凉风吹进博利身上的裂缝，着实不好受。即便是子弹吊坠，要治愈法术造成的伤害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是他发现，最开始吊坠阻止伤口扩大都很勉强，随着每一次治疗法术造成的伤口，治疗速度在不断变快。
博利在最后一刻突然出现的右手，便是吊坠的功劳。别说是歌莉娅反应不过来，就连博利自己也是提前很短一段时间才有察觉。
可以说，正是子弹吊坠救了博利一命，而且时机刚刚好，单纯用巧合来解释实在难以让博利相信。
莫非是那个神秘人？
自从博利接触吊坠，已经梦见好几次那个神秘的金发女孩，她究竟何方神圣？或者只是博利梦中的幻想，根本不存在？
如果梦中的神秘女孩和吊坠有关，那为何之前一直戴着吊坠的沐沐从来没有梦见过？沐沐看着也不像在撒谎，不过她真想撒谎我能看出来吗？
唉，到处都是未知，敌人未知，身边的队友也未知。无论是敌是友，未知本身便是一大威胁。
博利看了一眼身边的沐沐，状似平常。
“怎么了？”沐沐歪头询问博利。
“没什么，只是忽然感觉我们所知太少，而且敌暗我明，实在难以应付。”
“哈哈，不用担心。我师父教过我，大法师沌有云：力至，无所不破；力极，无所不为。偷袭又如何，暗算又怎样？他们敢来就全打倒，没命了算他们自己的。”
沐沐这一番发言，虽然语气轻松，却比任何豪言壮语更加可信。在地下时，孙轲消耗极大精力，才勉强引爆一个核心，而沐沐随手赋能，直接将核心彻底引爆，更能生成雷电，对机器人造成最大打击。
但是，博利却觉得这话言过其实。他决定趁机说上一说，反正大概率死不了。
“但是你被歌莉娅近身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事实。”
“那是我还没准备好。”沐沐神态如常，看起来并没有被激怒。
博利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鬼知道这家伙万一真生气了，会如何对待他。
两人并肩而行，在空旷的街道上散步，看起来十分惬意。
忽然，沐沐停下脚步，搞得博利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是有敌人埋伏。
“玻璃，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博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紧张程度不下于敌人来袭。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观察沐沐的神情，除了几乎不变的微笑与从容，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人？一个疯子，杀人不眨眼，虽说杀的都不是好人；一个天才，法术天赋极高，智商也高，身体很好。
还有许许多多的面貌，它们都属于沐沐，就如同沐沐的外表，光灿夺目，又空无一物。
“我不知道。”博利最终如此回答。
对于博利的回答，沐沐没说什么，只是和博利继续散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
议长的办公室，桌子上的文件换了一堆又一堆，似乎永无止境，然而谁都知道，其中百分之九十的文件并不比废纸更有用。
官僚之首，一人之下的议长大人，此刻正听取自己代表的报告。
“目前就这些，议长大人。”
“没想到，居然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有些事还是应该让专业人士来办。不过这个沐沐还有她身边的妖怪果然有些本事，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议长揉了揉眼眶，疲惫的面容稍稍放松一些。
“是的，沐沐非同小可，远比我看到的更加厉害，她身边的妖怪也不简单，总让我感觉到一丝少见的气质，恕在下嘴拙，无法确切形容这种感觉。”
“嗨，活得长久的妖怪嘛，有些特异之处再正常不过，不如说妖怪本就不正常。”
“是的。”代表低头说道。
“那我们是否要继续借助沐沐等人的力量？太子和将军大人即将返回天都，到时候局势必将被掌控，似乎没有必要…”代表谨慎说道。
“太子和将军是要回来了，可是中途出现变故，还有再等几天。况且就算他们真的回来，派大军揪出阴沟里的老鼠，实在是大材小用，而且未必好用。更多还是震慑作用。”
议长又抽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将军的来信。
“这种时候，我的棋子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是她主动帮忙，我可没有逼迫她。万一出什么岔子，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此好用的人才，过早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议长大人说的极是，可是沐沐其人，法术天赋太过惊人，行动又跳脱，难以预测，还是应该有所防备。”
“我当然不会由着她为所欲为，法术天才又如何，昔日诸华初代法皇沌，一人屠灭万军，金珠夷平山峦，几乎无敌于世间。加入法师联盟后，还是要受众法师节制，不能为所欲为。”
“沐沐不过一个小女孩，天赋再高能比得上沌？何况这里是天都，我们要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是。”代表点头。
“可不要忘了我们真正的敌人，他们没有惊天的法术，可是有权、有钱，这两样东西才是永恒的法术。”
说到此处，议长的疲惫一扫而空，眼神中只有无尽的斗志，以及深藏其中的愤怒。
