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复仇
红色与金色像缠绕的贵族院大厅里,空气似乎都能一点就着。
七八个贵族和家臣,包围了搓板一样细薄的赵夫人,使劲拉扯。在他们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奢念,那就是:
马德拉马自治领和比邻的阿萨特行星,都是研发和生产中子死亡星的地方,不可能就这么被自己生产的武器毁灭。
赵夫人摘下眼镜,拿眼神逼退了离她最近的领主:
“各位大人,现在效忠陛下,还来得及。”
“我们自然是效忠王座的……可是马德拉马自治领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的贵族白皙的面庞上,闪着皎洁的软光,但是眼睛却散发着神经质的锋芒,好像一个要输光的赌徒看着还没到终点的赛马。
“奥,他们啊?”赵夫人突然兴高采烈起来,“您下午收看一下新闻就会知道的。”
原来,就在伯恩斯坦中校对阿萨特动手之时,阿尔夫-法拉男爵假借来访的大批贵族的飞船做掩护,首先包围了马德拉马的兵工厂区。
他本来就是马德拉马自治领的“自己人”,就算送走杨后,就陈兵不远处,都没有引起过财阀们的怀疑。
“大家都是微茫星成员嘛!”
等财阀们的后继者听说,宝音使用中子死亡星摧毁了阿萨特和去那里会盟的父祖,才明白过来大势。
不过,他们最多只有赚钱的本领,却并不会排兵布阵,只能举手投降。
王朝的五大银行迅速被中央财政接管、国有化了。
所以,当法务大臣亲自带人来席罗德大宅搜捕时,财务大臣何理胥也趾高气扬地陪同着。
古斯塔夫夫人则藏到了四层的屋顶上,通过监控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里还立着二十四座怪兽的石雕,石雕里还放着磁场干扰器,如果没有内鬼带路,是很难在这里直接搜到人的。
就见高个的何理胥理了理脑门上的三绺头发:
“古斯塔夫还真是个很会收集宝物的人呢……”
法务大臣则严肃地扫视了他一眼:“阁下,您对陛下的态度太轻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见这书房里的收藏,有感而发。”
下一秒,法务大臣的助理举起了、夫人放在博古架最下面的原始喇叭。测试后,发现这个300年前、地球时代的古董还能工作:
“古斯塔夫夫人,请出来吧,我们知道您在这里!”
夫人的心脏顿时不跳了,一瞬间,她想起,汉斯与宝音的关系一直紧密,或者是他通过阿莫利亚的记忆,发现了自己的藏身处?
“不可能……阿莫利亚是原件,汉斯是备份!”
接着,她又听见法务大臣的助理在铁皮扩音器后,继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夫人,不要顽抗了,我们是来宣布先王座遗命的。你就连先王也不敬重了么?”
高大的女官抓紧了衣襟的两侧。她先是努力咬住牙,然后犹豫了再三,才轻轻单膝着地。
可惜,这个细微的动作,迅速给每层分布的检测人员发现了痕迹。
两分钟后,他们直接向四楼投掷了烟筒。
土灰色的浓烟,伴着类似丁香花的甜味,厚厚地涂满了整个顶楼。女官虽然几次想用王座遗留的面具顶住,可是,面具太小,她的脸太大。浓烟顺着面具扣不住的地方,直接钻进了她的眼睛、鼻孔和喉咙里。
“咳咳咳……”
夫人最后放弃了抵抗,满脸烟尘地从藏身的假墙后钻了出来,扑倒在地上,直咳嗽。然后,她就被十几个黑衣宪兵抬着手脚,拖了出去。
不知道处于什么考虑,几个小时后,法务大臣叫宪兵们把古斯塔夫转去了不远处的赤馆。就是宝音刚被招募为宠物,遇见赵夫人和侍女们的那栋破烂三层红砖楼。
窗口的破洞,虽然还用黑垃圾袋勉强堵住,但是从前被侍女们挤满的房间,已经被清空出来。还有七八个男女,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白帽子、白面具,爬在楼梯口的合金爬架上,用腻子弥合天花板的裂缝。
两三个年纪大些的妇女,则用打蜡机清洁留有顽固污渍的里间木地板……
他们看见被拖进来的古斯塔夫,都愣了一下,就听见大门口传来赵夫人的声音:
“抓紧!一定要在陛下凯旋之前,把这里恢复原貌。”
接着,搓板女人就踏着急切又快速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嫌弃那身紫红色的长裙干活太不方便,换回了从前的灰色制服裙,就是脚上的浅口黑皮鞋,已经变成了小羊皮的那种高档货。
戴着防毒面具的赵夫人,迅速瞥了一眼被推在里间角落里的高大女官,有些不适应地迟疑了一下。
这叫古斯塔夫抬了乱蓬蓬的头发:
“下贱的主人,也只配有下贱的仆人,看看你,好像个可怜的鹌鹑……”
左右按住她的宪兵刚要抬手扇巴掌,就被赵夫人喊住了。她也意外地放松了:
“您说的是。不过旧地重游的感觉如何?当初,您不就是从这里,偷走了皇嗣的么?”
古斯塔夫的脸唰得一白:“你……你胡说什么?”
赵夫人向后退了一步,从一个毕恭毕敬、穿着大红色号服的宫廷男仆手中,接过一块透明胶片。手接触的瞬间,生物电就启动了这台超薄型号的电脑。它先变成宝蓝色,然后亮成了原白色。
赵夫人就双手托起,严肃地念了第五王座最后的命令:将古斯塔夫夺职下狱,拟议死罪。
高大的熊女官就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赵夫人干脆走到她跟前,蹲下,看进她的眼睛里:
“别装了,你听得很清楚。23年前,就是在这里,你欺骗了第五王座,带走了由她的卵子培植出来的胚胎们。它们后来都怎么了?你还记得么?是你把它们一个个都取出来,放在滚水桶里……”
“可,我那是为了陛下。如果那些东西孵化出来,第四王座是不会答应进入永眠宫!陛下就不能成为陛下。她明明是五胞胎里第一个被杨万城培植出来的,明明她学识最丰富,明明就是该她先登上王座!”
“你就为这个、不断伤害她,哪怕不顾整个王朝的福祉和她的安危,去挑战魏德龙伯爵,让伯爵最后放火烧死她吗?”
熊女官愣住了,慢慢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噗塔噗塔打湿了脸傍的木地板。
“我……是……”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下从外面的合金爬架上跃了下来。只见他把粗线手套一甩,一道红光就照到搓板女官的眉心。
“刺客,保护夫人!”
宪兵们一哄而上把赵夫人掩护住。
那个打扮成维修工的家伙,就驮起古斯塔夫夫人冲了出去。正在大门口放哨、吸烟的卢比孔上尉立即掏出手枪,对着那家伙的大腿就是一下。
凶徒趔趄了一下,还是继续往前飞奔。
很快,他和夫人就模糊成一片影子,在夕阳下消失不见了。
晚上八点半,奥特斯堡中将正在自家花园里吃饭。因为太太临时出门,又不放心他带孩子,就把两个女儿都委托给了隔壁座的艾诗缇上校的女儿。
晚风微微吹动,高级军官宿舍院子里,不时传来孩子的笑声和叫声。
奥特斯堡中将也觉得惬意了很多,他刚要向躺椅后面倒一倒,就听见左前方的大叶兰花从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声音,体己很大,重量也不小。
以为是邻居家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摩卡”又跳了进来,中将抬身、刚要出声吼叫,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女人,披着一条黑色的披肩,裹着一条紫红裙子,出现在眼前。
“古斯塔夫……大人?”
“中将,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夫人舔舔干渴的嘴唇。
但是,奥特斯堡却小气地把水杯收了起来:
“我?很遗憾,我能帮助您什么呢?”
“你不是答应过……”
中将冷笑了一下,把枪掏出来,放在桌上:
“您来晚了,元帅们已经在雷艾大人的说服下,同意选择强者了。”
走投无路的古斯塔夫夫人刚想再开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她只有迅速越过中将家的花园,继续逃命。
而那其实不过是围着院子乱跑的熊孩子们。他们发现了被留在花丛后的阿莫利亚。但是阿莫利亚却因为失血过多,无法抬头,再看一眼主人的背影……
夫人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输给那个被自己雇佣的宠物。
“一个卑贱的流放犯子女……不配登上王座!”
她只有赶紧联系雷阿尔。可是,还没穿过高级军官宿舍的后墙,就看见对面街上的新闻屏幕正在滚动播放爆炸性新闻:
画面上,俊俏的雷阿尔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在一大群男女的簇拥,伏案签署了一份套在红色套子里的文书。
沉默了一下,他才慢慢站起来,将文书递给了一个高个细条,但是脚明显一只高、一只低的王朝军人。
跛子军人就磕了一下雪亮的高帮黑靴子,在韩干事和梅尔上将的引导下,走到一条铺着红毯的通道上,并在一大群王朝军人的簇拥下,继续前进。
背景声音是那些王朝军人如雷般的呐喊:
“陛下万岁!”
“王座万岁!”
“统一的天蝎王朝万岁!”
古斯塔夫夫人几乎要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眼前看见的受降。虽然她明明看见,雷阿尔就这么把整个大人马也交给了宝音。
好在半小时后,她的一个线人告诉她,被宝音关在地下监狱的谢尔大教长刚刚逃了出来。
他当然对宝音怀恨在心,已经决定利用韩干事陷害雪儿的事,唆使雪儿和爱丽沙来无忧星,执行刺杀宝音的计划。
54登陆
109万日灼老百姓,被分批送进了贝蒂多2号的原有胶囊公寓里。
易旭亮中校还出借了他补给舰队上的植物性人造人,帮助清洁城区中被中子光束杀死的人和动物。
所以,极夜笼罩的城市,很快又变成了一个极昼的光亮城区。
在科学家和他们的助手间穿行的杨,有时看向实验室窗外。玻璃上反射出炫目白光、器材和穿着白大褂良莠不齐的脑瓜。
这总叫年轻的上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在赵白石弄来的几位专家中,有两位本就是基因遗传学方面的大拿,所以提取了RVRS97样本后,不到三天,他们就有了如何培养该基因制药的全套思路。
可是,大家还是犹豫不决:
“上尉,您确定使用这种基因……好么?在治愈人们的同时,就会制造出一大批不会死的超人来。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也不是完全不死……毕竟人要存活,跟通过蛋白质播毒的蓝影物质不同……”
奥利尔中士举着一只该洗洗的白瓷咖啡杯:
“那么我们不就能跟24大贵族一样了么?他们这些基因改造人,还有王座们都是极其长寿的啊。”
“可是,我不是说您,我是说,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老百姓。要是也让他们活太久,对社会的浪费是非常大的。光是养老金,还有医疗话费……”
一个秃头科学家,激动地差点敲破一只玻璃培养皿。
“人生来……”小雷也要争辩,就立即被男女学者们嘘了回去:
“人天生就是不平等的。这是基因和遗传的作用!爱因斯坦和白痴,都是生而如此!”
“要是普通人都获得精英层的资源,那才是不平等。以后谁还会力争上游?!”
