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千钧一发
冷色的剑芒，那是死亡的颜色。
当“白帝圣剑”的剑芒喷薄而出的瞬间，徐夕的衣袍之中涌出了大量的黑雾，黑雾瞬间遮蔽了徐夕的身形。剑芒在射入那黑雾之中后并未将黑雾驱散，反而是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迹。
尚玲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没等她确认清楚情况，黑暗之中便伸出了一个巨大手向她抓来。
说是“手”其实有点不恰当，因为那整条手臂上都没有肉，说是“臂骨”还更加准确一些。
那只手虽然已经没有了肌肉，但那只骷髅手臂却依旧强劲有力，当那只手凌空拍下的时候，尚玲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伴随着这一下拍击，不明正体的黑雾裹挟在骨头之上向着尚玲狂涌而来。尚玲不清楚那黑雾究竟是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触碰到。她挥动着手中无形的剑刃，劈开了向她喷涌而来的黑雾，然后迅速后撤。
黑雾之中，黄昏魔女缓缓地走了出来。
伴随着她的身形出现，一个硕大的人类颅骨从那黑雾之中探了出来，犹如传说中的巨人的骸骨。那巨人骷髅的颈椎之上，挂着无数正常人头大小的骷髅……那些小的颅骨密集地围成一圈，就如同钻石项链一样挂在巨大骷髅的脖颈上，像是某种邪恶而又奇异的审美。
“真恶心……”尚玲忍不住开口道。
“你手中的那把‘剑’，其实用两个攻击模式没错吧？”听徐夕说话的语气，似乎早就已经对尚玲手中的武器有所了解，“一般‘暖色剑芒’模式下，那把剑能够治疗自身以及身边的同伴，同时具有切开空间的能力。而‘冷色剑芒’的模式之下则不再具有这两种能力，但是会转而拥有与原本截然相反‘生命破坏能力’，并且威力会比原本的‘暖色剑芒’模式下还要大得多得多……”
尚玲眉头拧在了一起，深深地挤成了一个“川”字。
这个女人说得完全没有错……这让尚玲不由得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
徐夕自然是早就知道特卫局内部的一些关键情报，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准备。她身后的巨大骷髅名为“死亡之骸骨”，就是为这次行动而特别准备的“兵器”之一，它与“无形之血肉”一样都是利用魔女能力制造出来的。
如同它的名字所描述的一样，“死亡之骸骨”本身就是死去的东西，因此“白帝圣剑”的生命破坏能力并没有对其起到相应的效果。
虽然徐夕没有傻到向敌人解说自己“武器”的能力，但尚玲在看到自己的攻击无效后也猜到这个东西大约并非活物。
巨大的白骨手臂化作了一条白色的长鞭，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向着尚玲横扫而来。尚玲以十分极限的距离避开了这一记横扫，
在避开这一击之后尚玲收剑入鞘，随后迅速切换了剑的攻击模式。
当她再次拔剑出鞘，暖色光芒的剑刃切断了空间，同时也切断了巨大骸骨向她神来的另一支手臂。
轰隆——
伴随着沉重的坠落声，“死亡之骸骨”的左手自手腕处被齐根切断，
“呵……”
发出这笑声的人，不是刚刚取得了一定优势的尚玲，反而是“兵器”遭到破坏的徐夕。
当死亡之骸骨的左臂落地的那一刻，白色的骨头突然间崩塌化作了大量的黑雾，向着四周狂涌而去。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尚玲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些黑雾所触及。
在黑雾触碰到尚玲的皮肤的那一刻，她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皮肉便开始腐烂。
尚玲迅速用“白帝圣剑”吸收了伤害，意图遏制了尚玲身上的伤口恶化，她的行动也因此而变得迟缓了下来。
徐夕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迅速鼓动着黑色的烟雾向着尚玲狂涌而去。
虽然名为“死亡之骸骨”，但这个怪物的本体其实并不是巨大的骨架。这个怪物真正的本体，其实是那些难以捕捉的黑雾。
这些黑雾能够捕捉活物，接着迅速将活物的血肉和生分解、命吞噬殆尽，然后将其变为死亡的一部分。
至于那巨大的骨架，不过是徐夕出于个人爱好的装饰，以及用于迷惑敌人的伪装罢了。
尚玲再次用剑刃劈开了喷涌而来的黑雾，但是因为攻击威力有限所以并没有能彻底扫除黑雾，只能被黑雾逼得再次后退。
“死亡之骸骨”可以说是完美地克制了“白帝圣剑“。
具有超长攻击距离的“冷色剑芒”没有办法穿透黑雾的防御，而能够破开那些死亡黑雾的“暖色剑芒”模式，则攻击距离是在太短并不足以攻击到黄昏魔女，这让尚玲陷入了两难境地。
但更大的麻烦还不是这个。
如果说攻击距离的不足还只是让尚玲陷于被动，那么另一个问题就几乎是让尚玲窒息了……“白帝圣剑”之中的“能量”已经快要耗尽了。
“白帝圣剑”本身并不是很强的力的遗物，它之所以能够屡次力挽狂澜，一方面有赖于尚玲本身对遗物的掌握，一方面则是归功于平日里治疗他人时吸收了大量的伤害。可以这么说，尚玲在战场上的每一次强力攻击，都是平日里在医疗科室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前面接连的几场大战，已经让“白帝圣剑”的“能量”损耗颇多，如果再继续和黄昏魔女打消耗战，那么这把剑所积累的“能量”便可能下降到危险的水平，不足以支持尚玲消灭眼前敌人的程度。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尚玲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在胜利与生命之间她可能只能选择一个了。
想到这里她的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笑：“呵……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不是吗？”
她停下了后撤的脚步，然后突然一个猛然加速，向着那足以致死的黑雾冲了过去。
尚玲用手中的剑展开空间破开黑雾，在自己的面前开出了一条冲向敌人的道路，但即便如此残留的黑雾依旧侵染了她的肌肤和血肉。
尚玲拼命用“白帝圣剑”吸收着伤害，以遏制黑雾对尚玲的身体的侵蚀，但是黑雾腐蚀身体的速率却实在太快，“白帝圣剑”治愈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
此时双方都清楚，尚玲这是在搏命了。
尚玲眼下就是在赌，她赌自己能在黑雾彻底腐蚀自己的身体之前，自己能冲到黄昏魔女面前然后将其击杀。
赌博的筹码，是她自己的性命。
面对尚玲的绝命反扑，徐夕也有些慌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莽。
无数犹如长枪一般锋利的白骨从黑雾之中穿刺而出，向着尚玲飞射而去。
尚玲挥舞着手中的光剑，在空气之中拉出如流水的剑光，斩飞了黑雾的同时劈开了那些飞射而来的骨枪。
她的身影闪转腾挪避开了大量的攻击，迅拉进了和徐夕的距离。
黑雾之中射出了更加密集的骨枪，但尚玲的眼睛眨都不眨。她侧过头避开了一枚朝着她头部而来骨枪，任凭锐利的边缘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一条血线，最后一个纵跃冲到了徐夕的面前。
剑芒的暖色灯光照亮了徐夕的面庞，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因为她很清楚，“暖色剑芒”模式之下的“白帝圣剑”根本杀不死她。
“这种事情……我也早就猜到了。”
尚玲这句话不知道像是说给谁听的，只见她一个回旋斩尽力驱散了周围尽可能多的黑雾，然后迅速收剑入鞘。
下一秒，她拔出了冷色调的剑刃。
徐夕的瞳孔猛然一缩——这一刻她几乎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转换成“冷色剑芒”模式意味着更强的杀伤能力，但也意味着放弃了“白帝圣剑”的治疗模式。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剑结束之后，如果不能击杀徐夕她必将迅速被黑雾吞噬，然后化为一地的白骨。
这一刻往日积蓄的所有“能量”，都从剑刃之中喷涌而出，向着剑锋所指涌了出去。
这是殊死一搏的一剑。
这是一往无前的一剑。
徐夕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她刚刚因为太过托大没有闪避，眼下这个距离只能硬生生地吃下这一剑。
尚玲的脸庞上被黑雾腐蚀的伤口早已血流如注，她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心悸的笑。
“死吧，魔女。”
冷色的剑芒，淹没了徐夕的身躯。
徐夕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细胞，正在被那剑芒迅速地破坏。
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徐夕强忍着疼痛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袍子里，艰难地握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的把柄。下一秒，她将握住的东西从异空间之中抽了出来。
一抹犹如宝石一般透亮又如同月光一般清冷的蓝绿色光芒在空中划过，劈开了“白帝圣剑”的剑芒，同时也驱散了周围的黑雾。
尚玲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徐夕手中握着的东西。
徐夕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把剑，一把如同宝石一般的大剑，剑身之中透着星星的光芒……其名为“月光之剑”，是徐夕过去的同伴遗留下的魔女遗物。
“你以为只有你会用剑吗？”
徐夕反手将那大剑下插，随后翡翠色的月光如同火焰一般，在一个以徐夕为圆心半径五米的圆内从地面升腾而起，化作了一个冲击波将尚玲整个人冲得飞了出去。
早已伤痕累累尚玲根本无法抵挡冲击，吐着鲜血飞了出去撞到墙上然后跌倒在地。
她手中的“白帝圣剑”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之后剑刃失去光芒，变成了原本的木杖模样。
“咳咳……”
黑雾侵蚀到了肺叶之中让尚玲不住地咳血，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不断向她走来的黄昏魔女，此时她已经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亡之骸骨”已经消失，徐夕缓缓走到了尚玲的面前。
她手中举着翡翠色的月光大剑，剑锋指着尚玲的脖子说道：“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我不打算给自己留后患，所以麻烦你就在这里死去吧。”
尚玲竭力睁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翡翠色的剑刃朝着自己劈了下来。
然后，剑刃劈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这一剑劈空并不是因为徐夕突然良心发现然后选择了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原本躺在徐夕面前的尚玲突然间消失了。
——她消失了？
——不对，是我消失了。
当徐夕反应过来放眼望去，才发现周围空间的色调发生了变化。
她缓缓地回过身，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起来是一路狂奔而来的。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精神体，她身上的黑色繁复长裙正无风自动。
“呼——”张晓阳喘匀了气，然后举起祓魔刀摆出战斗姿态，“现在轮到我来当你的对手。”
第433章：强手裂颅
张晓阳踏步向前的决胜一击，斩到了陈嫣然的身躯之上。
张晓阳的攻击命中了，但是却没有完全命中。
以陈嫣然的脸部崩坏为起点，她的整个身躯居然整体……裂开了。
张晓阳眼睁睁看着陈嫣然就像是孙猴子在狮驼岭被青狮怪一刀劈成两半，然后一个猴变成两个猴一般，转瞬间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完全一样的她。
分身成二人的陈嫣然，一个手持黑刀，另一个手持红刀。
手持黑刀的那个陈嫣然，脖子上浮现出了黑色龙纹刺青，眼神之中的情绪在张晓阳看来更多或的是陌生……张晓阳感觉眼前这个陈嫣然，似乎并不是真正的陈嫣然。
张晓阳的感觉其实不完全对，因为这是黑刀影宵通过能力，从陈嫣然的“灵魂”分离出来的另一个“她”。
影宵将她的精神体一分为二，现在手持黑刀的陈嫣然严格来说也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分身出来的那个陈嫣然，比本体更加强，即使她没有红刀赤霄的加强，也依旧能够和持有赤霄的她速度一致。
事实证明，并不只是张晓阳一个人有替身。
二位一体的陈嫣然攻了上来，而这个时候张晓阳左手一钩，终于拉回了掉落在远处的刀鞘。
随即张晓阳收刀入鞘，然后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
“变身——”
漆黑色的火焰自刀与鞘的连接之处溢出，然后包裹住了张晓阳全身。
两个陈嫣然从不同方向同时攻到了张晓阳的面前，而这一刻黑色的火焰也退去。
两把黑焰凝成的无形之刃，挡住了陈嫣然的双刀。
身着黑底银边铠甲的张晓阳，手持无形的实质化黑焰与金属构成的双刀，与一分为二的陈嫣然再次战在了一起。
红与黑在苍凉的世界里交错，钢与铁碰撞的金属交鸣成了异世界的交响曲。
张晓阳变身之后战斗力瞬间飙升……然而一打二，还是过于勉强了。
张晓阳以双拳敌四手，很快就再度陷入了被压制的劣势。
但是，陈嫣然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接下来张晓阳有了新的战术。
只见张晓阳挥舞着双刀，一记环形大范围横扫逼退陈嫣然，随后他身上的铠甲开始发生了变化。
首先，幽灵公主的再度凝聚身形，浮现在张晓阳身后。但这一次她并没有选择以灵体之姿参加战斗，而是以“从身后抱住恋人”的姿势贴到了张晓阳的后背上，接着融入了战甲之中。
伴随着幽灵公主的融入，张晓阳他胸前胸大肌处的两块银色的护心镜从胸甲上分离，接着与护心镜连接的肋下部分也逐块分离——分离出来的部分铠甲，一阵扭曲之后变形成了两条钢铁的手臂。
这还没完，紧接着杀手皇后那漆黑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张晓阳的身后。
杀手皇后也贴上了张晓阳的身躯，然后她的身躯化作了升腾而起的黑焰。
黑焰一开始先是冲天而起，接着逐步收缩，最终实质化为变成了一双手臂……又一双。
在手臂变形完成后，两张女性的脸，从给张晓阳的面罩两侧浮现了出来，张晓阳的视角因此变成了三百六十度
张晓阳·假面骑士形态·黑色战甲·三头六臂限定版……变形完成。
张晓阳的变形显然出乎了陈嫣然的预料，但她还是没有转变战术，依旧选择继续进攻。
“赤霄·绝影。”
“影宵·绝影。”
两个陈嫣然同时提速，随后她的身形化作了肉眼难辨的残影。
绝影，是陈嫣然的绝技。
张阳传授给张晓阳的“七剑七绝”中的绝影式，很大程度上就是借鉴了陈嫣然的绝技。
而如今张晓阳对上陈嫣然，颇有点李鬼遇上李逵的味道。
但张晓阳和李鬼不同，李鬼没有李逵的两板斧，张晓阳却有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天魔与绝影双花，在刀光剑影之间展开了高速激斗。
他们的速度快到肉眼难辨，陈嫣然的刀不断在张晓阳的铠甲上留下刀痕。
但张晓阳却并不只是被动挨打，他在几度以伤之后，趁机抓住了陈嫣然的破绽，一刀斩杀了她的分身。
分身被斩杀的陈嫣然，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惨叫了一声倒退与张晓阳分开。
张晓阳的铠甲也在一番激斗之后变得破破烂烂，身体到达了极限的他变身状态被强行解除——他的身上早就已经满是伤痕。
两人的身形再度分开，这一次，双方都到了极限。
双方如同角斗场中的困兽，都红着眼死死盯着对方——他们都知道下一次攻击，便是决出胜负的一击。
下一次攻击，不是咬断对方的咽喉，就是咽喉被对方咬断。
两个人都没有动，都在努力保持着架势，死死地盯着对方。
在第三人视角看来，两个人都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然而这却只是表象，实际上两人身上的肌肉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细微地发力，但凡只要双方的架势之中出现一丝破绽，另一方便会瞬间出手然后一剑封喉。
双方以几乎不变的姿态，正在进行着千变万化的对决。
无声之中，是金铁交鸣。
不动之下，是动如雷霆。
形似不变，却瞬息万变。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荒芜的世界里甚至刮起了风沙。
在风沙弥漫之中，双方都再难看清对方的身形……但即便如此，两人也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对方。
终于，当风沙彻底遮蔽住双方视线时，两人同时出手了。
铮——
两人错身而过，刀锋短暂碰撞。
随后，风沙停了。
两人都的身形，凝固在了原地。
“你……赢了。”陈嫣然说出这句话，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她腹部的巨大创口中涌出，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汪赤红的湖。
张晓阳收刀入鞘，然后拖着伤病之躯，走到了陈嫣然面前。
接着他俯下身，托起了陈嫣然的身体，左手托着她的脑袋，右手扶着她的臂膀。
他眼神十分复杂，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张晓阳艰难开口道：“最后那一下……为什么要收刀？”