第一百章 梦与日常
身为一个妖怪，博利并不需要太多睡眠。可是这一次实在太累了，在地下险象环生不说，还要陪着沐沐散步，博利不禁怀疑，究竟我是妖怪还是她是妖怪？
他看着沐沐躺下，自己站在一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没有梦见神秘的金发女孩，但是梦境混乱，各种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人物如舞台上的演员一样，来了又走。
有这个世界的人，有地球的人；有博利的恩人，也有他的敌人；有被他杀死的人，还有他拯救的人。
梦境如同打碎的镜子，映照出各种或虚妄或真实的景象，但是组合在一起，似乎毫无意义。
但是，这些碎片互相撞击、拼合，逐渐组成有序的图像；图像愈发生动，最后动了起来，形成某些场景。
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在博利眼前，琉璃瓦片本应光彩夺目，此时却黯然失色。
天空阴云密布，一道道闪电不断击打着圣骸大殿的顶部，将瓦片尽数烧融。
博利发现自己身处军中，四周皆是义军将士，连他也难得地穿起了义军制服。
自己在做梦。
博利很快反应过来，他很少梦见这个场景，尽管这是他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经历。
既然梦见了，那就好好欣赏吧。
大殿之上，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在闪电丛林之中傲然挺立，宛如神灵在世，气势逼人。
末代法皇。
博利死死盯住这个身影，就是此人搞得天下大乱，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多少孩子失去父母，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博利也是这众多受害者的一员，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活下来的受害者，誓要为生者和死者讨个公道。
忽然，一人骑马出列，抬头仰视法皇，神情中却不见丝毫畏惧与尊敬，一张方脸尽显镇定与不屑。
“李文先生…”再见其人，博利顿时百感交集，竟然想走过去向李文先生问好。
当真糊涂了，只是个梦而已。
博利苦笑摇头，心中怅然若失。
“投降吧，你的法术还能撑多久？雷电还能持续几时？及早投降或许能留你全尸！”
“哈哈哈哈哈！李文，你不过是趁乱而起的贼人，乌合之众的头领，若非我一心忙于无上伟业，岂能被你们这些蝼蚁钻了空子！”法皇虽已穷途末路，一边还维持着法术，却威势不减，洪亮的嗓音甚至可以穿透雷鸣。
然而这不过是困兽之斗，任谁都看得出来，大殿周围的闪电愈发稀疏，纵然是作为第一法师的法皇，也有力量穷尽的时刻，到时候他并不比一条野狗更难杀死。
“唉，你执迷不悟，为了所谓伟业牺牲无数性命，怎配做天下人的法皇！”
“愚不可及，你们如蝼蚁般无知，我的伟业以拯救天地为任，牺牲几个愚民算得了什么！反倒是你，自以为拯救苍生，殊不知已经毁掉了一切！”
鬼话连篇。博利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在接下来是李文先生发言，而且是足以流芳百世的一段话。
“拯救天地？先不论你所说真假，即便是拯救天地又如何？如果这天地不能为生民立命，那就让它毁灭吧！你为这不仁不义的天地牺牲万民，更是罪该万死！”言毕，李文调马而回，不再多说半句。
“说得好！”博利笑了，想当年他就在现场聆听，心潮澎湃，笑容比此时更盛。
法皇在上勃然大怒，不停咒骂李文，咒骂在场的所有蝼蚁，虽然就是这些蝼蚁将他的王朝覆灭。
博利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此时只想快进到法皇坠殿而亡的一刻，好好出一口气。
然后，他醒了。
天刚蒙蒙亮，沐沐还安详地躺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打扰博利。
然而博利就是醒了，还偏偏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醒了。
这可太难受了，就相当于裤子都脱了，结果断网一样扯淡。
就没有一件事顺利进行，除了坏事。
博利闭上眼睛，试图接上之前的梦，然而做不到。别说接梦了，连重新睡着都做不到。
算了，这事不能强求，反正经历都在脑子里，也不怕它们跑了。
博利冷静下来，四下巡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
沐沐躺在床上，神态安详，如同睡美人一般安静、美丽。
这可真奇怪。按照博利的想象，沐沐白天作天作地，晚上的睡相大概也不会很好，不把床拆了就算万幸。
然而同住有一段时间了，沐沐在睡眠是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平和均匀的呼吸声，连梦话都不说一句。
或许是沐沐在白天经常性透支体力，所以睡得这么深。
博利就这样看着沐沐，心想如果此时敌人来袭，偷偷潜入屋内，沐沐会不会突然坐起来，给对方一个惊喜？
反正这很符合沐沐的风格，总是出人意料。
然后，沐沐突然坐起来，微笑着看向身边的博利。
“我饿了。”沐沐说道。
…
早餐时间，周铭早就去局子工作，沐沐、博利、驴先生、耗子四个围坐一桌。
这么说不太准确，驴先生是四条腿站着，耗子直接趴在桌子上，反正早餐这一幕颇为怪异，但是众人都经历过更怪的事，早就不甚在意。
这顿饭是博利做的，蒸鸡蛋糕，煮大米粥，用沐沐的铁锅烹饪。其实博利想让沐沐自己做，反正她可以给她的金纹铁锅赋能，简直方便又快捷，然而沐沐摇头拒绝。