最后,就连带着人、帮忙搬运培养基和仪器进来的王朝士兵也点点头,站到了科学家的一边。
杨忽然有些明白,祖先为什么要把RVRS97基因交给有机教来改进病毒了。
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拥有绝大多数社会资源的人,还有他们的支持者们,才会看到一个基本事实:
强大的传染病毒,公平地杀死所有的人。
“或者他就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人确实是平等的……”
这么想着,杨更急于去了解和认识自己的这位祖先了。
好在,鲁尔对这种想法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杨。她也很乐意和杨一起去探索杨万城的过去。
不过看着一边的雪儿偏着头,好像一只雪鸮盯着夜晚出洞的老鼠那样盯着杨,还是叫鲁尔很想给她一板凳。
雪儿明明对杨的想法不感兴趣,每次听见有人提起杨万城就会露出嘲笑,却依旧执着地认为杨属于她。
只是这几天,雪儿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连看杨的眼神,有些涣散。
有一次,鲁尔还听见她在洗手间的隔间里,边打电话边抽泣。
“可……可是……”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雪儿迟疑了很久,用激动地语气说:
“我……我不会那么自私,让玛莎这么快连妈妈都失去。我……我可以帮助爱丽莎、去执行清除任务。”
鲁尔听得一阵胸闷,干脆从门口倒回来,故意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地乱响。
雪儿才赶紧挂断了电话,却一直没出来。
到了傍晚,小豹子和植物性人造人去给隔离民众送饭时,也没看见前司长千金。
她正想托小雷去找人,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王朝军士兵捂着已经不再流血的脑门,跑进胶囊公寓楼下的临时管理中心:
“出事了,有人偷了一架大航海106。”
鲁尔虽然心里咯噔一声,却紧紧咬住了嘴唇,没有透露自己偷听到的电话。
只是再看见杨的背影时,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负罪,好像一个要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偷偷注射了兴奋剂。
第二天,佐尔和女匪首他们也通过蓝影测试,架着自己的飞船离开了。
看见他们也飞走,鲁尔拉住杨的胳膊,向日光仰望:“杨,要是我们永远不离开这里……好不好?”
杨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心里先是一阵温暖,然后跳得他都有些耳鸣:
“额……额……”
不远处的草丛后,趴着偷看的奥利尔中士和马克西姆-里尔几个。各个握着拳头,小声嘟囔:
“上尉,你是不是男人?!”
“上尉,你真怂啊!”
“啊,我也希望有人能这么向我表白……”
没等他们看完好戏,就看见易旭亮中校急匆匆越过他们,奔向那对年轻人:
“上尉!”
刚才还清空万里的天空上方,似乎出现了乌云:什么东西开始大面积地遮蔽日光。
杨这才松开鲁尔的手,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
跟随他的声音,天空的高处,和四周忽然传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抖动。
看不见的强大气流,不但马上把地上半人高的荒草压平,清清楚楚露出偷看小组来,也把杨、鲁尔和易旭亮三个人也按倒在地,反复摩擦蹂躏。
接着,天突然完全黑了。
原来,几千艘,不,应该是至少一万多艘大型战舰,排成紧密的方阵,眼看就要登陆这颗小小的行星。
杨糊涂了,唯有捂着嘴,不让风灌进嘴里:“中校,呜……不是大流士上校在负责外围的防务么?”
鲁尔也紧张地看向中校。
“额,上尉……”易旭亮的黑眼睛四处乱瞄,左手还直捋喉咙:“这是……这是给您的……”
他哆嗦着递上一条指挥腕带。
杨接过来打开,先看见的是一条通讯邀请链接。接通后,全息投影中,立即出现了阿尓夫-法拉男爵那张严肃的瘦脸:
“上尉,我带来了王座给您的旨意:请放弃您的新药研究,立即投降。”
杨糊涂了:“男爵,什么?如果不研发新药,蓝影会杀死很多人!”
男爵没有回头,也不再看杨,而是把头向左偏开:
“大流士阁下,您没有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
杨差点把头都塞进全息投影里,真想看看大流士上校在哪里。当然,他是看不到男爵那边的一切的。
半分钟后,位于他右边、朝向胶囊公寓的小山包上,立即闪出五六道蓝绿色的大光。
两栋好像挂在树上虫卵的公寓就冒着团团黑烟,从半空中向下挫去。
“啊……不要啊!”
杨把腿就想冲回、停泊在不远处露天停车场边的谢尔盖-巨人11号。但是,易旭亮中校,还有奥利尔中士从后面冲上来,直接卡住他的两条胳膊,把他脸向下按在了草地上。
鲁尔刚要拔出配枪,吆喝开叛徒们,巨人模样的马克西姆-里尔和只有他一般高的小雷,就把她也制服在地。
无论怎么挣扎和喊叫,杨和鲁尔都无法摆脱四对有力的手臂。
男爵冷冷地旁观,并继续在投影里闪着点点金色微光:
“上尉,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不然,这些人不必等完成隔离,就会因为你而死。”
“我父亲不是屠夫,他不会杀死他们的……”
男爵咧了咧剃得青青的下巴,又对大流士上校的方向扭过脸:
“上校,不会忘记如何向陛下发誓效忠的吧?”
杨虽然看不到大流士上校的脸,但是他瞬间想起了常纪元的话,上校曾想要他退伍。
看来,这位火晔的前最高军事指挥官,确实可能和宝音做了什么约定。
宝音的脸,在杨的脑袋里,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张脸,一张杨以为是曾经的罗拉内亲王,但是又明显不同人的脸。
她的眼睛,好像两块烧红的炭,紧紧瞪住杨,可怕又十分可亲。
杨恍惚了,就看见第二轮空袭又摔了下来。一大片耀眼闪光和巨响后,又一片胶囊公寓化成了火海。任凭植物性人造人怎么扑救,死灰色蘑菇云下的烈火,都越烧越旺。
“上尉,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男爵平着调子说。
鲁尔却在地上使劲砸脑门:“我恨你们!你们这些刽子手!”很快,草根带刺的地方就扎得她脑门都出了血,鼻子里也是一股辛辣的气味。
杨额头和脖子上的筋全部跳了起来,黑眼珠也快喷射出来:
“住……住手。我……我愿意退伍,这样……可以么?”
男爵有些同情地望向他:
“谢谢大公殿下。按照先王的遗诏,您将立即被转送到、您的永久领地贝塔15号上。毕竟,战争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那雷阿尔呢?还有木荻行星上的人呢?”
“……”
没人回答杨。
看看按住他的易旭亮中校和奥利尔中士的脸,杨张了张嘴,明白最近一段时间,为什么信号总是不好,无法收看外面的新闻。
傍晚时分,科学家们先被装船送走了。
接着是还没有死的日灼居民。
然后,整间实验室,连同里面的材料和仪器,都被封存进一只巨大的球形密封箱,然后遥控进了一只铁陨石运输舱里。
亲自登陆的男爵,在副官海因里希,还有其他一群年轻军官的陪同下,朝耷拉着头的杨走了过来。
临时跑道的外侧,也亮起了一串串的小黄灯。
易旭亮中校先站起,来行了个军礼。
奥利尔中士不好意思地看看杨,也磨蹭着站起来,向男爵行了个王朝军军礼。
“啊,你!”鲁尔真想一脚踹飞他:“叛徒,二五仔!大流士那个XX在哪里?”
男爵看了她一眼:
“奥利尔上校一直是王朝军的优秀军官。他是受到第五王座的命令,专门潜入来保护杨大公的。至于令尊,他也是为了小姐您、才自毁声誉。”
鲁尔发不出声,只能内疚地看向杨。
杨也发出了颤抖的呢喃:“宝音……宝音那个混球在哪里?”
要是可能,他真想亲手掐死她。
55 新仇旧恨
看着杨眼睛都红了,奥利尔“中士”想拍拍他的背,却被他甩虱子般甩掉了,只有尴尬地看向地上的黄色信号灯带。
微微有点刺骨的夜风里,地上模糊的影子都在晃动。
但是实际上,使劲扑腾的,只有杨一个人:
“她在哪里?”
男爵做了个手势,大家松开了他:“陛下应该就在军中,大概清理完贵族后,就会驾临日灼了。”
杨的眼睛瞪圆了:“她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做这些事?”
突然他的声音变了:“男爵,是你,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她只是你的傀儡!”
严肃的男爵微微弯起嘴角,默认了:“只可惜罗德维希大人没看到这一切。”
杨的膝盖抖得厉害,虽然他以为自己可以亲手撕碎这个赖皮:
“可她真的不是什么皇嗣,不管福报是不是虎牙族!她是生在贝塔15号上的。我见过她父母,虽然那时我还很小,但是……”
没等杨说完,他就觉得后背到腿一阵刺痛的酥麻。然后,他就脸朝下,倒在地上。
不过倒地的一瞬间,奥利尔忙丢掉电枪,拉住了他,杨的脸才没磕破。
接着,几个人就推来一台白色的冷冻舱,小心把他抬进去,设好程序后,就护送上了男爵深红色的旗舰“贝特拉斯特”号。
看看也想跟上去的奥利尔,男爵用眼神制止了他:
“上校,他会被直接送回贝塔15号,不会有事的。”
“是,阁下,可是……”
“上校,你难道也打算效法陛下的侍从,用肉身护住他,一路把他送回去?即使你想,也没有虎牙族顶级战士的那种能力。”
说完,男爵又看看身后的海因里希,露出了些许的遗憾:
“海因里希,抱歉。”
金发副官的脸红了,两只眼睛也激动地闪耀起来:
“阁下,您客气。舅父当初挑选了我和李夏尔两个人继承家族的荣誉,为第四王座服务,已经是我们的骄傲!”
他以为,男爵要说得是:姨妈家的小儿子继承特兰达家爵位的事。但是,男爵说的是更大的问题。
所有的贵族领地,都收到了无忧星发来的一级通讯:交出自治权才能活命。
“陛下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一直是支持陛下的一方啊!”
“请向陛下转奏,我们23年来一直支持特兰达伯爵,帮助陛下恢复王位啊!”
“这是特兰达家的领地,我们家可是……”
可无一例外,第二份一级通讯很快就闪着血红的光到达了:
“不交出自治权的行星,将面对中子死亡星。”
胆怯者看向了勇敢者,勇敢者中的蠢材迅速灰飞烟灭。
李夏尔和他的母亲,正坐在特兰达家在无忧星的大宅里,啜着冰酒,迎着夏日的晚风乘凉。夜来香的气息在柔软的黑暗中,最是怡人。
突然,露台后传来管家的小跑声。
从前的小伯爵小姐、现在的伯爵老夫人,立即皱起了象牙般的前额:
“这里是伯爵宅邸,跑来跑去像什么话?!”她还伸手抓起了从不离身的皮鞭。
跟她的同胞胎哥哥和姐姐不同,这位夫人从小暴躁,对待下人十分刻薄,可还引以为傲。
从夫家带来的管家马上立在了露台入室的门口、再往里五六米的安全地点:
“伯爵夫人抱歉,是……是宪兵队的卢比孔……”
“嘘,这么大声干嘛?他只是个出身平民的上尉,还敢未经我们许可,踏入伯爵府的院墙?”
没等小个管家再出声,他身后就走出一个干练的身影。
高帮靴子“闼闼闼”地踏着长毛软地毯。
虽然屋里的灯火昏暗,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依旧可以看清他身上黑色的宪兵制服,还有腰上佩戴的金色雕花剑柄。一颗蓝色的宝石在其中闪耀。
李夏尔忍不住站了起来,因为只有四品的禁卫军长官才能佩戴这样的宝剑。
然后,母子才看见了一张雪白、配着黑眼睛和鹰钩鼻子的瘦脸。老实说,卢比孔上尉跟弟弟长得并不相像,哪怕主要特征看起来相似。
“伯爵夫人、伯爵,抱歉,我不仅自入了,还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您二位不是要站着听吧?”
李夏尔赶紧拉拉母亲,两个人才伏在了地上。
卢比孔上尉打开超薄电脑,轻声但是却极其冷漠地宣读起来。
大意是感谢特兰达家族一直以来对王座的忠诚,特赐无忧星的两栋大宅和现金若干。
伯爵夫人忍不住露出了挑衅人的微笑。
只听卢比孔上尉的气一沉:
“各侯爵、伯爵、子爵和男爵领地,将一概收缴,从此王朝一统,再无自治领、王畿之别。钦此!”
