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个问题
***
小澜在寻找。
桥没的出现打断了小澜原本的思路，小澜站在原地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最开始的目标。
寻找界碑。
应该就在山下，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接近的地方。
小澜叹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犹豫，朝着山下出发了。
走着走着，失望的情绪慢慢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里，不太一样。
虽然这里看上去和自己曾见过的山坡一模一样，但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小澜却明确地知道，这里并没有自己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还不到时候。
自己莫名这样觉得。
但是无论如何，小澜还是在奔跑。
无论如何，自己是在靠近的。
小澜很快跑到了山坡的脚下，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的场景，眯起了眼睛。
没有碑。
记忆中伫立着界碑的地方，似乎站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小澜犹疑着走近，眼神在那个背影上打量着。
有点熟悉。
好像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这是……
小澜抬起手，挠了挠头。
“你……”小澜开口了，“是伊爻？还是……”
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转过了身，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认出我了。”
小澜抿住双唇，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
这是一念。
一念曾经入过自己的梦，而这次，就是一念的第二次尝试。
“是你让我在这种时候睡着的。”小澜的心里有些不满。
“是你自己主动睡着的，”一念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的，“因为我在这里等你，你要过来与我相遇。”
“我知道，上一次你的话还没说完，我就醒过来了，”小澜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只能一脸麻木，“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吧。”
一念欣赏地看着小澜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确切地说，我是打算问你三个问题。”
“问题？”这和上次说得不一样啊，“什么问题？”
“你要是做好了回答问题的准备，我就要开始问了，”一念抱起胳膊，表情像在看戏，“你准备好了吗？”
小澜眨了眨眼睛。
被他这么一搞，小澜倒真的开始怀疑了。
过了十几秒，小澜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好，那就开始第一个问题，”一念竖起一根食指，微微扬起了下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啊？”小澜下意识看向了四周，“这……我在梦里？”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一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小澜一副偷奸耍滑的态度。
“不是，”一念看起来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这只是第一个问题的补充。”
“哦，”套路失败了，小澜撇了撇嘴，“对，这就是我的回答。”
“很好，那我开始第二个问题，”一念的眼神似乎变得黝黑了起来，“对你来说，梦和现实的区别是什么？”
小澜张着嘴，大脑开始了旋转。
这个问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答得出来的。
梦境，和现实。
小澜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
燃烧的符纸擦着罗九天的脸颊，朝着他身侧的一具活尸刺去。
符咒如同一支燃着火焰的箭镞，直接穿透了活尸的身体，活尸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面上蠕动了几下，竟又颤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
罗九天已经闪到了道长身边，二人背靠着背，一道深皱着眉头，看向那具活尸。还有周遭的无数具活尸。
这些活尸，是杀不死的。
“但好消息是，好像没有更多了，”道长说道，“应该就这么多了。”
“就这么多？”罗九天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包围着他们的活尸，垮着脸说道，“道长，这你还嫌少吗？”
“哎呀，道长不是这个意思！”秦音大声喊道，“刚才这些活尸不是越冒越多嘛！现在没有变多了，这就是好兆头！”
罗九天其实明白道长的意思，他只是单纯想要说一句废话罢了，说废话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减压方式。
夏花的巨蟒从二人身边猛地划过，撞飞了几具正在靠近二人的活尸，罗九天看着巨蟒，想了想，右手一翻，手中蟠龙池的指针飞速旋转了起来。
“潜渊老师，现身！”
四周都是水，于是潜渊龙很快就现身了，罗九天看着自己的潜渊龙，一下子想到了小澜的命虫可能也是潜渊龙，心里登时不平衡了起来。
这是虫子？他们居然管这玩意叫虫子？开什么玩笑？
潜渊的瞳孔开始泛红，它盘旋着漆黑的身体，在战场上空绕过一圈，空气中飘荡着它低沉的龙吟声。
“无邪——”
罗九天骂人的话都快喷出口了，硬是吞了回去。
“怎么可能啊？！”罗九天像个撒泼的小孩子，“潜渊老师，他们在欺负我！怎么可能无邪呢？！”
“因为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灵能了，”道长一边甩符咒，一边解释道，“他们不是活人，更不是死人，他们只是尸体罢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无奈地收回潜渊龙，“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招架不住的，逃也逃不掉，累都累死了！”
“我知道一个办法！”夏花从巨蟒头顶跃下，脚步虚软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可以把他们击退。”
罗九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随即就笼上了一层阴翳。
“夏花姐，你指的是你的命虫！”罗九天声音严肃，“不行，绝对不行！”
“夏花家主，你命虫已经啼鸣过两次，目前只剩下一次机会，不可再鸣了！”伊爻高声喊道，“事情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千万不要鲁莽！”
夏花没有开口，而是转身就投入了接下来的攻击中。
不久之前，自己的命虫已经啼鸣了第三次，其实，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反击，就像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战局正酣之时，忽然间，众人头顶的漆黑天幕上，出现了一枚橘红色的光点。
秦音是第一个注意到的，紧接着，众人都发现了那枚光点。
它在降落，在变大。
逐渐变得耀眼。
转瞬间，光点变成了火球，降落到了水面上。
但火焰没有熄灭。
红色的火焰在蓝黑色的水下悬浮着，半晌，火焰化作了一道橘红色的喷泉，从水中喷涌而出，席卷上了活尸们的身体。
活尸们登时燃烧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火焰喷泉之中，出现了一个通体金黄的身影。
她奔向了他们。
那一刻，众人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是茉莉。
茉莉带着火焰，来到了他们身边。
第三百一十四章 水遁
清澈的火焰将一切燃烧殆尽。
“快跳进水里！”周身金黄的茉莉发出了一声急迫的命令。
秦音很快就明白了茉莉的意思。
“茉莉让咱们躲进水里！”秦音说着，往水边冲去，“这火要烧到咱们身上来了！”
“这水现在都变成开水了吧？”罗九天站在水边犹豫着。
“水没有变热，”道长伸手入水，试探着说道，“快，照茉莉说得做。”
很快，火焰将所有的活尸都变成了水面上漂浮的黑灰，活尸消失之后，火焰果然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几人来不及和直挺挺站在火中的茉莉多说些什么，就纷纷跳进了水中。
他们捂着口鼻缩在水下，仰起头，火焰在水面上舔舐着，橘红色和蓝黑色覆盖重叠，却没有交叉。
就像是一副绝望的画。
众人不知道茉莉在岸上做了什么，没过多久，水面上的火渐渐地稀薄了起来，又过了几十秒，秦音都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橘红色基本已经消失了。
秦音死死抓住道长的袖子，眼睛都快要憋红了。
这时，茉莉的脸出现在了水面上。
她开口，说了句什么。
茉莉那明媚的声音透过浅浅的水，荡入了他们的耳中。
“出来吧！”茉莉笑了，还冲着他们挥了挥手，“都解决了。”
秦音重重按了一下道长的胳膊，借着那股反作用力直接钻出了水面。
道长被狠狠按了一下，差点直接被淹死，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的时候，他苍老地咳嗽了几声，但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原谅。
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差点被秦音误杀了，还好，没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茉莉！真的是你！茉莉！”秦音尖叫着在水中扑腾，投入了茉莉向她展开的怀抱，“茉莉！你刚才金黄金黄的！现在怎么褪色了？”
茉莉差点笑出来，她拍着秦音的后背，柔声说道，“那是我的盔甲，现在我把它褪下了。”
“茉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伊爻惊喜地看着茉莉，问道。
茉莉听到伊爻的声音，也是一愣，“伊叔叔，你也在。”
“茉莉，你还好吗？”罗九天湿漉漉地凑了过去，满眼关切地看着茉莉。
茉莉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笑开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平和，“我挺好的。”
秦音和道长看了看对方，识趣地沉默了下来。
“九天是不是还不知道呢，茉莉前段日子达成了突破，现在可强得不得了，”只有伊爻还乐呵呵地横在二人中间，完全没意识到二人之间的氛围有多奇怪，“不愧是九探当家，茉莉现在已经是……”
罗九天完全没听进去伊爻的话，他定定地看着茉莉的眼睛。
他总觉得这双眼睛还是有颜色的，但是那双固定不动的瞳仁，却总是给他否定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茉莉尴尬地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罗九天一怔，急忙问道，“茉莉，你看到了？”
“我……我看不到了啊，”茉莉的笑容有点苦涩，“但我能听到。”
“听到？”
“看，这你又不知道了吧，”伊爻再一次插进了二人中间，“茉莉失去视力之后，其他五感得到了超常的发展，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罗九天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努力隔着伊爻看着茉莉，茉莉低下头，半晌后抬起头，扭身去寻找了起来。
“茉莉，你找什么呢？”秦音问道。
“小……小澜，”茉莉说道，“小澜不在这里吗？”
“小澜！”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对了，小澜还在睡觉！
茉莉和火焰来得太突然，众人入水的时候，整整齐齐地忘记了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孩。
“糟了！”秦音像是尾巴被点着了一般，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小澜在哪儿？！”
道长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众人霎时凌乱了起来。
他们栖身的这块陆地上，并没有小澜的影子。
秦音低头看着覆盖在地面上的黑灰，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该不会……小澜已经化成了这片黑灰的一部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们看！”李木源忽然喊了起来。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高抬着右手，食指指向天空。
看……
众人跟随着李木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小黑点，正漂浮在幽黑的半空中，自由地游荡着。
***
“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傻子说出这句话之后，听到了无数道自己的回声。
