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戛然而止
“啊？”罗九天眨眨眼睛，“真的？”
道长将白服的衣摆攥在了手心里，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真的，木源，你试试看。”
李木源没甚犹豫，试了试温度之后，也困惑地歪歪头，说道，“没错，它现在摸上去，和普通的衣服没两样。”
“我懂了，”罗九天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定是那个警报已经撤销了。”
“警报撤销了？”道长笑了，“挺新奇的说法，不过也有些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李木源说道，“它到底警报了个什么呢？”
***
小澜睡着了。
自己睡着了——在睡梦中的时候，小澜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小澜感觉身体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泡沫之上，那些泡沫如同无数双带着绒毛的小手，在小澜身下，轻轻地将她托了起来。
小澜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移动的方向。
自己在往右侧移动。
那些泡沫托着她，就像是侍者托着手中的盘子一样，自己就是盘子中的菜。
真该死啊……小澜痛苦地想。
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念居然冲着自己说了一句“睡吧”。
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结果自己还真的睡着了。
好恨自己，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可惜不舍得。
小澜努力地侧过头，朝着自己的右侧看去，想要看看自己即将到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笑死，根本看不见。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睁开眼睛了却像是没睁眼一样。
小澜在黑暗中不知游弋了多久，忽然间，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饿了？
真奇怪，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饥饿了，怎么现在却……
小澜仔细地感受着肚子的鸣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好像不是饥饿的感觉欸。
虽然自己已经忘记饥饿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但是比起需要食物，自己的肚子，更像是在……排斥某种东西。
难道自己只是单纯的……闹肚子了？
猛然间，一道微弱的啼哭声，从自己的体内传了出来。
小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差点直接弹起来。
刚才什么动静？
那声音第二次传来，这一次，哭声更大更清晰了。
这次小澜真的弹了起来。
“谁？”小澜中气十足地喊道，“谁在出声？”
啼哭声仍在持续。
小澜胆战心惊且不信邪地寻找起了声音的源头。
最后，她目瞪口呆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没错，哭声真的来自自己的腹中。
又！又！又！
自己肚子里面又冒出了什么怪东西啊？！
小澜朝着自己左右两边摸了摸，希望能找到一个趁手的兵器，然后学着电视剧里面的人，敲敲自己的肚子，好让这个哇哇哭的东西胎死腹中。
但周围啥都没有。
要不用拳头？
不行不行……
小澜使劲摇了摇头。
自己这一拳头下去，肚子里面的东西死没死不知道，但自己八成是活不了了。
小澜无奈了，她咧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啼哭声愈发清晰了。
咝——
是错觉吗？这声音的位置好像变了呢。
小澜屏住呼吸，侧过耳朵，认真听着。
这哭声在移动！
小澜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那哭声已经移动到了胃和胸腔之间，并且还在往上移动。
这啥呀这是，还会转移。
等等。
小澜忽然反应过来，照着这样发展下去，那待会儿……自己岂不是会把这东西吐出来啊？
光是想到这一点，小澜已经开始想吐了。
就在小澜和自己体内的东西搏斗的时候，不知何时，小澜身下那些泡沫的移动，居然停止了。
小澜两手攥着自己的脖子，那声音，已经到了自己的喉咙深处。
正当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又有新的声音出现了。
天呐……到底还有多少……
小澜翻着白眼，一边注意着体内的声音，一边辨认着体外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
有人，在朝着自己靠近。
是不是来接生的啊？
转瞬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小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开。
体内的啼哭声还在继续，已经快要到达自己的口腔了。
小澜干呕了几下。
要不然试着提前把它吐出来？
“小澜丫头！不可！”
脚步声的主人突然出声了，吓得小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千万不能把它吐出来啊，”那人又开口了，“就算它想出来也不行，你得想办法把它困在你的口腔中！”
小澜有点懵了，不自觉说道，“一……一念叔叔？”
那正是一念的声音！
“你不要说话，牢牢闭上嘴！”一念命令道，“接下来，让我向你细细地解释这一切……”
那可太好了。
小澜听话地两手捂住了嘴巴，一边又想，面前这人真的是一念吗？该不会是有人装成了一念，就为了骗自己听话吧？
“你不用怀疑，你面前的人就是我，我入了你的梦，”一念果然又一次听到了小澜的心声，回答道，“没关系，等我说完接下来这些话，你就明白了……”
小澜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但就在这瞬间，重大的变故发生了。
自己身下的泡沫、口中的婴儿啼哭、一念的声音，还有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都在霎那间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突然降临的失重感。
小澜双眸放大，无助地任凭身体坠落了下去，坠落的时候，她仍谨记着一念的话，始终不敢张开嘴巴。
最终，当她扑腾一声落到地板上的时候，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在了喉咙中的呜咽。
小澜捂着自己的脊梁骨，痛苦地在地面上滚了半圈，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
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回来了。
晃动的烛火、敞开的空棺材、破旧的案台……
梦醒了？
是……那个仪式结束了？
小澜揉着屁股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散落在自己身旁的几只纸蛾子。
不久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纸蛾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小澜用手指扒拉了它们几下，都不见反应。
奇怪。
小澜站起身，越过香台，看到了倒在另一侧的伊爻。
感谢克罗艾Kk和白青青青的打赏！爱你们！
第二百八十四章 动物崇拜
伊爻？还是一念？自己已经不清楚了。
“伊……伊爻叔叔？”小澜试着喊道，“还是一念叔叔啊……我……我……”
听到小澜的声音之后，伊爻的手臂动了动，小澜急忙挪到了伊爻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
伊爻在小澜的怀里睁开了眼睛。
伊爻的眼神，清澈中透着愚蠢。
看到那眼神的瞬间，小澜就知道了——面前这人不是一念，是伊爻。
“伊叔叔，你怎么了？”小澜问道，“被攻击了吗？”
“我也不知道……”伊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小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刚刚……我就是突然觉得……觉得头很晕，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小澜煞有介事地冲着伊爻说道，“伊叔叔，你知道嘛，刚才你被附身啦！”
“啊？”伊爻脸上的困惑和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你说什么？”
“你被附身了，”小澜特地重复了一遍，还加上了重音，“附身你的人叫一念，好像就是你们一念的创始人。”
伊爻眯起眼睛，“小澜，你是不是做梦了？”
居然……居然无法反驳。
“我……我是做梦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小澜举手发誓，“你昏迷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听我给你讲哈……”
***
夏花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不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周夜，周夜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爬满了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慢慢地蠕动着，就像是无数条黝黑的爬虫，沿着周夜的血管，钻来钻去。
周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他狠狠地咬着牙，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液濡湿了。
夏花重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深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唤醒命虫的过程，的确会出现阻挠，这倒是在夏花的预料之中，但是夏花没有预想到，这阻挠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甚至……愈发强大了。
按照自己所知，之前的四夏家主，也都多少遇见过命虫忽然下线的状况，因此如何唤醒命虫早就成为了新家主教程的一部分，自己也早就掌握了。
她并没有对周夜解释太多，是因为，这个状况……本身，就很难解释。
与其说是命虫自己陷入了沉睡，不如说，命虫是被它真正的主人，召回了。
而要解释清楚这一切，还要从四夏的起源说起。
在创始之初，四夏和虫的关系，并未是现在所见的共生关系，而是一种单向的敬仰和憧憬。
没错，就是人们常说的动物崇拜。
只不过，四夏的祖先，崇拜的是虫。
四夏的创始人虔诚地供奉着虫，终于，在这些虫中间，出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虫。
而那只虫，就是四夏人的第一只命虫——一只四脚蛇。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对于四夏来说，那第一只虫，无异于创世神一般，但对于它背后的虫群来说，它则是一个背叛者。
正是因为它，虫群失去了崇拜者，并从“神”，降格成了“伙伴”。
此后，命虫和其他虫，就变成了敌人一般的存在。
这种对冲的状态，逐渐进化成了命虫体内的两种意识，因此，她的命虫其实不是沉睡了，而是暂时选择了它作为虫子的身份。
而夏花要对抗的，就是命虫那作为虫子的本能。
不过上面的情况，是通常的情况。
现在……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夏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虫，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束缚住了，那股力量在成长，也可以说……在渐渐苏醒。
头疼了。
虽说那股力量暂时还没有到达难以应付的程度，但是夏花毕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而且这场战斗的媒介是周夜的身体，她不能拿周夜的性命去冒险。
正当这时，周夜皮肤上的纹路忽地闪烁了一下，夏花瞪大了眼睛。
然而，周夜身上的纹路只闪烁了一霎那，就很快地黯淡了下去，不光如此，那股对抗的力量似乎瞬间变小了不少。
夏花十分诧异，却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夏花将右手手掌翻转成了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掌心“啪”地一声扣在了周夜的额头上，周夜浑身一颤，但身体的战栗却缓解了不少。
“周夜，就快结束了，”夏花安慰道，“你再坚持最后一下！”
周夜无法睁眼，也无法出声，只能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夏花抿紧双唇，默默运力。
可惜，自己的力量损耗太严重了，若自己还是平日的状态，这点阻碍简直不成问题……
不过还好，那边的力量，已经乱了。
或许是那边的人或东西经历了什么？
又或许是……
就是现在！
