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要被吃掉了？
花丛一时语塞。
这个人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在说些什么呢？！
小澜敛起笑容，看向敌人的眼神可没有那么温暖了。
人群低低地讨论着，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步一步地向着舞台逼近。
大话虽然已经说出去了，但事实上小澜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如果单挑的话现在很膨胀的自己还可以试一下，可是这群人看上去并不准备这么做。
最前排的人已经开始动手往舞台上攀爬，这次轮到小澜后退了。
他们后退就是丢人，我后退就是战略性撤退，小澜这么想。
人群一步步逼近，小澜一点点倒退。
脚步往后一挪，后跟仿佛踩在什么东西上，不软不硬，似乎还圆滚滚的。
小澜往脚底看去。
穿着运动鞋的脚后跟高高抬起，后跟下却空空如也，能直接看到血红的地面。
难道……
那东西忽然动起来，小澜的脚还没来得及拿走，被惊得趔趄一下，谁想下一秒，那熟悉的大手又回来了，抓住小澜的脚踝，倒提着她来到半空。
是那怪手！
诶，竟然还没死？
世界一下子颠倒了，小澜看到了下面的人群倒过来的雀跃的眼神。
难道这怪物也准备效仿刚才的自己，把我丢出去？
怪手并未借助惯性直接把小澜甩飞，而是耐心地提着她的一只脚，原地抖了几下。
就像是从地面上捡起掉落的食物之后，抖抖上面的灰尘。
小澜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它该不会是……准备吃了我吧！
这个想法在小澜脑中浮现的那一刻，怪手也十分配合地把她向着一个更高的地方慢慢递过去。
自己要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吃掉了？
小澜疯狂地挣扎起来，背包和口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落，一道闪光从小澜的眼前划过去。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跌落了。
小澜伸长了蜷缩着的身体，没有抓住它，却看清了它。
那是花丛的发夹。
花丛……
“小澜你快放弃吧！……”
凄厉的哭声从头顶，哦不是，从脚底传来。
善良的花丛。
经历了这一切，却还是善良的花丛。
这么善良的花丛……
小澜的头部开始充血，看向舞台上下站着的观众，脸上兴奋的嗜血表情。
话说这怪物是全透明的，那自己被咀嚼的过程岂不是会被直播出来了。
可恶……
“你放开小澜，放过她吧！……”花丛泣不成声，小澜想起自己刚进来时那个略带傲娇的少女，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求你了！求你了！”
你一定每天每天，都是这么乞求他的吧。
即便在界里，这份痛苦依然在折磨着你。
“为什么要求他！”小澜大声吼道。
小澜感觉一口老血涌上胸腔，焦急和愤怒同时袭向了她。
花丛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那个强大自信的女孩……
为什么要为了我求他？
为什么要为了我哭泣呢？
你自己死去的时候，四周只有讥笑啊，你听到了吗？
你不恨吗？
为什么看到我痛苦，你还是会哭泣呢？
小澜呆呆地失去了动作，任凭怪手提着她的脚不知把她递去哪里。
我不能再让花丛继续这种痛苦了。
大脑和眼睛都已经充血。
小澜仰起脖子，看着红色的地毯上，透出血红色的人们。
我该怎么杀死你们？
该怎么让你们所有人，从此后完全消失，灰都不剩呢？
小澜的周身炎热起来。
那红色在小澜眼中一层层放大，红色中隐约透出人影，人影也浸透着红色。
他们烧死了花丛。
那么，就让他们……
“着火了！……”
“啊！哪来的火？！”
“快让开！”
“滚！少拦着！……”
四周的红与眼前的红融合到一起，红色和空气里的血腥味撞击着小澜的胸腔。
眼前的画面和梦里产生了重叠，在一圈圈红色的吞噬下，坠落的自己。
啊……
那就是花丛啊……
眼角似乎有一滴液体落下，奇怪的酸楚感。
小澜看着那滴液体滚成小小的圆，直直地，向着地面落去。
那水滴落进火焰的中心，像是引起了爆炸般，卷起更猛烈的火焰。
花丛，我帮你，让他们都消失。
惨叫声萦绕在耳边，烈焰带来了滚滚浓烟和皮肉焦糊的味道，小澜呼吸着这邪恶被灼烧的气味，不觉得呛，只觉得愤怒。
小澜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力量的释放。
自己在用愤怒支配火焰。
小澜冷静了一点，目光转移到看不见的怪手的大致方位。
火焰也像是找到了上攀的梯子，顺着一圈透明的轮廓慢慢向上爬来，血红色火焰勾勒出一个大腿模样的形状，怪手逐渐显示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披着一身的火焰，火焰对它似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它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提着小澜的右脚，似乎在和自己对峙。
下面的惨叫声慢慢变小了，那群象征着村民的人似乎已经被烧了个干净。
只剩下它了。
火焰只是在它的身上攀爬，它的上半身，它的脸庞，它那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的手臂。
杀不死你吗？
小澜有意操控着火，火焰更加剧烈了，沿着它的头顶，向后延伸出长长的火舌。
就像是，一头火焰长发。
一丝异样出现在小澜心头。
这火焰，像是顺着它的头发燃烧出去。
它是长发？
“小澜，你赢了。”
花丛低沉安静的声音响起。
“可我还没有杀死它！”
“你杀不死它的，”花丛喃喃道，“它是我的心魔，谁都杀不死它。”
“它就是，选择了屈服的，那个我。”
第七十七章 洞
小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么被倒吊着，看着巨人四周的火焰噼噼啪啪，却没有影响巨人半分。
小澜看看巨人，巨人也一动不动。
气氛有点尴尬。
“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这个你先把我放下来呢？”
“……”
花丛似乎没想到小澜会这么说，沉默半响，片刻后巨人捏住小澜脚踝的手掌忽然松开了，忽然的坠落让她有点眩晕，飞冲向下肢的血液也带走了小澜的清醒。
小澜向着那片红色坠落，眼前渐渐由红转黑，不一会儿，小澜便合上双眼，没有意识了。
是微凉的空气和一阵绵长的雷声叫醒了小澜。
小澜仿佛做了长长的梦，梦里的画面乱七八糟的，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大块大块的颜色互相冲撞着，最后变成了一大片的黑色。
伴随着那片黑色而来的，是忽然灌入身体的寒冷和一声巨响。
“阿嚏！”
睁眼，自己的手指搭在了红木门槛上，屋檐下滴滴答答，不时有一阵阵闷雷滚滚袭来。
和入界时的场景如此相似。
不过这次，自己是在屋子里面，这里是刚才的黑屋，但是没有刚进门时那种墨汁一般的掠夺人五感的黑暗感觉了。
风雨吹散了沉闷，空气也变得凉薄却甜美。
“花丛？……”
小澜从地面上爬起来，呼唤道。
“花丛你在吗？”
“我在呢，小澜。”
听到花丛的声音，小澜才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不是进入了新的考验，而是真的逃出了黑屋。
“下个房间的提示是什么？”
“还没有结束，”花丛耐心说道，“黑屋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小澜，找到黑屋的另一个秘密，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愿了，感谢你，小澜，我会在终点等待你的。”
啥意思？
“花丛？……”
这次没有回答了，空空荡荡的环境里只剩下小澜一个人，听花丛的意思，下个任务应该没有那么困难。
黑屋里还有一个秘密，是有关花丛最后的心愿的秘密。
小澜抖擞精神，看来整个界里最重要的部分就要到了。
打开手机电筒，小澜深入黑屋，原来这里并不是想象中的空屋，桌椅板凳，桌上放置的玻璃水杯和陶瓷茶壶，房间里的布置和其他任何普通的住宅并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是因为这设计太普通了？
墙角摆放的小板凳，房间中央横贯而过的一根长绳，长绳上零星挂着几个衣架。
这是个洗衣房。
难道这是……
小澜跟随着自己脑中冒出的想法调转手机的光线，果不其然，自己的右侧，盖着桌布的矮桌子正静静地倚在墙边，桌布被掀起，漆黑的大洞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落日酒店的那个地下室里，隐藏起来的地洞。
花丛的秘密就藏在里面吗？
小澜探头过去，这个洞和地下室里的洞一样向下延伸着，浓黑色的环境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洞里的景象。
但是，在洞口是绝对看不清楚的。
深吸一口气，小澜伸展伸展四肢，没有过多犹豫便往洞内迈去。
第七十八章 铁笼
用脚四处探探，竟然没有受力的地方。
没有梯子，也没有台阶。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提供了这些东西，那关在下面的人岂不是直接就溜走了。
“看来我得跳下去啊……”
小澜把光线朝着洞里晃了晃，确定了一下高度，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还不算特别作死，便双手一撑，跃入洞中。