沉默。
看来，他们已经不再置身于桥没那静谧的后院中了。
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
傻子试探着往两边摸了摸，他感觉到宝木和问灵的手在回应自己。
还好他们没有分开。
几分钟以前，他们进入了桥没的巨鼎，在桥没逐渐变得悠远的叮嘱声中，合上了双眼。
一直到现在，三人都没敢睁开过眼睛。
“你们说……”宝木的声音在傻子的左侧响起，“咱们到了吗？”
傻子右侧的问灵挪动了一下，半晌后，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到了！”
两个男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阵水雾般的潮湿气体扑向了二人的脸，掀起了傻子的刘海。
三人略带惊愕地看着四周的景象。
三人围坐成一个圈，背后倚靠着三棵枯树干一样的东西，这世界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
宝木半张着嘴巴，目光最后落在了问灵脸上。
“哇，问灵，你的眼睛在发光，”宝木天真地感叹着，“好漂亮……你是又在施展什么能力吗？”
然而问灵脸上的困惑并不比他少。
问灵歪了一下脑袋，慢悠悠摇了两下头。
“没有。”
“那真是怪了，”傻子扶起了问灵，“看来这就是桥没要送我们去的地方。”
“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啊，”宝木说道，“道长他们难道在这里吗？”
“不知道……”傻子说道，“没办法，先往前走走吧。”
三人站起身，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前进。
惊喜很快就出现了。
没过多久，前方的迷雾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了出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梦和现实
三人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的人影，但还算是冷静，他们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看着人影，默不作声。
那个身影有些奇怪。
看身形，来人不太像是道长，更不是小澜。
甚至不太像是一个人。
那会是谁呢？
人影走近了许多，三人听到了那人发出的微微喘息声。
那人站定，明显也看见了他们。
喘息，轻轻的喘息。
衣料的摩擦声。
问灵眯着眼睛，她其实已经看清楚了，只是还有些困惑。
这人……是谁来着？
“啊……是你们……”终于，那人开口了，“你们……你们是我姐的朋友……”
姐……
“姐”这个字触发了问灵的关键词，问灵右眉一抖，嘴巴张大了。
“夏泥！”
一听问灵的话，宝木和傻子都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
怪不得觉得这张脸这么眼熟，原来是夏泥。
只不过，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只知道跟在夏花背后呵呵傻笑的小家伙，几日不见，夏泥的眼神和表情……似乎完全变了。
此外，夏泥瘦弱的肩膀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
傻子和宝木见夏泥的腿有些颤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同时看向他的背后。
“这位是……”傻子凝神辨认了一会儿，说道，“这位也很眼熟，我记得是你们四夏的人吧。”
夏泥无声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嘶哑，“是胧姐姐。”
“我想起来了，”宝木说道，“她是照顾茉莉的人，我记得她的味道，可是她……”
宝木悄悄地看了傻子一眼，傻子不知所谓歪了一下头，宝木摇摇头，目光沉重。
问灵好奇地看着夏泥背上的胧阿姨，瞳孔忽然颤抖了一下。
“她……”问灵不知所措地指着胧阿姨，“她……”
“你们不用这样子，我知道的，”夏泥明白他们的意思，敛住目光轻轻地说道，“胧姐姐走了。”
宝木愣了一下，他帮助夏泥将胧阿姨从背上放下来，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泥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们慢慢说，”傻子说道，“先说说这里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夏泥抬起头，眼神里虽然写满了疲惫，但是曾经的清澈仍然不可控制地漫了上来，“你们不知道吗？”
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地摇摇头。
“我们不知道，”傻子说道，“我们是被外力直接送来这个地方的。”
夏泥筋疲力竭地“哦”了一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我觉得……只要往前走，应该就能找到姐姐。”
夏泥抬手往前指去，三人的目光追随其后，前方只有浓浓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宝木说道。
傻子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
四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了浓雾的更深处。
***
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小澜用自己并不高的文化水平努力地思考，最终给出了一个看起来最言简意赅的答案。
“区别就是……”小澜挠挠头，“现实是真的，而梦境是假的啊。”
“哦，你也会这样想吗？”一念接着问道，“即便是你，也会认为自己的梦境是假的吗？”
“这算是第三个……”
“这是第二个问题的补充，”一念看起来恨不得给小澜一个脑瓜崩，“你这孩子……我问啥你就回答啥。”
小澜撅了一下嘴，“我的梦境也没什么区别吧。”
“但你梦到的东西，在现实中也是存在的呀，”一念问道，“这样子也是假的吗？”
“虽然存在，但我却无法通过梦境改变现实啊，”小澜坦然地说道，“而且梦中的世界虽然很真实，我却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
“哦？旁观者，很有趣的说法，”一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是说，虽然梦里的经历也都是我自己的经历，却总是有一种无力改变的感觉，”小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吃惊，“但在现实里，我觉得自己是有力量的。”
“无力改变梦境，却有能力改变现实，对吗？”一念总结了一下小澜的意思，“你知道吗？大多数人，和你的感觉是正相反的。”
“是吗？”小澜其实并不是很懂、也并不是很在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真神奇。”
一念抿嘴笑了一下，而后突然敛住了笑容，“对于你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你有多少了解？”
小澜皱着眉头苦思良久，最终坦荡而愚蠢地回答道，“没有了解。”
“对于敌人的强度，多少有一些猜测吧？”一念继续诱导道，“我知道你们有的。”
“这个还是有的，”小澜瘪着嘴说道，“很强很强，可以说是很强很强很强……”
“就是实力远在你们之上，对吧？”一念优雅地打断了小澜的废话，“看来你们心里果然是有数的。”
“所以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对吧？”小澜企图反过来套路一念，“到底是不是桥末钦啊？”
“是谁并不重要，”一念说道，“作为你们的敌人，他只是一个强大的符号罢了。”
小澜眨眨眼睛，“不懂。”
“意思就是，无论他是不是桥末钦，以他拥有的力量，你们都打不过，”一念发现眼前这个丫头的理解能力确实有限，说话也直接了起来，“明白了吗？”
小澜感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打击到了，“知道了知道了。”
“所以……”一念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吗？”
小澜的耐心都快被消磨光了，“叔叔，你这个问题的补充真的好多。”
“你的废话也好多，”一念毫不客气，“回答我的问题。”
“该做什么呢？打不过也不能放弃啊，”小澜油盐不进地说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集合到一起……多少还是可以和他碰一碰的吧。”
“好，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一念的语调庄重了起来，“你觉得，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
“我的能力？”小澜下意识抬起双手，看向了自己的手心，“我的能力，应该就是复制吧。”
“仅仅是复制？”一念眼睛一眯，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小澜想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说道，“呃……还有我的梦，我应该是有两个能力吧。”
“仅仅如此？”一念的表情像是在逗小孩子，看得小澜莫名火大，“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可是即便火大，小澜还是在他的提示下想到了别的，“还有开锁，这个算吗？”
“假使如你所说，入梦、复制和开锁是不同的三个能力，”一念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能力呢？”
看似毫不相关。
小澜思忖着一念的话。
一念的意思，某不是这三个能力实际上是有关联的？
小澜悄悄抬起眼，企图从一念的目光深处窥探出一些东西。
自己的能力。
莫非，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
“那是小澜！”秦音站直身子，抬手指向那黑点，果断地喊道。
“小澜在哪里？”茉莉慌乱地扯住秦音的另一只手，空洞的瞳孔正剧烈地颤抖着，“她还好吗？”
“小澜……在……”秦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目前的情况，“小澜她飘在半空中，她……”
“她在飘远，”夏花靠近了岸边，冷静地说道，“我们得抓紧，再远一些，我们恐怕就看不到她了。”
“道长，快把水面冻起来，”秦音希望道长如法炮制刚才的招式，“我们去把小澜带回来。”
“来不及了，”夏花右手一扬，通体漆黑的巨蛇从平坦的地面上飞速腾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她。”
夏花说着，一个飞身跃至蛇头之上，巨蛇凌空而起，直朝着小澜飞去。
秦音焦急万分，一扭头见身旁的茉莉更是满面担忧，只能先安慰茉莉道，“别担心，小澜会没关系的。”
茉莉勉强地笑了一下。
几人留在岸边，屏气凝神地望着巨蛇逐渐靠近那枚小小的黑点。
“就快了就快了……”不知不觉之间，秦音已经攥紧了自己的双手，“还差一点点……”
然而，就在巨蛇即将触碰到小澜的前一刻，一道轻轻的碰撞声，远远地传进了众人耳中。
声音很微小，但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秦音张大了嘴巴。
就在触碰的前一秒。
载着夏花的巨蛇，开始跌落。
“怎么回事？！”罗九天瞪大眼睛。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了？”茉莉的声音都凛冽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罗九天已经唤出了蟠龙池，黑水凝成的巨龙正在成形。
“好像……好像出了一些意外，”秦音语无伦次地说道，“夏花姐，她……好像撞到了什么……”
“小澜姑娘还在飘远，”伊爻急促地说道，“快要看不见了。”
“没办法了，”李木源算是目前为数不多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了，“我们得先把夏花家主救回来。”
“那小澜呢？”秦音无助地说道。
“我们来不及救小澜了，”李木源说道，“只能先救回夏花家主，夏花家主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小澜……”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茉莉放开了自己的手，她侧过头看去，见茉莉已掐起手诀，口中默念起了什么。
几秒钟后，另一个身形模糊的茉莉居然出现在了茉莉身前，秦音震惊不已，话都忘记说了。
探势茉莉成形之后，茉莉合上双眼，与此同时，探势茉莉睁眼，那双透着金色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了一会儿，目光落定在了秦音的身上。
秦音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以为这个新出现的茉莉会说些什么，但她只是深深地望了秦音一会儿，就转过身，轻点水面，轻快地飞跑开了。
“这……这……”秦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留在自己身边的茉莉，甚至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那是茉莉当家的探势，”伊爻帮茉莉解释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茉莉当家已练成了探势化人的能力，通过这个本事，茉莉又能看见这个世界了。”
茉莉紧闭双眼，望着远方，静静地点头。
她重新看清了这个世界。
现在她的眼前，只有前方那个小小的黑点。
