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毕玄身死,石之轩押宝
往西数十里处。
毕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荒僻林野,疾速纵掠。
忽然,一道淡漠的声音由远及近,“毕玄尊者,止步!”
雨幕之下,一道白色身影闯入毕玄的视线,俊美的容颜如刀削斧凿一般,腰间系着一把黑刀。
最吸引毕玄的是他那淡漠至极的眼神,就像看与这尘俗全无关联的另一天地,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至乎带点童真的味道。配合那古雅修长的面容,有种超乎凡世的魅力。
然而,此人一出现,毕玄就感觉一股危机感笼罩心头,好似大难临头一般。
他强行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冷声喝道,“你是何人?”
同时,毕玄返照内视着自家耗损并受伤不轻的精神和肉窍,忍不住暗暗叫苦,眼前之人给他的感觉极其恐怖,犹如一把神刀横亘在天地之间,刺的他眼睛生痛!
毫无疑问,此人与他一样,都跻身大宗师的境界。
即使完满状态下与此人相遇,他也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此刻这种五劳七伤的状态?
到了他们这等入微层次,只要肉窍伤势未曾严重到当场毙命,仍可一一疗愈,心脉断裂、五脏具碎亦不算什么,但精神层面的创伤却完全不同,若不能触发灵觉天机,基本很难治愈。
偏偏他们这个层次交锋的生死胜负,恰恰取决于精神状态!
宇文邕最终一击中,那“天威”般的庞大力量透过他全力迎击的一拳炎阳气柱,强行震破了他高度凝结的精气神,令他精、气、神三元皆伤得不轻。
特别是精神的创伤,不仅令他全方位的状态严重倒退,更难以随时入定,直接由称尊于大草原的“魔神”跌下神坛,堕入之前的“凡人”层次。
这久违了的“凡人”的感觉竟令他相当新奇,以及不适!
他根本无法忘记严重的创伤,因为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精神本能感觉,令他无时无刻不感到虚弱和来自全身经脉的难受痛楚,气血不畅的情况更是烦厌的重压。
精神愈集中,这受伤的感觉愈清晰,令他不能晋入忘我的境界,只觉眼前此刻的自己只能是个默默忍受苦况的可怜人。
“或许,我晋级大宗师后,在面对面的战斗对决中已不可能犯错,但在国与国、势力与势力的长远博弈中,却仍欠缺长远目光和考量,难免有所粗疏或错误。
而且,我与大突厥一样,在大草原和西域的纵横无敌让我们日益骄横,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今趟贸然来此对付宇文邕,恐怕早已被有心人注意到!”
“大宗师虽然世间少有,但称不上是无敌,今日一行,还是草率了!”
毕玄很清楚,他今趟可谓深入敌国,在刺杀敌国君主未遂后,已是举目皆敌。
若他径直北上,必会面临大周屯集在北疆边境的数万精骑的围追堵截,十死无生;若他选择东去、或南下,亦会遭到大周举国高手的倾力追杀,同样九死一生。
唯有他尽快西去进入吐谷浑境内,因吐谷浑王庭去岁内乱又遭到大周征讨而至今元气未复,无力出动大量精骑和高手团追杀于他,才能予他最大的生机。
“弱者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讳,想知道,那就向我证明,你不是弱者!”李玄空眸光冷淡,沉声道。
“找死!”话犹未已,毕玄竟率先凝聚气势,或许雄浑程度比之此前全盛时期崇山峻岭般的强大稍有不如,但此时却更增一股凶残狠厉,就像受伤的狼王,往往更可怕,手中镔铁狼矛奋然刺向李玄空。
矛影无穷无尽,毕玄不愧大宗师之名,一个刹那间就变化了几十种招式,最后汇聚为一,简简单单的一矛,带着炽热的气劲笼罩向李玄空面门。
这一矛,没有劲气狂飚,却灼热沸腾,接天连地的狂风暴雨仿似蓦地消失不见,沉重的杀戮气息弥散开来,好似死神之矛。
面对此招,李玄空幽幽一叹,右手轻轻一拍,澎湃的气劲排山倒海一般推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击在了矛身之上。
“嘭!”
那镔铁长矛即使是世上神兵,也挡不住李玄空强横内力的轰击,未及他周身就被其一掌拍成数截,随即,汹涌的掌力赫然笼罩毕玄浑身。
毕玄眉头一抖,手中断裂的长矛化作暗器射向李玄空。
同时,他的拳势以惊人的高速推进,再生变化,热度不住递增升温,无可测度,更无法掌握,但又像全无变化,返本复原地集千变万化于不变之中。
刚刚一招只是试探,现在才是真本事!
李玄空拂袖一卷,飙射而来的矛锋就被无形的力道弹开,刺入地下,下一瞬,炎热霸道的拳势与李玄空汹涌强横的掌力碰撞,周遭雨幕瞬间蒸发,化作雾气升腾。
最终,在刚刚的交锋中毕玄落败,被他一掌直接逼退,
“若你的能为仅仅如此,那今日你难逃一死!”李玄空冷哼一声,身上爆发出一股无匹的气势,其势如长虹,冷冽而澎湃,虚空居然也因此泛起丝丝涟漪,一道道气浪裹挟着,仿佛刀锋一般。
“不过一死而已,接我一拳!”毕玄奋然一吼,身上爆发出一股暴戾的气息,炽热汹涌的炎阳真气澎湃卷出,一拳直击李玄空身前。
现在,他受了伤,不在巅峰状态,面对李玄空这样的高手,任何细微的差别都足以致命,何况他的伤势不仅作用在肉体,更伤到了他的精神,连炎阳大法他都无法全力使出。
李玄空同样出了一拳,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花俏,却是让人产生不可撼动之感,重如山,厚似地,澎湃如无量大海。
轰!
两拳陡地碰撞,发出地裂山崩般的声响,汹涌的气劲连绵三丈之远,周遭的树木同受摧折,化作齑粉。
“再来!!”毕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珠血红,炽热的真气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个火炉一般。
一瞬间,他连出了二十余拳,李玄空也还了他二十余拳。
蓬!蓬!蓬!
剧烈的声响响彻这天地,李玄空与毕玄连对上百拳,漫天拳影交织,打得虚空动荡,天地色变。
“痛快!”毕玄被李玄空拳劲打退了数丈之远,步伐踉跄,气血翻滚,却在大呼痛快,仿佛一道火焰燃烧到了最为旺盛的时候。
“噗!”
一抹鲜血,洒落长空。
毕玄擦净嘴角血迹,眸光微动,闪动着一股奇异的光芒。
此时此刻,他也已经在李玄空的拳下臻至了强弩之末,毕竟他虽是大宗师境界,但早已受伤,而他的对手却连刀都未出,支持他可以撑到现在的,完全是一种信念。
李玄空却没有理会他的感受,身影化作道道残影,一瞬间贴近了毕玄,然后双拳齐出,澎湃的气劲笼罩,一刹那就是几十记拳影覆盖他浑身。
毕玄发出低吼,嘴角鲜血滴落,他却浑不在意,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般,气血无比汹涌,好似回到全盛之态,奋然与李玄空拳影交织在一起。
这时,李玄空的拳势再次笼罩过来,毕玄拖住一抹萧瑟,奋然出拳迎战。
“噗!”
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之后,毕玄有些无力的踉跄着,眼里的光芒却是涌动到极致。
但此时,李玄空的拳势已然笼罩了过来,让他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啊!”
毕玄仰天长啸,生命燃烧出最璀璨的火焰,就仿佛他的炎阳大法一样。
轰!
几下极致的碰撞之后,当李玄空的拳势再次收回之后,毕玄已然脱力,身体半跪着倒下,面色狰狞,眸中满是不甘之色。
自此,突厥武尊毕玄陨落!
虽说李玄空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但毕玄是异族人,死在他手下的汉家儿郎不知凡几,放任此人回到突厥,将会是中原的噩梦。
战场之上,一个使矛的大宗师,他的杀伤力根本不是一般高手可以比拟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高手足以扭转整个战局。
没了毕玄的突厥还是突厥,但起码能让中原缓一缓。
李玄空走上前,在毕玄头顶一按,真气喷涌而出,灌注周身各处,随即,他脚步一踏缓缓离开。
“啪!”雨点落在毕玄身上,下一瞬,漫天血雾飞溅,消失在风雨之中。
······
此刻,暴雨停歇,明月爬上了长安皇城的上空,又白又亮,孤单却永桓。
内外皇城的灯火与宫城外延展无穷的官邸民房,组成了大地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都会之一。城东那没有夜晚的花街柳巷,更为大周的繁华昌盛作了一个具体而微的阐述。
然而此时的长安城却是内外戒严,大街上时不时有一队队士兵来回巡逻着。
宫城中,大周太子宇文赟匆匆进殿,“刚刚接到护驾领军的飞鹰传书,父皇遭遇高手刺杀,重伤昏迷不醒,恐怕凶多吉少,目下已被送到云阳行宫安置就医……”
殿内,一个穿着士子服,头戴纶巾的青年神色剧变,旋即直视宇文赟的双眼,沉吟道:“太子可是想要微臣赶赴云阳行宫,协助医治陛下?”
两人目光一触,立生默契。
“有劳先生了!”宇文赟假惺惺地嘱托道,“等会儿本宫会下旨让齐王宇文宪、越往宇文盛、宗伯宇文孝伯、隋公普六茹坚等重臣随太傅你赶往云阳宫探望陛下……”
所谓“协助医治陛下”,潜台词就是掌控濒危的皇帝,也即掌握了皇帝的遗旨、遗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继承皇位的人选。
宇文赟到底有些小聪明,知道他自己此时必须坐镇长安城,否则若他亲自赶去云阳行宫侍奉皇帝,那么长安城就有可能就会落入某些乱臣贼子手中,威胁到宇文氏的皇权。
若他不去侍奉皇帝,那么万一皇帝落入宇文宪、宇文盛等近支皇亲手中,那就很可能夺走他的皇位继承权。
因此,他唯有派自己最信任的老师前去云阳行宫,并带去一众能臣悍将,才能两头兼具,既能掌握皇帝,又能安定长安城,保证皇位顺顺当当地传到他手中。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此人,便是化身裴矩的石之轩。
离开北齐之后,他率领裴家暗中倒向了北周,在覆灭北齐这件事上贡献颇多,于是他很快就得到宇文邕重任,将其安置在太子宇文赟身边。
对于宇文邕被埋伏刺杀这件事,石之轩自然是知道消息的,但他却选择了顺水推舟,甚至暗暗掩护佛门的行动。
因为,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不符合各方的利益,若宇文邕在位,他这位太子潜邸怎么上位呢?
石之轩当然明白宇文赟的心思,对此并不意外,亦乐见其成,同时,他也对各方势力下手之快感到心惊。
北周这边刚要五道北伐突厥,他们就联合突厥动手了。
佛门的势力真的是太强了!
石之轩心里一清二楚,无论佛门、道门还是儒门,根基都在笃信三教的中土百姓身上,中土兴则道佛兴,最好中土大一统,天下大治,三教大兴,自娱自乐;
反之,若给信奉弱肉强食、残忍好杀的突厥突入中土,下层狼骑不仅不会像中土百姓一样给寺庙宫观捐赠财物,当牛做马,更会反过来劫掠杀戮僧道,即使突厥上层不乏笃信佛教者,那又有什么用?
就算阵痛过后,突厥最终仍会扶持道佛以维持对中土的统治,又怎比得上中土人自治,儒道佛三教一直平平稳稳的兴盛下去?
没有占据主导地位的老牌儿大势力喜欢动荡,喜欢变动,儒道佛概莫能外!
佛门不能容忍宇文邕一直禁佛,但却可以接受宇文邕的继承人及时恢复佛法,大兴寺庙……至于是否改朝换代,于佛门实则可有可无,最多顺水推舟时注意争取主动。
所以,宇文邕必须死!
