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存在的孩子
九探在文京没什么势力，所以调查特殊学校这件事还得交给罗九天去安排。
波波倒是尽职尽责，每隔一两个小时就把男生的动态通知给他们，逼得茉莉只能十分委婉地向她表示倒也不必这么频繁地去人家男孩子家里，毕竟男生也是需要独立空间的。
大波浪不是渣女：你们说，我是不是还得负责买饭啊？
茉茉墨：你饿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是张博银，是他饿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忘了告诉你们了，他叫张博银。
茉茉墨：……你买吧，我报销。
大波浪不是渣女：好滴，茉莉老大赛高，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哦。
茉莉放下手机，疲惫地叹了口气。
“还没消息吗？”她把头转向了一边正在喝茶的罗九天。
罗九天放下茶杯，“茉莉，我两个小时之前才通知他们帮我查，你已经问了三次了，哪有这么快……”
话音未落，罗九天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着亮了起来。
瞬间，一圈人围了过来。
“喂，王叔叔，”罗九天接通电话，又开了扩音，“不会是有结果了吧。”
“九天啊，我们查完啦。”那边响起一道平稳持重的嗓音。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直起身子。
“有结果吗？特殊学校里有叫赵万生的小孩儿的记录吗？”
“九天，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吗？万岁的万，生命的生。”
“是啊，”罗九天的表情和其他人一样不安起来，“怎么了？没查到吗？”
那边顿了顿，随后是窸窸窣窣翻动纸页的声音。
“我们不光调查了文京现存的五家特殊学校，还查到了在这五年之间倒闭了的两间特殊学校的资料，都没有看到赵万生这个名字。”
道长又扶起下巴思索起来。
“没……没有吗？”罗九天挠挠头，“那有没有一个聋哑的孩子，在五年前自杀了的记录？”
“没有，都没有，”那边的王叔叔摩挲着纸页边缘，“我们调查了五六年前所有名字里带有赵万生这三个字的孩子的信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还有那一年所有中途放弃学业或辍学或发生意外的孩子的信息，都没有……”
虽然没结果，但小澜还是很佩服的。
两个小时居然能做这么多事吗？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调查普通小学的相关记录了，”王叔叔合上抽屉，“只不过这样范围就大了不少，一时半会给不了你们确切结果，大概明天上午吧……”
罗九天有些沮丧，点了个没意义的头。
“好吧，谢谢王叔叔，麻烦你了。”
“客气，挂……欸，等会儿，九天，等会儿等会儿，嗯……嗯，你爹让我问你，你好好吃饭了吗？”
“我爹在旁边吗？”
“他在呢……呃，他不接电话。”
“我吃饭了，”罗九天摆弄起桌上的小摆件，“他为什么不听我电话？”
“他……他问茉莉，九天闯祸了吗？麻烦你们了吗？……哈哈哈，这个老罗啊……”
茉莉赶紧凑到手机边上，“他没闯祸，罗叔叔，王叔叔，九天挺管用的。”
怎么听上去像个扳手一样，挺管用的。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电话才挂掉，茉莉开心了一些，罗九天则更沮丧了。
“我爹有事瞒着我，现在连电话都不敢跟我讲了，”罗九天郁闷地拄着下巴，“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小澜一愣，挑着眉看向他。
“干嘛这么看我？”罗九天斜着眼睛。
“我以为只有我这个年纪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确实是，大人一般不会有被父母抛弃的恐惧，”茉莉笑吟吟地看着罗九天，“除非小时候被抛弃过，留下阴影了。”
“我倒是没有被抛弃过，”罗九天嘟嘟囔囔，“只是小时候，我爹经常把我丢进各种试炼匣里，试炼匣是八两水掌握不同能力的练习场所，一般我是和一群师兄一起进去，然后师兄们再把我抬出来。”
“听上去挺厉害诶，”秦音嚼着嘴里的东西，“那你都学会啥了？”
“啥也没学会，但是我逃跑特别快。”
秦音捏着蛋糕的手顿在嘴边，“呃……那也算是有收获的嘛。”
傻子把道长杯子里凉掉的茶泼了，又倒上一杯递给几乎已经化作了雕像的道长。
“道长，你不是睡着了吧？”
“我没睡着，”道长动了起来，但是仅限于嘴巴，“我在想赵百欢的话。”
茉莉赶紧到茶几下面摸了摸，掏出录音笔，“哪句话？我都录下来了。”
道长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随后面容再次凝重，“我想的是，赵百欢从来没说过，他们是文京人。”
这回，屋里的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可这……范围也太大了。”罗九天目光呆滞。
“我们得跟他们确认一下，”茉莉果断应和，“问题是怎么确认。”
毕竟他们的计划是瞒着赵百欢的，所以当然不能直接问他。
又要想办法套话了吗？
众人正一派苦恼之时，大门的门铃却突然响起。
茉莉先看了眼手表，“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我们一起去开门。”傻子站起身。
茉莉走到猫眼边上瞧了瞧，咦了一声，“是赵百欢？”
“赵百欢？”罗九天看看手机，没有消息提示，“他来干嘛？有事不能在群里说吗？”
“不过这样我们刚好可以问他来自哪里了。”秦音戳了戳大门。
“也对，当面问他吧。”
“吱——”
门口的人看到屋子里的一群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茉莉把他迎进门，“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探头探脑地扫视着屋里的摆设，又扫过他们几人，清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不是，你们认错了，我不是我哥，我是赵千乐。”
众人面面相觑。
“赵千乐？”茉莉的大脑在经历缓冲，“你……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人类的本质就是自己复读自己。
“我哥是不是和你们说了我家以前的事？”赵千乐拒绝了邀请他进门的茉莉。
“怎么了？”道长不回答，先问道。
“我的意思，你们应该也能猜到，”赵千乐低下头，“麻烦了你们这么久，很抱歉，但从现在开始，可以请你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第五十三章 凤梧人
这倒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众人很淡定，毕竟这句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少年人，”秦音痞痞地抖着腿，“你家可是正在闹鬼呢，这都没关系吗？”
这壶不开的水提得好。
“什？……那不是闹鬼，那……那就是……”赵千乐的目光在灯光下闪烁，“那是我们设计好的。”
“你哥已经告诉我们了，那不是你们的设计。”
“是……是我的设计，我哥不知道。”
茉莉无奈地笑了一下，“那监控的内容呢？”
赵千乐噎住了。
“你是背着赵百欢来找的我们吧？”道长敛住笑容，声调中的压迫感也上升了。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千乐居然摇了摇头。
“我哥应该知道我是出来找你们的。”
众人眼神一变，秦音也立马放下了抱在身前的手臂，“啥意思？”
“我走的时候，我哥看出来我的意思了，我能感觉到，”赵千乐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他的意思，你们不要再查了。”
茉莉赶紧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虽然兄弟二人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调查，但这俩人善变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好奇。
“他不会回的，”赵千乐冲着茉莉说道，“我们两个谈过了，之前他考虑得太少，现在我们觉得不应该把外人牵扯进来，这里的事就这样吧，我们已经准备回家了。”
“你们……你们是外地人啊？”罗九天听到关键词，装模作样地问道。
赵千乐点头，“是的，所以你们在这里根本调查不到什么，这些天真的麻烦你们了，虽然你们说过不收取酬劳，我和我哥还是……”
“你们是凤梧人吗？”没来由的，小澜忽然问道。
一圈人愣愣地盯着小澜。
赵千乐的脸色有点变化。
“啊，我就是……因为我也是凤梧人，所以感觉……”小澜被伙伴们诧异的眼神盯得有点心虚，“你那个口音，有点像……”
“我说话有口音吗？”牵扯到了普通话的问题，赵千乐似乎终于放松戒备了。
罗九天又虚势地扬起下巴，套话道，“凤梧是什么地方啊？都没听过。”
小澜飞速瞟了他一眼。
“是个小地方，”赵千乐回忆起家乡，面容柔和了不少，“但是那边没什么口音的……好了，各位，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这事到此为止吧，酬劳会发给各位的，我先走了。”
赵千乐说完，扭身便走，见居然没有人拦他，还回头看了看，之后轻轻合上门，步入了黑夜。
他们没拦他，因为兄弟二人的立场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自凤梧？”茉莉一脸惊喜地望着小澜，“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啊，完全没有凤梧口音。”
小澜很想反问茉莉“你哪里知道凤梧口音是什么样子”，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凤梧口音是什么样的。
“嗯……就是我们和你们说过的，莲水村的那件事，”小澜乖巧地坐到沙发上，“对，就是被拐卖的女孩子化成的界，我总是觉得，八仙村场景里的一些东西，让我能想起莲水村。”
“我也有这种感觉！”秦音大喊。
“我记得是听你们说过，莲水村里也有个焚烧炉，”茉莉眨眨眼，“还有别的吗？”
别的……
“八仙村这个故事，整体来说，和莲水村里坏人的犯罪流程都很像，”宝木思索着，“但偏要说哪些具体的地方像的话，也很难例举出来，反正……是真的很像。”
茉莉也没再质疑，罗九天更直接了，一个电话打到了已经打算休息的王叔叔那里，传达了新的任务内容，之后果不其然被王叔叔数落了一番。
“他说明早给我们结果，”罗九天强颜欢笑地等着王叔叔骂完，才挂掉了电话，“茉莉，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你可饶了王叔叔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小澜希望自己能梦到白天看到的那些破碎的画面，或者梦到和家乡有关的事情。
然而，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往往一睁眼天就已经亮了。
但即便如此，她们也不是睡到自然醒的。
小澜和秦音腾地从床上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正发出巨响的卧室门，一时间被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经典三问环绕。
“小澜！小音！醒了吗？！咚咚咚！……”
哦，原来是有人在砸门。
“我是九天！快起床快起床！……”
哦，原来是罗九天。
“有结果了！……”
有结……
四只眼睛瞬间瞪圆，之后，四只胳膊飞速摸索起来。
“有啥结果啦？！”秦音一边套上外衣，一边把小澜穿在了里面的卫衣帽子掏出来，一边大声喊道，“是凤梧的调查吗？”
“待会儿等大家都出来了详细说，我要去叫道长了，先……欸，道长你醒啦，那正好，你快去叫傻子他们，我去叫茉莉和乔念。”
道长和罗九天短暂的对话在门口响起，之后是二人匆匆的脚步声，不远处的门便被敲响了。
几分钟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聚集到了一楼会客厅里。
除了茉莉和道长依然保持着美丽，其他人不是在揉眼睛就是在打呵欠。
罗九天自己甚至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掉。
“王叔叔给我回电话了。”罗九天兴奋地摇了摇手机，全然不顾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