只有小澜。
“我会把小澜带回来的，”茉莉轻轻地说道，“一定会。”
“但是，茉莉，你这样……不会很危险吗？”李木源犹豫着说道，“探势离开之后，你的本体岂不是……”
秦音刚刚略放下的心脏再一次提了起来，“茉莉，那该不会是你的全部探势吧？”
茉莉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但秦音知道了答案。
探势，是九探人全部的能力来源。
茉莉将自己探势尽数放出，去追寻一个远方的黑点。
现在的她，只剩下了一个瘦弱不堪的盲眼身躯。
罗九天的潜渊也终于凝成，潜渊护在探势茉莉的身边，一人一龙飞速地向前奔去。
象征着小澜的黑点，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夏花和巨蛇落在了水边的浅滩上，似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情势一下子变得十分严峻。
秦音紧咬下唇，眼圈和鼻子都红了。
过了许久，潜渊和探势茉莉行至夏花跌落的位置附近。
众人的心尖尖霎时提起。
一定……一定要……
又是一道碰撞声。
秦音的心凉了半截。
潜渊没有像巨蛇一般跌落，而是在原地旋转了半圈，而后向地面飞去。
但是探势茉莉，成功了。
探势茉莉小小的身影，并未受到丝毫阻碍，朝着前方的黑暗，突袭而去。
道长站直了身子。
“太好了！”秦音的声音中怀满了哭腔，“太好了！……”
探势茉莉，向着小澜追去。
两道身影，一块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秦音看向茉莉，茉莉正一脸专注，面容严肃却平静。
她应该，能看见吧。
巨蛇消失了，潜渊载着夏花，慢悠悠地飞了回来。
夏花并没有晕倒，只是一副重伤之后气力丧失的模样，她捂着胸口，气息微弱，看上去暂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正乱作一团。
突然间，道长跪倒在地，他单手撑住地面，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低哼了一声，紧接着，喷出了一口黑红色鲜血。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外力
“道长！”秦音哭喊着扶起了道长。
道长眉头紧锁，似乎对自己的状态十分不满意的样子，他倚靠着秦音的肩膀，抬起左手，揩去了嘴角的血迹。
“不要紧，不要紧的……”道长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与平时相差不多，“小音，不用紧张，我真的没关系……”
李木源握住道长的手腕企图为他切脉，却被道长一个转手，巧妙地避开了。
“各位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时急上心头罢了，”道长慢悠悠站起了身子，甚至扯出了一丝微笑，“木源，还是先看看夏花家主吧。”
李木源狐疑地盯着道长看了一会儿，最终如他所说，缓缓蹲下身去，查看起了夏花的情况。
“道长，你到底怎么了？”秦音拉着道长的胳膊，瞪大了泪汪汪的双眼，“你可不能骗我。”
道长被秦音这副样子逗笑了，他点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小音放心，我没骗你。”
“那你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啊，”秦音指着地上那一小块黑红色血迹，生怕道长看不见似的，“你以前都没有吐过血！”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道长叹息一声，笑容憔悴，“而且小澜也……”
想起小澜，秦音更崩溃了。
这时，夏花也在李木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长及时打断了秦音的崩溃，拉着秦音走向了夏花。
“夏花家主，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里……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夏花站在原地，转身指向了刚才她跌落的位置，“我被那堵墙撞落之后，曾试图通过其他途径过去，却怎么都过不去。”
“目前看来，你的巨蛇和九天的潜渊都无法通过那堵墙，只有那位镜像茉莉成功追了过去，”伊爻总结道，“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阻拦我们，那个阻拦的力量可以针对实体和灵能，却对九探的探势无可奈何。”
“茉莉，你的探势离你太远，会不会有危险？”秦音问道。
茉莉摇头道，“那个探势凝成的我只是一个类似实体的镜像存在，假若受到了攻击，它自会原地消散回到我体内的。”
“比起探势，现在还是我们眼前的这个茉莉更容易受到伤害，”李木源说道，“茉莉几乎释放了自己的全部探势，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别这么说，”茉莉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我的拳脚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对了，茉莉，你能够借用探势茉莉的视角，看到小澜那边的情况吧，对吧？”道长问道。
“是的，我能看到，”茉莉立刻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现在四周的场景几乎没有变化，小澜仍在半空中持续飘远。”
“四周有其他东西吗？”
“四周……”茉莉的头微微转动了几下，拧着眉头说道，“似乎没……等等！我看到了……”
***
傻子走在众人后面，看着夏泥颤抖的步伐，有些于心不忍。
“夏泥，要不然……我来帮你背吧。”傻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傻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夏泥就嘴唇苍白地摇了摇头。
傻子识趣地退下了，没有再坚持。
问灵静静地走在夏泥的旁边，每过几秒，就探头过去看看夏泥背后的胧阿姨，像是有什么企图似的。
宝木揪住问灵，无奈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问灵也明白宝木的意思，她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想了一会儿，才俯身到宝木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怪。”
“怪？”这个字搞得宝木一头雾水，他看了看问灵，又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胧阿姨的尸体，“什么怪？”
问灵抓耳挠腮，拼了命地思索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俩干嘛呢？”傻子从后面凑了过来，看着二人问道，“夏泥都走远了。”
“问灵说，”宝木竭力压低声音，“他觉得夏泥有点怪。”
“啧，”问灵气得眼睛都瞪起来了，“你……”
“什么夏泥，笨死你得了，”傻子吐槽道，“问灵明显指的是夏泥背上的那个姐姐。”
“那个……那个姐姐怎么了啊？”宝木懵懂地问道，“难道她其实没死吗？”
这时，前面已经走远了好久的夏泥像是才发现后面这三个人停止了前行似的，回过头虚弱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啊？”夏泥口干舌燥的，嗓子都有点哑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傻子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拉着二人一块跑了过去。
“没什么，我们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小事而已，”傻子搪塞道，“不重要。”
“什么小事啊？”夏泥无精打采的，“和我有关系吗？”
“啊？没有没有，”傻子果断地撒了个谎，“和……和问灵有关，问灵肚子饿了。”
问灵不满地看着傻子，傻子装作看不见。
“肚子饿了？”夏泥真的信了，他转过身，忧虑地说道，“那要怎么办？这里好像也没有吃的东西……”
“没……没……”问灵摆着手，脸都红了。
“没关系的，问灵经常肚子饿，”宝木解释道，“她忍得住的。”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傻子说道，“问灵挨饿都习惯了，我们走吧。”
夏泥把疑惑的眼神投向问灵，问灵只能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像个受欺负的小学生。
夏泥感觉自己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不过见三人都没太当回事，夏泥只迟疑了几秒，就跟上了三人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夏泥可能是觉得周围的沉默有点尴尬，清了清喉咙，开口了。
“刚刚你们说，你们是被外力送进来的，”夏泥问道，“是什么外力啊？”
三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一股来自桥没本地的力量，”傻子说道，“他能看到很多东西。”
“本地的力量？”夏泥被这个说法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力量？和七巧有关吗？”
“和七巧……应该没啥关系吧，”傻子还反应了一下七巧是什么，“是另一股力量。”
“好神奇，”夏泥低头笑了一下，“这里居然还有我姐姐不知道的力量。”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交换秘密
夏泥的笑声听起来空荡荡的，不知为何，宝木感觉到了一股股悲伤顺着他的嗓音，慢慢爬到了自己的情绪里。
傻子看着宝木，凭借自己对于宝木的了解，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宝木在悲伤。
他决定岔开话题。
傻子蹭到夏泥身边，偷偷打量着他背上的胧阿姨。
“夏泥，你刚才说，你的那条小红蛇变成了你的命虫，是吗？”傻子问道。
夏泥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那我很好奇，你的命虫给你带来了什么能力呀？”傻子继续问道。
夏泥皱皱眉，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诶……”
“多少会有一些感觉的吧，”傻子说着，伸手指向了胧阿姨，“比方说，这位胧阿姨的命虫不是蜘蛛嘛，我记得……蜘蛛为她带来了敏锐的感知力，我没记错吧？”
傻子眼神示意着问灵，问灵乖巧地侧过脸，竖起耳朵倾听着夏泥的话。
“胧阿姨……没错，胧阿姨是这样的，”夏泥叹了一口气，步伐一下子慢下来了，“但我也不知道小红蛇能给我带来什么，毕竟小红蛇本身……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啊……但是说起来，现在的我，似乎能看到一些东西了……”
“哦？”傻子趁势绕到了胧阿姨的另一侧，“什么东西？”
夏泥索性停下了脚步，目光飘远，回忆了起来。
“原本是漆黑的墙壁，但我突然能看到洞口，而且冥冥之中，我能感觉到那就是我要走的路……”
傻子趁着夏泥的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没有过多犹豫，抬手就朝着胧阿姨的额头探去。
宝木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傻子的手指接触到了胧阿姨额头的皮肤。
只一瞬间。
霎那间，傻子惊恐地缩回了手，整个人站定在原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当然了，是一只大兔子。
夏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还在自顾自地回忆着。
宝木和问灵赶紧跑到了傻子身边，仰着头，用眼神询问他。
傻子呆愣着，缩回的右手仍保持着原样，甚至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问灵扯了扯傻子的袖子。
“傻子哥……”宝木用气音超小声地呼唤着他，“傻子哥……怎么了啊……”
“不对劲，”傻子终于清醒过来了一般，摇着头说道，“不对劲啊……”
夏泥的回忆被傻子的声音打断，他眨着懵懂的眼睛，看向他们三个。
“你们……在说什么？”
傻子抓住夏泥的手臂，把夏泥吓了一跳。
“夏泥，我问你，”傻子的表情认真得让人害怕，“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夏泥求助般地看向宝木和问灵，小声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你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傻子摊开自己的手，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指尖，“你看！”
问灵捂住嘴巴，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傻子哥，这怎么回事？”宝木人都傻了，“怎么……变成了黑色的……”
傻子的指尖，已经变成了木炭一般的黝黑色。
“这……这……”夏泥眼中的震惊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
“不是你，是你的胧姐姐，”傻子严肃地抬起另一只手，伸手指向了胧阿姨，“她的身体在发烫，你没有感觉到吗？”
“发烫？我没有感觉啊……”夏泥的目光开始凌乱了，“我……不可能啊……胧姐姐已经死掉了，怎么可能呢……”
“傻子哥，你不会是中毒了吧？”宝木抓着傻子的手腕，紧张地问道。
“不是，我是被她的身体灼伤的，”傻子已经冷静了不少，他看着胧阿姨，说道，“这位胧姐姐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她的体温至少有一百度！”
