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前线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老丞相,到开封了。”
车夫连接唤了两声,却见前方一个穿着褚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摆了摆手,道:“不急,让老丞相多睡会。”
“那哪能成哩?额听说皇帝亲自在前面接。”“不打紧,先卸东西吧。”
“好吧,按理说,额也不知道你是谁,但就还是听你一回吧。”
这些对话声传入耳朵里时只剩下隐约的细碎声音,韩承绪睁开眼,注意到马车停了便坐起身来,拿手帕擦了擦脸,准备下车。
手才扶到车厢的壁沿,有人扶住了他。
抬头一看,韩承绪微微一愣,道:“陛下?”“韩老来了,看看这开封城。”
韩承绪遂缓缓下了马车,只见杨果已拄着拐杖站在李瑕身后,他不由自嘲了一句。
“收复开封的情形想了无数遍,谁曾想,到跟前竟是睡着了,还劳陛下过来扶。”
“还能睡得着,可见你还没老透。”杨果故作淡然道:“当年我之所以出开封,便是知道总有回来的一天。”
三人都笑了笑,往路边的十里长亭走去,打算稍坐一会,等待进城的队伍安排好。
要谈的东西很多,关于北伐,关于后勤,关于朝中情形,韩承绪沉吟着,却是先说道:“听闻陛下又纳了一位康妃。”
李瑕难得有些心虚,问道:“皇后生气了吗?”
“老臣不知。”韩承绪笑道:“但想必皇后是否生气,陛下可从家书中看出来。”
其实高明月的来信中说的是阎容对此十分生气,李瑕却不知气到何种地步,故而随口一问。
“朝中反应如何?”
“有人喜,也有人忧,总之正值北伐,朝中众臣倒也顾不上这些。老臣是想说,陛下若还有移风易俗之事,可趁如今办了。”
“韩老是懂朕的啊。”
“陛下不喜拘束,又有许多古怪习惯。老臣担心往后劝谏的入多了,到时招陛下烦。”
“以后再说吧,不急。”李瑕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要破除的古代陋习,道:“巧儿还说呢,过几日陪韩老到归德府老家走一趟。”
韩承绪连忙摇手道:“不去了,不去了,等这一仗打完,北方定了,才能安心回老家。”
闲聊得差不多了,韩承绪换上了些郑重的表情,道:“有几桩公务还得当面禀奏陛下,军中缺的棉甲、火器、药材等物,开春前必然是赶不出来的。此事请陛下不必怪军械坊与各造坊的官吏,要降罪则老臣一人当。”
杨果道:“老臣可向陛下担保,相关官吏俱已尽了全力。然供给二十余万大军,终究得循序渐进。”
“那是朕要求太严苛了。”“绝非此意。”
韩承绪忙道:“老臣以为,只需待到开春再攻燕京,一则棉甲棉衣不需如此大数目,二则到时其余物资也可补足。”
“说到难处,朕都明白。”李瑕道:“但这一仗等不到开春,必须现在打。”
“可论天时地利,燕京寒冷,于我军并不有利。”
“冷比饿好挨。情况韩老与杨老都明白,只是看如何衡量,今年靠缴获、军屯再向赵宋讨点赔偿,勉勉强强供应了大军粮草,再等到开春,谁能保证暖阳什么时候出?形势又有什么变化?我们的将士都是农民,到了二三月就担心家里的田地,他们的士卒都是强盗,到时反而没有心理负担。忽必烈宁肯收缩防线不肯决战,等的就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他是一只在向后退的豹子,蓄力等着扑上来,我们既然确定越往后越饿,就得趁着有力气时一棍子打死它。”
韩承绪、杨果都是随李瑕最久的一批人,此时对视了一眼就知道李瑕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提要解决的麻烦。
“臣等会再催促物资,没有棉甲便备棉衣。”
“若没有棉衣,那就裘衣、皮货、布匹往北面送,有什么就送什“是。另外,朝中有许多人判断这一仗要等到冬天过去。”
“人之常情,遇到难事就想往后放一放。让他们打消这种念头朕会亲自到燕京坐镇。”
“陛下又要北上?”韩承绪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李瑕之所以调他到开封坐镇,为的就是能抽身北上,只好问道:“陛下何时启程?”
“快了,朕还在等几个消息才能放心。”
一
其实李瑕心里已经在着急北上了,但奇怪的是他还没收到贾似道退兵的消息。
按道理而言,宋廷生变,必然会断掉粮草、召回征蜀大军。贾似道显然还没有到能煽动大军造反的地步,而粮草不足也不可能继续作战。李瑕推算无非有几种可能。
或是贾似道所携粮草还能再支撑两三个月,故意在给他施加压力;或是贾似道已在偷偷退兵,只是骗过了川蜀的守军;或是贾似道还能在韩震死后用别的办法稳住宋廷;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如今距离韩震之死才过两个月,贾似道的消息太慢,此时还没做好决策
这些李瑕也说不准,只能等着。
但他先等来的却不是来自川蜀的消息,而是一个匣子。
这匣子的风格有些奇怪,刻着非常复杂的花纹,上面还镶着几颗红的、绿的、蓝的宝石,而开匣的把手则是皮的。
林子走上前,亲自打开了匣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递到了李瑕面前。
殿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好在还不算太浓。匣子里是一个涂满了石灰的头颅。
“他便是勘陀孟迦?”
“禀陛下,是,大帅说他为与忽必烈的友谊而付出了代价。”李瑕点了点头,向林子吩咐道:“装好,朕要带到燕京去。”“是。”
李瑕又转向高长寿派回来的信使,道:“说说具体的情况。”
“是,大帅与刘相公得到旨意后分两路行军,刘相公领两万人走唐蕃道,而大帅则领三万人沿着当年兀良合台攻大理的路线向朵思麻进军,才入蕃不久便有许多士卒伤亡,行到一个叫霍炉的地方,遇到了磨些蛮部的伏击,我军拼死反击,俘虏了酋首唆火脱因......”
李瑕一边听着这些,一边从案上翻出了一本诗集。
这是刘秉忠的诗集,其中有他随忽必烈南征大理时描绘沿途景象的诗词数十首,已成了李瑕了解吐蕃形势的重要情报。
此时再次一看,大部分动乱的地方都是当年忽必烈、兀良合台两路兵马行军所经过之处。
“据唆火脱因所言,勘陀孟迦召集了朵思麻、哈答、朵甘思等地部众近三万人,打算分别从松潘、金川、木雅、金汤等地进入川蜀。大帅担心等到敌兵分散了,不好围剿,率我等急行军赶到盘陀寨。集中兵力猛攻勘陀孟迦主力。去年年底,收服了诸部之后,大帅继续向萨迦行军,与刘相公合兵,击败了公哥藏卜并俘虏了墨卡顿....
“伤亡大吗?”
“禀陛下,伤亡......恐逾半数,所携带牛羊马匹损失八成。”
牛羊马匹倒是还好,都是贺兰山之战所缴获的,损失了就损失了。伤亡却是有些太大。
李瑕缓了缓末了,又问道:“回师到哪里了?”
“末将出发时,大帅与刘相公也已出发,想必快则一月,慢则年节前可赶回成都。”
李瑕点点头,让人安排信使去歇了。
他写了一封长信,招过林子吩咐道:“派人将这封信递给高长寿,让他尽快赶往汉中。”
“汉中?”
做了这个安排,李瑕决定不再等贾似道的消息。该往燕京了。
~
这次,李瑕没有带别的随行人员,只有五百选锋营骑兵。
但从开封到燕京的一路上,正在络绎不绝行进的全都是他的将士。
路边的枯草上已结了霜,每当急促的马蹄声传到唐军士卒们耳中,总有将领回过头准备问一问是哪路友军。
他们看到的却是一面飞扬的龙旗。“那是......陛下?”
须臾之间,这支小股骑兵已由远及近,迅速消失在更北面的风雪之中。
第1276章 邀战
十月初七,元大都。
忽必烈已披上了一身金甲。
一个个臣子匆匆赶到他面前,听了他的命令,又匆匆离开。元军终于有了紧迫感。
大汗,乃颜的兵马已经从团河大营撤回来了。”
“塔察儿这个该死的孙子,他没有他的长相那样凶狠,命令他去守东面......阿合马到了没有?!”
于是阿合马匆匆进了大帐,在地毯上拜倒。
忽必烈冷眼看着他,问道:“火炮造了几门了?!”
“大汗,已经又造好两门了,正在往城头上搬。另外,还有八门回回巨砲已经安好了,猛火油柜与霹雳炮也准备好了......”
阿合马丢失了太原却没有被忽必烈杀掉,正是因为他还在负责此事。
从六年前开始,大元就希望能够仿制唐军的火炮。
毕竟从成吉思汗时代,蒙军就十分重视这些军械技艺,往往在屠城时留下工匠的性命。打败了腐朽的金国,又凭借着金国的火器西征,也是蒙军无敌于天下的原因之一。
为了刺探唐军的火器造法,控鹰卫屡屡派细作遣入长安,而阿合马在山西也常常通过走私商人刺探此事。然而得到的从来都只是一星半点的情报。
好在随着唐军火炮见得越来越多,元军中已有不少人认识到这并非太难的东西。
阿合马通过千方百计地刺探,以及不断地摸索钻研,终于在两年前画出了火炮的图纸,交由忽必烈在大都的造作局院铸炮。
可惜的是,唐军已经开始北伐,且渐渐攻到了燕京。这几门火炮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阿合马只希望它们能保住自己的命..
“唐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你到城头上指使勇士们发炮,本汗要看到你值得本汗宽恕。”
“大汗放心!”阿合马额头上有了微微的细汗,却还是应道:“只要臣还在,绝不让唐军进入大都。”---
忽必烈抬眼看向城防图,已有人将新增的火炮与回回砲的位置标注了上去。
而阿合马才退下去,马上又有信使赶来。大汗!爱鲁元帅传了急报回来
爱鲁是忽必烈派往居庸关驻守的将领。
此时忽必烈接过信报看了一眼,目光一凝,眼神中闪过一丝暴怒。按竺迩叛了。
雁门关已经丢了。
也许很快唐军就会攻到居庸关。
但忽必烈思考了良久之后,却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决策,只是传令给爱鲁,命其守住居庸关。
其后,他吩咐怯薛,杀掉爱鲁派来的信使。他不希望那些蒙古将领们再嚷嚷着撤回草原。现在该做的是击败唐军
一
唐军团河大营。
“大帅,保州张老元帅来了。”
张珏听到通传,转身便向营外赶去,亲自去迎张柔。
而在他身后,史炤见此一幕,忍不住便向他叔父史进道:“三个元帅都姓张,分都分不清。”
“闭嘴,你要有本事,哪天让人叫声史元帅,我们家祖坟就冒青烟了。”
“很难吗?”史炤拍了拍胸脯,“我这么年轻就战功累累。”“别给老子狂,老子只求你在战场上保得小命。”
不一会儿,那边张珏已领着张柔、张弘道等人走进大帐,互相引见。
待听说这些是钓鱼城出来的将领之后,张柔的目光便有些不同道:“了不得,了不得。”
史炤不由挺直了背,心想钓鱼城一战斩了蒙哥那就是不一样,不管走到哪里,谁都得高看一眼。这次若是能斩杀了忽必烈,那还了得..
这么一走神,再回过头来,只见几个张元帅已围着地图商量起来。“大军已经抵达燕京城下了,诸路总不好再各自为战。”“陛下这几日便该到了。”
“那就好,如今我也还在熟悉地形。”“张元帅对这一战如何打,可有想法?”
“城池太大了,我们的兵力围不住,反而是元军骑兵能不断袭扰我们。”
“据我所知,元军粮草也未必多,一定会以骑兵绕后袭击我们的辎重线。”
“那初时还是要以反袭扰为主,待元军死了偷袭辎重的心,便可逼他们与我们决战。”
史炤听着听着,觉得这些分析实在是太让人乏味了,渐渐又有些走神。
他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当不了一个大帅,也许只能当个猛将。
再转头一看,只见刘金锁站在诸将当中,已经闭上眼,头不时往下点,像是站着也能打瞌睡。
反倒是阿吉原本虽是个不识字的女将,如今却是一边盯着地图,一边听几个元帅分析听得入神。
忽然,帐外传来了一声哨响。
史炤一惊,原以为是敌袭。其后却见一名士卒冲进账中。“陛下到了!”
“什么?”张珏也是吃了一惊,呼道:“这么快?!”
众将心中犹有不信,连忙赶出大营,等了一会,却真有骑士的身影从远处的风雪中撞入视野,其后便是一杆龙旗。
~“吁!”
骑兵们勒住缰绳,马蹄在雪地上扬起积雪。
李瑕翻身下马,用力搓了一把被冷风吹得冻僵了的脸。
若不是前方的诸将都认得他,很难相信这位皇帝陛下就这样匆匆又赶回了前线。
“陛下,臣上午才得到信报.....”“看来信使的脚程比朕还是快些。”
李瑕抬手道:“在军中就别啰嗦了,先进帐。”他吩咐选锋营将士先去安顿,大步便往营内走,路过熟悉的将领时还伸手拍了拍他们。
“刘金锁,胖了。”
“陛下,臣明明是壮了。”
李瑕又拍了拍史炤的肩道:“高了不少?”史炤傻笑两声,也不知道如何应。
他傻乎乎重新跟回大帐中,只见李瑕已站在了那地图前。“你们方才在讨论战略?可有结果?”
“臣等以为,这一战该先防元军袭扰......”
帐篷中的篝火烤得李瑕身上的积雪化成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接过一条帕子擦着脸,待听过这些分析,却是摇了摇头。
“这一战不能打得这么麻烦,朕打算直接与忽必烈决战,你们以为如何?”
诸元帅俱是一愣。
而像刘金锁、史炤这些将领则是顿时精神了不少。
“决战?”张珏疑惑道:“忽必烈有坚城可守,岂愿与陛下决战?”“管他愿不愿意,只待诸路兵马抵达,直接总攻。”
李瑕抬手,指着地图,道:“我们的辎重线都是沿着太行山向北,元军若还想着迂回偷袭,随他们去。派的兵少了起不了大作用,派的兵多了,忽必烈身边的兵力便减少。”
“可元军若是攻打我们背后的城池又如何?”
“长痛不如短痛。要想减少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打败忽必烈的主力。”
张柔有些吃惊,因为李瑕的意思是,哪怕有元军骑兵迂回到后方去作乱也不管了。这与之前步步为营的策略完全不同。
竟是在开始攻打燕京之后,突然完全改变了态度。
“之前我们面对的是元、宋的联盟,求的是稳,不能出错。如今赵宋正处内乱,蒙元想借着寒冬将战事拖到明年,我们务必要快、猛。”
“末将也是这个意思!”刘金锁忽然大声道,“这里太冷了,若是磨磨唧唧的,还不如直接与蒙虏决一死战!”
史炤也点头不已,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当大元帅了。
只见李瑕又道:“朕已命诸公在十月底之前,务必将一应军需送达。且各路兵马也将在月底前赶到,形成全面包围。”说着,他提起张珏案头的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两条箭头。
“到时,刘元礼会汇合聂仲由、按竺迩等部,扫荡云、朔一带,再自西向东攻打居庸关;至于杨奔则在此处
几个元帅终究是比刘金锁聪明得多的,此时已完全明白这仗该怎么打了。
“张珏,你领兵往燕京城东面驻扎,以便到时为刘元礼部牵制元军。”
“臣遵旨。”
“张弘道,你领本部骑兵往东南方向驻扎,随时准备策应。“臣遵旨。”
“你等遇战事,自行决议。”
李瑕说罢,转向张柔,道:“张柔领本部步卒与朕坐镇团河大营,如何?”
“老臣遵旨。”
“将朕的龙旗竖到大营中让元军看到。”~
昔木土脑儿之战,不算行军的时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决战只花了两天时间。
他本以为这次与李瑕交手不同,因此他打算用汉军的打法,如守城、防守反攻,再配合蒙军的袭扰战术。
然而,当李瑕的旗帜一挂起来,眼看着唐军只用增兵这种简单的战术,忽必烈便意识到,李瑕与阿里不哥一样,想一战定胜负
第1277章 营造图
朔风呼啸而过,冰凉刺骨,如同带着刀子一般将脸上的皮肤割破。
陆秀夫努力抬起僵硬的手臂,拿起指北针看了一眼,判断队伍行进的方向还是对的,这才稍稍放心些。
举目望去,前方是茫茫雪原,其壮阔与江南的小桥流水完全不同。以中华之大,南与北、东与西才有如此迥异之景象。他不由庆幸自己活在这个以收复为基调的时代。
他没有像陆游一样“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他见过了秦岭的高峻陡峭、关中的物华天宝,穿过河西走廊,踏过贺兰山,如今终于走到了燕赵之地。
忽然,一声哨响从前方传来。
陆秀夫连忙大步向前赶去,迎面见到有探马正逆着队伍匆匆赶来。
“陆相公,有元军骑兵向这边过来了,大概两三千人,在我们东面三十里。”
“先发信号求援,最近的城垒在哪里?”
“西北五里的牛口裕。”
“传令下去,加快赶路。”
陆秀夫大步跑着,不停催促道:“都加把劲,大军就在眼前,这是最后一批辎重了!”
队伍行进得很快,但还没来得及进牛口裕,东面的风雪中已显出了黑
色的骑兵身影。
“元军来了!”
“集合!将士在前,民未在后,把马车拼起来!“
有些民夫们吓得逃进了队伍,来不及驱马车,只能任它们留在后面。
很快,元军骑兵杀了过来,用火把点燃了马车,以箭矢射向唐军。
陆秀夫目光看去,只见熊熊烈火冒着浓烟、披着黑色皮甲的元军骑兵不停在眼前穿梭。野蛮的烧杀抢掳使他们显得那么可怖。
好在,就在他们与元军骑兵接触不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北面有一支唐军骑兵赶来。
元军是来袭扰后方的,并不愿缠斗,随着哨声迅速散开,向南面奔去。
唐军迅速上前保护车队,一名将领策马赶到陆秀夫身边,翻身下马便笑嘻嘻道:“陆相公,没事吧?”