“我饿了，吃饱才用法术。”
“你用法术就能吃饱啊。”
“你让我吃饱，我再赋能做饭。”
博利见势不妙，果断终止这场陷入死局的对话。
他来就他来，做饭而已，谁不会啊。
博利回想自己在地球时最常吃的早饭，差不多做了一顿。
之所以选择地球的早饭，倒不是因为博利怀念家乡，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过于艰苦，做人的时候总挨饿，几乎没吃过像样的早饭。
成为妖怪之后，不需要吃太多，更没有什么三餐的讲究。
“对了，你们吃甜鸡蛋糕，还是咸鸡蛋糕。”
“当然是甜的！”沐沐当即回答。
“甜鸡蛋糕？！你疯了我疯了？居然会有人吃甜鸡蛋糕！”驴先生突然一蹦，面脸震惊地看着沐沐，仿佛她说了什么亵渎之语。
耗子什么也没说，来回看着沐沐和驴先生，或许是不知道怎么插嘴。
博利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引发了一场争斗。
我喜欢咸的，博利随即想到。
第一百零一章 本性难移
热闹非凡的早餐过后，沐沐和博利出门去金匠铺子，沐沐想打造一支近战用的法杖。
近战法杖？博利忽然想起某个菜鸟法师的烧火棍，博利在不久前艰难地杀死了他。
博利看了一眼身边的沐沐，想象着她挥舞烧火棍的场景，别说，还挺符合她的风格。
沐沐这个人，风格就是跳脱，越离奇越好，但是离奇之中又有一种冷静的定力，不至于完全疯狂。
一进金匠铺子，吴莹小姑娘瞬间窜出来，扑到沐沐怀里，在她胸口蹭来蹭去，好像一只小猫。
博利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但是每一次看见都觉得离谱。沐沐何德何能招小姑娘喜欢啊？简直莫名其妙。
“哎呦，两位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需求？”柜台后的金匠乐呵呵地说道。
“我想订做一根法杖，近战能用的那种。”沐沐一边摩挲着吴莹的脑袋瓜，一边说。
“近战法杖…没问题！不知姑娘你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能挥起来就行，非要说要求的话，最好不赋能时打人也疼，如果平时能折叠起来就更好了。”
“明白了，包在我身上，两天后您来取就行。”金匠略做思索，很快接下了这笔买卖。
“沐沐姐，我猜你一定有秘密任务在身，就像连环画里的侠客那样！”
好家伙，这小姑娘居然蒙个八九不离十，博利有些意外。只不过他们几个可没有侠客那么风光，或者说，风光的侠客根本不存在，都是小说和连环画里编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沐沐微笑反问。
“因为沐沐姐身手实在太厉害了，一下就撂倒了小混混，你绝对是我见过的身手最好的法师！”
博利对此颇为不屑，他承认沐沐是法术天才，也认可沐沐的身手确实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世上法师比沐沐身手好的应该大有人在。
从之前沐沐和歌莉娅对决的情况来看，即便考虑到歌莉娅突然袭击而沐沐防备不足的情况，沐沐的近身搏斗能力也远不如歌莉娅。
甚至比他还差一点，博利如此猜测。
毕竟博利的力量和速度要优于常人，沐沐的力气也没有超过人类范畴，比起博利未必有优势。
唯一的问题在于，沐沐是法师，而且是天才法师，擅长的法术全都是暴烈的能量释放。这就让博利万万不敢和沐沐动手，万一到使用法术的那一步，博利轻则重伤倒地，重则灰飞烟灭。
在这一点上，博利十分庆幸沐沐和自己站在一起，而不是成为敌人。
唉，幸亏这个世界不再是个体力量凌驾集体，否则像沐沐这样的家伙，或者是比沐沐更加邪恶的存在早就搞得天下大乱，普通人的生死全在强者一念之间，连反抗都不可能，那是何等恐怖悲惨的世界！
博利站在旁边无所事事，索性发散思维，胡思乱想，愈发觉得法术之类的神奇力量不是什么好东西。
单论破坏力，地球上的核武器远胜如今的法术，或许和混乱纪元的法术相比也不弱。然而核武器终究是身外之物，由集体控制，不能真正加强某个个体的实力，还算可控。
但是想象一下，一个人拥有了核武器般强大的破坏力，是否运用全在他一念之间，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无论在地球还是在这个世界，都是越强大的武力造就越强的权力，当个人掌握超级武力，极有可能获得超级权力。
因此博利十分理解沌在双神陨落之后追求力量的疯狂行为，首先沌本身就是一个极端看重自身力量的人，其次神陨之后日渐衰弱的法术确实让沌对自己的统治感到担忧。
当然，事实证明法术并未消亡，只是大不如前。法师依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普通人占据极大优势。直到若茵大革命。
如此看来，沐沐的思维如此怪异，或许和她的法术天赋不无关系，如同好的容貌会增强人的自信，可怕的残疾更容易扭曲人的心理。无与伦比的法术天赋或许让沐沐始终自信，也让她行事过于大胆，甚至有些无法无天。
博利想起了沐沐的种种举动，包括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看来彼得罗夫对沐沐的教育出了大问题啊，博利暗自感叹。
可是从沐沐的话语来看，彼得罗夫教给沐沐的都是正确的道理，沐沐也比较遵守她师父的教导，虽然是以一种比较怪异的方式遵守。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沐沐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后天的教导只能略微压制她的天性，不能改变其本质。