“才七点多，”茉莉看了眼手表，“王叔叔他们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有没有，”罗九天摆手，“王叔叔说，这次这么快，是因为凤梧只有一所特殊学校，而且当他们黑进系统搜索生源名单的时候，随便一查，就查到了！”
“万生真的来自凤梧？”
罗九天激动地点头，“虽然是五年前的学生，但万生的资料现在还保存在学校里，作为典型参考，只是……”
重点来了。
罗九天清清喉咙。
“万生不是聋哑人，也没有智力缺陷，”他的眼神扫过他们，一字一顿道，“他得的是精神疾病，万生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他是多重人格患者！”
第五十四章 同心结特殊学校
小澜眨眨眼睛。
虽然这对她来说超纲了，但是通过字面意思，小澜还是明白了罗九天的话。
首先……
“确定是同一个人吗？”傻子问出了众人正打算问的。
罗九天万分笃定地点头，“赵万生的资料显示，他的家属确只有两个哥哥，赵百欢和赵千乐，五年前也确实发生了意外，并且因故退学，不过注意了哦，是退学，可不是……”
“万生没有死吗？！”这回茉莉先喊了出来。
罗九天重重点头。
“至少当时还没有死。”
众人沉默了几秒。
也对，道长和茉莉感受到的界，以及小澜和死者之间特殊的链结，都说明，无论如何，万生都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乔念捋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那赵百欢骗我们干嘛？他为什么骗我们说万生是聋哑人，是智障？”
“他不光在骗我们，他还骗所有人，他甚至还骗了万生自己！”罗九天愤愤地抱起胳膊，“资料上说，万生最开始是以聋哑症和儿童智力缺陷的理由获得入校资格的，但在随后的学习过程中，学校教师并未发现万生存在智力缺陷问题，通过一次大型的身心体检，他们发现在知觉和智力方面，万生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在行为方式上，老师慢慢觉得，万生可能具有身份障碍偏向，同时，老师还对和万生关系很好的几位伙伴进行了询问，他们说，万生虽然从不跟老师说话，但偶尔会对他们说一些话，私下里不使用手语时，万生好像也能听懂别人的话一样，这时学校和老师才怀疑起了他的哥哥们。”
罗九天气得恨不得捶桌子，茉莉为了保护自家的玻璃茶几，连忙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茶。
“不会是赵百欢和赵千乐俩人让万生装成那样的吧？”秦音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这是一种魔幻的可能，但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罗九天喝了几口茶，摆手道，“后来学校就把赵百欢他们两个找来了，他们拒不承认，一直在说万生确实有聋哑和智力问题，学校认为这一家有杜撰理由骗取特殊学校免费教育培训的可能，而且学校怀疑万生患有精神疾病，精神疾病类患者不属于学校的接收范围，所以叫赵百欢和赵千乐先把万生带回家观察，学校同时进行走访调查，等结果出来后再决定万生的去留，但是，就在万生居家观察的那几天里，赵百欢和赵千乐直接去学校为万生办理了退学，据称是万生意外坠楼伤势严重，需要去大城市看病，网上能看到的资料就到此为止了。”
此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气得锤起了桌子。
茉莉的拳头狠狠砸在她心爱的玻璃茶几上，“混蛋，可恶，我昨天怎么没打死他呢？我那天怎么没打死他呢？”
“他们就为了找个免费的地方把亲弟弟甩掉，编了这么多瞎话？”傻子因为知道自己一拳下去桌子可能就碎了，所以忍住没砸，在空中扬了扬拳头骂道，“还逼万生装成聋哑人？我看万生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推下去的！”
小澜跟着他们一起攥紧拳头捶桌子，结果痛得缩回了手，揉着拳头问道，“那赵百欢他们后来为什么来到文京了呢？还有万生去哪儿了？”
虽然他们已经揭露出了一部分恶心的真相，但距离所有问题的答案似乎还很遥远。
“哦对，还有一点忘了说，”罗九天忽然竖起食指，“那个资料上还隐隐约约提了一些奇怪的内容，很隐晦，但是王叔叔根据经验分析，那些文字描述，很有可能是在记录一个异能者的行为过程。”
“万生有能力？！”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啥能力啥能力？”秦音伸长了脖子。
罗九天皱着脸，摇摇头，“王叔叔说，记录的内容实在是模糊混乱，他们也不敢对孩子的能力妄加猜测，但是根据王叔叔对灵潮觉醒现象的了解，他觉得，万生的能力有可能不是我们这类可控的能力，更像是一种……始终伴随着他的气场。”
“我觉得我们得联系一下那家医院，”茉莉迅速做出决定，“关于万生的能力和病，我们都得知道更多一点，我觉得，赵百欢和赵千乐的做法，肯定和这两点有关。”
罗九天赶紧摸索起身上的口袋，“正好王叔叔把那家医院的联系方式给我了。”
几分钟后，编好了理由的他们推选出本次的主演秦音与配角小澜，把电话交给了她们。
“您好，同心结特殊儿童关照教育学校，请问您要咨询些什么？”
“呃，是这样的，”秦音抚摸着小澜的头顶，口气沉郁，“我的女儿，她……她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她的大脑可能暂时还没有发育好，所以吧……比同龄人稍微……稍微慢了一点。”
首次挑战智障儿童戏份的小澜在电话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嗯，”电话那边的温柔女声耐心等待秦音说完，缓冲了几秒后放低声音道，“是这样的，女士，不推荐您当着孩子的面进行这方面的电话沟通呢，虽然孩子或许有些特殊，但她是具有理解能力的，请问您方便走远一些吗？”
秦音捂住听筒，对开始吸溜吸溜地模仿流口水声音的小澜说道，“可以了。”
小澜立马闭嘴了。
“我走远了，谢谢你，”秦音对电话那边说道，“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学校的情况。”
“女士您贵姓？”
“姓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不留假名的秦音果断道。
“好的，秦女士，孩子的问题您无需过多担心，您可以将孩子带到我们学校进行简单检查，通常情况下，家长的认知都会放大孩子的细微问题呢，所以在检查之前，您不要……您开了扩音吗？我听到了回音。秦女士不好意思，孩子在附近的话不太推荐开扩音呢……”
秦音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道长捞到了身边。
“哦，那个，我开扩音是因为……是因为我先生也在听呢。”
第五十五章 祝福
“您好，我是孩子的父亲，”道长一秒入戏，“孩子在另一个房间呢，不会听到的，我们主要是想咨询一下，请问贵校目前有没有资历较老的教师呢？”
“先生您好，同心结特殊学校已经成立了将近十年，目前校内绝大部分教师都是在创校起初就在我校进行特殊儿童教育，经验十分丰富。”
“那请问我们可以找一位……处理过我们孩子这样问题的老教师咨询一下吗？”道长装出谦卑的口气。
“可以呢，这边为您转接邓老师，邓老师也是我校其中一位创校教师，具体情况您可以向她咨询。”
之后是嘟嘟嘟的等待接通的声音。
众人又紧张又期待。
万一这位老师不了解万生当年的事情，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得换个手机，换一批人，换一个剧本重新骚扰这个很有责任心的前台小姐姐了。
“喂？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温柔平缓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不愧是做这一行的，这个声音，让人一听，心情就不自觉沉静下来。
“您好，请问是邓老师吗？”
“对我是，您是有问题要咨询吗？”
“邓老师，我们是想向您打听一个孩子的情况，”道长顿了顿，“那个孩子叫赵万生，五年前曾在贵校上过学，后来因为某些情况退学了，现在……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但他的死有些古怪，我们打算调查一下万生生前的经历，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线索。”
邓老师沉默了一会儿。
“您稍等。”
电话那端的邓老师站起身，衣物摩挲声和椅子被挪开的声音糅合着，她走了几步，咔哒一声，似乎是关上了门，之后是椅子被拉回来的声音。
“我记得万生那孩子。”
如此简洁而有力的一句话。
屋里的人们捂着嘴巴扬手庆祝起来。
“你们不是警察吧？”邓老师的口气更像是在反问。
“我们不是，”道长冷静道，“但我们需要调查出真相，还给万生一个公道。”
邓老师轻笑了一声，之后，一道沉重的叹息从电话里幽幽飘出。
“万生在的时候，我就是他的班主任。”
邓老师又停顿了，他们能感觉到电话那边的纠结。
她想说出来，但，她有顾虑。
道长的口气不容置疑，“万生说过，他很喜欢自己的班主任。”
当然，这是瞎掰的。
但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我知道。”
呃……
没想到还是个很有自信的老师呢。
“我的意思是，万生他是那种……天使一样的孩子，”邓老师的嗓音有些颤抖，“他喜欢身边所有的同学和老师，班级里的每一个人，也都非常喜欢他。”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嗯。”道长等待着邓老师接着说下去。
“您既然是了解万生的人，应该也知道万生身上那种美好的力量吧，”邓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动情，“那孩子就像光一样，即便不讲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万生的光，虽然后期……万生表现出了不规律的心理状态，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那种力量，只是碍于学校规定，我们只能……”
“她指的应该就是万生的能力。”茉莉用唇语说道。
道长点头，试探道，“万生确实很有亲和力，很讨人喜欢。”
“是的是的，很多孩子都具有亲和力，但万生身上表现出的特质，是他独有的，说来惭愧，我从业十余年，也只在万生身上发现过这种特质……”
“您是指……”
“就是万生身上那种，可以让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全部顺利进行的力量，万生那孩子用手语和我们说，那是他的祝福能力，哎——万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万生到了那个班级之后，班级里同学的情况确实有了十分明显的改善，甚至是我们整个学校，在那段时间都迎来了许多好消息，当然了，我们不能将这些巧合归因到万生身上，但万生这种情况让我们看到了心理学界未来研究的一个新方向，就是个人的亲和特质对于环境整体的影响……不好意思，我说远了。”
祝福能力？
小澜仰起头。
虽然说他们身上这些能力本身就是玄学的东西，但是听到了万生的祝福能力，小澜还是觉得这也太玄了吧？
“万生在校的那段时间，除了刚才您提到的情况以外，他还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其他的特点呢？”
邓老师虽然还没说话，但他们知道，她脸上的笑容一定消失了。
“万生其实并非聋哑症和智力缺陷症患者，这件事您也知道吧。”邓老师闷声道。
“我知道，”道长换了只手托着手机，“但我听说，学校怀疑万生患了其他疾病，请问是有什么根据吗？”
“我们认为，在校期间佯装聋哑身份，是万生身上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疾病成因之一，”谈到专业，邓老师的口气硬朗了些，“初期并不明显，到了后期，万生已经在班级里表现出明显的多重人格症状，而且在犯病期间，万生会忘记自己伪装成的聋哑人身份，所以即便我们再想挽留万生，在这一切面前，都很难做到了。”
“他分离出的人格都是什么身份，您了解吗？”
“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很抱歉，”邓老师说道，“我并不具备临床心理学研究经验，原本我们是打算联系医院的临床心理医师为万生进行疾病诊断的，可就在等待调查的期间内，万生出了意外。”
不胜唏嘘。