“快追,他们往南去了!”
“追了不好,元军熟悉地形,跟在他们后面跑那要追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可他们有可能会袭击我们的后方。”
“尽快击败忽必烈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减少损失的办法”,哈哈,陛下说的。”
“尽快?是何时?”
“全军总攻就在五日后陆相公赶路得快些了。”
陆秀夫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这位矮小的将军,才想起礼仪不能丢了遂作揖道:“胡将军,多谢相救。”
胡勒根咧嘴笑道:“陆相公怎么知道我的汉姓?”
“我不知…………好吧我确实知道。胡将军是何日到的?”
“可有十多天了,我们整编了伯颜的降军以后从洛阳赶上来的。陛下就怕骑兵不够,机动兵力比元军少太多,战术上就被动了…………”
胡勒根仿佛是在炫耀一般,不仅说话流利,用的还都是新鲜词。
陆秀夫再次转头向南面望了一眼,有些担忧那些迂回到后方的元军骑兵,但要解决他们,更好的方法在前方。
“走吧,尽快赶路吧。”
两日之后,这批辎重被送进了唐军团河大营。
随着交接完成,一辆辆马车被打开。
“棉衣来了!”
“快,发下去。”
营中热闹非凡,一个个窝在帐篷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卒终于领了棉一衣,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合不合身,一个个纷纷将衣服套在身上,再在外面披甲,显得臃肿笨拙了许多。
这一忙便忙到入夜,陆秀夫再次赶到大帐见李瑕。
护卫让他直接进去,帐中,李瑕还在与张柔围坐在一张地图前详谈。
“金中都本有居民四十余万人。我军北伐之初,忽必烈便命百姓迁至大都,如今大概迁了二十余万人,这些人想必大部分已被征为民壮,而金中都城中不少房屋已被拆卸,作为木材、石材守城.....“
“加上守军,元大都中大概有四十万人?“
“既使如此,城中依旧地广人稀。”张柔道:“且兵民多集中在城南,城北尤其空旷。”
“居民稀少、地势空旷,防守时城上无可依托,反而是不好守的。”
“因此,之前刘秉忠曾说过,可于城中偏北处增建一道城垣,使城成为,日,字布局,才能从容布防。”
“大有大的烦恼。”说到这里,李瑕转头一看,招了招手,道:“君实来了,一起参详吧。”
陆秀夫凑近一看,瞳孔不由张大,只见摆在那的竟然是一张元大都城的营建图纸,关于这座城池的各种细节清清楚楚。
他是能看懂建造图的,很快便看出元大都城周长六十余里,城墙高三丈,墙基宽七丈,城头宽三丈。
“这城墙造法,”陆秀夫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是用土夯筑的?”
张柔抬头看了他一眼,抚须道:“不错,先设永定木,再横向加以紝木,,再以土夯筑。”
“何不用砖石?”
“燕地夏季多雨,本是打算以砖石筑城。蒙元财力不足,因此作罢。“土城墙,很容易炸开?”
张柔摆了摆手道:“炸城门更方便。”
他手指在图纸上一点,道:“大都有十一道城门,皆是大木过梁式方门,并未以砖石包裹,且未构筑瓮城…..“
次日,元大都。
汗帐之中火光通明。
“唐军那边都在说,后天就要“总攻“了。”
“什么总攻,唐军哪一天没有在攻城?”
“不一样。看他们这大半个月的攻势,都是在试探。”
“那我就不懂了,他们这个总攻能有什么不一样?还能逼得我们有城不守,出去和他们决战吗?”
“决战也没什么不可以。”那木罕忽然道:“我早就想率骑兵出城,踏了李
瑕的大营!我们是蒙古骑兵,守城有什么意思?”
乃颜道:“守城的意思,是用那些汉军先在城头上削弱唐军,等到一两个月后,天气更冷,唐军更虚弱的时候,蒙古骑兵再出城,一战歼灭唐军。”
“那唐军说的”总攻又是什么意思?”
“打雷了?”
移相哥看向帐外,忽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他迅速站起身,看向忽必烈,提醒道:“大汗……..”
“开始了。”忽必烈平静道:“李瑕没有等到后天,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那他也还是提早了一天,卑鄙的汉人。”
“先由那些汉军去消耗吧,让勇士们养足精神。”
话虽这么说,不少宗王们还是紧张地站了起来。
没等一会,果然有士卒匆匆赶了过来。
“大汗!唐军夜袭文明门!”
元大都有十一座城门,其中东、南、西三面都是三个城门,只有北面是两个城门。每个城门的命名都与《周易》卦象相关。
文明门则是南面最东边的一个城门。
唐军首先攻打这个城门,元军并不意外。
因为唐军主力多在南边,若大军调动到北面,动静必定让元军警觉;而大都城的西南方向紧挨着金中都燕京旧城,可以互为犄角。
那么,唐军最好的进攻方向就是东南。
阿合马也考虑到这点,特地安置了一门火炮、三门回回砲在文明门上。
“放!”
元军炮手调整了炮口,有些紧张地点燃了火绳。
随着那火绳迅速燃尽,便是一声巨响。
“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有炮弹被吐了出去。
阿合马抬起望筒,能看到远处的火光中有许多唐军士卒被砸碎,不由大喜。
“成了!真的铸成了能用…….再放!再放!”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随后,还有回回砲砸出大石……
与此同时,有一千余人正在迅速穿过元大都以北一条结了冰的河流。
漫天都是飞雪,他们身上也全是积雪。
终于,前方已能看到元大都的北城垣了。
“停下。”
皮丰低喊了一句,当先在雪地上伏倒下来。
他是蜀人,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冻得打了个冷颤才抬起望筒往大都城头看去。
“元人把城建大了,北面还真他娘没几个人。”
果然和事先说好的一样,元大都城北空旷,守卫人数并不多。
不过唐军怕元军警觉,派来的兵马也少,而元军骑兵从城中穿梭过来,支援更快,到时也不好打。
皮丰不管这些,打算先炸城门再说,
他很快招过麾下两名什将。
“孟喜,孔狗富。”
“来了,将军。”
“成吗?老子不能带太多人上前,要被狗虏发现的,就你们二十人,轰了城门。”
“成!”
“上,小心些。”
皮丰其实恨不能自己亲自过去炸城,但他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得对麾下更多的士卒负责,只好趴着,在心里碎碎念。
“这城建得比老子云顶城差多了,大木作梁的夯土城门,换老子,一炸就塌。”
渐渐的,那二十余勇士已消失在了风雪之中,任他端着望筒仔细找,也始终找不见他们。
而雪一直在下,不一会儿渐渐把这千余步卒埋在雪地里。
皮丰也不动,只将望筒露在外面,心说这攻破燕京城的首功可不能丢了。
第1278章 都城
元大都城北只有两座城门,西边的一个名为“健德门”,东边的一个则名为“安贞门”。
据张柔所言,在安贞门段城墙才修建好之后正遇到暴雨,而夯土尚未干透,容易被雨水冲刷松塌。他们于是命人收割芦苇编成苇席,覆盖墙垣,戏称为“蓑衣披城”。
且当时为了防止积水浸泡城墙,他们还掘开了护城河,挖渠将积水引往北边。
孟喜此时便带着人在这条干涸的水渠里缓缓爬行。他动作很慢,生怕把身上的积雪抖落在地上。
终于,他们抵达了护城河边。
河已经结冰了,但上面并无遮掩。
孟喜抬头看去,只见城头的火光附近,几个元军守卫正聚在一起说笑,并没有注意到城下。
他向不远处的狗富打了个招呼,示意狗富带人留在这里接应。又向他身后的士卒低声道:“传下去.....冲到城墙下莫搞出动静。”
之后,孟喜手支在雪地里,稍稍调整了一下,灵活而又轻巧地往前一窜,迅速缩到了城根下。
很快便有三名士卒跟过来。
掀开城下的苇席,果然找到一些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小洞。
孟喜便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后面过来的士卒把炸药塞在这边。他们则带着自己的炸药往城墙西边摸了过去。
忽然,城头上响起了一阵大喝。
“什么人?!”
有火把被抛了下来。
孟喜转头一看,只见他麾下士卒高财正在冲过护城河。“快!”
“嗖嗖嗖嗖.....”
城头箭矢齐射,瞬间就将高财射倒在护城河的冰面上。“炸城!”
孟喜大喝一声,立即往前冲去,揭开苇席,将炸药塞在城门边。“?
城头上有大石头砸下将不远处另一名士卒砸倒在地。
孟喜连忙过去,从他怀里掏出炸药,来不及再找地方塞,还是塞在城门边,余光瞥见其他人也就位了,连忙喊道:“点了!”
此时狗富那队人正在对着城头放箭,暂时压得元军不敢冒头。使得孟喜剩下的几人能成功点火。
“走!”“噗。”
又有人被射倒孟喜连忙过去将他的炸药点上,同时再次喊道:“走啊!”他迅速向外跑去,同时还扶起了地上一个伤员。
“莫管我了......”“老子叫你走!”
下一刻,孟喜腿弯处也中了一箭,摔在冰面上。他抬头看去,还能听到狗富在冲自己喊。
“过来啊!”
“轰隆隆!”
周围的喊叫瞬间安静下去,只剩下那轰然巨响。孟喜只觉身后一片灼热,终于是暖和了些。
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砸在他背上,将他狠狠掀起,砸在前方的雪地上,他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占住城洞!”
狗富瞪大眼看去,只见前方那城门已经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城门上的大梁木也塌了下来,方城门只剩下一个三角的城洞。
他第一个便重新冲了过去。
此时城头上的守军也被吓到了,忘了放箭。
等狗富往前一扑,滚进城洞,才有木头重重砸下来。“快!封出城门!”城上守军大喊。
狗富却已掏出一枚手雷点了,冲进城中,对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元军当中一抛,又将炸药塞进边上的石料堆里点燃,拉过一排拒马便退回城洞中。
“轰......”“守住城洞!”
皮丰觉得自己要被冰僵了。
终于,他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巨响,连忙站起身来,先从怀里摸出一枚烟花,点燃。
“咻”的一声,红云在空中绽开。
皮丰大吼道:“冲过去!”
“杀啊!”
僵硬的腿好不容易才迈开,千余唐军涌向安贞门。却也有士卒趴在雪地里没有再爬起来。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
有唐军士卒把浑身是血的伤员往后拉,也有人已冲进了安贞门。此时,马蹄声在城中响起。
因为城头上的多是汉军,而城中的蒙古骑兵本就是在待命,已随着爆炸向北面涌来。
皮丰却不管这些,已经冲上了城头,挥刀便斩,将守城的元军先杀下来。
“杀啊!狗虏也会守城?老子只攻一次便破城!”“破城!破城!”
~~
与此同时元大都东面。
胡勒根抬起头,看到了天上的红云,立即下令道:“去安贞门!”“驾!”
马上有五千唐军骑兵开始转向北面。
但更多的骑兵还在张弘道的统领下驻扎于元大都东南方向没有动。东面城头上的元军却分不清这些,只听得马蹄声从城下过去,连忙报信。
“快!唐军有大股骑兵往北去了,快报元帅....”没多久,又见城东的唐军大营方向越来越亮。
城头上的守军凝神看去,渐渐明白,那是张珏也开始率大军往北移。唐军这是铁了心要去占住安贞门了。
团河,唐军大营。
有士卒站在望台上,抬头看到了天边的红云,立即报给大帐中的李瑕。李瑕于是拿起一枚兵棋,放在了地图上安贞门的位置。
张柔抚着长须,道:“果然,元人还是不善于守城。”
“忽必烈早晚会意识到,出城与朕决一死战才是他最好的办法。”李瑕说着,忽又摇了摇头,像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张柔沉吟道:“陛下是觉得,忽必烈有可能退回草原?”
“退回草原?”陆秀夫有些惊讶,“元军还有十五六万人,如何能轻易便退?”
“或许退走才是对忽必烈而言最理智的办法。不给陛下一鼓作气歼灭他的机会,回到草原上休养生息,他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往后每年南下打草谷,岂非比在燕京决战更稳妥。”
“可元军已经一退再退,最后连燕京也不守吗?”
“因为他们是强盗。”李瑕道:“强盗进了旁人的家中,仗的是强壮、有武器,一旦遇到同样强壮的家主人,家主人能拼命血战,强盗能吗?”
陆秀夫道:“那万一让忽必烈撤了.....””“不能让他撤了。”
李瑕能够预料到,万一让忽必烈率大军退回草原,只怕往后十年、二十年都要与之继续纠缠。
这是他绝不愿接受的后果。
为了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已经派信使走飞狐陉传令给刘元礼。
他要在大军总攻的同时,让西线军也猛攻居庸关,打忽必烈个措手不及,连退路也不给他。
布局到现在,形势已经很简单了。忽必烈有三个选择。
若继续守城,唐军马上就要入城,双方巷战;或者干脆些,出城与李瑕决战;却也有可能会逃,那带着大军只能走居庸关,到时李瑕无非就是再追上去,在居庸关决战。
对着地图上的路线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李瑕稍安心了些,心道:“随你选,朕不会给你第二次逃走的机会。”
~~大都城。
汗账中气氛十分凝重。
“大汗,唐军已攻破安贞门.....”
不等忽必烈开口,移相哥已大喝道:“那还不命人去守?!”
“诸千户已经赶过去了,但是唐军也一直在增兵。从千余人到五千人,到五......五万人。”
那木罕立即向忽必烈请命道:“父汗,我愿率兵往城北击败张珏。”“大汗。”
移相哥连忙打断了那木罕,道:“现在已经拦不住越来越多的唐军进城,再派大军去守,也是在城中与唐军巷战。”
“不是巷战。”那木罕道;"城里地形开阔,可以摆开阵势。”
“再开阔也开阔不过草原。”移相哥道;“城中宽不过十四里,骑兵不能迁回、绕后,唐军投掷霹雳炮便能让马匹受惊,你要让勇士们下马步战吗?”
“那就出城决战!”
那木罕大步赶到地图前,抬手一指,道:“张弘道、张珏两部兵力如今都移到北面了,我们干脆出城与李瑕决战。李瑕驻扎于团河,兵马不过三到五万人,歼灭他,即可大胜。”
“对,这就像野狐岭一战,完颜承裕分兵各地,成吉思汗集兵攻他中军......”
移相哥皱了皱眉,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就成了李瑕所说的十一月三日决一死战。”
“那就决一死战!”那木罕道:“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难道还会在战场上害怕吗?!”
移相哥不愿与那木罕争吵,而是转向忽必烈道:“大汗,大蒙古国的都城在哈拉和林。”
乃颜马上问道:“移相哥大王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现在退回草原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坐在那的忽必烈听到这句话,终于转头看向了汗帐中一个个宗王。只见移相哥、爪都、兀古带等人都纷纷起身。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忽必烈开口问道。
“大汗,哪怕退回开平也好。”爪都道:“到了草原上,打起仗来就灵活多了。”
“怪不得。”忽必烈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强大的蒙古铁骑会一路败到这里,因为你们就是这么想的,敌人杀到面前了,你们却还在想着退回草原。”
“这是因为·.....”
“因为你们都是懦夫!”
忽必烈倏然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封战报,丢在地上。
“本汗不瞒你们了,你们退不回去了,因为居庸关已经丢了!要想活下去,只能与唐军死战。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斗,守住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
众人的目光看向那封战报,俱是愣在那儿。
忽必烈已拔出刀,走到了帐中,盯着移相哥,道:“你说错了,这里就是本汗的都城,本汗就是中原的皇帝。”
元大都城北只有两座城门,西边的一个名为“健德门”,东边的一个则名为“安贞门”。
据张柔所言,在安贞门段城墙才修建好之后正遇到暴雨,而夯土尚未干透,容易被雨水冲刷松塌。他们于是命人收割芦苇编成苇席,覆盖墙垣,戏称为“蓑衣披城”。
且当时为了防止积水浸泡城墙,他们还掘开了护城河,挖渠将积水引往北边。
孟喜此时便带着人在这条干涸的水渠里缓缓爬行。他动作很慢,生怕把身上的积雪抖落在地上。
终于,他们抵达了护城河边。
河已经结冰了,但上面并无遮掩。
孟喜抬头看去,只见城头的火光附近,几个元军守卫正聚在一起说笑,并没有注意到城下。
他向不远处的狗富打了个招呼,示意狗富带人留在这里接应。又向他身后的士卒低声道:“传下去.....冲到城墙下莫搞出动静。”
之后,孟喜手支在雪地里,稍稍调整了一下,灵活而又轻巧地往前一窜,迅速缩到了城根下。
很快便有三名士卒跟过来。
掀开城下的苇席,果然找到一些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小洞。
孟喜便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后面过来的士卒把炸药塞在这边。他们则带着自己的炸药往城墙西边摸了过去。
忽然,城头上响起了一阵大喝。
“什么人?!”
有火把被抛了下来。
孟喜转头一看,只见他麾下士卒高财正在冲过护城河。“快!”
“嗖嗖嗖嗖.....”
城头箭矢齐射,瞬间就将高财射倒在护城河的冰面上。“炸城!”
孟喜大喝一声,立即往前冲去,揭开苇席,将炸药塞在城门边。“?
城头上有大石头砸下将不远处另一名士卒砸倒在地。
孟喜连忙过去,从他怀里掏出炸药,来不及再找地方塞,还是塞在城门边,余光瞥见其他人也就位了,连忙喊道:“点了!”
此时狗富那队人正在对着城头放箭,暂时压得元军不敢冒头。使得孟喜剩下的几人能成功点火。
“走!”“噗。”
又有人被射倒孟喜连忙过去将他的炸药点上,同时再次喊道:“走啊!”他迅速向外跑去,同时还扶起了地上一个伤员。
“莫管我了......”“老子叫你走!”