洞很直，落地还是蛮稳的，洞里空间不小，通道却很窄，很难容下两个人，小澜站稳后连忙抬起手机向四周看去。
除了一床破旧的棉被，这洞里空无一物，像是会定时清理，洞里并不肮脏，也没有什么异味，当然，粗略看去，也没有什么线索。
正准备撸起袖子细细查看时，洞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金属碰撞声。
“咔啦咔啦……吱——嘭……”
小澜转身，一束光线从洞口射下，和电筒光芒不同，这光柔和黯淡，似乎只是普通的天光顺着通道照了下来。
像是有人打开了洞口的门一样，可是自己刚刚进洞的时候，洞口并没有门啊。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其他人？
“花丛姐姐，你在吗？”
柔弱纤细的嗓音自洞口响起，不是花丛那娇俏的声线，而是另一个女孩。
这声音仿佛牵引起了小澜的记忆，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吧……
“花丛姐姐，我是苗苗，我来看看你。”
是苗苗！
有关这嗓音的记忆猛然回到了小澜脑海。
“叔叔！救我！”
“爸爸我不……”
“不！……”
小澜抽着鼻子向洞口上面望去。
是梦里的苗苗。
洞口俯着一个娇小的女孩，逆着光线，小澜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她在看到自己之后，明显放松了下来。
“花丛姐姐，爸爸说……说今晚，就准备把你送上山了……”
苗苗的口气低落下来，小澜仰头看着小女孩缩回上半身，洞口又变得空空荡荡，但是苗苗的声音依然传来。
“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方法从祠堂溜走，在山洞里等我，我下山时去找你，带你离开……”
小澜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苗苗在帮助花丛逃跑？
“你不要担心，花丛姐姐，我已经这样救过很多人了，花丛姐姐你跑掉了以后，可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小澜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花丛本来是可以跑掉的。
但是她们没有想到，花丛会直接被那个男人夺走，锁在家里。
“你一直在这样帮助其他人吗，苗苗？”
小澜没有想要讲话，声音却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这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花丛的声音。
“我们……没有办法，爸爸需要钱，我们需要钱……但是我们都明白这是错的……所以我就想，尽力弥补一下，怎样才能既拿到钱，又能减轻我们的罪孽呢……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孩子……”
“那不是你的错，苗苗，”“自己”说道，“应该付出代价的是山上的人，他们在犯罪，赚钱的途径有很多，你们实在不该……”
“花丛姐姐，我们都懂，”苗苗轻轻打断“自己”，“但是，莲水村是断绝不了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莲水村好像可以……像书里说的，是一片孕育罪恶的土壤，那里没有外力干涉，其他人根本影响不了那里多久，它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莲水村的人，从大人，到小孩子，似乎……似乎身上都带着犯罪的天性，我想拯救被拐来的孩子，也想拯救村里的孩子，但是……太难了……”
罪恶的土壤？
小澜沉思起来，确实，轻描淡写地叙述出犯罪与死亡的阿亮，爱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还能够保持冷静的孙姐，村里的人面对罪恶的态度确实不同寻常。
苗苗希望用自己的善良和爱去根除莲水村孩子身上的犯罪基因。
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切。
“没有人天生是坏的，我们只要把现有的犯罪行为切断，让孩子接受正确的教育，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苗苗，我也会帮助你们，帮助莲水村的孩子的。”
“花丛姐姐，你不懂，你不懂……”
苗苗的声音渐渐消失，小澜依然仰头看向洞口，一块黑色的阴影倏然笼罩下来，像是那扇门终于被关上，却没有任何关门的声音。
“苗苗？”这次是属于小澜自己的嗓音。
重又陷入黑暗，小澜连忙掏出手机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一看才知，这四周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
四处都是乌漆麻黑的，但是隐约能看到这是个很宽敞的空间，小澜翻了个身，刚才还紧攥着的手机已经不见了，惊得小澜连忙坐起身想要寻找，脑袋却没防备地撞到了某个坚硬物体上。
“铛！……”
一声闷响，小澜一手捂住撞到的脑袋，一手向着那物体摸去。
金属条的手感，像钢筋，钢筋旁边还排列了其他平行和垂直的钢筋，就像是……
正摸索着，一旁的光亮起了。
“吱——”
原来不远处是一扇门，门被推开，几个人呼啦啦涌了进来。
有了这光，小澜终于看到，自己现在正是被关在一个结实的铁笼里，握住铁笼的双手也不像是自己的，小澜明白，自己这是又来到了花丛身体里。
“小姑娘你有福气啊！……”一个胖胖的女人灿烂地笑着，挤到小澜旁边，“村里有个小伙子看上你啦，不用被卖去那穷地方，你说你的命多好啊，哈哈哈哈……”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就扑出去了，双手抓着笼子用力摇晃。
“你说什么……你放我出去！你们是在犯罪！放我出去！”
小小的苗苗站在人们身后，从人群的缝隙里望着花丛，圆滚滚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不要留在这里，不是说……”
看到远处的苗苗，花丛的话戛然而止。
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卖苗苗。
“下午就把你送去过门，小姑娘你别急呀，”女人的笑显得无比狰狞，“以后啊，就踏踏实实呆在我们莲水村，包你过好日子！”
人们笑着，笑得无比开心。
苗苗痛苦地摇着头，捂住了脸。
小澜感觉心脏在下坠，也许是花丛的心脏，也许是自己的。
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第七十九章 苗苗与花丛
花丛失去了意识，但小澜没有。
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动弹，小澜被锁在花丛的身体里，像是任人摆布的尸体一般。
小澜听到花丛的经历快速从耳边划过，花丛的抵抗，花丛的尖叫，花丛的诅咒，花丛挨的打，但是小澜睁不开眼，只能倾听。
快放终于结束了，耳边的故事进入到正常的速度。
小澜睁眼。
看到了花丛。
花丛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正仔细地梳理头发，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这是镜中的花丛。
小澜仍然存在在花丛身体里，此时的花丛的目光已经和大学时期完全不同了，花丛的眼神在思索，冷冽的眼底有失望，也有期待。
“她真有孩子啦大夫！”粗重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花丛冷漠的眼神透过镜子瞟了过去，“男孩女孩啊，什么时候能生啊大夫？”
男人喜悦的丑陋脸庞出现在镜子的角落，花丛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眼神，盯向自己的肚子，放下梳子轻轻地把双手叠在小腹前。
是自己的孩子。
却是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孩子。
男人问东问西，被称作大夫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应付了几句便急匆匆离开。
男人大步跨到自己身后，一把揽过自己的肩膀，小澜觉得自己的毛都要竖起来了，镜子里的花丛却面无表情。
“大夫说了是个儿子，你可得好好给我生啊，哈哈哈哈哈……”
臭气喷到自己脸上，小澜忽然觉得花丛把刚才那些画面快进了是多么的仁慈。
花丛没有笑，没有说话，男人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花丛，多唠叨了几句便离开了。
花丛没有表情，但是眼神在思考，在观察。
原地静坐片刻，花丛起身走到墙边，翻看起悬挂在墙面上的黄历，向前翻了几页，又回过来看了看今天的日期，之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
小澜在花丛的身体里看到了莲水村陌生的一面，和任何其他村子一样，村民笑吟吟地，互相打着招呼，充满了生活气息。
“呦小花出来晒太阳啊，难得呀！”穿着红色衫子的妇女端着盆，笑嘻嘻地问向花丛。
小澜感觉到花丛在牵动自己的脸部肌肉，可以想象得到，花丛扯出了一个多么僵硬的笑容。
“晒晒太阳对孩子好，他让我多出来走走。”
“我就说是怀了吧，看他啥都不明白的样子，还知道让你出来走走呢，小花可得注意身体啊，这下他可不敢打你啦，哈哈哈！……”
花丛带着僵硬的笑容，摸着肚子在村里的小路上横贯而过，一路上不停有人寒暄，花丛一一礼貌回应，给村民灌输“怀孕了会经常出来走走”的想法。