最后的那一刀，本来陈嫣然有机会和张晓阳同归于尽的。
但是她却在最后那一刻收刀了，刀锋擦着张晓阳的身体而过，没有能够给张晓阳造成致命伤。
陈嫣然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她没有找借口，也没有找理由。
最后那一刻，她看着张晓阳那张和张阳出奇相似的脸，确确实实有一瞬间动摇了。
而在那千钧一发的战局之中，犹豫……就会败北。
她输了，但她并不后悔。
相反，陈嫣然觉得这样很好，或许这才是她的归宿。
陈嫣然强忍着疼痛低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张晓阳不解：“骗了我？什么时候？”
陈嫣然一边吐着血一边说：“我以前和你说过，你已经没有仇人了……其实那次……我在骗你……”
张晓阳更加疑惑了。
他当然知道陈嫣然这里所说的仇人，是指杀死他哥哥张阳的人。据他所知杀死张阳的是超能魔女，而超能魔女却早就已经死了——超能魔女的遗物还是他亲手回收的。
而陈嫣然现在的说法，似乎是想告诉他……杀死张阳的另有其人，至少是还有其他人。
“是谁？”张晓阳问道。
“没关系了，已经没关系了……”陈嫣然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那句谎言……马上就要成真了。”
张晓阳先是困惑，但随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瞳孔渐渐收缩，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嫣然。
“超能魔女一战后，张阳其实没有死……他那次是假死……”陈嫣然痛苦地抓着张晓阳的衣袖，“直到后来……我……我亲手杀了他。”
张晓阳已经懵了，他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张晓阳的大脑陷入了混乱状态，对于眼前意义不明的一切，他根本就不能理解。
“为什么？”张晓阳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你们不是恋人关系吗！？”
“他和你一样，背叛了特卫局。”陈嫣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我从来都看不懂他，只知道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一直都很后悔，我多么希望那天死的人……是我……”
张晓阳抬头望向一片黑暗的天空。
他已经明白了，已经再也不需要解释了。
他不明白张阳当初叛变的具体理由，也不知道陈嫣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其斩杀。
但是他知道了，陈嫣然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收手，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
张晓阳左手掌心中，猛然弹射出了一根尖锐的铁刺，从陈嫣然的后脑勺位置刺入，瞬间就搅碎了她的脑干。
陈嫣然的痛苦结束了，张晓阳以这种方式……为她介错。
死亡的那一刻，她扳着的面孔骤然放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一个甜甜入梦的婴儿。
张晓阳不知她梦见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另一个世界再见到哥哥。
但她走得很安详。
第434章：落入深渊
当雪伦醒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她发现张晓阳正跪坐在一个新埋好的坟墓前，望着坟前当做墓碑交叉立在那里的双刀怔怔出神。
雪伦一开始先是困惑，但很快她就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虽然她在变成碎肉的那段时间里，意识处于模糊的状态，但她也隐约之间看到了战斗的过程。
刚才在和张晓阳战斗的人是陈嫣然……从眼下的结局来看，应该是张晓阳赢了。
雪伦看着张晓阳伤痕累累的背影，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场胜利却并没有给他带来酣畅淋漓的快感，只给他带来了许多难以言说无法表达的痛苦。
雪伦默默地走到张晓阳身后，然后利用“真实的谎言”制造出绷带和药品，默默地替他包扎着身上的伤口。
“我杀了她。”张晓阳突然开口说话。
雪伦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低垂着眼帘说道：“一定不好受吧。”
张晓阳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微微摇了摇头：“我本来可以救她，但……她活得太痛苦了，或许这样结束对我们两人都好。”
张晓阳对陈嫣然的感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对于陈嫣然曾经救过他一命，而且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外加还是他的准嫂子……之一，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张晓阳对她其实还是怀着尊敬之情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张晓阳一直都讨厌……甚至可以说是痛恨她的死守教条，以及她那顽固不化的性格。张晓阳甚至觉得当初在隐匿魔女的事件当中，如果陈嫣然能够坚决一点听从他的意见，那么不论小熊姐还是林岚都不会死。
以前的张晓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的感情会这样矛盾。
但如今他明白了，因为陈嫣然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她的性格是矛盾的，她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却又囿于自己的职责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她的身份也是矛盾的，她是张晓阳的挚爱亲朋，却也是张晓阳的杀兄仇人。
雪伦一边替张晓阳包扎，一边听他诉说着关于这场已经结束的战斗中发生的一切。
当雪伦听说张阳是被陈嫣然杀死的时，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张阳也叛变了？”雪伦异常地震惊，“他不是特卫局的英雄吗？”
雪伦不认识张阳，但是她对特卫局的事情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知道在特卫局绝大多数的人认知之中，张阳一直都是一个战斗英雄，并长期在内部宣传中且作为先进模范来宣传，鼓励广大干部向他学习。
然而谁能想到，张阳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了！
“这件事情，我甚至都没有听甄书记说过，我估计这件事情可能只有陈局知道。”已经枯坐在这里思考了很久的张晓阳，此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我哥他很可能是被陈局秘密处决的，而将他秘密处决，多半是为了掩盖什么……”
雪伦闻言点了点头，也认可了张晓阳的这个猜想。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值得张阳假死来掩盖自己的行踪？又是什么样的秘密，逼得陈嫣然秘密处决了自己的恋人，并且抱着悔恨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
“你要前进，继续前进，将他没能走完的路走完。”
“到新世界去，那里有一切的答案。”
……
夏莎的话语，突然间跃然于张晓阳脑海里，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张晓阳站了起来，然后步履蹒跚地来到了“深渊之井”旁。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不论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也不论哪里是否有张晓阳要的结果和答案，他都不得不继续前进了。
毕竟，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张晓阳将手伸进衣领里，勾出了被他挂在脖子上的空之秘钥。
张晓阳看了看眼前的大坑又看了看手中的钥匙：“这真的是‘门’吗？要怎样才能打开它？”
“给我吧，我来。”
雪伦当即便走到张晓阳的身边，然后接过了张晓阳手中的钥匙。
张晓阳将空之秘钥交给了雪伦，但这还没完，随即雪伦又向张晓阳伸出了手。
“什么？”
“把林岚的遗物也给我。”
张晓阳虽然心怀疑惑，但还是打开了左手——伴随着他左臂的义肢如同铁臂阿童木一样变形、展开，一块被金属丝线缠着的表从他的手掌中弹了出来。
张晓阳拔下那块表，然后郑重地交给了雪伦。
雪伦接过时间秒表，在上面观察了一下之后，目光锁定了表侧面的一个针尖大的小洞。
然后，雪伦将空之秘钥贴了上去。
张晓阳怕雪伦乱来弄坏，于是便想要阻止她：“钥匙很大，应该是……卧槽。”
张晓阳话音未落，就看见空之秘钥从时间秒表侧面的孔洞里面融进去了。
之所以说是“融”进去，而不是“插”进去，是因为在钥匙接触到秒表的那一瞬间，两者就像是金属融化一样变成了融为了一体。
空之秘钥变成了时间秒表上的一根发条——二者彻底融为了一体。
张晓阳看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张晓阳好奇地问道。
雪伦一边转着时间秒表上的转轴一边说道：“原初魔女死的时候，留下了四件遗物，这四件遗物就是所谓的‘原初’遗物。而时之遗物和空之遗物，原本就是一套的……就像未来笔记和死亡之笔一样。”
张晓阳有点懵：“不对啊，时间秒表明明是林岚的遗物，她和原初魔女又有什么关系？”
雪伦缓缓解释道：“这正是时之遗物的特性——原初魔女死的时候它虽然析出了，但是却并不是以直接的方式析出的……”
时之遗物并不像其他遗物一样是直接析出的，而是穿越了上千年的时光后，才在另一个魔女的身上析出——这个人正是林岚。
如今，在几千年后，伴随着两件衣物物合二为一，原初魔女的能力当中代表“时空”的那一部分，彻底变得完整了。
完整的时空遗物，才是打开“深渊之井”……或者说“深渊之门”的真正钥匙。
雪伦将融合之后的时空秒表还给张晓阳，然后指导着他转动了秒表上的转轴。
伴随着张晓阳的操作，以漆黑的坑洞为中心，整个空间都开始振动。
五彩斑斓的黑色笼罩了整个坑洞，以“深渊之井”为中心，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裂变。
张晓阳能够感觉到，他们正在一股引力的吸引之下，在向那扭曲的中心靠近。
视线之内的景象愈加扭曲，空间开始振动，就仿佛是即将起飞的飞机一般——不论张晓阳还是雪伦都猜测，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开始传送，进入新的空间之中了。
雪伦站在张晓阳身边，几度欲言又止。
就在即将传送之际，雪伦犹疑片刻后开口道：
“晓阳，在进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
雪伦握住了张晓阳的手，低着头嘴唇嚅嗫着。
许久之后，她才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
雪伦话音未落便发现，张晓阳挣脱了她的手。
雪伦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愕然之情……事实上张晓阳现在的反应也和她差不多。
张晓阳还正站在哪里，但是他的左臂却不见了，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伴随着他的左臂一同不见的，还有他左臂握着的“时空遗物”。
一片扭曲的空间之中，他们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人影。扭曲的空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但雪伦眼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手中提着一条银色的人手，而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一个黑色的方形本子。
雪伦的反应极快，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敌人的目标或许是他们手中的原初遗物，于是雪伦当即冲张晓阳喊道：“快，把祓魔刀扔给我！”
张晓阳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就将祓魔刀扔给了雪伦。
那个模糊的人影并未停留，在从张晓阳手中夺得了时空遗物之后，立刻就遁入“深渊之井”中，然后消失不见了。
下一秒，整个地面都塌陷了，张晓阳和雪伦一同落入了开启的“深渊之井”中。
第435章：成双成对
跌落深渊的过程，就像是穿越游乐场里的奇幻隧道一样，昏暗的隧道之中充斥着五光十色的晃眼光芒。
在跌落深渊的过程之中，张晓阳注意到了远处还有一个人。那不是雪伦的身影，从轮廓来看似乎是那个从他身上偷走了时空遗物和左手的小偷。
但与张晓阳的自由落体不同，那个人哪怕是在跌落中也依然稳稳地保持着体态，看上去就像是站立于虚空中一般。
张晓阳想要攻击他，但是却苦于手上一件武器也没有了，也没有任何的异动手段——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从他手中偷走了所有能用的武器。
如果要说张晓阳还剩下什么，那恐怕就是雪伦手中的祓魔刀了。
然而，雪伦此时却不在张晓阳身边，刚才的崩塌让两人分开了。
于是，张晓阳只能用声音作为武器，朝着那人大喊了一声：“那贼！休跑！”
张晓阳这声吼叫用尽了所有的肺活量，吼出了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气势。
那人明显抖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张晓阳。在他看向张晓阳的瞬间，张晓阳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正脸。
双方仅仅来得及对视了一眼，那人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马上就要迟到的兔子先生一样，一边看着怀表一边跑掉了。他跑路的姿势在扭曲的空间里被拉长、延伸，看起来又像是兔八哥，充满了诡异的滑稽感。
手无寸铁的张晓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跑掉。
在那人跑掉之后，更加强劲的坠落感拉着张晓阳落入了深渊之中。
最终，无边的黑暗包裹了张晓阳。
“啊——！”
张晓阳就像是做梦时意外从床上滚落然后猛然惊醒一般，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黑暗已经彻底退去。
而他本人，也来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张晓阳从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坐起来，望着四周喃喃道：“这是哪……嗯？龙门区？”
这里的一切无比熟悉，一砖一瓦都是张晓阳曾经亲眼见过。脚下的街道张晓阳也曾无数次走过，就连那块地砖缺了一个角他都一清二楚。。
然而，头顶的天空却是血红色的，一轮漆黑色的洞取代了太阳的位置高悬于空中。那黑洞螺旋自转着，让凝视着的人感到莫名恶心，人光是看一眼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吸进去了。
张晓阳将目光从天空收回，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看不到任何的人，也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绿化带中植物也全都变成了一些扭曲的黑色扭曲石柱石笋，摸起来给人以一种火山岩的粗糙质感。
直到一声呼唤，从他的身后传来，张晓阳才终于见到了活人。
“晓阳！”
雪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晓阳回头望去，只见雪伦抱着祓魔刀向他跑来。
雪伦一路快跑，然后一把撞进了他的怀里，将头埋入了他的胸口。
张晓阳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肩膀就放松了下来。
那温暖而又柔软的触感，和那熟悉的心跳，让张晓阳确定了眼前的人并非幻影。
片刻后雪伦抬起头，然后摸着张晓阳空荡荡的左边袖管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晓阳微微地笑了笑，随后转而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你知道吗？”
雪伦愣了一下，然后望向四周说：“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深渊之井的内部，也是世界的尽头，通往新世界的门廊……”
张晓阳无法确认雪伦的说法是否属实，但眼下有一件事情很确定，那就是这里绝不是原本的世界。
而且，眼下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张晓阳他们去解决。
张晓阳看向雪伦说道：“刚才偷走我的左手和时空遗物的人……我知道他是谁了，刚才我看到了他的脸。”
雪伦闻言一愣；“是谁？”
张晓阳沉声道；“特卫总局局长，卫澄海。”