“不好意思，最后再问您一下，您说万生的病情是在后期表现出来的，那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万生会忽然表现出多重人格症状？”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了，要说时间节点，万生是在他度过最后一个暑假回校之后开始出现的症状，如果有事件成因的话，我认为，很可能就发生在那次暑假。”
“谢谢您，”道长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您帮了我们很多。”
“哎呀，这没什么，”邓老师笑了笑，“我们其实也都希望万生那孩子能幸福，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帮助万生清白地离开。”
第五十六章 答案
最重要的两件事中，有一条已经清晰了。
“祝福的能力，”傻子挑眉，“我还以为这种能力只会在游戏里出现呢。”
“咱们得知道那个暑假，万生身上发生了什么。”茉莉没搭理傻子，直接说道。
众人点头。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他们了，那要再去店里找他们吗？”乔念问道。
茉莉刚想张嘴，小澜就出声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去一次张博银的家。”
听了刚才的对话，小澜蹙着眉头沉思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张博银？哦，那个张博银，”秦音点点头，“我都快忘了他了，他那边会有线索吗？”
“我觉得……有关万生身上的人格，咱们在他那里能找到答案。”小澜说完，抿住嘴唇，微微颔首。
虽然绿墅小区里的问题只有她能感觉到，但伙伴们还是赞同了她的想法。
“正好波波也在张博银家里呢，”上车时，茉莉瞟了眼手机，“走，我们出发。”
小澜坐在茉莉旁边，看着茉莉给波波发消息，车子启动，街景后退，小澜的目光也渐渐挪到了窗外。
除了已经展示出来的问题以外，小澜其实还在纠结另一件事。
如果正如道长和茉莉所感应到的，万生的界确实在密室场景中，这一次，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是因为万生？还是因为自己？
自己可以连结死者的意识，能通过梦境看到和死者有关的事。
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
罗九天在密室中看到了奇怪的光，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跟老罗确认这种能力的情况，虽然还没得到结果，但他有罗叔叔，他总会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自己呢？
小澜拥有能力，但她却从没想过这种能力是从何而来的，她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
林阿姨口中的自己，是没有这些奇怪的力量的。
是离开他们的那些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挖掘出了自己的能力。
那些年，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小澜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直到发现这句话是从托腮思考着的茉莉口中发出来的。
“一个暑假的时间，万生身上能发生什么呢？”茉莉歪起头，“我来查查多重人格的成因……”
茉莉振作起来，摸起倒扣在腿上的手机，翻过来的瞬间，清脆的铃声也骤然响起。
“嗯？波波的电话。”
小澜的胃好像猛地揪起来了。
“波波？”
“啊！你们快来！”波波的尖叫登时弥漫了整辆车，伴随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他好像疯了！我按不住他！你们快来啊！”
“怎么了波波？！你坚持住！我们已经出发了！”茉莉急得差点站起来。
“你们不是说出了问题立刻到吗？！等你们赶到他都死了！你们快……哎！张博银你干嘛！你给我放下！你！……你给我！……快……”
波波似乎远离了自己的手机，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她愤怒的尖叫和张博银的鬼哭狼嚎。
“天呐，怎么……”
这时，道长一脚刹车，慌乱中的小澜和茉莉直接撞到了前排座椅上，乔念被安全带拉着，才没有直接扑过去。
“来不及了，”道长压着嗓子，解开安全带，“小澜，你和小音得把咱们送过去。”
傻子的车开到了他们的车旁，他摇下车窗，“道长怎么了？”
“出事了，”道长言简意赅，“小音呢？”
“到！”后排的秦音连忙降下车窗，“老板有何吩咐？”
“下车，干活。”
几分钟以后，小澜和秦音已经手拉着手，在半空中画起了圆圈。
这种大活，一般需要她们两人同时操作，毕竟秦音传送距离短，小澜传送位置偏，不过往好的方向考虑，小澜力量强，秦音定位准，二人合作可谓是所向披靡。
茉莉尴尬地拉着一脸震惊的乔念，两人先探身钻了进去。
波波一手按着张博银的头，另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直接骑在了他背上，虽然身上还穿着粉粉的洋装小裙子，但少女姿态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波波！”茉莉两步冲向他们，“怎么回事？！”
波波愣了一下，扭头，满眼惊呆，“哇靠，你们怎么过来的？”
之后她就目睹了傻子和罗九天两人从半空中一个浅蓝色的光圈里凭空出现的一幕。
然后，她的世界就颠倒了。
因为她被身下的张博银掀翻了。
乔念一个弓步，赶紧抱住了倒置的波波，俩人一起滚到旁边。
张博银没了束缚，直接从地面上弹起来，茉莉这才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被波波使劲控制住的，是一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
“张博银！”茉莉浑身的斗志猛起，径直抬腿，冲着张博银的肩膀就是一脚。
咔哒！……当啷……
张博银被踹得后退了几步，那只胳膊荡在身侧，水果刀已经脱手，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地上的刀。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波波坐在地上，抓着乔念的袖子，“刚才那咔哒一声，是骨折的声音吧？”
男人们终于到达了战场，四人一拥而上，收拾了一下残局。
小澜也终于钻了过来，但这次的落点开得太高，她的腿不够长，当她从圆圈里摔出来脸朝下扑倒在地的时候，最激烈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她就这样完美错过了。
最后过来的秦音还差点踩到她。
“怎么了怎么了？”秦音拍拍手，把小澜拎了起来，“发生啥事了？怎么好像刚打了一架呢？欸这谁的刀？”
秦音看向傻子。
“咱们打架什么时候用过刀啊。”傻子擒住拼命挣扎的张博银。
也对，基本都是用的拳头。
哦对，还有脚。
秦音看向波波。
“也不是我的，”波波指向张博银，开始告状，“是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摸出来的刀。”
“他伤到你了吗？”茉莉赶紧凑过去。
“没有，他没攻击我，”波波被乔念搀着站起了身，“他是要自杀，他要捅他自己。”
第五十七章 附身
像是在证实波波的话一般，被傻子控制住双臂的张博银口中发出了尖利刺耳的怪叫。
“你要自杀？”傻子晃了晃手里的张博银。
不过他显然不准备回答，只是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为什么要自杀？”茉莉把地上的刀捡了起来，问向波波，“发生什么了事？”
“什么都没发生，本来我还在和你们正常聊天，看见他佝偻着后背摸进了厨房，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跟过去了，”波波指了指厨房，“结果他捡起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身上戳，吓死我了，还好他刚开始忘了把刀从刀套里拔出来，可是后来他想起来了……”
再后来的事，他们基本都知道了。
“那事情发生之前，他在哪儿？”茉莉看了看企图去咬傻子的张博银，皱着眉头把视线挪开。
“我刚和他吃完早饭，正和他聊天呢，”波波又指着餐桌上的残羹剩饭说道，“你们不是要来嘛，我和他打了招呼，当然，他是没回复啦，他那时候还正常呢……这个张博银，真过分，居然不经过我同意就自杀，亏我还给他剪了头发……”
小澜仔细瞅了瞅，张博银头顶的杂草确实已经服帖了，新发型甚至还有点小帅。
道长往房间四周看了看，而后挪到了傻子和张博银身边。
“张博银。”道长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博银依然在剧烈却无用地挣扎，听见道长的话，也没有丝毫反应。
忽然间，道长反手擎起张博银的手臂，扭过他的小臂，看向自己贴了符咒的地方。
符咒所在的位置，一圈金光正微微泛起。
“波波，你身上的符咒有反应吗？”道长头都没抬，直接问道。
“啊？”波波犹豫着撸起袖子查看了一下，“没有啊，该有什么反应吗？”
“这屋子里的符咒也没显形，”道长放下张博银的手臂，“看来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不然呢？”波波问道。
“确切地讲，”道长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张博银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问题出现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上。”
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迷茫，道长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去，然后再次扭起张博银的小臂，指着那圈金光，像给小学生讲课一般介绍起来。
“这是镇恶符起了效果的样子，”道长伸出手指比划着，“看见这圈光了吗？如果恶意来自他体外，按照常理来讲，镇恶符会再次浮现在他的手臂上，但现在符起了作用却没显形，虽然我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因为符纸所抵抗的力量来自他体内。”
这玩意，还能防止自杀？
“这……他自己产生的自杀倾向也算是恶意吗？”乔念更加懵圈。
“当然不算，”道长浅笑了一下，“所以我指的不是张博银自己，我认为，有东西附在了他身上。”
众人身后的波波咝地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他被鬼附身啦？”波波往前面挤了挤，“快，我还没见过鬼附身呢，让我看看……”
“刚才你不是还把他按在地上呢吗，感觉和平时的他有什么区别？”茉莉戳了戳泛着金光的符咒轮廓。
“没什么区别，力气还是那么小，诶对，不是说被鬼附身了力气会变大嘛？”
“呵那傻子怕不是体内活了个鬼。”秦音玩笑道。
张博银失了智，波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破解这谜题的任务又落回到他们肩上。
小澜一直站在后面，看看张博银，又看看四周，再看看门口，视线跳来跳去。
“小澜，这次你看见什么了吗？”果然，道长还是准备先从她下手。
小澜盯着门口，摇了摇头。
“这次没有感觉。”
“是因为你之前看到的东西进了张博银体内，所以你这次才感觉不到的吗？”茉莉抱起胳膊。
摇头。
“会不会是电梯！”秦音伸出食指，灵机一动，“这次咱们没走电梯，就没事，上次小澜也是在电梯口晕倒的。”
有道理。
这一大群人，拖着拼命挣扎的张博银，挪到了电梯口，电梯打开，关上，上去，下来，什么变化都没有。
无奈，撤回到屋里。
傻子还紧紧反扣着张博银的双臂，张博银摇头晃脑龇牙咧嘴，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要不我们把张博银一块儿带到八仙村那边去算了，”茉莉苦恼地扯着头发，“反正他已经被附身了，应该不会比这更惨了吧。”
“说得是啊，说不定查出来万生的祝福能力之后还能给他驱个魔之类的。”秦音做了个洒圣水的手势。
几人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聊着，忽然间，波波轻声叫了起来。
“呀！”波波指着被茉莉挡在身后的张博银，“你们看他。”
一圈人的目光集中过去。
不知何时起，张博银已停止了挣扎，阴森森地盯着他面前的茉莉，刚才还充血的眼睛变得近乎全黑，嘴巴紧紧抿住，牙关似乎也是紧咬着的。
茉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
