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队长
一枚青印朝小澜的额头扣过来。
小澜一步跳开。
傻子举起地上的长椅，左右挥打，将众人护在他身后。
箭弩、长锤、弯刃……
锋利的兵器击打在长椅上，蹭出丝丝火星，众人这才发现这长椅原来并非木制，而是岩石制成的。
估计也就傻子能举得起来了。
壁虎一只只幻化。
空中飞来的怪异兵器越来越多。
道长和小澜还能挡上一挡，秦音也熟练地运用能力把冲到她面前的东西招呼回温布洛身后。
但，实在是太多了。
几人渐渐出现疲态，傻子挥动石椅格挡的速度也逐渐放慢。
这样下去……
果然，白溯惊叫了一声。
几人赶紧看向她，只见一根雪白的短鞭仿若一条毒蛇，从他们防御的缺口处迅速钻进去，卷起后半截鞭身，直戳向白溯的眼睛。
小澜仿佛听到了鞭子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咝咝声。
秦音刚想操控空间，一根红绸便趁虚而入，立时缠上了她的手腕。
红绸越勒越紧，秦音的脸色霎时变了。
绸子的颜色愈发鲜艳，秦音的脸却苍白下来。
枫糖捡起一把被击落的短刃就向秦音奔去。
再看回白溯这边。
白溯扭身闪避，但那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脑后。
啪！
一杆金枪插到白溯脚尖前方，惯性的驱使下，她猛一抬脚，枪杆勾住脚掌，白溯被绊倒在地。
鞭子就在她眼前了。
温布洛知道白溯不怕皮肉伤，所以直接攻击她的眼睛。
“啊！——”
白溯尖叫着侧过脸去。
小澜急疯了，却被身周的奇怪雷电拉扯着，无法冲过去。
关键时刻，二月轻推开紧抱住自己的三月，两脚离地，扑向那鞭子。
在鞭子插进白溯眼睛的前一刻。
他的手掌挡住了鞭子。
没用的。
小澜在想，没用的。
但是，在毒牙般的鞭尖接触到二月手心的瞬间，一团淡金色的微光从他掌心炸开，击飞了那只白色短鞭，短鞭在地上弹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哥！”三月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抓住哥哥的手，“哇塞，枫糖说的是真的，哥你是不是也有那什么灵潮了？”
二月惊喜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我也……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也不知道怎么……”
宝木呲着牙拉起地上的白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道长对着他们低喊道，“你们看，他背后的气团越来越多了。”
温布洛倚在一只硕大的白色壁虎的背上，像在看某种残酷的表演，脸上是蔑视轻慢的笑容。
“这只是个开始。”枫糖沉声道。
傻子高喊，“咱们得找个掩体！”
“唔！”
啪！
正说着，秦音却被一个忽然出现的脸盆大小的灰色圆球击中了脸，像被抽了耳光一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被扇得一屁股坐到小澜脚边，脸都肿了，鼻血立刻淌了出来。
“我靠！怎么还打脸啊！”秦音暴怒，但有些口齿不清。
小澜一脚踢开再次飞来的灰色圆球，俯身就要去拉秦音的手臂。
“小澜！”
“小澜背后！——”
背后。
她的上身还没直起来，便飞速转身，结果咔吧一声闪到了腰，在原地踉跄了几下。
两支泛着银光的铁钎划破空气，向她袭来。
小澜一手捂住后腰，另一只手抡起锁灵鞭，几下将铁钎打飞。
但没结束。
紧跟着这两支铁钎的，是另外几支。
大概五六支，模样与刚才那几支如出一辙，速度却更快了。
小澜有点生气，加大了力度，又把它们打飞出去。
但是，后面还有。
这次彻底数不过来了，也许是八九支，也许是十几支。
太多了。
要不跑吧。
好像也没处跑。
小澜撒腿就开始往旁边绕去，见同伴们也慢慢落了下风。
不行啊。
自己不该小瞧他的。
他会使出这种看家的宝贝，也和自己羞辱他脱不了干系。
都怪自己。
小澜扶着腰，又气又羞愧。
这样不行。
小澜猛地站定。
“温布洛！”她大声喊道。
“温布洛！”
似乎有一道呼喊，和她的喊声同时响起。
听错了吗？
“温布洛！”
没听错！
那喊声，来自黑暗未能照亮的角落。
“你够了吧！”
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男人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温布洛明显愣了几秒，却强撑着干笑了两声，“哈哈，你来了呀，这下子更热闹了。”