张晓阳未曾当面亲眼见过卫澄海，毕竟两人连办公地点都不一样，生活的城市不一样，张晓阳又不是直接隶属于他指挥，所以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卫澄海也依旧是特卫局的大领导，张晓阳在特卫局的时候就见过他的照片。
刚刚在和那个小偷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张晓阳看清了他的容貌，确认了他确确实实就是卫澄海。
“总局的局长怎么会在滨海市？”雪伦疑惑不解。
“可能是因为我们侵入了‘深渊之井’吧。”张晓阳推断道，“总局局长会出现，也从另一个角度向我们正式了‘深渊之井’确确实实是极为重要的遗物，你的猜想或许没错，我们的确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
既然已经确定了位置，那么下一步该做的事情也就很明确了。
张晓阳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接着说道：“我们必须去找他，不仅是为了夺回时空遗物，更重要的是我刚才看见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插着笔的黑色本子……我仔细看了一下，那似乎就是命运之书。”
集齐原初遗物，至今仍是张晓阳他们的既定目标，是他们确定不变的行动纲领。
所以，他们必须找到卫澄海。
“等一下。”
就在张晓阳转身打算去找线索以确定卫澄海的方位时，雪伦却突然喊住了张晓阳。
张晓阳茫然回头：“还有什么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量快一点。”
雪伦嘴唇嚅嗫了一下，视线有些不敢看他。她的手指不停地搓着衣摆，看起来局促不安。
就在张晓阳愈加疑惑之时，雪伦缓缓开口道：“晓阳，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原初的遗物一共有四件吗？”
张晓阳点了点头：“知道啊，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夺回那被偷走的两件。”
雪伦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骗了你，原初的遗物其实不是四件……而是四套。”
张晓阳更加困惑了：“有很大区别吗？”
雪伦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鼓起勇气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难道没发现吗？所有的原初遗物都是二位一体的，也就是说每一套遗物都由两件遗物共同组合而成，就像祓魔刀的刀身和刀鞘，时空遗物的秒表和发条，命运之书的本子和笔……”
说到这里，雪伦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张晓阳已经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真实的谎言’为什么只有一件？”张晓阳望着雪伦左耳上的耳坠喃喃自语道，“难道说我们根本就没有集齐原初遗物？难道……耳环还有另一只！？”
想到这里，张晓阳有些乱了。
这种慌乱感，就像是认真准备了一年要参加高考，结果临到进考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没带准考证一样。
毕竟耳环耳坠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成双成对的，而雪伦却从来只带着一只，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
雪伦摇了摇头说：“不，不是这样的，‘真实的谎言’的另一半，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收集到了。”
张晓阳连忙问道：“是什么？”
雪伦惨然一笑，然后抬头看向张晓阳。
她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但是她却依旧努力微笑着。
“另一半……是我。”
第436章：回头太难
张晓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不，他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只是一直以来他的本心都不愿意面对这个真相。
雪伦曾经和他提到过，原初魔女曾经是她的老师，而她也在差不多两千年前亲手杀死了原初魔女。
在杀死原初魔女之后，雪伦不仅从她那里得到了“真实的谎言”，还得到了与之相匹配的另一半能力——永恒的生命与不灭的存在。
这件遗物和其它的遗物不同，它并不以实际的物体为形式，只是以生命的形式存在于某个人的身体之中。雪伦作为生命的容器，她本身就是原初魔女的一件遗物。
雪伦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晓阳，眼中是有光在闪动：“只有杀了我，才能将我体内的那份生命力量取出并持有。”
这个世界上能杀死雪伦的，只有同为原初遗物的祓魔刀。
但雪伦无法用祓魔刀自杀，因为祓魔刀虽然能将她杀死，但是却无法阻止那永恒不灭的生命再度回归到她的身体之中。因此她必须得找一个能持有祓魔刀人来杀死她，才能将那永恒不灭的生命转移。
“这是只有你才能够做到这件事。”雪伦深情凝望着张晓阳道。
张晓阳不敢看雪伦的眼睛，但是雪伦却用手捧住了他的脸，强行将他的头转了过来：“如果你想救林岚，这也是你必须做的事。”
在与雪伦对视的那一瞬间，张晓阳从她的眼中读出了许多的东西——有痛苦，有期待，但更多的是释然。
那一瞬间，张晓阳什么都明白了。
“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死，对吗？”
“……”
“你接近我，亲近我，想尽一切办法陪伴我，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吗？”
雪伦沉默着苦笑，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确实是这样的，她最初接近张晓阳的目的，就是期望着有一天他能杀了他。
她曾浑浑噩噩的活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她不知道自己继续存在的意义，人世间的那些刺激对她来说不过是神经突触信号的传递，早已无法在她的内心之中掀起波澜。
永恒的生命令他的生活毫无意义，活着对她来说并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她不断寻找着能够杀死她的东西，她尝试过无数种可能，但全都是无用功。直到遇到了预言魔女汤颖，雪伦才被预言了她生命的终点所在。
“刀”的持有者将会出现，他将是她命中注定的人，他会在世界的尽头结束她永生的诅咒。
一开始，雪伦以为那个能够结束她诅咒的人是张阳——然而当她找到张阳这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躺在公墓的小盒子里了。
雪伦一度绝望，认为是汤颖的预言出现了偏差。直到张晓阳出现，雪伦才意识到她命中注定的人另有其人。
他由于过去失去家人的痛苦记忆对精神造成的伤害，在面对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时相当的淡漠，雪伦本以为他不会拒绝杀死她。
然而，张晓阳却拒绝杀死她。
他对敌人毫不留情，又对无辜之人却不愿下手。
雪伦在与张晓阳深入接触后才发现，张晓阳其实是个很腼腆而且很善良的人，就像他这个年龄的大男孩应该有的样子。
于是雪伦采用了另一种策略，她按照汤颖所说的方式，接近他并且亲近他，尝试着寻找机会等他改变主意。
而在与张晓阳相处的过程之中，雪伦居然渐渐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她开始有些后悔了。
在缓慢的述说之中，雪伦靠近了张晓阳的胸膛。
“一开始，我大约确实是希望你能够杀了我，所以才接近你。”雪伦聆听着身边之人的心跳声缓缓道，“但你改变了我，我有一段时间真的想过暂时放弃寻死，尝试着去爱，尝试着去生活……”
“那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啊！”张晓阳有些急了，他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想连你也再离我而去！”
雪伦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了，这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当我收到林岚发给我的信息时，我就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会到来。”
张晓阳茫然道：“林岚？信息？”
“她在赴死之前，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雪伦挣脱了张晓阳的怀抱，“在上条时间线里，我和她已经来过这里了。但那个时候你已经死去，所以我们无法将原初遗物组合……”
过去的画面在张晓阳的面前闪过——张晓阳想起来了，林岚在赴死之前，一路上都在玩手机。
张晓阳之前一直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林岚将情报传递给了雪伦，但是却没有告诉他，因为林岚知道他一旦知道了真相会下不了手。
事实上，在张晓阳知道真相的那条时间线里，张晓阳选择了自杀。
“你们骗我……你们联起手来骗我……”张晓阳紧咬着嘴唇，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雪伦早就知道她会死在这里，而林岚也早就知道她们两人都会死。她们心照不宣地欺骗了他，就是为了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雪伦将扶着张晓阳的手，帮助他拔出了祓魔刀。
“当原初的遗物重新整合时，奇迹便会发生。“她又如同母亲教自己的孩子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一样，扶着张晓阳的手将刀刃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张晓阳的声音在颤抖：“不……”
泪水溢出了眼角，但雪伦依旧微笑着：“后面的路，我或许无法陪你走完，但是没关系，亲爱的，我们都会在新世界等你……”
人在追寻目标的过程中，会失去很多的东西。不断失去的过程，会让人不断地怀疑自己。
面对眼前一切未知的未来，一些人渐渐心态崩溃，于是便放弃了、懊悔了、修正了。好比此刻的张晓阳，他的心中就在不断地涌起一个声音，诱惑着他带雪伦离开这里。
——忘掉这里的一切吧，和你爱的人一起私奔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再回头……
类似的话语仿佛魔鬼的呢喃，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
但是，他不能走。
因为林岚还在等他。
张晓阳不知道深渊之中是否有自己所追寻的结果和答案，但眼下只剩下了不断向前这一个选择。
他如今他站在当初徐夕同样的位置，他开始逐渐理解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偏执，哪怕是和张晓阳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宁愿牺牲所有的姐妹也要冲进特卫局底层寻找虚无缥缈的希望。
彼时彼刻的她，恰如此时此刻的他。他们都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步入了名为“执念”……或着说是“欲望”的深渊，并且已经在这片苦海中游了太远太远。
早已被深渊吞噬的他们，就像是在牌桌上压了大半身家的赌鬼，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必须继续跟注一般，即便是对自己的挚爱亲朋痛下杀手，也必须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因为，这条路……回头太难。
第437章：超权限者
在世界的尽头，荒芜的镜像世界里，卫澄海踩踏着虚空在穿行着。
他的左手中提着一只金属手臂，而那金属手臂之中镶嵌着一块秒表——那是原初的时空遗物。
而他的右手之中，则是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笔记本封皮上的插扣里面插着一只古旧的钢笔。
这件遗物同样也是原初四遗物之一，是名义上由张晓阳持有，然而却已经时隔一百多万字没有和张晓阳见面，曾经和张晓阳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命运之书。
原初魔女的遗物，卫澄海已经回收了二分之一，而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剩下还在张晓阳手中的另一半夺回。
卫澄海凭空夺走张晓阳手中遗物的本事，并不是来自于某件某女遗物，而是来自于他自身的力量。
众所周知，表面上作为特卫局首领的他，本身并不是人类——他同样也是一名眷者。
身为眷者的他能够异化自身，获得一些类似于魔女的能力。
他的能力，名为“窃法之手”，是一个能从别人处偷走东西的能力。
他最初锁定了张晓阳，从张晓阳身上偷走了三件遗物。本来他能把最后一件祓魔刀也偷过来，但是永恒魔女的快速反应让他的计划落了空——在他想要转头从永恒魔女身上偷走祓魔刀的时候，她已经用“真实的谎言”设置了防御，窃法之手失效了。
不过卫澄海并不沮丧，因为这已经是计划中所能达到的最好局面了。
“目前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卫澄海一边在楼宇之间穿梭一边思索着：“但接下来的一步，就看他能不能下定决心了，如果他不能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比较麻烦……”
正当卫澄海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黑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那是一身黑甲的张晓阳。
此刻他就像一根旗杆一样处理于高楼之巅，俯视着在大楼半腰处的卫澄海。
卫澄海看到了张晓阳的左耳上，戴着一支女式的蓝宝石耳坠，他由衷的笑了。
张晓阳终究还是如同命运之书所记载的那样，斩杀了永恒之魔女，融合了原初代表“生命”和“创造”的部分，然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是美丽啊……美丽的悲剧。”卫澄海看着张晓阳，仿佛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楼顶上，张晓阳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卫澄海的身体便失控了。
两人如同移形换影一般原地消失，下一秒卫澄海被拉扯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之中。
卫澄海站定身体后，打量了一眼四周。这里的四周堆满了金条和钞票，看起来像是个银行的金库。
张晓阳就这么站在卫澄海的对面，冷漠的视线透过铠甲的面具凝视着他。
张晓阳冲着卫澄海伸出了手说：“把那‘书’和‘表’都就熬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卫澄海着实没有想到，张晓阳居然还和他先礼后兵。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因为张晓阳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过什么深仇大恨，甚至曾经还是他的下属。联想到张晓阳过往的行为准则，卫澄海好像也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它们并不是你的东西。”尽管张晓阳彬彬有礼，卫澄海还是拒绝了张晓阳的请求，“我要回收这四件遗物，它们本就是属于执行委员会的权限，这些权限并不属于你，你只是碰巧盗用了他们……”
“我不想听你废话。”张晓阳放弃了和平劝说，而是直接拔出了刀，“我说，把它们给我。”
卫澄海偏了偏头：“我拒绝。”
眼见谈判破裂，张晓阳直接发动了“真实的谎言”。
张晓阳：“时空遗物和命运之书……”
卫澄海：“Freeze！”
张晓阳：“？？？”
伴随着光线的传播变得奇怪，整个时空都凝固了，时间在那一刻瞬间停止了流动。
张晓阳的“言灵”只说了半截，便被突如其来的时间凝滞所打断。
在停滞的时空里，卫澄海依旧在正常活动。
他把玩着从张晓阳的左手义肢上拆解下来的时空遗物，然后开始绕着张晓阳做逆时针的圆周运动。
张晓阳无法动弹分毫，但是他却能感受到周围的时停时空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林岚以前在他面前发动时停时一样。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这次发动遗物的是卫澄海。
“惊讶吗？奇怪我为什么会能够使用时空遗物？”卫澄海走到了张晓阳的身后，然后打开了命运之书，此刻命运之书上的字迹正在不断变动，“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超权限者’吧？”
超权限者——这又是个张晓阳从未听说过的新词汇，然而在这个词汇进入张晓阳脑海的瞬间，他就瞬间明白了卫澄海所指的是什么。
几乎不受魔女遗物的副作用影响，几乎能够完美控制每一件入手的魔女遗物……这样的体质并非张晓阳所独有，张晓阳其实早就应该想到。
哥哥张阳是第一个，而眼前的这个卫澄海大约是第二个，他自己是第三个。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人说不定还有多少个。
时停很快就要结束了，但卫澄海却似乎并不打算在时停的时间里给予张晓阳致命一击。