只有抓着他的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子躬身往前，打算看看张博银的模样时，变故发生了。
在傻子松懈的瞬间，张博银猛地往前扑去，两臂高高举过头顶，做出了一个似乎要去拥抱茉莉的姿势。
茉莉不慌不乱地摆好了迎击的架势。
她刚打算出拳。
“茉莉等等！”
道长骤然喊道。
茉莉的拳头停在半空，张博银已经倒下了。
他两眼一翻，像团融化了的糖果，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道长立刻蹲下身，把他翻了过来。
张博银双目阖死，双唇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半蹲在他另一侧的罗九天俯身过去，屏住呼吸倾听着，良久，重新直起身。
道长又握住了张博银的手臂，刚才泛起的那圈金光已经不见了，张博银的手臂已变回平时的光滑模样。
“他说什么？你听清了吗？”傻子忙问向罗九天。
罗九天压低眉头，踌躇着点头。
“他在叫万生的名字。”
第五十八章 分裂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我？”茉莉站在原地疑惑道。
“他看上去像是要抱你来着，”秦音张开手臂模仿了一下张博银的动作，“然后，再被你一拳挥开，倒在了地上，呐，就变成这样。”
“我还没打到他呢，”茉莉扭了扭拳头蹲下身，“他怎么回事？我没打他，他自己晕的。”
“他身上的东西离开了。”道长指了指张博银的手臂。
茉莉刚想开口，一旁愣了半天的波波突然钻了过来，“对了，他做梦的时候，也叫过万生的名字。”
做梦的时候？
“怎么人家睡觉的时候你也在啊？”傻子打量着波波。
“不然我是怎么给他剪的头发呢？”波波一脸理所当然地耸肩。
“……你是趁着人家睡觉给人家剪的头发啊？！”
“喂，他清醒的时候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帮他剪头……”
道长扬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波波，你把他说梦话的事详细描述一下，他还说什么了？”
“他提到了万生。”波波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呢？”
“还有别的，但是嘟嘟囔囔的，我都没听清，”波波抬眼，努力回忆，“哦对，有几次，他好像哭了，就是哭着说梦话。”
有几次？
小澜瞅了瞅波波。
他们真是安插进来了一个尽职尽责的间谍啊。
“哭了？”罗九天思忖了几秒，之后问向道长，“你说是他在哭？还是附他身的人在哭？”
“会不会就是万生附了他的身啊？”秦音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一到晚上，万生就觉得自己好可怜啊，自己怎么那么悲惨，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可万生为什么要杀死张博银？”茉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还是说，他要自杀？”
自杀过的万生，发现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又拥有了身体，所以打算再自杀一次。
可是……
“自杀也是分手法的，如果赵百欢说万生跳楼自杀的话是真的，那跳楼就是万生会使用的手法，”宝木慢悠悠道，“这次他是要拿刀捅自己，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不像是同一个人会使用的手法。”
说完，面对着同伴们略显惊呆的表情，宝木脸一红，又缩了回去。
不过他的话倒是非常有道理。
小澜坐在沙发的角落，闭上眼睛试着回忆上次在电梯里晕倒时感受到的东西。
黑暗，光点，和三句话。
三道不同的嗓音。
她睁开眼。
“我觉得——”小澜拖长了最后一个音，在心里措辞，“万生好像不只有一个。”
“啥意思？”
措辞失败。
“万生在世的时候，不是有多重人格嘛，”小澜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张博银，“我怀疑他的灵汐也伴随着人格被分开了，其中一部分附着到了张博银身上，就像黑皮可以寄居在玩偶里一样。”
道长没说话，眼神直盯着张博银，蹙眉思索。
“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没想到，倒是波波第一个发表了赞同的观点。
“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傻子真是完全不委婉地低头问向波波。
“我当然明白，”波波回送给他一个白眼，“除了那什么黑皮我没听过以外，其他的我都听懂了，而且我也这么觉得。”
见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波波清清喉咙，接着道，“在八仙村场景里的时候，我就觉得里面应该不止一个东西，但我没证据，现在你们说万生是多重人格，那就可以理解了。”
“接着说接着说。”
波波终于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快感，捋了一下头发，讲述道，“之前听别的玩家说起他们的游戏经历时，那个彩蛋——就是鬼啦，在有些人的描述里，是一个会在危险关头给予玩家提示的鬼，但还有些人说，他们碰见的鬼完全就是把他们往npc那里引，当然了，这些可以理解成不同的游戏体验，但在那个女生摔倒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吗，就是和我们同一场的那个差点被门板砸到的女生，照她说的，她是先感觉到有人把她扯倒了，门板才摔在她旁边，要是没有人拉她的话，她可能就会被门板砸到了……”
“你是说，里面有两种力量存在，一种想要伤害玩家，而另一种一直在保护玩家？”乔念总结道。
两种力量。
同时存在的，互相拮抗的。
小澜觉得大脑里的画面终于连接上了。
“可能不是两种，”小澜忽然冒出来的话让叽叽喳喳讨论着的同伴们纷纷闭上了嘴，“有可能是三种，三个力量，代表的，就是他们三兄弟。”
那三句话，就分别来源于他们三个。
“哥哥，回家。”
“哥，你怎么能……”
“我不是你哥哥！”
这是赵万生、赵千乐和赵百欢他们三个人的话。
“他分裂出了两个哥哥的人格？！”波波惊呼。
小澜点点头，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万生死去之后，因为没能转世，留在人间的灵汐也分成了三部分，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困在了八仙村的场景里，而张博银可能出于某些原因，让一部分附在了他的身上，被他带出了八仙村，那部分灵汐操控了张博银，等他再次听到八仙村的名字时，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他才朝茉莉发疯，因为茉莉提到了八仙村，挣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可以离开了，于是就离开了张博银的身体。”
当然了，这番话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瞎猜的。
只有差点受到攻击的茉莉第一时间支持起小澜的说法。
“没错，他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就像是动物看见了食物一样，”茉莉想起那个眼神，立起了一身寒毛，“如果万生是邓老师口中那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的话，刚才那就绝对不是真正的万生的眼神。”
真相似乎就快浮出水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秦音及时问道。
张博银还没清醒，也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带上他直奔八仙村当然也不行。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波波身上。
第五十九章 监控室
经过组织内部的友好洽谈，波波再次承担起照顾失了智的张博银的责任。
“好了，”傻子拍拍手，指着床头，“拴得很紧，你不用担心。”
床头处，系着两截绳子，绳子那端，牢牢地捆住了昏迷中的张博银的双手。
“既然真的那么紧，那看上去这里也不需要我了吧，”波波的眼中扬起一丝希望，“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八仙村吗？”
“波波，大局为重，”傻子跳下床，“各位，我们出发吧。”
在波波满含怨念的注视下，众人关上了张博银的家门，走进电梯，出了小区，还得打车过去。
“赵百欢是不是还没消息？”
见茉莉在看手机，秦音探头过去问道。
“感觉他应该不会再回我们消息了，”茉莉叹了口气，托起下巴看向车窗外，“唉，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尽快解决。”
“已经快解决啦，你别着急。”秦音抚慰般轻拍她的手臂。
“嗯。”
“话说……你为啥这么着急？”秦音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好像从一开始你就很急诶……”
茉莉的后背一秒僵硬，尴尬地缓缓直起上半身。
小澜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好奇地扭头瞅向茉莉。
“我……我很急了吗？”茉莉的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满满的不自然。
“你就像是撵我们去投胎一样急，是吧，乔念，小澜。”
最左侧的乔念和前面的小澜用力点头。
“好吧……”茉莉幽怨地瞟了二人一眼，“我承认，是因为……我快过生日了。”
“天呐，你生日要到啦，茉莉你就要成年啦，”秦音兴奋地晃起茉莉的手，“还有几天啊？”
“嗯，大概还有半个月吧。”
“……”
“那茉莉你现在就这么着急，是打算提前半个月彩排吗？”
“我总得准备准备啊，”茉莉梗起脖子，“这可是成年礼，我早一点准备怎么啦？”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理由。
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茉莉的生日宴马上就要到了，车里的女孩子们瞬间快乐起来，萦绕了她们好几天的烦恼情绪终于消减了些。
“对了，你们先不要说我在准备哦，”快下车时，茉莉特地叮嘱道，“到时候，我给你们一个惊喜。”
“你过生日不应该我们给你惊喜吗？”
“反正不要提这件事啦，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载着女生的车停在前面，男生们小跑几步过来，一群人站在大厦楼下，朝着八仙村悬在半空的招牌凝望。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擦黑，这栋大楼几乎没有商家了，原本只有一个八仙村的标牌会在黑暗中点亮这大厦的眼睛，而现在，光线全无。
“话说最后一个商户都倒闭了，这电梯居然还在运转。”傻子按下电梯按钮，回头冲伙伴们说道。
“不光如此，”道长盯着电梯门顶端跳动的数字，“而且电梯居然还是从上面下来的。”
“我也看到了，”罗九天和道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就是从八仙村那一层下来的。”
这说明……
“他们在里面。”茉莉果断道。
“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当着人家的面偷偷潜进去了，”秦音摸起小澜的头，“就像上次一样。”
“但这次，我们是要问明白的，”茉莉扬起下巴，“上次他撒了谎，这次看他怎么说。”
电梯开，迎面就是八仙村紧闭的大门，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散落各处的破旧杂物和几只敞着口的纸箱子。
众人十分专业地掏出了便携手电。
有钱更新装备了真好，哪怕是别人的钱。
“还是锁的，”最前头的傻子扯了扯门上的大挂锁，“来，小澜。”
“咔哒。”
“无论看几次我都觉得很佩服啊，”罗九天一边和傻子拆着锁链，一边问小澜，“小澜，对你来说，这世上的门是不是就是摆设，除了挡风的作用以外。”
“我不是所有锁都能打开的，我只能打开和……”
“开了。”
“吱——”
没等小澜说完，众人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咯吱！”
“什么声音？”秦音往地上看了看。
“我踩到了个东西。”
傻子抬起脚，脚下是一只……苍白的人手。
罗九天蹲下身，戳了戳那只手。