现在,宇文邕一死,就是各方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了。石之轩自然清楚,北周没了宇文邕居中调度,平衡各方势力,宇文赟威望不足,不足以服众,内乱一生,北周很快就会步上昔日北魏权臣当道的老路。
而他的押宝,早已选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长生诀
自古扬州钟灵毓秀,山环水绕。
其中千里岗山脉或许算不得最出彩,但亦宛如一条巨龙横亘在遂安与新安、常山之间,黄山松在怪石绝壁上依势生长,刚毅挺拔,造型奇特,极富生机魅力。
苍翠秀丽的奇松、鬼斧神工的奇石、变幻莫测的烟云……
虽是处处风光旖旎,美不胜收,而且气候奇特的游览胜地,但因山脊高耸,无有低于三百丈处,道路崎岖难行,人迹罕至,故而周遭至今仍是世人眼中的荒僻不毛之地,少有游人造访,纯乎一派自然风光。
特别是其山麓处,山地皆空,溶洞遍布,洞中胜景千奇百怪,地下长河曲折逶迤,钟乳怪石,银星闪耀,偶有隐士高人到此,无不流连忘返。
扬州城内,行人往来,商贩酒肆林立,湖畔中央,更有花船阁楼,尽显扬州十里繁华。城墙上,士兵林立,长矛的寒光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显然南陈在此布置了重兵,来防备北周。
若非南陈运气好,恰逢突厥和佛门联手做掉了宇文邕,否则,南陈国祚根本无法延续到隋朝。
李玄空与宋智他们分别的时候就约定在扬州城见面,因为这里有一本神功,《长生诀》。长生诀是道家宝典,传说为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以甲骨文所作。其书以玄金丝线铸成,入水不湿、遇火不焚。
在后来被扬州城第一高手石龙得到,最后阴差阳错落到了寇仲徐子凌手上,让他们练成了这道门第一宝典。
据他推测,石龙很有可能就是在扬州城得到的长生诀。
事实上,长生诀对于江湖上大多数人而言,比鸡肋还不如,虽流传多年却鲜有人练成。
因为它的功法非常特别,与各派修炼之道背道而驰。首先修炼者不能有半点内力,其次需要修炼者以无意之意修习。
练武之人得到此书,因为体内早有内力,两功相冲,故无法修习。非练武之人得到此书,因为深知此书不同凡响,刻意用功也无法达到无意之意。
加上修习《长生诀》的入门,是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灵气,反补自身,直接修炼出先天真气,这过程中修炼者会出现种种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情况。
一般人定会视之为走火入魔,不敢继续修炼。故虽代代相传,可得到的人由于早有成见,一试不妥下,便不敢再练下去。
历来,无数道门高人都得到过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练成,甚至不少有道之士空耗一生,却一无所获。
因此,长生诀虽是道门宝典,但千百年下来,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李玄空乘着来去无踪的细雨,悄然踏入扬州地界,绝世身法展开,如鸿雁般纵掠巡游于千岛湖水域。
入目所见,舍却身下明镜般湖面上他自己的倒影,周遭尽是群岛星罗棋布,港湾纵横交错,鸟兽生机祥和……碧波、翠岛、蓝天在视线尽头处浑融交汇。
飘身横掠碧湖,每每将落水面之时,李玄空便挥袖向下一拂,劲风压得波澜微起,而他则借着反作用力继续飘升飞掠十数丈,宛似凌波飞仙。
湖中央,有一艘大船,宋智和宋鲁正立在船头,遥望扬州城。宋家一统岭南之后,虽然并未声张,但实力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能搞到一艘大船,一点都不稀奇。
下一瞬,李玄空便突兀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兄!”见到李玄空现身,宋智,宋鲁恭敬地行礼道。
“你们找到长生诀了吗?”
“大兄请看!”两人点点头,然后宋智从怀中掏出一本绢册递上前。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李玄空有些惊讶,虽说武林中人但凡有传承的都不会稀罕长生诀,但是对于那些草根和不入流的家族来说,长生诀虽然不能修炼,但也算是一桩宝物了,没想到他们才来几天,就找到了。
“你们怎么找到的?”
宋智点点头,笑着说道,“这长生诀不是我们找来的,是买来的。”说到这里,宋智忍不住笑出声来。
“买来的?”李玄空讶然道。
“不错,长生诀在扬州城流传了好多年了,起先是一个道观的镇观之宝,其中的道士皆是因为修炼长生诀而走火入魔,只剩下零星的门徒一哄而散。”
“他们临走前将道观的事物变卖一空,长生诀就被卖到了典当铺中,因为这玩意死了不少人,所以,一直都被人忌讳。”
“在扬州城当铺中辗转了许久,专门用来坑骗那些没有经验的江湖客,所以,我用了一些钱财就把它买过来了。”
“大兄,此书凶险至极,你可要小心啊。”到最后,宋智忍不住担忧的说道。
他生怕自家大兄像那些道士高人一样,沉迷其中,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你放心好了,武功到了我这等层次,前路根基已定,再多的奇功宝典也只是点缀,用来触类旁通,我只是好奇长生诀,想要借鉴一二,并没有要修炼的想法。”李玄空接过书籍,随口说道。
随后,他进入船舱,找了静室,打开书籍。
映入眼帘的事一些密密麻麻的自己,这都是拥有此书之人的注释,长生诀以甲骨文写就,深奥难解,先贤中得到此书的人,虽不乏惊才艳艳之辈,破译了不少文字,但甲骨文传自殷商,世间少见。
全书一共七千多种字形,但只有三千多种被破译出来,其余的只能靠猜测。
但好在,书内除了甲骨文外,还有七副人形图,姿态无一相向,并以各项各样的符号例如红点,箭头等指引,似在述说某种修炼的法门,但不谙其意者不练犹可,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立时气血翻腾,随着更会走火入魔,危险之极。
这些图代表了代表阴阳五行,但这七幅图只有运功路线的符号,没有练功收功的始末,很是无厘头。但是,李玄空作为国术集大成者,洞穿人体奥秘。
国术对于气血以及筋骨窍穴的把控最是严密,这七幅图虽然粗糙,但互相印证之下,也让他渐渐有了眉目。
第二百二十八章 北周变天,胡汉势力失衡
然而,正当李玄空推演入迷之时,长安城发生了剧变。
一天前,英明神武、勤政爱民的圣天子龙驭宾天,年三十有六!
次日,长安皇都满城缟素,哭声震天。太极殿里素麻满堂,高冠憧憧,仍有大臣不住涌入。
后殿,宇文赟在宫女和春官宗伯府(复古周礼官制,春官即礼部)下士的服侍和指导下,一一穿戴威严华美的冠冕、龙袍,在诸位大臣的簇拥下登基,国号大成!
己未(六月二十三日),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高祖。
······
北周,例行朝会过后,宇文邕钦点的四大辅政大臣裴矩,杨坚,尉迟迥,李穆聚于偏殿。
香炉青烟袅袅,檀香弥漫。
一时之间,四人或举着香茗轻嗅慢饮,或闭目养神,或揉按脑门穴位缓解疲劳,或老神在在,目光闪烁,唯独没人有抢先开口的意思。
并非四人怯场,而是在各自琢磨利害关系,为等下的唇枪舌战打腹稿。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自然要有新气象。但这新气象非是由新天子亲自或独立完成,而是由新天子提拔并托付政务的诸位新晋权臣代为完成。
毕竟,他们本身亦正是新气象的标杆,而他们背后的派系也随之打上“得宠”的标签,目下朝堂正需要一一换血,将他们的亲信和党羽挪到诸多关键位置上,方便新天子和他们强有力的掌控朝政。
而这,就是所谓新气象的本质,一切最终仍在权力的转移上。
裴矩在受命为大前疑的一刻,就对此早有预料,故而此刻最为轻松,犹有闲暇打量着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大前疑:专供皇帝垂询政策,权位爵禄俯视百官,仅次于皇帝。)
四大辅政里,当然属他这个帝师兼铁杆心腹最得新帝信任,但其余三人也不逞多让。
大后丞杨坚最为斗志满满,长女杨丽华已被正式册封为皇后,杨坚亦随之水涨船高,以国丈之尊成为外戚之首,势力愈发盘根错节;
大右弼尉迟迥刚过半百,正当盛年,无论武功还是权势均已达到顶峰,最为沉稳大气,而且他还是宇文泰的外甥,是新帝宇文赟的表舅,堪称老成谋国;
大左辅李穆,年过七旬,老而弥坚,精神抖擞,看似神态慈和,温文尔雅,是个德艺双馨的老好先生,实则他从北魏到北周,屹立五朝而不倒,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现下他正是陇西李氏族长,其家族亦是陇西李这个大圈子的嫡系正支,满门公侯,绝非李渊家族那旁支可比。
此刻这老狐狸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其余三人,顿时心里有数:“四大辅政里,除了尉迟迥,我等其余三人均是汉人,明明白白地彰显了北周朝野汉、胡权势的比例。
胡人称霸北朝的时代,不知不觉间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如此看来,今后得让儿孙们改口,一律只说李家乃是汉代名将李广的后裔,再不提李家身负胡人贵族血统之事……”
所谓胡人贵族血统,说的是他们的老祖宗李陵娶了匈奴公主,就算诸多胡人贵族里,也算是极其古老而正统了。
李陵乃李广之孙,年纪轻轻就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为汉武帝出征匈奴,兵败被俘,不仅未被贬为奴隶,反而越混越好,娶了匈奴公主,成为匈奴右校王,位高权重。
因此,李家在从五胡乱华至今的北朝民族大融合之中,一直名望卓着,富贵不绝,在胡人里是源自匈奴的古老贵族,而在汉人里亦是大汉名将之后,如此左右逢源,百试不爽。
对李家来说,什么血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势在胡,还是在汉?
好半响,尉迟迥率先开口,实在是他不得不开这个口,“齐王宇文宪,陛下之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岂可长久闲置在家?今齐王病体已愈,当予以重任,为国尽忠!”
其余三人一齐颔首大赞,“此议大善!”
表面上,四人是不忍文武双全的宇文宪就此闲置在家,辜负了一身才能,实则是准备将宇文宪架在火上烤。
自灭齐之后,宇文宪自感功高盖主,就称病隐退,之前也拒绝了宇文邕命他随驾征讨突厥的旨意。
宇文赟一直以来也视宇文宪为他继承皇位的最大竞争对手,其实这怪不得宇文宪,谁让北周立国以来,皇帝之位一直就在宇文觉、宇文毓、宇文邕等兄弟之间流传,以致宇文宪继承皇位的资格丝毫不比宇文赟这正宫太子差。
更何况,宇文宪无论文武才具,还是名誉声望,都远非宇文赟这不成器的太子可比,即使宇文宪真的谋夺了皇位,恐怕反对者也不会太多。
但时移世易,宇文赟既然坐稳了皇位,那么宇文赟的意志就是政治正确,而宇文宪即使什么也不做,单凭他对宇文赟的威胁,就是第一政治错误。
此时此刻,四大宰辅不管是以奉承皇帝心意为出发点,还是考虑到宇文宪对各自地位和利益的威胁、掣肘,都迫切需要铲除宇文宪。
在这君臣一心的大局之下,宇文宪的下场已然注定,但铲除宇文宪这种贤臣名将也要讲究方法,否则难免引发公愤。
而在场四位宰辅可都没有舍弃名声不要,悍然背上谋害贤臣这个黑锅的觉悟,那么背黑锅的只能是皇帝宇文赟自己。
所以,四人没有商议如何给宇文宪罗织罪名,而是直接决定让宇文宪复出,在朝堂任职……身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还天天在皇帝眼前晃悠,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区别只在于,皇帝是否沉得住气,能够容忍多久罢了!