夏花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
那股力量暴露出了自己的缺陷。
夏花如同一只伺机而上的猎豹，趁着对手放松的瞬间，狠狠咬了上去。
她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周夜的额头上，周夜的头都被她按得仰了过去，她听到了一道细弱的碎裂声，而后，周夜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褪去了。
周夜大口地喘息着。
还好，看来刚才那道碎裂声并不是来自于周夜的颅骨。
纹路褪去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全部集中到了周夜的眉心正中，未过多时，便一丝都看不见了。
夏花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将手抬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手心。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夏花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处，闪烁着一只黑色的蛇形图腾，那图腾像是在同她打招呼一般，规律而温柔地用微微的闪烁诉说着。
我回来了。
“太好了……呼……”夏花捂紧胸口的衣服，终于露出了笑容，“周夜，我们成功了。”
周夜的气息也基本平静了，他仍躺在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成……成功了？……”周夜的声音里涌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你的命虫……复……复活了？……”
“其实不是复活……算了，你就这么理解吧，也没有什么问题，”夏花把周夜扛了起来，一边问道，“周夜，你感觉如何？”
“我没问题的，夏花姐，”周夜说道，“亏我……亏我还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呢……”
“不要胡说，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夏花无比笃定地说道，“我们都要活着离开这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他来了
周夜再一次从夏花的声音里获得了无穷力量，他瞬间觉得自己虚软的手臂和双腿都重新灌入了一种新鲜的炽热感，在失去灵能之前，自己经常拥有这样的体验。
炽热，逐渐炽热，愈发炽热……
周夜微笑着走在夏花身旁，静静感受着那份炽热。
可是……
周夜歪歪头，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腕。
青绿色的血管，在优雅地跳动着。
肉眼可见的跳动的幅度。
“周夜，怎么了？”夏花立马停下脚步，及时问道，“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周夜没有回答，甚至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夏花说了些什么。
一大颗汗珠自他紧拧的眉心间滑下，沿着他的鼻梁，坠落到了半空中。
晶莹的汗珠在空中旋转，汗珠的表面反射出了一个七彩的透明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一切都是扭曲变形的，面容变形了的周夜猛地抬起眼，眼底的惊恐却没有变形。
见他这副模样，夏花立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一定有危险！
“周夜？”
“夏花姐，不好了，真的不好了……”周夜就像是一只预感到地震将至的圈养动物一般，惊慌地望向四周，“他……他来了……他来了！”
***
它到底警报了些什么呢？
这问题一出口，三个人全都沉默了。
“木源，你说你……”罗九天说道，“你提问题也就算了……干嘛还提一个没人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呢？”
“不管警报了什么，看来那东西都已经离开了，”道长说道，“前提是，九天的假设是正确的。”
“我觉得肯定是对的，”罗九天给予了自己一个毫无意义的支持，“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把这衣服留下。”
“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留下吧，”道长宽容地说道，“咱们下一步怎么走？”
“我们先回去吧，”罗九天说道，“回去看看妙真和诸葛师兄有没有出问题。”
他的真实想法是：快点把这衣服拿回去给老爹看看。
“木源呢，意下如何？”道长问道。
“唔……可以啊，”李木源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罗九天手上的线延伸向了远方的黑暗，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也是时候回去了。
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于是纷纷转过身，沿着来路开始往回走。
然而，走着走着，预料之外的东西出现了。
在三人的左手边，出现了一道崭新的门。
三人齐刷刷站定，看向对方。
“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吧？”李木源问道。
“当然不是了，”罗九天说道，“你看，线的另一端还在前面呢。”
“我们来的时候，未曾见过这扇门，”道长说道，“不知道门里有什么啊……”
三人同时点头。
不知道门里有什么。
好想知道。
“要不然，我们先凑过去听一听？”罗九天提议。
三人一拍即合，带着赤子一般的愚蠢好奇心，三人迈着拘谨的步子，凑到了门边。
罗九天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
在耳朵和门板接触的霎那间，罗九天的眼睛就瞪大了。
“里面有人在说话！”
他激动地抬头把这个消息告诉二人时，发现二人的表情同他如出一辙。
“我们也听见了，”李木源压低声音，几乎只用空气说道，“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没错，”道长也说道，“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男性，另一位……像是个女性。”
三人半张着嘴巴，满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里面的对话声没有停止，三人就这样，虽然不太讲道德但还好他们本来就没有道德地偷听着。
半晌，还是罗九天最先发现了端倪。
“不……不对啊，”罗九天不光出了声，声音还有点哆嗦，“我怎么觉得里面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说着，他看向了道长。
道长面色严肃，见罗九天看了过来，他也垂下眼睛，回复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只用力点了一下头。
***
故事讲完以后，小澜都口渴了。
伊爻坐在其中一只棺材的侧边，没有看向小澜，而是呆滞地看着地面，似乎在消化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伊叔叔，你为啥这副表情呢，”小澜语重心长地看着伊爻，体贴地问道，“有哪里你不太理解的嘛？我可以再精讲一遍……”
“不，不用了，”伊爻抬手打断了小澜要命的提议，“我……我只是……”
伊爻就像是一位重度便秘患者又在厕所前陷入了沉思似的，他准备从小澜刚才的故事里面找到一个漏洞，好去反驳她的整个故事，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漏洞简直太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该说哪个好了。
“没关系，有问题你问就好了，”小澜大度地挥手道，“不要不好意思嘛。”
“首先……”伊爻决定先问出他最在意的一点，“你说我的祖先一念一直存在于我的身体里，这一点就是不可能的。”
“我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能，”小澜耸肩道，“但这是一念的原话……不然就是你人格分裂了，分裂出来了一个一念的人格。”
“我……行，就算是我人格分裂了，但你说你在梦里也遇见了他？”伊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哇！”小澜激动地说道，“我觉得他是有话想对我说，但是还没说出口呢，我的梦就突然醒了，好奇怪哦……”
“为什么我的祖先，会有话要对你说？”伊爻质疑道，“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小澜愣了愣。
这个逻辑，居然是通顺的。
“伊叔叔，恕我直言，”小澜礼貌地问道，“你的祖先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我……胡说，”伊爻反驳道，“我都没有见过我的祖先，一念先祖几百年前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见过呢？”
“那就是……说不定他想借我之口，来告诉你些什么，”小澜觉得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没错，肯定是这样！”
第二百八十六章 蛇蜕
“告诉我些什么……”伊爻一寻思，觉得这话好像确实有点道理，“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事情要告诉我。”小澜认真地点头说道。
伊爻也跟着点了点头，继续期待着什么似的盯着小澜。
小澜get到了他的信号，耸肩道，“他正要说话呢，我就醒了，所以我根本没听到啊……伊叔叔，我怀疑就是你把我吵醒的。”
“怎么可能？”伊爻没有被小澜的诡计迷惑，清醒地说道，“我还是被你叫醒的。”
“也对哈，”小澜挠挠头，“那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突然就醒了呢？”
“我听说，人们在梦里的时候，如果心情太激动了的话，是有可能直接醒过来的，”伊爻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我不觉得激动啊，”小澜甚至觉得心情平静得出奇，“不过当然了，我嘴巴里面那个会发出声音的东西的确有点诡异……”
“那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东西？”伊爻问道，“那东西消失了吗？”
小澜差点笑出来，“伊叔叔你说呢，你看我嘴巴里面现在有东西吗？”
“是了，那八成就是因为那东西，”伊爻接着说道，“你之所以会醒过来，是因为那个东西消失了。”
“其实对于那个东西，我也有一点想法，”小澜抱起了胳膊，说道，“我觉得，那有可能就是需要借我身体复活的东西。”
“也就是那些纸蛾子的主人。”伊爻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伊叔叔，你看那里。”小澜伸手指向了自己跌落的位置，八只纸蛾子的尸体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它们死了？”伊爻问道。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复活了，”小澜皱起了眉头，“或许它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生命。”
“那你觉得，那东西的复活成功了没有？”伊爻问道。
小澜沉思了半晌，本想像自己平日里那般严格地遵循中庸主义，给出一个“不晓得”的答案，但是这次，她倒是有点想做出不一样的回答了。
“我觉得，没有。”
小澜眼神和语气中的笃定，让伊爻的信心都多了几分。
“哦？”伊爻的眼睛亮了一些，“为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应该没有吧，”小澜咧嘴，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哈哈……伊叔叔，你觉得呢？……”
伊爻有点无语，二人无奈地看着对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就在这沉默之中，出现了细碎的异响。
轻轻的对话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小澜和伊爻立刻看向对方，同时用目光大呼“不好！”
“有人。”小澜用口型说道。
伊爻点点头，用手指示意小澜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先过去看看再说。
“伊叔叔，你不要冒险，”小澜优雅地拦住了想要逞英雄的伊爻，“你太脆皮了，还是我来吧。”
伊爻有点委屈，但没敢说话。
从此以后，伊爻不光脆皮，他的心灵也变得脆弱敏感了起来。
小澜踮着脚尖走向了木门，门外的对话声依然窸窸窣窣，她站在距离门还有两米左右的位置，认真地思考着，要不要干脆一发大炮打过去把门外的人全都轰飞得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下了。
小澜歪歪头，她回头看了伊爻一眼，伊爻的脸上写满了属于小澜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
啊，照顾大人真的好累。
门外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小澜清楚，门外的人还没有离开。
他们也在等待。
一扇门，隔开了两伙心怀鬼胎的人。
终于，还是门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一个男人的声音，顺着门缝，沿着空气，安然地飘进了小澜的耳朵。