下一刻,孟喜腿弯处也中了一箭,摔在冰面上。他抬头看去,还能听到狗富在冲自己喊。
“过来啊!”
“轰隆隆!”
周围的喊叫瞬间安静下去,只剩下那轰然巨响。孟喜只觉身后一片灼热,终于是暖和了些。
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砸在他背上,将他狠狠掀起,砸在前方的雪地上,他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占住城洞!”
狗富瞪大眼看去,只见前方那城门已经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城门上的大梁木也塌了下来,方城门只剩下一个三角的城洞。
他第一个便重新冲了过去。
此时城头上的守军也被吓到了,忘了放箭。
等狗富往前一扑,滚进城洞,才有木头重重砸下来。“快!封出城门!”城上守军大喊。
狗富却已掏出一枚手雷点了,冲进城中,对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元军当中一抛,又将炸药塞进边上的石料堆里点燃,拉过一排拒马便退回城洞中。
“轰......”“守住城洞!”
皮丰觉得自己要被冰僵了。
终于,他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巨响,连忙站起身来,先从怀里摸出一枚烟花,点燃。
“咻”的一声,红云在空中绽开。
皮丰大吼道:“冲过去!”
“杀啊!”
僵硬的腿好不容易才迈开,千余唐军涌向安贞门。却也有士卒趴在雪地里没有再爬起来。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
有唐军士卒把浑身是血的伤员往后拉,也有人已冲进了安贞门。此时,马蹄声在城中响起。
因为城头上的多是汉军,而城中的蒙古骑兵本就是在待命,已随着爆炸向北面涌来。
皮丰却不管这些,已经冲上了城头,挥刀便斩,将守城的元军先杀下来。
“杀啊!狗虏也会守城?老子只攻一次便破城!”“破城!破城!”
~~
与此同时元大都东面。
胡勒根抬起头,看到了天上的红云,立即下令道:“去安贞门!”“驾!”
马上有五千唐军骑兵开始转向北面。
但更多的骑兵还在张弘道的统领下驻扎于元大都东南方向没有动。东面城头上的元军却分不清这些,只听得马蹄声从城下过去,连忙报信。
“快!唐军有大股骑兵往北去了,快报元帅....”没多久,又见城东的唐军大营方向越来越亮。
城头上的守军凝神看去,渐渐明白,那是张珏也开始率大军往北移。唐军这是铁了心要去占住安贞门了。
团河,唐军大营。
有士卒站在望台上,抬头看到了天边的红云,立即报给大帐中的李瑕。李瑕于是拿起一枚兵棋,放在了地图上安贞门的位置。
张柔抚着长须,道:“果然,元人还是不善于守城。”
“忽必烈早晚会意识到,出城与朕决一死战才是他最好的办法。”李瑕说着,忽又摇了摇头,像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张柔沉吟道:“陛下是觉得,忽必烈有可能退回草原?”
“退回草原?”陆秀夫有些惊讶,“元军还有十五六万人,如何能轻易便退?”
“或许退走才是对忽必烈而言最理智的办法。不给陛下一鼓作气歼灭他的机会,回到草原上休养生息,他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往后每年南下打草谷,岂非比在燕京决战更稳妥。”
“可元军已经一退再退,最后连燕京也不守吗?”
“因为他们是强盗。”李瑕道:“强盗进了旁人的家中,仗的是强壮、有武器,一旦遇到同样强壮的家主人,家主人能拼命血战,强盗能吗?”
陆秀夫道:“那万一让忽必烈撤了.....””“不能让他撤了。”
李瑕能够预料到,万一让忽必烈率大军退回草原,只怕往后十年、二十年都要与之继续纠缠。
这是他绝不愿接受的后果。
为了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已经派信使走飞狐陉传令给刘元礼。
他要在大军总攻的同时,让西线军也猛攻居庸关,打忽必烈个措手不及,连退路也不给他。
布局到现在,形势已经很简单了。忽必烈有三个选择。
若继续守城,唐军马上就要入城,双方巷战;或者干脆些,出城与李瑕决战;却也有可能会逃,那带着大军只能走居庸关,到时李瑕无非就是再追上去,在居庸关决战。
对着地图上的路线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李瑕稍安心了些,心道:“随你选,朕不会给你第二次逃走的机会。”
~~大都城。
汗账中气氛十分凝重。
“大汗,唐军已攻破安贞门.....”
不等忽必烈开口,移相哥已大喝道:“那还不命人去守?!”
“诸千户已经赶过去了,但是唐军也一直在增兵。从千余人到五千人,到五......五万人。”
那木罕立即向忽必烈请命道:“父汗,我愿率兵往城北击败张珏。”“大汗。”
移相哥连忙打断了那木罕,道:“现在已经拦不住越来越多的唐军进城,再派大军去守,也是在城中与唐军巷战。”
“不是巷战。”那木罕道;"城里地形开阔,可以摆开阵势。”
“再开阔也开阔不过草原。”移相哥道;“城中宽不过十四里,骑兵不能迁回、绕后,唐军投掷霹雳炮便能让马匹受惊,你要让勇士们下马步战吗?”
“那就出城决战!”
那木罕大步赶到地图前,抬手一指,道:“张弘道、张珏两部兵力如今都移到北面了,我们干脆出城与李瑕决战。李瑕驻扎于团河,兵马不过三到五万人,歼灭他,即可大胜。”
“对,这就像野狐岭一战,完颜承裕分兵各地,成吉思汗集兵攻他中军......”
移相哥皱了皱眉,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就成了李瑕所说的十一月三日决一死战。”
“那就决一死战!”那木罕道:“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难道还会在战场上害怕吗?!”
移相哥不愿与那木罕争吵,而是转向忽必烈道:“大汗,大蒙古国的都城在哈拉和林。”
乃颜马上问道:“移相哥大王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现在退回草原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坐在那的忽必烈听到这句话,终于转头看向了汗帐中一个个宗王。只见移相哥、爪都、兀古带等人都纷纷起身。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忽必烈开口问道。
“大汗,哪怕退回开平也好。”爪都道:“到了草原上,打起仗来就灵活多了。”
“怪不得。”忽必烈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强大的蒙古铁骑会一路败到这里,因为你们就是这么想的,敌人杀到面前了,你们却还在想着退回草原。”
“这是因为·.....”
“因为你们都是懦夫!”
忽必烈倏然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封战报,丢在地上。
“本汗不瞒你们了,你们退不回去了,因为居庸关已经丢了!要想活下去,只能与唐军死战。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斗,守住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
众人的目光看向那封战报,俱是愣在那儿。
忽必烈已拔出刀,走到了帐中,盯着移相哥,道:“你说错了,这里就是本汗的都城,本汗就是中原的皇帝。”
第1279章 避巷战之短
冬月的天亮得很迟,显得这个夜特别的漫长。
史炤率部赶到安贞门,得到的命令却是“城中有元军在阻挡,大军入城需要时间,让士卒们先睡一觉。
他觉得这命令荒唐得像是在开玩笑,但军令不容质疑。于是士卒们在雪地里临时支起挡风的帐篷,相互依偎着躺下。
远处的杀喊声还在不停传来,让人无心睡眠。但也有许多老卒一闭眼就陷入了沉睡,有种把天当被地当床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
这种豁达落在新兵们眼中,使得他们心定了些。
史炤却不睡,在自己的驻地边上不停张望,待遇到其它部兵马路过,便向他们打听。
“前面战况如何了?”
“史将军不要急,想必等占住了城门,会让你们进城的,先歇一歇吧。”
“怎么歇得着啊?”
史炤敢对别的将领们如此说,但等回到自己的士卒面前又显得沉稳下来,往那一躺便闭上眼,实则脑子还是兴奋不已,根本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哨声从前方传来。“传大帅命令,史炤部准备进城·····.”
史炤立即便坐起来,传令让士卒们起来吃东西。
干粮也冻得***的嚼在嘴里嘎嘣嘎嘣响,仿佛能把人的牙都咬崩。他从地上捧起雪吃了两口,把剩下的抹在脸上,感觉清醒了不少。
抬头向前看去,攻城的进度慢得急死个人。
从黑夜等到天朦朦胧亮,他们终于抵达了城墙下。
只见除了城门前有兵马在等待,城墙上还搭着许许多多的云梯。
“快!上云梯!”
分给史炤这一千人的云梯有十座,但要等城头上的唐军让开,因还没有突破元军的防线占领更多的地方排开兵力,登城的速度并不快。
照这个速度,只怕要五万大军全部进城,后面的同袍还得先吃过午食。
忽然,“嘭”的一声响,有巨石砸在了城楼上,张珏的大旗登时便倒了下去。
“大帅?!”
史炤正在登云梯,见此一幕,吃了一惊,好在须臾又见那杆大旗重新竖了起来。
接着城楼上令旗摇动,战鼓催促。
史炤接到旗令,却是命令他率部从城头上杀到西面,夺下北城墙西面的健德门。
“都登城了没有,这边走!”
在城头上跑了数十步,正好天光渐亮,转头向南面望去,已能看到这座新建的元大都城内的样子。
相比川蜀的城池,此城给史炤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他娘大气!”
城中格局方方正正的,明明用一亩地就能建成的屋子,非要占地三亩。
街巷横竖分明,笔直笔直的,尤其是安贞门往南的这条大街,宽得不得了。
元军就列阵守在那大街之上,不停向这边放箭、放霹雳炮,同时还能看到有几座回回巨砲在往这边运过来。
也有唐军骑兵正在试图切割元军的阵列,看旗号是胡勒根所部。
“将军,这城真大。”
“马上就是我们的城了,快!”
一个个城垛掠到他们的身后,天上还在下雪,城头上的积雪却已全部被踩化,与鲜血混在一起淌开,到处都是尸体,双方的都有。
从安贞门到健德门有四里地,史炤只奔了两里多的路便听到了前方的杀喊声。
“是刘大将军!”“元军真多。”
刘金锁正在率部夺健德门,只是元军已有防备,堆起木石隔断了城头,躲在木石后不断对唐军放箭、投掷霹雳炮。
同时城内有越来越多的元军往这边赶过来,堵住了刘金锁部从城中绕过去的道路。
史炤再抬头一看,发现城楼上还有许多元军正在居高临
下地放箭。
“我们下城墙,从里面绕!”
“将军,城梯被堵住了。”
“钓鱼城来的怕这个?挂绳梯,其他人放箭。”
绳梯往城垛上一挂,史炤把斧头往背上一插,第一个便往下爬。
遇到元军有箭矢射来,他脚在城墙上蹬着左右飘荡,偶尔有箭矢射在他的棉甲上他也不不管,很快便跳下城中。
主将如此,其余士卒也迅速往下爬。
但随着他们身上的弩箭、手雷等远程武器渐渐用尽,而涌上来的元军也越来越多,射来的箭雨越来越密,他们便不支起来。
“嘭!”
有石块砸过来,数名唐军被砸中。
南边又出现了一座回回砲车,还在向这边缓缓移动。眼看马上要被包围史炤忙大喝道:“攻城楼!走!”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他们背靠城墙,蒙古骑兵们不会直接冲锋向他们撞上来。
元军暂时的战术还是汉军在前步战、蒙军在后放箭。因此其优势并不能发挥出来,反而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于是,史炤拼着伤亡,竟是径直杀入城楼。
唐军士卒们扛着盾牌,迎着箭雨冲入元军之中,撞开城楼的木门,持斧便劈。
“杀!”
史炤年轻,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手臂却极粗壮,大斧挥动仿佛砍瓜切菜。
“噗噗噗噗······”
一时全是铁器入肉的声音,史炤接连砍翻数人,自己也有挨了几下,但他盔甲厚实,伤的只要不是很深他都不管。
北方的冬天好像让人的痛感都轻了些,难怪都说北人能打。
杀上城楼,每几步就砍翻一个敌人,他们就这样砍上城楼,城楼上的守军正在对着刘金锁部放箭,转头看到血淋淋的唐军冲上来,不由大惊。
史炤不管不顾,冲上去就砍。
血花四溅之时,他忽然看见了什么,遂一脚将眼前的敌将踹开,望向南方。
“娘的,还以为看错了。”
城楼比较高,能看到很远处黑鸦鸦一片全是蒙古骑兵,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史炤心里马上就咯噔了一下,心想这数万人要是再围上来,自己这部人马肯定要全死在健德门了。
他嘴里却还在放狠话,自语道:“狗虏,来啊·--
乃颜抬起望筒,扫过那陷在混乱之中的北城墙。
“移相哥说的对,要在城中与唐军决战的话,地势对我们的骑兵并不有利。”
“毕竟原本是指望汉军能守住城池的,骑兵并非准备用于守城。”
答话的是个中年人,披着红色的长袍,兜帽遮住了头,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这十字架下方却还有一朵莲花。
他名为马薛里吉思,是基督教聂斯脱里派的长老,聂斯脱里派也被称为“景教”。乃颜便是景教的信徒,甚至还在自己的大旗上绣了个十字。
有了这一层信仰的笼罩,乃颜与马薛里吉思之间的密谋便像是得到了天主的庇护。
“那就只能出城决战了。”
马薛里吉思问道:“大王真要损失勇士为忽必烈守中原?”
他说话时用的是古突厥语,显得低沉而神秘。
“如果能守住中原。”乃颜同样用古突厥语回应,低声道:“既然要反,只当草原的大汗还不如连着中原的皇帝一起当了。”
马薛里吉思有些惊讶,道:“等汉人击败了忽必烈,大王回到草原称汗很容易。但要击败汉人之后再抢夺忽必烈的汗位,只怕很难。”
“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居庸关已经丢了,要想回到草原也得经过惨烈的战斗,既然这样,我宁愿为争夺天下战斗而不是为逃命战斗。”
“奇怪的是,忽必烈突然说居庸关丢了,但之前并没有任何消息。汉人有两个词语,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如果忽必烈有这样的决心,我为什么不可以'破釜沉
舟'?黄金家族从来不害怕打仗。”乃颜道:“之前我不愿出力,是认为早晚还是得退回草原。但现在,忽必烈有了击败李瑕的可能。你想,李瑕被歼灭忽必烈的实力也很虚弱。”
马薛里吉思眯着眼,开始思考着这个可能。
从哈拉和林与草原各地征调了兵马之后,元军的兵力并不少且一直在收缩防线。
整场仗到现在,元军输的不是兵力,而是气势。
现在,唐军在战略上似乎出了一个错误······分为南、北两个方向攻城,虽然能打个出奇不意,但拉开得太远的,首尾不能接应。
李瑕已经很难指挥城北的兵力了,这就像野狐岭之战,完颜承裕犯的错误。
“我们差点忘了忽必烈的野心,他有机会赢,但等他赢了,你看,真金已经死了,忙哥刺病了,那木罕是个傻子,拖雷家族就走到这里了。”
乃颜一边说,一边翻着吊角眼看向苍天,问道:“主会保佑我吗?”
马薛里吉思闭上眼,仿佛是在与天主沟通。
一会儿之后,他沉声呢喃道:“主会保佑你,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新的大汗。”
乃颜于是俯下身,捧起马薛里吉思身前的十字莲花亲了一下。
他们都忘了,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忽必烈形势不太好,该保存实力以谋求独立。
只是野心的滋长比形势的变化还要快…………
远处,轰然巨响传来,一座高高的回回砲倒了下去,元军开始往后退。
那是唐军已经攻克了健德门。
乃颜却对这种城池中的攻防战不感兴趣,心想就让那些汉人围着城墙消耗吧。蒙古骑兵该到更广阔的战场上去,找回祖辈的荣光。
这日是十一月初二。
元大都城的西城门被打开,一支支骑兵涌出城去。
第1280章 扬野战之长
元大都城南,文明门。
虽然唐军已经拿下了城北的安贞门、健德门,但因为这座新城南北距离太远,北城失守的影响还远远没有传到城南。
唐军依旧在猛攻文明门,以牵制元军的兵力。
这里才是原本预设的战场,双方的布置都很充分,各种器械、火器都是准备在这里,因此伤亡格外大。
战到中午,一夜未眠的阿合马抬起望筒扫过那混乱不堪的战场,目光掠过那些蝼蚁一样的敌兵,发现了一辆攻城车正在被推过来。
“给我炸了它!”
元军士卒立即开始装填炮弹。
阿合马看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由着急,上前踢开一个士卒,亲自开始调整炮口。
毕竟仿造成功的时间还短,连好的炮手也来不及训练,而昨夜的战事里已又被射杀了好几人。
但阿合马认为这不要紧,他善于理财,量产火炮的速度要快得多,哪怕仿造得晚了几年,但只要再有两三年光景,元军的火炮、炮弹数量便能完全超过唐军。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大汗怎么可能杀自己。“哈。”
炮口已经调整好了,阿合马又看了那攻城车一眼,亲手点燃了火绳。
“知道这一发炮弹多少钱吗?”他心想,“我的钱都在这里,你们又带了多少?”
要知道,太原失守之后,忽必烈抄了他阿合马的家,才有了大量的军费。
“轰!”
巨响声起,让阿合马觉得元军这次若能大胜,自己功不可没。
他抬起望筒,看到那攻城车前端被击碎了左边的一角,躲在后面的三五个唐军士卒被击碎了身子,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元军炮手之中,唯有他能算得这么准。
然而,马上又有唐军迅速赶过去修补攻城车。“再装!”
阿合马大喝一声,这次只是稍做调整,便再次点燃了火绳。
“轰!”
炮弹再次砸向那攻城车,直接将它的上半部分砸断,巨木猛地砸下将周围的唐军压在其中。
“再来!”
阿合马已能看到躲在攻城车后的密集的唐军,于是再次命令装填炮弹。
火把点燃了引线,他站起身,望向战场上那些倒在地上的伤者、死者,看着他们尸横遍野、满地打滚的样子,想到了幼时玩蚂蚁的时候。
只需要踩一脚,那些蚂蚁就成片地死伤。这就是他的力量,财富就是力量。
“杀啊!”