“你快收手！”那男人命令道，“你知道自己在攻击谁吗？”
“我攻击的，是王城的敌人！”温布洛冷笑道，“哼，你怎么，露面都不敢了？是我的樱花让你变了模样？没脸见人了吗，歇格特队长？”
歇格特？
小澜愣了一会儿，便有一把生了锈的大剪刀从半空中飞来，张着大嘴剪向她的脖子。
她刚打算抬手，那剪刀却忽地陷进一团半空中的黄色漩涡里，漩涡在金属表面翻腾，剪刀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似乎在慢慢熔化。
黑暗中，响起笃笃的声响。
歇格特。
这正是那个英俊的歇格特队长，用手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敲击声的，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出现。
他左手一扬，道长面前的木槌也陷进了黄色漩涡，同样熔化掉了。
歇格特身上穿着整齐的卫队制服，五颗红宝石交相辉映，瞬间掩盖住温布洛那可怜兮兮的一颗宝石。
“哇——”秦音还坐在地上呢，就被歇格特帅得感叹了一声。
他真的是个自带光芒的男人。
在死灵监里的时候，他刚恢复人形不久，还比较憔悴，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小澜不会形容帅哥，但是在她心里，出面帮忙的歇格特队长已经和道长、小傻子一样帅了。
“队长，”温布洛懒懒地托起下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歇格特走到了他们身边。
傻子还有些警惕，把一脸花痴的秦音、白溯和宝木（？）挡在身后。
“你还知道我是队长，”歇格特的手杖哐地一声扣在地上，小澜觉得地面都有些颤抖了，“你对我的塔兵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被你吓得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
小澜歪头。
歇格特是这么理解的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温布洛的终结
他们难道不是因为向往自由……
“嘘——”道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小澜摇摇头。
能看得出来，温布洛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这个站在实力顶峰的歇格特队长的。
“歇格特队长，这要问你自己了，”温布洛敛起笑容，“我是因为他们企图逃跑，才将他们关进死灵监内的，你搞错因果关系了吧，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对他们做了什么。”
嘡！
歇格特的手杖重重敲在地上，他明亮的眼神瞬间阴骘下来。
杀气。
歇格特想要杀死温布洛。
温布洛本人想必也感受到了这份危险，翘起的右脚立刻跺到地上，挺身站了起来。
“歇格特，”温布洛眼里闪出阴险的光，“你想杀我？……你敢？！”
虽然他如此说，但小澜看得出来，他在害怕。
温布洛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而他，只是王城的一战队长而已。
他面前的，是比王神在任时长还久的总队长啊。
小澜倒是没想嘲笑温布洛，换她她也怕。
“你不是一直想要挑战五阶吗，”歇格特淡淡地说道，“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说完，他的身形霎时模糊了。
但和孟傅灵那种穿梭空间的消失不同。
歇格特还在他们眼前，只是，速度太快了。
他快得就像是一道漆黑的闪电。
小澜只能看到闪着光的五颗宝石流星一般划破黑暗。
眨眼间，歇格特已来到温布洛面前。
温布洛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起手。
歇格特手中只有一把手杖。
他举起手杖。
鲜血四溅。
低下的人都惊呆了。
歇格特的手杖穿透了温布洛的喉咙，从他脑后扎了出来。
温布洛的血浆夹杂着白生生的碎骨和髓液，喷溅到半空中，喷溅在他们脚下的长椅上。
就这么……结束了。
温布洛的眼神里，是惊愕，是恐惧，是不甘。