“小澜，是你吗？”
***
夏花见到周夜这副模样，一秒都没有多等，她敏捷地站起身来，两手交叉，瞬间掐出了一个手诀。
“起！”
诀声嘹亮而尖锐，话音刚落，霎那间，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自地面上升腾而起，那薄膜的表面上带有斑斑驳驳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蛇蜕一般。
不，这就是蛇蜕。
蛇蜕逐渐攀升，并在二人头顶上方汇聚到一处，就这样，蛇蜕将二人包围在中央，形成了一个冰屋般的半圆形。
“周夜，别怕，”夏花用自己的声音压住了周夜恐惧的哀号，“谁要来了？”
周夜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目光涣散，手指痉挛，脚步虚浮地晃荡了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地面上。
“完了，完蛋了……”周夜自言自语道，“他来了……他一定是来杀死我的……”
“周夜，你醒醒！”夏花恨铁不成钢地扶着周夜的后背，厉声说道，“你放心，现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轻易突破我的蛇蜕，我们现在很安全，但你得告诉我他是谁，我才能想到方法对付他！”
“对付他？不可能……”周夜至少听到一点点夏花的声音了，“没人能对付他，没人能阻挡他……”
“周夜！你到底怎么了？！……你……”
“小心！——”
周夜本已瘫软的身体猛地扑了过来，夏花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接被周夜按倒了，二人狼狈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你！……”
骂人的话还没喊出口，夏花猛地闭上了眼睛。
刺眼。
一道刺眼的光，瞬间在二人的眼前炸开，那光简直就像是宇宙大爆炸时溅射出的光线，让夏花想到了诞生，也想到了毁灭。
过了不知多久，夏花才有勇气重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画面泛着古怪的白光，应该是刺目光线的后遗症，但至少自己没有瞎。
还是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地面。
周夜趴在自己身侧，虚弱无力地喘息着。
夏花瞪大眼睛，伸手摇了摇周夜的肩膀，周夜只是喘息，却动弹不得，夏花只能一只手推开周夜的身体，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这……
夏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那片刻之间滞在了胸口处。
空气中，漂浮着乳白色的粉末。
自己的蛇蜕，已经化成这漫天的粉末，完全消失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错
是怎样的力量……
夏花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四周。
附近没有任何人。
那个人，那个周夜口中的“他”，甚至都没有现身。
假如那个“他”真的是桥末钦，现在的他，竟然已经拥有这种力量了吗？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反抗的力量吗？
“咳咳……咳咳咳……”
躺在一边的周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夏花顾不上发愣了，连忙来到周夜身侧，搀扶着他坐起了身。
“周夜，你没事吧？”夏花眼中的自信早就消失了，“你说实话，他到底是不是桥末钦？”
周夜的瞳孔里闪烁着恐惧的光，他看着夏花，点点泪光逐渐浮上眼角，“夏花姐，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周夜，你振作一点，”夏花重重地摇晃了一下周夜的肩膀，“你说清楚，说不定咱们还有活路。”
“活路……活路早就没了……”周夜的视线越过夏花，看向了远方的虚无，“从一开始，我就该知道的，选错了，人就没有活路了……”
“你别胡说！还没结束！”夏花感觉自己现在的眼球里一定充满了血丝，“周夜，你再这样子，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目前这个场景下，这个威胁显得有些幼稚，但对于周夜来说，这威胁却起效了。
周夜涣散的眼仁缓缓恢复了聚焦的光线，他盯着夏花，后怕般地吞了一口口水，轻声说道，“他……他不是桥末钦……”
夏花呼出半口气，而后屏住了呼吸，忽然有点怀疑这一切了。
她紧盯着周夜的脸。
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说谎，不然他的演技就太高超了。
“真的？”夏花还是问道，“你知道桥末钦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周夜疲惫地合上眼睛，半晌后才重新睁开，“桥末钦是五更天的天元，一个白头发老头。”
“所以你们背后的人不是他？”夏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怀疑桥末钦了，“那是谁？”
夏花下意识用了“你们”，周夜被这个称呼里默认的敌对立场刺痛了，他张了张嘴巴，话还没说出口，就又闭上了眼睛。
“我只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老人……”周夜闭着眼睛说道，“他很年轻……”
“不是九派中的人？”夏花追问道，“不是老桥的手下吗？”
“不是的……都不是的……”周夜的声音愈发无力了，“他与九派完全没有关系，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居然不是老桥。
难道道长的推理全部都是错误的吗？
夏花陷入了混乱。
可是……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自己是真的被道长说服了，如果不是老桥的话，还能是谁呢？
“夏花姐……”周夜打断了夏花的沉思，“你……你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花厉声道。
“你自己走吧，”周夜再次睁开眼，眼中的光完全暗淡了，“不用管我了。”
“我看你是疯了，”夏花说道，“把你自己留在这里等死吗？”
“反正……我……我也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周夜说道，“夏花姐，他还没有离开。”
好在夏花一直也没有放松警惕，她的嘴唇抖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周夜，你应该清楚四夏人的能力吧？”
周夜没想到夏花突然问这个问题，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既然你知道……”夏花说道，“那你应该明白，我有能力带你出去。”
周夜像在发呆，但夏花认为他在思考。
“只要你给我更多线索，我就能想到办法，”夏花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周夜，相信我。”
过了足足一分钟，突然之间，周夜眼中的光回来了。
他骤然抬起头，看向夏花，“我知道他刚刚的位置。”
“什么位置？”夏花紧紧抓住了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你详细说说。”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分力量，来自于他，”周夜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语速极快地说道，“所以，他一出现，我就感觉到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夏花立刻问道。
“现在……在很远的地方，但是还没有离开，”周夜说道，“我觉得……我觉得他出现的位置，才是重要的。”
夏花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你在想……出口或许就在那里？”
周夜尽自己所能地点了一下头，“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
“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夏花说道，“只是会不会有埋伏？”
“我能感觉到他，他不在那里了。”周夜说道。
夏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以周夜目前的情况来讲，自己也没有什么犹豫的机会了。
“好吧，”夏花答应道，“我们就去那里。”
夏花想了想，右手一扬，唤出了巨蛇，巨蛇在四周皎净的环境下，显得圣洁了不少，夏花扶着周夜坐上了巨蛇的头顶，她抚摸了一下蛇身上的鳞片，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周夜，你引路就好了，”夏花说道，“说吧，往哪里走？”
***
小澜立刻就辨认出了门外的声音。
“道长！”小澜惊喜地叫出了声，“道长是你吗？”
“是我！”道长的声音沉稳却喜悦，“你还安全，这太好了……”
“外面是那位道长兄弟？”伊爻走过来，脸上也绽出了笑容，“既然是熟人，快去迎他进来吧。”
小澜笑着拦住了伊爻，她眨眨眼睛，踮脚凑到伊爻耳边，轻声说道，“先别开门，我们还不知道外面那人的真假呢。”
“是我大意了，”伊爻想起了假夏花的事情，“你说得对……而且这门我们根本就没有锁，如果没问题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推门进来的……”
与此同时，门外也发生了同样的对话。
“里面真的是小澜！”罗九天兴冲冲地说道，“我们快进去吧！”
“先等等，”道长一把抓住二人，说道，“我们得先确认里面二人的真假。”
“真假？”
“忘记你们那位伊爻先生了？”道长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急，看看里面的人作何反应再说。”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遇
小澜和道长站在门的两侧，竖起耳朵倾听着。
这是一场沉默的战役，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虽说……旁观的几个人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战役存在的意义。
“道长，里面好像没有声音了呀，”最先沉不住气的果然还是罗九天，“小澜他们是不是跑了？”
“如果跑了，那她肯定就不是真的，”李木源理智地分析道，“不然他们怕什么？肯定在心虚！”
门里的小澜特地清了清喉咙。
怀疑我可以，说我心虚？那必不可能。
“小澜，他们还在，”伊爻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皱着眉头回味道，“而且我……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他们喊了我自己的名字呢？”
“我也听到了，”小澜咬着牙说道，“伊叔叔，他们也认识你吗？”
“那位道长兄弟应该不认识我，但若是九天和……嗯？外面怎么回事？”
伊爻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小澜和伊爻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向了木门，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道长！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九天，小心！……”
“我没事……这是怎么回事？它们……它们都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它们似乎都在往那个方向跑……”
“……”
小澜和伊爻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之后，二人同时伸出手，抓住了门把手，同时打开了门。
开门的吱呀声很快就淹没在了门外的喧闹声中。
甚至于，门外的三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门开了。
小澜一眼就看到了道长和罗九天的身影，眼中的喜悦瞬间绽放了出来，但紧接着就被诧异取代了。
门外的世界里，正有无数个诡异而古怪的“人”，飞速划过她的视线，朝着自己的右手边狂奔而去。
那些怪人们形态各异，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正常”，他们叫喊着、嘶吼着，看着这地狱一般的场景，小澜只想到了一个词——百鬼夜行。
道长的余光扫到了小澜和伊爻的身上，他猛地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二人，小澜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都能想象到道长的大脑此时正以怎样的转速旋转着。
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的状态。
二人谨慎地怀疑了对方好一会儿，慢慢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
“小澜？”
“道长？”
两双眼睛中，同时绽放出了明亮的笑意。
“道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们！”
“小澜！太好了，你没事……”