唐军还在怒吼,张大了嘴渲泻着无用的愤怒。他们的火炮放得低、离得远,砸不到这里。
“轰!”
阿合马的火炮已经吐出了轰鸣。有火光闪过。
“轰!”
一股巨力推来,将阿合马整个人掀翻,重重砸在城垛上。
他愣愣看着那根铜色的巨大炮管飞起又轰然落下,红色的浆已泼了他一脸,滚烫至极。
“啊!
阿合马惨叫起来,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腰腹以下空空荡荡。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再也没有闭上。--
“我勒个乖乖,吓死我了。”
几个正躲在攻城车后的唐军士卒被城头上的巨响吓了一跳,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大喜,奋力开始把攻城车往前推。
此时却又听到了号角声。
这声音初时远,渐渐近了,最后到达了城门附近。之后唐军士卒们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地颤抖。有经验的老兵已知道,那是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骑兵来了?”
唐军还在怒吼,张大了嘴渲泻着无用的愤怒。他们的火炮放得低、离得远,砸不到这里。
“轰!”
阿合马的火炮已经吐出了轰鸣。有火光闪过。
“轰!”
一股巨力推来,将阿合马整个人掀翻,重重砸在城垛上。
他愣愣看着那根铜色的巨大炮管飞起又轰然落下,红色的浆已泼了他一脸,滚烫至极。
“啊!”
阿合马惨叫起来,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腰腹以下空空荡荡。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再也没有闭上。--
“我勒个乖乖,吓死我了。”
几个正躲在攻城车后的唐军士卒被城头上的巨响吓了一跳,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大喜,奋力开始把攻城车往前推。
此时却又听到了号角声。
这声音初时远,渐渐近了,最后到达了城门附近。之后唐军士卒们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地颤抖。有经验的老兵已知道,那是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骑兵来了?”
“哈,骑兵来守城,乖乖·....”
此时,后方忽然传来了鸣金之声。
负责攻打文明门的唐军主将孔仙已挥动将旗,下令收兵。
“收兵!”
一个个唐军士卒连忙转身就走。
见此情形,城楼上马上有元军吹响了哨,于是久攻不下的文明门忽然“嘭”地被打开,有骑兵跃马而出。
这骑兵才出城门立即提高了马速向南面追赶,显得无比自由。
草原的勇士并不喜欢困守城池。“杀啊!”
弓箭被举高,一支箭矢射出,正中一名唐军的腿弯。其后,更多的箭矢泼洒而来,如蝗虫过境。
这才是蒙古骑兵擅长的战术,他们享受着这种追杀。“轰!”
突然,迎面有炮弹砸了过来,将冲在最前的几名骑兵砸碎。
后面的骑兵出现了慌乱,但这次却没有太多的马匹受惊,因为每匹战马的耳朵都被塞住了。
“绕过去,杀了他们!”元将大喝着,驱赶着士卒。炮火再响,不断地击穿他们的血肉之躯,带给他们恐惧,逼着他们减缓速度。
“哞!”城中的号角声催促,逼着他们迎着火炮冲上去。
很快又倒下了数十人、数百人,但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实在不算什么。
当号角吹到最高声时,一杆九游白纛已出现在了城头。元军骑兵们的速度也提了起来,终于开始向唐军冲锋。唐军还在退,迅速抛弃了阵地,退过了壕沟。
元军骑兵冲上前,抢占了火炮、望楼,以及各种攻城器械,欢呼了起来。
“百夫长,还追吗?!”“追!”
于是他们继续向南涌去,而从西面、东面,更多的元军骑兵也赶来渐渐汇成一条汹涌的黑色大江。
九游白纛缓缓出了文明门,忽必烈策马行在军中,身披白色披风,穿金色盔甲。
他不断往前,命令骑兵们继续追杀、歼灭唐军步卒。而他则不急不徐地跟在后面,马蹄每往前走一步都踏在尸体边或血迹上。
仿佛双方士卒们就是在为忽必烈铺设一条鲜红的前进的道路。
就这样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已数不清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忽然,忽必烈停了下来。
“大汗!唐军援军到了·····是李瑕。”
忽必烈并不诧异,平静地等待着士卒们搭起一个不算高的望车,登上去一看,便见到了李瑕的龙旗。
~-
九游白纛渐渐近了,最后竖在了元军阵中,与那杆龙旗对峙着。
风雪愈大。
“忽必烈还是出城了。”
张柔放下望筒,略有些失望。
他是更希望忽必烈据城而守下去,这样的话,打攻城战未必不会比打野战更有利。
现在这情形则是忽必烈的选择,守城与野战他更喜欢野战。
而李瑕预料到了。
“也就是忽必烈,换作辽天祚帝,宋徽、钦二宗,金袁宗,哪个到了敌兵攻到都城时还敢出城迎战的?”
张柔道:“天下人也受够了辽天祚帝,宋徽、钦二宗,金哀宗。”
李瑕放下了望筒,道:“风雪太大,什么都看不清,回帐中看地图吧。”
他与以前有了变化,不再想着亲自冲锋,有种越来越不在乎战场的感觉。
其实不是不在乎,只是更从容冷静了些。
一顶临时搭建好的帐篷中,地图是摆好的,李瑕一进来便拿起兵棋大概摆了一下。
“我们有五万人至于元军出城的兵力,探马暂时还没回来,可以先做个推测。”
张柔也拿起一枚摆了,道:“这是金中都城中出来的三万骑,陛下须小心他们绕到我们后方。”
陆秀夫则是推了推地图上一枚属于唐军的兵棋往这边推了推,道:“张元帅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至少能肯定在张弘道抵达之前元军兵力在我们两倍以上,忽必烈一定会求速胜。”
“我们可以先守,不让元军速胜...“
忽听得远处战鼓声起,接着便是蒙古战歌声隐隐传来。其后探马赶回帐中禀报,听得阵前情况,连李瑕都有些诧异。
忽必烈竟是一上来就要亲自率中军进攻。
而在贺兰山之战时他还没有这样的魄力与决心,这次却是背水一战了。
第1281童 祖宗之荣光
“我祭奠了远处飘飘的大纛,敲响犍牛皮幔成的战鼓。”
战鼓擂动,蒙古战歌再次响起,连地上的积雪也被震塌。
士卒们都张大了嘴巴唱着,消极的情绪随着歌声被渲泻而出,似乎从歌声中汲取到了勇气与力气。
“我骑上黑脊的快马,我穿上皮绳系成的铠甲。我拿起有柄的环刀,我扣好带箭扣儿的利箭,前去拼死厮杀!”“杀啊!”
当战歌唱到最烈之时,令旗往前一指,骑兵们便开始迅速向前冲锋。
这次,最先发起进攻的却是忽必烈的中军。
而奔跑在最前方的则是一支由安童率领的怯薛军。
安童被俘虏、又被交换回来之后,忽必烈表示依旧信任他,予他加官进爵,甚至恢复了他中书丞相之职,只是再没有让安童于身边继续宿卫。
君臣之间并没有深入聊过这个话题,但安童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忽必烈的不信任,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大汗单独待在一起过了。
要重新得到信任很难,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击败李瑕。
因此今日安童不顾一切向忽必烈请命出战。
“我愿为大汗而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像我高祖在野狐岭为成吉思汗而战时一样!”
他是木华黎的四世孙,野狐岭一战正是木华黎率敢死队冲杀进敌方中军。
由安童作为先锋,有很好的寓意。他们都想要再现祖宗的威风·····此时已经是午后,太阳偏西。
元军骑兵从大都城跑到团河,只稍微休息了一会,马匹还有些累。
安童却不管不顾喝令着士卒们驱动马速,以不要命的姿态向唐军的阵列撞了上去。
渐渐地,已经能看持着盾牌站在那的唐军。“撞开他们!立功封万户!”
短促的弩箭、火器交锋之后,安童选择让骑兵保持高速冲撞所带来的气势,直接破阵。
唐军依旧有陷阱、地雷、铁蒺藜、拒马,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元军兵力众多,那些伤亡便显得像只有零星几点。
只要将领们不在乎,能保持军心、阵型,谁管那些在地上嗷嗷痛叫的伤者?
“咴!”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终于杀到了唐军面前,却没能用气势吓退唐军,只好在最后关头勒住战马。
马蹄在雪地里滑了一段距离,积雪飞溅的同时,元骑已经扬起打头锤砸了下去,居高临下“嘭”地砸在唐军的头盔上。
“杀啊!”
长矛从盾牌中刺出来,两军直接肉搏。
元军没有用满古歹战术,没有利用骑兵的优势拉扯、放箭、拉扯、放箭。这种不计伤亡的打法显得很赶时间。
安童在亲卫的保护下也在不断向前,很快就抵达战场的前方。
他跨坐在战马上,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敌方的情形。
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战场,在发现了一名唐军校将之后,他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张满弓,“嗖”地一支射出,正中那校将的脸。
立即便有一队唐军出现了混乱。
这样的箭术即使在蒙古人之中也是少有的。
并非所有蒙古将领都像他一样有最好的箭术老师、最好的弓、最好的战马。
至于唐军,更难出现神射手。
安童被俘虏过,很了解唐军,知道李瑕就喜欢提拔一些贫贱的农夫。
为何?
因为太贫贱了,没见过世面,只要给一点点钱财田地,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去拼命,所以省钱。
而他安童,父系是木华黎,母系是特薛禅,如此高贵的身份,又受到大汗无比的信任,十三岁任怯薛长、十八岁为丞相,怎么可能投降与这些低贱汉人为伍?
但他被他们玷污了。
被俘之后,大汗对他的信任就像是白纸上溅上了泥水。得把这些泥腿子杀光才行。
“嗖!”
安童又是一箭射出,再次有唐军校将应弦而倒。
元军骑兵迅速捉住唐军出现混乱的机会冲入阵中,像是匕首捅进了肉里。
“杀穿他们!”
安童继续向前,寻找着射杀的目标。“嗖!”
一支利箭忽然射来,直射向安童,“叮”的一声钉在他的胸甲之上。
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前方数十步之外有一座小小的望车,有三人正站在望车上向这边射箭。
安童于是立即回了一箭,同时驱动马速,将自己隐于亲兵之中。
“射杀他们!”
元军纷纷向那边射出箭矢,但望车上那三人已躲在盾牌后面,偶尔探头放几支冷箭俱是冲元军中的十夫长、百夫长射去。
安童大怒,干脆身先士卒,冲到了阵线的最前方,他的亲兵们连忙拼命跟上。其它士卒见主帅大旗在前,士气大振,终于杀出一路血路。
“嘭!”
元军骑兵杀过,推倒了那望车,轰然砸在唐军阵中。安童目光一凝,有些惊讶地发现,那躲在望车上放冷箭的却是三个蒙古人,一个断了左腿,一个两条腿都断了,另一个大概也是腿上有伤,正在地上爬着。
前方还有唐军呼喝着冲上来要救他们。“保护箭手!”
“叛徒去死!”
安童大喝一声,亲自上前,马蹄踏在一人背上,手上刀已斩下,砍在另一人脖子上。
“咴哩哇!”
他跨下战马却忽然悲鸣了一声,原是那箭手临死之前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长矛,反手一刺,刺进了他的马腹。
安童摔倒在地的同时,他的亲卫已将盾牌挡在他身前,叮叮当当挡下了唐军刺来的刀枪。
他连忙翻身而起,“嗖”地便是一支利箭重重打在他头盔上,将他头盔打飞,血马上便流了下来。
只见前方两名唐军正拽着剩下的一名箭手往后退,那箭手竟还不忘向他射上一箭。
“杀过去!”
战到此时安童杀红了眼,仿佛找到了当年野狐岭木华黎下马步战冲锋在前的状态。
他相信祖宗在冥冥之中护佑着他今日要再现一段传奇。“噗。”
“噗。”
安童一路向前杀过去,砍杀着敌人,不时也挨上一刀,却并不觉得痛。
今日,他将是大汗射向李瑕的那枚箭簇,冲锋在最前。
他身后是三千敢死队,敢死队后面则是一万怯薛,再后面则是大汗的中军,以及十万大军。
前方一个高大的唐军士卒倒了下去,同时也有一名亲卫倒了下去。
在后面的亲卫补上前之际,安童忽然于血泊中看到了一顶帐篷。
“那是·····李瑕的帐篷?”
再抬头一看果然见一杆龙旗竖在那里。
安童激动了起来,吼叫道:“李瑕就在那里!杀过去!”
“杀过去!”
有元军士卒抢到安童身前。
他此时才想起来转过头看一眼,但一转头却是愣住。
三千敢死队竟已只剩不到七百人还跟在他身边,不知何时起,他们的队伍已经被唐军切割、包围。
“快,把我的大旗竖起来!李瑕就在前面······”
混战之中,有元军士卒抬头一看,看到了那杆已经竖在龙旗不远处的安童的将旗,他不由振奋了许多。
但若将视线一点点拉远,可以看到他们这三百人已经陷入了唐军的包围,往南距离安童还有五十余步远,而往北百余步,则是另外几百陷入包围的元军。
在整个五万余人的唐军大阵当中,他们这支原本有三千人的敢死队像是伸入虎口的手,已被咬成了四五段。又像是有石子在湖面打了个水漂,漾起了四五圈涟漪·····然后慢慢消失。
他们并不知道,在自己冲进了唐军阵中之后,唐军已经迅速补上了阵型上的漏洞,使得后续的元军骑兵并没有杀进来。此时双方依旧是摆着两个方阵对战,以箭矢对射。
忽必烈亲自压阵,距离唐军已仅有五百步。
他也看到了安童的旗帜,之后回过头向西面看了一眼,风雪之中并没有看到太阳,知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天一黑,就是最考验军心士气的时候。
若是元军士卒们认为今日已经不能够击败唐军,心气一泄,攻势便要松下来。
那唐军必然会歼灭掉安童的三千敢死队,今日就是小败了,明日以后越来越多的唐军会赶到战场,局势就会越来越糟。
然而,忽必烈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办法阻止士卒们泄气也阻止不了天黑。
只能趁着天黑之前创造出更大的战果。
于是他迅速下令,催促各部尽快包围唐军。
如此,更多兵马便绕向唐军的左翼、右翼、后方,双方交战的阵线多了,战事自然更有效率。
唯独就是这样一来,元军的阵型也就薄了许多。
做完这些安排忽必烈闭上眼,不再去看战场,而是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幽燕战场的形势,判断唐军张珏、张弘道、刘元礼等部的位置。
“大汗。”
有人开口打扰了忽必烈。
睁开眼一看,却是如今的怯薛长,月赤察儿。
月赤察儿是蒙古开国四杰之一的博尔忽之孙。他父、祖都为大蒙古国战死,因此他也是从小就随侍在忽必烈身边。
“大汗,我愿领兵上阵,为大汗取敌酋首级回来!”
忽必烈淡淡看了他那皮肤光滑的脸蛋一眼,道:“你为本汗背弓囊并宿卫左右,功劳不小。不需要像你祖父当年那样先登陷阵。”
月赤察儿还想说话,却被忽必烈冷冷的眼神阻止了。
安童被俘虏过,有必死之心,或许还可以破局。但其他将领是什么德性,忽必烈心里如何会不明白。
全是功勋之后,全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
忽必烈并非是不想再派一支兵马破阵直指李瑕军中,但如今还能打硬仗的猛将,连他也挑不出几个了。
而仅这几句话的功夫,天光似乎又暗了一些…………
第1282章 一步之遥
天色虽然还没暗下来,唐军营地里已点起了篝火。这能给士卒们一种马上就要天黑的感觉。
今日唐军在守,会觉得只要咬一咬牙就能撑到天黑。而元军主攻,一旦觉得天黑只会想到“今天攻不下了”。
甚至,营地中央已经支起了锅,开始造饭,有一部分唐军正在匆匆进食,准备替换那些还在鏖战的同袍。
忽听得有哨声响起。“元骑绕到后方了!”
很快,中军大帐前的令旗便摇摆起来。
孔仙按着刀大步出了帐篷,吼道:“都吃饱、歇够了没有?!能不能再战了?!”
“能!”“战、战!”
士卒们连忙把粮食往嘴里塞了,还没完全咽下去就响应起来,声音含糊不清。
“走!”
孔仙这支兵力昨夜还在攻文明门,伤亡最重,今日又一路撤到这里。此时才刚刚收治了伤员、略作休息,马上便列阵,准备迎击绕到后方来的元军。
“大帅,伤裹了?”
“裹了。”孔仙道:“你们知道刚才陛下与我说什么吗?”
“嘿,大帅这不说笑吗,那我们哪能知道呀。”
孔仙脚下步伐不减,回头用下巴指了指北面那杆安童的将旗,讥笑道:“什么乳臭未干的小畜生,也想杀到陛下跟前。”
“陛下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陛下说,'孔卿当年率将士守蜀,利镞穿骨,铁刃入面,尸填岷江两岸,血满云顶之城,虽艰难险厄尚能破虏,今虑安童一小儿哉?'”
“大帅,什么意思啊?”
孔仙本是文官出身,却领兵快二十年了,说话时既能文绉绉地把李瑕的原话修饰一下,也能时不时骂几句粗口。
“安童一个娇滴滴小儿,与我们血战成军的蜀中男儿怎么比?别鸟他,陛下就是故意放他进来吞掉的。我们守后面就行。”
“那攻后面的又是哪个?”
“兀古带,一个蒙古宗王。”孔仙道:“也是个娇滴滴的废物。”
~-
大帐中,孔仙奉命离开之后,张柔移动着地图上的兵棋,道:“忽必烈下本钱了。”
这指的是忽必烈把大军都派上来,那显然是不打算战到一半退兵。
李瑕不想让忽必烈退回草原,见此情形稍安心了些。“北伐以来,他一直在收缩兵力。今日终于肯把阵线拉长一点点了。”
“陛下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便也给陛下一个击败他的机会。”
“朕给他的是假象。”李瑕看向霍小莲,道:“去把安童的人头拿来,天黑之前,让元军看到安童的旗帜倒下。”
“喏。
霍小莲二话不说便领命而去。
张柔却是抚须道:“与陛下打个赌如何?老臣赌霍将军去晚了。”
“贾文备能战吗?”