“什么?等等……”母亲先急了。
李夏尔也赶紧跟上:
“上尉,我们应该可以获得、像杨大公那样的特许令的吧?再说,我们的领地上,还有很多家臣,总得些时间宽限……”
他一边拦住母亲,一边露着小小的白牙,好像一只叫捕兽夹捕住后腿的小仓鼠。
卢比孔上尉眨了眨黑眼睛:
“可惜。陛下已将您家的领地收缴,并设立了郡县。退伍的士兵都获得了优先拍卖一块宅地的权利。”
伯爵夫人一下甩开儿子爬了起来,起猛了,又不得不锅下半腰:
“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孩。我们的领地上有十几万的士兵和家臣……”
卢比孔把超薄电脑划了两下,然后递给美貌犹存的贵妇:
“不服从陛下命令者……都被中子死亡星消灭了。您看看?”
好像说得不是16.7万雇佣军武装,只是一捏灰尘。
伯爵夫人又坐回了露台的地毯上,四肢着地。
等卢比孔上尉走下、二楼到一楼的大理石雕花蜗牛大楼梯,才听见她在背后发出了刺耳的哭泣:
“我的兄弟啊……你睁眼看看,这就是你牺牲自己换来的世代吗?啊啊啊啊……”
上尉从副官手里,把白手套接过来,戴上,冷笑一声:
“夫人!这套废除贵族封地的方案,正是二十九年前令兄提出的改革。”
然后,他还不忘看看门口的宪兵,还有用大理石雕塑、古董座钟和挂毯装饰的大厅,以及里面的仆役们:
“从此以后,贵族仅仅是个荣誉头衔,再不能高人一等!”
等他出了大门,上了一辆黑色磁悬浮动力车,副官才轻声问:“陛下这样毫不留情,难道不怕贵族们报复么?”
上尉皱了一下眉:“王座……从来并非一个人,必须代表国家。”
副官立即垂下眼皮,不敢多言,心里却有些担心那个瘦兮兮的丑姑娘。
他只能把上司、还有上司同僚的话理解为,宝音只是他们实现自己改革、变更时代的工具人。
作为工具人,势必招人仇恨。
宝音也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不独享这个待遇,在到达日灼行星本星前一周,她采纳了兴登堡上校的建议,下令:
将从前的“人民宫”改名为“雷阿尔-冯-特兰达总督府邸”,并在从前树立大人马各类大人物塑像的地方,统一换上雷阿尔单腿跪下,向天空举着投降书的青铜或者大理石雕塑……
虽然这颗行星在新总督的治理下,面对疫情和物资短缺已经不是那么恐慌了,但是民众对侵略者和二鬼子的愤怒,也好像马上要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达到了顶点。
6月11日,王座的座驾“火鸟号”抵达了日灼宇宙港本港。
大街上虽然布置了些“平民”,也搭上了王朝的旗帜和花环等等,还是显得很寥落。
因为保罗-德-维纳一心找事做,所以就在韩干事的保举下,负责欢迎准备工作。
大街上不时经过一队队戴着防毒面具,却穿着超短迷你裙和牛仔靴的少女军乐队。又有大群12、3岁的男孩女孩也戴着防毒面具,拽着一大批、卡通氢气锡纸气球。
他们的身后,一个红头发美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帮着孩子们拖着充气用的氢气瓶。
虽然脸色有些暗沉,但是涂过脂粉后,她似乎再一次焕发了青春。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孩子般的狂喜。当然,有经验的人明白,这是刚刚用过高纯度叶碱后的现象。
“军乐队准备奏乐!”
几个武装到牙齿的政府小官,挤过这个唯一没做任何防护的女人,大声吵吵:
“总督和总督夫人的敞篷汽车很快就会经过这里,去宇宙港欢迎王座。”
“王座也会和总督夫人坐一辆车?”女人热情地打听。
一个小官在黑色防毒面具后皱皱眉:“是,你不能不戴防毒面具。小李,拿一个防毒面具来给她!”
但是女人却没接过来:
“我需要大红色的。您看,我这一身……”
“别开玩笑,哪里去给你找大红的?!赶紧戴好,车队还有三分钟就要过来了。”
说着,小官用肘子一推,就急急跑开了。大概是他心里未必乐意做这份工,但又必须挣钱养家,所以口气和态度愈发粗暴。
女人惨笑着,捡起防毒面具,但是没有套在脸上。反倒把脸揣进怀里,喃喃自语起来。
不一会,一群穿着灰绿色制服、戴着黑色防毒面具的警察冲过来,把女人还有她拉着的氢气罐,都推到了路边。
没等女人来得及争论,就看见人群的尽头,开来了一队磁悬浮黑车。
军乐之下,不时听见围观人中的嘘声。
警察们只能沿着队伍跑来跑去,并用警棍威吓不老实的群众演员。
等普通黑车慢慢开过去后,两辆明显豪华不少的黑车开过,分别坐着梅尔上将和韩干事。
在它们后,又是几辆磁悬浮摩托,就开过一辆敞篷汽车。雷阿尔和罗霖一黑一白,并排坐着。
人群里立即有人大喊:
“无耻,无耻!”
就在警察抓瞎跑去压制民众时,红衣女人突然拖起氢气罐小车,钻过警队防线,朝敞篷汽车冲了过去。
56 摧残
“爱丽沙?”
雷阿尔和罗霖先是一愣,就在保镖的簇拥下,立即跳下了蜗牛般前进的敞篷汽车。
着黑西装的保镖和灰绿色衣裤的警察,也把全身一片大红的女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围在最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她在甩着两只踢掉了鞋的光脚。满是青筋的白脚背上,露着密密麻麻的褐色针孔。
就在警察努力把看热闹的人赶回两边时,一个孩子忽然一声尖叫。接着,就是一声不大的“噗”。
他手里的卡通氢气球,向上烧出一大长条红火来,并瞬间点着了他周围、其他孩子手里的气球。
气球集体大爆炸的瞬间,也点着了军乐团女孩子的短裙、帽子,还有周围其他人的衣服……
人类的尖叫声即刻代替了奏乐。
一批提前来安排的王朝军人迅速从隐蔽处,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方头的上尉。黑色防毒面具紧紧扣在他的头顶到下巴上,好像他是一头随时咬人的恶犬:
“这是怎么回事?快把这些人都弄走!王座很快就要到了!”
说着,他还瞥了雷阿尔夫妇一眼。
雷阿尔刚上前解释,就觉得右耳边突然被火燎到,然后就是一声很小很闷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扭过脸,罗霖的小脸,就在他身后,变了模样:先是从鼻骨的位置,出现了一块小拳头大的黑斑,并迅速扩大,直到焦化了她整张脸。
“罗……罗霖?”
雷阿尔努力想保持住平衡,却还是向后倒在了保镖的肩膀上。
一身精致白色套装的总督夫人,向后仰倒在地上。只听“啪”一声,她碳化的脑袋敲碎了一地,只剩下一具完整的没头躯体,活像烧完的火柴梗。
显然,行刺的工具应该是个头并不小的加特林激光炮。而且是近距离一炮毙命!
可是,无论雷阿尔怎么转头,都看不见任何可能的行凶刺客。因为他眼前五厘米外,只有紧紧贴住的大脸。没一张他认得出,还有人在他耳膜口大声喊:
“陛下马上就要到了。不能为这样的小事破坏陛下驾临。”
“小事?”
雷阿尔刚要吼叫,就有人拽住他的燕尾服后领,强行把他塞进一辆新车。
接着,这辆车就在一大群穿着深蓝色军装的王朝军人包围下、由戴着墨镜和耳麦的保镖紧紧持护着,朝宇宙港方向急驶而去。
雷阿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之后怎么接到宝音,韩干事和梅尔上将怎么挤了他的位置,他又怎么本能地挤上去的事,都一概不记得了。即使他看见韩干事叫人把哭得声嘶力竭的小保罗拖走,也没说过半个字。
直到他看见一个高个男人才醒过神来。
这人虽然也戴着防毒面具,但是金褐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夏天,都穿着铁灰色薄呢军装式的制服,制作异常考究。
那双长筒皮靴更是直接照出雷阿尔的脸,和谒见厅金色和红色的装饰来。
“兴登堡上校?”
男人灰色的眼睛,如同看见猎物的狮子那样放光:“总督阁下,认出不才了么?”
雷阿尔尬住了。
之前上校从死囚牢逃出来、流亡到无忧星时,曾想和自己联系。他却冷酷地拒绝了。因为那会,雷阿尔正被耶伦搞得焦头烂额,实在不想再招惹另一个落魄的野心家。
现在,上校反倒站到了宝音身后瘸子军人的附近。
雷阿尔只有努力微笑着,望望上校身后、被大批深蓝色彻底隔开的王座:
“您是我们的校长,我们都是您的学生。”
“现在,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
兴登堡上校淡淡寒暄了一句,就和凑上来的梅尔上将咬起了耳朵。偶然还能听见一两句笑语,谈到了“耶伦”和阮委员的名字。
雷阿尔别扭地看着宝音身边的军人们。
可无论是认识他的亚少校他们,还是不认识他的跛子等人,态度都很冷淡。
没一个人提一句“女主人在哪里”,好像没人听说她刚刚被刺杀了。更准确地说,就好像罗霖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而且,接下来的谒见仪式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大人马总督府各级大人们,虽然在巨大的金色御座、和高居上面的灰色小个面前,依次走过,并鞠了躬。但是,没人得到王座一个点头,哪怕是防毒面具后的一个眼神。
就在雷阿尔以为宝音至少会说两句时,她也只是打了个哈欠:
“呃……困了,散了吧。”
接着,一团深蓝色的龙卷风,就密不透风地簇拥着她,直接把总督府红地毯上的要员,都拱到两边的墙根下。
雷阿尔带着亲信们还想追上去送送,也被王朝军官死死堵在后面。
而穿着黑色长袍的韩干事则越过防线,跟在了方头军官和亚当斯上尉的身后,捂着嘴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
亚当斯抬头在人群里不知道找了一下谁,然后又好奇地看向梅尔上将的方向。最后才上下扫描了一下雷阿尔,那眼神就好像在说:
“可惜。”
这叫雷阿尔的内心一颤:难道刺杀罗霖,跟王朝军有关?瞬间,韩干事、小保罗、梅尔上将还有方头上尉,都在他心里连成了一出悬疑阴谋剧。
所以,等客人走干净了,他就旋风一样冲去市中心看守所。
爱丽沙正双手吊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囚室里。
审讯的灯光,从斑驳的地上打起来,不停晃着爱丽沙的眼睛。好在她的两只眼睛,现在青紫得像桃子。原本的红衣,也在各种刑讯逼供下,变成了黑褐色的透视款。
她的腿边,正有三四个大汉围住。他们似乎在小声嘀咕什么。
“招供了么?”
看见雷阿尔带着几个秘书和保镖冲进来,刑讯官的头儿立即迎了上来。他哈下肥厚的胸肌,露出灰绿色的制服下面、黑乎乎的胸毛:
“总督大人,已经用了吐真剂,可……她只是在喊她女儿的名字。”
雷阿尔立即听明白了这个暗示,气的眼睛都红了:
“把她带到这里来,让她招供!”
“大人,是。可……那个小姑娘……才两岁,还不怎么会说话呢。”
“这个XX是刺杀我妻子的同谋!无论什么办法都可以,都要撬开她的嘴!”
于是,1个半小时后,一个两岁的金发小孩被吓得嚎啕大哭。她就好像一条小金毛被卖进狗肉店那样,缩缩在母亲的脚下:
“妈妈,妈妈!”
爱丽沙还是耷拉着脸,轻声呓语着。
雷阿尔一脚踹飞孩子,直接抓住了爱丽沙的大腿,并把指甲顺着她露肉的伤口,死劲往下抠。她除了颤抖、抽搐和哀嚎,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折腾了十几分钟,雷阿尔指着地上的小姑娘,大喝:
“用……用最大剂量的吐真剂!给这个孩子!”