歇格特扬手抽回了手杖。
温布洛像个湿淋淋的布娃娃，无力地坠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卷起一阵灰尘，再没了动静。
半空中，气团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从壁虎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人。
歇格特抬头望着那些小人，垂下手杖抵在同他脚面平行的半空，居然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咚”。
“王城里，再没有温布洛家族，”歇格特的嗓音里充满温柔，“你们走吧，没有人能束缚住你们了。”
几百个小人停顿了几秒。
随后，齐刷刷地聚到歇格特周围，弯腰，向他鞠了一躬。
下一秒，空中的白色小人，连同地面上散落的各式武器，像抹被风吹散的云，缓缓消失了。
小澜和秦音抓着对方的手，心里写满了叹服。
白溯则不同，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已经陷入了爱情的模样。
这也太强了……
还好是他们这边的。
感谢老罗。
感谢茉莉。
歇格特站在原地注视着，直到最后一个鞠着躬的小人安然消失，才轻巧地跃回地面。
手杖上已不见一丝血迹，身上也没有。
傻子虽然一头冷汗，但还是一步挡在了同伴面前，“你为什么帮我们？”
“我要守护王城。”歇格特只说了一句话。
他身上的杀气已经不见了，宝木努力嗅了嗅，没有闻出他所谓的“坏人的气味”。
“为了守护王城，就要杀死同事吗？”枫糖看了眼同伴，又冲着歇格特说道，“歇格特队长，我相信你是好人，但我们走到这里，已经是杯弓蛇影，所以……”
“我明白，”歇格特和蔼地笑笑，“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理由，目前可能不好直说，但我的目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守卫王城，我守护的，是王城所有的子民，并非其他东西，其他人。”
“但是你这么做，不会被王神责怪吗？”宝木喃喃道。
歇格特微摇了摇头，“有更重要的事情。”
枫糖回头看着同伴们，几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坚定。
歇格特的立场很清晰。
他效忠的，不是王神，而是其他能给王城百姓带来安全感的统治者。
他来帮他们，确实有他自己的目的。
那就是，他要造反了。
几人正一脸轻松地打算交流一下感情，秦音的视线忽地飘到歇格特身后，瞪大了眼睛。
“他……他又……”
歇格特浅笑一敛，似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一跳，飞到半空，左手向他们甩了一下，右手重新握紧手杖。
小澜眨了眨眼，见歇格特手中落下了某种淡蓝色的光碎，阻在他们身前。
而秦音所指向的，正是温布洛刚刚倒下的位置。
温布洛的尸体，站起来了。
他的脑袋垂在胸前，看上去无比自闭，两肩耷拉着，一看就是死透了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他，居然慢悠悠悬回到半空，右手关节一扭，小臂朝后弯去，地面上当啷一声，锃亮的银枪也飞回到他手中。
脖子上的血洞还在一股股地往外淌血。
歇格特看上去却不是很惊讶。
“何必呢，”歇格特合起眼睛，隔了几秒才睁开，“让他安安稳稳地去了，不好吗？”
他眼睛的颜色似乎有些变了。
小澜站在歇格特的斜下方，只能看到他眼中绽出的光有了些许异色。
温布洛举起手中的枪，先用它指向歇格特，很快，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枪尖对准他自己的喉咙，猛地戳了进去。
银枪比歇格特的手杖粗，温布洛脖子上的血洞二次受伤，在同样的位置，泵出同样的血柱。
“哈哈哈哈哈哈……”黑暗中，骤然响起一阵沙哑的笑声，“刚才就是这样的吗？太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画面，我居然没看到……”
歇格特的脸色黑下来。
“你毕竟是他的老师……”
“老师？同事？”那道尖利的声音换了方位，“你这个刚刚杀死他的人在和我说什么，杀他的可不是我呀，尊敬的总队长。”
小澜认出了这个声音。
杀死孟傅灵之前，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用铁索捆住了她的同伴。