原本为皇帝背黑锅正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但在这一刻,四位宰辅不约而同地将这分觉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到底,宇文赟不是宇文邕,宇文邕的赫赫威势能够让诸多臣子心甘情愿地为其背黑锅,而宇文赟的狐假虎威只能让最信任的四大宰辅合起伙来欺骗他,利用他……舍此之外,别无半点儿忠心可言。
宇文赟既不得万民之心,亦不得三军之心,此刻连元老大臣的忠心也不剩几分,宇文氏的皇权危矣。”
北周最具威望的宗室宇文宪一死,无人统领大局,那就代表着宇文氏在朝堂的力量已经跌到谷底,即使宇文赟是皇帝,下面的臣子也多是阳奉阴违,尸餐素位。
事实上,此时的三位宰辅都具已有谋朝篡位的资格,而最终谁能坐上皇位,不在其他,只在三人中谁能占据大势,笑到最后。
其实尉迟迥是胡人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被汉统振兴的大势排除在外,若他不自量力,争夺皇位,终将下场凄惨。
第两百二十九章 广成阳神之道,阴葵魔女破劫
“不愧是道家神功,深得炼精化气之精髓!”李玄空推演着长生诀,对于这本功法有了细致的了解。
炼精化气,相对而言元精属静,元气属动,故而视精为阴,气为阳,二者炼化和合成一太极,则为阴阳和合的先天真气。
像江湖上的宗师高手,打通任督二脉,气返先天,开启识海宝藏,淬炼元神,使其壮大。而长生诀中的七幅图分别对应阴阳五行。
寇仲和徐子凌在阴差阳错之下,修炼成阳图和阴图,事实上,两人若是能修炼七幅图,再加上和氏璧伐筋洗髓,未必不能达到破碎虚空的状态。
阴阳五行正是天地间游离最多的能量,存在万物之中,一旦真正入门则可以无时无刻的淬炼身体,修炼出精纯的先天真气。
好在,两人一人修炼一幅图,恰好对应阴阳,使得两人能够双修,平衡体内力量,这才使得他们没有走火入魔,不得不说,他们也当真是福大命大。
正在李玄空思虑之际,他手上的绢册散发出一点微弱耀眼的金光,撞入他的脑海。他身躯一震,眼中一片虚无。
刹那间,他抛开一切念头,精神自然而然贯注灵台之间,任得光阴流转,万物变幻,总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
浑浑沌沌,无外无内,无人无我,没有空间,没有时间。
尽去诸般相。
眉心一点先天灵光不断提升,众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虚虚灵灵,空而不空。肉身的感觉虽然还存在,但似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时间似若停顿,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那点先天灵光在他识海内散发着奇妙的波动韵律,恍惚间,一道古老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此人相貌高古,身穿麻衣,一双眸子璀璨无比,饱含沧桑与智慧。
他盘坐在一处大殿,眼前是模糊的雕像,此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似是释然,随即,从他头顶天灵盖处遁出一道泛着金光的虚影。
在这道身影上,李玄空看到了大光明、大纯真、大自在、大安宁,大温暖,点点金光散发着圆满不朽的特质。
在他面前,是一片虚无,然后虚无又轰然破裂开来,漆黑中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户。
他轻轻的走进了那扇门户,再没有出现。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呼!”
李玄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运转长生诀平定动荡的心神。
刚刚,他看到的人,应该就是“广成子”。广成子在上古年间就已得道,在战神殿中褪去遗蜕,破碎虚空。
他悟透了长生诀的奥秘,触动了广成子在上面留下的精神印记,才有刚才的昙花一梦。想通其中的关窍,李玄空心惊不已。
一道精神印记,居然保存了千年还未被时光抹去,可以想象广成子当时的境界有多高深。那道身影,应该就是广成子的阳神。
炼气合神,相对而言先天一气为实,元神为虚,故而视先天一气为阳,元神为阴,此一神一气即为一阴一阳,二者炼化和合成一太极,即为阳神。
换句话讲,阳神是元气与元神的混合物,阴阳俱全,也就是可以具象化的元神,具有高能量的元神!
阳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由精神世界干涉现实世界,由虚无改变物质,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有了不朽的特质。
而现在,李玄空距离阳神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在他放下长生诀的时候,远处湖面上,一道阴森诡异的气息一闪即逝,李玄空皱皱眉,从船舱内走出。
此时,已是夜幕时刻,远处扬州城头已经点燃灯火,无数士兵在上面巡逻,严防北周。
“二弟,你们刚刚看到有什么人过去了吗?”甲板上,宋智和宋鲁正守在外面,生怕别人打扰到他。
“没有啊,刚才有人?”宋智神色一震,沉声问道。
“刚刚我打坐的时候,察觉到一股精纯诡谲的魔气,只不过这道气息已经进入了扬州城,那应该是魔门的人。”
“魔门的人?”宋鲁脸色一变,忌惮不已。
“无妨,魔门的事与我们无关!”李玄空点点头,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
“是,大兄!”
······
扬州城内,一处豪华宅院。
房间内,灯火通明,从中传出阵阵娇声浪语,柔媚至极,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心潮起伏。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房间中消失。
床榻上,一个俊美至极的青年赤着身子躺在床上,面色青灰,眼珠灰白,已然没了声息,。而他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好似升仙一般。
而那道身影离开此处之后,进入另一处宅院,不多时,房间里再度多了一具死尸,毫无疑问,死者也是健壮俊美的青年。
夜幕之下,一道绝美的倩影缓缓踏入黑暗,融于无形。
此人便是离开北齐之后的祝玉妍。
在她师傅死后,她就带着阴葵派核心弟子前往南陈。
但是,后来,她怎么也找不到石之轩,所以便认为他玩弄了她的感情。换言之,她被抛弃了。
自此,她便开始发奋练功,而魔门中进境最快的方法便是采补之术。
世俗的夫妻礼法根本不可能约束她这种层次的人,况且石之轩已经抛弃了她,她又何必为他守身如玉。
然而,她毫无准备便遭他遗弃,她精神上已经留下一道永恒的伤疤。
虽然她的功力进境很快,但她的精神修为却是寸步难进,因为,她一日不能治愈这伤疤,那么她的精神境界必将一日再难有所精进!
因为石之轩比她的境界要高,在这场恋爱中她付出的的最多,因此,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也最深,所以,她难以摆脱他的影响。
这样的结果不可谓不残忍之极,但又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魔道法则最赤裸裸的体现,是最高明的单方面精神彩补!
魔门弟子一旦陷入情劫,若不想就此沉沦,便得破劫而出,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而破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石之轩!
第两百三十章 飞马牧场风水之异
溪流潺潺,翠竹森森。
杨坚负手静立,俯视着溪水上的倒影,一时间沉思不语。
现在,他已经位极人臣,堪称是北周最具权势的权臣,比当初的宇文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赟昏庸无比,在剪除宇文宪之后,便以为高枕无忧,将国事尽数交付与他。
期间,杨坚将武帝宇文邕的“禁佛”政策悉数废除,自此,佛门再度在北地流传。
然而,在这场交易之中,杨坚感到无比心惊。
当初,宇文邕一而再地对佛门基层狠下辣手之后,佛门的顶尖高手们再也坐不住了,但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些老秃远比他想象中狡诈得多,眼光也长远得多,根本不愿直接出面诛杀宇文邕,甚至还想尽量将佛门势力在铲除宇文邕的行动中的痕迹抹干净!
“也是,弑君的帽子太过沉重了,佛门不想戴,也戴不起……真要戴了这顶大不违的帽子,纵然佛门实力再强,在中土恐怕也再无立足之地!”
“可为何你们佛门要与突厥人合作!”杨坚双手紧握,嘎吱作响,当他知道武尊毕玄袭杀宇文邕时,杨坚无比惊讶,惊讶之后便是无尽的忌惮。
佛门能串通突厥袭杀宇文邕,也能联合突厥对付他,面对这样两股势力,杨坚甚至有些害怕了。
也许,我应该和魔门的人接触一番了,望着潺潺流水,杨坚心中暗道。
所谓政治,讲究的便是平衡,之前,佛门是杨坚的助力,是他的盟友,但现在,虽然还是盟友,但他已经开始防备他们了。
······
翠峰叠嶂,空山鸟语。
密林森森,繁花织锦,山经崎岖,蜿蜒百转。
豁然开朗处,忽有奇石孤耸路旁,镌刻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雅辞,字迹空灵秀雅,却又隐隐萦绕着凌厉锋锐之意,似是以利剑宝刃所作。
前方一连数道木门鳞次栉比,门上有莲花纹饰的门环,最後是一道枣红色的正门。
一个朴实洁净的大广场后面便是主殿“慈航殿”,此间最高建“藏典塔”的尖顶,在山峰尽处的丛林里,冒了出来,颇为醒目,后山还有观风赏雨的亭台。
可惜近日来接连天清气朗,这‘赏雨亭’暂无用武之地,立身其间,唯能俯视蔓延在舒缓山坡的茶园。
茂密茶树的星罗棋布,山峰型的树冠外裹着层层叠叠的青嫩叶尖,赏心悦目,生机盎然。
“嚓嚓嚓……”
轻盈而均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眉清目秀乍看似没什么特别,身穿灰棉袍的女尼正手持竹筐盈盈而来。
她看来在三十许岁间。可是素淡的玉容却予人看尽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觉。
青丝尽去的光头特别强调她睑部清楚分明如灵秀山川起伏般的清丽轮廓,使人浑忘凡俗,似若再想起院落外世俗的事物,对她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
女尼右手轻出漫收,浑不着意,举动间既不显得杂乱,亦无任何规律可循,然而每每指尖停处,恰好是茶叶梗老嫩交界之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正是将无迹可寻的武道妙境运用于一举一动之中,偏又平平淡淡,返璞归真,若非有资格识货的绝顶高手亲眼所见,简直不可置信!
山脚下,一袭淡青衣裙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从容自若。素手提着的造型典雅的古剑,平添了她三分英凛之气,亦似在提醒别人她具有天下无双的剑术。
“师傅,我回来了!”她望着眼前锦绣山峰,轻语道。
慈航殿内,佛像林立,铜像端庄大气,富丽堂皇。正殿中央,立着一尊观音。观音手持净瓶,肌肤晶莹剔透,纤尘不染,恍若真人!
原来,这尊雕像是玉石所刻,观音双目含笑,俯瞰时间,蕴含着无限慈悲之意,一看就知道是名家所刻,光这一方玉石也是价值连城。
“师尊,此行功德圆满,那魔王已然伏诛!”梵清慧跪坐在蒲团上,轻声道。
珠圆玉润的声音清脆无比,传遍大殿,犹如钟磬清音,动人心弦。
“阿弥陀佛,不敬佛者,命中该有此劫,当初北魏太武帝如此,今早周武帝亦如此,希望后来人警醒,愿佛法广度世人,方显我佛慈悲。”女尼缓缓开口,沉稳的声音蕴含着奇特的韵律,让人忍不住放下心防。
梵清慧微微点头,问道,“师傅,杨坚真的能振兴汉统,成为天下共主么?”
“敬我佛者,有佛祖庇佑,杨施主天纵之才,自然能化龙而起,振兴汉家山河,阿弥陀佛。”道了声佛号,老尼便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梵清慧双手合十,拜倒在观音座下。
然而,从下面的角度望去,莲花座上,观音手持净瓶,眸光似笑非笑。
······
竟陵西南,长江的两条分流,漳水和沮水交错而过,划出大片沃原,两河潺潺,灌溉良田,以致于这里常年气候温和,土壤肥沃,物产丰饶。
其中一处巨大的原野上,牧草更是特别丰美,四面环山,仅有东西两条峡道可供进出,形势险要,可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这就是飞马牧场。
李玄空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飞马牧场,宋家想要由南统北,骑兵必不可少,而飞马牧场则是兵家必争之地。
虽然现在飞马牧场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但李玄空亲临,自然是要将其收服。
策马而来,就见在充满悦目色彩的草野上,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明镜般点缀其中,碧绿的湖水与青翠的牧草争相竞艳,生机盎然,让宋智两人赞叹不已。
然而,宋智两人看的是自然风光,李玄空看的则是风水之道,双目一赤一白,阴阳轮转,穿云破雾,直射那云雾缥缈的环山上。
他看到了山势起伏,恍若蟠龙,更有山峰凸出,如凤头高昂,左右张开两翅,若揽若抱。
此乃龙凤之局!