小澜直接朝着道长扑了过去，道长依照惯例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很快就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抱不动她了，于是（装作）十分自然地把她放了下来。
“看吧道长，我就说里面是小澜，”罗九天一边亲切地揉着小澜的头发，一边说道，“道长还说要等等呢。”
“九天，”一旁的伊爻说道，“还记得我吗？”
三人看向伊爻，表情都有些僵硬，随即纷纷看向小澜。
“看……看我干啥？”小澜说道，“这是一念的伊叔叔啊，九天哥，你不是认识他吗？”
“伊叔叔我当然认识了，”罗九天一脸狐疑地盯着无辜的伊爻，“只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啊？这还有假？”小澜被罗九天的话搞懵了，“伊叔叔他就是……啊！伊叔叔，你不会一直在骗我吧？！”
小澜立马倒戈，躲到道长身后指着伊爻说道。
“我没有骗你，”伊爻哭笑不得地说道，“九天，我就是伊叔叔，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小澜，这位伊先生一直和你在一起吗？”道长微微扭过头问道。
小澜点点头。
“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有好久了，”小澜揪着道长的袖子说道，“具体的时间不记得了，但至少有一天了。”
“是这样的，”听了小澜的话，道长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我们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曾见过这位伊先生。”
“什么？”伊爻眼中的惊讶比刚开门那时更甚了，“道长，我并未见过你们啊……等等，我明白了……”
小澜也竖起了食指，显然和伊爻的想法碰撞到了一起。
“我想你们见到的应该是假的伊叔叔，”小澜说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也碰到了假的夏花家主……”
“你们见到了夏花家主？！”
三人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伊爻说道，“那个夏花神情古怪，我们判断那应该不是夏花家主本人。”
“夏花家主原本和我们是在一起的，”李木源说道，“但是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小澜吓疯了，“夏花死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木源注意到自己的话产生了歧义，“是字面意思，根据我们的推测，她被捉进了镜子里面。”
“镜子？”伊爻眯起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道长说道，“伊先生，小澜，你们二人又是如何相遇的？”
“我们也是说来话长啊，”伊爻指着那些奔跑的怪人说道，“不如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其余的事情我们一边走一边交流吧。”
“好，”道长一口答应，“这些东西应该是……”
“是不同房间中的尸体，”伊爻说道，“也就是活跃在这个世界里面的潜在威胁。”
“没错，”道长接着说道，“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
但现在，他们却像是完全看不到几人似的，飞蛾扑火一般地朝着前方跑去。
“前面肯定有东西，”小澜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正好我们的房间也在前面，”罗九天说道，“我们先回去带上妙真和诸葛师兄。”
“他们也来了？”小澜这才注意到罗九天手中的灰线。
“对，”道长的脚步越来越匆忙，到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我看我们还是快一些吧，我总觉得这里……似乎快要消失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水中
他们要找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
罗九天一把推开了房门，见到迎面走来的老罗，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走向了妙真和诸葛师兄。
二人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原地，面容平静安详，仿佛这里的所有慌乱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老罗见三人平安归来，也是一口气坠地，随即又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伊爻和小澜。
“诶，罗……”小澜也看到了老罗，刚想抬手打招呼，却猛然想起来李木源和伊爻应该都看不到老罗，于是尴尬地用那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九天哥……他们……他们没事吧？”
罗九天一边把诸葛守背到背上，一边偷笑道，“没事，好得很。”
老罗冲着小澜颔首示意，微笑道，“小澜姑娘，你和伊先生这是……”
小澜只能趁着李木源和伊爻不注意的时候，用口型说道，“罗叔叔，一言难尽啊……”
“妙真居然真的伤成了这样，”伊爻走到妙真身边，低头看着他，叹息道，“真是不可思议……就连木源都无法医治吗？”
“我只能保证不让他死掉，”李木源说道，“至于醒过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道长抱起妙真，“小澜，外面那些怪人怎么样了？”
“数量比刚才少多了，”小澜守在门边，望着门外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偷偷跟在后面……反正我们看上去也挺奇怪的。”
真是一句不中听的大实话呢。
几人疾步混迹在怪人中间，居然没有一个怪人注意到他们。
当然了，也可能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跑着跑着，几人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逐渐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是一道悬崖。
一道撕破地面的巨大裂隙，横亘在前方，向着左右两端无限地延伸出去，怪人们奔跑到悬崖旁边之后，纷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几人都看愣了。
跑在最前面的罗九天一个急刹车，瞪着眼睛看向悬崖的下方。
坠落的怪人们只在半空中漂浮不久，就被尽数吞没进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很快，悬崖边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我的天，他们在干嘛？”罗九天心有余悸地说道，“集体自杀？”
“我们也要跟着跳进去吗？”小澜倒是无所畏惧。
“那万一我们摔死了呢？”罗九天说道，“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悬崖到底有多高。”
“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其他选择了，”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道长扭过头来，指着众人的背后说道，“你们看，这个世界正在消失。”
远处的世界，犹如一片漆黑的巨浪，朝着几人奔袭而来，他们就像是站在一副黑色的卷轴画上，画的主人正缓缓地收起卷轴，准备将这个世界折叠起来。
“没办法了，跳下去吧，”李木源说道，“不然我们就要变成
2D的了。”
“这样吧，”道长锁眉沉思一会儿，说出了他的方案，“小澜先跳。”
“啊……啊？”猛遭背刺的小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我们之中，只有你能操纵空间墙，”道长冷静地说道，“因此，就算我们坠落到半空中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或许也可以借助你的能力逃脱。”
“我……我不知道我的能力在这里还能不能用诶，”被委以重任的小澜突然感到了压力，“万一……”
“别万一了，没有万一，”道长搂住小澜的肩膀，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小澜别怕，我们就在你身后。”
后半句话，小澜完全没有听到。
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尖叫，还有骤风划过耳畔时，发出的躁烈巨响。
***
夏花和周夜站在巨蟒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的世界。
夏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她侧过头悄然看向周夜，周夜的目光略显呆滞，但夏花知道他在思考。
巨蟒在一座小小的山坡前停下了。
山坡是由亮晶晶的散碎金属堆成的，那些金属颜色各异，在四面八方照射而来的光源中，闪耀出各色的光线。
“就是这里吗？”夏花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周夜才安静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脚下，无力地说道，“夏花姐，放我下去吧。”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夏花挥挥手，命令巨蟒俯首，“这里安全吗？”
周夜摇头道，“他不在这里……他已经离开了。”
夏花搀扶着周夜的手臂，二人颤颤巍巍地踏上地面，地面上也布满了那种散碎金属，看起来就像是带着绚烂色彩的沙滩。
“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线索，”夏花环顾四周，说道，“我们去那山坡后面看看吧。”
夏花往前迈出一步，周夜的手臂却自她的臂弯中滑落，夏花扭过头，见周夜正冲着自己苍白地微笑。
“那个……夏花姐，我们分头行动吧，”周夜朝着夏花摆了摆手，“我在这里找，你去山坡后面。”
周夜不对劲。
一时间，夏花不知该提防周夜，还是该担忧周夜，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分钟，也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好啊。”
说完，夏花转头就向着山坡走去。
显然，周夜有事在隐瞒她，等到周夜以为她已经看不见自己了的时候，自然会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夏花抿紧双唇。
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在谋划些什么。
山坡的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夏花躲到了周夜看不见的地方，右手一掐，唤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蛇，她蹲下身，小蛇沿着她的手指爬到了地面上，很快就登上了山坡。
夏花合上双眼，又睁开，漆黑的圆瞳瞬间变成了一对青绿色蛇瞳。
她看到了山坡那边正在发生的事。
周夜背对着自己，拖着双手，一动不动，头颅低俯，像在凝视着什么。
小蛇在靠近，夏花也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是……一洼浅浅的水。
周夜的脚下，有一滩巴掌大的水洼，水洼浅却明亮，正能映出周夜的脸。
周夜正在注视着那洼水中的自己。
第二百九十章 牙锥
这是要做什么？只是发呆吗？
夏花莫名有些紧张。
周夜看着自己，夏花看着周夜。
四周涌动着蓄势待发的空气。
突然间，周夜动了一下，夏花也随之移动着脚步。
一道月牙形状的银白色光线从夏花的蛇瞳上划过，夏花微微眯起眼睛，心头一凛。
周夜，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雪白的锥子，那锥子仅有巴掌大小，细看去，比起锥子，更像是一颗动物的牙齿。
夏花攥紧拳头，同时做好两手准备。
若周夜这小子是打算暗算自己，那自己也只能不顾情面了。
若周夜的这把锥，对准的是他自己……
周夜颤颤巍巍地举起锥子，他望着水洼中面色惨白的自己，犹豫片刻，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他要自杀！
霎那间，夏花腾身而起，与此同时，那条黑色小蛇化身成为一支黑箭，直冲着周夜的右手奔袭而去。
“周夜！”夏花的身形已经快得有些模糊了，“住手！”
周夜一惊，手中的锥子差点脱落，见夏花和黑箭正在飞速靠近，周夜重新抓住锥子，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锥尖距离周夜跳动的血管，只有不到一厘米了。
不好，来不及了！
夏花登时停下脚步，原地站定，右手单手扭出一个蛇结，而后她低吼一声，将右手那蛇结，重重刺入了脚下的地面。
好在这地面松软，夏花的手并未受到阻碍，夏花未敢犹豫，下一秒，她便抬眼直瞪向周夜，高喊了一声，“出！”
话音刚落，周夜的脚下猛起一阵彩色烟雾，一只小臂粗细的白蛇从地面上倏然钻出，蛇信一吐，那白蛇飞快缠上周夜的身体，终于在锥尖深刺入周夜血管的前一刻，狠勒住他的手臂，周夜手臂吃痛，咬牙硬挺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再抓住那白色尖锥。
锥子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夏花敏捷上前，一把夺过白色尖锥，右手的蛇结松开，周夜身上的白蛇便化作一阵白烟，不久便消失了。