远远地，一个高耸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小澜认得，那是被称作火莲的焚化炉，这么说，前面就是祠堂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玩耍打闹，这群孩子旁边，一个女孩微笑着看着他们，女孩坐在光滑的大石头上，阳光照耀着她的脸，这一幕显得安静而祥和。
这女孩就是苗苗。
花丛径直向着苗苗走去，苗苗的余光扫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悲伤的表情取代了微笑。
“花丛姐姐……”
苗苗企图站起身，花丛阻止了她，自己也坐到了苗苗旁边。
“苗苗，我肚子里有宝宝了。”
苗苗的眼底写满了震惊，“可是……花丛姐姐……你还要……”
花丛微笑着摇摇头，“太难了，不是吗？”
花丛眼里的温柔平静，像一把刀般，狠狠地扎向苗苗的心。
“花丛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苗苗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并没有……并没有救过很多孩子……我是怕你……怕你不相信我才……我错了……我错了……”
苗苗捂住眼睛扭过头，努力不让一旁玩耍的孩子看到自己在哭泣。
“我当初答应你的话……其实也只是……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骗了你，我……”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花丛敛住笑容，冷静地问向苗苗。
“我……我也努力过……”苗苗支支吾吾，“可是这真的……真的很难……”
“苗苗，你甘心吗？”花丛凑近，一把抓住苗苗的双手，眼神热烈。
“我……”
“苗苗，我有一个计划，”花丛低声说，“让我们，让他们，都多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好不好？”
小澜已经了解了这个计划，也了解了计划的结局。
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感动，也觉得心疼。
两个为了拯救而站起身的女孩……
“什么计划？”苗苗抹干净眼泪，定定地望着花丛。
“我有了孩子，这段时间他会放松对我的监视，下周的这个时间，我会在他们忙着安置新一批孩子的时候逃下山，”花丛的眼睛发着光，“他们发现我失踪了，一定会组织人上山找我，这时候你趁机放掉祠堂里的孩子，带他们去找我们说过的山洞，我们一起离开。”
苗苗捂住心脏，难以置信地望着花丛。
“你说的……是真的吗？花丛姐姐。”
花丛点头，“我拜托孙姐给山下寄了信，我的家人会来接我的，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一定能成功。”
“可是……”
小澜在心里叹息着，这计划太完美了，也太理想了。
“我怀孕了，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在这种地方，”花丛的声音颤抖着，“如果出现了意外……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的脚步，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小澜想起了花丛的信。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花丛其实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如果成功了，自己和被拐来的小孩子都能够获得自由。
如果失败了，至少，苗苗也可以带着孩子们逃走。
“他们不会知道孩子是你放走的，苗苗，你难道不想真正地拯救一群孩子吗？”
苗苗呆住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呢？
每天每天都是痛苦的，自己却又做了什么呢？
哪怕，哪怕是一个孩子……
苗苗重重地点头。
“那就让我……让我来救他们吧，花丛姐姐。”
第八十章 变数
接下来的一周飞速度过，紧张焦虑与孕期的身体不适折磨得花丛精疲力竭，小澜占用着花丛的躯体，却感受不到她肉体的痛苦，只能看到镜子里的女孩面色潮红日渐憔悴。
花丛为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不安，计划的第一个变数出现了。
自己要跑得足够快，才能为苗苗争取时间，苗苗要成功带着孩子们逃跑，自己才有真正逃离的机会。
花丛努力地进食，男人看在眼里，以为自己抢来的这个大学生老婆终于算是认了命，定了心，每日都会出门炫耀一番。
花丛一分一秒的数着，强压心中的不安，等待那晚到来。
翻过一页黄历，花丛对着墙壁咳了两下。
就是今晚了。
想到夜晚的计划，花丛的双腿忍不住发软。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花丛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嘭！嘭！嘭！”
“小花啊，小花在里面吗？”
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小澜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属于谁，花丛已经急忙赶去开门了。
阴云已经笼罩到了花丛的头顶。
“怎么了？孙姐。”花丛迎进门外满头大汗的女人，这女人小澜见到过，就是从莲水村逃走的孙姐，“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办呀小花，”孙姐四处张望着压低声音，“那信……信没寄出去！”
虽然已经料到了这句话，小澜还是听到了花丛胸腔里传出无比清晰的“咯噔”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寄出去？”
“哎呦！”孙姐使劲一拍大腿，“那信被我家死男人发现了，他现在拿着信出去胡言乱语的，还和你家男人说……说……怎么办呀，我是真害怕啊。”
孙姐的话像一道惊雷般炸在花丛耳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花我看你等到晚上再跑可能来不及了，”孙姐掏出口袋里紧紧捏着的小布袋，递到花丛面前，“你男人回来以后不知道会做什么，你快跑吧，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还可以给你打打掩护，要是再晚一点……大姐也帮不了你了……这点钱你拿着吧，大姐对不住你……”
花丛还未从震惊中走出，几乎是本能地把钱推了回去，“孙姐我不要钱……”
“拿着吧小花，就当是你教我儿子念了这么多的书，给你的报酬，”孙姐直接把钱塞进了花丛的口袋，“我帮你看着，你快走吧，这次可一定得跑掉啊……”
孙姐说着打开门左右探视一圈，确定了没问题后回头叮嘱道，“我在这盯着，小花你赶紧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我送你进山，那条路平时没人走，你放心……放心。”
花丛呆呆地点头，腿已经软下来了，转头时反应了一秒，才想起自己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和这里有关的东西，自己一件都不想拥有了。
拿一些钱和食物，披上厚实点的外套。
再打开门，孙姐看到两手空空的花丛愣了一下，随即便一把拉过花丛的手，把她向着一条偏僻小路领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花丛任由孙姐拉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在小路上跑着。
小澜也跟着紧张起来。
“等等孙姐，”花丛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住，“我不能……不能就这么跑了。”
孙姐急疯了，用力拉了她几下，“你想什么呢花丛，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花丛望向天空，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
小澜知道花丛在想什么，自己如果现在跑掉，计划会被完全打乱，如果苗苗没有发现不对劲，依然在天黑后放走孩子，一定会被村民发现的。
她不敢想，这群疯子会对苗苗和孩子们做些什么。
“孙姐你帮我个忙，”花丛反手握住满头大汗的孙姐，“你留在我家，等他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我……我通奸被发现，吓得躲在了村子里，千万千万，别带他上山！求你了孙姐，帮我最后一次……”
孙姐眼色一变，“你不会……真和我男人……”
“怎么可能呢孙姐！”花丛扶着肚子用力地跺脚，“这是借口，我不能让他这么早就上山，孙姐你帮帮我，帮我拖住他，只要等到深夜……就可以了……”
孙姐的眼里带着一丝迟疑。
“孙姐……”花丛捏紧孙姐的手，眼泪都要出来了。
片刻后，孙姐点点头，“我帮你拖住他，我就说你俩的事被我发现了，抓住他闹呗……这事我擅长，你做你要做的事去吧小花，孙姐帮你拖死他！”
花丛和小澜深深地看了孙姐一眼，松开她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花丛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跑着。
小澜不知道花丛的用意，眼前的景物摇摇晃晃的，虚弱和震惊快要把花丛击垮了，这个女孩还是在坚持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跑。