***
自己的能力……
身份……
“我是不是……那个……”小澜其实还没有想好自己想问什么，就问出来了，“是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啊？”
此话一出，两边都有点沉默。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还是没等到一念的回答，急得她催了起来。
“你咋不说话了？”小澜恨不得在一念的眼前挥挥手，“在发呆吗？”
“……发什么呆……”一念无奈地说道，“我在等你收回你刚才那个愚蠢的问题。”
“啊？哪个问题？”小澜没感觉自己有哪个问题是愚蠢的，“我问啥了？”
“你现在……还在怀疑自己的特殊性吗？”一念气得都有些结巴了，“你不会……不会以为我随便拉一个人进来和我谈心吧？”
“我们在谈心？”小澜的关注点完全跑偏，“这是谈心吗？”
“……和你聊天真的好累，”一念叹息道，“应该再让你多读几年书的……”
“你真过分，”这句话的意思小澜是听出来了，“你嫌弃我没文化！”
“廖宜澜，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一念听起来真的有点生气了，“我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和你那些同伴，不管你是因为对我还不够信任而选择装傻，还是真的就这么傻，我只能说，要是你再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这些人，全都会完蛋。”
小澜抿住嘴巴，目光变得清晰了起来。
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总而言之，自己还不敢信任面前这个一念，所以在刚才的谈话中，自己为了绕开重点，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毕竟，这个一念会读心，要想欺骗他，就得先把自己骗了才行。
会被当成个傻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
该选择相信吗？
刚才那些问题，也就罢了，接下来的内容，可是触碰到了自己的秘密。
该不该……该不该……
“这样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害怕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我用一个秘密来交换，如何？”
半晌，一念说了这句话。
交换？
小澜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我们谁先说？”
“既然是我提出的方案，那自然是我先说，”一念潇洒地说道，“不过你想好，听了我的秘密之后，你就必须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不然……我是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梦境的。”
小澜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她攥紧拳头。
“好，你说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窃听
这里的空气在流淌，小澜仿佛能闻到空气散发出水脉一般冰冷的味道，她瓮动鼻翼，闻着，想着。
四周一片沉寂。
一念安静了许久，但小澜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催促他。
现在的寂静拥有刺痛小澜耳膜的力量。
一念开口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像流水一样，从小澜的耳边迅速划过。
“你的梦里，藏着你最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一念的秘密。
“咝——”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为什么你的秘密是关于我的？”小澜瞬间警惕了起来，“这样不公平。”
一念笑了。
“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一念笑道，“可是一念没有秘密。”
“怎么可能呢……”
“我是一念的传说，我所有的故事都被一念的子孙、甚至整个九派代代传颂，我没有秘密，如果我用我自己的事情来交换你的秘密，对你来说是一种欺骗。”
“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小澜浑身发冷，“那这样子……我对你来说不是没有秘密了吗？”
“因为我现在在你的梦中，所以我才会知道有关你梦境的事情，”一念说道，“但是，我只知道那是你最重要的事情，那事情具体是什么，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小澜喃喃道。
“是的，看不清楚，”一念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看不清楚，是因为，那东西的模样，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
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的梦中，但是自己始终没能看得清楚。
到底是什么？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也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一念说道，“别忘记了，你一直在寻找的、你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小澜猛地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危险似的，看向四周。
自己现在，就在梦中。
那个所谓的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自己周围吗？
它在……注视着自己吗？
“好了，你想听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一念说道，“接下来，轮到你了。”
***
所有人全都提起了精神。
“看到了什么？”秦音的手按在自己的喉咙上，嗓音听起来都有点窒息了，“小澜有危险吗？”
“有线！”紧闭双眼的茉莉微微摆动头颅，似乎是在追随着探势茉莉的视线，“有许多透明的细线，连在小澜的身体上……似乎就是那些细线拖动着小澜远离了我们……”
“是什么样子的细线？”李木源问道。
“就是透明的，近乎透明吧，很细很细，就像发丝那么细，不仔细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茉莉说道。
“那些细线的源头在哪里？”道长问道。
“源头……”茉莉拖长了声音，“好像是……地面。”
“地面？”道长想了想，“天空中呢？”
“天空的话……啊，看到了，天空中也有！”
“这是什么啊？”秦音急切地问道，“道长，你知道吗？”
道长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很不好的设想。”
秦音的脸都快吓白了。
“什么设想？”
“我怀疑，这里背后的力量，在窃听。”道长表情严肃。
“窃听？”伊爻抱着胳膊，“窃听我们？还是……”
“有可能是在窃听小澜，”道长说道，“他在窃听小澜的梦境。”
窃听梦境。
“不行，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罗九天说道，“小澜的梦境要是真的被窥探了，那……那后果应该会很严重的。”
“茉莉，你能想办法把小澜叫醒吗？”道长看着茉莉，问道。
茉莉的额头上布满了涔涔冷汗，但是身体又在微微打战，不知道究竟是冷还是热。
“我……我试试吧……我……”
茉莉的语气犹疑颤抖，但表情却变得愈发坚定了。
“我会的。”
***
“我……”小澜深吸一口气，很快又泄气了，“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想到了哪里，就说到哪里吧，”一念很有耐心地说道，“不用着急。”
“我……”小澜略微歪了歪头，眯起眼睛说道，“那我，还是从我的梦境说起吧。”
“好。”
“我不记得我之前人生中的事情，”既然一念已经那么说了，小澜决定从头开始讲述，“我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屋子里面醒来，那个屋子，似乎是我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但我完全不记得，我的回忆，只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之后……我就开始做梦了，”小澜吞了一口唾沫，“我觉得……我觉得我梦到了界碑。”
然而，就在“界碑”二字落地的瞬间，小澜脚下的世界猛地震颤了一下，惊得她立时闭上了嘴巴。
“怎么回事？”
小澜和一念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看来一念也不知道刚才的地震是怎么回事。
小澜闭上了嘴巴，瞪着眼睛看向四周。
周围的黑暗在缓缓褪色，简直就像是天空中降下了奇怪的雨，把这里的颜色冲淡了一般。
“一念……大叔！”小澜叫道，“你还听得见吗？”
“我听得见。”一念开口了，但是声音在飘远。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地震变得更剧烈了，小澜没有可以搀扶的地方，没多久就跌倒了。
“小澜，其实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一念的声音变得更远了，与此同时，他也加快了语速，“小澜，我相信你能够从今天的对话中，明白我想告诉你的内容。”
“别走啊大叔！我不明白啊！”小澜无能大喊，“你再说得清晰一点啊！”
“小澜，原谅我不能了，”一念最后说道，“看看四周吧，小澜，原来你的梦境中不只有我们两个，是我大意了……小澜，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办到……”
一念的最后几个字，小澜已经听不清楚了。
不过很快，她就理解了一念的选择。
这里，的确不只有他们两个。
小澜坐在地面上，凝视着周围的一切。
黑色变成灰色，灰色变成灰白……
在白色的世界也片片剥落之后——
小澜的周围，露出了无数只黑色的眼睛，那些瞳孔转动着、搜索着……
全部聚焦到了小澜身上。
第三百二十章 烧
小澜目瞪口呆地回望着那些眼睛。
“你们……”
小澜克制住脚底的颤抖，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你们到底是谁？！”
就在小澜的尖叫声猝然停止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四面八方登时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巨响，小澜下意识挡住了眼睛，但是席卷而来的，并不是想象之中的玻璃碎片划破皮肤的刺痛，而是一阵令人发狂的灼热。
小澜拿开双手，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
自己像是被托在一朵云上，以一种近似于悬浮的状态飘在半空中，眼前的世界仍然是黑色的，只是这黑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才反应了过来。
自己醒了。
小澜挠挠头，虽然晕晕乎乎，但还是努力想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这时，一道橘红色的明亮火焰刺破黑暗，正从小澜的右手边划过，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夜空中。
不晕了，完全清醒了。
小澜瞪着眼睛看向火焰消失的地方。
怎么……会有火？
刚才的火焰，是从下喷射上来的，这样的话……来自于自己的下方。
小澜扭过头，朝着自己下方的世界看去。
一个小小的人，正站在距自己很远的地面上，抬手面对着自己，没等自己看清楚她的脸，又一道火焰自那人的掌心喷射而出，直朝着自己袭来。
小澜吱哇乱叫，在半空中扑腾着躲避火焰。
更加令小澜惊讶的是——那个人，似乎是茉莉！
***
“小澜好像醒了！”
茉莉满头大汗，一边调动探势，一边喊道。
“醒啦？”秦音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了，“小澜还好吗？没受伤吧？”
“不知道……还看不清楚，”茉莉表情严肃，不敢松懈一丝，“那些丝线还没有被完全燃尽，小澜仍被一些丝线牵引着，悬浮在半空中。”
“那火没有烧到小澜吧？”伊爻问道。
茉莉皱了皱眉头，似乎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应该没有。”
“啥叫应该没有？”秦音吸了吸鼻子。
“通常来说，小澜是实体，这火对小澜应该不会造成影响的，”茉莉说道，“可是看小澜的表情……好像她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样。”
***
小澜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茉莉，在用火烤自己……
小澜很想直接跳到地面上质问茉莉，但是那股奇怪的力量一直把自己托在半空中，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没办法落到地面上。
渐渐的，小澜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不确定，再看一眼。
小澜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就是！就是！
自己不会认错的！
小澜的脑壳都快转冒烟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茉莉要放火烧自己。