他还叫了她的名字。
温布洛的动作停下了，随后抡起银枪，虚晃一招后，竟直指着站在下方的他们奔袭而来。
“刚从死灵监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又有了什么长进……”
“你够了！”歇格特怒起，“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巴瑟尔！”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巴瑟尔
巴瑟尔。
好熟悉的名字。
曾和歇格特的名字一起出现过。
神秘的，未知的，只有王神和总队长才了解的……
他是王城的四战队长——巴瑟尔！
小澜立刻反应过来，往旁边看看，同伴们似乎也想起了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
这是仅次于歇格特的卫队队长，也是最神秘的队长。
孟傅灵口中的骗子，就是他？
道长紧盯着飞速冲过来的温布洛，没做出什么攻击动作，反而问向宝木道，“宝木，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宝木瞬间明白了道长的意思，连忙摇头，“只有血腥味。”
“没有香灰的味道？”
宝木使劲嗅了嗅，“暂时没有。”
对啊，小澜心想，虽然没见过那巴瑟尔的真容，但只要他出现，空气中必然会弥漫起香灰的味道。
所以……温布洛的尸体只是他的傀儡吗？
正想着，温布洛的枪尖已来到他们面前，道长刚刚抽出符箓打算硬抗，那枪尖就像是触碰到某种玻璃制品，发出一声刺耳脆响，从温布洛手中滑脱，转着圈摔到地上。
“嗯——”没有现身的巴瑟尔发出一声赞叹，“坚硬了不少嘛，看样子死灵监还是有效果的，你说是吗，总队长，你的青眼……看来很需要那些人的牺牲啊……”
歇格特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转过身。
小澜终于见到了他的眼睛。
果然变了。
原本漆黑的瞳孔，如今一只变为了水蓝色，另一只则泛着血光。
那只蓝色的眼睛，正闪烁着水波般的粼光。
这就是那些异能者的死亡带给歇格特的力量吗？
“巴瑟尔，”歇格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布洛僵硬的身体咔嚓一下向后折去，两手晃荡着，向前摸索，将银枪握到手心之后，又咔嚓一声站直了。
巴瑟尔发出一阵无声的讥笑，“总队长，我想要什么……你们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嗖！
温布洛再次高举起银枪，刺向他们。
啪！
枪尖重重砸到小澜眼前那面透明的墙上，这次，半空中泛出了几丝淡蓝色的波纹，很快便荡开了，再无踪影。
“聪明的总队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巴瑟尔那毒蛇吐芯般的嗓音又起，“你所困惑的，不是我的目的，而是——菲茨昆特为什么会接纳我，成为王城的队长，对不对？”
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似乎出现了几团红光。
红光迅速蔓延过来。
歇格特眯起眼睛，两只瞳孔的颜色似乎更深了。
“菲茨不应该接纳你的。”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喜欢破坏，喜欢富有美感的死亡，喜欢被迫的牺牲，喜欢绝望的眼睛，”巴瑟尔激动起来，“菲茨，菲茨为什么会接纳像我这样堕落的神呢？因为，我们，是一种人啊。”
轰！
四周炎热起来。
小澜看清了飞速靠近的红光。
那是火焰。
一人高的火焰从四周包围过来，带着饥饿的怒吼。
“歇格特，一直以来你都在否认，小时候那个乖巧可爱的菲茨，变成了恶人，对吧？”巴瑟尔的声音因亢奋而变得颤抖，“你从歇格特叔叔，变成了小歇，他从菲茨，变成了王神，你是真的不知道小小的菲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歇格特，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火苗在空中变出龙头的形状，张开嘴，朝温布洛扑来。
“这是刻在血液里的恶魔的基因！这基因，来自他的母亲！”
巴瑟尔的吼叫在室内回荡。
火龙吞噬了温布洛。
秦音尖叫着，把听得出了神的小澜揽进怀中。