博利才不信“孩子天生是白纸”这种鬼话，哪怕是白纸，还有质量的参差呢。许多人就是天性如此，比如一个从小就性格糟糕的烂人，即便经过一系列教育和引导，顶多只能成为不那么烂的烂人。
不能说教育没有作用，但是博利十分怀疑教育能否改变人的本质。
所以说，未必是彼得罗夫的错，或许沐沐就是这么个人。
博利看着不停抚摸吴莹的沐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
在沐沐和博利走后，驴先生也出了门。
他决定去看一看家人，当然不露面，只是在暗中观察。
这个决定让驴先生颇为纠结，他现在去看家人，并没有任何好处，既不能安慰她们母女，也不能将她们送出天都，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慰他自己，而且未必有用。
纠结再三，博利还是走出大门，直奔孙轲的家而去。
之前他听孙轲说母女一切安好，情绪虽然低落，但还算稳定。有孙轲的妻子陪着聊天，偶尔也能看见两人的笑容。
笑容，驴先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看见妻子笑了，可能在自己失踪之前很长时间就看不到了。因为自己的愚蠢，早在一切发生之前，他就将妻子和女儿的心伤透了。
驴先生忽然停住脚步，仔细回忆过去的点滴，虽然他早已恢复记忆，然而却忽略了很多日常的细节。
他一心扑到这个致命的机会里，不顾妻子的劝阻，甚至对着她大喊大叫。
他不顾对女儿的承诺，没有带她去公园游玩，甚至对于女儿的哭泣嗤之以鼻。
这都是他做过的事。
这就是真相。
“原来我是这么刻薄的家伙，我还以为…以为和沐沐说话才这样。”
驴先生放弃了，起码这一次他放弃了。
第一百零二章 知己难觅
周铭再次回到了地下空间，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毕竟他险些在此丧命，记忆尤其深刻。
只不过这里已经被完全控制，一大帮在这里吵吵嚷嚷，有法师，警员，考古学家，建筑师，历史学者，科学家等等。
黑箱子正位于广场中心的高台之上，一位老者站在上面，对着一帮人指手画脚，似乎颇为不满。
“不能切断太多金线，可能会毁掉这个宝贝！”
“郑大人，可是我们必须排除风险，不能让这东西再次作乱。”为首的法术谨慎说道，一脸为难地看着老者。
没错，郑光启居然都来了，周铭虽然也有所预料，再次见到本人仍旧有些兴奋。
这可是诸华第一大科学家，陛下亲自给他授勋，议长和勋贵见到他都要礼遇有加。
“胡说八道！你们能有我了解这里？该切的线路都切完了，剩下的不能乱切。这样吧，如果切出了事，你们负责；但是若因为没切出了事，我负责。如何？”郑光启这么一说，几个法师实在不能不给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此时，周铭觉得这位大科学家更像一个急躁的监工。
周铭之前见过郑光启，还有幸听过一次他老人家讲课。周铭上前与其对话，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这大科学家看着不太高兴，让周铭多少有些担忧。
“郑大人，请问事情进展如何？”周铭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惹对方生气。
“啊，马上就好。只要他们肯听我的话，我立刻就能启动这个黑箱子。”看见周铭，郑光启的语气略微缓和下来。
“郑大人所言极是，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危险？”郑光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只要按照理性的方法，反复观察，实验，总结，根本不会有多少危险，哪怕是法术这种东西也不是不可观察的，只要是可知的东西，我们就能将风险降低。”
看着郑光启充满自信的滔滔不绝，周铭的担忧不由得消散一大半。
过了一会儿，一切终于按照郑光启的要求准备就绪，各路人员被折腾得不轻，总算完成了工作。
别看郑光启年岁挺大，身体倒还不错，只见他三两步迈下台阶，走到高台下的线缆接口处，用力将一个不明开关掰过来。
在周铭看来，这些器械和操作比法师施法更不好理解。
现场沉默，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毫无作用。
但是周铭不这么认为，他似乎听到一种熟悉的微弱背景音，一认真听反而听不见。
周铭想，或许让驴先生或者耗子来可以听清楚。
“已开启。”
滋滋啦啦的机械音响起，这无疑是黑箱子的声音。
“很好！”郑光启大声喊道。
“原来是你们！各位好，再次介绍一下，我叫尤法斯3000，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周铭一时无语。他记得之前这家伙还要杀他们来着，最后还想自毁，多亏王大拔了什么线，成功阻止了它。
“那我可就问了！不许反悔啊。”郑光启早就迫不及待，开始苍蝇搓手。
“你的主人是如何将你制造出来的？最好告诉我具体过程和原理。”
“好问题！我的主人正是伟大的尤法斯，我正是他智慧的结晶！要说他如何制造我，那可说来话长…”
一听“说来话长”四个字，周铭顿时感觉不妙，连忙提醒郑光启。
“郑大人，先问案情相关，就是之前说过那些。”
“唉，好吧，反正以后也有时间。”郑光启看起来颇为扫兴，最终还是答应了周铭的请求。
“那个以后再说，我想先问一个问题：独眼女妖歌莉娅现在何处？”
“不知道。”尤法斯3000干脆回答。
不知道？周铭才不信它的鬼话，八成是为了袒护同伙撒谎。
不等周铭和郑光启质疑，尤法斯3000立刻说道：
“你们应该发现小家伙去到的密室了吧？我只是让小家伙把她送到那里，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周铭他们确实发现了密室，然而密室里没发现任何暗道，和其他通道也隔着两步厚的石壁。