这么久不见了，茉莉就这么欢迎自己吗？
茉莉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像是一对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在小澜身上。
等等。
小澜忽然回忆了起来。
茉莉不是失明了吗？
怎么现在看上去……她好像能看见自己啊。
小澜歪着头，试着向
那个茉莉像是愣了一下，半晌，她也歪了歪头，冲着小澜挥了挥手。
然后，又是一道火焰喷了出来。
她真的能看见！
***
茉莉歪了歪头，做出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好奇怪，”茉莉吐槽着，但没有停止喷火，“小澜在干嘛？”
“小澜干嘛了？”秦音恨不得自己变成探势茉莉，“你又在干嘛呢？”
“小澜她在冲我挥手，”茉莉问道，“这是什么暗号吗？”
“这说明小澜认出你来了，”罗九天说道，“还好还好，至少表示小澜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
小澜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
茉莉能看见了……茉莉还放火烧自己……
比起自己的皮肉，小澜感觉自己的CPU可能会先一步干烧。
小澜决定放弃挣扎，独自躺在半空中，仔细思考一下人生。
思考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些火，似乎烧不到自己。
小澜平躺着，火焰们不停地出现在自己的四周，但是居然没有一束火焰落到自己身上。
难道说，茉莉烧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小澜坐了起来，用自以为很聪明的眼神看向了周围。
难道说，茉莉烧的是自己旁边的什么东西？
自己周围，有东西。
小澜用手往身下按了按。
很奇怪的触感。
自己身下，并没有什么东西，就像是空气化作了柔软的白云，摸不到，但浮力的确存在。
小澜叹了一口气。
自己应该多读几年书的，至少要把重力那一章学完啊。
小澜看着茉莉，略微寻思了一下。
假使茉莉放火点燃自己周围的东西，是为了放自己下去的话，那么萦绕在自己身周的这种奇怪浮力，就是关键。
而自己四周一圈的空间，几乎已经被茉莉燃烧遍了，自己还是没办法下去。
这样说的话……问题难道出在……
小澜站了起来，脚下软绵绵的，站不太稳，小澜第一次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半空中，往下看去，一阵眩晕袭来。
忍不住地恐高啊。
小澜的双腿有些打颤，但她还是对着自己脚下的那块虚空，伸出了手。
茉莉点了点头，同样伸出了手。
两个人的掌心，瞄准了同一个位置。
小澜的脚下。
小澜感受了一下，很快，火焰的灼热感就从自己的掌心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茉莉的火焰也到达了。
两道火焰，在小澜的脚下碰撞、连接、缠绕。
***
“小澜学会了。”茉莉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顾不上擦汗了，咬着牙说道。
“学会什么？”罗九天问道。
“小澜和我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茉莉说道，“问题出在她的脚下。”
“……所以呢？”
“小澜学会了探势的火焰，现在，她正和我的探势一同点燃最后的丝线，”茉莉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快了……就快了……”
茉莉的紧绷状态持续了好久好久。
终于，就在茉莉崩溃的边缘，众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灼热从前方卷来，茉莉长息一声，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要睡
***
熟悉的重力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到了小澜的身上。
小澜浑身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就像一只被主人丢掉的洋娃娃似的，从半空中跌落。
小澜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在随着空气的纹路颤抖。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她精准地落到了茉莉的怀里。
小澜笑着抱住茉莉，稳稳的，很贴心。
“茉莉，你能看见啦！”
小澜看向茉莉的眼睛，几秒钟过后，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了。
茉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透着淡淡金光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情绪，小澜能看到那双眼睛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茉莉了。
这不是茉莉。
小澜几乎瞬间就从面前这个人的怀中跳了出来。
“你是谁？”小澜决定还是不要动手，警惕地问道，“你不是茉莉。”
面前这个茉莉模样的人没有开口，而是往前走了一步，而后朝着小澜伸出了手。
小澜低下头看了看那只手，修长纤细却并不柔软的手，指尖和掌心上能看见大大小小的茧子，的确是茉莉的手。
小澜想握住那只手，但是忍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小澜质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讲话？”
眼前的人想了想，之后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茉莉能看见了，但是哑了？
这是啥情况？
过了一会儿，见小澜还是没有放下戒备的意思，面前那人放下手，小手在身体两侧晃荡了两下。
小澜想，她应该在思考，假如她有思考能力的话。
半晌，那人的思考应该是有了结果，她抬起两只手，到自己的胸口前方摸索了起来。
小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动作，努力克制住自己挠头的冲动。
没过几秒钟，那人从胸前捧出了什么东西，她两手捧着那东西，示意小澜去看。
小澜踮起脚尖，狐疑地看了过去。
她展开双手。
掌心间，是一枚小小的锁灵鞭。
小澜张着嘴巴，反应了好一会儿，两行眼泪猛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茉莉……”小澜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人，浑身都在打颤，“你真的是茉莉吗？……”
探势茉莉的嘴角倾斜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很难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而后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小澜的手。
小澜没有再躲避，任由探势茉莉拉着她的手向前跑去。
***
“她们回来了。”道长站在岸边，眺望着远方，说道。
“小澜还好吗？”秦音一边扶着茉莉，一边急迫地问道。
“看上去还好。”道长点头道。
“活蹦乱跳的，似乎很健康，”罗九天也说道，“而且看起来居然很开心……这个傻丫头啊……”
差不多同一时间，小澜也看到了远处的众人，她拉着探势茉莉的手，登时更兴奋了。
她跑着，冲众人挥手。
“大家！茉莉！茉莉来啦！……”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秦音怀里的那个人。
诶？那不是……
小澜的笑容仿佛在脸上风干了。
怎么有两个茉莉？
罗九天已经跑了过来，他十分敷衍地检查了一下小澜的头。
“看来还活着……小澜，你愣着干嘛？”罗九天拍了拍小澜的脑袋，“不会是傻了吧？”
我看你才是傻了吧……
小澜无助地看着罗九天，感觉身后那个茉莉的手似乎在逐渐变得冰凉。
自己不会是……碰见鬼了吧？
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哈，鬼而已。
可这是茉莉形状的鬼诶。
小澜正在胡思乱想，茉莉在秦音的帮助下终于站了起来，她远远地看着小澜，抬起左手扬了一下，瞬间，小澜感觉身后的人仿佛变成了一阵风，从自己身后飘来，很快就消失了。
小澜震惊地回头看去。
身后一片空白。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罗九天拍拍小澜的肩膀，揽着她往前走去，“刚刚去救你的，不是茉莉，呃……但也算是茉莉吧。”
……请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吗？
“那不是茉莉本身，但算是茉莉的一部分，”罗九天唤出蟠龙池，在二人脚下铺出一条水道，二人踩着那条水道，走过了面前漆黑的暗河，“那是茉莉的探势凝成的另一个她。”
“茉莉的……探势？”小澜眼睛都瞪大了，“茉莉的探势现在都能化出人形了？”
“只能变成她自己的模样，”罗九天说道，“详细的你去问茉莉吧。”
二人终于回到岸上，李木源先走了过来，抓住小澜的手腕分析起了她的脉象。
“脉象平稳，力量充沛，”李木源点点头，满意道，“没有丝毫体质受损的迹象。”
“小澜！快过来！”秦音抱着茉莉，没能第一时间扑过来，只能喊道，“呜呜呜小澜！你吓死我了！……”
虽然小澜一天要吓死秦音八百遍，但小澜还是乖巧地跑了过去，抱住了秦音和茉莉。
茉莉微微笑着，右手轻轻搭在小澜的肩膀上。
小澜看着那双眼睛。
空洞的眼睛。
巨大的失落感像乌云一样笼罩了过来。
所以说，茉莉还是看不见的。
“小澜，你还好吗？”茉莉看不见小澜的失落，只轻声问道。
“我还好，”小澜想了想，换了个措辞，“我可好啦。”
“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小澜的嘴巴抖了抖，把头靠在了茉莉的身上，“我一点伤都没受。”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几分钟，最终由道长打破了沉默。
“小澜，所以你经历了什么？”
小澜依依不舍地抬起了头，清清喉咙，率先说出了她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
众人面面相觑，等待着小澜的解释。
小澜将自己的梦境简单叙述了一遍，最后将重点放在了那些眼睛上。
“一念没有告诉我他最后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有人在监视我们，”小澜说道，“应该就是那些眼睛。”
“那人居然可以进入你的梦境去监视你，”罗九天拧着眉毛说道，“这样简直太危险了……小澜，我看你还是不要睡觉了。”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吞
***
“烧红的铁块……”宝木默念道，“烧红的铁块怎么可能只有一百度？”
“这是关键吗？”傻子恨不得用烧红的铁块扇宝木一下，“关键是胧姐姐这个已经去世的人在升温，关键是夏泥明明在接触着胧姐姐，却感觉不到这种高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夏泥目光涣散，浑身打颤，却仍然不肯放下胧阿姨的尸体，“胧姐姐已经死掉了……明明已经死掉了……”
问灵的身体缩在宝木身后，脑袋却往前探着，伸长脖子观察胧阿姨的面孔。
过了几分钟，在傻子的劝慰声和夏泥的呢喃声之间，响起了问灵清脆的命令。
“放下！”
问灵挺身而出……虽然一只手还不安地揪着宝木的衣角，但总得来说算是挺身而出了。
她指着夏泥的鼻子，清澈的灰色眼睛里居然透出了一丝丝压迫感。
夏泥登时愣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我……我吗？”被姐姐支配的恐惧又一次降临到了夏泥的眼中，“我放下什么？”
“她！”问灵的手指转了一下，指到了胧姐姐身上，“放！”
宝木和傻子看看问灵，又看看夏泥，几乎同时开口了。
“夏泥，快！听问灵的！”傻子夸张地说道，“乖，快把你的胧姐姐放下来。”
“夏泥，快呀。”宝木恨不得自己去帮夏泥。
夏泥惊恐地看着三人，仍然有些犹豫。
“快！”问灵瞪起了眼睛，“快！”
问灵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嘶哑了，傻子不再拖延时间，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夏泥的肩膀。
“夏泥，别担心，相信问灵，”傻子不顾胧阿姨身体上蒸腾出的滚滚热气，咬着牙说道，“我们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的胧姐姐。”
夏泥看着问灵那双正在逐渐泛出血光的瞳孔，顿了顿，蹲下了身，将背后的胧阿姨放到了地面上。
胧阿姨刚一躺到地面上，问灵就一个飞身上前，抓住夏泥的衣领将他往后拉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宝木和傻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泥也没想到问灵会突然拉住自己，更没想到看上去怯生生柔弱弱的问灵竟有这般力气，一个没留神，直接被问灵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问……问灵……”傻子结结巴巴地走上前，伸出手，但不知道自己该扶起夏泥，还是该帮助问灵，“出什么事了吗？……”
“闪开！”
问灵尖叫了一声，扯着夏泥的衣服领子往后退去，待到夏泥距离胧阿姨的尸体已有五六米的时候，问灵才松开他，一手抓住傻子，一手抓住宝木，将他们二人也拉到了自己身后。
做完这一切之后，问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瞪着泛红的灰色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警惕地看着五六米开外的胧阿姨。