火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
然后，被阻隔在距离他们约一米的地方。
刚才那面看不见的墙，隔绝了火。
这墙闪烁着蓝光，在地面上罩出一个半圆，将他们笼在中央。
火焰舔舐着蓝色波纹，舔舐着趴在墙外的温布洛的尸体。
火焰中，歇格特那只眼睛红得像血一样。
“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奸笑，半空中划过一抹黑色的影子。
“出现了！香灰的味道！”宝木在那影子现身的瞬间，便从呛人的烟气中分辨出了他的味道。
“廖宜澜，”下一秒，那恶心的声音竟从他们头顶响起，“嘿嘿，你做得很好。”
小澜猛地抬头。
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就是个影子。
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平稳地单膝蹲在半圆形的上方，漆黑的眼睛像两个深洞，正阴仄仄地凝视着小澜。
小澜恍然大悟，“是你蛊惑了孟泽成！”
秦音把小澜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巴瑟尔。
像一只护崽子的呲牙的母狼。
“他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巴瑟尔的语调十分古怪，“即便同温布洛相比，也差得很远呢，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他太平庸了，你能杀了他，我很高兴，廖宜澜，你是有天分的。”
小澜还没张口，就感到身后又一波炙热袭来。
“巴瑟尔！——”
歇格特的怒吼卷起了几米高的火龙，巨大的火龙喧嚣着，咬向巴瑟尔。
“哈哈哈……你在怕什么？”巴瑟尔一步跃至半空，一边尖利地笑着，一边对歇格特喊道，“我还以为只有菲茨那个蠢货会异想天开，怎么，你不会也以为她是……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她有一个同伴，当年就是……”
吱——
在火焰的灼烧和火龙的嘶吼中，一道清晰的开门声，忽然出现。
扑通！
小澜回头，不知为何，枫糖脸色大变，颓丧地坐到了地上。
小澜猛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哈哈哈哈哈哈……”
巴瑟尔的话戛然而止，却笑得愈发癫狂。
熊熊火光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小澜觉得秦音的手掌有些颤抖。
可能，自己也在颤抖。
那身影一步步靠近，火焰在她身周燃烧，却没有伤她分毫。
小澜好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笃……笃……笃……
只有那道轻轻的脚步声。
那人穿着深色斗篷，巨大的兜帽牢牢掩住了她低垂的头颅。
她走到半圆墙外。
扬起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女巫
一张苍白的脸庞。
一双悲伤的眼睛。
“菠萝姐姐！”小澜先惊后喜，“你也进来啦，你去哪里了？”
兜帽投下的阴影笼到菠萝的脸上，她站在火焰中央，脚边是温布洛蜷曲的残肢，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菠萝快进来！”秦音说着，伸手探出透明的圆形墙外。
菠萝却往后缩了缩，避开了秦音的手。
“你怎么了？”秦音着急起来，“外面太危险了！快点进来……”
“我进不去的，”菠萝张口，“就像他进不去一样。”
她指的是地面上的温布洛。
不知为何，听到菠萝的声音，小澜就觉得心头凉了下来。
指尖有些发麻。
小澜的笑容渐渐敛住了。
秦音刚想钻出墙外，宝木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臂。
“你干嘛？”
“小音姐，”宝木摇摇头，“菠萝姐身上的气味变了。”
“那怎么了？……”
忽然，身后一抹黑影猛地冲了出去。
“诶枫糖——”
二月三月一时没有抓住他。
枫糖从地上迅速爬起，眼睛牢牢盯在菠萝身上。
他穿出了隔绝火焰的墙。
他把菠萝抱进怀里。
火焰像是终于寻找到猎物的猛兽，飞速卷上他的身体。
“我好想你啊，”枫糖哭着说道，“不可以再离开我了，行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菠萝的下巴抵在枫糖的肩膀上，两行泪默默地滑下脸颊。