歌莉娅身为妖怪，自有特异之处，能够虚化身体，穿墙而过，实在难以追踪。
而且黑箱子或许没有说谎，歌莉娅应该只是临时找上它，根本没必要告诉它自己的所在，徒增风险。
就算这黑箱子真的知道歌莉娅的下落，也不可能告诉他们，两方是货真价实的敌人，而黑箱子一心护着歌莉娅，险些付出生命。（虽说周铭不太确定这玩意是不是活的）怎会在此时出卖歌莉娅？
至于拷问，这世界上应该没人会拷问这个怪东西，它连痛觉都没有，也不怕死，简直毫无办法。
郑光启见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很快换了个问题。
“既然不能说歌莉娅的去向，那我想问，你对她了解多少？她又为何找上你？”
“她是个好人！能陪我说话，还平等对待我，就是经常沉默，明显心事重重。”
“就这些？”周铭颇为诧异，这和两个偶遇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还有，她拿着信物来找我，我必须帮她，这是伟大的尤法斯定下的规矩，即便我被赠送给沌，此命令依然生效。”
“果然…”郑光启微微点头，看来资料是正确的，这个黑箱子就是尤法斯赠予沌的礼物。
“真是的，沌居然一点都不重视你，不可思议。”郑光启惋惜不已。
“我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说过，能坚持理性态度，不带偏见看待事物的人本就是少数。可惜啊…”
“太对了！”郑光启连连点头，两位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周铭实在没想到这种发展，想要提醒郑大人不要跑题，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是和黑箱子搞好关系的大好时机吗？
于是周铭也没打扰郑光启，看着两位越聊越欢，天文地理无所不谈，很多话周铭甚至都听不懂。
“很好！没想到兄台学识如此渊博，在下受教了。”没有一会儿，郑光启居然开始称呼黑箱子“兄台”，这进展让周铭吃惊不已。
“我也一样！与你聊天和与歌莉娅聊天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虽然两者都很不错。好久没遇到能和我聊这么多的人了！”
“敢问兄台，在下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你说！”
“我想了解古时恶魔的情况。”
第一百零三章 恶魔血裔
恶魔。
听到这个词，周铭心中难掩不安之情。
他清楚记得在废弃皮革工厂看见的恐怖场景，也亲眼看见了那个高大畸形的怪物。
恶魔的后裔，而且与歌莉娅等人有着微妙的联系，很有可能涉及阴谋的真相。
对方在故意引导官方人员调查恶魔，但是又没有立刻给出明显的证据，显然不是好心。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为何歌莉娅、蒙面巨汉等人背后的势力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们与犄角恶魔敌对，想借官方之手铲除敌人？或者他们与犄角恶魔根本就是一伙的，借此转移官方的注意力？
周铭能想到许多可能，却无法敲定一个事实。证据太少，任谁也无可奈何。
因此，目前要做的就是找到恶魔，同时搜集其他蛛丝马迹，争取揭露阴谋的真相。
思虑几秒不到，周铭坚定信心，等待着黑箱子的回答。
不得不说，周铭对于郑大人的表现有些意外，本来以为他真的忘记初衷，和黑箱子扯远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又能拽回来，可见郑大人不是只懂科学研究的单纯学者，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恶魔啊，我当然知道，虽然伟大的尤法斯创造我的时候，恶魔已经被消灭，但是我存储了很多关于恶魔的资料。”
“很好！嗯…之后我再问你其他的，现在我想知道，恶魔真的留下很多后裔吗？这些后裔与纯血恶魔有何区别？”郑光启显然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考虑到案件调查的急迫性，便问了当前比较关键的问题。
“在法师联盟成立后的时代，众法师同心协力，击杀众多恶魔，为人类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仍有许多恶魔血裔，它们是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化为常人模样隐藏自己，但他们的真实样貌丑陋无比。”
周铭连连点头，他亲眼见过犄角恶魔，长相的确狰狞无比。
“我的创造者，伟大的尤法斯对此非常感兴趣，因为恶魔血裔的父母皆是人形，特别是纯血恶魔，无论雌雄皆美艳非凡。为何它们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却如此丑陋？”
“对啊，为什么？”周铭忍不住追问。
“可惜，就算是智慧的尤法斯也不能知晓一切奥秘，但是清剿恶魔血裔的工作不可怠慢。就在众法师于失落之国击杀最后一个恶魔之后，针对恶魔血裔的行动便成为重中之重。”
“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无数的恶魔血裔被抓捕、处死。因为恶魔血裔不能一直掩盖真容，也无法永久压抑邪恶的欲望。这些都是百年来法师与恶魔进行战争所总结的经验。”