远远地，小澜看见了火莲。
花丛要去祠堂？
看到火莲后，花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她来这里做什么？
花丛摸到火莲旁，厌恶地看了一眼那高耸漆黑的大烟囱，之后停在它旁边。
伸出手去拉开这焚化炉的小铁门，花丛的小脸皱成一团，站在炉门前深吸了几口气后，花丛一鼓作气，钻了进去。
这是要干嘛？！
小澜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当然借用的依然是花丛的身体。
花丛用右手臂捂住鼻子，两手并用地从里面关上了小铁门，调转姿势坐到地面上，捂着肚子努力调整呼吸。
小澜有点明白了，花丛这是准备躲在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在这里还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苗苗和孩子们的行踪，花丛选择的地方虽然环境很差，但同时也很隐秘。
只是，这焚尸炉能从里面关上是几个意思？
花丛忍不住地咳嗽，这里的空气太差了，小澜不懂那些新生儿会冲撞孤魂的说法，倒没有觉得禁忌，只觉得这环境压得人难受。
花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夜晚来临，等待着听到苗苗和孩子们的声音。
慢慢地，花丛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小澜还是很精神，但是一上午的紧张与一下午的惊吓已经透支了花丛的精力。
花丛甩甩头，努力叫醒自己，脑袋却不可控制地越来越沉。
不能睡……
猛然间，花丛瞪大了眼睛。
远处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争吵。
第八十一章 衣角
花丛坐直了身体，把耳朵贴到铁门上。
这么快就来了吗，时间似乎不对啊，但是这脚步声又是如此匆忙，谁会在这个时间里来到祠堂呢？
“你脑子有问题吧，谁会藏在这儿？”
响亮的谩骂传到花丛耳中。
花丛的后背猛地僵硬起来。
这是孙姐的声音！
“我今天非得找到这贱货，看我不弄死她，连那个小崽子我一起弄死！”
花丛的肩膀开始颤抖。
男人来了。
“难道她还能躲祠堂里呀，我看她就是躲在哪家后院了……”
“她真没下山？”
“她大着个肚子怎么下山，天黑之前我还看见她了呢，她要是趁着晚上下山那八成也得摔死。”
“赶紧找找，废话那么多，我他妈非得打死这贱货……”
两个人摔摔打打的声音出现，花丛屏住了呼吸，死死捂住了嘴巴。
千万不要……
两人不再对话，听上去像是在各自关注各自的搜索工作的开展，噼里啪啦的破坏声由远及近，花丛悬起的心也越跳越快了。
“诶你去那边干嘛？”孙姐大声叫到。
“我当然是找那个贱货，”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少废话，说要找到那贱货的人不是你吗？”
花丛轻轻抓住了小铁门的内把手，呼吸急促起来。
绝对不能……
一道脚步声渐渐靠近过来。
花丛开始发抖了。
更远的地方翻找的声音没有结束，近处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下了。
被发现了吗？
两方都安静不动，只有远处窸窸窣窣的翻找声持续着。
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接近了，花丛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抓住焚化炉的铁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了自己的脸。
花丛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
来人眉头皱得紧紧的，抓住一块什么东西丢了进来，一句话没说，便小心翼翼地重新合上了门，留下花丛大口喘着粗气。
是……是孙姐。
还好是孙姐。
花丛抓住孙姐丢进来的东西，后怕取代了震惊，渐渐爬上心头。
那是自己长外套的衣角。
自己躲得太急，没有注意到竟将衣角夹在了门缝里，孙姐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衣角，猜到她躲在这里。
若看到这衣角的不是孙姐而是……
“在后面吗？”
“后面哪有地方藏人啊，你找到了吗？”
“我找到个屁，走吧。”
“我就说怎么可能藏在这……”
两人的脚步声伴随着对话远去，花丛终于松弛下来，看来下面就只要等待着苗苗把孩子带进来，其他村民尽数散去，就可以开始计划了。
花丛不敢再放松精神，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浑身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远处偶尔响起的孩子的打闹声和过路人的脚步声依然会吓到花丛，在这样敏感的神经下，花丛连颤抖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期待那一刻，又畏惧那一刻。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杂乱的喧闹声在靠近。
花丛跪到地上，仔细倾听着，身体又开始战栗了。
“我靠重死了，这次几个人啊？”
“你他妈好好抬着！”
“六个！怪不得这么重，笼子装得下吗？”
“塞塞就进去了。”
“哈哈哈你有没有点人性，也不怕把人挤死！”
“……”
他们来了。
按照平时的规律，他们会把迷晕的孩子带到祠堂里，架起专门用来囚禁他们的铁笼，把孩子丢进去，次日运送下山。
也就是自己一睁眼时看到的铁笼了。
村里的人每次都会派一个人整晚看守着这些孩子，而这一周轮到了那个男人，他正在专心寻找自己，所以……
花丛静静听着几人进行完一系列操作，最后“咔哒”一声，铁笼被锁死了，几人完成了任务，吵吵嚷嚷地远去，完全没在意看守的人还没到岗的事。
这也正在意料之中。
这样的生意做了太久，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过意外，村人早就放松了警惕，经常会出现看守的人玩忽职守的事。
花丛的想法像流水一样，慢慢滑进小澜的脑海。
按照计划，今晚给孩子们喂的安眠药已经被苗苗替换过了。
“他们好像走了。”是小女孩稚嫩的童音。
“嘘——苗苗姐姐说她不来不让说话。”
是小女孩。
花丛一下子停止了颤抖。
力量仿佛慢慢回到花丛的身体里，小澜也能感觉到那明显的力量。
想要拯救这些孩子，这信念给了花丛力量。
花丛低下头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孩子，不要怕。”
孩子们，不要怕。
妈妈来救你们了。
第八十二章 孩子们
花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仔细倾听着，确认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了，试探性地推开了铁门。
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没有除了自己之外的活人气息。
花丛轻轻咳了两声。
咳声在这空旷的黑夜里产生了回音，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响。
花丛蹑手蹑脚地通过后门进入祠堂大殿，从神像后拐进去的一瞬间，熟悉的铁笼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六个小女孩正死死地抱成一团缩在笼子里，有人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水，但是六人却无比一致地不叫不闹，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同伴。
花丛的腿有些麻了，扶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向女孩们走去。
“你……你是谁呀！”
说话的小姑娘穿着有些破损的黄色连衣裙，抓住笼子迟疑地问道。
“我和苗苗是朋友，”花丛看着怯生生的小女孩微笑道，“是来帮你们的。”
“那苗苗姐姐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一个娇小的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女孩问道，“她说她会过来放我们出去的……”
此话一出，粉衣服女孩身后站着的穿着绿色外套的女孩立刻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闭嘴。
“快了……就快了……”花丛警惕地向四周望去，确认安全后看着孩子们，“你们不要怕，我会和你们一起离开的。”
“苗苗姐姐没有和我们说过有其他人啊。”绿外套的小姑娘挤到最前面质问道。
花丛还没说什么，小澜先纳闷了。
这么警觉的小姑娘是怎么被拐来的呢？
粉衣服女孩闻言，赶紧点点头缩到绿衣服女孩背后，抓着她的胳膊问道，“对对对！苗苗姐姐没说过！”
花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两个女孩。
小澜也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刚才两人灰头土脸的，没有看出来，如今一细看，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是双胞胎吧！
小澜对于像绿外套这么警觉的姑娘为何被拐进来这件事，有了新的猜测。
“你们是……”
“花丛姐姐？！”
低低的惊呼自门口响起。
苗苗四望后，迟疑着走向花丛和笼中的小女孩们，手中是一把生了锈的大钥匙。