她抱住枫糖的脊背，拍了拍他，“你不要想我，也不用再找我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不知所措地看着道长。
傻子和宝木同她一样茫然。
“傻子，”道长的嗓音闷闷的，“把枫糖拉回来。”
火舌已经灼上枫糖的皮肤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冷了几分。
“为什么只把枫糖拉回来……”
傻子已经扑出墙外，一手抓住枫糖，另一只手抓住菠萝，站直身子把二人往墙内扯。
生肉的焦糊味慢慢飘了过来。
菠萝顺势推了枫糖一把。
枫糖跌进墙内，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烧焦了。
咚！
菠萝的身体重重撞到透明墙外。
傻子脱了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呢？”巴瑟尔恶心的声音忽然在菠萝背后响起。
那张漆黑的脸，从菠萝的肩头一点点浮现出来。
菠萝干哑地笑笑，“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
“结束这一切？”巴瑟尔黑乎乎的手抚上菠萝头顶，“你的事情是该结束了，虽然很有趣，但这么多年，我其实也玩腻了。”
“我会结束你的罪恶，”菠萝脸上的泪干了，她扶着透明墙，缓缓转身，直视着巴瑟尔，“我不会再让你像杀死我那样，杀死别人了。”
扑通——
小澜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坠入冰窟的声音。
然后，有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什么东西撞到自己脚边。
她低头。
秦音昏倒了。
“像杀死你那样？……哈哈哈……这样吗？”
巴瑟尔说着，乌黑的手掌一缩，直接抓住菠萝兜帽下的长发，用力一拔。
菠萝的头颅脱离了身体，被他捏在手上。
“菠萝！——”
“菠萝姐！”
但菠萝还有动作，她俯视着巴瑟尔，一直缩在斗篷里的右手瞬间探出，带出一张发着金光的卡片，在巴瑟尔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头上时，菠萝将卡片一掌拍向巴瑟尔胸口。
巴瑟尔余光一瞥，身体猛闪，那卡片盖在了他的左肩，同他身体接触的那刻，卡片由四角向内燃烧起来，他的左肩顿时涌出滚滚黑烟，一股恶臭伴着黑烟弥散开来，巴瑟尔发出一声尖厉的怒吼，将菠萝的头颅丢了出去。
再也忍不了了。
傻子和宝木不顾道长的阻止，径直冲出透明墙，宝木踩着烈烈火焰，在火海中摸索菠萝的头颅，傻子则一把将无头的菠萝抱起，同尖叫着的巴瑟尔对峙。
道长无奈，甩出所有水符护在他们身侧。
小澜抱着秦音跪在地上。
她觉得，目前这个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还能正常思考的情况了。
“啊——啊——”巴瑟尔愤怒地看向自己冒烟的左肩，“又是那个老太婆！——她还没死！——她还没死！——又是她——我要杀了她！——”
“枫糖！——”
道长的声音第一次慌了。
枫糖拖着燃烧的身体，再次扑了出去。
他扑向了巴瑟尔。
***
老人走着走着，骤然停下脚步，等了几秒，取下自己鼻梁上的夹鼻眼镜，掏出手帕，仔细擦拭起镜片。
“夏莉，塔里出事了。”
走在他右侧的少女瞧了瞧老人的侧脸，看上去是很感兴趣的模样，听了老人的话，伸手往嵌着三颗宝石的卫队制服开襟内掏去，不一会儿便扯出一块雪白的布条。
“诶？——小歇和巴瑟尔那个臭狗屎终于打起来啦。”
老人抿嘴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你怎么看，小肖斯，”夏莉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们去帮忙吗？菲茨看样子有危险了呢，还有几个小时……母祭就要到了吧。”
肖斯眯眼笑着，“这都是命运的选择，王城——也该回到它的主人手中了，不是吗？”
夏莉一脸很懂的表情，“我知道哒，你的老情人嘛，我看到她了，小艾纽尔藏得很好嘛，我都以为她早就被巴瑟尔害死了呢……诶？你该不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然后没告诉我吧。”
夏莉甩着手中的布条，斜着眼睛娇嗔地看着肖斯，肖斯则是慈祥地笑笑。