“总之，绝大部分恶魔血裔被消灭，甚至因为执行过于严苛，误杀了许多普通人。剩余的极少数恶魔血裔隐藏得更加隐蔽，或许就有一些恶魔血脉延续到了今天。”
周铭与郑光启对视一眼，心中确定了这个事实。
恶魔血裔极少，血脉稀薄，力量远远比不上它们的祖先，寻常情况下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那个所谓犄角恶魔，大概也是个血裔，绝不可能是纯血恶魔。
周铭考虑过后，想和郑大人讨论几句，却发现郑光启仰视穹顶，似乎在观看上方的壁画。
“这可是艺术品！我的第三位主人请当时著名的画家绘制，描绘的是法师联盟在诸华东北边境围杀恶魔的事迹。”
“这也是东北荒野的由来。”郑光启感叹道，神情颇为严肃。
周铭也知道此事，传说因为恶魔的死亡，对当地环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曾经生机盎然的东北森林和大片草甸，如今变成了无生机的荒野，足可见恶魔的强大和诡异。
类似的地区在世界各地还有不少，基本上都是恶魔死亡的地方。
“还好，我们只需要对付恶魔血裔，还是有很大优势。”周铭如此说道，心中的不安逐渐平复。
说是这么说，不就之前博利还认为恶魔不过是远古传说，与现实毫无关系，没想到如今就要面对恶魔血裔，感到担忧也很正常。
“那请问一下，你知道恶魔血裔的弱点吗？”郑光启再次提出了关键问题。知道敌人的由来还不够，更要知道对付敌人的方法。
这黑箱子是尤法斯所造，亲历古代，很可能知道许多史书没有记载的秘密，多问几句也没坏处。况且，无论是郑光启还是周铭，都发现这黑箱子挺实在的，要么不说话，说话必定是真话。
“弱点…想要对付它们其实很简单，发现它们，凭借强大的实力打败它们，想杀就杀。”
“这…”周铭倍感无奈。这分明就是一句废话！谁不知道要先找到恶魔血裔，谁不知道有强大武力就能杀掉它们。还用得着黑箱子来说？
“有没有巧妙一些的方法？”周铭连忙补充道，生怕错过什么。
“没有。”黑箱子的机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郑光启向着周铭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
就这样，周铭和孙轲等人为了调查案件忙得不亦乐乎，反观沐沐等人，在家简直无所事事。而所有人都知道，沐沐是个闲不住的人。
“我在想一件事。”沐沐一边敲桌子，一边对博利说。
“什么？”博利勉强回应一句。
“妖怪为什么不能吃？”
“不知道。”博利干脆回答。
他确实不知道。虽说妖怪在彻底死亡之后，身躯会彻底消散，然而吃妖怪的事情却几乎没有。
“可能是不好吃吧…”沐沐自己说了一个答案。
不得不说，博利认为这应该是最可能的原因。比如博利的这副身躯，口感不好不说，吃下去约等于自杀。
“啊——好无聊！”沐沐脑袋枕着桌子，平静的表情中居然真的透露出一丝无聊。
无聊？无聊好啊，在博利看来，无聊意味着无事发生，其中包括坏事。
如果可以，博利真想无聊地度过一生，比跟着沐沐九死一生强多了。
博利从角落里翻出一本书，正打算自己翻阅，如今也看不安生了。
“看书如何？”博利将手中的书籍递给沐沐。
第一百零四章 小说
“什么书？”
“小说《黄金纪法师演义》”
说是法师演义，但是这本书基本上只详细讲了沌一人的经历。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力屠强敌，抛弃婚约，从军作战。军功卓著，步步高升，夺取大位。
接下来就是让诸华百姓代代传唱的内容：屠灭万军，一统诸华，加入联盟，击杀恶魔，功业千秋。
当然了，即便是演义小说，作者也要尊重历史，不出所料，最后一章是沌于海上殒命。
不得不说，这本小说闲来无事阅读，倒真的很缓解压力，只是不要读最后一章，即便有历史作为挡箭牌，也能把读者气个半死。
沐沐接过小说，没过一会儿就沉迷其中，看得津津有味。
博利对于沐沐的阅读品味心里有数，对沐沐的诸华语水平也心中惊叹。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博利终于能清静一会儿了。
他放轻脚步，独自一人走出房间，靠在院子中央的李子树下，感受初秋干爽的微风，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博利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除非独自一人胡思乱想算爱好的话。
他来到这个世界有一百余年，除了跟着李文先生的短暂时光，其余皆不足道。博利在地球时，常年躺在病床上，清醒的时间有限。然而通过网络，他还是能了解许多外面的事物。
在他那个时代，有许多普通人穿越其他世界题材的小说，虽然博利没看过多少，但是貌似挺火的。
如今博利真的穿越到其他世界，却没有高兴的感觉。原因在于，这个世界在本质上和地球没什么区别，同样现实，同样遵循那套冰冷的逻辑。
而且，他也没有许多小说主角那样改变世界的力量。博利在地球时不过是个普通人，或者说连普通人都不如。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没获得什么离奇的外挂，只是“幸运”地变成了妖怪，而且是不太厉害的妖怪。
所以，他穿越到此再活一生是为了什么？或许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意外，如同一条泥鳅偶然蹦到了另一个水坑。
真是可笑。博利想，或许自己可以尝试着写小说，然而他不想抄袭地球上那些作者的作品，就算抄袭了，笔力不够也是白搭。
如果走原创路线，他八成比不上其他作者。比如《黄金纪法师演义》的作者，简直把爽文玩明白了，博利自己肯定写不出那个效果。