几个行刑官都望望、一本正经谁都不看的保镖和秘书,又看看小娃娃:
“阁下,那样的话,小姑娘会死的。”
但是,雷阿尔却从地上拽起孩子的两只小脚腕,把她怼在爱丽沙的脸下:
“让你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跟前……是什么滋味。”
爱丽沙这才小声抖抖嘴唇:“……是……有机教叫我来的。”
雷阿尔继续把小孩头朝下摇晃:“内应,内应的名字。”
“啊……啊……妈妈……”孩子尖锐地哭起来,然后又直倒气。“呃……咳……”
爱丽沙在吊索上慢慢转了半圈,努力睁开肿得稍微轻点的右眼:
“这话……太可笑了。雷阿尔,我瞎了,你也瞎了么?你是怎么对付其他人的?谁又是你背后的黑手?”
雷阿尔搓了一下嘴皮:
“不可能。王座……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之前贿赂他、去暗杀贝蒂多和朱亮夫人的神秘人,正是王朝东部战区的参谋长,泥鳅龙雷艾的亲信。
就在这时,总督府的三号机要秘书收到通报:王座的御驾将在半小时后离开日灼行星。
“半小时?她才刚到……”
看着眼前的囚室,雷阿尔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兴登堡上校的脸。
当初,自己也曾被关在这座看守所里。虽然害自己的主意是耶伦和阮委员出的,但却是戴德梁具体操办的。而那时,兴登堡上校正是戴德梁的第一幕僚!
雷阿尔慢慢弯下腰,凝视着小女孩的金发和宝蓝色眼睛,从愤怒中缓过神来。
小女孩看起来,就像自己儿时的复制品。
他越发觉得,上校布置的这个套儿是多么险恶。
一直等他上了车、被一号秘书送回总督府,雷阿尔才嘟囔出几个字:
“她……该死。”
“阁下,我……我们这就叫他们处理她。可是小孩怎么办?”
一号秘书为难了,他也听说过爱丽沙和雷阿尔的过往,也听说过,那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雷阿尔的女儿。
雷阿尔没有下车,只是看向窗外的总督府庭院:“让她们走得舒服些。”
在他看来,宝音就是为了害自己,才特意兜这一趟,大概就是亲眼看看自己失去妻子,被人民唾弃的惨像。
既然要谋杀王座,他就必须先杀爱丽沙和孩子。
因为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如今能为孩子做的,就是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千万不要像他、她母亲,或者像雪儿那样,因为没了家世背景,而受尽摧残。
57 故土
就在火鸟号离开日灼行星宇宙港后不到三个小时,大人马各行星上就传遍了关于王座的种种小道消息。
特别是关于她本不过是流放犯的女儿,哥哥是欺压普通小民的凶残刽子手的事,更是人人乐道。
“你听说没有,她当年还因为老爬进军校男生宿舍,而被开除了呢。”
“我还听见我表哥说,她本来是进不了军校的。后来跑去考试中心男厕……才混进去的。”
各种故事亦真亦假,说得越发不堪。
就连住在木荻地下城的阿泰,也没替宝音辩护。因为这么说的人实在太多,他又不过是小民,更要懂得保护自己。
再说,隐隐地想起来,他和从贝塔15号过来的人,对于宝音现在登上高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她发达了,想起过我们么?!”
而对舆论监控极严的王朝法务部,也居然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像人人都在等待将宝音的过去进一步发酵,让它成为具有当初毁灭地球文明的核武器的杀伤力。
而此时,王座和她的火鸟号正在朝贝塔15号飞行。
她驾临日灼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能赶在6月21日前回到贝塔15号。因为那一天是王朝每年高考开榜日的前夜。
宝音想要这一次,亲手递给杨、他之前三年被人抢走的高考成绩单。
她甚至已经脑补出,杨师母和讨厌的杨老师,从贝塔15号的地下哪个洞里探出头来,向自己挥手的画面。
一瞬间,她的秘密基地、赤红大地上追逐飞奔的锰星龙们,乃至于干燥的含着微微砂砾的风,都到了她的眼跟前。
可是睁开眼睛,飞船依旧飞行在无边的黑暗里。偶然扭曲的空间还会突然礼花般绽放出薄薄的、犹如极光般的色彩。更多的时候,却只是无趣的陨石和太空垃圾碎片。
它们从窗口划过,跟背后站着的亚当斯上尉,看起来根本忽然一体。
而浅蓝色的指挥座下,好像雕塑一样矗立着十二个卫兵,全身黑色内近卫制服,佩戴着激光炮、手枪和过时了、却依旧唯美的长剑。
大家都目不斜视,并不看自己。
宝音急忙擦擦眼睛,把口水也咽了下去。
亚当斯上尉以为宝音口渴了,急忙帮她去要了一杯装在水晶杯里的纯水。这是跟在后面护卫舰上、伯恩斯坦中校的安排。
毕竟通过高透明杯中的纯水下毒,在这个到处是检测器和感应装置的世代,是最难的办法。
宝音摆了摆手,把塞在座位下的没头板凳怪物掏出来,抱在膝盖上。
现在,它缩得只有一个五岁孩子的大小,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肚皮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大人,不,陛下,为什么要把它也带上呢?”
亚当斯有些嫌弃地看看皮松得像杏干的丑东西。
“我还带着卢比孔。”
宝音挑了一下脖子上的一个小挂坠,里面装着她被救起后,衣服上染着的特种兵朋友的血。
“我想让大家都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因为脱下了防毒面具,亚当斯可以清楚地看见宝音的笑。很单纯,也很脆弱,让他蓦地不好意思起来。他不得不强辩:
“我……陛下,出生在无忧星。不过,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
宝音示意亚当斯靠近,然后出其不意给了他一记爆栗:
“哈哈哈哈,你见到贝塔15号就会明白了。”
或者这种感情,只有杨才能明白。看着捂着头的亚当斯,宝音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杨现在已经有了鲁尔,自己只能靠边站。
宝音团紧了没头板凳怪物。
她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叫艾诗缇把鲁尔送去贝蒂多2号。但是,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来,她知道自己还会那么做。
在这个世界上,她所希望的,莫过于有一天也能报答杨。
所以她才宣布将驾临日灼,去亲自主持受降典礼:
虽然日灼不在进入贝塔星系居民行星的主航道上,却是去到贝塔15号的捷径。这么以来,没人可以阻止她准时到达贝塔15号的计划。
所以,一等大红色的火鸟号在日灼上、塞满能装上的物资后,就在大批王朝舰队的伴飞下,直接飞向了王座的故乡。
等杨醒过来,眼前模模糊糊的也是几张脸。
他努力张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扶着他冷冻舱盖门的,是常纪元长官。旁边依旧围着两个安娜和曾经的人干们。画面跟上次被挟持到塔兰行星上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杨恍惚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
“贝塔15号,教授。”常纪元认真地看看他。
“您叫我什么?”
杨不知道常纪元是不是和尤里博士的被造物混久了,被博士给附了体,居然也这么开他的玩笑。
“教授,杨万城教授。”常纪元长官再一次点点头:“我们已经到达地下370层的接收舱了。很快,我就会跟您一起去看看、您新造的世界。”
杨完全糊涂了。但是,他却被十几双大手捞出来,然后又在人干们崇拜的眼神下,在最前面出了接收舱,并踏上了地底上行的大电梯。
电梯门口,闪着暗蓝色的微光,电梯的上行键则闪着荧绿色。一感应到有人来了,电梯门豁然洞开,露出了可以装下一整条人狼星战舰的巨大空间。
“请按电梯。”
“可是我没有权限。”
但是,等大家进了电梯,电梯的银色大门合上,常纪元固执地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上次,他们不小心弄坏了伪装层。现在,您什么疑虑都不必有,可以按了。”
“上次?”
杨以为他说得是罗拉抓住大家的那次,只有将信将疑地、把手指按在了电梯DNA授权屏幕上。
电梯依旧一动不动。
不但大门右侧的光触屏上,没有亮起可去的楼层号,中央控制系统的那个嗲嗲的女声也没有响起。
“您看……”
杨反复按了几次后,对常纪元和大家摇摇头。
他转而想去按开电梯门,这一回连不需要权限的大门开关,都毫无反应。
杨以为是门坏了,就赶紧努力把住电梯的门缝,想和它搏斗。可是,把头贴在门上的瞬间,却听见缝隙里传出一声奇怪的“咔”声。
接着,整个电梯箱外都似乎在擦行。好像正在进入某个大型物体的内壁,且在精密对接。
等银色大门再度打开,杨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巨大的玻璃城堡。从天花到脚底,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而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一不是由蜂窝型、青绿色的正六面体垒出来的。
仔细看,原来每一块玻璃砖里,都是飘飘摇摇、附着力极强的蓝藻。
更神奇的是,这里的空气里氧气充足,以至于每呼吸一下,都有一种能把肺里的污浊洗出来的畅快感。
跟在杨身后的安娜和人干们们立即发出了惊叹:
“这就是‘落日晚霞’么?”
“博士是对的,这里就是天堂啊。”
……
杨搓搓后脖子,感叹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什么是落日,什么是晚霞,忙冲在前面。
出去的路也如同迷宫般,但是好在没有岔路。
他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出去。空旷室内,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张巨大的金属桌。杨特意趴下,爬进去,摸了摸下面的U型腿。还看见了阿达曾经被卡住后,挣扎乱挖留下的抓痕。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天顶的螺丝洞,多得简直可以引起正常人的幽闭恐惧症。
角落里,依旧堆着宝音收集的破烂家当、和赶龙用的红色灭火筒们。
杨无法否认,他们居然通过地下的飞船接收基地,直接进入了宝音的“秘密基地”。
常纪元也跟了上来,他四处观察:“这是哪里啊?”
杨本想告诉他这就是当初暴君的御驾。但是看看中学老师模样的常纪元,杨还是先提出了问题:
“长官,您说我是杨万城?”
“是啊,您的出生证上就是这样写的。”
说着,常纪元把杨那张蓝色的出生证,从随身的电脑里调了出来:
“上面写着您的出生地和出生日期。”
“可这上面写着我出生在地下城列茅坪四区啊,出生年份打反了两位数,应该是……”
常纪元却拍拍他:
“没错,地下城列茅坪四区,也是地球后期,为躲避太空污染流星雨、专门设立的民居。注意看卡边上的序列号。这是大星云办理的第一张补登记出生证。所以,您虽然没生在无忧星,却有这么一张蓝卡。”
杨彻底懵了:“可是我父母说……”
“可是,他们是否是真人呢?”常长官挠挠头:“您肯定知道,赵白石的那个微型元宇宙生态,就是从贝塔15号上复制过去的。”
杨当然记得那个虚拟的娱乐主持人李大发,不能反驳长官。
同样,他不能反驳的是,当初罗拉内亲王搜遍了地下城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登记在册的4000个流放犯人中的绝大部分。
大家就好像空气般凭空消失。
可是,从来正直的母亲,还有啰啰嗦嗦的父亲,却一直都在眼前。难道,自己被记忆骗了?
长官拉开褐色的太空服夹克,把揣在里面的真空密封袋掏了出来:
“教授,至少您的日记上说,您准备在未来,在这里孵化自己。”
杨拿出里面的日记,虽然依旧空白,但封皮的插袋里却露出一张小小的树叶书签,正面印着一行“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还有四个手写小字:“再见,自己。”
背面是一串长长的代码。
杨记起,这数字就是当初冻肉厂经理指给自己看的、这个行星在运输系统里的编码。
58 伏兵
看着常纪元总不睁开的眼皮,杨觉得喉咙一阵发干:
“元帅,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如果不是先有了线索,大概没人可以仅凭一张漏洞百出的蓝色出生证,得出这些结论。
王朝中部战区元帅用手、反复按了按巨大的金属工作台,好像要测试它什么材质:
“教授,您见过尤里博士吧?他曾经派人给了雪诺恩上校一些东西,是关于人类文明末日的关键。”
杨的嘴张得更大了。
虽然,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漂浮在生物电发生器里的头颅,但是尤里博士最后的冷笑依旧在耳:
“教授,还有1003天4小时09分22秒……我留下蒙哥和安娜做我的证人。”
杨的两片嘴唇哆嗦忍不住起来:“那么……那些东西在在哪里?”