扑腾一声，周身无力的周夜跌倒在地，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夏花端详着手中的白色尖锥，尖锥没有把手，通体光滑雪白，闪着莹莹光泽，尖端锐利无比，透着隐约血色。
夏花迅速蹲下身，查看起周夜的脖颈。
果然，一个殷红的小孔赫然印在周夜的脖颈上，伤口很浅，出血量还很少。
夏花扶起周夜的头，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到底要干嘛？”夏花的声音里尽是埋怨，“怎么？突然中邪了？”
“夏花姐……”周夜没有看向她，他的目光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我……我必须死……”
“你在胡说什么？”夏花掰着周夜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你看着我。”
周夜的瞳孔是正对着她了，但夏花还是觉得他并没有在看自己。
“你先告诉我，”夏花说道，“这个锥子上面有没有毒？”
周夜笑了，“放心吧，没有。”
“最好是，”夏花甩手把锥子丢开，翻着白眼说道，“不然我还得费力气给你解毒。”
“夏花姐，我没有开玩笑，”周夜在夏花的臂弯里挣扎了起来，“快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得死……”
夏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台词。
“你给我等等，”夏花按住周夜，“为啥急着死，你给我个理由，我可以考虑考虑帮你。”
“他……他就快来了，”周夜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他就是来杀我的。”
“他为什么要杀你？”夏花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周夜的浑身都在颤抖。
夏花的心绪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周夜最重要的秘密，那个“关键”，终于要出现了。
“夏花姐，求求你别问了，”周夜哽咽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也会死的……”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周夜，告诉我。”
夏花坚定地凝视着周夜。
过了好久好久，周夜吞下一口掺杂着血腥味的唾沫，他用力抬起上半身，俯到了夏花耳畔。
他说了些什么。
夏花黑色的瞳孔逐渐放大了。
无数种复杂的表情依次划过夏花的脸，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的，是困惑。
周夜说完了。
他重新躺下，目光落在夏花身上，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花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像是醒过来了一般，使劲晃了晃周夜的肩膀。
“喂！喂！你又怎么了？……”
“别担心，我没死，”周夜叹息道，“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我……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下……”
“我不太懂……”夏花歪了歪头，“我……”
山坡后方，忽然传来了古怪的低吼声。
夏花的上半身猛然僵直起来，她将周夜放到地上，径自站起身，抬眼望去。
“他们……他们来了……”
周夜平静地望着天空，那里，七彩的光线交叉成奇异夺目的网络，这里诡异无比，却又绮丽绝伦。
是人世间绝对找寻不到的景色。
夏花两手空空，一双杏目紧紧锁在那低矮的彩色山坡上。
低吼声在靠近。
一个黑色的圆点，出现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不太像是活人的人。
一个血肉模糊的恐怖人影，徐徐出现在山坡的正上方，一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二人，接下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张开散发着血腥与恶臭的嘴巴，嘶吼着，扑了过来。
***
小澜什么都听不见。
她费劲地扭过头，企图看看其他几人在做些什么，但是她只看到了几个和自己一样四肢乱飞的狼狈躯体。
现在，需要自己做决定了。
几人已经坠落了不知多久，下方仍然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就连刚才那些怪人，也都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他们不知道会坠落到什么地方去。
或许……他们根本就无法跟那些怪人落到同一个地方。
一旦产生想法，小澜就不再犹豫，她抬起右手，开始凌空画圆。
淡蓝色的光晕停留在她指尖附近。
太好了，自己还可以使用这个能力。
小澜定定心神，迅速勾勒，很快，蓝环出现，小澜纵身一跃，坠入其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 链中
小澜脑中浮现的，是那间院长办公室。
落入蓝环之后，小澜两手拦在面前，以免自己的脸直接拍在地面上。
然而，冰凉的触感率先出现了。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
她落入了水中。
小澜眼睁睁地看着一串气泡从自己的嘴边涌了上去，没过多久，气泡浮上水面，优雅地爆开了。
好在水不深。
小澜立马扑腾起手脚，正要往上游，突然间，水面再次炸开，一个黑影直直地坠入水中，并且差点一脚蹬在小澜的脸上。
小澜赶紧避让开，一边游一边定睛一看。
果然，那个同样一脸困惑的正在吐泡泡的人，正是道长。
小澜见道长也看到了自己，赶紧伸手往上指了指，随后用那只手拉住道长的胳膊，带着他一块往上游去。
又是扑通扑通几声，想必他们三人也掉了进来，小澜和道长加快了速度，几秒钟之后，哗啦啦两声，二人浮出水面，看向四周。
水面上反射着奇怪的绿色荧光，一轮分不清是太阳还是月亮的圆形光源伫立在天空的右上角，小澜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乍一看，那东西散发的光似乎是白色的，但是细细看的时候，那光好像又变成了七彩的。
“好怪啊这里，”小澜环顾着四周，抹掉了脸上的水，“道长，你见过这地方吗？”
道长在一旁打捞剩下的三人，听到小澜的问题，摇头道，“我从未见过。”
“小澜，你……呸呸呸……你怎么会把出口定位在这种地方啊？”罗九天吐干净了嘴巴里的水，咧着一张脸问道，“你总应该见过这里吧？”
“我也没见过啊……”小澜看向了半空，皱起了眉头，“等等，好像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李木源和伊爻拧着衣服上的水，懵懵地盯着小澜。
罗九天和道长的表情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小澜看看天，又看看水面，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你们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有看到我那空间墙的出口吗？”小澜问道。
“出口……就是和入口一样的蓝色圆环吗？”罗九天问道。
“对。”
“似乎是没有，”罗九天征询了一下道长的意见，二人一块点头道，“没看到，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你没看到吗？”
“我也没有，”小澜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嘟囔道，“我怀疑……我怀疑我们根本就没有落到另一个空间。”
“你的意思是……”道长沉思着问道，“我们还在空间链中？”
“什么是空间链？还有那个……空间墙……”李木源忍不住问道。
“空间墙就是小澜刚才打开的那道门，也就是那蓝色圆环，通过那圆环之后，理论上讲，我们就可以通过出口到达小澜的目的地，”道长解释道，“而空间链，就是从入口到达出口之间，需要经历的过程，大部分时候，穿梭都是一瞬间的事，我们是看不见空间链的。”
“之前我们也掉进过空间链里，”小澜说道，“但那几次都是小音姐解决的，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小澜先别害怕，”罗九天倒是很乐观，“肯定能想到办法。”
小澜试着想办法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瞪着眼睛，目光依次扫过几人。
之后，她缓缓吐出一句，“其他人呢？”
“其他人？”伊爻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谁啊？”
李木源脸上迷惑的表情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变成了惊恐。
道长也发现了。
“不好了，”道长说道，“妙真和诸葛呢？”
几人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刚才还在几人背上的妙真和诸葛师兄，早已不见了踪影。
罗九天面色惨白，慌乱地用目光搜索起四周。
道长和小澜同情地望着他。
消失的，不光是妙真和诸葛。
还有老罗。
老罗，不见了。
***
一只红色细蟒自夏花身后骤然腾起，如同夏花射出的一支箭，直直地刺向那浑身鲜血的怪人。
红色细蟒张开喙，猩红的蛇信咝咝作响，森白的蛇牙映出了四周七彩的光线，也映出了怪人那张狠戾的脸。
而后，细蟒的两颗蛇牙，狠狠咬入了怪人的脖颈中。
夏花单手揽住周夜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周夜，我们得走，”夏花说道，“你还可以吗？能走路吗？”
“夏花姐，我们……我们跑不了了……”周夜虚弱地抬起手，指向夏花的身后，“太……太多了……”
山坡后、远方、四面八方……
无数的怪人降落在这个世界里，怪人们挥舞着残肢断臂，朝着二人奔涌而来。
夏花在原地转了一圈。
无处可逃了。
夏花两手交叉，“起！”
蛇蜕再次将二人围拢住，只不过，这蛇蜕不久之前刚刚遭到了破坏，就连周夜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的蛇蜕明显没有刚才那般厚重结实了。
怪人们已经聚集到了蛇蜕的四周，又是撕扯又是啃咬，没一会儿，半透明的蛇蜕就已经变得血迹斑斑。
“夏花姐，你自己逃走吧，”周夜轻轻倚靠着夏花的肩膀，双目无神地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我，只要你把我交给他们，就结束了……”
“你真的是个傻子，”夏花忙着掐手诀操控蛇蜕外的红蟒展开攻击，毫无耐心地骂道，“你以为这些东西会放过我？你看他们有分辨敌人的能力吗？他们已经是一群活死人了，只能闻到活人的气味，他们的任务就是攻击所有的活人。”
周夜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诧异，只有疲惫。
“对不起……”周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是我害了你……”
夏花听到周夜的叹息，也忽然停下了双手的动作，她抓着周夜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周夜，我就问你一句话，从一开始，你会落到我们手中，是不是一场骗局？”
周夜的眼里闪着光，那双雾蒙蒙的眼中，倒映出了夏花认真的模样。
周夜轻轻摇了一下头。
“不是，这件事，我没骗过你们。”
感谢Androsace的打赏！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鸣
夏花放下手，深深地凝视着周夜的眼睛。
一个长久的对视。
两双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眼睛。
直到一道细小的碎裂声在二人耳畔响起。
夏花没有抬眼，也能判断出那声音的来源。
她的蛇蜕，开始破碎了。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游荡的空气，弥漫进了二人的鼻腔中。
咔嚓——咔嚓——
蛇蜕破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周夜布满红色血丝的潮湿眼眶微微颤抖着，他不敢看向别处，只能固执地盯着眼前的夏花。
夏花的面容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温柔地俯视着周夜，就像大地之母在俯视她的子民。
“周夜，闭上眼睛吧。”
周夜微张着嘴，感觉着喉咙深处涌上的酸涩，他哽咽着吞下了心头的恐惧，如夏花所说，慢慢合上了双眼。
神奇的是，合上眼睛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平静了。
周夜欣慰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临死之前的平静吗？
毕竟，再轰轰烈烈的一生，到了死亡的时候，身边的一切也都是安静的。
他闻到了逐渐逼近的血腥味和恶臭味，这些味道又扬起了他心头的恐惧，但他随即就感觉到了来自夏花手掌的温度，那温度太美好了，瞬间就将那点恐惧驱散了个干净。
驱散了恐惧。
带来了光。
在四周乍起光芒和温暖之前，周夜只听到了几个轻轻的发音。
就像是结束一切的标点符号。
“命虫，三鸣。”
***
“咝——”
茉莉敏锐地听到了身旁的夏泥发出的“咝”声，她扭过头，朝着夏泥的方向问道，“夏泥，怎么了？”
夏泥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他皱着眉头，取出了插在口袋中的右手。
胧阿姨坐在夏泥的另一侧，她低下头看向夏泥的手。
“怎么搞的？”胧阿姨语气不满，像是在抱怨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子。