不过东西两条峡道一开辟,龙凤之气就将流逝,无法孕育出真龙天子。而且,观此龙气的流向是关中,已成潜龙之势。
乾卦初九,潜龙勿用。
李玄空观此龙气虚实,此潜龙至少还需蛰伏三十年方才有一飞冲天之势!
第两百三十一章 牧场宝马
三十年?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时间,三十年后,杨坚建立的隋朝已是土崩瓦解,十八路反王啸聚山林,割据一方。
而李阀旁支的李渊父子早早地占据关中,鲸吞天下。
关中虽然再无沃土千里,但地势极为险要,况且关中之地乃是千百年的皇都,龙气旺盛,是一处王霸之地。
所以,龙气流向关中,是为了让关中再出一位真龙天子?
能布下此局者在风水之道上的造诣确实厉害,手法浑然天成,不露痕迹,他不仅将此地的龙气截走,更是将龙凤之局化为凤飞九天之势,
只不过此局一旦布下,将会使得主人家子嗣早夭,女孩反倒是不受影响,反而会受到风水格局的滋养,资质极佳。
三十年后,若关中龙气之主到此,届时,龙凤和鸣,对龙气之主又是一大助力。
真是好算计!
一入草原,便听得马匹嘶鸣之声,抬眼望去,数不尽的骏马在草原上纵驰飞奔,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势。
“大兄,这战马比岭南的马强出太多了。”见到战马,宋智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我们到此来,不就是为了这些战马么?,过去看看。”李玄空拍拍他的肩膀,像牧场走去。
飞马牧场的良驹确实厉害,与塞外苦寒之地的战马比,耐性略差,其他方面却是犹有过之。
看着眼前丰美的草场,李玄空心中浮现出宋家得到关于飞马牧场的讯息。
飞马第一代场主名为商雄,乃是晋末武将,那时正值刘裕代晋,改国号宋,天下分裂,商雄为避战祸,率族人南下,机缘巧合找到这处隐蔽的谷原,在此安居乐业,建立牧场。
由牧场建成至隋统一天下的一百六十年间,飞马牧场经历七位场主,均由商姓一族承继,具有至高无上的威权。
其它分别为梁、柳、陶、吴、许、骆等各族,经过百多年的繁衍,不住往周围迁出,组成附近的乡镇,至乎沮水的两座大城远安和当阳,其住民过半都源自飞马牧场。
飞马牧场亦是这区域的经济命脉,所产优质良马,天下闻名,但由于场主奉行祖训,绝不参与江湖与朝廷间的事,作风低调,一贯以商言商,所以在江湖上名声不显。
这近两百年间,飞马牧场经历七位场主,均由商姓一族承继,他们能在乱世中存活下来,单靠天险可不行。
不参与帮派斗争,依附掌权者,才是生存之道。
也正是因为飞马牧场懂事,否则今日不用来,早就被灭掉了,只不过,听说从第五代场主开始,飞马牧场嫡系就变成了女子当家,想来,应该和这里的风水有莫大的干系。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正式进入飞马牧场,一队人很快迎了上来,为首的老者威猛高大,扫了眼宋智三人华贵的便服,目光一亮,顿时拱手道。
飞马牧场远近闻名,所以迎客的人多是练了双火眼金睛,你有没有钱,一扫便知,而李玄空三人,就是他们眼中的肥羊。
“好说!”
李玄空下巴微昂:“我自北方而来,听说飞马牧场的千里马天下闻名,特来见识一番!”
“老夫商明,见过公子,快请进!”老者眸光一闪,不敢怠慢,再度行礼。
眼前三人气度不凡,非富即贵,现在北方刚刚结束战乱,他们从北方而来,不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就是某些门派的弟子。
“入堡不急,先看看马!”
李玄空雷厉风行,一指牧场中央,那里正密布着各类饲养的禽畜:白色的羊、黄灰的牛以及棕色的马儿,各自优游憩息。
“好!里面请!”
每年都有世家子弟来牧场挑选千里马,对付起这些人,商明早就驾轻就熟,向手下使了个眼神,前面引路。
“公子请看,我飞马牧场所产骏马之优良,即便是突厥,也仅仗以数目压制!”
近了后,就见不同种类的禽畜被木栏分隔,牧人来回奔驰,叱喝连声,商明指着那些高大神骏的马匹,露出骄傲来。
“嗯!”
游览了一圈牧场,众人准备入堡,不料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马鸣声突然响起。
李玄空目光如电,望向西南边,就见那凤首山峰上,突然冲下一匹神骏奇伟的白马。
在其他人眼中,起初只是一个白点,忽然间就变成一匹马形,再接着无匹的劲风袭来,马群中,众马打着响鼻,低下头,下意识地躲闪。
然而那白马前蹄踢空,如龙飞天,竟是于空中调转马头,优雅地落下,长嘶一声,眼珠一转,露出人性化的得意来。
“此乃老场主所养的飞马,生性顽劣,罕有人能驯服!”
牧民早已习惯,很快各行其是,商明看着李玄空,眼珠一转:“公子可愿一试?”,以他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眼前之人才是三人中的话事人,因此,想探一探他们的底细,看人下菜。
“阁下说笑了,既然连你们牧场之人都驯服不得,何必让本公子出丑?”李玄空闻言似笑非笑地道。
虽然眼前这匹马神俊异常,但也不值得他出手,若是他靠近此马百步以内,它怕是连动都不敢动。
“公子乃人中龙凤,身手不凡,此马虽然桀骜不驯,想必应该难不倒公子才是。”商明脸色一僵,讪笑连连,心中则暗骂这世家子怎么不循常理。
他此言一出,实际上已经露馅,显然这飞马虽神骏,但其实早就被驯服,先前展现出的桀骜不驯乃是故意为之。
一旦被那些贵公子骑上,先是折腾一番,险象环生,最后再稍作屈服,到时商明一番奉承,再命手下牵来具备飞马血统的马驹,贵公子大喜,岂有不高价买下之理?
对付世家子,重要的不是实用,而是颜面。
也有贵公子想要直接买下飞马,但花言巧语都能令其打消念头,商明利用飞马,可是赚足了金银。
“若是我们将此马收服,难不成你要将此马送予我们?”李玄空扫视了一眼商明,淡淡笑道。
这下倒是将了老者的军了,一时间倒让他有些踌躇,虽说这么久从未见过外人将此马驯服,但万一呢?
正当他举棋不定之际,冷不防看到李玄空似笑非笑的面孔,当即脑子一热,咬牙道:“若是公子能将其收服,也未尝不可。”
第三百三十二章 美人场主
听到此言,宋智宋鲁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老者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上来就送宝马,真是大好人。
一旁的李玄空摇摇头,拍了拍宋智的肩膀,“宋智,你去试试!”
“是,大兄!”宋智朝老头做了个抱拳礼,便向不远处的白马走去。
“宋家?”当商明听到宋智的名字之后,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当宋智缓缓靠近草场上的飞马时,那飞马见他靠近,原本灵动的大眼睛瞬间呆滞,随即流露出害怕恐惧的眼神。
等他来到近前时,那飞马则四蹄轻踏,蹑步而来,伏低身子,宋智脚步一踏,就落在它的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任何滞涩。
而那所谓的飞马自始至终都是乖巧至极,并未流露出任何反抗的情绪。
“怎会如此!”商明目瞪口呆,大叫不妙,他身旁的牧场众人也是暗暗称奇,这马是上代场主花了很大代价才驯服,平时对他们都是不屑一顾,唯有照顾它很久的老人才能驯驶一二,怎么今天就转了性子!
这飞马可是牧场的招牌,现在竟然真要臣服于外人,那可如何是好?
“你看如何?我家二弟已经驯服了你家飞马,这马算不算是我们的了?”李玄空看了看老人,指着白马,笑眯眯的说道。
商明瞪大眼睛,不死心的说道,“不,现在还不算!等他跑起来就知道了!”
然而,话音落下,宋智轻夹马腹,飞马便撒开蹄子小跑起来,随即速度越来越快,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远处。
这飞马驮着宋智绕了一圈后,又伏低身子,将他放下,低下马头在他身上讨好似的蹭了蹭,恭敬地站在他身边。
此时,他已是目瞪口呆,无法言语,这还是他们牧场的飞马么?他怎么越看越感觉像是讨好主人的狗呢?
好在,商明毕竟是和气生财的商人,哪怕心头滴血,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更何况,他们还是宋家的人。
飞马牧场虽然与世隔绝,但并不是不知天下大势,岭南之地离飞马牧场也不过数日的功夫,对于最近一统岭南的宋家,他们当然有所耳闻。
当即,他身子微躬,沉声道,“公子乃是贵客,老夫去请场主出来。”
“前面带路!”
“公子,请!”
李玄空三人跟着他们跨过牧场,一路上不同类的禽畜,牛羊被木栏分隔开来,牧叱喝连声,驱赶着牛羊;也有农人在田中默然工作,耕牛不时发出低鸣。一切井然有序,好似世外桃源。
随后,众人入堡,城堡建在牧场西北角,只见城墙依山势而建,磊砢而筑,顺着地势起伏蜿蜒,形势险峻。城后层岩裸***兀峥嵘,飞鸟难渡,险要和关键处各有哨楼把守,简直是一座小型城池。城外有一河流,需放下吊桥,跨河而入。
入城后是一条往上伸延的宽敞坡道,直达最高场主居住的内堡,两旁屋宇连绵,被支道把它们连结往坡道去,一派山城的特色。
李玄空放眼望去,四周的建筑物无不粗犷质朴,以石块堆筑,型制恢宏。沿途钟亭、牌楼、门关重重、朴实无华中自显建城者豪雄的气魄。
内堡更是规模宏大,主建筑物有五重殿阁,另有偏殿廊庑。大小屋宇井然有序罗列堡内,缀以园林花树,小桥飞瀑,雅致可人。
场主商秀珣的起居处是飞鸟园,位于内堡正中,由三十余间各式房屋组成,四周围有风火墙,是砖木结构的建筑组群。
一路走来,庄园居于高处,不时可看到飞马城下延展无尽的牧场美景。
李玄空和碧秀心端坐在飞马上,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回的下人见了纷纷侧目。
“公子与姑娘乃是贵客,老夫去请场主出来!”
商明的老脸终于挂不住,告罪离开。
“青雅替明老,向两位道个不是了!”正在这时,一道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后厅走出一女子,饶是以李玄空的定力,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来人仪态万千,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美得异乎寻常。
淡雅的装束更突出了她出众的脸庞和晒得小麦色闪闪发亮的娇嫩肌肤,散发着灼热的青春和令人艳羡的健康气息。她那对美眸深邃难测,浓密的眼睫毛更为她这双像荡漾着最香最醇的仙酿的凤目增添了她的神秘感。
她身穿劲装,似乎刚刚狩猎归来,于仪态万千中透出英气逼人,一双眸子更是大胆地落在两人身上打量。
而一旁的宋智和宋鲁已经目光呆滞,神色痴迷,嘴里喃喃自语,“仙女!”
李玄空反问道:“那位管事何过之有?”
“将公子误认为普通世家子,这就是大过!”
商青雅一抬玉手,顿时有婢女送上香茶点心,碧秀心看得食指大动,她笑道:“区区心意,不值一提,请姑娘品尝!”
“唔!很好吃!”