“苗苗……”
“花丛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苗苗大口喘着气，“不是说我们分头行动吗，是出了什么事吗？”
“苗苗姐姐！……”
“苗苗姐姐来了……”
“苗苗姐……”
女孩子们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苗苗，纷纷兴奋起来，发出了大大小小的呼唤。
“嘘！……”
两人同时向女孩子们摆出噤声的手势，孩子们见状赶紧捂住了嘴巴。
“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没关系，”花丛露出虚弱的微笑，伸手抚摸着苗苗的脑袋，“我过来看着你们离开了，我再走，一样的，赶紧行动吧。”
事不宜迟，众人动作快了起来，苗苗迅速打开铁笼的大门，花丛将孩子一个个抱出来，虽然经历了可怕的一切，但孩子们还是生龙活虎的。
绿衣女孩和粉衣女孩始终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花丛看着她们，嘴角微微翘起。
“谢谢花丛姐姐。”绿衣女孩轻轻说了一句，便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扭了过去。
真可爱啊。
花丛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花丛姐姐，你真的没关系吗？”苗苗盯着花丛的动作，皱起了眉头，“你看上去有点虚弱。”
花丛用力摇头，把最后一个女孩抱了出来，又将孩子们聚拢到苗苗身边，“你们快走，不要开灯不要说话，小心一点。”
苗苗和孩子们乖乖地点头。
“花丛姐姐再见！”粉衣女孩向着花丛挥了挥手。
“山下见，我在山下等你们，”花丛说道，“千万小心。”
七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花丛倚在祠堂的后门边，目送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
笑容消失了。
现在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间。
真正的历练，终于要开始了。
花丛有点疲倦，倚着门休息了几分钟，估计孩子们已经跑远，便开始动身准备自己的逃亡。
不安感紧紧包围着她。
心跳开始加速，小澜也陷入了同样的紧张。
花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祠堂正门，这夜漆黑无比，莲水村像是变成了一个死亡的村子，没有人迹，也没有光线。
不过这正是花丛想要的。
借着月色，花丛横穿过村中间的小路，一头扎进旁边茂密的树林中。
耳畔都是被自己惊起的阵阵鸟叫，寂静无比的深夜，花丛独自奔跑着，并没有听到追赶声，只有自己的喘息和心跳陪着自己。
再跑快一点……
很快，就能看到姐姐了……
看着这样的黑暗，小澜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场景，和梦中并不一样。
梦中的逃亡发生在天光还未黯淡下来的下午，而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而且……
小澜借花丛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而且，这并不是梦中看到的那片树林。
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小澜依然能够笃定地说，这森林，不是梦中的森林。
梦中那翠绿色的植物世界，那仿佛浸泡在氧气中的感觉，呼吸都是潮湿的。
那不是属于花丛的记忆。
小澜明白了一点。
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过，梦里自己的死因和其他人描述的花丛的死因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花丛可能即将坠入深坑了。
自己或许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
小澜努力唤起自己的意志，希望能够对花丛的身体产生一些影响。
自己在这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该怎么做？
“啊！”
花丛的尖叫打断了小澜的思考，小澜还未反应过来，便在心里大呼“不好！”
一阵剧痛自脚踝升起，花丛的身体向着一侧歪去。
来不及了……
熟悉的坠落的感觉……
四周忽然变成了彻底的漆黑。
小澜觉得自己仿佛漂浮起来，身体没有了重量，看不到，也摸不到。
难道自己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吗？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花丛的声音幽幽的。
结束了……
“我……我救不了你。”小澜用力发出自己的声音，甚至觉得这声音有点陌生。
“辛苦你了，小澜。”
在这一片虚无中，仿佛有一双手，搭在了小澜背后，把她向前推去。
“接下来，就去看看现在的我吧。”
第八十三章 火焰中的女孩
花丛推得并不重，但小澜还是猛地向前扑去。
双脚忽然落地，小澜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定了身体。
潮湿的青石板。
小澜抬头，熟悉的飞檐廊桥，亭台楼阁。
自己又回到了花丛的古典庭院里，只不过自己是从黑屋进入了花丛的意识，如今却站在小屋与小屋之间的空地上。
小雨又停了，地面上聚起大大小小的水潭，屋子，石板，包括阴沉的天气，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小澜的目光向着远一点的地方扫去。
除了那里。
视线的远端，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小屋，而是一口井。
那井伫立在庭院中间，显得很有存在感，圆井高出地面的部分爬满了藤蔓植物，植物从井中探出，在颈壁上爬得茂密繁盛，却一点都没有接触到地面。
花丛说，现在可以看看她的样子了。
莫非她在井里等着自己呢？
“花丛我来了。”
小澜没有指望花丛搭话，深吸一口气走向了井。
“小澜。”
花丛唤住她，小澜直接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天。
“怎么了花丛？”
“苗苗……还好吗？”
小女孩临死前的几句话回到小澜脑中，该怎么说呢，苗苗没了，孩子们也失踪了。
“苗苗爸爸……不做这件事了，”小澜犹豫道，“苗苗终于解脱了，也不用再做自己讨厌的事，应该很开心吧。”
“真的吗？”
小澜使劲点头，“是真的，苗苗现在一定很开心。”
“啊……那太棒了，”花丛声音里有着无限怅惘，“我还从没有见那孩子开心过呢。”
“花丛，你在井里吗？”
花丛沉默了几秒，随后道，“我很可怕，可能会吓到你。”
“我不怕。”
“那你为什么停下脚步了呢？”
“因为我想征求你的同意，”小澜耐心应答，“我不想揭开你的伤疤，担心你会不高兴。”
“小澜，你真的想拯救我吗？”
小澜在心里嗤之以鼻地想，我的小命都差点丢了，是为了什么呀，你现在竟然问我这个？
“我一定要拯救你。”
气氛安静下来，小澜仰着头，眼眶有些酸涩。
“那就来看看我吧，小澜，”花丛的声音慢慢从耳边消失，“我就在井里。”
小澜捏了捏拳，开始朝着古井走去，逐渐靠近那口井，小澜觉得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空气变得温暖干燥，小澜一步步迈过去，觉得自己像是在靠近一团火焰。
火。
有火光从井中噼啪闪过，小澜加快了脚步来到井口，向下望去。
“小澜，你真的不怕我吗？”
井里布满了火焰，火焰静静燃烧着，火焰中间站着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正仰着下巴凝视着井外的世界。
井不深，那人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
火焰不疾不徐地在她的身体上舔舐着，她的皮肤在一块块脱落，脱落处露出的粉红色的皮肉，真快又被火焰灼得乌黑。
她仰头望着外面，血肉模糊的脸庞上，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右手还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花丛……”小澜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喉咙就被噎住了。
“我是不是……很丑很吓人？”
那美丽的花丛……
梦中体验到的灼烧感从身下升腾而起，缠绕着她，刺激着她。
“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小澜向着火焰中的花丛伸出手臂，手臂刚一触碰到井壁，那火就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小澜的手臂向她的身体攀爬。
瞬间的刺痛惊得小澜连忙收回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小澜吃惊地望着那看似平静实则像是毒蛇一样的火苗。
“这里是界的最后一个关卡了，”花丛的嗓音开始沙哑，“这里的规则就是……要想救我出去，就要先，牺牲自己。”
小澜愣住了，花丛的话像闷雷一般炸在她耳畔。
一命换一命的界？
界的规则真的是完全随机，不受主人意志转移的啊。
可是成功就在眼前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拯救花丛。