常纪元看看后面跟进来的安娜们、还有其他基因改造人,狂喜地四处摸唦,放低了声音:
“雪诺恩上校给了大流士。”
要不是手里还抓着元帅的电脑,杨真想抓住他消瘦的肩膀,使劲摇晃,好问问大流士上校都收到了什么资料。
这时,就听见巨大的废弃舰船里,像是有人打开了通讯广播,发出了噪声:
“吱吱吱……贝塔15号上的人类请注意,请马上投降,并交出A级通缉犯!”
“又是?!”杨有些恼了。
因为A级通缉犯的噱头,正是当初大家从这里被抓走的戏码。杨还以为,废弃飞船只是受到了上回罗拉来抓捕他们时的影响,并没理睬:
“可是……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元帅,我觉得……您还有别的线索。”
常纪元却自顾自地穿过基因改造人们,踱步到放满红色灭火器的角落里,对着腕带嘟囔了一句:
“各就各位!”
说着,他还笑眯眯地挥了一下手。
那些基因改造人们就好像突然不认识杨一般,在两个安娜的带领下,朝他围上来。眼睛不但瞪大了很多,而且还闪着异样的光。
杨本来还想和他们说说道理,却发现无论怎么说,这100多号人都越团越紧。他只有举起了手里那台电脑:
“都不许动,这里有杰服粒子发生装置。只要我重启电脑,瞬间产生的电磁波,就足够引爆这里,把你们都炸成碎片!”
常纪元没有搭话。
他先是钻过高大的基因改造人,接着就朝通向外面的密闭大门走去。
不过,这个好像数学老师的军人并没有走出去,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眼药水大小的瓶子,然后就把里面的东西、蹭在了门边的小小方形凸起上。
紧紧关着的第四道密闭门毫无反应。
消瘦的军人又反复测试了几种不同的方法,一向应声而动的密闭门,奇怪地纹丝不动。
常纪元转过身,对杨摊了一下两只微微出汗的手掌:
“果然如此,教授。虽然我很好奇……不过,既然人类都要灭亡了,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杨彻底被弄糊涂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密闭门后传来了“噗噗噗”的闷响声,像是有人在外面使劲拍门。于是,杨也朝密闭门走过去,刚才还怎么都岿然不动的两片门扇,迅速向左右伸缩进去。
站在门外的家伙们也举着拳头,保持着砸门的姿势,僵住了。
“你……”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宝蓝色眼睛的年轻军官。深蓝色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就好像一件天使的羽翼般,把他细腻白皙的皮肤、正午阳光般的秀发和大海般的眼睛,都衬托得闪闪发光。
“海因里希上尉?”
阿尔夫-法拉男爵的忠实副官眨眨眼睛,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他红着脸颊,大喝一声:“你们怎么还愣着?!A级通缉犯就在你们眼前,怎么还不逮捕他?”
说着,他还出示了一份玫瑰红色通缉令。
上面果真有杨的全身3D影像!身份特征栏,除了名字写的是“杨万城”外,其余都是如假包换的杨自己!
海因里希背后的十几个士兵也一拥而上,把杨围了个结结实实。
杨只有奋力挣扎:“上尉,你们弄错了!”
但是,金发副官的宝蓝色眼睛都快瞪出了眼眶:
“不要再狡辩,你这个大恶人!你……你不但毁了我们特兰达家族,你还毁了所有对王朝忠心耿耿的人!”
“我?”
“就是你!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个怪物,就是你一手创造并保留到现在的!她下令毁灭我们家族领地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跟187年前一模一样!”
海因里希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朝武装带上、別着的皮枪套去探手。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朝着杨的左肩开了一枪。
只听“嗙”一声巨响,杨向后跌坐在地上,子弹划着他的下巴飞了出去。
他伸手摸了一下,看见了些微的红色。伤口处灼痛也不是很重,所以杨也不知道刚刚飘过的刺鼻气味,是不是幻觉。
原本跟来看热闹的基因改造人们,都“哇”着,追在两个安娜身后,急忙朝来路逃去,使得整层银灰色的宇宙舱里,出现了一个很明细的蝴蝶结形人堆。
海因里希也不理他们。他直接拿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杨的前额。
后来跟进来的圆脸参谋急忙抱住他的两个腋窝,把他拖开了三四米,然后又押着胳膊,给缴了械。
“海因里希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其他几个后进来的军官,更跑向了中部战区司令:
“阁下,您怎么也在这里!太危险了!”
常纪元从结实的金属大工作台下露出头,叹了口气:“你们进来得……稍早了点。”
军官们刚要解释,就听见背后又传来一个沉郁的男人声音:
“阁下,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或者您可以告诉我,三年半前,是不是您偷偷左右了胡拉尔-斯旺提赛的流放判决令,让他成了您的线人?”
原来,小个精悍的阿尔夫-法拉男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十几个副官,出现在了密闭门口的那堆军人的背后。深蓝色的人群立即分开了一条通道。
护卫着元帅的中部战区军人们则挡在了通道的尽头,大家都露出了凶相:
“男爵,您这话说得太过分。”
“您根本毫无证据!”
男爵拿手拨拉开他们,直接走到了中学老师模样的元帅面前:
“从雪城大学偷取伯恩斯坦的祖先编写史书资料中、那份A级通缉令副本,给魏德龙伯爵的人,也是您的授意吧?至少伯恩斯坦和李夏尔-特兰达,都是这样告发您的。”
说着,他还扬起了一只超薄型透明电脑:
“您还和雪诺恩上校一直串通、计划此事!就是他告诉您,连续两年都能在王朝高考附加试卷完美解释统一场跳跃术原理的人,并非误打误撞的毛头小子!”
“……”常纪元搔搔脑门上的乱发,没有否认。
他跟前、一个中部战区的上校红了脸,粗声粗气地朝男爵顶了过去:
“你们‘微茫星’也一早就打发人来监控这里!什么玛丽-石武德,又有什么什么的家伙们!”
男爵同样没有否认。
杨忍不住把眼睛从常纪元的眉弓上,转移到男爵的额头上,然后再飘移回元帅的脸上。
虽然他也曾怀疑过胡拉尔总赖着自己,不单是为了让自己顶班,但是他却从没考虑过“诽谤”一个被边缘化的内亲王,会不会真被判“全家流放”这么重的刑罚。
而对于雪诺恩上校天降神兵般的救命,杨也以为不过是巧合,或者是师长对老实年轻人的爱护罢了。
现在一切挑明了,他的心里发苦,不知道:每一个人,包括宝音的父母在内,都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
“可是,就算我是被复活了的杨万城……”
他唯有搓搓后脖子,苦笑了。
毕竟杨万城是200多年前的科学家,就算是个不死的老妖精,到了自己这长了二十二年的身上,也不可能是平行附身。
“我又犯了什么大罪,足以成为A级的通缉犯呢?!”
男爵深褐色的眼珠从杨的脸上,转到了常纪元的下巴上:
“元帅,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冲进来,是想着您也有想测试的东西。结果呢?”
常纪元抬起了嘴角的肌肉,他看看杨:“教授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
说着,他一手指指那道密闭门,另一只手晃晃小瓶子:
“您和新王座之所以可以随便出入王座御驾,并非巧合。即使是罗拉这个跟王座分享99%相同基因的人,都做不到。”
杨懵了:“您是说……宝音真的是皇子?”
男爵抢上一步,摇摇头。然后,他的脸更阴郁了:“她……就是您一手复活的、第二王座‘暴君’本人!”
59真相
“谁?”杨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音量。
几乎是同一时间,第二王座的御驾忽然颤抖了几下。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有人抬头去看满是小孔的天花板,有人下意识地蹲下去摸铁灰色的标准宇宙舰艇地板,还有人想往外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是,暗蒙蒙的密闭门却无法开启。
海因里希和其他几个副官几乎是拖着杨,把他拽到门口。
可惜,密闭门不但没有反应,内舱里还明显开始发热。
男爵没肉的腮帮点了点,副官就带着士兵们朝着密闭门乱枪扫射起来。只听“啪啪啪啪……”,银灰色的密闭门上就闪出了一大批淡金色的光点。
可是,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金发副官气得的手背都发红了。他很想找一把战斧,但是大家都没带。于是,他对着这座足足十米高的大门、就是一脚。
接着,人人都看见,他的靴子底发出了一阵青烟,还飘出了橡胶烧糊的呛人气味。海因里希先是一愣,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嗷……”
其余的军官赶紧把他从门上拔下来。
又有人发出更可怕的警告:“阁下,我们的电话……还有通讯设备都失灵了。”
阿尓夫-法拉男爵也飞速扫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它已经完全透明,再怎么戳,也不再亮起:
“不是已经利用‘欧克透派斯’减弱了这里的干扰吗?”
但是,他的眼角瞟到了常纪元和中部战区的军官们,立即改变了口气:
“难道……它们都爆炸了?”
他的副官们也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有349万架呢!而且耐火点极高,基本不可能爆炸……”
常纪元在中部战区将官的环绕下,挠挠脑门上的黑发:
“我听说,安全降落流放行星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负370层的飞船接收舱。”
“可是阁下,我们的飞船刚才都平安降落了啊……”
没等这话说完,这座犹如太空堡垒的巨大飞船,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大家都摔倒在地上,几个离着密闭门最近的南部战区副官,被滚过来的灭火器,和宝音收集的过期罐头绊倒,不小心撞在了门上。
虽然他们拼命爬起来,但是脸和双手却突然爆出了艳红的火苗。
“啊……嗷……嗷……”
杨从地上抓起一只大红色的灭火器,本能地想救人。
但是,两只手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僵住,没法拉下安全栓。因为眼前这些裹在火焰里的人,血不断从焦烈的伤口爆出来,还有他们的喊叫,似乎把什么东西从他的胃里勾了上来。
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人也这样浑身大火,也站在这间密闭舱里,向自己呼救过。
接着,逃去暗道的基因改造人们,也“嗡嗡嗡”地退了回来。因为从玻璃宫那边涌出来了至少两百个、穿着深蓝色王朝军军服的家伙。
里面还混杂着奥利尔中士、鲁宾少尉、奥拓和菲力司少校等人。
小豹子鲁尔也跑在了最前头。她还抱着一架比她胳膊都粗的、加特林肩扛式90Q重炮:
“看谁敢伤害杨!都举起手来!”
本来异常宽敞的巨大空间里,瞬间被炸裂般的尖叫声、推撞厮打声,怒吼声,还有混合着干粉灭火筒和烤肉的气味,填充满了。
男爵刚要指挥人控制局势,就被中部战区的将士先逼到了密闭门门口。
接着,密闭门“呜呜呜”地响着,缓缓向两边拉开。
阿尓夫-法拉男爵的瘦脸也黑了下来,因为门外视线所及的地方,都站满了穿着银白色、耐高温宇航服的军人们。
为首的正是亚少校:
“男爵,奉南部战区司令洛克侯爵的命令,前来逮捕您。请爱惜生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男爵微微张开嘴,又回头看了一眼常纪元:
“我们南部战区,还有东部战区,都被您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常纪元摇摇略微有点显笨的脑袋:
“您就从没想想,罗德维希大人为什么会主动代替杨宝音,不,新王座,死在西征军要塞上吗?他可是一手创立了‘微茫星’这个组织的人啊。”
“他是为第四王座未竟的改革而牺牲!是为了社会公义!”
常纪元突然大笑起来,就像个被学生气乐了的木讷教师:
“是吗,新王座的监护人大人?”
“是魏德龙指派……不,你是说,这也是罗德维希大人通过李夏尔提前安排好的?”