“那依商场主之见,我又是何等世家子弟呢?”
李玄空品了品茶,颔首放下,也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公子面如冠玉,目似晨星,天庭饱满,鼻直口正,他日必将大富大贵,更能逢凶化吉,万事捷顺!”
“岭南宋家,独占岭南之地,更收服南海门派,势力广布海内外,虽然声名不显,但势力却为当世顶尖,清雅见过天刀!”
商青雅美目凝注,带着赞叹:“此次飞马认主,全了公子来意,明老一念之差,最终办成好事,正所谓宝马赠英雄,我牧场之马送予公子,正是合宜!”
“哈哈!好个八面玲珑的飞马场主!”
李玄空闻言轻笑起来。
明明是商明看他衣着富贵,要宰上一笔,在商青雅三言两语间,却变成了自己逢凶化吉,贵不可言的体现,如此兰心蕙质的绝代佳人,怪不得连鲁妙子都在弈棋之道上输给她。
商青雅大方自然地起身:“公子过奖了!青雅这便为两位准备晚宴,以尽地主之谊!”
“且慢!”
李玄空悠然抬手:“商场主,其实我觉得,你才是真的贵不可言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直言不讳
“哦?公子此言何意?”商清雅秀眉微皱,不解的问道。
“飞马牧场本是宝地,孕育百载,终于有了商场主这集天地灵气于一体的佳人,世人皆知飞马牧场的战马乃是天下一绝,却不知牧场的美人场主才是倾国倾城,世间少有,你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饶是商清雅应付过许多世家子弟,俏脸也浮现出淡淡的晕红,素手将脸颊旁的青丝拨到耳后,“公子说笑了,清雅不过一寻常女子而已,怎么当得起公子如此赞誉,还望公子收回此言。”
一旁的宋智和宋鲁看了看商清雅,又看了看自家大哥,倒是觉得挺般配的。
之前在岭南,自家大哥就是许多世家小姐的梦中情人,只不过自家大哥太有主见,以踏临武道绝颠为由,拒绝父亲给他定下婚约。
一般来讲,世家子弟,十五六岁就成家了,像是宋智和宋鲁娃都有好几个了,而大哥却还是孑然一身,虽然他们也觉得那些岭南世家的女子配不上自家大哥。
“当不当得,场主应该逼我更清楚才是,商家连续几代男丁不旺,难道不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李玄空轻轻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事实上,若非此地气运汇聚于商家女子之身,使得她们的武功智谋都远远超过男子,怎么可能连续三代都是女子当场主?
当然,女子当场主有一个好处就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从某一方面也算是断绝了商家争龙的想法。
毕竟飞马牧场得天独厚,战马应有尽有,只要种个几十年的田,很容易就拉起一股势力。甚至李玄空怀疑,改变此地风水的高人是不是早就算到这一步。
说实话,他对商家的子弟也是极为佩服的,没有为了传承搞出借种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当牛头人,但是为了香火传承,这样的事也不少见。
现在毕竟不是后世,没有那么多原谅帽可以戴,即使没有亲子鉴定的技术,但是自己的种总会有遗传的。
至于此时代儿子不像父亲的后果?
啧啧,轻则不得父亲喜爱,甚或被怀疑是隔壁老王的种,无缘财产继承权,重则丢掉小命……
恰如古往今来,许多皇帝一门儿心思的要废太子,正是因为感觉太子‘不类己’,也就是性子跟自己不像!
越是长得像老子的小孩,在家里越受宠爱,一样的道理。
······
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一汪碧湖澄澈宁静,恰似镶嵌在接天连地的绿地毯上的一颗闪亮明珠。
湖畔水草丰茂,营帐连绵,人马云集,正中央一座高大金帐格外惹眼,帐前高耸入云的白底绣金狼大旗迎风飘扬,猎猎拂动。
那金狼栩栩如生,仰天鸣嗥,一如大突厥般骄傲张狂,不可一世!
一身威武皮甲的步离小可汗快步走来,神情凝重地踏入金帐,“大汗,找遍草原,没发现尊者的踪迹,潜入大周的探子也没找到尊者的行踪,难道尊者受了重伤,正在闭关不成?”
金帐内,身着雪豹皮绣金狼纹锦袍的壮汉正坐在镶满宝石的王座上,壮汉年约四十,面貌粗狂,眼神狠厉,正是称霸大草原的突厥王者,佗钵大可汗!
佗钵挑了挑眉毛,一张脸阴沉无比,“不必找了,这么久没讯息,尊者应该是遇难了。”
“怎么可能,尊者武功盖世,乃是我突厥第一人,那些南蛮子怎么可能······”步离目眦欲裂,神色激动,不敢置信的说道。
“没有人比本汗更清楚尊者的强大之处,但是此次与大周内部联合,袭杀宇文邕,大周方面传来确切消息,宇文邕重伤不治,已于月前病逝,数日前葬于孝陵。大周的皇帝被人刺杀,你觉得他们会忍得了?”佗钵将手上的奶酒放下,冷然道。
“可即使他们过河拆桥,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尊者啊。”直到现在,步离还抱着幻想。
毕玄尊者在突厥,就如同战神一般,战无不胜,所以,步离才有这样的想法。
但到底,佗钵可汗是突厥之主,尽管他也不信大周那边有人能对付得了毕玄,但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若是毕玄尊者还活着,多少也会留下讯息,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虽然毕玄尊者在突厥的地位崇高,受人敬仰,但是在佗钵可汗眼中,他只是一个能被利用的超级打手。
毕玄尊者和傅采林极为相像,对自己的民族有着强烈的情感,所以,他们可以为国而战,慷慨赴死。
但同为三大宗师的宁道奇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可不会为了汉家百姓搭上自己的性命。
良久之后,步离小可汗面若死灰,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随即眼中流露出仇恨的光芒,恨声道:“大汗,那我们一定要为尊者报仇!”
“如今大周之主已换成了宇文赟那出了名不成器的毛头小子,我觉得此时正是我大突厥南下侵吞中原之良机。”
端坐王位的佗钵可汗再度倒满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长吐一口气,没有理会步离小可汗的建议,走到金帐外。
天空万里无云,远处牛羊成群。
眼前之景落到他眼中却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这是进攻北周的最好时机?但是,去岁不久,突厥才在西域与波斯帝国的交锋中吃了败仗,麾下兵马损失不少!
纵然突厥坐拥东西万里的广漠草原,麾下控弦之士多达二三十万,但同时挑衅西域和中土的一等大国,两面作战,还要镇压内部的铁勒、龟兹、高昌诸部及外部的吐谷浑、党项、契丹诸部,对于突厥而言,还是有些托大了。
先前挑衅北周,惹得那宇文邕率兵亲征,幸好被毕玄尊者袭杀。
事实上,在挑衅之初,他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突厥部落旁的铁勒部落最近也蠢蠢欲动,似是想要挑战,突厥的霸主地位。
众所周知,论及人口多寡,铁勒其实才是大草原第一部族,突厥仅能排第二,可惜铁勒诸部一盘散沙,甚至还自相残杀,突厥族内部虽也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山头,但到底一致对外,因能死死压制铁勒诸部,占据大草原霸主的地位。
第两百三十四章 商清雅的选择
佗钵可汗拍了拍步离小可汗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此事不急,我们还是先把草原不听话的部族收拾了再说,南蛮子向来喜欢内斗,宇文赟可没他老子那么厉害,等北周大乱之时,就是我突厥南下之日!”
随即,他眼睛一转,“你放心,毕玄尊者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这件事,先不要宣扬,否则会打击族民的士气!”
“谨遵大汗之令!”步离单膝跪下,热泪盈眶,一副大为感动的样子。
······
“你们先下去!”听到李玄空的话,商清雅面色一肃,下达了指令。
“是,场主!”
她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低下头,转身离去,即使他们对商家嫡脉子嗣不丰的事也很好奇,但这件事涉及场主之位,他们还是避嫌比较好。
见此一幕,李玄空脸上笑意更深,这商清雅虽是女子,但手段却比男人还厉害,把整个牧场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愧是气运所钟。
“宋智,你们也下去。”
“是,大兄!”听到自家大哥的命令,宋智宋鲁一脸古怪的答应下来。
他们一走,这房间里可就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了。
难道大哥是见色起意,故意把他们支走,好成就好事?
虽然对接下来他们的谈话很好奇,但宋智宋鲁两人还是一丝不苟的离开,带上房门。
此刻,屋内一片安静,地上落针可闻,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商清雅长长的吐了口气,脸上绽放笑颜,伸手作邀请状,“公子,坐,我给你泡茶。”
“好!”当即,李玄空便跪坐席上,观察着商清雅的举动。
只见她从案下拿出深色木盒,从中取出茶具,火炉,开始煮茶。
她煮的茶,是将茶饼切碎碾成粉末,过“罗”(“罗”,就是筛子。“茶罗”是一种专门用来筛茶粉的茶具)后加入沸水中煮成糊状,同时还要往里加盐、葱、姜、桔皮、薄荷等,类似于一种可怕的“胡辣汤”。
李玄空眉头微皱,倒也没说什么。
此刻,外面的场地上。
宋智,宋鲁两人和飞马牧场的牧人开始较量起来。
起因,还是那匹飞马。
那匹飞马是上代场主留下的,被视为牧场的宝贝,现在宋智他们只是骑了一下就想将他们带走,让许多牧人都不服气。
虽然商清雅也承认了这件事,但底下的牧人依旧不想让他们带走那匹马,于是,双方就约定比武。
如果宋智他们赢了,就允许他们将马带走,如果输了,就得把马留下。
不多时,茶汤已经煮好。
李玄空端起茶杯,慢饮一口,缓缓将其放下。
这时,商清雅做了一个令他讶异的举动。
她竟然面色一肃,直接拜倒在他身前,“请公子指点迷津,救我商家。”言语悲戚,充满难言的苦闷。
她们商家传承数百年,可近些年,却是子嗣凋零,不仅嫡脉子嗣断绝,就连坐上场主之位的旁系子弟也没有子嗣,因此,场主之位才连续三代都由女子担任。
历任场主想了许多办法,可一旦坐上场主,生下的孩子必然是女子,即使有子嗣,也都是早早夭折。
好在商家的女子争气,无论是智谋还是魄力都不输男子,这才支撑起诺大的家业。
但女子主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自从第一眼见到李玄空,商清雅就觉得眼前之人不简单,他给她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像是那些世家子弟,空有一副好皮囊,一脑袋黄色废料。
虽然之前的那些世家子弟也有一些才俊,但都能被她一眼看穿,唯独眼前之人,她看不透,他就像是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况且,在他一口道出商家的密辛之后,她就更加认定此人不简单。因为,飞马牧场传承几代,接待过不少客人,也请过不少江湖高人,其中也不乏宗师高手,但没有一个能看出商家的问题所在。
虽然他也未说出商家的问题,但他能看出商家密辛,那就必然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她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并没有诱之以利或者套话。因为她清楚,自己能提出的条件有限,不如让他来提。
闻言,李玄空站起身,伸手将她扶起来,此时的商清雅不复之前的英姿飒爽,已是眼眶泛红,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
“想让商家重新传承,回归场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可要考虑好了。”李玄空望着她的双眼,淡淡说道。
商清雅明白李玄空的意思,飞马牧场不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场主之位也很有可能不在她这一脉传承,上任场主就是她母亲。
一旦飞马牧场的问题解决,她的后代也许就不能坐上场主之位了。
话音落下,商清雅便沉声道,“公子,我考虑好了。”
“飞马牧场的问题,我能替你们解决,商家不会再出现子嗣问题,但是,你又能付出什么?”