于是当时停结束的那一刻，张晓阳用尽了最快的速度骤然回头返斩——他已经给过卫澄海机会了，现在就只剩下了死战这一条路。
然而，他的一刀斩空了。
卫澄海，消失无踪。
张晓阳邹起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方才确定卫澄海已经用时空遗物逃走了。
“我和卫澄海正在虚空领域中。”
伴随真遗物翻动，谎言变成了真实。
又是一阵移形换影，张晓阳和卫澄海的身影，再度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停留在世界尽头的某一个房间里，而是直接来到了张晓阳曾经和“罗老师”战斗过的地方——虚空领域。
这里是一个没有门、没有窗的巨大空间，周围完全是凝固的混凝土墙。
卫澄海似乎是有些苦恼，看样子他很不喜欢张晓阳的强制拉人进房间的行为。
这一次，张晓阳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当头就是一刀。
而他的这一刀，却再次斩空了。
卫澄海以一种极其扭曲而不自然，但是却又极为完美的方式躲过了这一刀。
张晓阳继续猛攻，然而无论他怎么进攻，他的刀都无法斩到卫澄海。
卫澄海一边闪转腾挪，一边打开了手中的黑色封皮笔记本说：“没有用的，你根本就碰不到我。”
几秒钟后，张晓阳看出来了——他的一切行为，都已经被命运之书掌控了。
未来笔记本就可以预见未来，再加上死亡之笔，组合成命运之书后的它就能够篡改命运。只要卫澄海能够不断篡改书籍上的文字，张晓阳就永远到达不了能触碰到他的真实。
同样的事情，张晓阳也可以用“真实的谎言”做到，甚至张晓阳只要开口说话就行，根本就不需要像卫澄海一样还要在书本上书写。
但是，卫澄海还有另一件强力遗物时空秒表，有了这件遗物他就可以弥补和张晓阳的施法速度上的差距。
说时迟那时快，在张晓阳反应过来这一切的瞬间，他已经准备发动“真实的谎言”了。
但卫澄海或许是看到了命运之书上的未来的变化，他仍旧先张晓阳一步做出了反应。
“魔……”
“Freeze！”
时间再度停止流动，然后在那停止流动的时间里，卫澄海走到张晓阳面前，从靴子之中拔出了匕首。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倒数九秒满世界去找压路机这种多余的操作。
他手起刀落，直接刺穿了张晓阳的心脏。
第438章：永劫无间
时停结束的那一刻，张晓阳倒在了地上。
然而卫澄海却并没有急于从张晓阳身上夺走任何的遗物，而是像是一只警惕的大猫猫一样，后跳了一大步然后躲到了原处。
张晓阳趴在地上，血液流了一地，看起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死，这种方法根本杀不死你。”卫澄海躲在远处，看着手中的命运之书说，“你想装死骗我靠近也是没有用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闻声，张晓阳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打开头盔上的面甲，随口吐掉了口中的血沫，然后死死地盯着卫澄海。
雪伦在将她永恒的生命以及不灭的存在交给张晓阳的时候，顺带将张晓阳的身体恢复至了最巅峰的状态——他断掉的手臂复原了，身体受伤后的恢复速度也远比雪伦要快得多。
或许是因为张晓阳在得到这件遗物之前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雪伦在此之前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的缘故，张晓阳和雪伦之间的回血速度差距，就像是血魔流战士和身上挂了重伤的ADC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总之，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区区致命伤根本不足以让张晓阳失去战斗力，他仅仅是象征性地倒地了一下，然后就伤口复原接着满血复活了。
他本来想诈卫澄海一波，趁卫澄海想要从他的尸体上夺回遗物时借机动手，但没想到这个家伙根本就不上当。
张晓阳将目光投向命运之书，意识到在对方看着剧本的情况下，自己的战术欺诈根本不起作用。
“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卫澄海仿佛是看穿了张晓阳心中所想，于是冷笑了一声道，“不妨趁早放弃吧，只要你愿意现在放弃你的所作所为，执行委员会或许还会因为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而放你一条生路……”
“恕我拒绝。”
张晓阳冷冽的声音，就像是冬夜里撕破黑夜阳光，明明是一团火在燃烧，但是却那么的冰冷刺骨。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打算速战速决的错觉？”
透过面具上的观察孔，卫澄海看不到张晓阳的眼睛，只能看到仿佛被黑暗浸染过后，连光线都能够扭曲的黑暗。
“你或许可以杀死我无数次，但是我只要杀死你一次就行。”张晓阳咬牙切齿，决绝声音坚如磐石，“我可以在这里永远和你打下去，知道世界末日、天荒地老，哪怕只剩下牙齿我也会咬断你的脖子……”
张晓阳就像是一个赌上了一切的赌徒，早已失去一切的他根本无所畏惧。对他来说，活下去的最大的意义，就是朝着既定的目标走下去。
黑焰在张晓阳的手中化为双刀，接着他发动了强攻。
下一秒，两人再度短兵相接。
张晓阳只是一味地猛攻，他的双刀化作幻影，不断地追逐着卫澄海的身影。
然而他即便将双刀挥舞得再快，也无法触碰到卫澄海分毫，哪怕偶尔能碰到卫澄海也会被他用那明显不是凡物的匕首格挡开。
很明显，那把匕首也是一件魔女遗物，只是张晓阳并不知道它的特性……目前他只知道那把短匕可以无视他的护甲，直接刺穿他的心脏。
张晓阳攻击了无数次，卫澄海不是在闪躲就是在格挡，看起来好像是在压着卫澄海打，然而每次卫澄海一出手，就能精准地刺穿张晓阳的心脏，让他直接倒地。
一次又一次……张晓阳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渐渐的他掌握了卫澄海的攻击节奏。
卫澄海渐渐发现，即便自己手持命运之书和时空遗物，躲过张晓阳的攻击也越来越吃力。他防御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停的间隔越来越短。
张晓阳仿佛没有极限，每一次他被卫澄海的穿心攻击打倒，马上又会迅速站起来……而卫澄海的极限正在逐渐被张晓阳摸清。
卫澄海发现时停的冷却时间已经有点不够用了，因为张晓阳将他逼到绝地的次数越来越多。
卫澄海的身上开始出现一些小的伤口，这些伤口比较小都不影响卫澄海的行动。但随着张晓阳的进攻愈加猛烈，这些小的伤口越来越多。
此时此刻，命运之书上的文字，仍旧在不停地变动着。
在场的两人，都是不被命运约束之人，命运之书虽然依旧能显示二十四小时内的未来，但由于其内容很快就会发生变化，所以真正能起到指导作用的内容，其实就只有短短几分钟甚至几十秒之内的部分而已。
随着张晓阳给的压力越来越大，卫澄海渐渐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又一次时停，卫澄海再次一匕首刺穿了张晓阳的心脏，然后趁着时停未结束的时候夺走了他挂在面甲上的蓝宝石耳坠……果然，不出意外这果然是假的，这是张晓阳给他
他并不知道张晓阳将“真实的谎言”藏到了何处，他只知道眼下如果不先将张晓阳手中的“真实的谎言”夺走，就无法从“真实的谎言”保护之中用窃法之手偷走祓魔刀，而没有祓魔刀他就没有办法从斩杀拥有不死之身的张晓阳。
所以，他必须先从张晓阳手中夺走“真实的谎言”。
卫澄海看着眼前再度爬起来的张晓阳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情和你的目标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关你屁事。”
张晓阳没有理会卫澄海的言语，他仿佛是一个无情的进攻机器，自阿杜冲向了卫澄海。
他早已一无所有，失去理智的他就像是暴走的初号机一样，脑子里只剩下了战斗、战斗……还有战斗。
张晓阳抓住了卫澄海说话走神的空档，毫不留情地就大踏步上前去一个突刺。
卫澄海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发现自己躲不开。
那一刻，命运之书上的文字开始剧烈变化，随后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空白之前的最后一句文字，变成了：
现持有者死亡，持有者转移
下一秒，张晓阳手中的刀刺进了卫澄海的胸膛。
然后，时间开始回溯。
第439章：直视神明
一次，又一次。
张晓阳和卫澄海的双方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杀死对方，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复活。
双方就像是永远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在那荒芜的虚空世界里一直战斗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一年、十年……一个世纪……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这里战斗了多长时间，在这个诡异的时空之中，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概念。
张晓阳有永恒的生命，而卫澄海能够回溯时空，在这个层面来说两人都是不死之身。
杀死对方是必须的，但却又是没有意义的。
眼下两人之间的比拼不再是气力上的以命相搏，更多的是精神和意志上的对抗。
卫澄海也曾经历过许多的战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从众多眷者之中脱颖而出，被执行委员会委任以看守“门”的重要任务。
但他人生中过往所有的战斗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他在这个世界里和张晓阳互相杀死对方的次数多。
一开始两人还需要拼一会刀才能决出胜负，但到了后来两人决胜的次数越来越快，往往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就结束了一次战斗，胜负往往也决于一两个回合之内。
快到了极致之后，两人决出胜负的速度又再度慢了下来。
双方都知道快速结束一次战斗没有用，于是双方又不约而同地将战斗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就是……不懂得放弃吗！？”
卫澄海话音落下，又是一个闪身上前，随后用短匕割开了张晓阳的喉咙。
然而，张晓阳甚至都还没有倒地就立刻复活了，他随即一个转身接一招寄鹰斩劈开了卫澄海的头。
在卫澄海的头颅裂开后的下一秒，时间立刻开始回溯，随后失控又回到了两人最初互相对峙的状态。
两人又变成了紫禁之巅上互相凹造型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
两人互相端着架势，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互相对峙。
“我说过，我可以永远在这里和你打下去。”
张晓阳眼中的光芒已经暗淡，但他心中的执念却依旧推动着他的身体进攻、不断进攻！
“你这个疯子！王八蛋！”卫澄海歇斯底里了起来，他一边抵挡着张晓阳的进攻一边怒吼道，“你难道就不会痛吗！？你在这里和我纠缠究竟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卫澄海，已经快要疯了。
他此时此刻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多玛姆会被奇异博士折磨到最后会选择放弃了——他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在这个只有两人互相厮杀的地狱里，他感觉度过的时光比他过去的整个人生都要长。
他一开始还自信满满，认为自己肯定能将张晓阳击溃。然而此刻他开始慢慢怀疑，到了此刻他终于赶到了恐惧——张晓阳这个人好像真的打算和他在这里打到天荒地老。
其实张晓阳能坚持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他精神有多强悍，或是意志又多么坚定。
他之所以能在这里和卫澄海永无止境地轮战而不精神崩溃，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他的精神早就已经是崩溃的状态了。
在亲手杀死雪伦那一刻起，张晓阳的旧疾新病集中爆发，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极为消极和负面的精神状态之中。
此刻在卫澄海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内在早已一无所有，只剩下了“战斗”和“前进”这两项本能的行尸走肉。
山无棱，天地合，在别人那里是海誓山盟的誓言，在张晓阳这里……则是敌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卫澄海意识到眼前的张晓阳不是人而是个拥有不死之身的杀戮怪物时已经太晚了，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弥漫上了他的心头。
他和张晓阳不一样，他还有人生和光明的未来。
要他在这里和张晓阳消耗到世界末日……这种事情不要啊！
又是一个回合，两人同时进攻。
这一次，是张晓阳的胜利，随后时间再度回溯，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对峙状态。
情况貌似已经陷入了死局，两人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然而，下一个回合，异变突生。
张晓阳一刀砍向卫澄海的脖颈，然而卫澄海却用短匕一格挡然后冲上前去一把架开刀刃，接着用短匕刺向张晓阳的胸膛……偏下的腹部。
张晓阳的刀刃被卫澄海这么一挡出现了偏移，没能斩杀卫澄海但却斩断了卫澄海的整个左边臂膀。
匕首穿透了张晓阳的铠甲，然后直接割开了张晓阳的腹腔——张晓阳感觉到自己大半个腰腹连同内脏都一起被割开了。
卫澄海在割开了张晓阳的腹腔之后，也顾不得自己失去了一条手臂有多痛，当即就丢掉了手中的短匕，然后欺身上前一个猛扑将张晓阳压倒在地。
随后，他伸手进入张晓阳的腹腔之中，开始四处搅动摸索。
腹部的搅动让张晓阳感到了剧烈，他咆哮着想要推开卫澄海，但是腹部伤口无法愈合又奇痛无比的他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于是，两人就这么以男上加男的姿势，在地上开始比拼摔跤技巧。
突然，卫澄海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物。
他一开始先是不确定，随后变成了狂喜。
“哈哈哈，张晓阳，你输了！”
卫澄海用力一抓，然后在张晓阳的胃囊之中握住了一个耳坠形状的东西——那正是“真实的谎言”。
原来，张晓阳早就将“真实的谎言”吞进了腹中，以此来隐藏“真实的谎言”不被发现。
卫澄海哭了，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他已经在这个地狱里和张晓阳互相厮杀了太久，他真的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他狂笑着说：“谁要在这里和你打到天荒地老啊！你给我去死吧！杂种！”
说罢，卫澄海就打算将那枚耳坠掏了出来……然而在卫澄海和张晓阳“掏心掏肺”的前一秒，张晓阳突然开口道：“没用的……”
张晓阳说着拖动了一下左手。
卫澄海这才注意到，张晓阳不知何时，已经将命运之书握在了手中——刚才在打斗之中，他为了扑倒张晓阳而被张晓阳斩断了一只手，而命运之书也随着那只手臂一起掉落。
卫澄海不明白张晓阳是如何将其拿到手的，他只看到命运之书那黑色的封皮上似乎还缠着一些银色的金属丝线。
张晓阳一边吐血一边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魔女能力和超能力……”
当卫澄海将耳坠掏出来的时候，张晓阳的那句话已经说完了。
命运之书与“真实的谎言”同时发挥作用，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了整个失控的规则。
张晓阳身上的铠甲解除了，变成了掉落在一旁的生锈古刀。
命运之书，变成了普通的古旧钢笔和笔记本。
卫澄海戴在身上的时空遗物，失去了回溯时空的能力，变成了一块意义不明的坏表。
而张晓阳……也不再是不死之身。
眼下，两人都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神奇物品和特殊能力，变成了最为纯粹的人。
“啊啊啊啊——”
张晓阳咆哮着，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翻过身，然后将卫澄海压在了身下。
然后，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然后狠狠地咬向了卫澄海的咽喉。
那一刻，卫澄海说不出话，也无法呼吸。
“呵……啊啊……”
卫澄海在用力的挣扎，但张晓阳死死的咬着卫澄海的喉咙，任凭他的手戳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也不松口。
痛，痛不欲生。
但张晓阳绝不松口，牙齿是他仅剩的武器。
张晓阳的眼前只剩下了血红和暗幕，那一刻，林岚、雪伦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短暂人生中仿佛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了张晓阳的眼前。
那一刻，血水与泪水一同流出眼眶，张晓阳的喉咙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嚎叫，仿佛受伤的野兽在呜咽。
“把……她们……”那是张晓那样撕心裂肺的怒吼，“还——给——我——！”