“是只假手，橡胶的。”
“欸？你现在不怕了？”秦音的手电光从那只手挪到罗九天脸边。
“这都是在现实里，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游戏。”
这人真奇怪。
小澜瞥了他一眼。
“你这想法真奇怪，”秦音瞥了他俩一眼，“怎么和小澜一样。”
？
“你们看见人了吗？”茉莉四处扫视着。
“门是锁的，他会不会不在？”乔念问道。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门也是锁的，”宝木的声音很低很轻，“这里肯定还有其他出口……嘘——你们听见了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那儿有动静。”宝木猛地指向了通道的方向。
一群人踮起脚尖往那里挪去。
这回，他们也能听见了。
通道边一扇合得死死的黑门里，持续发出沙沙的响声。
傻子的手搭在了门上，微微用力试探了一下，而后转头用口型说道，“没关。”
道长右手一挥，用口型道，“推开。”
“砰！……吱——”
“谁？！”
屋里的一个黑影嗖地站起了身。
在几束手电光和放映中的显示屏光线的映衬下，赵百欢、抑或是赵千乐的脸满溢着警惕和愕然，虽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是……赵百欢？”道长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着那人。
原来这里就是监控室。
屏幕上播放着的，正是各个房间里的监控，监控视频里还有人出现，看样子是以前的视频。
“我是赵百欢，我弟弟在家里收拾东西，”赵百欢表情复杂地扫了他们一眼，“我最后再来店里取点杂物，你们要做什么？”
众人看赵百欢的眼神都写满了质疑，但好在光线昏暗，赵百欢并没有发现自己被针对了。
第六十章 捉迷藏
“你为什么不回我们消息了？”茉莉迂回着问道。
赵百欢张张嘴，微低下头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啊，这几天太忙了。”
茉莉看了眼道长，道长略点了点头，走上前问道，“赵千乐找过我们，你知道吗？”
赵百欢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说话的口气听上去倒是蛮不在意的感觉，“这样啊，千乐找你们做什么？”
“你不知道他找我们做什么吗？”道长死死盯着赵百欢的侧脸，“不是你叫他去找我们的吗？”
“千乐这么跟你们讲的吗？”赵百欢无奈地笑笑，“我不知道他去找你们的事，但我能猜到，也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小澜和宝木远离这暗潮汹涌的修罗场，站到人群最边缘，一起打量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赵百欢已经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群人缩在门后猜密码的样子。
画面里有一扇门、门边的木箱、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以及远处幽暗漆黑的长廊。
这是第二个房间。
“嗯？”宝木忽然指着屏幕的一角说道，“这好像是波波的手臂。”
在画面的角落，露出了半截纤细的手臂，那只手扯着前面一个男生的衣服，看上去马上就要入镜了。
“一只胳膊你都能认出来？”秦音眯起眼睛看了看。
“不是，因为这个袖子，”宝木示意他们仔细看，“是波波那件洋装裙子上的白色泡泡袖，很特别的，就是她第一次来见我们的时候穿的那件。”
茉莉敏锐的眼神从宝木身上挪开，唰地抛向赵百欢，“你在看以前的监控录像？”
“嗯，就当怀念一下了，”赵百欢连头都没有抬，“怎么？这场有你们朋友？”
道长走到了赵百欢身边，懒散地倚靠在他正在收拾的那张桌子旁，“不光如此，我们的朋友玩完这一场之后，身上就出现怪事了。”
“什么怪事？”赵百欢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不停地念叨着，万生……万生……”道长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讲鬼故事。
赵百欢放下手中的文件，略微侧过脸，“然后呢？”
“我们开始调查解决办法，”道长把双臂抱在胸前，“发现，好像得先搞清楚万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行，刚好，你弟弟告诉我们，你们并不是文京人，你们来自凤梧。”
赵百欢一动不动。
道长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我们联系了万生读书的学校，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万生为什么，会装成聋哑人呢，是谁，叫他这么做的呢？”
众人的眼神就像无数把开了刃的刀子，直戳戳刺向赵百欢。
他们需要答案。
知道答案，才知道如何隐瞒。
所有答案，都在赵百欢这里。
赵百欢的双手撑在桌子上，手指弯曲的角度都没有变化，他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的画面仿佛和显示屏里的画面一同静止了。
一片死寂。
小澜努力放慢呼吸，不让自己喘气的声音影响此刻的静默。
就在众人都在猜想对方的想法之时，变故发生了。
赵百欢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猛地扬起右手，将手中的文件甩向道长的脸，纷飞的纸页糅杂着厚重的灰尘，一时散乱在半空中，道长忙侧身避过差点扇到脸上的纸张，在一片雪白的A4纸和灰尘微粒的洋洒中，小澜看到一扇门骤然出现在赵百欢另一侧，他瞬间闪进那扇门，没等道长赶到门边，那门就用和它开启时差不多的速度安静而飞快地合上了。
合上之后，则完全看不出那里原本有一扇门。
“他跑了！”罗九天大声喊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傻子，”道长的手搭在了墙面上，“把它踹开。”
“好，”傻子挺身而出，“往哪里踹？”
“就这里。”
轰一声，薄薄的暗门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看来门锁比门结实，傻子索性补了几脚，把那扇门整个从门框上卸了下来。
“欸？这里面好像是八仙村的场景。”傻子站在门内，往里面看去。
里面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浓黑，几束强光扫过房间里的桌子、木床和其他摆件，非但没有驱走恐怖，不知怎的，仿佛又给这场景添了几丝阴冷。
“看来这是工作人员的其中一个入口，”茉莉缓步走进去，“这个房间赵百欢带我们来过，按照波波给我们讲述的剧情，这里应该是玩家祭拜死者拼凑真相的房间，是其中一个死者生前的卧室。”
“你居然还记得这个。”秦音忍不住称赞道。
“这个，小意思。”
“赵百欢不在这儿，”傻子已经搜索完毕，“看来他跑去其他房间了。”
“宝木，能闻到他在哪个方向吗？”
宝木闭上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之后皱着眉头睁开眼，“分辨不出来，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没事，”道长安慰了一下，“还有其他办法。”
“不过，这里还有些其他味道，”宝木的眼神往一个地方飘去，“这里多了些……似乎是霉味，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的，是那种有点香气的霉味。”
“都关了这么长时间了，有霉味也正常，”傻子走到一扇门边，使劲推了推，“锁的，其它门也是，赵百欢肯定躲在其中一扇门里面。”
道长和茉莉合计了一下，为了防止赵百欢直接从场景的正式入口溜走，由茉莉带着罗九天和乔念去执行堵住其它出口的任务，他们五人继续场景里的追击工作。
“这扇。”道长点了点面前的门。
傻子叹了口气，从道具椅子上站起，抬腿就是一脚，坏掉的门锁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
“我感觉是这扇。”秦音指着一扇门说道。
“砰！”
又是没有结果的一脚。
“试试这一扇呢，傻子哥。”宝木拍拍另一扇木门。
“砰！”
空空荡荡。
“上次来的时候，我们怎么没发现这里的门居然这么多，”秦音又指起一扇门，“来，试试这个。”
“砰！”
“我看看……就奇怪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房间……看看那扇……”
“等会儿，你确认一下再让我踹行不行，我再结实也不是这么用的。”
第六十一章 两个小蓝人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小澜站在原地，看着秦音和傻子拌嘴，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快被浓稠的迷雾占满了。
直到，一抹古怪的蓝色出现在傻子刚刚踹开的那扇门后。
小澜脸上看热闹的傻笑慢慢凝固住。
一个半透明的蓝色身影，正俯在那扇门后面，那东西探出半个身子，一双白色的眼睛不知盯在谁的身上。
“我敢肯定就是这扇门，你踢嘛你踢嘛……”
“你肯定多少次了，刚才那扇门你就说肯定对，结果你看呢，门后有东……”
二人拉扯着，一齐看向那扇门，傻子的最后半句话也被憋回了嘴里。
道长从旁边一个房间里走了回来，看见其他人的表情，也顺着他们的眼神望了过来。
“道长，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彩蛋啊？”傻子愣愣地打量着那个淡蓝色的人形光影。
道长靠近了几步，小蓝人的头随着道长的靠近缓缓扬起，应该是正在注视着道长。
随后，道长半蹲在了小蓝人面前，小蓝人的头也低了下来，二人平视着对方。
“万生？”道长平静地问道。
那小蓝人听见了道长的话，像是没听懂一样，蓝色的小脑袋往右侧歪去。
小澜也跑到了道长身边。
“我们带你回家。”小澜凝视着那双纯白的瞳孔。
听到这句话，小蓝人默默把头直了回来，小澜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小蓝人那张孩童般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不知为何，看到这笑容，小澜忽然觉得心里毛毛的。
小蓝人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而后一扭头，像抹浅蓝色的影子一样嗖地朝里侧奔去。
“他开始给我们指路了！”宝木还记得玩家们说过的话，彩蛋一般都会引导玩家找到困惑解决的方向，于是他兴奋地指向小蓝人消失的地方。
小蓝人并没有藏起来，相反，他跑到了另一个房间的另一扇门前，身体正对着那扇门，扭过头来看向他们。
没错，的确是在引路。
“道长。”傻子望着道长，等待指挥。
“我先进到那个房间里，”道长带领着四人挤进了小房间的角落，“你们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你们盯好他。”
四人齐刷刷地点头。
道长只迈开两步，就走到了那扇门前，他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动，于是他低下头，俯视着小蓝人。
“要我们过去？”道长问道。
小蓝人这次没有看他们，而是静默地盯着门上一块丑丑的刻字。
“应该就是这意思，”傻子跃跃欲试，“来，道长，我帮你踹开。”
“不，小傻子，你们在那里呆好。”
道长手掌向后伸，做了个止住傻子动作的手势，他又看了小蓝人几秒，之后收回手划过口袋，再摊平那只手时，掌心的黄符已燃烧起来。
道长将黄符化成的黑灰洒向那扇门，顷刻间，那门仿佛变成了橡皮泥一样的东西，从顶端开始向下倾塌，最终在地面上融化成了一团黑蜡般的玩意。
“哇塞，这是什么好东西，道长你会这个为啥还让傻子踹门啊？”秦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傻子和宝木一人抓住一只手，被动缩在角落里，旁边是快被挤变形了的小澜。
“浪费。”
道长只淡淡说了一句，便毅然跨过了黑门融化成的……门泥，走进了下一个房间。
小蓝人跟在他身后。
“道长，他在吗？赵百欢在那里吗？”
那边沉默良久，道长低沉的嗓音才传过来，“这里没有人。”
众人一听便泄了气，瞬间懒散起来。
“那道长，我们能过去了吗？”秦音挣脱开二人的手，仰起脖子朝里面喊去。
“再等一下，”众人能看见道长的手电筒在那个屋子里四处照射出的光线，道长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一道响起，“我再看一下，如果没……小！……”
“咯吱——砰！……”
那边的屋子里忽然传出沉重的物体和人体坠落在地的闷响，众人面面相觑了不到半秒，便不约而同地拔腿冲向那个房间。