虽然李玄空想收服飞马牧场,顺带拐个媳妇回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回脑子一热,为了美人什么都不顾了。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说这话,也是为了试探眼前之人的品性。
若是她刚刚犹豫一二,那李玄空对她的印象就会降低不少了,这世上,有私心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是一心为私,很少人为家族考虑。
只要不是面临灭顶之灾,个人利益在大多时候都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这一点,在世家大族中尤为常见。
而商清雅的做法,却是相反。
所以,李玄空对她也是极为满意。
而对于商清雅来说,眼前之人的一字一句,落在她耳中却有如天籁一般。多少年了,商家终于有救了。
虽说商家有旁系子弟传承香火,但长久以来,商家很难坐稳场主之位,牧场中的其他家族对场主之位可是觊觎已久。
他们不像是商家子嗣不丰,百年来的发展,其他家族开枝散叶,分出了各大支脉,即使场主之位有绝嗣的危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但这对于商清雅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第两百三十五章 牧场较量
闻言,商清雅只觉云开见日,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公子解决商家的问题,清雅定皆尽全力报答公子的大恩。”她同意了,但却没有把话说死。
虽然她并未见识过李玄空出手,只知道他当初一招败霸刀,成为新的天下第一刀,当然,他和石之轩的战斗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石之轩可不会傻乎乎的自爆。
随后,岭南宋家在短短时间内剪除四方蛮夷,一统岭南,势力延伸至南海海外,而且宋家的执掌人正是眼前之人。
以商清雅的见识自是不难看出宋家所图,随即,李玄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沉声道,“我想要的,很简单。”
“只要你们飞马牧场投入我宋家麾下,所有的问题,我都能替你们解决!”
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依旧有些心惊。
“公子可知道我飞马牧场坐拥牧场千里,战马无数,却依旧能在这乱世中传承如此之久?”商清雅美眸含嗔带笑,轻声问道。
“飞马牧场能传承这么久自然和你们历代场主不参与争龙,八面玲珑的作风有关,交好各方势力,周转其间,不交恶任何一方,安心当一个生意人。其次,牧场中随时可以拉起一支骑兵保护牧场,这也是你们再乱世中生存的倚仗,我说的对不对?”
在踏入牧场之后,李玄空就在暗中观察牧场内的情况,飞马牧场以贩卖战马为生,那些牧民之中以青壮居多,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经过训练,只要穿上盔甲,武器,虽是就能拉起一支骑兵。
牧场周遭百里汇集了许多百姓,但却无贼人敢觊觎,靠的正是这支骑兵。
好在这支骑兵规模不是很大,否则,飞马牧场也传承不到现在。
商清雅点点头,轻啜一口茶,润润嗓子,回道,“公子所言,一语中的,我飞马牧场以贩卖战马为生,是生意人,以诚信为本,若飞马牧场投入宋家麾下,那今后该如何面对各方势力?”
“若有宋家敌对势力来袭,我飞马牧场如何抵抗,公子的宋家远在岭南,鞭长莫及,想必也顾不到这里。”
“此事一旦传开,不仅宋家会成为众矢之的,就连我飞马牧场也难逃灭顶之灾,还望公子三思。”
虽然她说的有夸大嫌疑,但也是事实,飞马牧场靠着战马发家,供应南陈,北周的战马,虽然比不上突厥的战马,但质量却也精良。
靠着战马积累了无数财富,早已被许多势力暗中觊觎,之前交好各方,算是中立势力,可一旦投向宋家,便是投向南方朝廷,这是大周绝对不想见到的。
一旦大战将起,飞马牧场将迎来灭顶之灾。
“你说的确实不错,飞马牧场投向宋家这件事可以在暗中进行,事实上,在我看来,整个飞马牧场都比不上你,你才是这飞马牧场中最珍贵的宝物。”
“公子,我······”骤闻此言,商清雅耳廓泛红,一脸娇羞,即使她对眼前之人心生好感,但这样直白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以前那些追求她的世家子弟无不都是眼高于顶,虽然少不了甜言蜜语,但话里话外,仿佛将她纳为小妾就是她的福分,是对飞马牧场的恩赐。
“无妨,此事你可以不必声张,以后宋家与你们的交易也按照正常交易进行,我先帮你解决飞马牧场的问题再说。”
还未等她说完,李玄空便打断她的话,起身走向屋外,其实他也有些尴尬,他习惯用拳头说话,撩妹这件事,还是不适合他。
就在刚刚,他察觉外面正在争斗,所以,为了避免出现伤亡,还是前去看看为好。
······
牧场中,宋智宋鲁两人和飞马牧场的人对上了。
双方言语不和,便选择比试切磋,宋家由宋智出战,而飞马牧场出手的是柳家的人,名为柳源开。
柳源开穿着粗布长袍,面容粗犷,身形魁梧有力,一看就是横炼高手。
宋智年纪不大,约是二十出头,一袭白衣长袍,料子精细,眉清目秀,肌肤白净,倒是有宋缺的三分相貌,腰间系着一柄宝剑。
飞马牧场这边也不愿占他们的便宜,出手的柳源开年纪也不大,算是牧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定下规矩,双方清场,只余宋智和柳源开两人。
虽然宋智很崇拜自家大哥,但他却是用剑的,宋家武学源自初祖宋悲风,又经历代高手修善补益,无论气功还是剑法,均不输于江湖上任何一流门派或门阀的真传绝技,但比之道门、佛门、魔门中真正的顶尖绝学仍有很大一段差距。
而飞马牧场这边传承的却是军中杀伐武技,柳源开用的是斩马刀,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杀伤力极大。
“宋兄,请!”
“柳兄,请!”
双方抱拳作揖,比试正式开始。
然而当双方交手之后却让众人疑惑不解,细细思索之后便即转为浓浓惊骇。
两人极快无比的交手明明已有十多招,却只闻或低沉、或尖锐的破空刀风,而不见丝毫兵器交击之声!
众所周知,兵器若是交击,不论轻重与否,绝不可能不发丝毫声响!场中如此情景,只能是宋智在出手的时候迅速变招,避免了兵器直接碰撞。
围观之人惊骇不已,能在如此迅捷无比的交手中,却能保持出手快而稳,不让兵器触碰半分,其反应之敏捷让人惊叹。
事实上,宋智也知晓,自己的兵器是长剑,对上势大力沉的斩马刀,若是硬碰硬,很容易吃亏。
虽然自家大哥传授了他们锻体之法,但毕竟时日尚短,比不上那些使用军中武学,习惯大开大合的人。
首次交手,宋智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力,斩马刀虽然厚重,但在这柳源开手中却是轻飘无力,灵活多变,迅捷如风。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双方势均力敌,但宋智知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宋家的剑法以轻灵为主,以速度见长。
第两百三十五章 出刀
但柳源开的斩马刀却是以劲风横扫,刀气凌厉异常,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场域,用来限制他的快剑,此人出手虽说没有他迅捷,防守却是滴水不漏,每次都在最危险的时候恰到好处急攻他死穴。
想要以伤换命,迫使他变招,这种情况下,宋智打的很难受,若是等到招式用老,被他寻到机会,到时候就是他落败的时候。
围观的宋鲁掌心都渗出汗水,一脸担忧的望着场上的身影,作为同族兄弟,宋鲁自然清楚宋智的底细。
他的一手快剑固然在岭南少有敌手,但是面对眼前这种敌手,就有些有力未逮了。
果不其然,数招之后。
“铛!”
兵器交击声传遍四方,宋智的剑法果然被柳源开窥到了破绽,清冷的剑锋与斩马刀骤然碰撞。
瞬间,宋智面色剧变,他只感受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险些将他在宝剑上附着的真气震散。
不行,必须得想出对策,不然我输定了!
此刻,宋智并未惊慌,脑子无比清醒,即使落入下风,也依旧奋力抵挡。
远处,李玄空和商清雅联袂走来,言笑晏晏,郎才女貌,让牧场众人惊讶无比。
既阻碍李玄空到来的刹那,宋智肩上一点印记化作一股纯净的能量注入他的身躯。
瞬间,他眼前场景骤然一变,视线中的一切事物都好似变慢了一样。柳源开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刀法在他眼中不再圆满无缺,招式衔接间气机不平,破绽显露。
高手交锋,胜负只在毫厘之差,为此必须专志不移,凝神聚意,始能提聚并驾驭自己每一分每一毫的精气神,反之心中、脑中但有任何一丝牵挂或窒碍,都会导致意驰神散,无法发挥全力,成为致败之因。
每个人在某一时间,都自有其极限,就像全力跃高者,不论其如何用力,只能到达某一高度。但如若心有所累,就像身负重物,其跃至极限高度当会扛个折扣。
现在这个状态的宋智精气神圆润无缺,状态达至巅峰,之前,他之所以能轻易将那飞马收服,是因为李玄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精神印记。
大宗师级别的精神印记,虽然只有一点,境界却是远超众人,在场众人虽然感觉不到,但是飞马乃牧场宝马,聪慧异常,沾到了此地的几分气运,感知敏锐。
李玄空的一点印记却让它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所以他才乖乖的臣服。
宋智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战斗中升华,精气神达至极限,偶然融合了李玄空精神印记,虽然微弱,但大宗师的武道意志等级奇高。瞬间让他的剑道精进,所以他才能窥破柳源开的刀法。
宋智在三十年后在江湖上被称为地剑,与李玄空的天刀对应,虽说这称呼有夸大他的嫌疑,但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宋智在剑法上的天赋。
得到李玄空的一点精神印记,瞬间让他在剑道上更上一层楼。
随后,在他看到破绽的刹那,宋智毫不犹豫的出剑,刺在了斩马刀上。
简单的一刺却是中断了柳源开的刀势,让他积蓄的气场破开。
怎么回事?
柳源开心中暗惊,刚刚那一剑直接刺进了他刀法中的破绽,让他的攻势放缓。
是巧合,还是?
不等他质疑,宋智又是一剑轻轻递上,此刻,柳源开发现,宋智的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的击中他刀法中的破绽,消减他的气势。
数招之后,他已从进攻变成了防守的一方,而且气机凌乱,狼狈不堪。
围观众人神色各异,复杂异常。宋智面色惊异,眉头微皱,宋智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就算是有压箱底的招数,也不至于将这柳源开压得这么狠。
此时,宋智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剑道的每一分精进,都得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需要付出异常残忍的代价,练剑即是炼心!
就在柳源开即将落败的那一刻,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宋智,停手吧。”
平淡的话音却蕴含着别样的力量,驱散了两人心中的战意,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刀剑。
“场主!”
“大兄!”见到两人来到近前,众人身子微躬,行礼道。
“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以后想要切磋,有的是机会。”李玄空将目光投向柳源开,停在他手中的斩马刀上。
比起单对单的厮杀,他更应该出现在战场上,若是给他一匹战马,此人的战斗力恐怕会增强数倍不止!
随后,商清雅告诉牧场众人,飞马牧场的困扰,并直接言明李玄空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虽然牧场众人心思各异,但在外人面前即使有质疑,他们也只能埋在心里,当然,更多的是抱着看戏的姿态。
远处群山缭绕,一座山峰如凤头高昂,左右张开两翅,若揽若抱。
这就是此地龙凤格局的飞凤之地,斩断此山,这里的风水格局就破了。
来到山前,李玄空的精气神融为一体,与天地人交感,腰间长刀出鞘!
这一刀,仿佛煌煌之天道,那阳光是他的刀光,那狂风是他的刀风,那雷霆是他的刀势……所谓天刀者,天道也!
面对这仿佛如天道一般的刀光,远方的商清雅面色骤变,此刀未出就有如此声势,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抵住这一刀,有谁可以在这一刀下存活。
这已经超越了凡俗的层次,由一种技艺上升到天道的高度,进入一种鬼神莫测的领域,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天地万物尽是其刀,但又不仅仅是天地万物。
要知道,即使强如石之轩这种高手,直面这一刀,也只能静静等待着天刀临身,拼死反扑才逃过一劫。
风云还在呼啸,雷霆依旧轰鸣,李玄空的刀势还在高涨,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每一个气机变化都融入了他的刀中,他内心的情绪,有快乐有孤寂,有喜悦有悲伤,此刻全部融入在这里。
气机、精神无限攀升着,李玄空的一切,配合这天地,化为了他有生以来的最强一刀,它无可匹敌!