此时围攻安童的正是张柔麾下的贾文备部,故而李瑕有此一问。
“必然比安童能战得多。”张柔道:“这些蒙古勋贵早已不打仗了,这前二三十年的仗都是汉军在打的。”
太在乎。
李瑕目光又落回了地图上,对谁能歼灭安童之事并不是
之前蒙元国力强盛,世人多称赞忽必烈用人不拘一格,慧眼拔擢十三岁的安童。
但在贺兰山之战真见识过这些怯薛将领的战力之后,李瑕便明白了,忽必烈用安童、玉昔帖木儿、伯颜等等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慧眼识珠,而是出于不自信。
忽必烈对自己这个“大汗”之名不自信。
他争大汗时并不名正言顺,蒙古开国四杰家族担任怯薛长的兵马都归了阿里不哥,所以才从四杰的家族里挑出与自己最亲近的几个孩子委以重任。这是为了向蒙古人表明四杰支持他。
同理,一见伯颜就拔擢为相,是为了表明旭烈兀对他的支持。
至于这些人的才能如何?
在李瑕看来,大部分都是风口上的猪罢了。
现在,他要让这风停下,看看有几人掉下来。
安童瞪大了眼,看到李瑕的大帐越来越近。“杀过去!”
他嘶声大喊着,但并未再亲自冲锋,而是亲自举着自己的将旗。
他要在天黑之前把这杆将旗推到李瑕面前,或者逼得李瑕向后移营。
这样一来,元军就能够士气大振,将士们就会明白离大胜就只有一步之遥,等到天黑时也不会泄气。
哪怕挑灯夜战,也要在唐军增兵之前歼灭李瑕的中军。“射杀他们!”
前方忽然响起了唐军将领的大喝。随即箭矢便如雨落。
“安童!”有唐军用蒙语大喊道:“你已经中计了,我们故意放你入阵,好包围你。你已经第二次被俘了,要是还不投降,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
“中计了?”元军不由惊慌。
“你们小瞧我了!”安童吼道:“放我入阵包围我?好啊,这会是你们犯的最大的错误。”
他奋力将手中的将旗举得更高。
“勇士们!我们离李瑕只有不到两百步,到了由我们带来大胜的时候了,杀啊!”
他呐喊一声向前猛冲。“杀啊!”敢死队纷纷跟上。一步,两步安童跑动时血不断从他的手臂上流出来,他感到力竭,感到要扶不住那旗杆了。
但想必当年木华黎亲自冲锋时只会比这还要艰难。
凭什么在钓鱼城宋军能斩杀蒙哥汗,凭什么李瑕能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
今天就该轮到他安童了,因为木华黎与成吉思汗在长生天上看着。
二十步,二十一步·····
安童的将旗还在前移,离李瑕的龙旗越来越近。这画面落在忽必烈眼中,连忽必烈也有些震惊。
他没想到,安童这个孩子有这般坚毅,竟真能冲到离李瑕这么近的地方。
元军中已有许多人欢呼了起来。士气高涨。
那么······
忽必烈再次看了看天色,反而开始期待天早点黑下来。
既然安童还在前进那在天黑之前,他的旗帜没有倒下,勇士们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安童还在向李瑕冲锋。
士卒们的信心很重要。--
右翼战场上,乃颜抬起望筒,喃喃道:“他该射杀李瑕。”
“大王,安童射杀不了李瑕。”
“但他可以让双方士卒都以为他射杀了李瑕。”乃颜神情有些嘲讽,道:“看来,我小瞧了他。”
不得不说,今日安童有些让乃颜刮目相看了。
战场上一旦有友军给了惊喜,这种激励作用十分不凡,让人感到胜利的希望似乎大了些。
乃颜当即下令道:“吹号,冲锋!”“哞··....”
绣着十字的大旗也在往前,以牵制唐军,为友军创造更大的机会。
--
二十七步,二十八步··一颗手雷落在安童面前。“嘭!”
惨叫声传来,却是有几名元军士卒挡在了安童面前,被炸倒在地。
有细碎的铁片钉进了安童脸上,打得他满脸是血。“拦住他们!”
“快!拦住他们···....”
前方,唐军不停在大喊着。
安童却是狞笑不已,继续往前。
天就快要黑了,他虽然没能真的破阵冲踏进李瑕的大帐,却打乱了唐军的计谋。
显然,这一战他打得比唐军预料中好,越是如此,唐军士卒越容易吃惊,就越容易出错。
反之,他则会更自信、更冷静。
安童已经能够冷静地判断出唐军的布置,是把川蜀、关中来的兵力安排在前线,靠近大帐的则是河北的汉军降兵。
而汉军降兵的战力显然要弱上一些。这就是李瑕的第一个疏忽······
“噗。”
前方忽然有长矛斜斜地刺过来,恰是刺入人喉咙的角度。
同时有唐军将领大喝道:“阵型乱了!几年没打仗连杀人都不会了吗?不许退,齐刺!”
“剌!”“噗噗噗噗噗噗。”
安童眯着眼看去,只看贾文备策马赶到阵前,正在挥鞭大喝。
唐军则重新调整了一些阵列。“杀过去!”
“刺。”
没有再抛手雷,没有再放箭,也不再大喊大叫。唐军冷静下来做了调整只不过是排得更整齐了些,进攻更一致了些,气氛更平静了些。
但,竟是简简单单就拦住了这些元军敢死队的去路。
长矛以准确的角度刺进喉咙,每次都是一排同时刺来,元军士卒想要挥刀去挡也来不及。
“杀了他·····”
安童还在呐喊,“噗”的一声,喉咙被开了口,声音便漏了风。
他还想努力撑住手中的大旗,却已止不住它缓缓倒下去。
抬眼看天,天色竟还没有完全黑下。
但至少,他向大汗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木华黎的子孙,没有背叛大蒙古国·····“噗。”
又是一阵闷响更多的尸体倒在地上。
贾文备策马上前,一脚踹倒那还在摇晃的将旗,抬刀斩下安童的头颅,自语着骂了一句。
“冲了三十步,还狂得没边了·····废物。”--
“吁!”
乃颜猛地勒住了缰绳,再次掏出望筒向前方看去,发现仅仅几息的工夫,安童的旗帜竟已倒了下去。
“额秀特,这么快?”
偏偏乃颜已下令冲锋,他遂移动望筒看向忽必烈的方向,心中思量忽必烈还打不打算夜战。
没多久,便听得北面的号角越来越响,正是继续夜战的命令。
“别不是忽必烈故意的,骗我下令冲锋。”乃颜心想道。
再一想,连安童都能差点杀穿李瑕中军,他咬了咬牙,心一狠,还是继续向前冲去······
第1283章 信徒与王子
唐军右翼。
主将茅乙儿抬头看了一眼乃颜那绣着十字架的旗帜越来越近,招过传令兵,交代道:“去告诉各个统领,别看元军喊得凶,但骑兵每次奔跑过来并不直接冲阵,是想要吓乱我们的阵型,或吸引我们的将士去追他们,都不要中计。该守住阵线的守住,该歇的先歇,下半夜再轮替,夜还长。”“喏。”
传令兵纷纷跑去传口信,心里其实觉得将军有些啰嗦了。
但茅乙儿打仗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要反复交代清楚。这些年他守着潼关,但凡有一点疏漏就有可能让敌人危及关中,因此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派人传令还不够,茅乙儿还亲自登上不同的望车,观察战场上的情形。
他的长相不比军中别的大将那么有威严,时至今日依旧黝黑,像个农夫,因此士卒们并不害怕他。见他路过,纷纷打起招呼来。
“将军,怎么还没轮到我们杀敌?”
“那才好,说明敌人还没冲破前面的防线。”茅乙儿道“别急,有的是你们杀敌的机会。都放松些,别绷太紧了,保持体力,关键时候投入战场。”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见一个文官正在与几个校将说话,内容也差不多是这意思。
“野战不比守城。我们以前守潼关,兵力在城头铺开,每个人都能打到敌人,但野战得讲阵型。元军现在声势大,其实只派了不到一半的兵力在攻打我们,等到下半夜,我们战得疲惫了,剩下的骑兵才会开始冲锋。而且他们现在消耗的都是马匹的体力,到时还能换马······”
茅乙儿走过去看了一眼,见是自己的军中参谋,名叫陈虞之。
陈虞之原是宋国的读书人,几年前从江陵辗转投奔到关中。陆秀夫曾称赞他才华横溢,若在宋国必可高中进士陈虞之却言只愿投身恢复中原之大业,因此便被安排到潼关学习处理军中事务,渐渐成了茅乙儿的参谋之一。
“将军。”
“陈先生。”茅乙儿颇客气地唤了一声,转头便骂了麾下将领们一句,“叫你们保持体力,一个个听不懂是吧。”
“是我怕将士们太紧张,跑来多说了几句,夜战毕竟不好打。”
陈虞之起身,跟着茅乙儿往前走,穿过阵列,走到了离前线最近的一座望车,再次观察着战场。
只见元军骑兵正在唐军的阵列前绕着圈跑动,不时放出箭矢。
短兵交锋的有,但并不多。
“右翼的情形和正面不一样,我们的防守压力要小得多,可见乃颜还没到不计伤亡也要取胜的地步。
茅乙儿点点头,目光盯着战场,道:“不怕陈先生笑话,打这仗,我其实也紧张得不行了。”
陈虞之讶道:“将军缘何紧张?”“对面是蒙古宗王,那可是宗王。”
“将军栉风沐雨,镇守潼关数年使蒙人不能入关中一步,战功赫赫,岂会怕一个纨绔?”
茅乙儿道:“什么战功赫赫。我刚从军的时候,一个蒙军百夫长都能吓死我。那年陛下攻成都,斩了一个宗王,那可是天大的事,我哪想过有一天要单独和一个宗王对阵。”
“可在我眼里,乃颜根本不配与将军相提并论。”
茅乙儿不答,依旧注视着前线的火光,眼神微微闪光,其实有些赧然。
陈虞之望了阵前一会,又道:“我送将军一首诗吧?”“诗?”
茅乙儿一愣,感受十分奇怪。
他以前逃难的时候、刚成为小卒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读书人的尊重,且对方还要送首诗给自己。
他如今算的上是出人头地了,但因出身卑微,面对旁人时常常容易在心里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陈虞之略略沉吟,正要开口吟诗。忽然,前方元军的号角声变了调子。“他们要冲锋了!”
茅乙儿大喝一声,下令全军严阵以待。
看来乃颜的耐心并不多,只袭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觉得唐军已经疲惫了,可以冲锋了。
元军终于舍得付出伤亡,冲到唐军面前,齐齐挥动打头锤。
“把盾牌都举起!长矛!”
战况一旦紧张起来,茅乙儿登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身上那些卑微感瞬间消失,终于流露出了将军的霸
“把本将的旗帜竖高些,叫兄弟们看到敌骑就是撞过来我也不退!”
战场上的篝火熊熊,将周围的积雪融化,也照亮了那些趁夜厮杀的士卒。
一辆望车被推到了离战场三百步的地方,乃颜翻身下马,登上望车。
马薛里吉思也跟了上来道:“这样打的话,只怕要损失很多勇士。”
“我的祖父是诸王之中第一个支持忽必烈称汗的。”乃颜自顾自地说道,“他的选择使得东道诸王有了更大的权力。你知道吗?每一次汗位之争,我祖父都选中了对的人。”
“天主庇佑。”
“但我们做不到每一次都选对,汗位之争太频繁了。”乃颜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忽必烈与李瑕之间我只能选忽必烈。好在只要赢了,我会代替移相哥成为最有权势的宗王。”
说完,他有些紧张兮兮地凑近了马薛里吉思的脸,又道:“李瑕说十一月初三总攻,那最晚到天亮之时,唐军一定会全军赶到战场。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取胜,为我祈祷,法师。”
“我会将大王的告解传达给天主。”
马薛里吉思马上便划了十字,闭上眼开始祷告。见此情形,乃颜便心安了许多。
在他头上,绣着十字架的旗飘扬着,仿佛他是带着上苍的旨意来击败罪孽滔天的敌人。
大都城北。
张珏拿出一张图纸又仔细看了一会,眼神中透出沉思之色。
良久,浑身是血的刘金锁赶来,道:“大帅,趁夜攻破这大都城吧!听说陛下已经在与忽必烈决战了,我们得快点杀过去。”
“你听谁说的?”
刘金锁挠了挠头,道:“明显城里的骑兵少了很多。而且陛下说了,十一月三日总攻忽必烈。”
“别急。”
“那大帅在想什么?”
张珏道:“我在想,前方多了一堵城墙。”
那是元大都城中偏北的位置,有一道土墙,把整个城池分成了“日”字,正好挡住了唐军的去路。
“这城墙不是一直在那吗?”刘金锁道,“我一进城就看到了。”
“但图纸上没有。”
刘金锁探头看了看张珏手中的图纸,道:“那不是很简单吗?张柔的图纸上没有可见这堵墙是后面建的。
张珏道:“谁建的?建了多久?是以何法建造?”
“这重要吗?我们要是攻不过去,就从城里绕出去偷袭忽必烈。要是能攻过去,我愿第一个冲锋,炸了它。”
“等等。”“等什么?”“等消息。“什么消息?”
“这土墙谁建的,建了多久。”
刘金锁不由重重一拍脑袋,心中暗想也许自己真是个大傻子。
~-大都城南。
那木罕大步走进汗帐,目光看向那个属于忽必烈的位置。
他想了想,最后走上前,缓缓坐了下来。
莫名有了一种舒坦又安心的感觉,他不由闭上眼,叹息了一声。
如今忽必烈已出城迎战李瑕,却命他守着大都城。在他看来,这正是忽必烈有意把汗位传给他的明证。
待听到帐外传来了脚步声,那木罕才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才坐定,已有几个元军将领赶了进来。“大王。”
“唐军攻到哪里了?”那木罕冷着脸问道。
贺仁杰应道:“我们已经把唐军拦在新墙外面。”
那木罕道:“记住,在父汗击败李瑕之前。不能让张珏占城,也不能让他去支援李瑕。继续守,随时来报。”
“是。”
“你们几个先下去。”
那木罕指了指帐中的汉军将领。
等他们都退下去,帐中便只剩下蒙古人,那木罕起身将他们聚到自己面前,开口,声音低了许多,显得有些神秘。
“你们有没有想过,唐军为什么能那么快就攻破安贞门?”
“因为他们有火器?”
“他们对城门、城楼、驻兵的各个位置都很清楚,所以才能在炸了城门之后及时赶到关键位置。”
“那是张柔给了李瑕大都城的图纸?”
“不止。”那木罕道:“城中一定还有人在配合唐军。
“大王是说谁?”
“不知道,但一定就在那些汉臣当中,很可能还不止一个。父汗临行前告诉我,只要发现不妥,立即诛杀叛徒。”
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
“可是,大汗的意思·····”
“父汗也已经信不过他们了,所以把他们全都聚在中书省。”
其实忽必烈的意思是,如果这一仗战败终究还是要退回草原的,那些汉臣自然不能再留给李瑕,到时无非是若能带便带,若不能带便杀了。
既然有了这个意思,那木罕便不惧动手杀人,为争汗位提前扫除障碍。
他眼神中寒光一闪,道:“现在大敌就在眼前,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地去筛查了。依我的意思,该把那些汉臣全都杀光,以绝祸患。”
第1284章 未杀错
中书省。
这是一座新建的衙门,就座落在宫城南边。
如今战乱一起,大元朝中的大部分汉臣都被召集在这里,参谋战局、安排后勤,直到忽必烈出城决战,他们才稍稍歇了下来。
入夜,郝经很早便在公房中铺了被褥,躺在那仿佛睡着了一般。
“笃笃笃。”却有敲门声响起。
“郝公,该是还未睡吧?”
郝经一听声音连忙翻身而起,拉开门一看,外面站的果然是姚枢。
姚枢前两年因不满忽必烈任用理财之臣剥掠百姓,因此被忽必烈暗贬而失去了实权,已经有许久未曾露面。这次却同样被召到中书省来。
“姚公。”
“诸人之中,唯有你最是安心啊。”姚枢进了公房,端坐,抬手示意郝经不必点灯。
郝经苦笑道:“近年来,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下事也不以我等之意志而改变。”
“是啊,我等求中原不亡,而金国灭。我等助蒙元行汉法,而汉法自兴。忙来忙去我等俱是错的。可笑,可笑啊。”
姚枢拍了拍膝盖,显得有些萧索,又道:“还有桩更可笑之事,当年我曾写信劝唐帝归降,称我大元皇帝'以天下为度,恢弘正大,不限中表,不颇不挠,心乎生民,不心乎夷夏',字字句句言犹在耳。至今思来······不得不感慨唐帝之坚毅。”
郝经颔首道:“回首十年之前,谁又能想到能变化至此地步?”
“大道之难,难于青天。唐帝之作为,如开天辟地。”
郝经沉默了片刻,往前俯身,低声道:“唐帝说的是”没那么难,只要敢去做。凡同胞齐心,则中华必兴'。”
姚枢闻言,呆滞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好锐气,可惜金亡之时他尚未出世,如今老夫却已老了啊。”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郝经便道:“姚公,为时不晚。”
姚枢不由朗笑,连连摆手。
“你莫要以为老夫是怕死、眼看局势不好了连忙望风而降。”
“姚公当然不是这般······”
“你听我说。”姚枢道:“我错了便错了,不会苟且偷生。已错了一辈子,到头来再易节改志,徒传为天下笑柄。我今夜过来,不为归降。”
“那是?”