“道长你怎么了？！……道长！你没事吧？！”
傻子率先扑了进去，一眼看见了房间正中央的柜子残骸，还有倒在破碎木板旁边的道长。
四人跑过去扶起了道长。
道长看上去没受伤，他表情凝重地坐起身来，还伸手拍掉了落在头顶和身侧的木屑碎片。
“看来没让你们进来是对的，”道长阴沉的眼神投向前方，“他要害我们。”
那个小蓝人就站在柜子原来的位置旁，脸上是愤恨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在看道长，他空洞的眼神越过了道长，看向他们身后。
众人扭头。
手电筒的光柱射向黑暗，除了漂浮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他在看什么？”傻子不禁问道。
道长已站起了身。
小蓝人阴骘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地方。
“柜子砸下来的时候，有股力量把我推开了。”道长顺着小蓝人的眼神看过去。
秦音眨眨眼，“难道……”
话音未落，空荡漆黑的砖墙后，一个淡蓝色的人影，缓缓探了出来。
“这是……”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蓝人，面对面，隔着他们，注视着对方。
道长自言自语般点头道，“没错，这是第二个万生。”
“第二个？”
道长指向后来出现的小蓝人，“看来把我推开的就是他，跟波波在场景里看到的一样，密室里的鬼有两个，一个在害人，另一个，在救人。”
“这难道就是万生分裂出的两个人格吗？”宝木垂下肩膀，看看两个万生，“一个善良一个邪恶……”
小澜左看看右看看，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也不是不对，像是……不够。
“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小澜问向道长，“是灵汐吗？万生的灵汐分裂成了两半？”
道长没说话，转瞬间，他的左手指尖捻出一张符纸叠成的方块，眨眼的功夫，那方块已从道长掌心飞出，直刺向面目阴狠的小蓝人眉心。
第六十二章 我反弹
那小蓝人躲都没躲，符纸块从他额头直穿而过，像颗土黄色的小石头，砰地撞到他身后的门上。
“那是什么？”秦音问道。
“是张沾了我的血的普通符纸，”道长低头看了看指尖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那个害人的万生，“他们不怕我的血。”
“这说明啥？”秦音递了个创可贴过去，“难道他们是活人？”
显然不是。
道长低下头撕开创可贴，“他们不是活人，也不是单纯的灵汐，这种存在，我没有见过。”
小澜帮道长贴好伤口，“道长，你和茉莉不是说能在这里感觉到界吗？”
“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嘛。”
“呃……我……”小澜身体一僵，“其实，其实这次我并没有感觉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道长的眼神认真起来，“怎么会这样？这里的气息，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小澜抿着嘴摇摇头。
“那在张博银家里看到的事……”
“那个是真的，”小澜连忙点头如捣蒜，“我是真的听到了三种声音，所以……所以我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应该有三个？”
“三个万生吗？”秦音指了指那两个。
“小澜的意思是，万生分裂出的人格，是他的两个哥哥，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他自己的人格才对。”宝木解释道。
“如果这个不是万生自己的人格，那这个……”秦音看着依然站在黑暗中的善良的小蓝人万生，“是双胞胎中的一个？”
秦音一语戳中重点。
“所以说，双胞胎的立场可能是不同的。”傻子顺势推理道。
“这是个突破口！”宝木雀跃起来。
“但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面临另一个问题，”道长的眉心却阴沉下来，“现在躲藏起来的赵百欢，代表着邪恶的人格还是善良的人格，我们还不清楚，如果是邪恶的这个……九天他们……”
“他们有危险！”
仿佛在印证秦音的话一般，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尖脆的巨响。
之后只听砰地一声，四周的墙壁似乎都有些摇晃了。
又一声女生的闷喊传来，隐约能听出是茉莉在呼喊罗九天的名字。
众人的脸色霎时变化，也顾不上看这两个怒瞪着对方的万生了，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道长刚从怀里捏出符纸，众人面前锁死的门便被傻子一脚踹飞，宝木指引着具体的方向，傻子见门踹门见窗踹窗，绕过一道漆黑的巷子，一转弯，他们便同剩余三盏手电筒的光线汇合了。
三个背影直立着，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
三盏手电筒的光汇聚到一起，打在角落里那人的身上。
“九天！”他们大喊着扑了过去。
罗九天闻声扭头，“哎呀你们来啦，刚好，我们找到他了。”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秦音粗喘着，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听你们这边叮呤咣啷的，茉莉还叫你的名字。”
“嗐，那是茉莉把他当成我了。”罗九天指着瘫在角落里的赵百欢。
茉莉脸一绿，清了清喉咙岔开话题，“你们没事吧，你们……你裤子怎么坏了？”
傻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裤腿少了小半截。
“呃，可能留在哪扇门上了吧，你们这边怎么回事？”傻子跺了跺脚，问道。
“我们三个本来一直在门口等的，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出来，我们就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茉莉就叫她那只……卡……什么卡……”
乔念卡住了。
“奥斯卡。”茉莉耐心道。
“对，对，奥斯卡，哎呀你都告诉我三遍了我还是没记住……”
“没事，都怪奥斯卡的名字不好记。”
“然后呢然后呢？”小澜打断了二人沟通感情，“你们把奥斯卡留在那里看门了是吗？”
发言人乔念重重点头，“之后我们往里走，走到这个岔路，打算分开找，我和茉莉刚离开了几步，就听见九天走的那条路上有打架的声音，我们立马掉头，正好看见一个人被打飞了摔倒在角落，茉莉还以为是九天被打飞了，就……”
“好了，可以了，”茉莉一把将乔念扯回到自己身后，“我们怎么处理这个赵百欢？”
“等下等下，还得听听九天的版本，”傻子冲着罗九天扬了扬下巴，“bro，你怎么看见他的？怎么把他打飞的？”
“我？我正准备走进小巷呢，他就从黑暗处冲了过来，要拿刀刺我。”
“刀！”秦音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要捅你？！”
“刀！”茉莉不圆的杏眼也瞪圆了，“怎么还有刀？我怎么没看见刀？他……他……”
“刀在这里！”和道长一起查看昏迷中的赵百欢的小澜举起从他腿下面摸出来的匕首，这匕首他们还见过呢，就是这里在关店之前，门边的吧台上一直摆放着的削水果的水果刀。
“对，就是这把刀，”罗九天打了个响指，“他要砍我，但是被我弹飞出去，飞出去的时候被茉莉看到了，茉莉还以为他是我，扑过去就开始哭……”
“我没有哭！”
“当时确实是哭腔，”宝木回忆着，“茉莉大喊着九天哥的名字，声音又委屈又……”
看着茉莉杀人的眼神，宝木缩起脖子住了口。
“两个问题！”秦音高高举起双手。
“请说。”
“第一个问题，你用啥把他弹出去的？你的……身体吗？”
“小澜没告诉你们吗？我生下来就这样。”
同伴们的目光瞬间凝聚到蹲在赵百欢旁边的小澜背上。
“啊，是这样的……”
小澜缓缓扭过身，给同伴们讲述了上一次罗九天光凭肉体凡胎弹飞对他有攻击倾向的人，还有这种奇怪的能力来源——天生就有的，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来源。
“好的，第二个问题，”秦音放下一只手，“奥斯卡是什么玩意儿？”
茉莉转过脸，“小澜，你没和他们讲过吗？”
“奥斯卡的话……”
于是小澜又开始讲述有关那个通体金黄得小家伙的故事，并且多次强调了珍贵的人形化灵的好用及不可复制性，意在凸显其主人的能力形象。
解决了秦音的所有问题，他们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赵百欢身上。
第六十三章 三
小澜看着手里的刀，“他居然真的打算杀我们吗？”
“不会吧，”罗九天抱起胳膊，“他一个人，杀我们八个？”
“……是不是要刀捅进你身上你才信啊？”茉莉俯下身，踢了踢赵百欢，见他还是没动静，便又直起了身子。
“可他是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的？”傻子很认真地抓了抓下巴，疑惑道，“他明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们还是一伙儿的。”
“把他弄醒就知道了。”
道长一声令下，众人也没客气，几巴掌下去，赵百欢的眉头和嘴角终于微微颤抖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细碎嘶哑的呜咽。
道长拦住傻子的手。
“他醒了。”
赵百欢歪向右侧的头缓缓摆正，费劲地眯起眼睛，然后一点点睁开。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被打肿了的脸，满眼的迷茫。
“这……怎么回事？……我靠好疼啊，我怎么浑身疼？你们干什么了？我怎么在这儿？”
“大哥，”秦音叉着腰俯身过去，“你不要告诉我们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失忆了。”
“在装蒜呢吧。”傻子将信将疑地斜眼看着赵百欢。
茉莉一眼瞟向傻子，“是不是你把他打失忆了？”
“喂，我下手很有准头的，而且我根本没用力打他，要真伤到了脑子也是被九天弹飞的时候磕的。”
众人又看向罗九天。
“看我干嘛，”罗九天摊手，“我能管得了他往哪儿撞吗？而且是他要杀我，是他先动的手……”
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到赵百欢身上。
赵百欢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睛，“我要杀你？你开什么玩笑？”
小澜连忙把刀亮给他看，“呐，这把刀，在你屁股下面发现的，你用它袭击九天哥来着。”
赵百欢的脸色有些发紫，他看着刀，抿住了嘴唇。
“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吧。”傻子蹲到赵百欢旁边。
道长站在一旁，始终在用一种玩味的眼神观察着赵百欢的举动。
“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百欢垂下头，闷声道，“你们走吧，求你们了。”
这态度，倒很奇怪。
道长终于走上前，俯视着赵百欢道，“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吧？”
赵百欢没抬头，也没说话，双手却紧紧扭在一起。
道长单膝蹲下，凑近他，近乎耳语道，“原本，你是不是以为万生和你是不一样的？”
听了这话，赵百欢的头唰地扬了起来。
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底的血丝密密麻麻，瞳孔颤抖着。
“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知道，”道长得逞般地笑了，“现在不仅知道，而且确定了。”
秦音偷偷摸摸蹭到道长身边，“道长，你知道啥了？”
道长伸出手指朝着赵百欢挥了挥，“万生的精神问题，是一种遗传病，作为他的哥哥，赵百欢，当然了，还有赵千乐，也都患有这种病。”
一语出，众人愕然。
赵百欢的脑袋又低低地垂回到胸口，没有否认的意思。
“所以他刚才是犯病了，才会去袭击九天？”傻子一挑眉，“嗯，不过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我没有病！”
忽然的一声怒吼吓得他们原地一抖。
赵百欢愤怒地喘息着，接着低吼道，“我也……我也没有袭击过别人，都是他……一直都是……但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这一家子，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以为他已经离开了，”道长引导道，“就像万生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对吗？”