感觉到了那股锋芒,那股无匹的刀意。十余丈之内的空间已经被天刀凝固,每一丝气机都被李玄空主宰,化为最强的利器,汇聚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刀之上。
刀势惊天,锋芒无匹,斩破天地人,连虚空裂开了一丝裂缝。
第两百三十七章 破凤脉
远处,宛如凤首山峰直面此刀锋。
李玄空尚未斩出这一刀,便能感受到地脉的恐惧,在他眼中,一条潜龙,一只雏凤正冲着他嘶声怒吼。
但受限于地势,只是徒劳罢了。
天地有灵,龙脉更是钟天地造化。
此刻,李玄空全神贯注,体内功力尽数催动。
顿时,他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气贯顶而下,大地精气透脚而上,一阴一阳两种元气交汇於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里,至乎整个人都徜徉在天地元气的海洋中,逍遥自在。
此刻,长生诀在他体内自发的运转起来。
“这就是庄子在《逍遥游》里所言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以往他吸收天地精气,往往以自身为磁石,吸纳天地精气,再以特定的运行方式运转,将其净化吸收,为己所用。
但长生诀却是给了他另一种行功的方法。
天之为天,非阴极则阳不生地之为地,非阳极而阴不降。
天地分阴阳,五行精气为万物构成,而五行亦在阴阳之中
阳为天,阴为地,但天地之力交汇往复之时,地之阴极反生阳气上腾入天,而天之阳极也反生阴气下降落地,如此物极而反,生生不息,天地方能循环周流,无始无终。
若修行者能顺从此理,上承从天而降之阴气,下纳由地而起的阳气,也即以头顶百汇承接阴气,脚底涌泉涵纳阳气,则汲取天地精气的过程即可事倍功半,仿佛天地之力推动着人无时无刻不在修炼一样。
之前的修炼大多都是吸收巩固,完全凭借经脉和身体强度容纳精气,而贯通任督二脉却是在体内形成循环,可以更好的储存真气。
而长生诀则是将自身小循环与外界循环联系到一起,一阴一阳,谓之造化。以天地为烘炉,化阴阳二气为己用。
这正是长生诀一开始就直入先天,而且聚气回气的速度远胜于世间绝大多数功法的根本奥秘之所在!
而大宗师则是上牵天之阳气,下引地之阴气,以己身为融汇阴阳,短暂的调动天地之力,乃是天地为静,人为动。
而长生诀的行功却是截然相反,上承天降之阴,下纳地升之阳,以己身为阴阳交错的太极**之法,就是天地为动,人为静。
两者均是取自万物负阴而抱阳的阴阳太极之理,前者就像太极图的阴阳鱼身,而后者就像太极图的阴阳鱼眼。
常理而论,显然后者更胜一筹,更契合天地运转!
不过,若是两者合二为一,同时运转,上接天之清阳而取阳中之阴,下连地之浊阴而取阴中之阳,形成完整的太极阴阳鱼,显然又高明一重,愈发近乎于天地之道。
恰如李玄空此时之逍遥自在,真正做到元气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一时之间,原野周围数十里之地,土地下每一点生命,也和他产生微妙感应,此刻,他感觉周遭数里的阴阳五行精气俱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他悟透此间道理的同时,空间瞬间凝固,众人心神震颤,惊骇不已,因为在这道刀光之下,他们连动都动不了,好似呼吸都停滞。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强大,如神如魔之人。
李玄空缓缓睁开双眼,伸出手掌。
洁白的五指。
漆黑的长刀。
轻轻一挥。
耀眼白光将他们的视线遮盖,令他们不得不闭上双眼。
“唳!”
恍惚间,众人好似听到一只赤色神凤悲鸣,却被一刀斩断,血洒长空,殷红的凤血在空中蒸腾,强大的刀势将其毁灭。
即使他们没有面对这一刀,依旧感到浑身刺痛,虽然他们闭上了双眼,却依旧“看”到了这一刀,只因这一刀不仅斩在山峰上,更斩在天地间。
在他出刀的那一刻,凤脉与大地的联系瞬间被切断,阴阳五行精气瞬间与之隔绝,化为一道囚笼,让其难以逃脱。
“轰!”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脚下的大地不断颤抖,尤若地龙翻身一般。
但好在片刻之后,这种震动就已停歇,并未让牧场的建筑损毁。
一声凤凰悲鸣之后,山崩地裂,牧场众人心有所感,似是怅然所示,似又多了什么而商清雅则是感觉最清晰的。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晰,感知更敏锐,天地间的精气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体内,连她的武功都在这短短时间内精进了许多,这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众人睁开双眼,眼前景象令他们感到战栗,凤首山峰拦腰截断,露出一个整齐如切的平台,之前还生机勃勃,钟灵毓秀的山峰好似死了一般。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木偶,空有其表却没了灵魂,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凤脉被斩,使得此地风水格局大变,龙凤和鸣格局被破,引向关中的龙气自然就没了源头,开始滋养飞马牧场,作为场主,商清雅得了最大的好处。
龙首峰上,李玄空负手而立,双目紧闭。
在刀锋斩断凤脉的那一瞬间,他头顶上空立即多了股肉眼难见的莫名气息,弥漫在他周遭,空间剧烈扭曲波动起来,似被千百只透明手爪疯狂抓刺拉扯。
而在他的先天元神之中,却见丝丝缕缕的劫煞黑气正不住地攒刺冲击着他的灵台,但下一瞬,一条大蟒自头顶跃出,正要将那些劫煞黑气一一吞噬。
然而,一抹刀光自虚空落下将那些黑气一一消弭,刀锋之上点点鲜血,大蟒蛇口一张,章鲜血吞下,蛇瞳中流露出一丝满足之色,身子瞬间打了一圈,随即尾巴一转,消失不见。
李玄空福至心灵,一股明悟浮上心头,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反噬?
他破掉此地风水格局,毁了潜龙之势,关中的潜龙没有龙气蕴养可能会在日后生出变故,他的刀锋上,沾染的便是凤血。
而那条大蟒便是宋家的气运,他毁了潜龙,间接地夺了气运,所以才让大蟒壮大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道人有感,杨坚上终南
若是一条成了气候的龙脉,李玄空斩它说不得要受天道反噬,被无尽的人道气运轰杀,但是,一条三十年后的潜龙,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山川大地之龙,虽有灵智,被天地眷顾,但终究是死物,不与人道大势相合,终究落了下城。
长安城内,一处高门宅院。
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正挥舞着长枪,气势如龙,青年天庭饱满,头角峥嵘,让人观之就心生好感。
忽的,少年眼前一黑,体内的真气茬行,一口鲜血喷出,当即倒在地上,在昏厥之际,他似乎听到一声凄厉的的凤鸣在他耳畔回旋。
城内的另一处道观中,一个身道士盘坐蒲团之上,其面相介于中老年之间,峨冠博带,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躯更是伟岸如山,神仪气度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他面前摆着一尊老君像,他手上正拿着一本南华经,经书封面略黄,书页处多有褶皱,想来是翻阅了很多次。
忽的,道人只见一抹璀璨刀光横亘在天地之间,朝着他的灵台斩去,下一瞬,道人元神化作一只鲲鱼,张开硕口,将其吞噬,随即落在识海之中。
“是谁?”一声怒喝在道观中响起。
当他反应过来,手上的南华经已然化作齑粉,显然刚刚真气暴走,不慎之下将其震碎。比起手上的南华经,他更在意的是那一道如煌煌天道的刀光。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在南方的布置被人破去,潜龙之势荡然无存。
当世佛门早早在杨家下注,而道门近些年式微,闭门不出,在民间的信仰也衰弱许多,但争龙这件事牵扯到千千万万的人,即使他不想牵扯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而他自己又与道门中人意见不和,所以他在南方布置了多处风水大阵,想要在关中养出一条真龙。
就在刚刚,不仅他布置的风水大阵被破,龙脉节点损坏,而他留下大阵上的一点印记也被触动,这才有刚刚那跨越空间的一抹刀光。
道人目光沉凝,注视着身前的老君像。
良久之后,他才吐出一句话,“看来,得到南方走一趟了。”
以他的境界自然不难看出用刀之人的境界乃是与他相仿的大宗师,未来有这样一个大宗师搅局,定然生出许多变数。
那一刀,既是通知也是警告,彰显着刀者的霸气与强势。
受得了这一刀,去南方见他,受不了,自然魂飞魄散。
······
飞马牧场内,众人惊骇不已,看向李玄空的目光中带着狂热与敬仰,就差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了。
这样的武功,是人能练成的吗?
就在看到那断裂的凤首峰那一刻,飞马牧场内部不和谐的声音瞬间散去,之前,飞马牧场连续三代都是女场主,不免让其他家族的人起了异样心思。
虽然女场主的手段和智慧都在他们之上,但作为男人,没有人愿意雌伏在女人之下,接受她的领导。
但现在,商清雅多了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自然让他们收起了小心思。
“公子,真乃神人也!”商清雅望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良久之后方才恢复平静,缓缓开口。
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她的眼神比之前却是多出了几分仰慕和热切。
世人都崇尚强者,女人更是如此。
见识过那如神如魔的一刀,她早已心折。
“小道尔,以后你就明白了。”李玄空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将长生诀融会贯通之后,他无时无刻都在与天地交感,无时无刻都在变强,虽然这种强度微乎其微,但日积月累之下,依旧是不小的进步。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大宗师境界的人而言,想要进步比寻常武者艰难不知多少倍,有这样的收获,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
终南山麓,山水秀丽,风景优美,素有“仙都”之称。
一白须白眉,眼神澄静的道袍老者与杨坚并肩而行,一举一动充满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的出尘意味,时不时以拂尘指点周遭景色,温言介绍。
“相传春秋时函谷关令尹喜在此结草为楼,以观天象,因名草楼观。老子在此着《道德经》五千言,并在楼南高岗筑台授经,又名说经台,就是那处古石台”
“先贤风采,确令杨某仰慕非常!”杨坚顺着老道的话奉承一句,目光扫过下方山谷田野上的重重屋宇,心里默算着楼观道派的人数和实力。
乍一看,楼观派人数多不到哪里去,似乎大猫小猫三两只,但仅凭以身旁这严达老道为首的田谷十老,便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手团。
他们单独一人或许远不如宁道奇,但他们十人加在一起,即使四大圣僧也得绕路走,更遑论宁道奇一人?
而且,田谷十老还有一个远胜于宁道奇的地方,那就是他们楼观派历史悠久,数代以来更是名副其实的北方道门之首,拥有完整的门派传承,也需要将这传承延续下去,那就不得不顾虑当权者对道门的态度。
反之,宁道奇号称“散人”,正是其光棍一条,分属道门,却又游离在道门之外,固然难以被当权者拿捏,但在道门声威和势力上的毫无建树,也使他无法对广大佛门形成压力。
当世儒释道三教相互掣肘,然而儒教分散为大大小小的士族门阀,利益混杂,难以统辖,因此能够用来制衡佛门的,就唯有道门正宗了。
心念电转,杨坚诚挚道:“先帝本敕令于此修建通道观,不曾想忽逢大难,龙驭宾天,今杨某欲继先帝未竟之志,发民夫五千修建通道观,不知严道长意下如何?”