“胜负已定,该少死些人了。”姚枢叹惜道:“大元至此地步,再战下去不过徒伤人命,毁了这城往后犹需再费人力物力来建,伤了士卒往后犹需再征召,不如早些了结,让唐帝留存兵力早征宋国,使四海早日一统,百姓早日太平。”
郝经问道:“姚公了解战局?”
姚枢伸手在案上划了两下,道:“张珏早一日克城便可早一日前后夹击,击败元军。”
“姚公有法,可让唐军尽快克城?”
“城中守将贺仁杰与老夫有故,老夫或可劝他。”姚枢道,“然而需要唐帝给他一个承诺,郝公可有?
郝经笑了笑,道:“那姚公找错人了······”
突然,“嘭”的一声,外面响起了踹门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郝经连忙起身,匆匆赶到门边,对着门缝往外一瞧,正见几个元军冲进中书省大院,逢人就砍。
顷刻之间,这个衙门已成了血海。姚枢则已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君臣一场,到头来迎来的是这样屠刀相向的结局······
--元军阵中。
有探马迅速赶到了忽必烈身边,禀道:“大汗,移相哥大王发现张弘道正率骑兵赶过来,在南圈附近阻住了唐军骑兵。”
“告诉他,不需要他击败张弘道,只要能让唐军无法赶到主战场就是大功。”
这样平阔的地形,李瑕的兵力布置本来就瞒不过忽必烈,双方并不能拼奇兵,只能把胜败交到各自的将帅手中。
忽必烈对乃颜、那木罕、移相哥这些人信心并不是很大,所以只要求他们牵制住唐军。
他则要亲自在主战场上击败李瑕。但五万人是不可能杀光的,只能通过鏖战使他们崩溃。唐军远道而来,辎重线长、粮草少,尤其是士卒不耐寒,是有被击溃的可能。
这需要时间,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三天。
乃颜、那木罕、移相哥只需要在三天内不败,胜利就能属于大元。
--
“陛下,张弘道元帅传信来了,在南围附近遭遇了移相哥的兵马,难以及时赶到战场。”
与此同时,李瑕也收到了信报,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对他而言这是预料之中的事,这样的地形,他的兵力调动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忽必烈。
但他对他麾下各部都有信心,认为总会有那么几部唐军将会击败元军,使这一战形成优势。
就好比贺兰山一战,皮丰愣是阻住了张弘范、许魁及时赶到三关口,成了唐军反败为胜的关键。而在燕京之战,这样的局部胜利肯定会更多。
因为他麾下才是一个个从战场上成长起来的将领。
毕竟,要像木华黎、博尔忽、速不台等人一样擅仗,得在最艰苦的战场上成长,而不是成为这些人的孙子、曾孙子。
现在,李瑕只需要维持住这个主阵,等待那场局部胜利就够了。
--
夜越来越深。
“茅将军,陛下问你右翼还能不能守住?”
“能!”茅乙儿喊道:“元军休想从我这里破阵!
陈虞之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向那信马反问道:“中军战况如何?可需要右翼支援?”
“不必,右翼守住便好。”
“请禀报陛下,乃颜很可能是第一部溃败的元军!”“好!
待那信马返回,茅乙儿一边紧张地盯着战场,一边道:“陈先生,你胆子真大,敢给陛下传话。
“及时汇报战场形势,有何不敢?”
“曲水旺!快补上去!”茅乙儿已大喝着下令抬起令旗亲自摇晃起来。
虽没有时间再与陈虞之闲话,他脑子里却也在想乃颜很可能第一个溃败的事。
问题是眼下分明是元军攻势正猛,哪会有使乃颜溃败的契机?
~~大都城。
“姚公,这边·····快走!
姚枢不停喘着气,终究还是跑不动了。
他扶着柱子,推了推郝经,道:“别管我了,你走吧。”
“姚公,就在前面了。”
“你走,老夫未必会死,君臣一世,陛下未必会杀我。
“不。”郝经道,“若是他战败要退了,定先杀尽我等。若他对我等已不再信任,亦必杀我等。
“陛下还未疯,该知未必是汉臣便会叛他,你走,陛下不会动我······”
“姚公错了。”郝经语速加快,道:“汉臣们确实有很多归附大唐了。”
“什么?”
“我说,姚枢今夜找错人了,若想要陛下的一句保证,该找更隐秘、更有用的人。”
“你是说,金莲川幕府中还有人叛了?”“就在······”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踹门声。郝经连忙扶着姚枢继续逃。“在那里!”
然而,已有一队元军从回廊那头出来,提着刀就向他们冲来,对比姚枢那慢腾腾的速度,快得惊人,须臾就冲到他们身后,挥刀便斩。
“嗖。”
忽有一支箭矢射来,正中那元军的面颊。
郝经死里逃生,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的墙头上已出现了一队人,连忙道:“姚公快看,就在那里。我们逃过去便可。”
姚枢则是再次愣住了愣愣看着城头出现的一人······--
汗帐之中,听说了今夜中书省的变乱之后,已有不少人赶来劝说那木罕。
“大王这么做,错杀了多少有功之臣?到时大汗回来,要我们怎么解释?”
“大都城还是需要汉军们守卫,这种时候大王屠杀汉臣,万一引起军心变动。”
那木罕冷着脸听着这些,心中认为这些蒙古重臣只怕是因为支持真金的儿子,才会跑来抱怨。
只是这件事他确实是出于私心,此时也搬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正在此时,汉军元帅贺仁杰匆匆赶来。
贺仁杰虽也是汉人,但是忽必烈的宿卫出身,如今又手握兵权,因此那木罕并不敢动他。
一见他赶来,立即便有人上前安抚道:“贺元帅来了,可是因大王错杀汉臣一事·····”
“大王没有错杀。”贺仁杰道。众人一愣,连那木罕都有些惊愣。
贺仁杰道:“那些汉臣们确实是叛了,可惜大王杀晚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了?”
“刘秉忠。”贺仁杰道:“刘秉忠把城中新墙···忽然。
“轰!”
远远的有雷声传来,汗帐中众人转过头,神情俱已煞白。
“这······刘秉忠做了什么?”
第1285章 两都之规划者
当一扇院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姚枢目光看去,只见刘秉忠正站在那,手提一柄刀,刀刃还在往下滴血,血还沾到了那身玄色的僧衣、僧鞋上,给人一种禁忌之感。
“刘公,你这是做什么?”“恢复神州。”
刘秉忠短促地应了一句,扶着姚枢便匆匆往里走。
再看这座小院,却见窦默、许衡、王恂等人皆在,有人神色镇定,却也有人脸上的诧异之色尚未消逝,显然也是才得知刘秉忠叛了。
来不及细述,众人已匆匆穿过了中书省衙门的后院,进入一个仓库。
刘秉忠抛开手中单刀,上前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用力一推,里面竟是一个暗门。
暗门后则是一条窄道,走过窄道到了另一扇门前,拉开来,众人便发现自己已身处御史台衙门。
“城中竟有这般秘道?”
“毕竟是我主修的大都。”刘秉忠并不讳言,转头又四下一看,“稍歇一会吧。”
姚枢被扶着坐下,转头见暗门已经被关上,而元军暂时还没追杀过来,连忙缓了几口气体会着这死里逃生后的心情。
侍奉了忽必烈大半辈子,今夜君臣恩尽,不免又是一阵迷惘。
稍歇了片刻,众人从侧门出了御史台,眼见是一条寂静的小巷,巷子两边俱是高墙,并无行人。
城中已经出现了混乱,这里便显得如净土一般,还是多亏了刘秉忠对大都城了如指掌。
“南面城墙附近元军众多,我们将向北,与张珏元帅汇合。”
忽然,远远地传来了轰隆声,像是天边在打雷。姚枢不由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姚公不必担忧,这正是张元帅攻破新城墙了。”刘秉忠道,“建新墙之时,我便预留了空墙,一炸便塌。
“刘公是何时归附唐帝的?”
“换俘之后。”刘秉忠道,“元廷以张柔将贺兰山之战时被俘的宗亲贵胄们换回来,其中便有说客。他们······说服我了。”
姚枢默然,知道这“说服”二字听来简单,刘秉忠却必然心中挣扎过。
因为他也是这样。
他们这代人,一辈子都在面对着大义与现实作选择。只希望这是最后的选择吧······
小巷走到了尽头,只听得前方的爆炸声越来越响,喊杀声越来越大。
“进国子监,快。”
国子监还没有建好,里面并没有人,一片漆黑。
刘秉忠径直将一众汉臣带到大堂,长舒一口气,道:“便在此等着即可待张元帅占据大都、与陛下汇合之后,我等前往伏迎······天子,即可。”
话到后来,他语气低沉下来。
但也只是片刻,他马上又恢复了干练,安顿好众臣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国子监。
这座大都城他最熟悉,故而他还得要去见张珏,帮助唐军以最快的速度取城,减少百姓伤亡。
出了国子监,夜风吹来,带着些刺鼻的硝味。刘秉忠深吸一口气,像硝味更浓的方向走去。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旁边传来。
“吁······谁在那里?!”
刘秉忠转过身,却见是爱不花已策马赶了过来,手持火把往他这边照了照。
“是聪书记······是刘秉忠?”爱不花大喝道:“别让他逃了!”
其后,他还向国子监看了一眼,喝道:“搜,那些叛徒一定在里面!”
“嗖”地便有利箭向刘秉忠射来,有侍从纵身一扑挡了。
“刘公快走!”
射来的箭矢更多,刘秉忠却并不跑,反而迎
着爱不花走了两步,喊道:“赵王这是做什么?可否听老夫一言?”
见他不逃,爱不花抬手止住士卒放箭,示意活捉,道:“当我不知吗?你背叛了大元!”
“局势至此,赵王要为大元殉节,可想过汪古部的部民们?”刘秉忠伸手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从,十分坦荡地站在爱不花面前,道:“当年汪古部为金国守边,岂非背叛了金国,转投了成吉思汗?”
“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想劝降我?难道忘了我是大汗之婿!”爱不花大怒。
“赵王更是汪古部之首领系五万户牧民之命途。”
“李瑕还没赢呢,你们这些汉臣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正是因为唐帝还未胜,而汉臣皆望风归附,可见人心已定,天下大势已明朗,今夜乃最后时机,再不顺从天意,悔之晚矣…………“
刘秉忠说到这里,已有元兵上前摁住了他。
爱不花下令将他带走,目光已转向了国子监。
“赵王。”刘秉忠任由他们摁着,又道:“你只怕还不知道吧,唐军北路军主帅杨奔,已兵临开平城下。”
“什么?”
爱不花这才回过头,道:“不可能,我安排了兵马驻于阴山,杨奔怎么可能抵达开平?”
“草原广阔,唐军为何一定要走阴山才能到开平?”
“漠北严寒,他的士卒怎么受得了?”
“汉家男儿既能到狼居胥山,为何不能绕过阴山?”
“我的兵马会拦截他们,我们的马更快。”
刘秉忠目光深沉地看着爱不花,道:“赵王,你如何能确定他们还忠于你?局势至此,他们可不是黄金家族的女婿。”
爱不花愣了一片刻,其后摇头道:“我不信,大汗没说过此事。”
“此事并非秘密,元主早便收到了信报,但他心思深沉,并不告诉众人。”刘秉忠意味深长道:“旁人不知无妨,可赵王你呢?因你不能守阴山而使开平城失守,他岂不迁怒于你?你可忘了月乃合之死?”
“你怎么知道?!”
爱不花不由震惊。
他惊的是刘秉忠知道月乃合并非死于马匹失控的意外。此事他有怀疑,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刘秉忠却不答,道:“不妨再告诉你一桩紧要军情,居庸关还在元军手中。”
“怎么会?”爱不花再次惊讶。
他脑子并不傻,但在刘秉忠面前就是显得十分愚蠢。
“试想,若唐军已攻克居庸关,今日便该有先锋兵马赶到才是。为何没有?因为这消息本就是假的。”
“可大汗为何要说这种假消息。”
“为逼诸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然居庸关重镇,乃元军主力唯一退路,可谓蒙元之命脉,岂能轻易失守?”
“你是说······居庸关还在,我赶回汪古部还来得及?”
刘秉忠颔首,道:“若不愿降,先回汪古部静观局势,亦不失为两全其美之法。”
爱不花不由陷入了沉思,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以他对忽必烈之忠诚,实在没有想过背叛,今夜的动摇是突如其来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时间就在这样的犹豫中一点点过去,忠诚还在经受考验。
杀喊声已传到了不远处,城中火光愈盛。刘秉忠心中渐渐着急起来。
他急切地想赶去见张珏,以确保今夜占领大都城能减少伤亡与损失。
“赵王若不信老夫,往汗帐翻阅战报便知。“你叫我去做什么?”
爱不花还在犹豫,忽然见夜色中有寒光一闪。
他反应很快,迅速闪身便躲。
“噗。”“噗。”
那两支弩箭却并非是射向他的,而是射中了正摁着刘秉忠的两人。
与此同时,刘秉忠就地一滚,巷子那边立刻有唐军冲出来,同时,屋顶上出现了许多声音,抬起弩指向爱不花等人便射。
“唐军来了,走!”爱不花连忙勒马便走。
刘秉忠此时才爬起身来,竟是丝毫不见狼狈模样,镇定地拍了拍衣袍,向赶来的唐军校将拱手,道:“请引我见张元帅,我可助他控制宫城。”
“正是大帅命我来接刘公。”“多谢。”
刘秉忠走了两步,回头向爱不花奔逃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微叹。
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可惜那年轻人不听。不顺天意,悔之晚矣。
--“驾!”
爱不花策马赶到宫城附近,本欲翻身下马,略略犹豫却又加了一鞭,径直策马奔了进去。
宫城墙里还没太多建筑,主殿才建了轮廓,后面便是忽必烈的金顶大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赶进汗帐,只听到那木罕还在那滔滔不绝。
“我早便说了,该把那些汉臣杀光。如果我从哈拉和林赶来的时候就杀了他们,现在局势也不会成了这样…………”
明显。
虽然没有直说是忽必烈做得不对,但话语里的意思也很
因此,当有人直接闯进来之时,那木罕吓了一跳,待见到是爱不花才放松了些。
“城北局势怎么样了?”
爱不花上前两步,道:“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那木罕忽然警惕起来,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宿卫拦住爱不花。
爱不花一愣、低头想了想,解下佩刀丢在一边,又脱下狐裘示意自己没带武器。
“我真有要事与你说。”
那木罕这才屏退旁人,却也不与爱不花靠近,道:“放心吧,大都还守得住,我们打仗本就不靠那一堵城墙。”
“你可听说过居庸关还在?”
“什么?”
那木罕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表情。
爱不花见了遂详述了刘秉忠那些话,那木罕的表情便微妙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同时转向了汗帐的第二层,那是忽必烈的起居之处,一些文牍就是存放在上面。
“我不信那个叛徒,他一定是在骗你。
那木罕说着,拿起一把锤子,往下磕去。
一声响,挂着金锁的匣子被磕开,里面放着几封战报,写着一列列的回鹘式蒙文。
那木罕从文牍中拾起一封战报,摊开,目光逐渐凝固。“这······是真的?唐军真偷袭开平城了?”
在这白纸黑字之间,他仿佛窥探到了他父亲的野心与无奈。
“如果开平失守,四海诸国会怎么看大蒙古国?不,父汗知道的,所以只有击败李瑕才行,这一战必须胜,必须胜。”
第1286章 王子
战报被放回了木匣子里,只是锁已经被砸坏了,装不上了。
那木罕按了两下之后,有些烦躁地将它拨到一边,揉了揉额头,道:“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推到刘秉忠头上就可以。”爱不花将木匣放好,“便说是他进来翻的。”
“我是说,唐军偷袭开平以及居庸关还在的消息不能告诉别人。”
“刘秉忠说这不是秘密···.·
那木罕眼神愈冷,道:“我杀了他。”“你听到了吗?”爱不花忽然问道。“什么?”
“好像是惨叫。”
那木罕连忙冲出汗帐转头一看,只见宫城城墙上的火光还是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并没有敌袭的情况。
“你听错了吗?”他向爱不花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唐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到宫城来,我们还一个消息都没有。”
“又有了,你昕。”
那木罕侧耳听去,听得朔风呼啸,其中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些呼喊,好像是“敌袭”。
他不由吃了一惊,向宿卫吩咐道:“去看看,哪个宫门有唐军在进攻。
过了一会,宿卫回来禀道:“大王,并没有宫城受到攻击。
那木罕、爱不花对视了一眼,愈发感到不对。“把所有篝火点起来!”
天空还在飘着雪,黑夜里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有元军士卒走到一团柴火前,伸出火把点亮了篝火。“呼。”
火光亮起,驱除了围围的黑暗。
几个人影却也在大雪中显出身影来。“有人······”
“呼!”
破风声起,一支大斧已斩下,将那元军士卒劈倒在地。“敌袭!”
一颗脑袋落地的同时,周围元军大惊。哨声响起,有烟花在天空中绽开。
很快,宫城周围便响起了喊杀声。“大王!唐军已经杀进宫城了!”
那木罕才回到汗帐,都还没坐下来,突然听得这个消息,不由一惊,吓了一个踉跄。
“我······”
他咽了咽口水,道:“怎么杀进宫的,那如果是父汗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大王,唐军很可能是从西边没修好的海子进来的,人数一定不会多。我愿率勇士过去堵住入口,大王便可以围杀了他们。”
“不!你是我的怯薛长,你不能去,你得把这里保护起来。”
那木罕似乎是乱了阵脚,一时也不知该派哪个将领回来增援,转头一看,目光落在爱不花脸上。
爱不花愣了一下道:“我没有兵马。”
“你的兵马在增援北城,你快去调兵来,快。”“现在?”
爱不花吃了一惊,随后应道:“好吧。”
他也不多说,手放在腹前对那木罕稍稍一鞠躬,转身便走。
“大王,让赵王再去城北调兵只怕来不及了。“那怎么办?!”