“你什么意思？”赵百欢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表情痛苦，像要哭泣一般，“你难道以为……是我害死了万生吗？我怎么可能……我爱万生，万生是我的亲弟弟，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万生，绝对不会离开万生的！”
一头雾水。
小澜看着赵百欢这副痛心疾首到恨不得赌咒发誓的样子，又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那你们为什么把万生丢去了特殊学校，还让他装成聋哑人？”茉莉直接问道。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战栗，赵百欢的身体也慢慢哆嗦起来。
“不然……我们能怎么办？”他双眸呆滞，眼角闪烁，“我们这样子，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习惯了，但我们不能让万生也……他得治病，他得健康地活着，但是如果他说了话，或者和别人太亲近的话，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所以我们只能告诉万生不要说话，我们是对的，万生在那个学校呆了好久都没有出事，直到……直到……”
“万生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道长一字一顿，再次问道。
赵百欢绝望地捂住了脸庞。
“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的，你们只会觉得……只会觉得这一家人都是疯子……”
“那是我们的工作了，”道长和声细语，“你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赵百欢漆黑的眼睛从指缝间慢慢抬起，他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目。
“你们真的会相信我吗？”
“你且说。”
赵百欢用力咬了咬牙，随后微启双唇，他们三人的故事，终于以一个无掩无遮的姿态，展现在他们面前。
——————
赵百欢，赵千乐，赵万生。
对于万生来说，父母这个词，似乎与站在其他孩子左右的男人和女人不同。
对于万生来说，哥哥，就是他的父母。
万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两个哥哥。
然后，就是母亲的尸体。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没有人爱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哪怕她也曾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学生，哪怕她被带上山之后，夜夜都能受到不同男人的“疼爱”，哪怕她本已治愈的精神疾病，因为这难以承受的现实，而再次出现。
对村里人来说，这个女人只不过从一个正常的工具，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工具而已。
那个捡垃圾吃的疯女人的肚子大了起来。
然后，她的身边多了两个小男孩。
带着两个小男孩一起捡垃圾吃的女人，肚子大了起来。
然后，那个女人，再没人见过了。
第六十四章 精神病院
百欢和千乐平静地埋葬了母亲冰冷的尸体。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万生，不哭不闹地缩在几团破布堆出的襁褓里，充满希望，充满好奇，他盯着头顶黑蓝色天空上闪烁着的几颗星星，没一会儿，哥哥们的脸遮住了星星。
万生甚至还没有名字。
“哥，我们怎么办？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十岁出头的赵百欢跟随着万生的目光，看了看天，“他是我们的弟弟，我们来照顾他。”
“可是……他也不能吃我们吃的那些东西。”
赵百欢收回目光，看向桐树下的小小坟包。
画面模糊了，赵百欢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又清晰了。
“我们下山。”
母亲曾带着他们，尝试过很多次偷偷下山，每一次，都会被那个人带领的村人抓回来，再挨上一顿毒打。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他们跑啊跑，跑啊跑，渐渐地，看不到村子了。
生平第一次，他们见到了山下的样子。
怀里的小娃娃始终没有哭叫，直到哥哥们喜极而泣的两张脸贴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万生才咿呀咿呀地伸出小手，抓住哥哥的手指吮吸起来，虽然还是无法填饱饥饿的肚子，但他却满足地，带着笑容睡着了。
这是赵百欢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天。
——————
“后来，我们到了山下，有个叔叔为万生买了奶粉，那个叔叔的女儿是个善良的小妹妹，她求叔叔送了很多店里的东西给我们，临走时，还塞给了我们一些钱，就是靠着那些钱和东西，我们终于走到了市区里，终于活了下来。”
赵百欢的故事还没讲完，众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傻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椅子上，秦音掏出了身上的所有创可贴，和乔念一起贴住了他脸上的外伤。
小澜努力不去回忆莲水村的故事，努力不去思考那善良的叔叔和妹妹有可能就是苗苗一家的事，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赵百欢的话上。
“因为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被警察带去了凤梧的福利院，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好的地方，也终于能吃上正常的饭了，我们把山上的事讲给了警察听，他们答应我们，说会帮妈妈找回公道的，但是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众人围成一圈，静静倾听着赵百欢嘶哑的讲述，没人打断，也没人质疑。
“说出来你们可能会笑，但是……但是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和千乐看着万生一天天长大，万生的名字还是福利院里的阿姨取的，我们原本希望能在福利院里一直长到成年，然后我和千乐出去打工赚钱，养活万生，直到……直到……”
赵百欢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小澜脑筋一动，左拐右拐地跑回到大厅里，果然看见了吧台后的架子上摆放着的还没被丢掉的矿泉水。
赵百欢喝下一大口水，之后虚弱地咳了几声。
秦音轻捶起他的后背，“后来出啥事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赵百欢把气喘匀后，一只手撑住膝盖，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虽然他低着头，小澜还是看到了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我和福利院里的人打架了。”
“啊，”秦音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事，这算啥，哪有小孩子不打架的。”
“不，没那么简单，”赵百欢两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头发，“我……我和其他发生冲突的孩子，被带去了院长办公室，他们在那里问了我们几句话，我被……我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虽然明白赵百欢的意思，茉莉还是喃喃地念了出来。
“他们发现了我脑子里的东西，”赵百欢放弃挣扎一般垂下肩膀，“他们说我不正常，然后，我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众人几乎惊呼出声。
“他们怎么能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里？你……你只是个孩子啊！”差点被这个孩子捅死的罗九天愤然道。
赵百欢苦笑了一声，“不过还好，我在里面没呆多久，后来，他们认为我的病已经被他们治好了，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我和千乐成年那一年，万生也长大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团聚了。”
“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子，肯定很难熬吧。”茉莉轻声说道。
赵百欢像是想起了和那段经历有关的内容，瞳孔不安地抖动了几下，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继续讲了起来。
“原本，万生上的是普通小学，”赵百欢敛起眉眼，“但是，小孩子，你们也懂的，小孩子的残忍是没有尺度的，因为其他小孩子说了关于我们……还有我们母亲的话，万生在学校发了脾气，那是万生唯一一次发脾气，和我一样，万生被安排了心理状况问询，学校发现……万生有患上一些心理疾病的潜在可能，并且通知我和千乐，说如果不好好处理，有可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我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日子，如果最终的后果就是这样，那我是绝不会让万生再经历一遍那些事情的，所以我和千乐决定，普通的小学不适合万生，万生需要更安全的地方，一个即便出了某些小意外，也不会被过度放大的地方，之后，我们就用假的病症作为借口，用以掩盖万生真正得问题，将万生送进了特殊学校。”
随着故事越来越深入，赵百欢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了。
从一个悲惨的开始，到看到了曙光的山顶，紧接着，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们的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与这并不成熟的两兄弟所做的一个个错误决定脱离不了干系。
“我和千乐不懂，我们还以为……是因为我的传染，才让万生得了这种病，所以在把万生送去学校之后，我也没怎么当面探望过他，我害怕，害怕和我在一起会让他变得更严重，在我偷偷去学校看他的时候，见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很开心，我还以为，万生终于安全了，可是，果然，我从来，都没有想对过。”
第六十五章 陪伴在你身边的
说完这句话，赵百欢忽然沉默了。
他低着头，让别人看不到他的脸。
“所以……”茉莉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还是讲了出来，“万生是因为……”
“万生是自杀的，但是，也是被我们害死的。”
听到这话，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对方，罗九天扶在赵百欢肩膀上的手轻轻下压，捏住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讲出来吧，讲出来你就好了。”
赵百欢叹了一口气，“万生有多重人格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们承认了已经私自打探过万生在特殊学校的事。
“除了他自己的人格，万生还拥有了另外两个人格，”赵百欢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就是我们两个。”
“我们猜到了。”道长往前迈了一步。
“不，不只是这样，”赵百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从时空漩涡里丢出来的一样，看上去简直老了十岁，“我们三个，都从妈妈那里遗传到了不正常的基因，但是我们的病症是不同的，我的……你们也看到了，但我并不是多重人格，而是郁躁型精神分裂，你们不要担心，出院之后我的病就没再犯过了……当然，除了刚才……”