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更是为了花丛，为了花枝，为了把那一点点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们。
即便在界中死去，也不会对现实中的我产生什么影响吧。
“那就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吧，花丛。”
小澜说着，同时重新扑到井边，向着井里探进大半个身体，手臂远远地递了过去。
竟然不够长！
安静的火焰中顿时膨起了大蘑菇，火苗像是地狱门开后从门缝里探出来的鬼手，直接抓住了小澜的后背。
小澜甚至闻到了自己的皮肤烧灼的味道。
“我抓不到你啊，花丛。”
花丛犹豫着也抬高了手臂，但这手臂到自己的指尖还有些距离。
“花丛再抬高一点……”
小澜死死咬住下唇，整个人趴到了井口，上半身伸进火焰肆虐的井里。
火焰从小澜的脸上扫过，她觉得自己的皮肤应该也被灼烧地蜷曲了。
花丛大大的黑眼珠颤抖着。
“小澜你……可能会死的，这次是真的可能会……”
“抬高手臂啊花丛！”小澜狰狞地咳了几声，黑色的烟雾已经进入口腔鼻腔，火焰灼烧自己产生的烟又呛到了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指尖仿佛已经炭化了，小澜惊恐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逐渐变了颜色，却没有缩回手。
“你不想出来吗！不想离开这里吗？”小澜凄厉地向着花丛尖叫，“你在做什么！我在用自己的命救你，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她都死了，还是这么的善良。
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
为什么，还在担心我受伤？
这让人愤怒的花丛，让人心疼的花丛啊。
熟悉的酸涩感爬上眼角，一滴潮湿的泪从瞳孔坠落，小澜看着自己的泪向着二人的指尖飞去，燃烧的火焰没有让它蒸发，反而折射出了五彩的光芒。
那滴泪从二人指尖的缝隙间坠落。
火焰映照出的彩色光芒围绕着它，它穿过了火焰，所到之处，火焰“咝咝”地熄灭了。
周围似乎没那么热了。
最后，小澜用力一扑，两人的手掌终于交握。
我终于触碰到你了，花丛。
第八十四章 破界
花丛的手滚烫，却柔软。
“我抓到你了。”小澜向着花丛微笑道。
井中冒出白色烟雾，火苗越来越弱，花丛微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小澜和周围的一切。
“怎么会？……”
“这说明我就应该是拯救你的那个人。”
小澜把花丛拉向自己，花丛的体重轻地出乎小澜的预料，几乎只用了一点力气，小澜就将花丛抱出了井口。
花丛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难以置信地望向四周，视线最后集中到小澜身上。
“不要坐在地上，太冷了。”小澜说着伸手去拉花丛血肉模糊的手。
“我不冷，”花丛摇头，“井里太热了，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凉凉的空气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让你的界伤害我的，”小澜见花丛十分留恋这地面的微凉，索性也坐到了她对面，“道长说，界的主人的意志能够影响到界，这是花丛你自己的界，善良的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界伤人的。”
“可我的界……以前确实……”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澜忽然拉住花丛的手臂。
“对了花丛，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小澜跪到地上，把身后的背包抱到怀里，在花丛异样的眼神下开始翻起背包里的东西。
花丛还有点不习惯，看看小澜，又低头看看她的包。
虽然很感动，但是……
这个女孩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这种好闺蜜一般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己现在还像一只烤熟的火鸡一样，她怎么，完全不觉得害怕不觉得古怪呢？
“你……你真的不害怕我吗？”
“哈？怕你干嘛？”小澜像是翻找到了，眼睛一亮地抽回手。
“找到了，花丛，这个给你！”
花丛的围巾出现了，雨水浸得它有些潮湿，不再是之前那个蓬松洁白的样子。
“呀，都淋湿了。”
小澜皱皱眉头，双手捧起围巾递到花丛面前。
花丛的黑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望着围巾，湿润的雾气逐渐笼罩了她的目光。
“这是我的……”
花丛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低头看到了自己木炭般的指尖，又将手缩了回去。
“是你的围巾。”
小澜见状，抖开白围巾，小心翼翼地围在了花丛脖子上。
“它还有你的气味呢，还有小枝的气味，这是属于你们两姐妹的围巾。”
花丛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白围巾，眼中盈满了泪水。
“我的围巾……”
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花丛开始变化了。
烈火灼烧过的地方开始愈合，结出的黑痂一片片脱落，露出了里面粉白的皮肤，发丝也变得光滑。
花丛又变回了记忆中的美丽的样子。
“谢谢你，小澜。”
花丛抚摸着围巾，从地面上站起身来，看向小澜的眼神充满温柔。
“你要去界碑的后面了吗？”
小澜也站起来，花丛不知何时，已从小姑娘变回死亡的年纪了，小澜仰头看着高挑消瘦的她，围巾和她无比搭配，都是纯白无暇的样子。
花丛笑着摇了摇头。
“小澜，你现在只是破了我的界，要想把我送去界碑，还需要，完成我的执念才行呢。”
小澜正认真地听着，却猛地发现，四周的一切慢慢消失了，就连温柔伫立着的花丛，也在逐渐消失。
第八十五章 回到现实
界破了，不代表界碑就出现了。
“那你的……你的执念是什么？”
小澜匆忙去抓花丛的手，却抓了个空。
花丛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再也无法触碰。
是花枝？是苗苗？还是……
小澜的眼睛一亮，一个想法浮现到脑海里，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花丛溪水般的声音也倏然飘至小澜耳中。
一切都是那么圣洁而肃穆。
“小澜，我将我最后的心愿托付于你，”花丛向着小澜的方向伸出近乎透明的右手，宣告道，“结束莲水村的罪恶，拯救那六个孩子。”
可是……
小澜眉头紧蹙，但见花丛正由下至上地一点点消失，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东西。
伸出右手摊平手掌，手心卧着的正是花丛那枚锋利却闪耀的发夹。
“花丛，还有这个，还给你。”
半透明的花丛笑了，那笑容充满了虚幻的美感。
“把它留下吧小澜，如果可以的话，让它代替我来保护你。”
“可是孩子们已经……”
“我要走了，小澜，”花丛温柔地打断，“界消失后，我能够重新拥有自由，或许执念完成之时，我们还会相见，感谢你小澜，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记得你……”
花丛真诚的表白渐渐远去了，小澜还保持着伸出手掌的姿势，只有掌心里闪烁的发夹陪伴着自己。
四周的一切也早已开始了变化，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一般，那屋子，那天色，那空寂的青石板小路，都晕染上了一层层色彩，本身的颜色却变得越来越浅。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脚步挪开时有一圈圈的涟漪留在自己的脚印上。
“花丛……”
花丛已经消失了，这界又能保存多久呢？
天空中荡漾起的水纹逐渐凝成水滴，一滴滴坠落到同样荡漾着的地面上，像是在下一场水墨色的雨。
小澜抬头，天空已不再是天空，水墨滴滴砸在脸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然袭上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澜攥紧手掌，便直直晕了过去。
意识像在另一个古怪而绚丽的星球游走。
大块的色彩，复杂的线条，神秘的符号。
自己刚才在哪里，现在在哪里。
汽车的呼啸如风般划过，带来了一丝清醒。
小澜倒抽一大口气。
忽然睁开眼睛。
双手还被紧紧攥着，这是熟悉的公路旁的荒凉空地，小澜一边喘着气，一般环视四周。
七个人还在乖乖围成一圈，除了小澜已经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其余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副痛苦绝伦的样子。
这就是结束了吗？
但他们为何还没有醒来呢？
忽然间，道长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抽动了一下。
“小澜！”
一声大喊从紧闭着双眼的道长口中发出，小澜赶紧反抓住道长的手臂，轻轻摇动企图压制道长的痉挛。
“我在这儿，道长……我在这儿……”
小澜话音未落，道长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在氧气已经无法再进入到肺中的临界的那一刻，道长也睁开了双眼。
和小澜不同，道长只是重复了一遍深呼吸，便冷静下来了。