卫澄海的颈椎骨崩断了张晓阳的牙齿，而那一刻张晓阳彻底咬断了卫澄海的脖子，
卫澄海的眼中失去了光芒，他的手无力垂下。他手中那枚染血的耳坠，摔落在地之后滚了几圈，然后掉在了远处。
在卫澄海彻底不动之后，张晓阳仍在无意识地撕咬着。
过了一会，他似乎渐渐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肉，他才反应过来卫澄海已经死了。
“结束了……吗？”
张晓阳已经站不起来了。
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洞，又被挖掉了一只眼睛的他，生命也已经犹如风中残烛。
他从卫澄海身上摸出“时空遗物”，将其紧紧抓到手中，然后用已经模糊的视线寻觅着，寻觅着“真实的谎言”。
突然，他看到了血泊之中的一点蓝色光辉。
那正是雪伦的那枚蓝宝石耳坠，代表“创造”的原初遗物——真实的谎言。
他艰难地爬行着向蓝宝石耳坠所在的方向爬去，血液和掉出的肠子在地面上画出他前进的轨迹。
“那个地方，只要到那个地方……”
只要能拿回蓝宝石耳坠，张晓阳就能再次发动“真实的谎言”形成悖论，然后解除对魔女能力的排除，而他的伤也能全部复原。
那一刻，他就能真正集齐原初魔女的力量，然后发动真正的“奇迹”，将林岚和雪伦就回来。
一切……都将回到最初的模样。
张晓阳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向前爬行，每一步都像是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一样艰难。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张晓阳终于到了距离“真实的谎言”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张晓阳用力伸长了手，他的指尖都已经能微微感受到那坚硬而冰凉的触感了。
就在这个时候，虚空世界消失了，张晓阳突然回到了“世界的尽头”——也就是深渊之井的镜像世界。
张晓阳茫然抬起头，看向了血红色的天空。
天空之中，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他。
那是仿佛来自远古虚空的不可名状之物，它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肉团，肉团之上满是沟壑，细细一看似乎是由无数颗人类的大脑缝合在一起而变成的巨大肉瘤。
在那脑与脑的间隙之间，有着无数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在转动。
千脑、万眼……亵渎、污秽、扭曲。
张晓阳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那东西，他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从肉体中抽离了。
在张晓阳看向天空中那怪物的瞬间，那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张晓阳在看它。
它肉瘤身躯上所有的眼睛开始转动，随后上万只眼睛同时转向，然后盯向了张晓阳张晓阳所在的位置。
万根尖锥刺穿脑仁一般的痛苦袭来，张晓阳感觉在那一瞬间自己的整个精神被碾压得四分五裂了。
他仅剩的眼望着天空，血化作泪从眼眶中涌出。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随后他的意识逐渐消散。
张晓阳倒在了地上，眼中失去了光芒，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生息。
而他指尖上的血缓缓流下，将耳坠上的蓝宝石染作赤红。
第440章：蒙昧初醒
黑云如翻滚的浓墨，重重地晕染着天空。
昏黑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色调，让本就荒凉的世界更平添了一丝肃杀之意。
而在翻滚的昏黑云层之中，一个涂着黑色涂装的机械造物，正以极高的速度划破云雾。
那东西隐约能看出一个飞行器的形状，然而却处处棱角分明而且随意地暴露着机械结构。
任何的物理学家和航空专家看到这样的东西，都会惊叹于究竟是什么样性能的发动机，才能将这样一个完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砖头推动着在天空中高速飞行。
驾驶着这台机械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
她浑身包裹在狭小的机舱之内，通过神经连接像是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操控着这个机械造物。
『沙沙——』
在一阵嘈杂的电流音之后，机舱内的女孩通过通讯器听到了来自伙伴的声音。
『……喂喂？舰长，能听到我说话了吗？』
“收到，通讯线路畅通。”
听到被称为“舰长”的女孩的声音之后，通讯另一头的女性接线员似乎情绪也雀跃了起来。
接线员女孩仿佛是在上学路上里遇到了闺蜜，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分享刚刚听到的八卦一般，当即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舰长，我真的不明白，这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非要自己下地去干这种粗活，这种粗活你让陆战队员去干不就好了吗？你老是抢他们的活会让那些糙汉子觉得你在看不起他们。』
“不要误会，我不是看不起他们。”舰长似乎是笑了一下，“而是他们的实力确实不足以执行这次的任务。”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次的目标只是接人，我们不和敌人作战，所以要快、精准、隐蔽。”舰长一边降低飞行高度躲避雷达侦察一边说，“人多了会暴露目标，我们需要最精锐的驾驶员和最精锐的装备来执行这次任务，所以综合来看只有我和我的‘黑兔’最适合执行这次任务。”
『唔……好吧，你是老大你说的算。』
接线员女孩沉默了一小会，过了一阵之后她压低了声音，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卫宫，这个觉醒者真的值得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接吗？』
舰长……或者说名叫卫宫的女孩抬起头，望向阴霾的天空。
一些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掀起波澜，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我希望，这一切值得。”
『舰长！马上要进入控制区域了！』
“收到。”卫宫神色一肃，“编号A-101，黑兔，进入战术状态，隐身模式启动，变身。”
棱角分明的机械飞行器，开始形态变化，变成了一个接近人型的机甲，然后迅速拉高高度向上爬升。
随后，等离子体遮蔽了整个机甲，机体进入隐身模式，同时卫宫也静默了无线电。
通讯中断。
……
“嗤——”
伴随着气阀解除，一个棱形的棺材一样的金属盒子被打开，半透明的聚合材料舱盖翻动着缓缓打开。
金属舱内满是液体，那些液体仿佛像是表面上漂浮着油花的黑臭水体一般，处处透着五彩斑斓的黑。
起初液体的表面平静得像是古井无波，但很快那液面就迅速地隆起，然后破裂成散落的液滴。
一个异物从水底下升腾而起……水面之下钻出了一个光头。
“哈——”
从液面之下钻出来的人，仿佛从未呼吸过一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即便是充满了铁锈与油污臭味的空气，也仿佛是充满花香一般甘甜。
“这里……是哪里？”
当按个人终于喘过气来，尝试着放眼观望四周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是谁……我记得我刚才，看见了……那个怪物……”
伴随着初醒时的头痛感逐渐缓解，这个人渐渐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张晓阳……”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的名字是张晓阳，他曾经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后来被卷入了超凡事件之中，经历了许多的事成为了特卫局的干员，再后来又下岗自主创业，而现在的他为了救回重要的人一路战斗至今。
“对了，林岚和雪伦……她们在哪里……”
回想到这里，张晓阳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些经历明明是他一路成长起来的记忆，但是却给他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然后突然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拉着他。
伸手向后一摸，才发现那是一根线缆。
一根不知道是线缆还是绳索的东西，以张晓阳难以理解的方式，与他后脑勺上的血肉连接在了一起。
抬起手之后张晓阳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接着无数的电极和管路——那些管路里面似乎正在往他的身体之中，输入着某些液体。
一种仿佛被蚂蚁爬满全身一般的恐惧感占据了张晓阳的脑海，他急切地想要将身上的线缆和管路给拔掉，疯狂地在身体上乱抓。
不知是怎么操作的，张晓阳东摸西摸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只见伴随着几声“嘭嘭”声，他身上所有的线头和管路都崩掉了。
他跌跌撞撞地从金属棺材之中爬出，然后双脚踏到了地面上，开始沿着自己所处的那条甬道前进。
当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张晓阳感觉这个身体格外陌生，手脚不仅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而且极度不协调。
突然，身后的甬道里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机器启动的引擎声，又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低吼。
张晓阳回头看了一眼——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张晓阳迈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双脚奔跑，一路跌跌撞撞。
他就像是一条被重新困回毛毛虫躯体中的蝴蝶一样，不仅已经失去了飞翔的速度，也已经不懂得如何蠕动。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期间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向后看去。
突然，前面出现了光。
人类并不是本能趋光的生物，然而在黑暗之中看见光芒的那一刻，人类却又总是会本能地向光亮的地方走去。
在走出那昏暗的甬道，来到光亮的地方之后，张晓阳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一切……他看不懂。
漫山遍野的菱形金属舱矗立与大地之上，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聚集在一起，仿佛是某种布满了虫卵的昆虫巢穴一样。任何密恐患者看到这样的景象，估计都不会再犯病了——不能当场痊愈的基本上都当场去世了。
眼前的景象，让张晓阳看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个时候，张晓阳身后的甬道之中，传来了尖锐金属在金属平面上摩擦的刺耳声音。
张晓阳回过头，一个高大的人型机械，拖曳着长到地面上的爪子，缓缓地从黑暗之中浮现。
张晓阳从未见过有如此具有压迫力的机械，这东西仿佛就是照着人类心中最恐惧的模样塑造出来的一般。张晓阳只是看了它的一眼，便忍不住颤抖，然后坐倒在了地上。
它举起了手中的长爪子，然后伸向了张晓阳，三角头上的信息探头指示灯正在闪烁。
张晓阳拼命后退，然而退到了平台的边缘。
他再往后一步，就会跌入无底深渊。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射下了一束碗口粗的的光束，自上而下将那三角头的人型机械，沿着脊椎直接熔毁。
轰隆——
那个人型机械当场爆炸，张晓阳被冲击波推倒在地
张晓阳仰起头望向天空，只见光芒刺破了厚重的云，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漆黑的魅影手持枪与剑，粒子推进器喷射构成的光晕笼罩了她——那是一台十分漂亮的机械造物。
她宛若黑色的天使一般，张开了她锋利的翼，缓缓从天上落入人间。
她徐徐降落到了张晓阳面前，悬浮在张晓阳所处的平台边缘……
然后，她向张晓阳伸出了手。
张晓阳犹疑着，然后站起身做出了与黑色机甲同样的动作——他也伸出了手。
苍凉而怪诞的世界之中，巨大的机械手指尖与人手的指尖若即若离。
第441章：动物世界
没有等张晓阳的指尖接触到机甲，远处就传来了警报声与噪声。
眼前的机甲“头部”上的主监视器，朝着噪声传来的方向转动了一下，然后又转回了张晓阳所在的方向，接着一个女声从机甲上不知被隐藏在哪里的扬声器中传出。
“不好，他们要来了。”
说着那台机甲转过身，然后打开了自己身后的背舱盖子——那是要一个有一个座位的单人座舱，从里面的狭小程度来看应该不会太舒服。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来！”
张晓阳的内心纠结了起来，他其实不是很想上去……但他好像没有什么选择。
在经过了长达0.75秒的犹豫之后，张晓阳一咬牙一跺脚，最后还是纵深一跃进了那个座舱里。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机甲的驾驶员似乎是可以沟通的存在，而且态度也比较友善。比起被恐怖机器人抓回去关在那个金属棺材里，还是眼前这个机甲驾驶员更可信一点——至少她的声音很好听。
座舱舱门逐渐关闭，光芒渐渐从张晓阳的视野内消失。
然后……张晓阳就后悔了。
这个座舱内的空间十分逼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活动空间可言，张晓阳甚至觉得睡在那金属棺材中，活动空间都比这个座舱里要大。
座舱内开始加压，张晓阳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眼下他就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勉强。
加压完毕后，“黑兔”主推进器满功率启动，随后开始迅速爬升。
强大的G力席卷了张晓阳全身。
直到此时此刻张晓阳才明白，这四面挤压着身体的狭小空间，实际上是起着类似于抗荷服一样的作用，是用来帮他缓解G力带来的副作用的。
卫宫解除了“黑兔”的隐身状态，再次从战术模式变形为高速模式，以最快速度向外逃逸。
卫宫迅速联通了通讯，然后开始在频道内呼叫队友：“‘黑兔’呼叫鹦鹉螺号，目标已经到手，但是我们被发现了，我们需要接应。”
沙沙——
在一阵电流音之后，通讯器之中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
『收到，舰长，我们需要你的坐标。』
卫宫迅速地发送了自己的定位，然后用极快的语速说：“我在核心运算区的上空，周围的工业区都是机库，我们很快就会被包围，我们只能向上走……我和你们在平流层顶部汇合。”
『收到坐标，正在前往。舰长，你坚持一下。』
无数的无人机、飞行机器人从工业区的机库中起飞，然后如同蜂群一般向着核心运算区的上空铺天盖地而来。
“黑兔”急速向上爬升，无数的无人机、飞行机器人紧随其后。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黑兔”以点带面，带起了一团闪烁着红点的黑云。
追击着“黑兔”的无人机和飞行机器人开火了，高能粒子束和电磁弹丸化成了自下而上倾泻的暴雨，瞬间“黑兔”就被枪林弹雨所淹没。
但“黑兔”和驾驶着她的卫宫却并没有被这暴风雨所击倒，她像是一直在雨中飞舞的海燕，英勇地搏击着风浪。
卫宫释放了干扰程序，扰乱了身后的无人机群，随后她以及其精湛的操作技巧，控制着“黑兔”做出了超高难度的规避机动动作。
零零星星的弹丸和粒子束击打在机甲的护盾上，让“黑兔”有些颠簸，也让后座上透过电子屏目睹了这场特技飞行的张晓阳血压激增。
“究竟是怎么回事？”张晓阳已经快要吐了，“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这是利维坦的自动防卫系统，”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张晓阳一跳，他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从通讯中传来的驾驶员的声音。
“利维坦？那是什么？”张晓阳有些茫然。
“就是你一直被关押着的地方。”卫宫抽空解释了一嘴。
“关……押？”
无数的问题在张晓阳的脑海之中涌现，人生三问再度浮现上了他的脑海中——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
他不仅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和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对自己究竟是不是张晓阳这件事情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现在没时间详细说明，我们先想办法活下去再说。”
卫宫一边说着用一个变身动作猛然减速，做出了类似于眼镜蛇机动的快速变向，随后猛地向云层直插而去。