夏泥在三人身后捂着喉咙大声咳嗽着，刚才问灵扯得太用力，差点把他勒死。
“问灵，到底怎么回事？”傻子说着，就要把拦在最前面的问灵拉到自己身后去，“是有危险吗？”
问灵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顺势躲到傻子身后，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她甩开傻子的手，而后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将三人挡在身后的姿势。
傻子猝不及防，被问灵那么一挥，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问灵的尖叫声却突然在他耳边炸开了。
“躲！——”问灵瘦弱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堵石墙，坚定地拦在三人身前，“躲！——”
“躲……躲起来吗？”宝木手忙脚乱，“还是……”
“闭上！——”问灵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傻子看到一行半透明的血泪从她的右眼中滑了下来，“闭上眼睛啊！——”
傻子和宝木震惊做一团。
“闭上眼睛！——”问灵嘶哑的吼声还在继续，“闭上眼睛啊！——”
宝木最先反应过来，他咬紧牙关，扭头扑向了夏泥，夏泥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宝木抱住了夏泥的头颅，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最后自己闭上了双眼。
“傻子哥，按照问灵说得做！”宝木喊道，“快闭上眼睛！”
傻子粗喘着气，犹豫了几秒，最终狠狠地合上了双眼。
只剩下了问灵。
只有那双流血的灰色眼睛还在凝视着前方寂静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静。
就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宝木的眼皮太过用力，都开始发酸了，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睁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好奇怪。
像是某种液体，在腐蚀什么东西。
很好奇。
但是不能睁开眼睛。
除非问灵开口，不然决不能睁开眼睛。
问灵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她静静地站着，近乎麻木地看着前方的一切。
胧阿姨的尸体，在下沉。
那片地面仿佛变成了猩红浓稠的液体，它们包裹着胧阿姨的尸体，整幅画面，像是地面上张开了嘴巴，一点点将胧阿姨吞噬进了肚子里。
问灵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踩到这片地面上、看到胧阿姨的眼睛的瞬间，她就应该猜到的。
可是她却刚刚才反应过来。
是自己做错了。
呼——吸——呼——吸——
自己做错了。
这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代价。
红色的眼泪一滴滴滑下问灵的下巴，落到了她脚下逐渐变红的土地里。
问灵，不能抖。
问灵咬住下唇，吸吸鼻子，努力地忍住退缩的冲动。
慢慢的，胧阿姨的尸体已经快要被吞没了，问灵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向前走了半步。
就快了。
胧阿姨最后消失的，是叠放在腹部上方的双手。
这片土地又变得异常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但在问灵的眼中，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世界，在流动。
地面在流动、天空在流动、空气在流动。
终于。
它出现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它的时候，问灵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霎那间静止了下来。
但是没关系。
问灵攥紧拳头。
她已经，不打算从这里离开了。
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逃。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眼
“问灵……”四周的安静正在积累力量，傻子的声音就响在问灵的耳畔，“你自己真的没关系吗？”
“我……没关系……”恐惧感摩擦着问灵的面部肌肉，还好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睁眼……”
“你说了好多字，”宝木死死抱着夏泥的头，眼皮、手臂、浑身的关节都在酸痛，“问灵，你上次说了很多字的时候，就……”
“这次……不一样的……”问灵感觉好疲惫，嗓音都变得虚浮了起来，“你们放心……”
这时，安静了一会儿的周遭再一次涌动了起来，不久之前吞没了胧阿姨的血红的地面开始向着四周蔓延，甚至蔓延向了天空、蔓延向了他们的脚下。
“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红土来到宝木脚下的时候，即便闭着眼睛，宝木还是下意识战栗了一下，“问灵，你还在吗？”
“我还在，”问灵轻轻眯着眼睛，静默地望着前方的一切，“我不会离开的。”
很快，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猩红色，空气中闪耀着诡异的红光，问灵有气无力地抬着眼皮，像是看不见这一切似的。
快了……就快了……
问灵……打起精神来……
红色的天空和地面上，慢慢地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那些漩涡旋转着、流动着，逐渐聚集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形状。
是眼睛。
全部都是眼睛。
无数只闭合的眼睛，围拢在他们的四周，问灵屏住了呼吸，像在等待审判的那一刻。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自己会没有感觉，也许会十分痛苦，也可能……自己会在一瞬间死掉。
就在一瞬间。
决定自己命运的一瞬间。
就是那一瞬间。
瞬间，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
问灵的灰色瞳孔骤然睁大，仿佛千百根带着火毒的尖针破空飞来，无一遗漏、全部击中了自己的身体，问灵僵直着，直愣愣地看着那些眼睛。
血腥味……
刺鼻的血腥味从自己的脚下蒸腾上来。
这是自己的血腥味。
“问灵！”身后传来宝木的尖叫声，“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是不是？！”
问灵低下头，凄凉地看向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
如自己所料，自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浑身都在流血。
问灵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红色，她甚至能够听见皮肤下的血管在一根根爆裂的声音，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渗血，痛到感觉不到痛，痛到问灵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大脑，好像都在流血，都在痛。
就连灵魂都痛。
问灵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灵魂被拷问的感觉。
这些眼睛，或深色，或浅色，但全部都是自己能够感受到羁绊的眼睛。
这是三衍之眼。
这里的每一颗眼睛，都代表着一个被夺走了神眼的自己的同类。
现在，这些神眼被背后那人，用来对付自己了。
问灵哭泣着合上了眼睛，不再注视那些眼睛的时候，身体能感觉轻松一点，但是血腥的画面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意识里放映了起来。
虽然素未蒙面，但那些都是自己的同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被活生生地剜下了双眼，他们的尸体软塌塌地散落在地上，就像垃圾一样，被丢掉了。
这里也很痛苦。
问灵咬着牙，努力忍住自己的哭声。
闭上眼睛以后，这个黑色的世界也很痛苦。
自己不能逃。
现在……只有自己才能想到办法。
问灵猛地一吸鼻子，狠狠地张开了眼睛。
周身上下的痛苦一瞬间袭来，问灵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闷哼。
嘴唇快要被自己咬破了。
问灵攥紧双手，像钉子一样立在原地。
不能退缩，也不能倒下。
问灵，要呼吸。
咝——呼——咝——呼——
腥甜的空气在自己的鼻腔和口腔里流动着，问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瞪着眼，目光一丝丝划过那些眼睛。
在自己崩溃之前，要发现逃离这里的方法。
自己一定可以的……
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了问灵的肩膀上。
问灵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出于吃惊，压抑在喉头的痛楚再也控制不住了，问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两腿一软，身体坠了下去。
“问灵！你怎么了！”那只手的主人眼疾手快，一只手揽住了问灵的腰，直接把她扶了起来，“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问灵的眼泪又一次汩汩涌了出来。
那是傻子。
傻子的目光和语气中，都写满了焦急和恼怒，但是……似乎痛苦并没有找上他。
是他也在忍吗？
“傻……傻子……”问灵的声音颤颤的，“你不疼吗？……”
“疼？哪里疼？”傻子满眼不解，“问灵，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这些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宝木急促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问灵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是眼睛吗？”
“不……不能睁开眼睛……”问灵抓着傻子结实的胳膊，堪堪站直了身子，“傻子，你也看得到这些眼睛？”
“当然看得到，”傻子说道，“你的伤……是因为这些眼睛？”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问灵像在自言自语，“啊……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这些眼睛，都是三衍之眼……”问灵没有直接回答傻子的问题，而是幽幽地解释了起来。
“三衍之眼？”傻子眉头一皱，“那岂不是都是你的……”
“对，”问灵轻轻点了一下头，“都是我的同类，他们或许不是我这一支，但……都是我的伙伴……”
傻子于心不忍地抱紧了问灵的肩膀，紧接着，目光变得愤恨了起来，“我们一定要让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付出代价。”
“现在，这些眼睛在攻击我们，”问灵摇摇头，似乎没什么气力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
傻子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所以，你这样子是因为……”
“三衍之神眼，神在挖掘真相，”问灵说道，“我的痛苦，是因为……我能感觉到这些眼睛在一层层剥开我的皮肉，撕扯我的灵魂……”
傻子抿住嘴唇，眯起了眼睛。
“而你却感觉不到痛苦……”问灵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向傻子，“我想，是因为，傻子，你的灵魂就像一片澄明的海，这些眼睛看不到你的真相，因为你……没有秘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改命
***
纸册纷飞的房间中，忽然出现了一团白金色光球。
老木的目光从纸页上抬起，望向那光球。
半空中漂浮的册子整齐地朝着房间四周聚拢，将房间中央的位置清空出来，光球逐渐变大，几秒钟以后，光色消散，留下了两个清晰的人影。
老木放下手中的钢笔，扶了扶眼镜框，而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人影急匆匆地走近，老木目光深深，朝着人影略一颔首。
“人神大人。”
“老……天神大人好，”吴仁一见到老木的脸，紧拧的眉头莫名舒展了些许，“天神大人，我有事求你。”
听到吴仁用了“求”这个字，老木不禁胆寒了一下。
这个抢劫犯一般的人神大人平日里要求自己做事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脸皮这么厚的人神大人，今天居然也不好意思地用了“求”这个词。
可见她这次求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老木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托起下巴，战术沉默了一下。
吴仁见老木不开口了，便继续问道，“罗老狗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果然。