之后，道长带着复杂的眼神，盯向了看似满脸无害的小澜。
“小澜你，已经醒了？”
第八十六章 苏醒
“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在道长锐利的目光下，小澜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我也是刚醒过来，几乎是和你一起的。”
“苗苗！苗苗！”菠萝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尖叫着颤抖起来。
“菠萝！”小澜见状赶紧故作关切地凑了过去，以避免道长的凝视带来的尴尬。
“你怎么了？菠萝，不要怕……”
小澜轻抚菠萝紧绷的后背，菠萝的呼吸逐渐平缓，没过多久，就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我正在和苗苗对话，借用的是花丛的身体，在我们怀疑过的……那个地下室，结果界忽然开始变形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苗苗的话还没有说完……”
菠萝拭去额头上的冷汗，面向着小澜和道长说道。
大概几秒后，枫糖紧皱着眉头醒过来，大致看了一圈目前的境况，便凑到女朋友身边，满脸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打死你！”
“别想抓到我！”
傻子和宝木几乎同时发出怒吼，伴随着这声怒吼，两人也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怒容，喘着粗气。
“什么鬼东西，还想掐死我？”傻子摸着自己的脖子怒骂道，“以为我看不见就打不到它了吗，要不是这界忽然发疯了老子今天非得打得它现原形！”
“是不是那个看不见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宝木问道，“我也正在对付它，还好它的气味大，我还来得及躲闪，但是后来触手越来越多我差点躲不掉了，我以为会被捉住呢……”
是那黑屋舞台里的透明人。
看来我们并不是处在同一个阶段啊，小澜悄悄思索着，因为自己破了界，所以处在不同关卡的大家同时被推了出来，原来界还有这样的规则。
大家都已醒得七七八八，急忙互相交流起来。
诶等等……
还有一个！
众人平静下来，在确认同伴的情况时才猛然发现，小音竟依然紧闭着双眼沉浸在无意识的世界里。
“小音，小音！”菠萝捏起小音圆嘟嘟的脸，呼唤声愈发急促起来，“醒醒啊小音，小音你在哪里？听得到我们的声音吗？”
这是怎么回事？
小澜后背一凉，赶忙凑过去观察小音的状况，小音的表情严肃安详，和她平时的样子十分不同，任凭他们如何晃动呼唤，小音都像是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一般面不改色。
小音现在是在哪里？界里的哪个关卡会让人变成这样吗？
“道长，小音这是怎么了？”菠萝红着眼圈回头问向道长，“这界变了，我们都能醒过来，为什么偏偏小音还在里面？小音的空间能力不是很强的吗？”
对啊，拥有着空间能力的小音怎么可能会被困在界里？
“我担心，小音现在根本不在界里，”道长看了看小音，望向大家，“这次的界和之前的不同，我们一落地就被分开了，一直以来，小音的任务就是打破界里的空间规则，让我们的团队不会走散，遇到了这次的情况，小音可能一直在界的空间链里穿越，而这界忽然消失了，小音或许……”
菠萝的瞳孔都颤抖了起来。
“小音现在……可能在墟里！”
第八十七章 空间能力
界消失时，如果小音正处在空间链里，那么消失的界将会把小音永远地困在墟中。
就是自己曾经跌入过的墟。
“小音不是能够从墟里爬出来吗？”小澜并未十分担心，张口问道，“而且血人那么邪恶，他的墟也就是普通的样子，花丛这么善良，肯定不会难为小音吧。”
道长摇头，“你对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虽说每个界都会有它对应的墟，但是这墟本质上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界的，墟作为现实和界间的夹缝，好比一张折纸中间折出的那道线，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界间，我们都有能力看到那道线，但是对于线本身来讲，线就是全部的存在了，上次你跌入的墟，刚好以界间和现实的形态表现出来，所以你能很快找到夹缝，但那只是一个幸运且少见的偶然罢了，大多数的墟间里是没有物体没有形态的，甚至会影响人的意志，将跌入的人也墟化，从肉体到思想全部变成和墟一样的线，这样的话，跌入墟间便无异于死亡。”
“死亡？”
小澜惊呼出声，一边担忧小音的情况，一边对于自己跌入墟间的经历感到后怕。
“我们得想办法救救小音啊……”菠萝带着哭腔喊道，“上次她跌进去，我们不是也做了些什么吗，虽然没有起到作用，但是我们至少得……得做点什么啊……”
“看来只能拜托小澜了，”傻子目光一闪，狡黠的眼神盯向小澜，“让小澜用她的空间能力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夹缝把小音带出来。”
一众人有点发愣，看了看傻子，又看了看小澜。
他在说什么呢？
“我？”小澜惊愕地后退半步，“我哪儿来的空间能力，那不是小音独有的能力吗？”
“那是小音的能力，但不一定是她独有的哦，”傻子步步紧逼，“小澜上次不是也凭自己的本事从墟里爬出来了吗，这就是你的空间天赋吧。”
他在试探我。
小澜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状态确实十分可疑，她能理解傻子的不信任，甚至就连自己，对于自己的状态也觉得满腹疑惑。
但信任感是相互的，不信任感也是。
对于目前的团队，小澜十分享受这样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却依然无法畅快地把所有事情告知同伴。
实话会带来什么，小澜不敢想象。
傻子不傻，反而敏锐地令人害怕。
“上次也是小音姐姐把我拉出来的嘛，”小澜不忿地撅撅嘴，“都是天赋了哪能说有就有，说不定你们掉进去了也都能爬出来呢。”
“你怎么又叫她小音姐姐了？”傻子得逞般地笑了，“你不是一直叫她小音的吗？”
啊是吗？
小澜在脑中简单地过了一下，随后懊恼地想要打自己一拳。
该死，一紧张连称呼都说错了。
“小音姐姐喜欢我这么叫她嘛，”小澜强行解释，“万一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呢？”
“你们不要拌嘴，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道长适时扯开纠缠住的两人，低头望向小澜，“小澜，现在就只能这样了，你先试一下，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夹缝。”
“可是我……”
“至少你见过墟的样子，也知道逃跑的方法。”
一圈人，无比虔诚地望着她。
“那我试试看吧……”
第八十八章 花
小澜向着已经步入黑暗的四周望去。
虽说是答应了，但是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小澜完全没有想法。
太阳还没落山，朦胧的月牙已经挂在了天际，上次自己是在墟中发现了月亮的古怪，才有幸找到连接墟与现实的接口，如今自己处在现实中，又该如何寻找那道线呢？
“小音一般是怎么寻找界的入口的呀？”
“入口的话……我和道长都是能够感觉到的，”菠萝紧跟在小澜后面，“小音对于界的气息也有感应能力，但是和我们不同，小音的感知能力范围非常广，但却无法定位到具体的位置，而我和道长只能感知到一个小范围内的界的气息，对于界的具体位置的感知，我们也会更敏感一些。”
这么说，这个团队目前是由小音决定主要方向，道长和菠萝确定具体地点。
暂且不提这些奇怪的能力从何而来，通过现实定位界，看来只有靠感知一种方法了。
如果找不到现实中的夹缝，仅靠小音自己爬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小澜有些气馁地甩了甩头，目光扫向不远处的车道。
已经是比傍晚更晚的时间，路灯照常亮起，离开花丛的界之后，那种被笼罩住的感觉也不见了。
空荡的公路旁，昏暗的路灯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光芒不算明亮，也看不清是什么，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光点在随风摆动。
“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众人顺着小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只能看到一个点，”傻子高仰起下巴眯着眼睛，“像是红色的，也像粉色，有点古怪。”
道长仰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便收回姿势，对着众人一扬手，“在这看不到什么，我们过去看。”
几人背着小包，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芒走去。
“我们怎么有点像是扑火的飞蛾呢？”傻子不合时宜地打趣道，“看到发光的东西就一拥而上，这样很容易被一网打尽啊。”
众人没有搭理他的玩笑，专心致志地走向光芒。
“那好像……是一朵花，”菠萝走到最先，回头喊道，“像一朵夜光的花，肯定不简单，我们快点走吧。”
花，花丛的花？
众人加快了速度，花能有什么破坏能力呢，拯救小音才是最重要的。
宝木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嗅了嗅。
“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