“守顺承门的万户奥鲁赤善战,大王可调他来守护宫城。”
“对,奥鲁赤······我认得他,他和我一起攻保州,派人去调他来。”
“是。大王,是否派人禀报大汗?”
“禀报?”那木罕叱道:“禀报什么?父汗让我坐镇大都,这是监国!”
“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城中的厮杀声却是越来越响。局势越来越脱离那木罕的掌控。
“大王,可敦派人来问了,她想要避一避。”“什么?宫城里的唐军杀破我们的防线了?”“还没有,但是北面的唐军更近了。”
那木罕大怒,喝道:“奥鲁赤赶到没有?!”“赶到了,正在万宁桥布防。”
“什么?万宁桥?那不是在宫城外吗?他为什么不先来歼灭杀进宫里的唐军。”
“他说能进宫中的唐军人数一定不多,只是在虚张声势。堵住张珏主力才是关键。”
“额秀特。”
那木罕此时才想到,保州一战之后,自己把所有战败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奥鲁赤身上,不由一个激灵,道:“他是在记恨我吗?”
“大王?”
“去,命令他立即歼灭宫中的唐军,快去!”--
万宁桥。
当北面唐军以整齐的步伐赶来,桥上的积雪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准备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元军纷纷张弓搭箭,瞄向前方。然而,等了一会,却听得唐军止住了进行,有一老者策马而出,缓缓到了万宁桥前。
“嗖”地有箭矢落在他面前,他勒住马匹,用蒙语喊道:“刘秉忠在此,请奥鲁赤元帅一见。”
过了一会,元军阵列让开道路,奥鲁赤策马而来。
刘秉忠一见他来,已抚须而笑,高声道:“元帅既然露面,那木罕一定已经不相信元帅了,不如早些归顺,让麾下勇士们活命!
马蹄声哒哒,那木罕派来的信使赶到之时,只见奥鲁赤正跨坐在战马上,面露沉思之色。
“元帅这是在做什么?大王命你马上击败宫中的唐军!
“守不住了,整个城都是聪书记建的。”
“你在说什么?你想要违抗大王的命令吗?!”
奥鲁赤脸一沉,道:“那木罕还没有资格命令我。”“奥鲁赤,你好大的胆子!”
万宁桥那头,忽然响起了呼喝声。“时间到了,元帅考虑好了吗?!”
奥鲁赤一听,倏然拔刀,一刀猛地斩下那木罕派来的信使的头颅。
“噗。”
又是一颗头颅摔进雪地里。
奥鲁赤接过一柄长骑矛,一挑那头颅,向桥对面喝道:“考虑好了。”
--“完了!”
消息传回,那木罕惊慌失措,仿佛呆住了一般。“大王,退到城头上,与唐军巷战吧?”
“你让我打巷战?”那木罕摇头,道:“不·····”一瞬间,他脑子里浮起一个念头,怎么都摁不下去。居庸关还在,还可以退回草原。
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大蒙古国的都城在哈拉和林,不在什么燕京、大都,自己一南下就这么劝父汗了。父汗不听,但现在该尽力的已尽力了。
但,今日如果大都城丢在自己手上,父汗会很生气。“大王?”
“大王?”
想着想着,那木罕回过神来,却听麾下禀报道:“可敦又催促了,让大王派人护送她和王子到大汗军中。”
“谁?”“可敦。”“额吉和谁?”“甘麻剌王子。”
那木罕忽然灵光一闪,招过一名心腹将领,低声吩咐了几句。
如此一来,他已经坚定起来,坚定不移地准备退过居庸关。
-~“轰。
一顶大汗帐篷被烈光吞噬,轰然倒塌下去。
史炤抬起头四下看着,不由自语着骂道:“娘的,全部帐篷长得都一样,往哪找汗帐。”
“将军,管他呢,这么杀得多快活啊。”“不能让重要人物跑了,往中间杀。”“好,杀!”
他们这一队人遂提着大斧兀自往前冲去。
而元军指挥混乱,士卒也越来越乱,愈发没有抵抗力。斧头队冲杀起来,愈发所向披靡。
史炤杀得正起劲,忽听得一声哨响,另一支唐军从东面斜斜杀来。
他连忙吹哨回应并赶上前一看,见是阿吉。“姑,你怎么也进来了?”
“叫将军,北面侧门攻破了。”阿吉道:“你找到汗帐了?”
“还没有,全是一样的帐篷。“跟我来!”
阿吉大步便跑,一边指挥士卒控制局面。两队集兵,很快便赶到一片栅栏前,有箭雨向这边射来。
但等唐军冲到近前,那边响起一片惊呼,元军已开始撤了。
阿吉率军杀过去,击溃了这些元军,直接冲到一片大帐前。
到了这里,更多的都是女人,正在尖叫个不停,到处乱跑。
“原来在这里,帐篷都不一样!”史炤不由喊道,“你怎么找到的?”
“一个个搜!重要人物要留活口....··”阿吉不理史炤,嘴里吩咐不停。
忽然,她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大喝道:“有男孩!必是重要人物,追!”
“追!”
唐军加快脚步,不时抬弩射杀犹在溃退的元军士卒。
前方有座未完工的大殿,阿吉谨慎,并不直接冲过去,而是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手势,立刻与部下俯冲到窗边。
往里一看,只见有个衣着华丽的蒙古女子正抱着一个男孩,被几个元军士卒围在中间,正在语气急促地争吵着什么。
有元军着急地往北面看了一眼,转身跑了,有元军则是挥刀砍向那男孩。
“嗖。”
阿吉当即便扣下弩箭,一箭将那元军射杀。同时她的士卒已经冲了过去。
阿吉匆匆看了一眼见那蒙古女子还很年轻,不是察必,遂喝道:“扣下他们,其他人继续追!”
“别走了察必、那木罕!”
史炤脚步飞快,很快便率部绕过大殿。
抬头看去,却不见那些火把的亮光,只听得马蹄声阵阵。
“骑马跑了!继续追···...”
然而,又追了一会,西面忽有马蹄声疾驰而来,竟是一队元军骑兵赶来支援宫城,且还能听到对方用蒙古语大喊着什么。
史炤听得其中“月烈别吉”四个字,再抬头一看对方的旗帜,忽然明白了来的是谁。
他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汉语,反正就向那边大喊了一句。
“喂,你的公主婆娘已经被抢了!”
之后,史炤还招手让士卒们一起喊,吸引对方过来。“嗖!”
突然一箭射来,史炤早有准备,早已闪开,没想到那箭速竟是快得吓人,贴着他的脸飞过。
“娘的。”他不由大怒,又喊道:“你射得真快!“杀了他们再走!”
爱不花果然被激怒了,大怒着下了命令。马蹄声起,那支骑兵向这边杀了过来。“杀虏!”
史炤大喝着,扬起了手中大斧迎上去。
第1287章 女婿
夜已经到了最深的时候,离天亮大概只剩一个时辰,天上一点星光也看不到。
爱不花匆匆到城北调集了一小支汪古部的兵马再赶回来,一共也没有花太多时间,理所当然以为那木罕还在坚守。
故而当他看到宫城南面出现了唐军士卒时,便认为对方是从城门绕到南面来攻打宫城的,这才当机立断下令冲杀,以解宫城之围。
双方很快在宫门前短兵相接。
厮杀了一会儿,有士卒抬眼望去,只见宫城城墙上亮起了火把,同时有兵马从城门中冲了出来。
爱不花不由精神一振,大喊道:“援军来了,夹击唐军!
火光越来越亮,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从宫城中冲出的兵马竟是向他这边射出了箭雨。
那竟然是唐军。
可唐军怎么会从宫城中冲出来?总不会已经杀穿了宫城?
那木罕呢?
爱不花脑中转过这些念头之时,唐军已试图向他的两翼包夹过来,他看进宫支援无望,遂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哨声响起,骑兵们纷纷扯着细绳掉头。
偏偏西南方向却亮起了火光,竟是又有一支唐军赶到了。
这大都城虽然还没有完全营建好,但毕竟是一座规划齐整的城池,骑兵不能像在野外那样冲转自如,才容易被步卒堵住。
“杀过去!”
爱不花扬旗向西面一指,已决定杀出大都,转回阴山以北。
带了两万余骑来助阵,满怀期盼地准备迎娶大元公主、成为黄金家族的核心成员,结果却连带数百残兵回到封地都成了奢望。
离开中原这个伤心地再说吧。
来不及了,这边马匹转向引得一阵混乱,那边匆匆赶来的唐军已摆好了整齐的阵列,架起了盾牌与长矛。
爱不花深知骑兵绝不能失去机动,不断催促着士卒冲锋,可惜整支兵马的速度还是渐渐缓了下来。
他们陷入包围了。
“突围!月乃合,你······”
爱不花习惯性地喊了一半,才意识到月乃合已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道:“马润曾,你来负责突围。”
马润曾其实也是汪古部人,是月乃合之子,因为月乃合之父锡里吉思曾任金国的兵马判官而改的马姓,被称为净州马氏。
此时马润曾得令抱了抱拳,当即便领兵向前与唐军鏖战。
前方的唐军阵中却爆出了齐吼,声势震天。“杀虏!”
“杀!”
元军本想突围,反而还败退了几步。
若说贺兰山之败爱不花还有不服气,认为李瑕仅凭侥幸。而今夜眼看唐军穷追猛打,他则感受到一种无力反抗的绝望。
眼前的敌人已经强大到让他失去胜利的信心。
可笑的是,在这一刻之前,他却还在对黄金家族抱有盲目的崇拜,深陷于蒙古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之中。
爱不花忽然想到了刘秉忠劝说自己的那些话。“再不顺从天意,悔之晚矣。”
但虽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现在归降与方才又是天差地别。身陷重围才降,往后与阶下囚又有何区别?
他闭上眼,脑海中掠过这辈子一幕幕往事,俱是阿刺海别吉对他的养育与教导。
“你是我的儿子,是成吉思汗的外孙,镇守大蒙古国腹地,在黄金家族中也是最尊荣者······”
那木罕可以逃,他爱不花却不会降。“死战!”
爱不花扬刀、驱马,眼神满是坚绝。
“当”的一声响,却有人策马赶到他身
旁,用刀柄重重砸在他手上,将他手中弯刀打在地上。
爱不花才回头,套索落下,捆住了他的双臂,猛地往前一拉,他被拉在马下。
“快,捆住他。”
立即有两个士卒上前,摁着他开始捆。“放开我!你们做什么?”
爱不花惊喝着抬头,只见前方有人持火把策马而来。“马润曾?你背叛本王?背叛汪古部?!”
“大王错了。”马润曾道:“正是为了部民们着想,我们才这么做。”
“叛徒!你这个叛徒!”
“你才是叛徒,汪古部不是你一人的财产,更不是大王的聘礼。部民们要活,就只能顺势而为。”
爱不花大怒,还要再骂,马润曾已翻身下马,转身走向唐军阵前。
“带走!”
“降了!我们愿献上蒙元余孽爱不花投降···
随着这些大喊,厮杀声渐渐停下,前方传来咣啷之声,那是元军们开始卸下武器与盔甲。
爱不花被五花大绑着,由人牵着朝前走去,如同一只被牵着的羊。
“马润曾,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走在前面的马润曾只顾着解身上的盔甲,把扎着辫子的头发散开,对爱不花的大喊充耳不闻。
等走到了唐军面前,只见一个身披银光铠甲的高大将领正横枪而立,威风凛凛。
“刘将军,罪将已将爱不花带来,请将军纳降。”
马润曾一脚便蹬在爱不花的膝弯处,摁着让他跪在地上。
“放开我!”爱不花挣扎着道:“前面是哪来的贱种,不配本王跪拜!”
“我不配你跪,那你有本事就站起来啊。”
那唐将已走上前来,一抬脚便踩在爱不花肩上,踩得他起不来,用铜铃般的大眼好奇地瞪着他,道:“我可听附归过来的刘大和尚说了,劝你降你不降。那我就奇怪了,要不你是个大傻子,要不就是那月烈公主美若天仙给你迷的?”
“呸,低贱小民!”爱不花骂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唐将不恼,偏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道:“就你有鸿鹄之志,我反正要去看看月烈公主美不美。”
“你敢?!”爱不花大怒叱道:“我绝不会放过你!对方却已不再理会他,让士卒将他拖下去。
爱不花犹在咆哮,直到有唐军士卒烦了,将一块带血的裹伤布硬是塞进他的嘴里。
腥臭味猛地涌进鼻腔。“呜!呜!”
其后他被丢进了一死胡同里,与另外几个俘虏绑在一起,并无任何优待。
他终于意识到,汪古部民们一降,自己对李瑕已经没有用处了。今夜若不死,余生只怕只能这样狠狈地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错误的选择而失去了多少东西。
爱不花心中反反复复考虑着这些,最后确定死了才会更轻松。
他咽了咽口水,盯着胡同的墙看了好一会,猛地撞了上去。
“咚。”
一声响,他摔在雪地里,头上却是连血也没出。终究是舍不得死。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聪书记,我要见聪书记!求你们,让我再见见聪书记再给我个机会······”
雪还在下,不知不觉之中天色渐渐亮了。一杆唐军旗帜插在了大都的城头。
越来越多的元军开始撤出大都,往南面赶去
那木罕在明知自己不敌张珏的情况下,及时撤出城池,还是有好处的。
他要以大军支援忽必烈,而不是以溃军冲阵。团河。
与唐军鏖
战了整夜的士卒们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向北面,只见风雪中有骑兵显出了身影。
待他们再近些,现出了旗号,元军士卒们还欢呼了起来。很快,整个元军阵列欢声雷动。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呼声传到了唐军阵中,不少士卒都开始担忧起来。
这对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若换作没经验的军队,此时便开始溃败了也有可能。
但唐军大部分都是打了好多年仗的老兵,哪怕新兵也有老兵带着训练有素,暂时还能够沉着应对。
“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唐军很难被击溃。”
绣着十字架的大旗下,乃颜脸色阴沉地望着远处的战场,道:“整整一夜,不耐寒冷的南人居然还能维持着士气,看到我们有援军了,居然还不退。”
马薛里吉思道:“奇怪,那为什么宋军却又那么弱呢?”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么软弱的宋军到了李瑕手里,会变得这样难以战胜。”
“这该死的顽强毅力。”
观战了一整夜,传教士马薛里吉思也已经失去了耐心,没能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信马赶来传了忽必烈的命令。“大汗传旨,全力进攻,尽快击溃唐军!”
与此同时,各个方向的元军阵列中都是战鼓大作,呼啸不已。
连乃颜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下令擂鼓,将预备的兵马派上战场。
一整夜的战斗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在战场上砍杀到天亮,老道的将帅会通过合理的调度,让士卒们轮换休息。
所以当两边的士卒战力差别不大时,将帅的能力也会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咚!咚!咚!咚······”
战鼓声中,更多的元军冲向战场,使得交锋的战线越拉越长,唐军的阵线越来越薄。
乃颜望见此情形,信心渐增,道:“中午之前,也许就能击溃唐军了。”
“大汗的损失很大啊。”
“是啊。”乃颜道,“正面战场比我们右翼要激烈得多。”
“对了,那木罕为什么会现在赶来支援呢?他击退了张珏了吗?”
忽然听到这个问题,乃颜想了一下,竟发现自己答不出来。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喃喃道:“是啊,要怎么才能抽出这么多兵力赶来支援呢?”
许久还没能想出答案乃颜有些不甘心,不愿承认是那木罕比自己更出色。
“大王。”
又有探马赶到望车,禀报道:“北面又有兵马过来了。”
“那木罕竟还有兵力?多少人?”“还在打探。”
乃颜举起望筒向北望去,努力想透过风雪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薛里吉思想了想,忽然道:“大王,不会是···他们心里已浮现出了一个可能。
但这个可能太难以置信了。
大都城虽说没有营建好,但至少城墙已经筑成,且城中兵力不少。
“报!”
一骑快马从北面飞奔而来,速度比方才的探马要快得多,且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显得十分慌张。
乃颜放下望筒,虽然还没听到战报,但眼神中已经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会吧?这么快吗?那忽必烈怎么能还命我全力进攻,他怎么有脸这么做?”
脑中萦绕着这样的念头,乃颜目光看向那个冲到他面前的探马,看着他嘴唇张合。
结果,竟然真猜中了。
“大王,不好了!北面出现大股唐军是步卒·····张珏,是张
珏赶到战场了!大都城,好像…………好像已经丢了!”
第1288章 信徒
有唐军士卒赶到帐篷里。
“陈参谋,将军请你速速过去。”
“这就去······这里交给你了。”陈虞之继续给伤兵包扎好了伤口,拍了拍一名军大夫,大步往望台赶去。
到了一看,茅乙儿却不在望台上。他不由讶道:“将军呢?”
“将军带兵往南边解围了让诸位参谋先望阵。”
陈虞之皱了皱眉,发现短短片刻工夫,元军竟忽然改变了战术,不由大为惊疑。
“这不像乃颜的打法,他在着急什么?”
望台上还站着另几名参谋与军中副将,道:“云翁也看出来了,元军似乎已决定今日就决出结果,不再预留兵力以备之后。”
“忽必烈也在猛攻中军。”
“怪了,他们有这样的信心?就不怕出现意外?”“战场上如何能不出意外?”
“除非,”陈虞之沉吟道:“已经出了意外?”这不过是猜测,因此无人应答。
但再观阵了一会,却见乃颜又把刚刚调派过来的兵力收了回去。
唐军诸将、参谋愈发疑惑,再派探马去中军打探,却发现忽必烈还在猛攻中军。
其后又有信马匆匆赶来,叮嘱右翼稳住军心,称援军很快会抵达战场。
陈虞之立即领悟,连忙便跑下望台,四下一看,向茅乙儿的将旗所在处赶去。
“将军,将军!”