老木叹了一口气。
“我猜到了，你会因为罗老狗的事情找我，”老木摇摇头道，“吴仁，我和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其命数，命数是不可违的，当初罗老狗寿命已尽，我曾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投胎转世，还是留作鬼差……我也早已同他说过，若选择鬼差的道路，他的确能多陪罗九天短短一段时光，但最后的结局，将是灵能尽散……”
“我知道，”吴仁懒得再听老木说教，直接打断道，“但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罗老狗是下位人神的父亲？”老木说道，“吴仁，即便是作为鬼差，罗老狗也不可能永远留在人神身边，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罗九天早晚要成长。”
“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吴仁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宝宝，“你……你就算不相信我，你总得相信宝宝吧……让宝宝来跟你说。”
宝宝面容平静，但点头的动作很坚定。
“天神大人，让罗老狗改命，不只是为了新位人神，”宝宝的语速快了不少，气氛中的焦灼感更强了一些，“也是为了……她。”
宝宝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没能说出“她”的名字。
老木困惑地看着宝宝，沉思一会儿之后，他又将眼神落到了吴仁的脸上。
吴仁见老木看过来，下意识挪开目光，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到吴仁这般反应，老木总算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我知道了。”老木干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仁和宝宝对视着，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
“所以……”吴仁试探着说道。
老木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深思的样子。
吴仁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终于，老木有反应了。
他轻抬起左手，左手指尖向着书桌的方向点了点，桌上的钢笔立刻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几圈之后，刚好落入了他的指尖当中。
“我们走，”老木收笔，迈步走向办公室门口，“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
门打开了。
门里的人歪了歪头，纤薄的耳朵微动一下，她放下书本，坐直了身子，看向前方。
门外的白光笼罩着前方的人影。
不是自己熟悉的轮廓。
几人走进房间，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她微微瞪大双眼。
“天神大人？还有……这位是……”
“好久不见啊，岑华，”吴仁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还好吗？”
“人……人神大人，”事情完全出乎岑华的预料，岑华握着笔，不知所措地望着三人，“怎么突然……”
吴仁和老木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人回过头。
容发端着食盒，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
看得出来，他并不算太好使的脑袋正在飞速旋转。
目前的处境是……
容发一大步跨进房间，径直跪在了老木身前。
“天神大人，不……不能……”
老木的表情很是不好看，他眉头皱起，右手一扬，容发像被一阵风裹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岑华身边。
“你们不用怕，人神大人不是来找岑华麻烦的，”老木严肃地说道，“我们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帮忙？
岑华将容发扶起，容发依偎着岑华，雌雄莫辨的面庞美得似乎在发光。
“需要我帮忙……”岑华挺直脊背，略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老木说道，“只是……可能会有危险。”
容发紧张地抓住了岑华的手臂，岑华面不改色，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危险倒是不怕，毕竟我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恩赐了，”岑华用她特有的缓慢而柔软的语调徐徐说道，“不知是何事，居然需要我这个双腿已废的人帮忙呢？”
“双腿？”
吴仁往岑华遮在长裙下的双腿上看了看，目露不忍。
“对不起，岑华，”吴仁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人神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岑华摇头道，“我只是想说，岑华现在灵力尽失，双腿已废，恐怕……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帮助您和天神大人了，我……”
岑华想要拒绝。
吴仁发现了岑华的真实态度，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岑华，这件事情你必须要帮我，”吴仁眼眶潮湿，但目光坚定，“这件事情，和小澜有关。”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岑华吃惊地凝望着吴仁，好一会儿，她默默地抿起了嘴唇。
小澜。
***
小澜看着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有人在监视自己的梦。
经过刚才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那人有能力监视小澜的梦境，那么自然也有能力监视他们目前置身的环境。
所以讨论的结果就是——他们现在还是不要再讨论了。
毕竟参与者不只有他们几个，还有个看不见的人。
一想到自己正在被监视，小澜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自己的倒影，小澜甚至都觉得那个人影逐渐陌生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缓慢的倒影
这是自己的样子吗？
印象里，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一直是这副模样，没有变化过。
虽说因为习惯效应，自己通常很难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但是这些年过去，小澜觉得小音姐和道长他们的模样都是有变化的。
尤其是道长，道长早就从一个青年帅哥，变成了一个稳重的中年帅哥。
自己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呢？
小澜像是第一次发觉这个问题，她猛地抬起头，扯了扯秦音的袖子。
“小音姐，你觉得我有变化吗？”
“变化？”秦音立刻警惕了起来，“小澜你怎么了？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不是……你别误会，”小澜忙摆手道，“小音姐姐，你觉不觉得都这么多年了，我一点个子都没长啊？”
听了小澜的问题，秦音愣了几秒，而后绞尽脑汁地用一种她自以为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哈……我们也有背着你讨论过……”
“背着我讨论过？”小澜一听就来了精神，“太好了，那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啊？”
“就是……呃……道长，你来说！”
道长清了清喉咙，背过身去，装作没有听到秦音的话，坐到伊爻身边和他假装聊天去了。
“你……”秦音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道长你不许装蒜，明明数你说得最欢！”
“啥呀……你们到底说我啥了……”小澜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听不到什么好话了，委屈巴巴地来回看着秦音和道长，“小音姐，你就告诉我吧。”
“小澜，那你可不要……”
“我不生气，”小澜认真地说道，“我……尽量不生气。”
“小澜，是这样的，”秦音吞了口唾沫，迟疑地说道，“小澜，你要知道一点哈，就是说……有一些人，个子会长得比较早，然后呢，停止生长得也会比较早，所以就……”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再长个了？”小澜登时感觉晴天霹雳一般。
“当然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可能，”秦音见小澜的脸都绿了，赶紧补充道，“俗话说得好，二十四还窜一窜呢，你现在还没成年，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我不长个了……”
小澜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秦音的话了，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泪眼朦胧地看向远方的黑暗。
说实话，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但要说崩溃的感觉，自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我……我才十……十几岁，就不长个子了，这说出去像话吗？
“肯定是你们没把小澜养好，”罗九天听明白了她们在讨论的问题，过来凑热闹道，“现在的小孩子个子都很高的，人家的家长都给孩子补充了很多营养……不如你们把小澜送给我吧，我保证让小澜长到一米七……”
“你先养活你自己吧，”秦音毫不客气地说道，“小澜是我的。”
秦音和罗九天在小澜耳畔就她的归属权问题展开了辩论，小澜叹了一口气，心里只觉得他们吵闹。
沙沙……沙沙……
没过一会儿，一个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坐下了，小澜侧过头，是茉莉。
茉莉摸索着拉住了小澜的手，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稚气的笑容。
“小澜，你怎么了？”茉莉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身高的问题了？”
小澜看着茉莉的模样。
当初自己和茉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没有感觉茉莉比自己大多少，但是看着现在的茉莉，小澜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茉莉是姐姐了。
的确，这几年来，茉莉成长得比自己快太多了。
“茉莉，这几年你有变高吗？”
“只长高了三四公分吧，”茉莉思忖着说道，“怎么问我这个？”
“只”长高了三四公分。
小澜不太想理她了，但看着茉莉清澈天真的样子，又不忍心。
“你们都变高了，”小澜撅着嘴巴哼唧道，“只有我一点都没有长高。”
茉莉温柔一笑，“身高又不能说明什么，有很多很厉害的人，他们的个子都不高。”
小澜感觉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继续俯身看向岸边的黑水，盯着自己气鼓鼓的倒影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小澜感觉身边的茉莉也俯了过来，她斜过眼睛往茉莉的方向瞟了瞟，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小澜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刚才，她没有看到茉莉的倒影。
小澜索性揉起了眼睛，待到她放下手，再次看向水面，却见茉莉的倒影就挨着自己的倒影，好端端地平躺在水面上呢。
难道刚才……真的是看错了？
小澜挠挠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音姐，”实在没办法了，小澜只能搬出了救兵，“你过来一下吧。”
秦音正和道长站在一起，听到小澜的呼唤，二人一块走了过来。
“怎么了？”
“小音姐，你……你往水里看一下呗。”小澜攥着手，吞吞吐吐地说道。
“怎么神神秘秘的？”秦音打量着小澜，一边俯身凑向水面。
其他人也聚了过来，大家一块看了过去。
秦音的上半身刚刚探过岸边，小澜就瞪大眼睛喊了出来，“小音姐，你看！你没有倒影！”
又一次！
秦音的倒影并没有及时出现，和茉莉一样，过了半分钟，那张模糊的面孔才缓缓地浮现在了水面之上。
“诶，现在出现了，”罗九天指着秦音的倒影说道，“但是小音的倒影并没有立刻就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小音，该不会你……”
“不是的，不是小音姐的问题，”小澜说道，“刚才茉莉也是一样，就好像这里的水面，呈现倒影就是比较慢。”
道长低下头沉思起来。
“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性？”半晌，道长说道，“我们目前所置身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
说着，道长仰起头，看向了周遭的黑暗。
“你的意思是，我们身处在一个幻象中？”夏花问道。