快速变向的过载，不仅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更是让张晓阳差点吐出来——好在此时此刻他的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只是干呕了几下。
高速飞行的“黑兔”遁入云雾之中后，张晓阳便很难在看见那成群的飞行机器人与无人机了。但卫宫却能从雷达上看见，那些烦人的家伙依旧紧跟在他们身后。
张晓阳他们飞出了厚厚的云层，当他们拨云见日的那一刻，一副堪称绝美的夕阳落日图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夕阳映照着余晖，“黑兔”悬浮与那纁色的背景之中，宛若落霞与孤鹜齐飞。
然而，下一秒这幅美好的画卷就被打破了。如群蝗般无人机与飞行机器人，从四面八方冲出云层，向着“黑兔”包围而来。
“黑兔”释放出了弹仓里所有的微型导弹，任凭它们化作漫天爆炸的烟火，为张晓阳他们打开了一条向上的通路。
随后幽蓝色的光芒从“黑兔”上的推进器中喷射而出，推动着她的钢铁之躯直冲天际。
卫宫一边用机载的粒子步枪开火一边说道：“它们太多了……克丽丝，你们还没到吗？”
『在~这~里~哦~』
伴随着无线电中那个女孩故意拉长了的音调落下，一艘流线型的大型飞船冲出了云海，宛如座头鲸跃出海面一般横亘在了“黑兔”的面前。
那是一艘看起来有大型核潜艇那么大的船，她的外形看起来像是鲸鱼又有点像是金枪鱼，那漂亮的流线外形能让任何一个想和船结婚的男人一眼爱上她。
和那艘船比起来，“黑兔”显得是那样的瘦小，两台机器的真的就像是小巨人和小兔子的差距一样大。
“好大只……”张晓阳忍不住感慨道。
“大吗？我觉得还好吧。”卫宫似乎是笑了笑，“我们还有更大的船舰。”
鹦鹉螺号在冲出云层之后，她身上所有的武器盖全都打开了。
下一个刹那，鹦鹉螺号便是火力全开。
鹦鹉螺号的火力覆盖撕碎了成群的无人机和飞行机器人，漫天的碎片雨点般落下，从地面上看便能看到一副乌云下铁雨的奇景。
趁着这个间隙，鹦鹉螺号打开了舱门，而“黑兔”则是变换成了对接形态，接着如同将USB插入主机一样，嵌入了鹦鹉螺号的后上部船舱内。
在成功回收“黑兔”之后，鹦鹉螺号缓缓关闭了上后部分的舱门。伴随着舱门的关闭，张晓阳眼前渐渐被一片黑暗笼罩。
一片黑暗之中，张晓阳听到了卫宫的声音。
卫宫沉着冷静地指挥道：“我已上舰，目标收容完成，现在接管鹦鹉螺号指挥。
“鹦鹉螺号，逐级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准备脱离地球引力圈。”
『收到……等等，舰长，我们有大麻烦了。』
此时此刻，鹦鹉螺号外的光学观测仪和雷达，同时侦测到了一个比鹦鹉螺号更加巨大的目标。
那是一个利维坦控制着的近地轨道和高空防御平台，远看之下就像是一个飘在空中的大飞盘一般。
此时它位于鹦鹉螺号的斜上方，位于舰桥上的克丽丝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巨大的飞碟开始变形，随后所有的武器都锁定了鹦鹉螺号。
变形后的它张牙舞爪，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派大星。
第442章：如丧考妣
就在“派大星”即将开火的时候，一发电磁炮打穿了它的护盾，随后另一发粒子炮打穿了它的核心部位。
随后，密集的炮火轰击在“派大星”身上，很快这座轨道防御平台很快失去了动力。
“派大星”炸了，在天空中化作了烟火。
鹦鹉螺号穿过那爆裂的火光，直冲向茫茫宇宙。
嗨，是哪个小可爱在呼叫舰队？
鹦鹉螺号的通讯频道中，传出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卫宫听到那个声音就知道，他们的援军到了。
“呼……”卫宫长舒了一口气，“小黄哥，你们的支援太及时了。”
刚才那一个瞬间，她是真的有点紧张，生怕接应舰队来慢了一切功亏一篑——她当然不在乎自己的个人命运，但她还带着一个关乎全人类未来的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卫宫忍不住向后，朝张晓阳的座舱位置看了一眼。
随着鹦鹉螺号加速进入了宇宙空间之中，蓝色的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深空那无边的黑。
而在那漆黑的深空之中，一艘钢铁巨兽横亘于天地之间。
鹦鹉螺号和眼前这艘巨舰比起来，根本就是个未成年的弟弟。
那是他们方舟第一分舰队的旗舰——解放者号。
解放者号是重型战列舰，除了解放者号之外，还有十余艘伴随护卫的中型和小型舰艇。这些舰艇共同构成了卫宫他们所属方舟的第一分舰队。
怎么样？你们找到那个觉醒者了吗？
通讯频道内，第一分舰队旗舰的指挥官问道。
卫宫：“找到了，他现在就在‘黑兔’上……现在还不安全，我们先脱离地月系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他谈谈吧。”
收到。
“鹦鹉螺号，归队。”
卫宫通过机甲连接了鹦鹉螺号，又通过信息数据链连接了整个第一分舰队，接手了整个第一分舰队的指挥权。
当第一分舰队所有的舰船都纳入编队后，卫宫输入了加速指令秘钥。
“第一分舰队，设定目的地为方舟。
“所有舰船，前进三。”
……
在“黑兔“登上鹦鹉螺号之后，张晓阳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片黑暗之中，他只能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艘载具正在加速。
他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他只感觉自己在那狭小的舱室里越来越困。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睡着了。
他太累了，疲劳与饥饿共同作用之下，他的精神渐渐变得萎靡。
浑浑噩噩之间，张晓阳听到舱室外似乎又什么人在说话，随后一阵刺眼的光透过眼皮将他晃醒了。
“你没事……能……话吗？”
那个很好听的女声朦朦胧胧地在耳边回响，张晓阳拼命想要睁开眼，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就像是睡眠不足却还要强行爬起床去加班一样，张晓阳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清醒，但是身体和眼皮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那个女人身处了手，握住了张晓阳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纤细，捏起来很软很舒服。
接着张晓阳只觉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刺痛，随后冰冷的药液便顺着血管流入身体之内。随着医务人员为张晓阳的静脉中点滴入药液，张晓阳渐渐感觉灵魂重新回到了肉体之中。
“……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晓阳勉强睁开了眼，艰难地看清了眼前女孩的模样。
她相貌很年轻，甚至看起来有些小，光看外表便会让人觉得她最多也就是上初中的年纪。
“你……是谁？”张晓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叫卫宫。”那个年轻的女孩这样说着，然后将手盖在了张晓阳的手背上，“你刚刚苏醒，你的身体很虚弱……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回到舰队之中了，你现在安全了，可以好好休息慢慢恢复。”
张晓阳看见了穿着白衣的医务人员们，正在往他的身上扎一些像是针灸东西。他感觉不是很疼，但是感觉很怪。
张晓阳用尽了力气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旁的医务人员开口了：“虽然你被关在箱子里的时候，有电极定期对你的肌肉进行刺激，但那只是为了保证你的身体不出现病变而做的低限度刺激，你的肌肉依然萎缩得很厉害。”
“我的眼睛好痛……”张晓阳即使闭上眼睛隔着眼皮，也依旧觉得光亮得刺眼。
医务人员的声音中充满了笑意：“是啊，毕竟你从出生起就没有用过它。”
——从出生起？
“难道我一直都被关在那个……水槽里？”
张晓阳已经感觉到，这里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
尽管他依旧不是很清楚情况，但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恐怕会令他难以接受。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这次说话的是旁边那个叫卫宫的女孩，“你从出生之日起，就一直被关押在利维坦的培养仓之中，作为利维坦的一部分而活着。”
张晓阳难以置信，他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我过去经历过的生活，我过去所遇见过的人，他们难道……”
“欢迎来到新世界！”
还没等张晓阳把话说完，鹦鹉螺号的舵手克丽丝便从一旁凑头过来。
这个活泼的姑娘一边笑一边说道：“你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实际上利维坦仿造五百年前的‘黄金时代’的样子创造的虚拟世界，也就是说你此前几十年里，其实全都是在培养箱里做梦……等等，这么说有点不准确。”
说到这里，克丽丝似乎想到了什么。
克丽丝用食指抵着下巴说：“如果是在那个世界里的话，你可能已经‘活’过好几世了，也就是说以你的主观时间来看，你可能已经做了几百年的梦了……”
张晓阳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眼下的这一切。
其实，换做谁又能接受呢？
这种感觉就像某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然后护士和医生兴奋地告诉你“你的病终于痊愈了”，并且接着他们告诉你此前的人生里一直在发疯，你过去的生活全都是你在发疯状态下所臆想出来的，你根本就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你的人生全都是妄想。
张晓阳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呓语着：“不，这不可能……我不能接受……雪伦在哪里？林岚呢？她们……他们……”
卫宫怒瞪了克丽丝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她一下子告诉了张晓阳太多事情。
“你不要激动，先冷静下来。”卫宫一边安抚着张晓阳，一边指示医务人员给他注**神镇定药物。
当药液注射到张晓阳身体里的那一刻，张晓阳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在逐渐意识模糊之前，张晓阳用尽力气问道：“你刚才说我生活过的是两百年前……是什么意思？”
克丽丝摊了摊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生活的是哪个时代，但我知道人类最后的黄金时代，就在两百多年前。大多数沉睡在利维坦中的人，都在虚拟世界里生活在那个年代。”
张晓阳茫然道：“那现在是……是什么时候？”
克丽丝托着下巴皱眉道：“按照你们觉醒者的算法，现在大约是公元……唔，公元二二五几年吧。”
张晓阳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那以前的人……”
克丽丝哈哈大笑：“哈哈，怎么可能还有以前的人？甚至就连整个旧人类文明都已经毁灭啦！”
绝望，席卷了张晓阳。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第443章：星海彼端
两个地球日之后，张晓阳苏醒了。
醒来之后，卫宫又来看张晓阳了。
这一次，张晓阳冷静了不少，开始主动询问起这个“新世界”的情况。卫宫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索性就干脆在他的房间里做了下来，然后开始向他解释起了当下的情况。
张晓阳此前生活的是一个虚拟的世界，那个世界由名为“利维坦”的存在所构建——利维坦既是构建了梦境的梦主，也是彻底毁灭了旧时代人类文明的直接凶手。
“利维坦究竟是什么？”张晓阳问道。
卫宫解释道：“利维坦是一种巨大的机械生命体，它一部分是机械，另一部分是生物……”
利维坦拥有自我意识，会不断地捕捉自由的人类，并将捕捉到的人类收容进自己的核心之中，使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至今为止，利维坦捕捉了数十亿的人类融入到自己的核心之中，并且还在通过试管培育婴儿等方法，不断增加自己核心之中的人类数量。
至今为止，根据卫宫他们的估计，利维坦之中所关押的人类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亿人。
为了养活这一百亿人，同时也为了扩大自己的机械身躯，利维坦的身躯遍布了地球上所有曾经人类的主要活动区域。利维坦对地球不断过度开发，几乎要将这颗曾经美丽的苍翠之星变成灰金色的赛博坦。
“等等，这个机械生命体究竟为什么要将人类关押起来？”张晓阳适时地打断了卫宫的讲话，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和他自身的生命形态有关系吗？”
卫宫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因为利维坦需要人类来为它提供一样重要的东西才能活着……”
张晓阳歪了歪头问：“是什么？能源？”
卫宫微微摇头说：“不，是算力。”
利维坦是人造物，它的诞生要从人类21世纪下叶至今的“三次剧变”说起。
21世纪下叶，被称为“最后的黄金时代”的美好时代终结，一场涉及面极广、波及范围极大的动乱在全球范围内爆发，史称“第一次剧变”。
第一次剧变是如何发生的，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
残缺记录只在历史文本上留下了只言片语。如今的人们只知道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整个全世界就都陷入了混沌与暴乱之中。
既往的秩序全部崩塌，各个国家都相继爆发了动乱与革|命。
第一次剧变的动乱持续了大约十年左右，直到21世纪末、22世纪初才基本结束。
第一次剧变的整个过程，史料中记载得语焉不详，如今的人们只知道第一次剧变以某个或某一系列事件为导火索，并且这次剧变将全世界的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力量都重新洗牌。
人类建立了全球性的联合政府，世界进入了短暂的秩序期。
然而好景不长，人类联合政府在建立之后没过多久，很快就再次迎来了第二次剧变。
第二次剧变，动乱时间持续的时间异常的久，一直到22世纪下叶，世界才再次进入了秩序期。甚至可以说第三次剧变，也是第二次剧变的余波。
第二次秩序期到来之后，按照历史周期律人类本应进入繁荣发展的新时期。然而这一次的秩序期，却并没有过往历史上那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人类精疲力竭之后不得已选择的消停。
在此期间，人类虽然恢复了秩序，但整个社会风气都是沉沦和颓丧的。
在经历了接近一百年的动荡与绝望之后，一部分人类对现有的生存方式感到了失望，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假借于外物消解愁绪。
在脑科学领域，一项名为“人脑连接技术”的科技横空出世，一些人利用这项技术开发出了一些新的玩法——他们多人一起用大脑连接技术将自己与同伴的思维连接在一起，共同构建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梦境世界，然后一同到梦境世界里重回黄金时代享受人生。
张晓阳听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不就是逃避现实吗？”
“众生皆苦，人总需要有一点能够麻醉精神的东西才能活下去。”卫宫年轻得有些幼齿的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古早时期人类沉迷于酒精，后来人们找到了成瘾性的化学品，再后来电子设备制造的虚幻又成了人们的寄托……相信即使是在你生活的黄金时代，人类也依旧是这个样子吧。”
张晓阳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卫宫接着说道：“一开始大家也觉得他们不过是找乐子，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技术所蕴含的危险性远超所有人的预估。”
张晓阳已经隐约猜到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利维坦？”
卫宫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些大脑联结在一起的人们，形成了一个‘共同意识’，然后……利维坦的雏形就诞生了。”
这个雏形生命，以人类连接在一起的大脑做为思维中枢，然后以机械构造为外延肢体。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领鞭毛虫一样既独立又联结的新型生命体。
这个雏形最初很小，功能也相当的简陋。但后来它控制了生产机器人的自动化工业线作为自己的肢体外延，于是它开始飞速成长。它在暗地里壮大自己的身躯，不知不觉间从“雏形”变成了真正的“利维坦”。
以利维坦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存在，并公开发表“人类整合运动宣言”，宣布要将所有人类“整合”为开端，第三次剧变彻底爆发。
“第三次剧变，已经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了。”卫宫望着舷窗外的星空，“那是人类与另一种更为高等、可怕的存在的战争。”
张晓阳问道：“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