“王城可能会迎来剧烈的动荡，”肖斯认真地看向夏莉，“夏莉，我们都看不到结果，你不怕跟着我选错吗？”
“跟着你？开什么玩笑？”夏莉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我遵从的是我的内心好嘛，明明是你跟着我选的！哼！”
“如果，王神成功了……”
“那老娘就不干了！”夏莉狠狠撇嘴，“忍了那个巴瑟尔那么久，要是他的提议真撞了狗屎运，我就撒手不管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不过，我看还是不会的，轮回告诉我们，女巫创造的王城，是时候回到女巫手中了”
“艾纽尔是王城最后一位女巫。”
夏莉笑着拍拍肖斯的肩膀，“哎呀这个你不要担心，等你和艾纽尔成了，我给你俩证婚哈，没几年就会多很多小男巫小女巫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长子
枫糖抓住了巴瑟尔的手臂。
两人身后扬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但在枫糖接触到巴瑟尔身体的瞬间，那火焰顿时转了方向，扑向后方。
“啊！——”
居然是歇格特的惨叫。
歇格特还立在半空中，捂着自己那只血红的眼睛，指缝间似乎也有血渗了出来。
“歇格特队长！”白溯高喊了一声。
随着歇格特从空中坠落，透明的墙消失了。
火焰慢慢褪去。
“哈哈哈，歇格特，你也被力量反噬了吗？”
歇格特倒在地面上粗重地喘息着，白溯飞快冲到他身边，扶起他的上半身。
他的另一只眼睛已变回黑色，狠狠盯着正与枫糖纠缠在一起的巴瑟尔。
“巴瑟尔……”
“歇格特队长你不要怕，我来帮你，我可以帮你复原！”白溯伸手抚上歇格特那只流血的眼睛。
歇格特的目光投到白溯身上，“啊……谢谢你……”
“来，把手拿开，首先我来帮你把原本的眼球摘掉……”
“……你放开我。”
歇格特被自己水火相逆的力量反伤，但是并无大碍，小澜脑中一团乱麻，见歇格特没事，便跌跌撞撞地同宝木一起摸索起菠萝的头。
眼前的一切，具有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
自己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
太奇怪了。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小澜心口交汇，反而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像做梦一样。
小指忽然触碰到某种毛茸茸的东西，小澜低头，菠萝的头颅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她一把抱住那颗头。
熟悉的眼睛、头发。
美丽的脸。
捧住菠萝脸庞的瞬间，两行泪一下子滚出了小澜的眼眶。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不接受，她不接受。
宝木站起身，下巴抖了几下，表情一苦，捂住脸哭了起来。
哭什么？
又不是真的。
小澜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眼泪。
乱七八糟的幻觉，真讨厌，自己得想办法打破幻觉，这里太可怕了。
菠萝盯着她，泪水扑簌簌的。
“小澜，”道长抱着秦音，低声道，“把菠萝的头……”
哽住了。
道长也哭了。
他不是不怕幻觉吗？
真讨厌。
这里真讨厌。
“小澜。”道长颤抖着嗓子，再次唤道。
“早知道我就不进来了，”小澜委屈地哭出声，断断续续呜咽着，“我不想看见这样的幻觉，干嘛要给我看这个……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也挺……挺好的呀，我要出去……呜呜……我不要呆在这里……”
“小澜，”道长嘶哑地说道，“这不是幻觉。”
骗人的。
都是骗子。
“你们都是假的，”小澜用力一抽鼻子，扭身跑了回去，“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只要我……”
傻子脸色苍白，怀中是菠萝的身体。
小澜举起菠萝的头，一脸希冀地把它摆到断口平整的脖子上。
这肯定就是破解幻觉的机关吧。
菠萝恢复了。
她站到地面上，看着小澜。
“你好了！”小澜眼中泛着光，“菠萝姐姐，你没事啦！”
“不是这样的……”菠萝哽咽着。
与此同时。
二月猛地发出一声吼叫。