男爵一向镇定的脸色变得紫涨:
原来最先被人玩弄于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自负聪慧的自己。
自己通过超光速通讯,在永眠宫和宝音连线时也曾怀疑,这个看起来又丑又笨的小女孩,是怎么在虎牙族环伺的地方安全进出的。
可是当时,担任“宠物”家庭教师的特兰达伯爵却说,自己预先做了安全处置。
男爵又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往事,包括第四王座的皇嗣外号“蛋蛋”的旧事。
那时节,软弱者的女官古斯塔夫还曾经打趣,自己处理皇嗣的办法,都是从‘半死者团’学到的。
半死者会剥出保存在人工子宫里的胚胎,再添加各种基因,进行实验,因为王座与凡人的结合,注定会因为细胞里强势基因过度吞噬弱势基因,无法成活。
“原来这一切都是……”
男爵的后背先是抖了一下,接着左手就猛地拔出枪、直接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但是,背后的海因里希却几乎同时、抱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其余几个烧伤不严重的副官也一拥而上,缴了男爵的械,还把他紧紧护在了当中。
“男爵,未来不一定会按你或我的理想继续,可未必就坏得必须去死。”
叹了口气,元帅对着亚少校点点头。
几分钟后,合围的士兵把男爵、还有他手下的人都押了出去。
等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杨和他的几个朋友们,常元帅也套上了准备离开的防高温宇航服,看起来像个走路不稳的布偶人。
他对杨的称呼也变了回来:
“上尉,今天是6月21日,陛下说,这是对上尉来说,最重要的日子。”
杨抱歉地对追随而来的朋友笑了一下,一个人跟着常纪元来到没人的角落:
“大人,我真的是杨万城么?”
“我也不知道。”
“啊?”
常纪元把领子拉了起来,露出半个脑袋,好像打地鼠游戏里的黄老鼠:
“从基因检测上,您依旧是杨万城。从抚养王座这件事上,您再一次亲自养育了她们。但是,您还能否像上一个自己那样伟大而恐怖,却是未知数。按照尤里博士的资料,整个人类文明不是还有不到6个月吗?”
“那……宝音真的是‘暴君’么?”
常纪元再一次摇了摇头:“不知道。”
“或许五行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吧。不过作为她们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生父亲,哪怕她们都是怪物,您又能怎么嫌弃她们呢?!”
似乎是看穿了杨的最后一个问题,元帅拍拍他的后背:
“这艘巨大的御驾出了光能和核能驱动外,还有一个人类生物电驱动的中央控制系统,传说。”
他顿了一下:
“这大概是杨教授在世界上失去一切活下去的意愿后、选择的最后一件事。不过,他却在这里,应该说他的大脑在这里,亲眼目睹自己创造的孩子,被活活烧死了。”
常纪元的眼皮垂下来。
他最后送给了杨一张小小的纽扣大玻璃芯片。
这是一本第四王座在位期间,由伯恩斯坦的祖先记录的、第三王座朝大事的历史资料合集。为了避先王讳,这些资料被第四王座下令、秘密保存在中部战区临近的雪城大学。
里面还包括一段第三王座御医亲述的证词:
贵族们为反抗过于专治的第二王座,鼓动叛乱。
第三王座和第四王座为维护王朝,决定加入并带领这场叛乱。
她们先用战斧和第二王座搏斗,却难以致胜。后来,虽然在虎牙族的帮助下,砍下第二王座的右手,却也受到致命伤害。
第三王座的治世,基本就是贵族们自我壮大的利己时期。
等第四王座勉强登位,法纪颓废、贵族弱肉强食的局面几乎无法逆转……
杨苦笑着、放下了借用的电脑。记录这些东西的家伙,当然会被舆论造谣唾弃为“叛逆”。
只是他没想到,上一个自己因为无法忍受、在生命的最后,亲眼看见自己生命的延续互相残杀,不惜唆使养子杨岳偷走第二王座幸存的右手。
这个企图被贵族们发现了。
“杨万城太阴险了,居然还妄想复活暴君!”
结果,杨岳因此被栽赃“谋反”,并被处死了。
而自己也和那只右手一起,被关在这艘飞船中,紧闭在永眠宫中,直到第三王座的末年。
后来还因为擅自逃走,被王座下达了最高等级的通缉令。
但是,这些资料中却没有记载,杨万城是怎么在仅存一颗头颅的情况下,操控这么大一条飞船,从王朝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成功逃走,也没有记载为什么那条A级别通缉令从未被公布过。
60 再见(上)
而且这份资料里,还有些东西,杨觉得很不对劲。但是,因为内容过于惊悚,他一时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这时,一只大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杨一抬头,看见了老朋友马克西姆-里尔的大脸。
“上尉,大家都在等你。不带我们转转你的老家?”
杨又看看眼睛都发光的鲁尔,还有奥利尔中士和其他几个人:“额……”
“杨,我想看看你被龙追着跑的那个电梯!”小豹子从另一侧揽住了杨的胳膊,满脸笑靥。她显然做了功课。
在小雷、奥利尔还有奥拓中士的哄笑下,杨只得微红着脸,带着大家向“秘密基地”之外走去。
只是刚出了废弃飞船,杨他们就感到一股铺面而来的热浪,鼻孔里也被爆炸后的焦糊气味充满了。
可以望见的四周围,到处是一条条高入云霄的烟柱,并不时喷发着红火苗。
在这些大型战舰的爆炸现场边,还散落着一节又一节的黑色管装物。
竟然是男爵用来绑架过敌军的那些机械八爪鱼。
鲁宾少尉带着颤音尖叫一声,冲上去。
他一把抱起了六七根,好像它们都是自己精心饲养的宠物那样,紧紧搂在怀里。杨他们也只好跟上。
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地上那栋L型的平房建筑,在落日前的橙红中闪烁。
鲁尔刚要问杨“那是哪里”,就听见跑在最前面,用军装上衣当包袱皮的机械能手,又发出了一句嚎叫:
“啊……这里……有食肉恐龙!”
七八只两层楼高,长十几米的大型蜥蜴,正从坠毁的军舰周围小心包抄过来。看见这么多食物,这些沙黄色、或者灰绿色的锰星龙立即发出了刺耳的“呀呀呀”声。
接着,又有三十几只土白色、金系锰星龙从杨他们的背后,露出了头上的树冠。
意识到大家没法再退回“秘密基地”,杨只有抢过鲁尔肩膀上的加特林激光炮,大喊一声:
“快跑,前面那座……是通往地下城的大电梯。”
小雷和马克西姆-里尔则在他两翼,也举起了各自的激光自动步枪。
红头发的奥利尔领着剩下的五六个人,“嗷”一声,在燃烧的战舰和星际八爪之间,发疯狂奔。
鲁尔还想留下帮助杨,就被菲力司少校叫着奥拓中士和球形班长,直接架了起来:
“别……别给上尉添麻烦!这些锰星龙很棘手!”
半小时后,大家都有惊无险地平安进入了地下18层。就是原先流放者聚居区和冻肉厂所在地。
出了大电梯,天花板上的大洞依旧张开着,那是罗拉用钻机钻出来。但是,杨望望负18楼几乎坍塌的天花,又望望两边的巷道,地上散落的水泥板和钢筋,几乎没有多少。
明显被人打扫过了。
他的心里,偷偷燃起一丝希望:“或者这里还有人在?”
可是,十个人走了半天,也没在暗蓝色的黑暗中发现一条人影。
奥拓中士的肚子先发出了一声“咕噜”,然后,他手下的球形信息班长也摸了摸嘴皮:
“上尉,这里……有吃东西、落脚的地方吗?”
杨看看不远处、冻肉厂在暗影里微弱地闪着月白色的LED灯光,笑了:“或者……或者有。”
“什么叫或者有?”奥利尔中士挤到杨的前面,很自来熟地问。
杨撇撇嘴,恶作剧地把大家,领去了往喜相逢小酒吧正门走的路。
出乎他的意料,离着很远,他就看见霓虹灯招牌在散发着红色、绿色和黄色的彩光。
然后,还有几个家伙擦过他们时,斜眼瞄了瞄:
“你们是……星际运输大队的人?”
杨咧了咧嘴,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招呼鲁尔他们跟上自己。
小酒吧的珠珠帘后,七八成座位已经满员。劣质啤酒发酸的味道,还有不新鲜冻肉的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大胡子绑着油腻腻的白围裙,从后厨往前厅的窗口,探出上半身,热情招呼:
“欢迎光临,小店有特供级别的小牛肉和鸡肉……”
“胡拉尔?你……不是被杀死了么?”杨觉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听见这话,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先是拿眼眯着,使劲打量这一波都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家伙们。好一会,他才松开僵硬的肌肉,露出满口的大牙:
“杨,杨!是你吗?你回来了?”
前后左右的邻桌也都站起身来:
“杨?真的是杨!你回来了啊!”
“杨,太好了!”
还有一个满脸和满身都是伤口的小个,向杨背后探了探,眼里闪过一丝热光:
“呀!这个妹子可比宝音强太多了。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胡拉尔赶紧堆着笑,把一杯杯连沫子都没了的过期洋葱啤酒,端到每个人的桌上:“我请客,我请客……”
顺着,他就把杨他们叫进了后厨往后院去的上货间。
“你们现在太有名……得小心拉里……他现在做了赏金猎手……”
又听见前面的酒客继续哈哈逗乐:“拉里,小心你舌头!”
“呵呵,那个福报已经死了!”
这话话音刚落,只听珠珠帘一响,什么东西突然撞飞了帘子脚,直扑小个拉里的鼻子。
接着,特意露着两条光膀子、以显示旧伤口的拉里就尖叫一声,跌在座位上。从鼻子到下嘴唇,被生生撕出一大条口子。
小贩捂着直冒血的脸,刚要从褡裢里抽出忍者炸弹,就被几只大手直接按回到绿色的卡座上。
眼前是三个身材都不高大的男人,他们虽然裹着土灰色的便装,却露着雪亮的高帮军靴。手掌也异常有力。
三个人身后,又进来一个小个的女人。她一身紫衣,脸上扣着一张盾牌般的银色面具。还伸手从地上、抱起个好像肉球般的东西。
那东西气喘吁吁的,看来就是它刚才袭击了拉里。
“吆,拉里,这下你的伤可全乎了。”
说完,她直接在人堆里找张靠角落、最残破的卡座,坐了进去。
那是宝音小时候来蹭肉吃的专用座。
拉里的眼珠转了两下,似乎也意识到她是谁,就“呵呵”一声奸笑,把个好像鹅蛋大的东西,往她脚下一扔。
那东西立即弹出了飞速旋转的刀片,像陀螺一样冲向敌人。
三个护卫赶紧护着宝音躲到一边。
安装了远红外感应的刀片炸弹,就弹上了邻桌,朝一个吓坏了的酒客前胸割了过去。
“啊!”
护在宝音的军人已经拔出光子枪,朝这咬人的东西开了火。
“嘿嘿!还有,还有!”拉里又一连扔出七、八颗这种忍者炸弹。
吓得酒客们急忙从绿色卡座里爬出来,要朝前门后厨躲藏。但是,炸弹亮着绞肉机般的利刃,挡在了路上。
好几个酒客唯有不敢出大气,原地点着脚。
虽然三个军人迅速射中了这些民间禁用的武器,但是不到两秒,一道道稠密的灰烟就打炸弹上那些裂口里,拔地而起。
三四秒的功夫,这间小酒吧就从前厅到后厨,连人都看不清了。
所有的人,包括杨都“咳咳咳”地捂着嘴,眼睛熏得睁不开。但是,一道炙热的闪光分明通过他身边的走廊,打中后厨墙上挂着的铜锅。
接着,一阵伶俐的小跑声穿过旁边,然后又是另外一阵军靴踏地的声音划过。
没几分钟,后院墙外就传来拉里的尖叫“啊”,还有一声很响的“噗通”。
61 再见(下)
狡诈小贩拉里再一次害人不成,反害己:他又掉进了、后巷那些没安古力盖的污水井里。
这种出奇的巧合,让杨后背上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三年前的今天,酒吧里的一切似乎再一次重演。难道这是元宇宙开启下,自己渴望的场景?
接着,他听见胡拉尔在旁边说,这几天还看见杨师母去养老院帮忙义诊。
可是,杨记得很清楚,养老院的老人,早在上次罗拉来袭时,就应该被绑走了!