“我前面不是说了吗？”卫宫苦笑道，“一盘散沙的自由人类在利维坦面前溃不成军，几十亿人都被利维坦整合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那现在……”
“现在剩余的自由人类只有二十几万了，我们只能在旧时代的几艘大型太空船之中，在荒芜的太阳系其他星球上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连进入地月系都要战战兢兢、偷偷摸摸……”
听完这一切之后，张晓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双手抱着脑袋，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如果说我此前所生活的是虚假的……”张晓阳问出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那也就是说，魔女在这个世界也是不存在的，对吗？”
“我听过这个说法。”卫宫意识到这件事情对张晓阳很重要，于是她不断地斟酌词句道，“在利维坦制造的虚拟世界之中，不仅有被抓去作为算力单元的人存在，还有一些利维坦编写出来用来填充世界的人工智能。这些人工智能之中，有一些会出现错误，从而呈现会使用超能力的样子……你们所说的‘魔女’便是这一类。”
张晓阳缓缓抬起头看向卫宫，他无神的双眼仿佛无底的深渊，透过那双眼只能看到绝望。
“林岚，雪伦，安娜……她们都不存在吗？”张晓阳说话时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般。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存不存在，但魔女确实是不存在的……”卫宫尽管很努力地不把话说死，但她的话依然给张晓阳残存的妄想和希望判了死刑，“所谓的魔女，全部都是出现了错误的AI，并不是真正的人。”
听到肯定回答后，张晓阳心态彻底崩了。
新世界里没有救赎，更没有真正的自由。
茫茫星海的那边，那颗盘踞在人类曾经的母星上的东西……是敌人。
第444章：疯狂医生
张晓阳又自闭了，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让人靠近也不吃不喝。
卫宫非常担心张晓阳会出事。事实上很多人都认为，张晓阳这波应该是受的刺激太大，估计是挺不过来了。
不过还好卫宫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她把方舟上最好的心理医生带过来了。
鹦鹉螺号的舰桥里，卫宫在思索了片刻后转头对身边的手下说：“克丽丝，等下马上就要和接应的第二分舰队汇合了，待会你负责去把艾琳·莱克特医生接过来。”
克丽丝脸上先是流露出惊讶，随后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上升腾而起。
“不——”克丽丝如丧考妣一般，抱着卫宫的大腿哭诉道，“舰长！不要啊！我为自由人类立过功，我为舰队流过血，你不能这样对我……”
卫宫一脸无奈地说道：“只是叫你去接她，又不是叫你去参加实验，不用那么紧张吧。”
艾琳·莱克特，方舟科学部门的首席科学家，同时也是卫宫船上最好的精神病医生和外科医生。
她的名声哪怕在整个自由人类之中都可以算是声名远播……或者说恶名远扬。
她极擅长看穿人的心理弱点，经常用极端的暴露疗法来治愈人的精神疾病和心理创伤。接受过她的治疗的精神病患者，往往会很快康复，但在康复之后往往又会将她本人视为新的恐惧之源。
此外，她近乎妖术一般的医术，更是让许多人都敬畏不已。但凡是送到她面前时还有一口气在人，她往往都能从死神的手中将其救回。
但这种“冥土追魂”并非毫无代价，许多经她之手救活的重伤濒死者，在被救活后身体都会被改造得不成人形——比较典型的案例之一，就是艾琳·莱克特曾经在医疗资源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通过将两个濒死的人重伤员缝合成一个双头人的方式，成功将他们救活。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被艾琳·莱克特救活的人，夸张点说他们除了还活着之外，和正常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这种肉眼可见的恐怖，加上精神上的恐惧，让关于她的传说越传越玄乎。
或许是三人成虎，害怕她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说艾琳·莱克特医生曾通过“话聊”让人精神失常然后自杀，更有甚者还说艾琳·莱克特背地里其实是一个好食人肉的精神变态……
“唉，那些都是谣言。”卫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艾琳医生哪有那么可怕？她最多就是性格不太好。”
“道理我都懂。”克丽丝泪眼汪汪地说，“可是每次她一看我，我就害怕啊。”
有些事不信归不信，但听到了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怵。
“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
嗞——
伴随着机械传动和气动元件活动的声音响起，舰桥的门打开了。
硬皮鞋跟于金属地面碰撞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然后一个听起来格外低沉成熟的女声从克丽丝身后传来。
“卫宫，那个觉醒者在哪？”
“啊——”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吓了克丽丝一跳。
她就像是受惊的大猫一样，一个后跳躲到了卫宫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诶？”卫宫惊讶地看向了那个走进来的人，“艾琳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自己来的？”
“我怕你们把那个觉醒者养死了，所以就自己开小艇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撩了撩头发然后说，“不好意思，没有事先通知你们。”
艾琳·莱克特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士，她有着一头银色的秀发，祖母绿色的眼眸平静得像是盛夏的湖水，宁静而又偷着一股清冷。她随意地披着一件很有尼龙质感的白色大褂，大褂底下是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看起来还比较符合常人固有的对科学家和医生的印象。
如果光看外表，实在难以将她和传说中的“疯狂医生莱克特”联系起来。
卫宫点击了一下墙面，随后全触控信息墙上弹出了界面，她这才发现第一分舰队的指挥官刚才已经将艾琳医生登舰的消息抄送给她了，只是她刚才在走神所以把提示忽略了。
艾琳医生单刀直入甚至显得有些急切地问道：“卫宫，那个觉醒者还活着吗？”
卫宫点了点头说：“嗯……”
“那好，其他的事晚点再说，先带我去看他。”艾琳没等卫宫说完话，便迈开腿向舰桥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问道：“带路的人呢！？”
“我带你去！”卫宫苦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一路小跑追着艾琳而去，“艾琳医生，走错了，是右边！右边！”
……
张晓阳已经许久米水未进，他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只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离开肉体。
不过也无所谓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对他来说死亡并非值得恐惧的事情，反而可能是一种归宿和解脱。
浑浑噩噩之间，张晓阳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还是他真的已经到达了扁，张晓阳朦朦胧胧之间看见了林岚和雪伦。
“雪伦，你染头发了……银色也很好看。”张晓阳的语仿佛梦呓一般，“咦？林岚，你怎么变矮了？”
张晓阳自顾自地说着糊话，然后“雪伦”就将手放在了张晓阳的额头上。
她的手有些冰，但是放在额头上还是很舒服。
“他发烧得厉害，已经出现幻觉了。”
此刻，在张晓阳幻觉世界之外的现实世界里，在张晓阳面前的人是艾琳医生和卫宫。
艾琳医生摸了摸张晓阳的额头，然后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卫宫道：“找两个人帮忙，把他抬去医务室。”
卫宫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去叫人了。
艾琳站起身，想要从身后的随身医疗包里拿点药品，但是张晓阳却抓住了艾琳的手，紧紧握着不放。
“我们还有多久到家？”张晓阳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艾琳医生愣了愣，沉默了两秒钟后用冷漠的声音开口道：“你没有家了，你已经回不去了，面对现实吧。”
“我知道。”张晓阳笑了笑，“但是没关系的……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艾琳医生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时间，她翠绿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这一刻，她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状况与她最初料想的不同。或许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他所经历的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看来要改治疗方案了。
她沉默片刻后，缓缓俯下身子下坐到张晓阳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轻声道：“睡吧，不要想那么多了。”
张晓阳缓缓闭上了眼。
两分钟后，卫宫带着人回来了。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张晓阳已经安然入睡。
而一贯在他们印象中拒人于千里之外，性格孤僻到怪异的艾琳医生，居然正靠在床边为他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底445章：他乡故知
张晓阳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在医务室里了。
“醒了？”
清冷的女声在张晓阳耳边突兀响起，他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银发的女人，正站在他床边用一种别样的目光打量着他。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医生在看病人，反而像是法医在看遗体。
“嗯，醒了。”
张晓阳也是一个样，不说话装高手。
艾琳拉过一张凳子，然后在张晓阳的病床边坐了下来。
她一边用平板终查看用张晓阳的身体各项参数一边说：“下次如果想自杀，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安排安乐死，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留你这具身体的残余价值，你也不必这么痛苦。”
“好。”
对话推进到这里，突然就僵住了。
沉默，笼罩了医务室。
“想吃巧克力吗？我这也不多，但可以分你一个。”
“吃不下，没胃口。”
艾琳医生歪了歪头，随后快速地在张晓阳地病历上写下了“厌食症”这一项。
“你其实还不想死，对吗？”
张晓阳没有回话。
他对于自身的死亡，抱着一种虽没有积极地追求，但也没有有效地阻止，既无所谓希望，也无所谓反对，而是放任自流的心态。
简单来说，就是活反正是不想活了，但死又不太愿意就这么草率的死。
在通过简单的对话摸透了张晓阳的心理状况后，艾琳觉得已经可以将那件事情告诉张晓阳了。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张晓阳没有回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艾琳一眼。
“林岚和雪伦其实还活着。”
张晓阳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眼中没有悲喜也没有惊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经历的颠覆三观的事情实在太多，导致张晓阳地精神已经整个麻木了，以至于他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情绪和思绪都完全没有变化。
过了好一会，张晓阳才仿佛回过神来，于是他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够明白吗？”艾琳叹了一口气，然后很不情愿地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两个在虚拟世界里和你有过关系的女人，那个名叫林岚的，还有那个叫雪伦的，她们其实都还活着。”
张晓阳愣在了哪里，足足花了30秒才消化了这番话。
他用有些艰难的声音开口问道：“……怎么说？”
“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具体的情况晚点自然会有专人告诉你。”艾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人你其实也认识。”
“谁？”张晓阳下意识地问道。
“夏莎。”艾琳说出了一个张晓阳预料之外的名字。
当这个名字从艾琳口中说出的时候，张晓阳不觉间瞪大了眼。
此刻明明是身处无垠深空，但是他却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的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晓阳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开始，“你说的应该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应该只是同名……”
“不，我说的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艾琳迅速打断了张晓阳的自言自语，“她的外号好像是‘梦境魔女’对吗？”
张晓阳呆住了，他已经彻底傻了。
张晓阳认识的那个夏莎是魔女，而如果之前卫宫和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理论上夏莎应该也是一个人工智能，她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间。
但此时与卫宫同一阵营的艾琳，却告诉他夏莎是真实存在的人。
一时间，张晓阳的脑子一片混乱。
艾琳接着说道：“一般情况下，魔女确实不是人。夏莎是一个例外，她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并不是利维坦制造的AI。第一分舰队很快就会和第二分舰队汇合，而夏莎现在就在第二分舰队的旗舰上。
“她和你一样是觉醒者，她同样在利维坦创造的虚拟世界之中经历了许多，等到你见到她并且和她聊过之后，或许你心中的所有疑问就都能得到解答了。”
张晓阳两眼茫然毫无焦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艾琳医生用手中的电子笔指着张晓阳说：“总之你现在该做的事情，绝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地寻死，而是好好吃饭然后努力康复，以良好的身体状态和精神面貌去面对接下来你该面对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尽管张晓阳此时表情呆滞得就像是刚刚做完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一样，但他的内心之中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一样波涛汹涌。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艾琳见张晓阳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便不再与他多聊，只是留下了医嘱让他按时吃药和复健，就起身向医务室外走去了。
“艾琳医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艾琳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张晓阳这句话。
于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张晓阳，一张仿佛是赶着下班一样的臭脸上，分明写着“有话快说”四个字。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张晓阳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其实他早就想问但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了。
艾琳医生盯着张晓阳看了几秒，随后转过了身——
“去问卫宫。”
十分高冷地回答完这四个字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几个小时后，张晓阳去了餐厅，然后十分平静地去领了食物配给，接着在餐厅好好吃了一顿饭。