“有可能是幻象，也有可能……是专门为我们制造出来的一个世界，”道长说道，“想要逃出这里，首先……要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监视我们的，也就是说，要找到……”
“那些眼睛！”
第三百二十六章 灵汐刻印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老木睁开了眼睛。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吴仁见老木表情不好，急忙问道。
“我找不到罗老狗，”老木沉吟道，“古怪。”
“怎么会找不到呢？”吴仁说道，“宝宝都能感觉到罗老狗，他现在很危险，马上就快死了。”
“我只是能感觉到他，但没办法寻找到他，”宝宝说了句公道话，“要是想找到他，还得通过他的引魂幡……”
“没错，就是引魂幡，”老木说道，“鬼差本质是自由灵体，若它们的引魂幡不在身边，非但炪庭无法寻找到鬼差的位置，而且……鬼差自身的灵体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那该怎么办？”吴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卡在了这一步，“那可以确定罗老狗最后出现的位置吗？”
“这……倒是可以……”
老木用钢笔在半空中一点，一副巨大的画卷凌空显现出来，在众人眼前缓缓打开。
几人凑过去，只见画卷上出现了一副清晰的画面，那是一个男人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之前，正作势要进去。
“就是这里吗？”吴仁挠挠头，“看不到周遭的环境吗？这也看不出来是哪里呀。”
“活人世界的东西，是无法呈现在这灵汐刻印之上的，”老木说道，“这漩涡是什么？你们可曾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
事情似乎又一次进入了绝境。
良久，岑华摇着轮椅，默默凑近了那副灵汐刻印。
她抬起手，指向了画上的老罗。
“这位罗老狗的身边，似乎环绕着什么东西。”
听她一说，众人这才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的确，有一道纤细的淡紫色微光，环绕着老罗的身体，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吴仁问道。
“既然会出现在灵汐刻印上，说明这不是活着的东西，”岑华冷静地说道，“会不会是……一抹灵汐？”
“灵汐？谁的灵汐？”吴仁看向老木。
老木正在思考，半晌后，他仰起头说道，“我记得，罗老狗身边，的确有一个肉身已死，但灵汐却尚未进入轮回的人……”
***
好熟悉的铃铛声。
忽然间，老罗明确感觉到了四周的温度出现了一丝波动。
在漫眼的血红之间，仿佛有一抹金光，通过这道密不透风的红色的墙，渗了进来。
老罗的身体有些战栗。
是真的？还是幻觉？
那道金光，老罗认得。
那是名叫生机的光。
很微弱，但的确是存在的。
老罗奋力挣扎着，将自己的头颅探出水面。
叮当……叮当……
铃铛声，由远及近。
一团澄明的金色，正在朝着自己靠近。
老罗瞪大了眼睛。
很快，那抹金黄色几乎瞬间移动到了自己面前。
那东西的模样笼罩在金光中，老罗看不清楚，他只能看到一个金黄的柱状物体逐渐探出那片金光，伸向自己。
大脑一片混沌的老罗只觉得那物体有些眼熟，一时反应不过来那究竟是什么。
不过那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对于现在的老罗来说，那是救命的稻草。
那是上帝之手。
老罗感激得几乎落泪。
他伸出左手，拼命地抓向那株救命稻草。
抓住了！
罗老狗，抓紧了！
老罗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的全身挂在那物体下方，一只左手仿佛变作了钳子，牢牢钳住了它。
眼前霎时金光大绽。
老罗一手抱着诸葛守，一手攥着那物体，再没有多余的手去遮住眼睛了，只能狼狈地紧闭上双眼。
身体周遭的痛楚，在一点点散去。
温暖。
老罗感觉到了温暖。
左手手心中那温润光滑的手感，是自己无比熟悉的……
“师父……”
“师父……您醒醒……”
耳畔响起了轻轻的呼唤声。
老罗的心脏砰砰狂跳了两下。
太熟悉了……那是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过的……
老罗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两个略显模糊的身影。
那是两个老罗绝对没有预料到的身影。
“阿……阿知？”老罗努力地思考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守？……”
站在老罗前方的二人，正是八两水的门下弟子，他老罗的徒儿——黄知和诸葛守。
“是我，师父，”黄知看着老罗，眼里满怀着不舍，“师父您还好吗？”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罗忽然想起自己的右手还抱着昏迷之中的诸葛守，忙低头看去，“小守，你明明……怎么会？……”
“师父，”眼前的诸葛守看着老罗，略有些惆怅地低下了头，“师父，您不要难过。”
“你……你们……”
老罗看着二人模糊且半透明的身体，猛然明白过来了。
黄知已死，面前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黄知那最后一丝灵能了。
然而，诸葛守也是这般模样，也就是说明……
老罗颤抖着，触碰了一下昏迷着的诸葛守的脖颈。
感受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了。
老罗骤然哽住。
“小守……你……”老罗悲痛又茫然，不知究竟该看着怀中的诸葛守，还是该看着眼前的诸葛守才好，“小守……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师父……师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师父，您不要这样，”诸葛守上前，扶住了老罗的手臂，“这不是您的错。”
“我不该把你二人独自留在桥没，更不该……”
“师父，我二人肉身既已覆灭，便再无需留恋了，”黄知抓住老罗的左手，语气坚定，“我二人前来，是要将此物还给您。”
老罗扭过头，这才看清楚自己手中紧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自己的引魂幡。
引魂幡是鬼差和炪庭建立联络的唯一工具，然而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引魂幡却不见了。
老罗原本还以为引魂幡是无法进入这个空间的。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老罗放下诸葛守的尸体，一手抓着一个徒儿，就像在同好久不见的老友寒暄一般，“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光
“此事说来话长，”黄知叹息道，“师父，其实……徒儿一直都在您的身边，虽说您可能并没有感觉到过……”
“一直在我身边？”老罗面露惊诧，“为何……我竟从未发觉？”
黄知点头道，“当初，我借着自己剩余不多的灵能进入那位大姐的梦境，但是入梦太过消耗灵能了，最后，我只剩下了这一抹灵汐，您……您是鬼差，是横跨生死的存在，您出现以后，我发现只要环绕在您身边，我这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灵能就能得到稳固，于是我便一直跟随着您，希望在自己的灵能重新恢复之后，可以有机会现身，投胎……”
黄知说着，目光却慢慢变得落寞了起来，他低下头，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寂寥了。
“所以你现在……是已经恢复了灵能？”老罗试探着问道。
黄知的双唇颤抖了一下，他犹豫了几秒钟，而后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来不及了……”
老罗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那……岂不是……”
“师父，您不要难过，”黄知抬起头来，充满感激地注视着老罗，“师父，能见您最后一面，能够帮到您，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
“师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葛守打断了老罗的话，“您的幡子，您一定要收好，一定一定……”
“小守……”老罗从二人决绝的目光中获得了悲伤的信号，他来回地看着二人，不舍道，“你们要走了吗？”
黄知和诸葛守同时点了点头。
老罗不再开口，他缓缓放开了二人的手，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三人就这样凝视着对方，四周一时沉寂无两。
过了好久好久，老罗嘶哑的声音传进了二人的耳朵。
“我……还有机会见到你们吗？”
“师父……”
二人眼眶微红，半晌后，扑通两声，二人径直跪在了老罗的身前。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我而言，您早已等同于我的父亲了，”黄知语气铿锵，身形却变得愈发透明了，“无论未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只要我一灵尚存，就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师父，若没有您，我二人或许还只是孤儿院中两个浑浑噩噩长大的混小子，能有今天，实在是我二人之幸，”诸葛守也含泪说道，“师父，今日拜别，希望未来，您和九天师弟，还有八两水的每一位同门，都能健康顺遂，无忧无惧……”
老罗千般言语哽在喉咙，只能伸手去扶起二人，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触碰到二人的身体了。
黄知和诸葛守的灵能在消失。
老罗所见到的泪眼朦胧的最后一眼，是二人朝他做出的最后一次跪拜。
他仿若看到了两个孩子第一次踏入玄机局的大门，第一次跪在他面前叫他师父的样子。
老罗合上了眼睛。
从前他很接受不了年轻的生命早早凋零。
但如今，无论再难接受，也要试着去接受了。
***
傻子没有秘密。
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问灵，傻子的内心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很心疼同伴的痛苦，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问灵的话听起来很是奇怪。
“我……我当然没有秘密啊，对你们为什么还要有秘密呢？”傻子睁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几人，“不是……难道你们都有秘密？”
问灵和宝木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你们说话啊，”傻子抱起胳膊，“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吗？”
“傻子，先不要在乎那些细节，”问灵磕磕巴巴地说道，“既然你不会受到那些眼睛的攻击，你可不可以……试着观察一下那些眼睛？”
傻子真的很好糊弄，一听问灵这么说，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那些眼睛上去。
“那我去观察一下，”傻子说着，毅然决然地向着那些眼睛凑了过去，“这东西能碰吗？”
“你……你先不要碰，”问灵遮住自己的眼睛，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你先看一下。”
红色的瞳孔随着傻子的动作骨碌碌地转动着，像是在困惑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呢。
“它们是红色的，”傻子一边观察，一边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能力描述着，“看起来有点恶心。”
问灵感觉被刺痛了，那毕竟是他们三衍的神眼幻化而成的，但考虑到傻子是个傻子，问灵决定暂时不追究。
“能看到眼睛里面的东西吗？”问灵稳住心神，问道。
“这么说起来……那些眼睛的确是半透明的，”傻子说道，“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诶。”
“是什么？”
“看不清楚，”傻子这话是真心的，“只能看到有东西在动。”
“能看到转动的瞳孔吗？”问灵继续问道。
“这个可以的，”宝木说道，“瞳孔也是红色的，但是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你们……你们的手机还有电吗？”问灵忽然换了个话题。
“啊？手机？”傻子说着，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我看看哈……好像还有一点点，还有……百分之三了，够用吗？”
“够用了，你打开手电筒，用光源去照那个瞳孔，”问灵指挥道，“然后看一下那些瞳孔的反应。”
“哦哦……好的……”
傻子听话地操作了起来，没过几秒，一束光亮刺穿了四周血红的薄雾，傻子自己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线搞得眯了一下眼睛。
那些瞳孔，也不例外。
深红色的瞳孔骤然缩小，纷纷向着四周转动开去，似乎在躲避着光线。
“瞳孔缩小了，然后转走了，”傻子如实描述道，“像是很怕光。”
“它们就是怕光，”问灵的眉头终于展开了，“没错，看来这些瞳孔也继承了三衍神眼的弱点。”
“神眼怕光吗？”傻子问道。
“其实不光是神眼，所有眼睛都怕光，”问灵说道，“好了，这样子，我们就有破局的方法了。”
“用光？”
“没错，”问灵坚定地说道，“就是用光，用很强很强，足以把这些眼睛全都刺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