即使以严达宗师顶峰的修养,听得“欲继先帝未竟之志”之语,也忍不禁瞳孔一缩,暗暗为杨坚的野心和魄力而心惊。
所谓“欲继先帝未竟之志”,往小里说是继续修建通道观,往大里说则是继续统一天下的伟大事业。
此处一语双关,无外乎逼楼观派提早站队,出人出力。
继佛门之后,杨坚想要引入道门,平衡佛道势力。
第两百三十九章 楼观道回绝,杨家危机
尽管北地禁佛的命令刚下达不久,但佛寺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州郡出现,声势浩大,佛门势力的扩张让杨坚惊骇不已。
但更让他忌惮的是,佛门信仰在军队中流传开来。之前在攻打北齐的时候,就有僧兵参战,宇文邕之所在在灭掉北齐之后没有与佛门和解,正是因为僧兵的出现。
昔日梁武帝饿死在建康城的旧事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自己成就霸业之后还要做佛门的傀儡,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今天,他找上楼观道为的就是平衡佛门势力。
严达老道眸光微动,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坚,缓缓摇头,“杨居士言重了,吾心安处是吾乡,只要有一挡风遮雨之处便是天地最好的馈赠,吾道门子弟深居山中,静诵黄庭,以求长生大道,世间繁华不顾过过眼云烟,挥之即散,还望居士收回此话,征发民夫修建道观之事勿要再提。”
近些年佛门势大,道门势力龟缩深山,不问世事,连昔日的道门大宗师陶弘景都被逼得削发为僧,足以见佛门势大。
虽有武帝禁佛,但不过数年光景,根本没有动摇佛门根基,杨坚想要通过扶持楼观道来和佛门势力打擂台,以平衡势力,但在老道看来这是想让他们来当马前卒,试探佛门的想法。
但现在,白道武林以佛门为盟主,道门式微,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无异于找死,绝对会被佛门视为眼中钉,届时楼观道被群起而攻之,杨坚绝对会袖手旁观。
所以,杨坚的提议虽然很诱人,但却是带毒的蜜糖,吃了会要人命的。况且,盛极而衰,世间万物都逃不过这个规律。
佛门势大已有百年,他坚信,下个百年,将会是道门的天下。与其被拉出来当马前卒,拾人牙慧,不如自己扶龙,佛门已经下注,他们跟在后面顶多吃些残羹剩饭。
为了一些残羹剩饭将楼观道至于险地,这不值得。
杨坚在大周已经位及权臣,比昔日实行君王废立之权的宇文宪犹有过之,再进一步,将会是篡位自立。
但是,历代以来,唯有在血与火中诞生的王朝才会有强大的国运,诸多势力洗牌,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即使杨坚身具龙气已有明主之像,在严达老道看来,不过是第二个王莽罢了。
听到他拒绝的话,杨坚似是还想再劝说,但看到老道坚定地眼神他才放弃了继续劝说,接下来,杨坚也没了谈玄论道的心思。
不一会儿,杨坚便离开了终南山。
山峰上,严达老道望着杨坚离去的身影,微不可查的摇摇头,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南方。“龙气异动,草莽暗伏,待到潜龙升天之时,不知那柄刀利否?”
······
隋国公府。
深夜,一道挺拔身影潜入府中,没入精舍中,良久之后方才从房中走出。
“那罗延(杨坚小名,意思是金刚不坏),怎么样?他们怎么说?”杨坚刚刚走出房门,独孤伽罗便迎上前,娇声问道。
杨坚摇摇头,神色黯淡,忽的,他察觉到妻子身上不仅有淡淡的幽香,更有一股微不可查的草药味,细细查看才发现,在妻子额前秀发遮掩下,有一块黄豆大小的伤痕,上面沁着血迹。
“伽罗,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杨坚轻轻抚着独孤伽罗的额头,目光微寒,怒气升腾,竟然有人敢伤他的爱妻!
“今日宇文赟又听了那些狐媚子的枕头风,想要赐死丽华,好在我去的及时才让他停息怒火,没有牵连到杨家。”独孤伽罗握住丈夫的手,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今日若非她去的及时,长女杨丽华已然被赐死,到时候他们夫妇二人也难逃败亡的下场。宇文赟行事肆无忌惮,昏庸至极,连他父亲宇文邕的半分权谋都没有学到。
“辛苦你了,伽罗。”杨坚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大为感动,他能体会到当时的情况紧急,妻子头上的伤痕恐怕就是在宫廷叩首造成的。
“楼观道的人虽然动心,但还是拒绝了我的提议,他们铁了心要闭门谢客,不问天下事。”想起白日里终南山上的事情,杨坚就有些头疼。
宇文赟越来越昏庸,行事肆无忌惮,残暴可怖,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让杨坚避之不及,虽然他看似现在他大权在握,但若想篡权自立,还早着呢。
虽然皇族最有威望的宇文宪被宇文赟弄死了,但宇文氏分封诸王,手里握有精兵,一旦他操持废立之事,到时候绝对会被多方围攻。
留在中枢固然掌权,但有这样的皇帝在位,朝不保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都之中,宇文赟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说到底,还是宇文邕给宇文赟留的底子丰厚,虽然他败了两年家,但宇文氏威望犹在,不是他一介外戚可以撼动的。
除非现在宇文赟死了,否则,他想要成就霸业,还得缓上一缓。
若得了佛道两派支持,杨坚手下可用的人就会多许多,弑帝也未尝不可。
“那罗延,不要担心,今日我入宫虽然凶险,但也亲眼见到了小皇帝,他眉宇间死气密布,眸光暗淡,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按他这样放纵,不知收敛,迟早死在龙榻上。”见到杨坚皱眉,独孤伽罗不由得出声宽慰道。
“可是,现在他行事越来越不能以常理度之,指不定哪一天就会下一道圣旨,赐死我杨家满门。”杨坚嘴角浮现一抹苦涩,沉声道。
自己背后依仗的是关陇门阀和佛门,但是在诸位辅臣中尚有一个不知深浅,疑似魔门中人的裴矩。
裴家虽说大多是北齐降臣,但裴家却是河东士族中首屈一指的,若是裴矩得了河东士族的帮助,那自己的谋划恐怕要生出更大的变数了。
想到这里,杨坚倒是挺羡慕尉迟迥了,虽然同为辅臣,但尉迟迥却是领兵在外,独霸一方,皇帝鞭长莫及,根本无暇顾及。
第两百四十章 与虎谋皮
但事实上,杨坚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宇文赟虽然残暴昏庸,但却不傻。
他知道,一旦没了自己的就近压制,若杨坚也远离中枢,届时自己鞭长莫及,到时候他在野背倚佛门,联络尉迟迥,韦孝宽等大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足以成就一方霸业,再不济,也能分裂北周,三分天下。
留自己在中枢,也是为了压制尉迟迥等统兵大将。
“伽罗,我想和长孙晟接触一番,看看是否能够合作一二。”望着妻子额头上的伤痕,杨坚心中一狠,沉声道。
“你疯了?跟魔门的人合作,要是被静念禅院知道了,咱们可就完了!”独孤伽罗美眸圆睁,无比惊讶的说道。
长孙晟正是魔门魔相宗的人,就如同他杨坚是佛门的人一样,这在长安高层人的眼中已是秘而不宣的事,各家自有默契,倒是不必多说。
但正是因为长孙晟是魔门的人,所以不被先帝待见重用,到现在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但这在杨坚眼中却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首先,他大权在握,在合作的时候必然是居于领导地位,其次,长孙晟是魔相宗的人,和魔门其他宗门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更像是旁门左道,亦正亦邪。
即使这件事被佛门知道了,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伽罗,无妨,你我夫妻一体,事已至此,我们已是无路可退,何不孤注一掷,既然宇文赟要让我死,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说到这里,杨坚眼中浮现出一道狠色。
对于胸怀大志的枭雄而言,杨坚自是没什么忠君爱国的想法,若是宇文邕在位,他估计会收起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安安稳稳替皇帝,替北周卖命。
但,现在的北周,现在的宇文赟还没这个资格!
同时,与魔门合作也是间接的向佛门表示不满。
到现在为止,即使他身陷险境,差点身死族灭,佛门也没有派人来给他排忧解难,反而在他解除了禁佛令之后就不管不问,这让杨坚如何不恼火?
“那罗延,你要小心。”见到丈夫已经决定,独孤伽罗也没有再劝,只是叮嘱他小心,但她又如何不担心,与魔门合作,简直无异于与虎谋皮,一个不好,就会被反噬!
······
杨坚无声无息地潜入长孙晟府邸后园时,一个俊美无双的青年正独坐于观风亭的黑暗里,对月自饮,神情怅然。
此情此景,若是有哪家怀春少女得见,恐怕会瞬间沉沦。
如今杨坚的身份地位不同寻常,一举一动受人瞩目,即使凭他的超拔武功,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借助夜色避开重重监视,来此与长孙晟会见。
入夜时分宇文赟对女儿杨丽华的暴虐事件不仅未曾影响到他谋划处事的理智,反而让他再次涌起抓紧时机的紧迫感,既然道门不肯合作,那就和魔门的人合作。
所以,此次会见事关紧要,更不容耽搁!
就在他离着长孙晟还有十余丈之时,长孙晟举着酒杯的手蓦然一顿,徐徐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坚目光一闪,不再收敛气息,龙行虎步地走向亭子,饶有深意道:“确是有失远迎,杨某从未想过长孙兄如此深藏不露!”
长孙晟眼神一缩,苦笑道:“杨兄慧眼如炬,不愧是身负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武学真传的‘沙门护法’,在下班门弄斧,殊为可笑!”
原来刚刚杨坚逼近长孙晟二十丈范围之时,长孙晟已有所察觉,却又故作不知,直到杨坚逼近他十丈范围之时,他才故作察觉,起身相迎。
岂知杨坚于佛门禅功造诣匪浅,其精神及感官灵敏之处,不输于任何圣僧级禅境高人,之前在二十丈处,长孙晟察觉到他,并悄然“注视”他之初,他已感应到长孙晟的精神力,从而知晓长孙晟发现他的事实。
反之,长孙晟则没能及时发现自己被杨坚看破了虚实,直到被杨坚点破,方知自己输了一筹。
此番无形交锋,高下之分,不言而喻!
“长孙兄言重了!”杨坚哈哈一笑,“什么‘沙门护法’?说到底不过是佛门高层为了保持超然物外的独特姿态,不好过多介入尘世的斗争仇杀,所以只能挑选天资出众、心性纯正的有为之士为先锋,冲杀在前。
下达命令时亦遮遮掩掩,欲语还休,还说什么冥冥中自有缘力牵引,是为缘分,美其名曰:‘沙门护法’实则不过一件工具罢了!
大丈夫顶天立地,纵横八方,岂能如提线木偶般任一群和尚尼姑操弄于股掌之间?”最后一句豪气干云,夷然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长孙晟鼓掌赞叹,“杨兄之雄心壮志直如龙虎,令人心折,最难得还是毅力惊人——想来也是,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绝不会将慈航剑典或净念禅书这等镇派法诀传予杨兄,最多只给了杨兄三两门上乘禅功,若杨兄再不知勤苦自勉,焉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世人怎能想象,杨兄深处富贵荣华,竟能摒弃酒色财气等尘世里的千般诱惑、万种享受,硬生生将禅法静功修炼到‘大隐隐于朝’的超凡境地,即使放眼偌大佛门,亦罕有高僧大德能够比肩?
外人只以为杨兄专情于尊夫人或因尊夫人是妒妇而从不敢多纳娇姬美妾,又岂知杨兄意志坚定非比寻常,只为了避免分心物欲而耽搁功行罢了!”
“长孙兄过誉了!杨某不过颇有自知之明,笨鸟先飞而已。”杨坚施施然在长孙晟对面坐下,“倒是长孙兄实乃杨某知己,竟可见微知着,一语道破杨某二十余载的苦心孤诣,可见长孙兄智能澄澈,纵使在奇才辈出的魔门之中,亦属出类拔萃之人!”
长孙晟被揭穿了身份,不仅未像寻常魔门中人那样惊疑不定,反而神色淡淡,语气促狭,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杨兄是要代替佛门降妖伏魔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