不过博利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功业千秋又如何，照样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一事无成也可以，就这么活着也不错。
如今，他的无聊人生闯入一个变数——沐沐。随她而来的还有许多人，他们本该与博利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成了历经生死的朋友。
还有神秘的梦境，梦中的金发小女孩令他深感不安，尽管目前为止没有实质性威胁。
至于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博利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如果他们想要造反，博利真的不在乎，改朝换代而已，轮不到他来参与哪一方。
可是他被沐沐绑在战车上，已经被对方彻底看作敌人，连跑路都很难。
博利伸手摘了一个李子，不由得叹息。
如果是李文先生，他会怎么做呢？
***
“这书太有意思了！”
博利刚一进屋，沐沐就拉着他的手一起坐下。
“确实有意思。”博利点头。沐沐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热烈。他当初是为了让沐沐消停一会儿，才递给她这本书，此时却有些后悔。
绕了一圈，结果沐沐还是过来骚扰他。
博利有一种感觉，沐沐骚扰他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如同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这本书是相当纯粹的作品，你觉得呢？”沐沐一脸期待地看着博利。
纯粹？博利一时没明白沐沐的意思。如果是说装逼的纯度，那确实很纯粹，更扯淡的是如此装逼故事的主角在历史上也很装逼，属实人比人得死。
“什么意思？”博利思考片刻，还是没想明白。博利不认为这是自己脑袋笨，能跟上沐沐的思路的人，全世界恐怕都没几个。
“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本性，或烧杀抢掠，或锄强扶弱，或忠贞不二，或朝三暮四。而沌做为主角，和这些人碰撞，将他们一个个碾碎，最终成就自我。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沐沐一向平静的语气略微波动起伏，让博利有些意外。
“是挺有意思。但也就是有意思而已。”博利漠然说道。
“你对结局有什么看法？”沐沐很快换了个问题，一双澄澈的蓝眸映照出博利的身影。
“结局尊重历史，无可奈何。”博利简短评价道，不想说太多，害怕多说多错。
沐沐保持原样，没有说话，屋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
“没了？”
“没了。”博利如实回答。
沐沐拿着书站起来，又坐下，似乎颇为失望。
其实沐沐的表情没有任何失望的表现，然而博利就是能感觉到，这让他有些不安。
沐沐整理了一下耀眼的银发，语气平和，缓缓说道：
“因为沌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欲望，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一生追求力量，你觉得他最痛恨什么？”
这个…
博利开始认真思索，一个不停追求力量的人最痛恨什么？当然是阻止他追求力量的因素。这样的因素太多了，沌的每一个敌人都是。
或许还有其他因素，某种极其平常而又重要的因素，它就在博利身边，博利开口就能提到。
“法术天赋。”博利脱口而出。
“没错！”沐沐看起来特别高兴，上来就要搂着博利。
博利没管沐沐的行动（反正他也管不了）而是继续思索。
众所周知，一个人有没有法术天赋是随机的，与遗传等因素毫无关系，父母都是法师，孩子也不一定是法师，反之亦然。
而法师的法术天赋高低也是天生的，最多到成年时，天赋就会把法师的力量定死，天赋高的法师就是比天赋低的法师强，任何努力都无法弥补。
对于沌这种举世罕见的法术天才，同样受此困扰。即便他打遍诸华无敌手，也不能突破自己，因为天赋到此为止，无法提高。
这对沌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在神陨之后，欲望之神的一块圣骸落到天都，沌才会不顾一切，妄图追寻神的无上伟力，即便灰飞烟灭。
对于沌来说，死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不失为善终，他无法接受故步自封的自己。
博利再次回忆小说内容，发现全书确实隐隐透露出这种意思，只是被无数装逼打脸的情节淹没，让人忽略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亲自下厨
想到此处，博利理解了沐沐的说法。这其实是一本描写欲望的书，而且书中的人物都能直面自己的欲望，没有自欺欺人的掩饰，确实称得上“纯粹”。
然而，博利自己也有想法，他对沐沐说：
“或许，原作者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想写得有意思而已。”
“当然有可能，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的说法成立，作者怎么想与我无关。”沐沐微笑道。
“确实。”博利一直都有一种想法，当一部作品发表出来，作者就失去了对自己作品的绝大部分解释权，每一个读者，无论学问高低，或者理解方向不同，都有权力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固然会陷入过度解读的陷阱，却也是作品生命力的来源。