“没关系，你接着说。”罗九天大度地原谅了他，至少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万生身上出现的人格，不仅拥有我们的性格，而且……还同时拥有着我们身上的疾病，”赵百欢眯起眼睛，“他身上的我，是攻击性很强的狂躁的我，而他身上的千乐，是在当时，患上了重度抑郁症的千乐……导致万生自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上的抑郁的千乐。”
这淡淡的几个字，像是坠入了小潭的石子，激起一波波震荡。
“可你们……完全看不出来，”秦音伸出手，“我的意思是，刚开始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两个活泼的年轻人的样子……当然，我也是年轻人，我不是说我不年轻哈。”
赵百欢抬起上半身向后仰去，苦笑道，“接下来的事估计你们是不会相信的，万生他……就像是天使，他的死虽然带给了我们极大的痛苦，但神奇的是，万生他，好像把我们身上的病也一起带去了，这么多年来，我再没有复发过，而千乐在万生死后，也奇迹般地恢复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可能就是出于心理作用吧，毕竟，刚才的事证明，我的病并没有走，它只是躲起来了。”
道长和小澜对视一眼，二人一拍即合。
是时候了。
“除了多重人格以外，你们有没有在万生身上感觉到一些其他的特别之处？”道长问道。
赵百欢抬眼瞟向道长，目光瞬间有些飘忽。
“万生是非常特别的孩子。”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就是像道长会用符咒，秦音和小澜会钻空子，万生是不是也有一些类似的……地方？”罗九天抢着问道。
“钻空子？你说谁钻空子？”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罗九天把秦音搪塞过去之后，重新盯向了赵百欢。
“万生他……我也不知道和你们是不是一样，”赵百欢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你们，你们有人死过吗？”
这个问题很犀利，但并不是无法解答。
“我们虽然没死过，但和我们类似的人死过，”茉莉字正腔圆地说道，生怕他听不清，“万生是不是，死后又回来了？”
“回来？”赵百欢质疑地缩了缩脖子，摇头道，“不，万生没有回来。”
没回来？
可被界碑驱逐的人，不是都应该沿着生前的路走一遍，解决了遗憾才能去到坟山吗？
“他还能回来？”赵百欢的眸子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呃，不是，我就是猜测一下，”茉莉摸摸耳朵，“万生怎么了？”
赵百欢看了他们一圈，犹豫再三，张口道，“万生的尸体，不会腐烂。”
小澜反应了一下自己听到了什么，看同伴们的表情，大家应该在做同样的事。
“你说的是，死掉的万生，他的尸体，呃，身体，是……”秦音努力说得委婉一些，结果听上去显得更奇怪了。
“是不会腐烂的，”赵百欢重复了一遍，“直到现在都没有。”
寻思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小澜感觉自己的心尖尖有些莫名哆嗦。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没腐烂？”茉莉的嗓音霎时冰冷。
众人看向赵百欢的眼神古怪起来，罗九天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悄咪咪挪走了。
“对不起，这就是我和千乐不想让你们介入的原因，”赵百欢低敛着眉眼，“万生他……从没离开过我们。”
“你们一直把他的尸体带在身边？！”秦音指着他的鼻子喊道。
这可真是……
小澜一时觉得自己都有些词穷了。
不过这样问题倒是容易了一些，因为这样，万生的遗憾可能就是想要简简单单地入土为安。
“你们得……安葬他才行啊！”乔念一脸嫌弃地瞅着赵百欢，“对去世了的人来说，那才是归宿。”
“乔乔你还记得咱俩一块参加过谁的葬礼吗？啊？乔乔你能想起来吗？”
“……对不起。”
茉莉诱导失败，转而看向赵百欢，“你们把万生的尸体藏哪里了？在你们家吗？”
赵百欢抬起正抓着头发的手，指了指地，“就在这里。”
瞬间，一片死寂。
“我算是知道那两个小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了。”秦音咬着牙说道。
“什么小东西？”赵百欢仰头。
秦音这才把刚才碰到的两个小蓝人的事讲了出来。
“骗人的吧，”赵百欢嘴角颤抖道，“怎么可能……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秦音嗤之以鼻，“也可能是你看不到，不过这次的小娃娃普通人也能看见，嗯……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的问题。”
看着赵百欢茫然的表情，道长终于出声了。
“刚才你在看监控，就是想最后一次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别人说的彩蛋，对吧？”
第六十六章 暗室
哪怕可能只是个玩笑，我也想尽力去看一看。
如果真的有一丝丝可能。
想看他，活着的他，最后一眼。
赵百欢说不出话来，瞳孔里的光流转着，像要哭了似的。
“你们也能看到吗？”他的嗓音几乎细不可闻，“只有我们……看不到吗？”
“带我们找到万生，”道长毅然说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赵百欢在前头缓步走着，他们跟在后面，路过刚才见到小蓝人的房间时，果不其然，两个人影全都不见了。
“你们自己在这里呆着的时候，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秦音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也对，无论那两个小人是以何种存在出现的，一定都是万生的灵能的投射，那么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够看见，唯独他的两个哥哥不能？
“万生自杀之前说过什么话吗？”小澜走在赵百欢右后方，看着他问道。
赵百欢的嘴角费劲地咧了一下，好像是打算努力露出个笑容，“遗书的事是骗你们的，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发现万生的事，当时，我还以为你们是……会阻止这种事的人。”
他们大概能理解“阻止这种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似乎也差不多的样子。
“我知道，”小澜快走了几步，“我是问，万生走之前有没有和你们当面说了什么？”
“万生那时候犯了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我们，”赵百欢回忆道，“不过……我记得当时好像听到了他在自言自语，那应该不是在和我们说话，结果，在我赶进去之前……”
“万生当时自言自语些什么？”小澜打断了他，追问道。
众人奇怪地看向小澜。
“怎么了小澜？你想知道什么？”
“我觉得，万生当时也许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小澜解释起自己的动机，“他有可能是在和其他的人格进行交流。”
“哈？还能这样吗？”秦音绕过一扇门，“那他岂不是……都可以自己和自己吵架。”
小澜对秦音的我骂我自己理论表示无感，扭头接着问向赵百欢，“他说的什么？当时你听清楚了吗？”
“我……万生的声音不大，而且说话时站的位置离门很远，我没太听清，”赵百欢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就隐约记得，万生好像一直在道歉。”
“道歉？”
“对，”赵百欢越说越笃定，“我能听见的部分，就是重复的对不起，他还说了其他的话，但我实在听不清。”
“万生对他自己说对不起？”傻子嘟囔道。
“你们知道万生的意思？”赵百欢有些期待地看着小澜。
“呃，没有，我只是觉得万生变成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知道了他死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就能推理出那两个人影出现的原因。”
“那是你俩的人格在跟万生道歉吗？”秦音瞥着赵百欢。
“一个狂躁，一个抑郁，你说会道歉吗？”傻子尖利地讽刺了一句，“要我说，是万生自己在跟两个哥哥的人格道歉，然后他还以为是在和真的哥哥道歉。”
众人霎时沉寂。
傻子好像无意中，把真相戳出来了。
“这……真的吗？”赵百欢停住脚步，紧张地盯着傻子。
“不知道，你先带路吧，反正一会儿都会真相大白的。”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
众人几乎是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看到一扇扇被傻子踹碎了的门，赵百欢的脸色忽青忽紫，却也没说什么，径直把他们带回了第二个房间，也就是那条走廊里。
然后，他走到了那只木箱边。
秦音惊呼，“你不会真把万生放在这个箱子里了吧？”
赵百欢的眼神有些心虚，他蹲下身，在箱子侧面抬手一抹，箱壁上的一块木板便自动升起，微光闪烁，一个密码盘出现了。
赵百欢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
轰隆声响，众人循着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在箱子的左前侧墙壁上，一扇暗门缓缓滑开了，露出了里侧的漆黑空洞。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把万生塞进这么小个盒子里。”秦音长吁道。
小澜刚看见这木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开始的盲猜居然蒙对了，结果赵百欢的一顿高科技操作让她把臭屁的话憋了回去。
“万生在里面。”赵百欢朝洞里指去。
“你为什么把万生放在店里，而不是家里？”罗九天边探身进去边问。
“一个原因是，这个密室的故事，其实也是一种表达吧，在现实中，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了，所以我们只能创造一个故事，至少在故事里，坏人都得到了惩罚，我们要让万生见到这个故事，”赵百欢低头捏起衣角，“另一个理由是……我们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店里度过的，而且……而且万生在的话，店里的生意也会好些……”
虽然已经料到这句话了，但真的听到时，小澜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成年人可真是现实。
“哇那你们很有商业头脑哦，”秦音竖起大拇指嘲讽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原因呢？”
“原因？”赵百欢不明就里，“这能有什么原因呢？我们也不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就当成一个……古怪的玄学，就像有的人考试总喜欢穿同一件衣服，以为那件衣服能带来好运一样……”
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尴尬，赵百欢提起一口气，“你们的意思该不是……”
“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秦音点头，“万生可不是什么玄学，万生是真的能带来好运。”
赵百欢被这说法冲击到了，还在发愣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探进了黑洞的罗九天忽然大喊道，“找到了！”
他开始后退。
茉莉和乔念把大家的外套扒了下来，铺在地上。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钻出洞来，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这里这里！”茉莉赶紧指指那块铺了衣服的地面。
小小的男孩，平躺在了五颜六色的外套上。
面色红润，皮肤柔软，和正常人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呼吸和心跳，永远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