“到底怎么了呀？”茉莉眨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手出血了，”胧阿姨从放在一边的背包里掏出了创可贴和纱布，无奈地说道，“不过就一点点，茉莉当家不用担心。”
“是划伤了吗？”茉莉接着问道。
“不……不是……”夏泥的眉头仍然没有展开，他用自己的左手攥住右手手腕，迟疑道，“我感觉……感觉怪怪的……”
茉莉重视地转过身子，坐直了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这个不是被划伤的，”夏泥看着自己的伤口道，“是……我的虫子忽然咬了我一口。”
“什么？！”胧阿姨的尖叫声引来了导诊台护士的侧目，她赶忙放低了声音，瞪着眼睛问道，“你居然把你那个虫子带在身上了？！”
“呃……唔……带了……”夏泥的肩膀缩了缩，心虚地说道。
“你！……”
“胧姐姐，先让夏泥说完吧，”茉莉冷静地说道，“你那虫平时经常咬你吗？”
“当然不是了，”夏泥正襟危坐道，“所以我觉得……它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比如？”
“其实，在虫子咬我的时候，我感觉胸口好像也揪了一下，”夏泥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位置，犹豫着说道，“胧姐姐，我……我有点担心我姐……”
胧阿姨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她别开视线，过了半秒才把目光转过来，笑着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家主的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担心家主做什么？”
“话倒不能这么说，”看不见胧阿姨眼色的茉莉如实说道，“毕竟……就连桥爷爷都昏迷了这么久，那些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胧阿姨赶紧清了清喉咙，打断了茉莉的话。
这小茉莉看不见了之后，性子真是更耿直了。
“再怎么说，夏花家主还有命虫傍身，若她真的走投无路，让命虫啼鸣，到时我们四夏的人都会感觉到的，”胧阿姨安慰道，“只要她还没有走到命虫啼鸣那一步，就说明一切尚在家主的可控范围内。”
“可是现在姐姐他们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万一……万一他们真的去了其他的空间，命虫的感应被阻隔了该怎么办？”
胧阿姨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随后说道，“若感应被阻隔了，那不是更说明你刚才的感觉是幻觉吗？”
“那说不定……是我的虫子突破了限制，接收到了我姐的信号呢，”夏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灰绿色布料起伏了一下，看来那只长着红毛的蛇形虫子就在里面，“这说不定就是它的能力。”
“……你就放弃幻想吧，你这只虫子没有那种能力……”
“你凭啥这么说？哼，”夏泥扭过头不看她了，“他们好没好啊？咱们都等这么久了……”
“小祖宗，你有点耐心吧，”胧阿姨把夏泥还在逆反期的右手包扎好，甩了回去，“人家桥天元那么大岁数了，不得好好检查一下嘛。”
夏泥撅着嘴巴蜷缩回椅子里，茉莉咬了咬下唇，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了几下椅面，说道，“确实有点久了……要不然我去问问看吧。”
胧阿姨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到茉莉身边，说道，“别，您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茉莉抓住胧阿姨的手，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说的话你就不理，只听茉莉的话，”夏泥抱着膝盖，翻着白眼哼唧道，“等我姐回来以后，我一定跟她告状，哼……”
“你就饶了你姐吧，”胧阿姨说道，朝着病房走去，“夏泥，照顾好茉莉当家，我去里面问问。”
胧阿姨走后，茉莉感受着这尴尬的沉默，挠挠头，想出了一个话题，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夏泥严肃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了。
很少能听到夏泥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搞得茉莉的心口猛地揪了一下。
“茉莉，我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茉莉一动不动，但竖起了耳朵。
“怎么说？”
“我们刚到桥没，桥爷爷就醒了，”夏泥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你不觉得……有些太巧了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场骗局
茉莉利用两秒钟的沉默，思考了一下夏泥这句话的用意。
“你在怀疑什么吗？”
“我……我还是担心我姐，”夏泥又把手伸进了口袋，缩手回来的时候，那只红毛小蛇已经乖巧地盘在他手心里了，他看着那条蛇，夹着嗓子说道，“宝宝你说呢？……”
看不见这一切的茉莉一愣。
“啊？”茉莉的嘴角都抽搐了，“你说什么？”
“啊？哦……不好意思，”夏泥呆呆地挠了挠头，“我在跟我的虫子说话。”
茉莉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走廊的转角处，那人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而后迈开步子，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茉莉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轻轻地将头颅转了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孔，是你啊……”
夏泥的声音暴露了那个人的身份。
茉莉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她抿抿嘴，露出了一丝端庄的微笑。
“茉莉当家，夏泥，”小孔冲二人略一颔首，“怎么样？肚子饿不饿？你们刚落地就来了这里，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
“没关系的，”茉莉连忙摆手，“听说桥爷爷醒过来了，他还好吗？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吧？”
小孔咬了咬下唇，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茉莉和夏泥立刻紧张了起来。
难道……难道是……
“说来话长，”小孔语气沉重，“这样吧，我们在楼下的食堂安排了饮食，二位先同我去用餐，我们边吃边说吧……对了，我记得你们过来的时候，一共是三位啊……”
“啊，胧姐姐去里面了，”夏泥往病房的方向指了指，“她打算看一看桥爷爷的情况。”
“这样啊……”小孔语带沉思。
“不然我去把她叫回来吧，”夏泥说着就要跑过去，“胧姐姐，胧……”
“不必不必，”小孔一把拉住了夏泥的胳膊，“这样吧，你们二位先去，我会通知病房里面的人，那位胧姐姐随后就会到。”
夏泥看向了茉莉，然而茉莉看不到他的眼神，自然也无法做出反应。
茉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眨了眨那双纯净空旷的眼睛，看起来竟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对了小孔，”半晌，茉莉才开口问道，“俊哥呢？”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小孔的脸上猛地划过了一抹恐惧。
夏泥看看茉莉，又看看小孔，企图搞清楚二人此时此刻的想法。
“俊哥？”小孔哑哑地笑了，“茉莉当家怎么想起来问他呀……”
“我记得你之前都是跟在俊哥后面跑来跑去的呀，”茉莉笑着说道，“怎么这次就你自己啊？”
“哎呦，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小孔紧盯着茉莉的眼睛，脸上虽挂着笑容，但目光中尽是审视，“我现在可以自己干活啦，也不能总是做跟屁虫啊，是不是？”
茉莉的耳朵动了动。
她在根据他说话的语气，判断面前这人的底细。
而他，则在心虚地确认着茉莉的眼睛确实已经瞎了吧……
明明已经盲了，为什么，却感觉这小丫头片子似乎变得更敏锐了呢？
是错觉吗？
“唔……也对，”茉莉微微撅起嘴巴，露出了少女一般的清纯笑容，“那我们先下去吃东西吧，我好像真的饿了诶……”
“呃……嗯，好的……”小孔迟疑地引着二人走向了电梯。
夏泥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的CPU都要干烧了。
他们俩刚才的对话，好像很有深意。
但是自己怎么都想不出深意到底体现在哪里啊！
三人来到电梯前，小孔按下下行的按钮，而后三人静静地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在电梯轿厢叮地一声停在三人面前时，茉莉忽然转过身，冲着夏泥撒娇般地低呼了一声。
“哎呀，糟糕了，”茉莉满面焦急，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夏泥，我忽然想起来，我把手机忘在胧阿姨那里了。”
“哈？”夏泥慌张地瞥了一眼投来关注目光的小孔，吞了一口唾沫，佯装镇定地说道，“那……那怎么办呀？”
茉莉的嘴边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还好这小子get到自己的信号了，没有问出类似于“你的手机咋会在她那里啊”的愚蠢问题。
“电梯都来了……”茉莉闷闷地嘟囔了一声，之后亮着嗓子说道，“那你去帮我拿手机吧，我肚子饿了，我先下去吃点东西，然后在下面等你们好了。”
“嗯，好的。”
“一个手机而已，也不急着用，”一旁的小孔单手拦着电梯不让它关门，等了半天，都快看不下去了，“待会儿等那位拿下来再用也可以吧。”
“那可不行，”夏泥一口回绝，“你不知道，胧姐姐才丢三落四呢，要是没有我提醒她，她说不定就把茉莉的手机落在病房里了呢……”
“……你那位胧姐姐，和茉莉当家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茉莉摸索着进了电梯，笑着说道，“小孔，咱们先走吧。”
小孔迟疑地看了看茉莉，又扭头看了看夏泥。
“那我回去了哈，”夏泥兴奋地扭身走了，“茉莉，你要多吃点哦……”
“好的，一定。”
小孔慢慢地走进电梯，站在茉莉身边。
电梯门缓缓合上，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电梯开始运行了。
茉莉把手伸进了口袋，默默把手机音量关掉。
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十分细微的嗤笑。
“你口袋里是什么？”小孔的声音，变了，“是手机吗？”
茉莉死死捏着手里的手机，一言不发。
还好，还好刚才让夏泥跑掉了。
如果是自己处理的话，会得心应手很多。
“不愧是茉莉当家，”小孔的声音挪到了自己的右后方，应该是倚在了电梯的后侧扶手上，“真是不简单啊……”
茉莉倒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就卸下伪装。
“不简单吗？”茉莉歪了歪头，“我觉得我挺简单的。”
“简不简单的，反正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小孔站起了身，凑到茉莉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是个瞎子了，还装出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给谁看呢？”
“哦？”茉莉笑道，“我是装的吗？”
小孔还想说些什么。
二人脚下又是一阵震颤。
电梯停下了。
目的地，到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探变
茉莉没有听到电梯开启的声音，但是四周突然变得寒冷的空气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茉莉轻轻扭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指尖似乎释放出了青森森的雾气，与此同时，在她的锁骨之间，某样东西透过她身上的白色衬衫，闪烁起了青黑色的光芒。
那是……一只吊坠。
是小澜送给她的那枚小小的锁灵鞭。
“怎么，不敢往前走吗？”小孔的声音出现在了茉莉的右前方。
茉莉没有听到他移动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挪过去的？
茉莉的头颅往右侧略一歪去，没过几秒，一个模糊的身影，居然在她面前渐渐浮现了出来。
那个身影面对着茉莉，身形和轮廓，都与茉莉十分相似。
“这……这是什么东西？”小孔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慌张。
茉莉没有回答，而是倾斜嘴角，露出了一抹无比温柔的微笑。
“你是不是以为，我盲了，你就能对付我了？”
茉莉说话时，目光依然是空洞的盲人目光，但不知为何，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化成了危险的黑洞，压迫感十足。
“不对，你这不是探势！”小孔指着那逐渐清晰起来了的人影，高喊出声，“这分明是一个人！你……你练的不是探势，是邪术！”
“说笑了，我们九探除了探势，可是什么都不会，”茉莉摇摇头，口气里带着若隐若现的轻佻和戏谑，“至于邪术……那是你们的人专属的，莫要安在我的头上。”