他的声音都发抖了:“胡拉尔,现在……是哪一年?”
看看杨带来的人,又看看脸都白了的上尉,担任小酒吧老板的前编辑哼了一句:
“这有什么要紧?历史上的时间本来也不一定可靠!”
这话好像一个焦雷,在杨的耳边炸得他几乎失聪。他突然意识到,常纪元元帅提供的史料到底哪里不对了。
“杨岳死时65岁……他是出生在天蝎大星云元年的,不可能活到187年前!”
菲力司少校和奥利尔他们,都不明白杨在说什么。
胡拉尔眨眨眼,把杨推到角落里,小声嘀咕:
“你……不是真的相信那些记载吧?什么第二王座是暴君、第四王座很贤德的废话?!”
“可是……”
“我的好杨啊,要不怎么说,‘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呢’。”
胡拉尔瞄着天花板的圆形顶灯,嘘了口气:
“同样是改革,大刀阔斧、直接对付既得利益者的第二王座就是暴君;而利用别人、实施转弯改革,曲线包抄的就是贤者?!呵呵,专治与民主,只是后世掌权者、自己贴出来的标签罢了。”
“那么……那么宝音呢?”
“看现在这个架势,她怕要成为‘暴君’第二了……”
说完,胡拉尔就不看耷拉下脑袋的杨,直接举着一大盘、已经翻热的边儿都干了的洋葱披萨,跑到前厅:
“客人,您要不要先来一片新鲜披萨,垫垫肚子!”
“不用!杨在这里吗?”宝音在面具后问。
胡拉尔微微驼起背:“客人都在这里了,您看……”
看看陪在身边的大家,杨没有抬头,也没有吭声。好像如今,他和宝音之间有一道看不见、又无法翻过去的火墙挡着。
三个小时过去,宝音放下怀里的肉球,又向往后厨过的走廊张望了一下。
看见并没有人出来,她就从褪成白色的粉红塑料餐巾纸盒里,抽出几张软纸。又拿番茄酱瓶子在上面图画起来。
等画好了,她才留下了几块以太金币,带着人出了店门。
到了珠珠帘之前,她停了下来,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这时,门外就探进一个虎背熊腰、满脸凶神恶煞的络腮胡子来。他鹰一样的眼睛显然瞟到了什么,然后把嘴凑近了宝音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宝音这才直起塌下的后脖,抬起下巴,大声说:“走吧!”
再也没有回头。
杨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踱到了后院,仰头看着这一侧、没有被钻坏的天花板。
不一会,还有好事的酒客把餐巾纸,金币和下面压着的三只奶油色小信封,送进了后厨。
因为三只小信封里,依次装着杨连续三年的高考成绩单。纸巾上,鬼画符一样、画着放光的太阳、好像山头,又好像“秘密基地”的一大片酱红。
还有两个火柴小人一大一小,中间用一条线连着,站在前面,好像在嬉笑。
其中小的那个,仿佛还在喊:“杨,驾驾驾……”
宝音的脸,父母的脸,所有失去的朋友的脸全部浮现在了眼前。还有得了蓝影,面部开始腐烂的病人……
他反复擦了擦眼睛,可是眼底还是那么酸痛。
鲁尔从上货间跟出来,体贴地把头靠在杨的背上,当做安慰。
杨连忙整个人都背过去,轻轻弯下了腰。
其他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在不远处溜达。
后半夜,大家被胡拉尔安置在了负13楼。那里曾经是冻肉厂经理的公馆,现在已经没了人。
等大家的呼噜声响起,杨才一个人、静悄悄走回了负18楼。
在老旧的一中宿舍大院里,二层仓库般的家,依旧矗立在篱笆墙后的黑暗里。周围,其他的住宅,也没有亮起任何灯火。
唯一闪光的是,杨从前自制的信号接收盒子,还像小星星般闪着黄色和绿色两只小灯。
就在杨犹豫要不要走进家里,检查一下、母亲收藏着宝音父母资料的抽屉时,突然,地底传来一个横向的抖动,直接把他晃出十几步,撞在了后门门上。
屋檐下、扩音机下的小红点也自动亮起来:
“注意,注意!负370层遭到打击,已关闭!负370层遭到打击,已关闭……”
杨不管鼻子还在流血,把脚就往通向地下的大电梯跑。出乎意料的是,电梯间里,负370层的指示灯,依旧在黑暗中闪着莹莹的绿光。
他连忙按了下去。
等电梯大门打开,那些从前指示降落和起飞的三色小灯灯海,就变成了如正午般刺眼的白色大光。
一片望不到头的光亮下,曾经用来停泊飞船的位置,出现了雪白色的全新工厂车间。
杨捂着眼睛,小跑了几步,就看见了玻璃墙后的无尘生产室里,巨大的机器和流水线上,人造鸡肉正一片片翻出来,像肉色的波涛般,流向包装区。
三、五个植物性人造人则在一边、巡视和检查。
再往前,还有其他必需品的生产车间和科技实验室……
这情形,跟他曾在易旭亮中校的补给舰队上、见过的设置一模一样。
杨再一次捂住了嘴,眼泪滑过他的指节。他从没想过,宝音会用这种方式跟自己告别。
他更没想到的是,无忧星的运输部中央控制系统中,曾经的贝塔15号的运输地址,也被彻底清除了。
大型服务器先是发出了出现错误的“滴滴滴”声,然后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黄色和绿色小灯,继续工作。
负责监控的工程师急忙在系统里检查发生了什么,可是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大概是系统……发神经呢!哈哈……”
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还是飞向无忧星的雷阿尔。
他搭乘的中型飞船里,指挥室中坐了十几个手下,大家都穿着旧联邦的绿色夏季战斗服。
雷阿尔则背靠椅背,眯着眼睛,既不看他们,也不看旁边坐着的白衣金发女孩。
“嗯……或者,她还在贝塔15号上?”旁边的女孩咬了咬发梢,她正是雪儿。
“唔……杨肯定在那里。”雷阿尔闭上了眼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此行的名义是去拜见王座,其实,他是带着一群死士去刺杀杨宝音。
“……”雪儿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这副窘态惹得雷阿尔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直接走到控制台前,大声吩咐高个的军人:
“亚特少校,要不,先转道去贝塔15号吧,反正离着它很近。”
但是,坐在控制台前的军人们,没一个人能在运输系统中、搜到这颗行星的方位或者记录。
雷阿尔沐浴在全息地图的金色微光中,咧开了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好一会,他才搓搓下巴:
“它……它就在贝塔14和12号夹角上,3点15分方向……”
“阁下,是……但是,系统中,那个区域……”
为首的高个军人指挥着手下、将星域地图发大到了最大。可是,雷阿尔说的大致地区,只显示出一片片陨石、和直径不超过1米的太空垃圾碎片来。
“或者腐朽王朝刚摧毁了它?”
雷阿尔低下头,再一次搓搓微微长出的胡子茬:
“直接飞向无忧星。”
然后,他把手重重拍在雪儿的肩膀上:“炭精现在又多欠了一条人命……”
雪儿点点头,左手紧紧按住了右手食指上的激光指环枪:
“我父亲、爱丽沙母女,杨……”
62 各方的神仙
宇宙浩渺,看着越来越强的淡蓝色光线照亮飞船窗外,雷阿尔向前绷直了脚背,练习起脚腕和小腿的力量,为登陆做准备。
除了雪儿和死士们,他还有一个杀手锏:雪诺恩上校最后一本备课教案。
里面提到了人类文明的末日时间,还有几张画得乱兮兮的草图,看起来像一座碟子模样的老式宇宙运输飞船。
这东西的上一手主人是朱亮夫人。据说,她几乎在雪诺恩被杀的同时,派人洗劫了上校的办公室。
从那以后,老太婆一直把它像核弹头般小心保管。
想到这里,雷阿尔勾起了嘴角:要是她肯痛快地交出来,他也许就会让秘书、嘱咐小保罗-德-维纳和几个办事的,在处理朱亮夫人的时候,注意分寸。
等飞船降落在无忧星宇宙外港,早有雷阿尔的几个旧相识来接机。
虽然排场不大,可是等亚特少校他们进到、朱伯佐夫男爵为雷阿尔准备的欢迎舞会,还是红着脸,像根柱子般僵硬地立在边上。除了不停给晚礼服女士和燕尾服男士让道外,一步都不敢乱走,一个字都不敢随便乱说。
倒是见过世面的罗纳尔多小姐,和邀请她跳舞的王朝贵族,谈笑风生。
她穿着一身淡金色鱼尾珠裙,跟她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很自然地融为一体。在白色的灯光下,好像就是一尾金鱼斜悠哉在一湾清泉中。
她又特别会凑趣,让雷阿尔推荐她入宫的事,帮得格外顺利:
“罗纳尔多小姐的祖上也是王朝的贵族,而且她和王座还是同学……”
雷阿尔意味深长地一笑。
他知道,朱伯佐夫是隐匿起来的古斯塔夫夫人的内线。
前内司目前在宫内,还有很多势力。只要她略微一打听雪儿和宝音的过往,相信雪儿很快就能顺利进宫,好成为新王座背后的一根刺!
对方立即会意,还用指甲发青的大手,亲自为雷阿尔递上一杯香槟。
雷阿尔虽然有些反胃,可还是一仰脖,喝了下去。
他又去跟另外几个人都喝了两杯酒后,就觉得脚跟发飘,不得不走到外面的花园,让带着金桂气息的晚风吹吹自己。
谁知道,刚走过花园里的波斯喷泉,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大人马的总督大人吗?”
雷阿尔吃了一惊,因为对面的人,正是瘦了一大圈的前上司耶伦委员长。曾经的中年超人,现在在暗淡的花园石灯笼的微光下,脸色有些怕人。
“耶伦大人,好久不见。”
耶伦踱到雷阿尔身边,用一支明显干瘪的胳膊揽住他的肩膀:
“我,李夏尔大人,还有谢尔大教长……都想和你好好聊聊。我们都知道了罗霖的事。”
雷阿尔虽然想甩开他,但是瞬间,他觉得不该轻易拒绝有用的资源。于是,他假笑着点点头。
一直到第二个星期、雪儿即将进宫成为侍女的时候,雷阿尔带着亚特少校,每个晚上都去密谈。不过,谁也没有杨宝音的确切消息。从大人马归来后,王座似乎把自己藏了起来。
所以,雷阿尔只能把打听准确消息的任务,全交给雪儿。
这叫她踏入宫门的每一步,踩下去,都有种薄底鞋踩过玻璃碎片的恐惧。
红墙黄瓦,还有悠长的青砖铺就的宫道,在她看来,都像一只捕鼠的口袋。
而口袋的收口处,站着一只灰色搓板。她的黑头发梳得成极其利落的发髻,穿着一步裙套装,2寸跟的黑色软皮鞋,背后带着七八个管事的男女。
“赵夫人,这就是雪儿-罗纳尔多小姐。”
干瘦的女官点点头,但是一闪而过的目光,就像刀子般锋利:
“朱伯佐夫男爵费心了。”
等她带着人走过后,骨骼粗大的朱伯佐夫才跟上了夫人的一个近侍:
“出了什么事?内司大人脸色很不好啊……”
“男爵,陛下从大人马回来后,她那没头的宠物就过世了,陛下还在永眠宫里悲伤呢。”
朱伯佐夫背着手踱回雪儿身边,故意重复了一遍,才告别离去。他知道,雪儿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消息透漏给雷阿尔他们。虽然他也预料,王座的内司赵夫人未必就是个这么容易对付的对手。
赵夫人过了长局宫道后,坐上车,回到赤馆的办公室,才招呼了几个近侍进来:
“告诉宫里的姑娘们,新来的金发小姐曾是陛下的同学,对她客气一些。”
几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和夫人一对视,就明白了七八分:
“是,夫人。贵族院还在提解封元宇宙的事情,说陛下亲口应承过的。”
夫人戴上了金丝眼镜:“陛下当然不会食言。但是……”
她似乎忘了要说的话是什么,就对着新端上来的咖啡,闻了闻香,出起了神。
大家赶紧退了出去。
很快,无忧星还有王朝的各个角落,都开始嘀咕如何利用元宇宙对抗蓝影的办法。
“还有人说,人类文明就要到头了。只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是谁造的谣啊?”