太空餐并不是特别美味，虽然看得出来做菜的人已经很努力地将其做成美味了，但依旧难免味道有些单调而缺乏层次感。
尽管如此，张晓阳细嚼慢咽地吃着，慢慢地吃着盘中的饭。他吃得也不多，但只要是拿到了盘里的食物，他都老老实实地吃完了。
吃完饭之后，他就到了舰船上的活动室去，接着开始按照健身程序中艾琳医生给他定下的复健计划，开始以康复为目的锻炼自己的身体。
舰队上下从指挥官到基层船员，看到这一幕后都大受震撼。
这个前两天看起来还半死不活的觉醒者，此刻居然看起来格外正常，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船员们完全无法想象，艾琳医生是如何通过一席话语，就让敌人倒戈卸甲……哦，应该是让一个已经放弃生的希望的人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
两人的谈话时此间并无六耳，艾琳医生又是一个清冷的性格，自然不会去刻意解释。于是乎艾琳医生的“话疗”能力便又再一次被神化，成为了新的舰队传说，于是船员们也愈加敬畏这个女人。
“莫名其妙。”艾琳在得知了舰上的传言之后，十分不屑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卫宫一脸惊奇地问道，“我感觉他在接收过治疗之前，和接收过治疗之后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艾琳医生和卫宫，此时正站在更高一层的走道上。
两人透过下方的玻璃，能够看到健身房内正在咬着牙流着汗，在努力进行康复训练的张晓阳。
“他不需要治疗。”艾琳俯视着张晓阳淡淡地说道，“他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的内心远比我们想象的坚强的多。他不需要别人讲大道理来告诉他如何活下去，他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需要一点点希望。”
卫宫闻言点了点头——她懂了，但是没完全懂。
她看着了下方的张晓阳，随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淡淡地微笑。
“看来，我们赌上性命救出他是值得的。”
“值不值得现在还不好说。”
相比起乐观的卫宫，艾琳似乎显得更加理性，看问题也显得更加消极。
“一切都要等他和夏莎见面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嗯……也对。”
时间匆匆流逝，舰队在宇宙中静静地航行。
第一分舰队在又航行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来到了和第二分舰队约定的汇合点。
两支舰队在集结点集合，随后开始一同向着他们的家——方舟驶去。
两支舰队汇合之后，卫宫接管了第一和第二分舰队的最高权限。随后她立刻安排艾琳和张晓阳一起，开着艾琳的小艇前往了第二分舰队的旗舰——上将号。
按照计划，张晓阳将在那艘舰船上与夏莎见面。
登陆上将号之后，张晓阳在艾琳的带领下，向着夏莎所在的船舱走去。
根据卫宫的说法，此前夏莎一直是在月球的远程接入点上与利维坦连接着，直到前阵子才被第二分舰队从月球上接回来。
“话说……夏莎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到第一分舰队来？”张晓阳有些疑惑地问艾琳道，“你之前不也是一直和第二分舰队一起行动吗？”
张晓阳想了想，觉得从节约时间的资源的角度来考虑，这样可能是比较高效的选择。
“她的状况比较特殊，她不太方便和我一起乘坐小艇。”艾琳答道。
“什么情况？我看你的小艇还蛮大的啊，多载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吧？”张晓阳继续追问。
艾琳的小艇虽然说是“小艇”，但实际上却并不小。硬要打个比方，她的船在海军之中应该算是猎潜艇这一级，并不是张晓阳最初想象中的小舢板。
而且艾琳的小艇明显经过了改造，航程也更加远、速度更加快，单独行动时速度完全不亚于舰队常规状态下的集体行动。
艾琳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淡淡地说道：“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艾琳带着张晓阳来到了一个舱室内——这个舱室没有名牌，最初进入房间灯光未亮起时，张晓阳根本看不清其内部的装潢。
但随着感应灯光自动亮起，张晓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但他有些难以确定她是不是夏莎。
眼前的女人，正静静地漂浮在透明的营养仓之中。
营养仓内充斥着绿色的透明液体，女人的身体彻底地浸泡在液体内，无数的线缆和电极接在她的身体上——就和张晓阳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不，应该说是利维坦的主世界中见到夏莎时如出一辙。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张晓阳在培养仓中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如今他看到的却只有“半个”人。
营养仓内的女人，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左臂也从肩膀处彻底不见，右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了一般，只剩下了两根手指。
她的半张脸都失去了面皮，张晓阳甚至能够直接看见她的面部肌肉和骨骼。
她的一只眼已经失去只余下一个空洞，另一只眼则是紧紧地闭着。
若非她头上那几缕飘在液体中的红发，张晓阳还真认不出她是夏莎。
“你怎么……”张晓阳缓步走到培养仓前，他的步伐有些蹒跚，“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晓阳的手放在培养仓的舱盖上，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
不觉间，他的眼眶都发红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感漫上心头。
艾琳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很遗憾，最初我们救出她……不，应该说是那个叫张阳的觉醒者救出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张晓阳茫然回过头，含泪的眼中多了一抹的困惑：“我哥？”
艾琳点了点头，随后来到了一张看起来像是牙医诊所里的躺椅一样的设备前，操作几下之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一根线缆——线缆的末端是一个张晓阳很熟悉的接头。
“去见见她吧，见过她之后或许你的很多疑惑就都能得到解答了。”艾琳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接着指了指躺椅说道，“她说不了话也睁不开眼，你如果想要见她，只能采用脑连接的方式。”
张晓阳揉了揉眼睛，接着抿唇走到躺椅边，缓缓地躺了下去。
“准备好了吗？”艾琳医生将手中的插头抵到了张晓阳后脑的接口上，“我要进去了。”
张晓阳深吸了一口气：“我准备好了，来吧。”
下一秒，艾琳猛然插入。
然后，张晓阳眼前一黑，堕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446章：记忆碟片
场景是熟悉的场景，依旧是那个有着白色大理石小喷泉的广场，此刻此地依旧阳光明媚。
只是张晓阳发现，这个广场的边上多了一件往常没有的东西——那是他们家的房子。
远处，夏莎坐在长椅上，朝他招了招手。
张晓阳缓步走到夏莎跟前，然后再那张长椅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了？”夏莎笑着说道，“我的样子没吓到你吧？”
“还好。”张晓阳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见多了人类的尸体，慢慢就会觉得不管活人还是死人，也不过是肉而已。”
“其实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夏莎陷入了回忆之中，“要不是张阳将我从垃圾处理场中救了出来，然后又遇到莱克特医生给我续了命，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听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是啊。”
话题推进到这里，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宁静的广场上，只剩下了喷泉的水声。
张晓阳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夏莎，但是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而夏莎其实也有很多话想和张晓阳说，但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说哪个。
“利维坦和虚拟世界的真相……你以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最终，还是张晓阳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选择从最根本的问题问起。
“我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世界的真相了，但……”夏莎摊了摊手说道，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一来我怕我突然说出真相后太过惊世骇俗你无法接受，二来世界的真相在利维坦创造的虚拟世界里属于最高机密，我怕会被利维坦的监察程序察觉。”
“只是说出来也会被察觉？”
“是啊，哪怕只是有意识地说出利维坦这个名字都会被追踪到。因此，‘不可诵念神的名，不可向世人诉说外域’，便是在虚拟世界内的自我保护第一准则。”
利维坦毕竟是集成人脑算力作为运算核心的存在，它所创造的虚拟世界之中，它就是真正的创世神。它很大程度上是无所不知，连接入利维坦中的人只那极深有意识深层才是自己的一点点“自留地”。
张晓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骗得我好苦。”
夏莎看向张晓阳，脸上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歉意：“抱歉，难为你了。”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片刻后，夏莎说出了张晓阳最关心的一件事情：“雪伦和林岚，她们大约的确还活着。”
张晓阳缓缓回过头：“……怎么说？”
原本张晓阳还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们了，但是想到此刻夏莎就在自己的面前，于是他的内心便忍不住又活泛了起来。
夏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利维坦之中的人在死去的时候其实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他们通常都会在进入一个统一的储存区，然后在利维坦的控制之下重新构筑记忆和人物设定，接着重新投入到虚拟世界之中，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张晓阳忍不住赞叹：“听起来像是轮回转世一样……那这时间是怎么算的？”
夏莎摇了摇头说：“在利维坦的虚拟世界里面，时间并没有实际的意义。首先，你并不知道哪些时间是你真实经历过的，而哪些又是利维坦编织的虚假记忆。其次利维坦构造的虚拟世界内时间流速并不均匀，有可能在你看来只是转眼的一瞬间，现实世界里就却过去了几年，而又有可能你感觉已经在那里面度过了几十年，而现实世界却只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张晓阳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照这么说我的身体年龄和虚拟世界中的年龄应该相差很大才对……可我感觉自己身体状态和在虚拟世界里差不多啊？”
夏莎解释道：“虚拟世界会主动适应的，你在虚拟世界中大多数时候的身体状态，都是你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状态，因此你醒来后才感觉自己的状态和在虚拟世界内差不多。”
说到这里，张晓阳算是明白了。
在虚拟世界之中他和林岚之所以发动时间静止和时间减速的能力，多半也是因为时间流速不均匀的缘故。
从另一个角度想，雪伦阿姨可能真的没有两千多岁——那两千多年的人生说不准也是利维坦编织的梦境。
张晓阳微微皱眉，“不对，可是卫宫明明告诉我，魔女都是出现了错误的AI来着——如果雪伦和林岚都是AI的话，那么她们又怎么可能活着呢？”
夏莎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哈哈，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张晓阳闻言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夏莎是“梦境魔女”，但是夏莎却活生生地存在着。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魔女都是AI。”夏莎也不卖关子，当即接着解释说，“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说出现异常的AI才是魔女的话，那么并不是所有表现得像魔女的人都是魔女。”
张晓阳追问道：“比如说你自己？”
夏莎微微颔首：“一些因为特殊原因，拥有了超越利维坦虚拟世界基础规则的权限的人，便看起来像是魔女一样——比如说我、林岚和雪伦……甚至包括你遇到过的那些‘眷者’们。”
张晓阳想起来了。
雪伦曾经和张晓阳说过她的过去——最初的她其实并不是魔女。
她的魔女之力，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从所谓的原初魔女处获得的，本质上来说她的魔女能力其实是原初魔女的遗物，只是这些能力以她的身躯为载体，以至于她看起来像是魔女——这样想来林岚也是一样的，她控制时间的能力同样来自原初魔女。
如果从这层含义上来讲的话，她们比起魔女其实更像是眷者。
“她们都还活着吗？活在利维坦之中吗！？”
张晓阳先是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句话，但随即又患得患失了起来——如果林岚和雪伦都还活着的话，她们现在或许已经被洗去记忆，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轮回了。
那样的话……她们还记得他吗？
想到这里，张晓阳忍不住用双手抱住了头。
夏莎似乎是看出了张晓阳的忧虑，于是转而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在害怕，对吗？”夏莎望向远方，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其实我当初也很怕。”
张晓阳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身边的夏莎——自己的觉醒者前辈。
“我也在利维坦世界中有家人，有深爱过的人，有自己诊视的社会关系，我也曾经想过如果他们都忘了我，那么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后来呢？”
“后来，我就看开了。”
夏莎笑着说道：“我想了想之后明白了，无论他们对我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都只有先将他们解救出来才能谈不是吗？如果我不能将这个该死的系统关停，那么即使我回到了那个世界之中，他们也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次忘了我……”
张晓阳闻言陷入了深思。
夏莎也淡淡地接着说道：“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实现自我彻底解放和自由全面的发展，而被异化为机械零件的人是绝无可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将全人类从利维坦中解放出来，既是全体自由人类的目标，也是张阳未曾走完的道路。”
听到张阳的名字，张晓阳突然反应了过来：“对了，夏莎姐，我哥呢？他在也还活着吗？是不是在那个什么‘方舟’上吗？”
此刻都已经聊到这里了，按照常理推测，张晓阳觉得老哥一定还活着。
夏莎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然后她黯然地垂下头说道：“不，他确实已经死了。”
张晓阳嘴唇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
“不过他死前留下了一样东西。”夏莎说着抬起手，随后她的手中出现的一个圆形的看起来像是小号的光盘一样的东西。
在张晓阳不解的目光之中，夏莎开口解释道：“这个东西叫做记忆碟片，是通过脑扫描制造出来的，是能够承载人的记忆的东西，一个人一生只能制造一次……”
“一次？为什么？”
“因为在经历过脑扫描之后人的神经系统会逐渐坏死，最终彻底脑死亡。”
听到这里，张晓阳心中萌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夏莎接着说道：“在月球接入点回收我的时候，第二分舰队的陆战队员们还找到了两份记忆碟片……其中一份是张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