无论在地球还是在这个世界，从古至今留存下来的各种文学作品，博利就没见过未遭过度解读的。
只是没想到，沐沐不仅喜欢看书，还拉着博利一起讨论，或许彼得罗夫没少让沐沐读书。
“你以前都喜欢看什么书？”博利问道。
“我什么书都看，尤其对一位作家印象比较深刻。他是我师父的朋友，因为长期反对罗斯皇帝，生活相当困难。而且他还有赌瘾，被债务逼迫，总是在极端的压力下写小说，通过稿酬还债。”
“我特别喜欢他的作品，因为他能将自己的心理毫不留情地解剖开，而且是用各种方式，以各种角度剖析自己，将一切所谓丑恶与高尚血淋淋地展示给读者。”
沐沐一边说着，嘴角愈发上扬，仿佛在品尝甜点。
这一瞬间，透过沐沐的语言与嘴角，博利忽然明白了什么。许多在之前笼罩在沐沐身边的迷雾被吹散开，露出不太可爱的真面目。
果然。
沐沐之前行为上的诡异之处，以及诸多令人费解的背后动机，似乎得到了一些解释。
“我是为了找乐子。”
博利忽然想起这句话。此话是沐沐当初亲口所说，只不过博利并不相信。如今看来，虽然未必是最终答案，却说明了一些重要问题。
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女，博利忽然有所明悟，沐沐或许只是个小孩子，她的许多行为不过是为了找乐子。
比如一个小孩，突然抓起脚边的蚂蚱，然后把它的头薅下来，身体扔得远远的。你说这小孩有什么目的？无非是好玩而已。好玩就是孩子行事的第一理由，比什么严谨理性的大道理好使一百倍。
如果沐沐的内心深处是个作天作地的孩子，那一切就合理了，也足够让博利头疼，毕竟他最讨厌小孩子了。
但也不算太糟，如此一来沐沐起码不是居心叵测的坏人，真被自己的老板算计，对博利来说绝对是最糟糕的情况之一。
博利仍然记得自己上一次得罪雇主是什么下场。
沐沐笑盈盈地看着博利，似乎和博利聊得很开心，尽管全程都是她自己在说话，博利所说不超过五句。
博利自认为自己是个无聊的家伙，情感淡漠，对待万事万物都没什么热情。尽管如此，沐沐还是喜欢和他说话，没完没了搓磨他，这不仅令他无奈，也让他颇为困惑。
自己何德何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博利思前想后，得出两点结论：首先，沐沐思维异于常人，本身就不太正常，爱好古怪也很正常；其次，博利算是妖怪里长相不那么妖怪的，大概符合沐沐男朋友的要求。
好吧，起码沐沐的审美还算正常，没找一个长相过于有特点的妖怪当男朋友…
等一下，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沐沐看不上博利的长相，大概率就不会选他，而是会选其他的幸运倒霉鬼。这样，博利就不会趟这浑水，继续自己无聊但偶尔危险的平静人生，不至于半个月好几次险些没命。
越是思考，博利就越无奈，除了跟着沐沐将一切解决，没什么好办法。
“玻璃！”
“啊？”博利思考过于专心，居然没听到沐沐在叫他。
“你喜欢吃什么？”
“怎么了？”博利被这个问题搞得不知所措，他喜欢吃什么很重要吗？反正人能吃的东西他都能吃，他也不是个在意伙食的妖怪。
“晚上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博利下意识说道，说完就后悔。
不知为何，博利对于沐沐形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偏见，总觉得她不像是会做饭的人，说沐沐会杀猪博利肯定相信（或许她真会）
“我为什么不会做饭？你说说理由。”沐沐眯起眼睛看着博利，而他只能沉默不语。
“所以你喜欢吃什么？”沐沐对此坚持不懈询问，博利只能回答。
“菜花。”
“…”
“啥？”
“菜花。”
“你是人吗？居然喜欢吃菜花！”沐沐好像听到了什么震碎三观的话，一时无法接受。
“我确实不是人。”博利回答。
“那也不能…”沐沐右手托着下巴，美丽的蓝眸明暗不定，一向平和的神情略微动摇，内心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这也太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沐沐双亲被博利杀死，然后被逼嫁给他这个杀亲仇人呢。
“好，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沐沐毅然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博利记得，因为耗子的喜好，之前买了不少菜花，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博利，刚才怎么了？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驴先生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头顶趴着耗子，两者关系看着不错。
“是的，我也感觉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吱。”耗子从驴先生头顶跳到桌子上，语气有些不安。
“没什么，只是沐沐今晚要做饭而已。”
“什么？沐沐？做饭？就她的手艺，杀猪还差不多！”驴先生好歹见过沐沐做饭，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博利无话可说，他和驴先生又一次打成了共识，甚至都没互相商量。
“她想做什么？”驴先生问道。
“不太清楚，反正有菜花。”
“菜花好吃吱。”
希望如此。博利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