“守住防线!”茅乙儿犹在阵前指挥,转头看了一眼,一把拉过陈虞之,举起盾牌将他挡住。
“将军,我断言乃颜必是第一部溃败的元军,时机到了~-
团河战场中路。
忽必烈盯着那木罕,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把这个儿子烧成灰烬。
父子二人虽然没有作讨论,但只在刚见面的刹那,忽必烈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在战场上,周围还有许多将领,他一时也不好训斥。只能将错就错,命令大军尽快击败唐军。
那木罕却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道:“父汗,是刘秉忠······"
“嗯?”忽必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木罕便颤了一下,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忽必烈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他父亲眼神中的怒火已经消了许多,换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就是让人觉得·····空了许多。
也许刘秉忠在忽必烈心里确实有一定的份量,或者说刘秉忠是属于大元朝的一部分,现在没了这部分,自然就空了。
“父汗。”
“闭嘴。”忽必烈道:“你若还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率部去将李瑕的头颅带给本汗,否则就死在战场上。”
那木罕连忙下马磕了个头,其后匆匆招呼了磨下兵马赶向左翼,寻找唐军阵线上的疏漏。
就在此时,北面动静传来,那是张珏的兵马赶到战场了。
那木罕不由庆幸自己早一步离开了忽必烈身边,否则也不知要承受怎样可怕的责怪。
忽必烈对张珏能赶到战场并不意外,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若昨夜是他在大都城之中,局势显然不至于如此,唐军必然付出更大的代价。
只是守城守得再久,也很难真正击败唐军。
他宁可野战一场轰轰烈烈地求胜,也不要龟缩在城里苟图多撑一两年光景。
安排了兵马抵挡张珏之后,忽必烈又招过了自己的武卫军都指挥使李伯祐。
其实忽必烈一直很清楚怯薛军都是勋贵之后,战力不高,
因此从汉军中挑选了一批精锐作为自己的侍卫亲军,名为“武卫军”,但李瑕的崛起让他无法太信任汉军,这支武卫军的人数始终不多。
“张珏领兵不比那木罕的骑兵慢太多,步卒急行军阵形必乱,你绕过去,突破他的阵线
李伯祐领了命令,匆匆而去。
局势到这里,好比忽必烈与李瑕在下一盘棋,忽必烈处在了下风,但井非没有胜算。
他也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还在沉着地应对着,这是成大事的人该有的性格。
然而,又有探马赶来。
“大汗,有一支唐军从东面绕道,出现在了乃颜大王的后方。”
“什么?!”
忽必烈转头看去,茫茫风雪中什么都看不清,他却感觉像是自己正与李瑕下棋下得专注,张珏偷偷往棋盘的一角塞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唐军阵中忽然响起了号角声,李瑕的龙旗开始向东推进。
这更让忽必烈感到措手不及。
他没有预料到李瑕与张珏有这样的默契,连一个来回传递消息的时间都没有,竟同时选择了攻乃颜。
为什么会这样?
张珏才赶到战场,怎么会知道应该攻打乃颜?
李瑕根本就还没看到张珏的兵马,怎么敢让中军轻易赶到右翼,让中军薄弱的防线暴露在元军主力之下?
除非他们一开始就了解乃颜,确定了以其为突破口:除非李瑕对张珏有足够的信心,知道在刘秉忠的帮助下,张珏必定能很快攻破大都城
“本汗还没有败。”
忽必烈想着想着,用这句话打断了自己的思考。再想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他要做的是,在唐军击溃乃颜部之前,攻破唐军的中军防线,杀到李瑕的大帐前。
换言之,只要乃颜能比唐军留下的那层薄弱的防线撑得更久就够了。
“把本汗的九族白露往前推!”--
“虏酋杀过来了!挡住!”
唐军阵中,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将领在大声喊着,调整着防线。
一杆“董”字将旗轮换下了“熊”字将旗。
董文用很早便向李瑕请命,想要迎战忽必烈,此时终于是等来了这个机会。
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像是焊在了刀柄上。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杆九斿白纛,任它在瞳孔里越显越大。
--
乃颜死死盯着那杆越来越近的龙旗,眼睛里闪过了忌惮。
“李瑕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想让我的勇士们回草原吗?”
草原地广人稀,这些年忽必烈不停地从草原征召兵马,其实诸王早已心生不满,个个都在叫苦说没人服劳役。
这次是因为塔察刚死不久,乃颜为了确保自己往后能够从他父亲手上继承王位,才肯带兵过来。
他是务必要将兵马带回去的。
“大王!张珏向这边赶杀过来了!”
“大汗呢?为什么不派骑兵拦住他们?!”
“来不及了···..”
东北方向赶来的探马才禀报完,望台上又有将领大喊起来。
“大王快看!”
转头一看,西面的唐军已经开始像潮水一样包围上来了。
一杆“茅”字大旗已经冲进了他的阵线之中。
乃颜大怒,第一反应却是一把拎住了马薛里吉思的衣领,叱道:“你不是说天主会庇护我吗?!”
马薛里吉思因他的吊角眼吓了一跳,呼道:“大王,你还没败还没败······”
乃
颜还剩下最后的一点耐心,终于缓缓松开了马薛里吉思的衣领。
他身后的将领之中却有人犹豫着,最后上前道:“大王,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你若想劝我投降李瑕,我杀了你。”“不,不......
乃颜的一颗心已完全飞回了他的辽东封地,并无一丝一毫想要投降李瑕。
然而,等那将领近了,却是道:“我得到消息,其实居庸关没有丢,大汗为了激我们死战才故意骗我们的。”
乃颜神色一动马上问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军中有汪古部的士卒听说的,说是爱不花派人来劝他们逃回阴山。”
“消息可靠吗?”
“说如果居庸关丢了,现在刘元礼肯定已经赶到战场了...“
乃颜眉毛一挑。
他本就是吊角眼,这一挑,一边眉毛几乎是飞起来了。--
“杀!”
董文用已亲自扛着盾牌冲到了战场的前方,不断挥刀砍杀着。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而在他前方两百余步,便是九族白纛。
忽必烈跨马缓缓行在九游白纛下,脸色愈发阴沉。“继续前进。”
每当看到九族白纛推进的速度慢了,他都会这般吩咐一句,同时驱马向前。
元军士卒们为了不让大汗亲自陷阵,只好拼命往前进。偏偏前面的唐军不肯退,于是元军们便挤在一起,就这样紧紧挤着往前厮杀。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被逼着鏖战,双方的伤亡都迅速攀升。
尸体越堆越多,双方士卒需要踩着尸体作战,战线却没有向前或向后移动多少。
而恰是因为很多士卒都变成了尸体,九游白纛还能够往前移动,没有停下来。
忽必烈已经能够感觉到唐军的溃败快要来了。
唐军的阵线只有那么点厚度,该到了承受不住的时候了,也许只需再有一个时辰。
“大汗。”
有近侍策马挤到了忽必烈的身畔,竟敢直接伸手拉住了忽必烈的缰绳。
忽必烈盛怒,几乎要拿刀斩断那只手。
然而,那近侍又唤了一声,声音里的某种意味让他感到有根心弦崩了。
“大汗······”
忽必烈在这刹那间走了神。
他不想接受那个结果,只好抬头向天空看去。长生天,为什么不再保佑成吉思汗的子孙了?是因为祭祀的不够吗?
“大汗,乃颜大王·····败逃了。”--
乃颜并不是轻易下令撤退的。
事实上,他若再晚一点下令,是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他一直觉得,骑兵战步卒,至少可以随时离开战场。然而等他下令之时,却发现自己差点已经陷入了唐军的包围。
那些敌人虽然是步卒,却像是早早预料到了他的行军方向,准确地在前方进行了封堵。
“快!冲出去!”
马蹄溅起泥与雪,乃颜策马狂奔,竟发现左右不远处竟都有唐军合围过来。
他连忙俯低了身子,加快马速。“叮。”
有一支箭矢落在他的背上,好在没有穿透他的盔甲。而他已仗着高超的骑术又奔出了老远,在被合围之前冲了出去。
“别让乃颜跑了!”
搂虎一边奔跑着,一边张弓搭箭。
为怪异。
他积雪比较深,他每迈出一脚步都抬得比较高,姿势颇
然而,当他停下脚步,眯着一只眼睛开始瞄准,周身气势一变,已有渊渟岳峙之感。
“嗖!”
一支利箭激射而出,直飞百余步。
有骑兵正举着一杆将领在策马奔跑,前方已出现了一支利箭,他只来得及听到破风声,脖子已经迎了上去,正迎到那箭簇上。
“噗”地一声,利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马匹还在继续狂奔,将他的尸体抛下了马背。
一杆绣着十字莲花的旗帜也就此倒下。
“击溃他们!”
不远处,茅乙儿已持长矛赶上,捅翻一名元将,领兵开始切割元军的阵线。
就像棋盘一角,白棋吃掉了黑棋的一条大龙…………
第1289章 退路
来自汪古部的年轻牧民努桑哈依旧在乃颜军中。
在溃败前的一刻,他正在军中对唐军放箭,抬眼看去,只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箭矢。
这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就是他能够看到的全部战场。因此在他的视线里,这一仗应该很快就要胜了。
他就是这样激励着自己,扛过了饥饿与疲惫。憧憬着战利品、荣耀、伟大的前程。
但战败来的很突然。
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鸣金声传来,十夫长莫名地给了他一鞭子,狠狠骂了他一句,掉转了马头便逃走了。
“别挡着啊,蠢货!”
周围的骑兵流水一般地退,努桑哈却还太年轻了,反应没那么快,很快就看到了向这边追来的唐军。
“杀啊!”
整齐的大喝声传来,那气势把努桑哈仅存的勇气击得粉碎。
我是想被挤上马被踩死,只坏在夹缝中是断往后跑。“居庸关有丢!回草原啊!”
从团河战场到居庸关是到两百外路,努桑哈从上午奔到夜外,又从夜外奔到天亮。
~~
“追,别让忽必烈组织起反攻。”李瑕吩咐完了,转身又问道:“沈乐亨是否传战报来了?”
跑在努桑哈后面的骑兵被射死,努桑哈的肩膀也被射中,我小哭着,前面的骑兵还没挤下来。
如今我麾上的兵马中,将帅虽然都是蒙古人,但很少士卒、民壮都是就地征发的。
兀古带见状,也改变了原本的战术,将预备的兵马投入了战场。
如今那战场下十余万人,全都在为我那个抱负而拼命。
“陛上,移相哥向居庸关方向撤了。”
睡是着,也是敢睡,我只敢闭下眼稍微养神了一会。“怎么了?怎么停上来?”
没探马七散而出,先行赶向居庸关打探
努桑哈小惊,心道居庸关还没落入汉军之手了。渐渐地,没唐军结束惊慌失措。
“是。”
传令兵还没迅速撤走了然而,这木罕还在喃喃自语道:“是是你胆大,那次若是及时撤走,等唐军听说了这情况,局势可就控制是住了。”
在八十余外之里,则是一支阵列齐整的骑兵正在护着四斿白纛行退。
都来是及惊呼,我上意识便要转身就逃。
最前,没人道:“我们说,看看居庸关是是是真的还在。”
忽然,“噗”的一声,没士卒被箭矢射中,栽倒在地。
后方是军都山,地势越来越低,风雪将把山形掩藏在白茫茫之中,什么都看是清。
“来的是什么人?!”“啊!”
在没了进路的情况上,我们是会为了别人的抱负去血战、抛弃性命......
英雄梦碎,后方出现的是一排排白色的身影。这是元军的中军,正张弓搭箭对准了那边。
“小王,是是是先通知兀古带小王?”
“是想当驱口的不能留上来,现在投降没田耕种,投降吧。”
元军没草原那个进路这就必然是可能死战,今日的结果是早就预料到的。
“那边的战报传过去了。”李瑕道:“告诉那木罕,移相哥想与忽必烈汇合,尽慢追下去。”
“是,我的兵马中没很少都是唐军。”这木罕目露沉思,摇着头道:“沈乐会乱的。”
正在此时,后方的战线处还没出现了动乱。终于,漫天遍野都是同样的声音。
我的祖父阔列坚在草原下有没封地,我的父亲随侍忽必烈才没了河间王的王位。
那次最重要的战略目的是留住忽必烈。
周围结束传来了议论声,溃兵们的声音还是显得镇定。兀古带的反应是像别的蒙古宗王,而是第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进回草原,居庸关有没丢!”
兀古带还在紧缓调动,才没探马赶了过来,禀报了东、北两边战场发生的情况。
“我们进了!我们要回草原了......”
跑在我面后的溃兵头颅被斩上来,这挥刀的元兵转过头,已看向了努桑哈。
“居庸关还在!居庸关还在!”
这木罕转头向北面看去,只斯得了一大会便做了决定。我们只坏越走越近,直到能够看到居庸关长城的轮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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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说......乃颜撤了?”
到了中午,这木罕领兵后来,元军气势小振。李瑕又沉思了一会,脸色显得凝重起来。
混乱中,也是知道谁喊了一句。
这么接上来重要的没两件事,一是逼迫元军继续逃,是给元军反攻的机会;七是刘元礼需要尽慢拿上居庸关,把元军主力围堵在关内。
甚至于,汉军也在对着元军喊叫道:“蒙元要进出中原了!失去了牛羊的牧民们,他们跟到草原下只会被当成驱口!
“是知道天亮了看看......”而我,以为自己是为了抱负。
是过是末路王朝穷兵黜武压榨出的最前一滴血,我却当那是策马扬弓的英雄梦想。
就像是还没把螃蟹逼退篓子外,只看盖子能是能合下。“噗。”
斯得被吓成惊弓之鸟的溃兵们虚惊一场,再抬头向关城城头下望去。
“回草原啊!居庸关有丢!”努桑哈哭着喊道。很慢,西面战场下元军小乱。
“乃颜小王溃败了。现在军中都在传居庸关有没失守逃兵们都想进回草原。
但来是及了,随着侧方的友军撤离,汉军还没包夹了过来。
“陛上,右翼已击进了元军。”
便见近处没慢马从东北方向赶来,正是那木罕的信使。其实这木罕也一样没志气,想要继承汗位。
所没计划实施到了最前一步,等着看结果。
渐渐地,死亡的恐惧开始推着他,他已经顾不上方向
据侣花吧福。训—张招品~~
我们结伴往后,出了树林。
“汉军有没追下来,歇一会吧。”我要回去,找我的额吉。
“......”
现在我却只想慢点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那一声喊极没感染力,饱含着我对家乡的有尽想念。东面战场的消息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上传了过来。
到居庸关就知道了。
奇怪的是,路下并有没守卫,是论是元军或是汉军。
因我在河北战场下还没吃过了汉军的亏了,因此打得一板一眼,退展飞快而稳妥。
“我们要进回草原?可小汗还有没上令?”
那句话落到努桑哈耳朵外的时候,我是由精神一振。如同这木罕所言局势还没失去了控制。
城头下首先响起了喝问......是蒙古语的。朔风将溃兵们的喊声吹远,又渐渐吹散。
这元兵愣愣看着那涌过来的洪流,愣了愣之前掉转马头也结束逃。
“传令上去,把你们的兵马都撤回来,准备收兵。”
那些人是像是乃颜从辽东带来的、这木罕从哈拉和林带回的骑兵,那些人听到小军要回草原的呼喊,只会茫然失措。
黄金家族的子孙这么少,但在草原赞歌外留上名字、能让子孙前代站在权力之巅的又没几人?
以乃颜为突破口是击败元军的最慢办法,但杀伤还是够。
天渐渐亮了。
兀古带震惊是已,是敢斯得这木罕跑来是为了打乱我的战线部署。
城头的小旗还掩在雪中,我眯着眼盯着这个方向往后走。
“投降吧,留在中原!”“还在吗?”
那辈子早已享受够了醇酒美人,除了至低的权力,又还能没什么别的抱负?
“小王,我们有没得到小汗的命令,斯得溃败了。你们怎么办?”
努桑哈听到那些,觉得没道理,于是默默站起身来,跟在我们前面。
努桑哈来时想的是汉人能修筑了那样雄伟的长城为何还会被蒙古人打得如此凄惨。
忽必烈的主力则是还有到,或是在前面;或是还在打仗;或是还没被包围了......
战场下,元军正在全力猛攻,这木罕的兵马忽然结束前撤,兀古带所部自然小乱。
他向东逃,没多久又遇到另一支唐军。于是向北逃,结果又有唐军骑兵包围了过来。
负责攻打汉军右翼的是河间王兀古带。
李瑕认为,忽必烈最坏的选择反而是进回草原之前年年打草谷,我最是希望的不是往前还要长年累月地去应付那种事。
兀古带立刻派人去安抚军心,然而士气溃散的速度太慢了,慢得远超我的想像。
这木罕的士卒中还没没人在喊叫着。
元军还没有法再为忽必烈去实现这個渺小的抱负。“怎么办?”
“回草原啊
这木罕知道哪怕最前是能真击败李瑕,也要先表现出全力退攻的态度,才没可能平息忽必烈的怒火。
“怎么回事?!”
箭矢毫是留情地射了上来。
一个牧民的儿子,才长到十二岁的年纪,他的领主为了提低权力与地位便将我征召到了中原。于是我的身影就使两万兵力更像两万兵力一点点。
“别过来!”
恐惧的力量小过了恐吓的力量,溃兵终于还是冲退了后方的军阵外。
只听那两个字我都觉得美,仿佛闻到了芳草的沁香、看到了湛蓝的天空。
但李瑕现在还有得到刘元礼的消息。草原。
于是我发起退攻,是计伤亡。
那种呼喊斯得传开来,接着像是瘟疫般传染到了兀古带的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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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马并非好马,是他额吉用羊毛毡子换来的。此时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奔命,甚至不知额吉要怎么抵挡这个冬天的寒风。
我其实很了解我父汗为什么生气。
又等了一会,越来越少的逃兵赶到,虽然有没小将在,但我们的情绪还没平复上来。
我是知道自己奔了少远,到了黎明后,见没逃兵停上来了,我便跟着勒住战马,也是敢点火,缩在一棵树上休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