“不是造谣!听说禁卫军得到了、当年杨万城教授的助手尤里博士的大脑。而且尤里博士早就告诉过大人马那边!说大人马会先毁灭……”
“啊?!那陛下她……”
“什么陛下!她就是个小妞子!还在为死了一头宠物难过呢!”
这耸人听闻,但是听来又很真实的信儿,据说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8月27日晚上,赵夫人因为扭伤了脚,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入宫查看。雪儿和几个处得不错的女孩,沿着红色宫墙慢慢朝西找。
迎面正看见一队穿着黑衣服的禁卫。带头的是个黑发白脸的鹰钩鼻,右手夹着黑色挑着金色花的头盔。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急事,整队小200人都快小跑起来了。
雪儿故意扭头望望身后:“东边……今晚有什么事?”
姑娘们摇摇头:“唉,要是以前古斯塔夫夫人在,哪会有这些人进出宫廷啊?!”
“那个黄品茹,就是现在不可一世的那个赵夫人,原来就是赤馆打扫垃圾的低等女仆!”
“现在宫里都乱糟糟的,不用说有人潜进来,就是有人被杀,都没人发现!”
雪儿故意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那……要不,我们还是别去永眠宫那块了。等以后太平了再说吧。”
“没事,我们又不进去,就是给你这新来的远远指指!”
雪儿露出了害羞的笑靥:“你们真是太好了。”
然后,女孩们就拍拍打打地、朝西边初升殿不远处的永眠宫,继续前进。并没有人注意到雪儿的一只眼睛,今晚在夜色下似乎有些怪异。
她带了具有视讯功能的隐形眼镜。
永眠宫附近保安薄弱的影像,很快就传到了雷阿尔、耶伦、谢尔大教长和王朝贵族的手中。
他们正聚集在朱伯佐夫男爵后花园的玻璃花房里。
雷阿尔的脸色有些微红,嗓子里干得有些沙哑:“为人类的未来,各位大人都不能再等了。”
李夏尔也站到他的旁边:
“雷阿尔大人的话有理!我们家是怎么把她扶上王座的?!我舅父甚至为救她,自己奔向了要塞核反应炉。可是这个邪恶的女孩……她杀了我们家17万家臣,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其他失去了自治领的贵族也跺起地来:
“望之无人君之像!”
“明明答应了重启元宇宙,现在又推辞什么人类文明的末日!我们被她骗得好苦啊!”
“就是被正法的暴君都比她好些!”
谢尔大教长托着咬合肌有些离位的脸,沉重地点点头:“她连最基本的的人权,都要剥夺!”
这话在一定程度上是真的:宝音已经禁止了移植死囚犯面孔的操作,也禁止了买卖人类器官的交易。
看着男爵家花园的后墙,闪动着明亮红光的LED火把,大家决定复制一下187年前的“革命”,虽然他们当中也有人对这段记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两小时后,“起义”的贵族和大人马高层们,就率领着早募好的1万士兵,在古斯塔夫夫人的引路下,通过勤政门下的地宫,穿到新园。并通过前摄政挖通的地道,直捣陈列着各位王座的永眠之地。
当然,古斯塔夫夫人也担心禁卫军只是虚晃一枪,她特别留在了勤政门,想看看包围东面的卢比孔上尉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才出密道,她就不得不赶紧低下头,躲藏到后墙的阴影里。
迎面过来一个满头浅色金发的高个少年。因为也穿着黑色的禁卫制服,远看就是一颗明晃晃的头颅。他一边走,还一边拨拉身后跟着的胡子大汉:
“阿里曼大人,你别再替卢比孔说好话!他就是小人!”
“汉斯大人,别这么激动!他毕竟是禁卫军队长,四品大员啊!”
“我激动?他明明找到了‘末日密码’的线索,却不向陛下报告。这东西就藏在超级电脑的基础运算里。一旦运行,就会先篡改人类全部的记忆!”
就在这时,皇城的东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长局的青砖地面也颤抖了几下。又有黄色的琉璃,从两边的红墙上,“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不大的功夫,东北面的天边又发出了橘红色的大光,像是什么被烧着了。
四处都是大喊“救火”的禁卫。一艘艘磁悬浮救火动力车,冲过了汉斯和阿里曼的身边。他们两个忙跑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熊夫人顺着内墙偷偷跟上。
她隐隐听见,东北面的宫殿下面本来存放了一颗、还有少许生物电的人头。虽然不知道卢比孔上尉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但据说是杨万城的助手尤里博士的脑袋。
本来他派人去复制出博士的记忆,结果一个女人就在今天傍晚时分,潜入了那边。
卢比孔的200个禁卫非但没搜到闯入者,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女人抱着人头,拉响了身上的炸弹。
听见东宫的内线也是这么确认的,夫人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她迅速编辑了一条语音,发给了朱伯佐夫,叫他们放心动手,哪怕把整座永眠宫烧成废砖,也不会有人马上发现:
“陛下是烧死的。作为陛下的宠物,杨宝音也必须烧死!”
63 结尾
进入永眠宫的路,也比贵族们从实景地图上看见的,要曲折很多。
在电话照明下,地宫建筑,看起来,就像是超级玛丽游戏里的下水道世界。
一万士兵的兵力显得既累赘又不足,很快就从头到尾,脱开了两三公里。
黑暗的世界中,似乎转过任何一个拐角,都是呼吸声。
李夏尔咽了一口唾沫:“该……该不会是虎牙族吧?”
领头的贵族也觉得汗毛竖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扭过脸:
“朱伯佐夫大人,您的情报确实说,虎牙族都被新王座派了出去,对吗?”
没等有人呵斥他胆小鬼、居然称呼杨宝音为“新王座”,就听见几个队伍里的人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朱伯佐夫大人,电磁频谱检测到这里有大量生命体存在。”
又有一个人补充:“男爵人呢?”
于是,就连雷阿尔都扭头寻找今晚的情报总监起来。
但是,明明刚才还走在一起的朱伯佐夫男爵,却好像幻影一般凭空消失了。他只能下意识去看,还有谁不见了。
结果,他就发现耶伦和亚特少校没了踪影。
雷阿尔赶紧去摸武装带下藏的玻璃芯片,里面装着雪诺恩上校的备课笔记。但是,等他哆嗦着掰开原白色象牙般质地的小盒子,里面的透明体,早就变成了一片普通石墨烯芯片。
紧接着,水泥管道般的黑暗世界里,就从四面八方都传来军靴踏地的疾跑声。
贵族们立即忙了手脚,有人带着自己的几十个家丁扭头就跑,有人指着雷阿尔大骂,还有人试着努力安抚众人,却被惊慌的同谋直接扔进了一边的沟渠……
谢尔大教长最镇定,他托着越来越排异的移植面孔,望向雷阿尔:
“多美丽的脸……可惜,它和我这张脸一样,很快要烂掉了。”
雷阿尔觉得心脏已经到了嘴边:
“什么意思?”
“你们这帮蠢人都已经传染了蓝影……一会,皇宫禁卫军就会封闭这里。理由是防止传染病扩散。”
雷阿尔举起枪、对准了大教长的太阳穴:“是你设计我们!”
他必须马上找一个人,来转移前后左右的贵族,因造反不成而爆发出的愤怒。
大教长却一把握住雷阿尔的枪口:
“设计你的,是你带着的机密!”
说完,他长大了嘴,一口咬住了雷阿尔的鼻子。
雷阿尔急忙扣动扳机。
没等他来得及去看清大教长的脸是不是被轰烂了,就闻到一股带着大蒜气味的冷风。他瞬间觉得眼睛,和叫谢尔口水打湿的嘴唇,都开始发麻。
恶心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住。
他倒下的时候,明明看见无数扭曲的面孔和绷直的脚背。
然后,曾经过去的一切,都倒序地从眼前一晃而过。先是他看着秘书给了他和爱丽沙的女儿一块含有氰化物的巧克力,最后一幕是,养父送他的那柄金柄雕花小短剑。
“雷阿尔,你是王座的皇嗣,是未来世界的主宰!”
他也一直这么奔着这个目标,不惜牺牲一切地拼命努力来着。
35秒后,雷阿尔的蓝色瞳孔涣散了,他渐渐停止了心跳。
又过了十分钟,一个侥幸戴着防毒面具、逃过了沙林毒气的贵族,刚跑到下一个出口,就被一根大棒直接夯翻在地。
然后,这一万零315人就被包围他们的禁卫军投掷燃烧弹,烧成了一片大红色的火焰……
望着监控画面里的火焰,卢比孔上尉用无菌手套抛了两下手里的玻璃芯片,对手下点点头:
“那两个人乘坐的大航海已经出发了吗?”
他的副官有些惊讶:“可是耶伦和朱伯佐夫都已经传染了蓝影。让他俩就这么跑了的话,不是给王朝的防疫增加破口吗?不如我们直接击落他们。”
另一个分队长也敲了敲永眠宫的水泥管道墙:
“早知道,就该给他们两架没能源匣的飞船!也不该配什么有经验的驾驶员!”
卢比孔上尉勾起嘴角,黑色的眸子发出了摄人的光芒。
他没有告诉手下,那两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飞船驾驶员,正是虎牙族装扮的。他们除了杀人能力超强外,强者还可以自由变回外貌。
王座的亲信赵夫人之所以放出所有的虎牙族,就是要让这些本身就携带RVRS97基因的家伙,像花大姐捉蚜虫那样,吃光所有感染了蓝影的病人。
追捕携带RVRS97变体病毒者,是虎牙族的本能。
至少,尤里博士的记忆显示,这是当初改造这些战争工具人时,为他们注入这种不死鸟基因的重要原因。
末了,监控镜头捕捉到另外一组画面:
一个满头金发的侍女,斜跨着一只布包,从原本初升殿的位置,钻进了永眠宫。
“啊……陛下还在永眠宫里,这……”
禁卫军队长却掏了掏耳朵,假装眼错不见地直接关闭了画面。
然后,他挥挥手:“今晚大家都累了。三分队跟我去追捕古斯塔夫,剩下的人可以解散回家!”
“是……”没人敢问,万一那个金发侍女也是刺客怎么办。
出了红墙的几个禁卫军士兵,见头目不在跟前,才眺望着整座星球上的灯海,小声嘀咕:
“上尉该不会也是‘微茫星’吧?据说,赵夫人也是!”
“嘘!‘她’因为死了头宠物,就在下面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大家都离开了她!”
新王座抱着已经缩得跟她拳头差不多的肉团,进入永眠宫的画面,很多禁卫军都亲眼目睹了。
她因为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但是背却岣嵝着。身后还跟着一头摇晃晃的灰绿色大号锰星龙。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永眠宫里的设备可以治好你,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很美好。再也不用记得我,再也不用替我去死……”
她像哄孩子般喃喃自语,活像个欠吃的疯子。
其余几个禁卫军士兵也点点头:
“这个国家的体制就有问题。一代不如一代!”
“要我说,就该复活尤里博士的大脑,让他那样的强人当王座!”
“可,他说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超级电脑里有个什么装置……”
“不是他说的!是被杂碎炸死了的雪诺恩说他说的。我听说,队长已经结合雪诺恩的笔记和博士的记忆,找到了解封元宇宙的关键!”
“元帅们以后也就只能跟咱们队长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
“我已经充了会员,要多找好几个元宇宙美少女!”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电话屏幕上,时间似乎流动得越来越慢,本该走至少50分钟的路,在超级电脑控制的电话触屏上,却显示只过了3秒09。
视线所及之处的光,也像垂死者的眼眸那样,慢慢暗了下去……
【本故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