“哪里有这样的探势？！”小孔的声音开始后退了，“这……这是你！你……你……”
那个人影，已经完全具现。
那是一个……同茉莉非常相似的人。
太相似了，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只是，那个人的眼睛，是闭上的。
“这当然是探势，只不过，是唯有我才能修炼出的探势，”茉莉脸上的笑消失了，“拜你们所赐。”
小孔屏住了呼吸，茉莉听到他从身上掏摸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他的武器。
他使用的会是什么呢？是九探的锁灵鞭？八两水的蟠龙池，还是一把陆香铸成的刀剑？
很好奇啊……
不过，没关系。
茉莉把头摆正，抿紧嘴唇。
反正，自己很快就能看见了。
一阵杀气猛然袭来，茉莉全然没有理会。
镗地一声巨响，那是坚硬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而后，一连串碎响，小孔的武器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
小孔怒骂了一声。
茉莉感受着。
是时候了。
茉莉轻启双唇，吐出了一个浅浅的字。
“醒。”
话毕，茉莉从容优雅地，合上了自己的盲眼。
与此同时，对面那个崭新的自己，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
夏泥走到一半，就在走廊里遇见了一脸困惑的胧阿姨。
“胧姐姐！”夏泥扬了扬手，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夏泥？”胧阿姨的目光往他身后扫了扫，“茉莉当家呢？”
“是这样的……”
夏泥用自以为简短实际十分啰嗦的语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胧阿姨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茉莉当家让你走，你就真的走啦？”
夏泥脸上的笑容骤然敛住，“啊，那不然呢？我觉得茉莉肯定有她自己的计划呀，所以就……”
“茉莉当家当然有她的计划，”胧阿姨扯着夏泥的袖子，二人一块朝着电梯走了回去，“她的计划就是让你回到安全的地方，她自己去冒险！”
“啊……这点我其实也想到了，”夏泥被扯得东倒西歪，“但我觉得她的想法没有问题呀，假如真的有危险，我也帮不上她啊。”
呃……就连你自己都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吗？
胧阿姨都无语了。
好在夏花家主不在，不然怕是会当场把这个没用又没志气的弟弟分尸了。
“这地方不对劲，茉莉当家肯定会遇险，”胧阿姨说道，“咱们得赶紧去帮她。”
“不对劲……是有点，”夏泥说道，“对了，胧姐姐，你看见桥爷爷了吗？他不是醒了吗？”
“所以我才说这里奇怪，”胧阿姨扭过头，皱眉道，“里面那个病房，是空的。”
“空的？！”这回轮到夏泥瞪大双眼了，“怎么可能呢？不是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过吗？”
“对啊……”胧阿姨嘟囔道，“这里太不对劲了……太不对劲了……”
“真是怪事，”夏泥不敢插科打诨了，同样严肃了起来，“但是啊，胧姐姐，我还是觉得咱们帮不上茉莉的忙啊。”
胧阿姨想了想，没有反驳。
“毕竟现在的茉莉，和之前不一样了，”夏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估计哈，那些坏人还不知道自从九探遭袭之后，茉莉身上的探势出现了变化呢……”
“嘘——”胧阿姨用胳膊肘怼了夏泥一下，斜眼看着他，“你小点声。”
“反正……我觉得，现在的茉莉，根本就不用咱们帮忙，”夏泥清清喉咙，说道，“她……已经不比其他几家的头领弱了。”
***
几人坐在浅滩上，一个个满面愁容、冥思苦想。
罗九天倚着道长的后背，整个人已经呆滞住了。
发觉老罗不见了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
“九天，振作一点，”伊爻蹲在他身边，好心地鼓励道，“你那位诸葛师兄既然没有沉入水底，就说明他一定安全地呆在某个地方呢，不要过于担心……”
罗九天痛苦地捂住脸。
差点忘了，还有个诸葛师兄。
罗九天完全破防了。
“哎呀……伊叔叔，你不懂，”罗九天有苦难言，“我……我真的……我就是……”
“肯定会没事的，”小澜连忙打断了罗九天的话，说道，“他们都会没事的。”
“小澜，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李木源问道，“毕竟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穿梭的途中，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小澜诚实道，“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甚至比平时还顺手。”
“比平时还顺手？”道长挺直了身子，罗九天差点从他背后滑倒，“那是什么感觉，详细讲讲。”
“很难说啊，”小澜仰起头，努力措辞，“嗯……简单来说，就像是感觉有人在终点接我们一样，有些莫名其妙，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第二百九十五章 拼命游
这是什么感觉啊……”李木源挠挠头，“很难想象。”
“就算现在让我回忆，我也描述不出来，”小澜说道，“那种感觉只出现了一刹那，很快就消失了。”
小澜说话的时候，道长正望着黑水无边无沿的尽头，默默地沉思着。
几秒钟之后，他扶着地面，一点点站了起来。
道长眉头拧紧，目光烁烁。
他凝视着远方。
“道长？”
几人不明就里，但纷纷跟着他站起身子，追随着他的目光向远方看去。
平静的黑水水面上，似乎起了些波澜。
“那是什么？”李木源扭头问道。
小澜不看都知道李木源问的是自己，她只迅速地摇了一下头，便走到道长身边，踮起脚尖远眺。
黑水的波澜，似乎在向他们靠近。
“好像是一个人在游泳，”罗九天恢复了精神，眯着眼睛说道，“他在游过来。”
“会是失踪的那两个人吗？”伊爻问道。
“那两个人……应该是昏迷的，”道长少见地犹豫了起来，“但是……也很难说……”
“但是应该不是坏人。”小澜说道。
几人都被她语气里的笃定吸引了注意力。
“为什么？”李木源问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啊？不是，我没有感觉……”小澜连连摆手，尴尬地说道，“要是坏人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老远辛辛苦苦地游过来吧，如果咱们想跑，等他游过来，咱们早就跑了。”
很是朴素的理由。
但是居然很符合逻辑。
“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啊？”罗九天说道，“看他游泳的样子，好像确实很费劲。”
“还是先不要，”道长摇头道，“咱们先看热闹。”
“那好吧。”
罗九天完全没有坚持，就这样，一行人整齐地站在浅滩处，凝神望着那个拼命游泳的身影。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第一个猜测被印证——首先，那的确是一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慢慢的，他们还听到了那个人发出的声音。
像是在呼救。
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辱骂……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而且，那似乎是个……
“好像是个女的。”李木源说道。
小澜的眼珠子越瞪越大。
确实是女人的声音。
而且，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突然间，小澜打了一个激灵，扑身往前奔去。
“小音姐！”小澜一边狂奔，一边冲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人喊道，“那是小音姐啊！”
***
夏花是被周夜摇醒的。
“夏花姐！夏花姐！……”
周夜的声音像是从梦的间隙中挤了进来，在夏花的耳畔环绕个不停，最终给夏花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画上了休止符。
夏花一睁开眼，看到周夜那张脸的瞬间，她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骷髅。
周夜见她醒了过来，深陷的眼眶中簌簌涌出了两行清澈的眼泪，他哭着，也笑着，艰难地把夏花扶了起来。
夏花定了定神，喘息着看向四周。
四周的场景仍然没有变化，夏花已经不再期待这里出现什么变化了，一闭眼一睁眼身边就换了世界这样的好事，想必真的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
“那些东西……都消失了……”周夜的声音里充满了空气，简直就像是他的喉咙在呲呲漏气一般，“夏花姐……你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夏花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正中央，惊魂未定地点头道，“那就好，消失了就好……”
接着，夏花的目光落在了周夜的脸上，她试着回忆了一下，成功将记忆中的内容提取出来之后，她心头又是一惊。
“周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花两手捧住周夜的脸，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像是一块人面的冰块，冻得夏花差点本能地把手缩回来。
“我……我没事……”周夜又笑了，不笑还好，一笑，这张脸看上去更可怜了，“夏花姐，我们继续吧……”
“你怎么可能没事呢？”夏花已经想不起来初遇周夜时他的模样了，但至少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周夜的脸看起来还有个人类的样子，“你……是不是那些怪人没有完全消失，你是不是被攻击了？”
“不是的，都不是……”
周夜只是一味微笑着摇头，那笑容平静又慵懒，看得夏花心头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就差直接嚷嚷一句“你别再笑了！”
“你……你给我说实话……”夏花强压着激动，低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夏花姐……”周夜脸上的哭意又战胜了笑意，“我只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夏花更正他的措辞，“我们一定能做到。”
周夜抿紧嘴，下巴脆弱地颤抖了两下，他看着夏花的眼睛，用力摇了一下头。
“你什么意思？”夏花感觉头疼欲裂，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你不想离开吗？”
“我走不了，”周夜合上眼睛，两串泪珠依次爬过他嶙峋的脸颊，落到了夏花的手背上，“这是真的……夏花姐，你要记住我告诉你的秘密。”
夏花虽然疲惫不堪，但没有忘记那句耳语。
“我没有忘，”夏花的口气柔软了下来，“周夜，我现在已经完全把你看成是我的亲弟弟了。”
周夜捂住脸，哭出了声音。
夏花托着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头。
“所以……”夏花接着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周夜的啜泣声慢慢地停下了。
夏花没有停，她微微斜过头，轻声道，“你还有秘密，对不对？”
周夜一动不动，只有温暖的呼吸在一波一波地捶打着夏花的肩膀。
“告诉我，”夏花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命令，“告，诉，我。”
周夜轻推了一下夏花的两臂，借力直起了身子。
“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果然！
夏花的嘴唇都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她跪坐在地上，抓着周夜的胳膊急迫道，“快说。”
“我离不开这里……”说话时，周夜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似乎也消失了，“是因为，我属于这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地狱
***
扑通！
瘫软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黏糊糊湿答答的接触声。
茉莉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孔，面无表情地抬脚迈过了蔓延开来的血浆。
“你……你等等！……”小孔艰难地抬起自己的脸，黑色的眼睛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漆黑了，“你不能……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样吗？”茉莉倒真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脸，向着身后问道，“为什么？”
小孔粗重地喘息着，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人。
“你到底能不能看见？”
他没有回答茉莉的问题，反而问出了一个茉莉并不是很想回答的问题。
茉莉冷笑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孔伸出手，趴在地上做出了一个挽留的姿势，“我的意思是……你……你看不见吗？……”
茉莉毫无耐心地摇了摇头。