“什么味道？”傻子也学着嗅了两下，却一无所获，“哪个方向的啊，什么类型的味道，香的吗？”
“是花香，“宝木站定，“是很多种花朵的香气糅合成的，就从那个方向传来。”
说着指向那朵夜光花朵。
小澜快走两步，慢慢的，那股悠远神秘的香气也传进了自己的鼻腔里。
激动地回过头，见其他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小澜便转回身跑了过去。
越来越香了，好香……
“咳咳咳！”宝木跟在小澜身后，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太香了，味道好浓郁啊，都有点呛人了。”
就是这个了！
小澜蹲下身，看着面前茁壮成长的古怪植物。
气味就从这里发出。
思虑片刻，小澜向它伸出右手。
到底能否拯救小音，就在此刻……
第八十九章 媒介
“这花是……”
菠萝惊呼出声，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愕然。
发出浅红光芒的花，近看却像是透明的，没有叶子，半透明的花瓣折射了路灯的光线，光在玻璃般的花瓣上流转，甚至能够映照出他们的样子。
“先等等，”道长迅速抓住小澜已经伸出的手，“这花是忽然出现的，先确定了没有古怪再下手。”
趁着道长说话的功夫，一只手直接抚上花瓣，轻轻敲击着琉璃质感的水红色花朵。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啥事都没有，”傻子发出憨憨的声音，“快让小澜试试吧，也不知道秦音还能挺多久。”
未等道长做出反应，小澜已将另一只手贴到花瓣上。
冰冷的质感顺着手指滑向身体，小澜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有看到什么吗？”
菠萝焦急地凑过来。
小澜抬头看看四周，景物没有丝毫变化，色彩也没有变，除了指尖凉凉的，似乎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那该怎么办……”菠萝耷拉下肩膀，无助地四望，“小音到底……”
“小澜！”
一声清脆的呼唤自耳畔响起。
小澜瞬间挺直了后背。
“小澜是你吗？是你吗？”
这是小音的声音！
小澜赶忙望向身后，其他人看到小澜古怪的反应也纷纷瞧了瞧四周的变化，却没有看到小音的身影。
“是我！是我！是小音吗？小音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啊，四周都是黑色的，我困在花丛的空间链里出不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道长呢？”
“道长，道长！”小澜回头激动地寻找道长，“我们能听到小音的声音了，小音还是好好的。”
道长慢慢松开小澜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深思。
“你能听到小音的声音？”
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小澜的脸上，周围几人也用同样的目光望向她。
“你们……听不到？”
只有自己能听到小音的呼唤吗？
小澜赶紧转向同样触摸着花瓣的傻子，见傻子也是一脸质疑地摇摇头。
“我也听不到，小音说了什么？”
可那确实是小音的声音！
“她说……说她困在花丛的空间链里了，四周都是黑色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问问道长……”
“怎么回事啊小澜？”小音的声音远远地飘至耳边，“你在说什么呢，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他们在你身边吗？我听不到别人说话，我要怎么出去啊？”
“小傻子的声音你也听不到吗？”小澜皱紧眉头。
傻子望了望小澜，又望了望花瓣。
“我只听见了你的声音，”小音似乎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气喘，“这里没有其他声音了，你说话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我现在跑过去！”
只有自己能听到小音说话，小音也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朵花连接了墟与现实，只有小澜一个媒介能够沟通这两个世界。
“你和她说，那里已经不是空间链了，那里是墟。”
道长忽然说道，表情凝重，但是小澜却感受到那凝重表情后的信任。
“小音，那里不是空间链，界已经破了，你现在是跌进了墟中，”小澜冷静下来，向着花瓣大声说道，“你看看四周有没有一朵会发光的花，淡红色的花。”
“没有花，什么都没有，这边都是黑色的，我连自己都看不到。”
“没有花？”汗珠从额头滑下，“一点光都没有吗？”
“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小澜你不要走啊，只有你陪着我了……”
“花香！”宝木猛地扑到近前，向小澜说道，“问问小音能不能闻到花香。”
小澜会意点头。
“你有没有闻到香味飘过来，淡淡的花香？”
“不是某一种花香，是百花的香气……”宝木疯狂补充，“很剧烈的香气……”
“是很强烈的香味，有闻到吗，小音？”
“花香？”小音的喘息声已经没了，似乎是静下心来感受气味，“好像……还真有一点……”
第九十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小音，你能找到花香飘来的方向吗？”
“等等小澜，我试试看，我在努力找呢，你不要走啊……”
“我不会走的，”小澜抬头看向周围担忧着的人们，“我们都在呢，你不要怕，我们都在等你。”
菠萝扭紧双手放在胸前，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些许放松。
微凉的夜风吹拂过身体，小澜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了。
“小澜你可以和我讲讲话吗，不要不说话，我这里只有你的声音，不要不理我……”
“我在呢我在呢，我会一直和你说话的。”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好害怕啊……”
委屈的哭腔渗入小澜的耳朵，小澜心头一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重又不安起来。
“不要怕……”小澜心疼地低吟，“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你们不会永远陪我的，你也不会，你们都会走的……”
小音的口气变了，虽然还是她的声线，这话中的幽怨悲伤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人。
“我们不走，我，道长，菠萝枫糖，傻子还有宝木，我们都在等你。”
“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你一直这么说……”
当初？
本以为小音被这令人绝望的黑暗淹没了理智和耐心，可是小音这番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什么当初？当初我说过什么？”
“你说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哪里？”
小音的喊声越发激动，甚至开始了尖叫。
“你答应过的，现在呢？……”
“你都忘了！你！……”
“只有我一个，你呢？你呢！……”
“小音！”小澜语无伦次地打断，冷汗从额头簌簌流下，“是我，小澜！小音你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还是听到什么了？”
“我不会忘的！我永远都不会忘！……”
“怎么了？”道长看着小澜一脸的慌乱，连忙发问，“小音出了什么事，她在说什么，那边有意外？”
“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道长你了解小音之前的经历吗？”小澜俯到道长耳边悄悄问道。
道长看向花瓣，沉思着，摇摇头。
“小音加入我们的时间很短，而且，我们是不会互相透露自己过去的事情的，来寻找界碑的谜底的人，多少都有些秘密。”
小澜的目光扫向身旁专心致志的同伴们。
每个人都有秘密。
要足够信任同伴，却又不能言说的心底的秘密。
自己难道不是，也隐藏了巨大的秘密吗？
“我不会忘的，只有我……我会找到你的……你……啊！……”
愤懑的嘟囔声被突如其来的低声尖叫打断，最后是重重的摔倒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女孩断断续续的抱怨远远传来。
“怎么了小音，没事吧？”
“没事，小澜我没事！”少女的声音清脆明朗，“被一个圆东西绊了一跤。”
小音又正常了？
“你……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不痛的，倒是这里哪来的圆滚滚的东西……”
看来小音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圆东西，会发光吗？”小澜决定先把那事放下，“去摸一摸，看看有变化吗？”
“等等，我把它踢到一边去了，我找一找……”
“慢慢来，小音，要小心一点。”
“诶……有东西了，就是这个，我摸摸看……”
“是什么？”
“好像……有毛，像个毛球……”
“毛球？”小澜眯起眼睛，“什么毛球？”
“有长长的毛……还有……啊！……”
“怎么了，还有什么？”
“头！”
小音凄厉的尖叫从耳边陡然响起。
“这是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