“我的任务是拦住你，没打算害死你，”小孔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真诚，“所以……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茉莉皱起眉头，眨了几下眼睛。
现在她的确是看不见的，但是她开始好奇了。
前面到底有什么？
“你什么意思？”茉莉重新唤出了那个探势化成的自己，一边问道。
“你最好自己看一看吧，”小孔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再度跌回到了血泊当中，“再往前走，你真的会死。”
探势成形，茉莉合上了双眼，同时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茉莉歪了歪头，有些诧异。
她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
相反，自己面前的东西，十分简单，十分纯粹，甚至是雪白的。
那是一扇门。
刚才，自己和小孔战斗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什么门。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是什么？”茉莉问道，“它通向哪里？”
“通向地狱，”小孔言简意赅，“里面只有死人，没有活人，活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茉莉看着那扇门，门把手是白色陶瓷的，看上去光洁圆润，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它在诱惑着自己。
打开吧……快打开吧……门后的世界，是一个美丽却绝望的深渊……
小孔在身后一个劲地劝退，茉莉都听烦了。
茉莉不是傻子，她知道这都是计谋。
不论小孔背后那人是谁，这样看来，他很了解自己。
他知道，假如自己直接见到了这扇门，是不会贸然进去的，所以他安排了小孔在这里，采用激将法，进一步诱惑自己打开这扇门。
茉莉的手抖了一下。
无论如何，那个人得逞了。
我要进去。
但不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去。
茉莉毅然转过身，朝着小孔走了回去。
见茉莉真的走回来了，小孔的表情明显慌乱了一下，茉莉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这更加说明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这个小孔，虽然句句不离“后退”，但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催促茉莉“前进”。
“你……你就……”
茉莉昂首挺胸地走到小孔身边，突然蹲下身，抓住了小孔的手臂。
小孔大惊失色，飞手便是一道手刀，朝着茉莉劈来。
果然，连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小孔的伤势固然没有他装出来的那般严重，但也是真实地被茉莉重伤了，因此几招过后，他仍然不是茉莉的对手，被探势茉莉控制住两手，拖向了那扇门。
“你要干什么？！……不！……绝不可以！……”
小孔拼命地挣扎，茉莉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散布着红色血丝，这双眼睛里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没什么不可以的，”茉莉跟在探势茉莉身后，冷漠地说道，“既然是地狱，那就你先下吧。”
“你是不是疯了？！”小孔看上去都快咬人了，“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不知道了，”茉莉说道，“你又不肯告诉我。”
“我告诉过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孔瞪着眼睛吼道，“里面是地狱！”
“唉……”茉莉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我问你里面有什么？”
“里面有死人！”小孔接着喊道，“全是死人！”
茉莉撇了一下嘴，“你到底见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我是活人，当然没有进去过，”小孔已经语无伦次了，“死人……死人才进去……不对……是进去的都是死人，所以才……”
茉莉摆了摆手，屏蔽了小孔接下来的话。
探势茉莉右手控制着小孔，左手攥住了门把手。
“不！——”
在小孔声嘶力竭的喊声中，那扇白色的门，无声地开了。
探势茉莉将门开到最大，茉莉上前，轻轻按住了门板。
“求求你，别让我进去！……”小孔不知该祈求哪一个茉莉，只能痛哭流涕地喊道，“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探势茉莉松开了门，换作两只手抓着小孔。
她将小孔的身体拦在身前，像是举着一只盾牌，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那扇门。
茉莉站定在门口，静等着二人一步步走了进去。
门里的一切，渐渐展现在了茉莉的眼前。
啪嗒……啪嗒……
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了湿淋淋的水声。
有水？
探势茉莉低下头，脚下是没过鞋底的黑色液体，应该是黑色的吧，门里没有光源，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进了门之后，小孔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垂下头，像是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任由探势茉莉拖着他往前走去。
门口的茉莉倚着门，困惑地皱着眉头。
什么都没有？
探势茉莉带着她的眼睛，仍在深入。
正当茉莉犹豫着要不要把小孔丢在里面独自离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直挺挺地站在前方不远处，瘦瘦的，小小的……
不像是个成年人。
茉莉认真地站直身子，探势茉莉向着那人走去。
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勾勒出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
茉莉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正是失踪的妙真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再现
“妙真？”茉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吗？”
妙真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立在黑暗中，借着门外的光，茉莉只能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他并没有回答茉莉的问题。
茉莉再次试着呼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真的是妙真吗？
茉莉开始犹豫了。
不是说，妙真他受了重伤，而后跟着罗九天几人一块失踪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或许……其他人也在附近？
探势茉莉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扫向四周。
什么都看不到。
茉莉撑着门的手攥成了拳头。
自己得快点做出决定。
眼前这一幕，明显是个陷阱，目的就是引诱自己进去。
而自己所要做出的决定就是——到底要不要踩进这个陷阱？
茉莉吞了一口唾沫。
她的心乱了。
假如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妙真，那么……罗九天会不会也在……
茉莉使劲摇了两下头。
“该死。”
茉莉咬紧后槽牙，毅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小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了过来，看清楚茉莉的动作意图之后，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你疯了？”
茉莉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轻蔑。
身后的门慢慢地合上了。
在逐渐消失的光线之间，她看见妙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身边的一切尽数堕入了黑暗之中。
***
秦音的嘴巴里面灌满了水。
道长和罗九天砰砰砰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秦音摆摆手，终于能出声说话了。
第一句话，就是骂他们的话。
“你们几个白眼狼！居然不救我！”秦音公平地辱骂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跟她还不算熟悉的伊爻和李木源，“我都快淹死了！”
“小音，我们不知道是你嘛，”罗九天撅着嘴撒娇道，“我们还以为是……是其他人漂过来了呢……”
秦音一听，瞪起眼睛开始借题发挥。
“漂？你啥意思？把我当尸体了？”秦音叉起腰来，“老娘还活着呢！”
“小音姐！小音姐我好想你啊……”
小澜被骂习惯了，早就脱敏了，她扯着秦音的胳膊，只顾着往秦音身上贴贴。
“小澜……呜呜呜是我们小澜宝贝……”秦音和小澜抱头痛嚎，“我可担心死你啦！……”
“我们也担心你们，”道长拍了拍秦音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音，怎么只有你自己？”
秦音放开怀里的小澜，面容也严肃了不少。
“当然只有我自己了，他们都在外面，”秦音说道，“多亏了宝木和问灵，我才进得来。”
“宝木和问灵？”道长的眉头只拧了一下，很快就想出了问题的答案，“我明白了，宝木的知化圆环，还有问灵的眼睛……宝木感应到了我们中的谁？”
“是你。”秦音说道。
“通过我的……”
“符咒，”秦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你给我们的符咒，你忘了？”
道长这才想起来，他恍然大悟，同时欣慰地笑着点点头。
伊爻看看道长，又看看秦音，忍不住说道，“不好意思，二位，我有些听不太懂。”
道长转头解释道，“伊先生应该知道宝木和小音的能力吧？”
“这个我倒是知道，”伊爻说道，“我记得……宝木兄弟的感官敏锐，而秦姑娘能穿越空间，不知记错了没有……”
“没有，”道长说道，“其实很简单，他们刚才是利用了他们二人的能力，使出了连环招，先利用宝木感应我们的位置，再由小音定位我们，就可以了。”
“厉害厉害……”伊爻眼中的钦佩是真实的，“只是……为何现在却……”
秦音叹了一口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我们跌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所以你也进来了？”小澜挠挠头问道。
“情况还要更复杂，”秦音抬起头，看着小澜问道，“小澜，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啊？我……”小澜一下子被问懵了，“这里不是……这里不是空间链吗？……”
“没错，看来你还记得，”小澜认真地说道，“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相遇，是因为我在打开门的同时，你也打开了门。”
小澜微微张着嘴，反应了两秒。
“啊……啊！我懂了！”
其实，如果秦音几人的计划正常进行，他们应该在现实的空间里相遇。
问题就在于，秦音打开空间墙的同时，小澜也打开了这个世界的门，于是，他们一行人纷纷跌入了空间链，留在了这时空的夹缝之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木源直接问道。
秦音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只能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这下子众人傻了。
本以为秦音是来拯救他们的，结果却是被他们连累的。
“而且……”秦音继续说道，“宝木和问灵那里应该还在持续感应，他们俩人的状况你们也知道，他们挺不了多久，要是硬挺的话，他们俩都会受伤的……可是……”
“可是感应一断，咱们有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到他们身边了，”道长冷静地说道，“因为你和小澜都在我们这边，而我们这里又没有可以感应的人。”
走进死路了。
“难道现在就没有办法了吗？”伊爻问道。
沉默。
“小音姐，你不是能逃出这个空间链吗？”小澜抱着秦音的胳膊，小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逃出去过呀。”
秦音皱了皱眉，“你是说……”
“就在凤梧，”小澜说道，“你忘了吗？”
“啊……那次，我倒是记得，”秦音无奈地说道，“但我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出去的，而且那个空间链毕竟是我自己的空间链，而这个是……”
秦音抬起眼皮瞅了小澜一眼，耸耸肩，没说话。
小澜眨眨眼睛，指着自己问道，“难道，这里是我的空间链？”
“什么意思，空间链还分你的她的？”罗九天探头过来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只能逃脱我自己的链，”秦音闷声说道，“而小澜的链……也只有小澜自己知道该怎么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