二月三月见枫糖被巴瑟尔控制住了，全然不顾实力的差距，红着眼睛就朝巴瑟尔扑去，两人一人按住了巴瑟尔的一只手臂，他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嘿……看到了……”
“你看到了个屁！”二月怒吼，“枫糖！快把地上的刀捡起来宰了他！”
白溯怀中的歇格特竭力坐起身，“你们不要碰他！”
但是太晚了。
咯吱一声，似乎又开了一扇门。
两道黑影踏着遍地废墟，缓慢地向他们走来。
巴瑟尔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二月三月两手一空，大张着嘴看向黑影。
枫糖终于看到了地面上的银枪，正伸手去够，巴瑟尔的影子一晃，银枪也消失了。
两个黑影来到他们面前。
“哥？……”
“四月！”
正月和四月的肢体不自然地摆动着，五指张开成爪状，扑了过来。
四月一爪子抓向三月，三月连忙闪开，四月又扑过去，两人在一旁撕扯起来。
“大哥！”二月激动地喊着，不顾正月尖利的指甲和无神的眼睛，一把抱住哥哥的身体，“哥，你真的回来了，我……我……”
正月僵硬的身体顿住了。
“快放开他！”歇格特大喊，“那是巴瑟尔窥探你们的回忆后唤出的亡者！是被巴瑟尔操控的人！”
像是担心他们没有听懂，歇格特接着道，“巴瑟尔不是人类，他是堕落的丧神，所以他才能唤醒亡者操控人心！……小心！——”
三月听到这话，没留情，一脚踢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瘦弱的四月。
二月怔怔的。
“亡者……”
怀中的正月低吼着，两只手像被某种力量提起来了一般，带着他的身体，朝二月的喉咙刺去。
之后猛地停在距二月的身体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正月的身体在颤抖。
他在抵抗。
“哥……”二月坐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正月的脑袋歪了歪，操控他的力量变大了，他也颤抖得愈发剧烈。
“跑……”
正月干裂的双唇间，挤出一个模糊的发音。
“哥，我不跑……”二月哭着想去抓哥哥的手，“我要带你和四月走……”
“哼，你是什么东西，”巴瑟尔不耐烦的声音出现在二月身后，“敢抗拒我的命令？”
“哥！闪开！”
巴瑟尔漆黑的身影骤然出现。
一道银光闪过。
“哥！”
噗——
叮！
“啊！——哥！——”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里。
巴瑟尔对着二月的胸膛举起银枪时，正月忽地觉醒了一般，飞身挡到弟弟身前。
闪着熠熠银光的枪头从他的胸口直穿而过。
穿透了他的身体。
枪尖刺到他背后的二月身上时，发出了一声金属与玻璃相撞的清脆响声。
巴瑟尔恼怒地用力。
正月死死抓住胸口的枪杆。
巴瑟尔再无法撼动枪身半分，于是又一次消失了。
正月被刺穿的胸口，汩汩冒出黑色的雾气。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圈浅浅的光芒环绕到二月周身，随着正月的消失，那光芒一点点破碎了。
“哥！”
“哥！——”
正月看着弟弟流泪的脸。
对啊，我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他们的哥哥而已。
第一百九十八章 菠萝枫糖
二月终于明白了，外力无法伤到自己的原因。
是哥哥。
是大哥最后的灵。
枫糖扑了过去，夺过那杆银枪，巴瑟尔一脸恶意地甩掉银枪，再次潜入黑暗。
白溯低头问向歇格特，“那我们……能杀死神吗？”
“神是可以被杀死的，”歇格特休息片刻，扶着白溯的手站了起来，“只是……需要的东西很特殊。”
“需要什么？”
歇格特瞧了瞧人群中央的菠萝，她重新戴上了兜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立着。
像在祈祷着些什么。
小澜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模样呆呆的。
她回想着菠萝刚才的话。
“小澜，菠萝姐姐不能再陪你了……
“因为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被他杀死了。”
死了？
虽然见识过很多死亡，但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假的吧。
傻子目瞪口呆，宝木眼泪汪汪地看着道长，死死咬住嘴唇。
菠萝发出了一声轻叹。
随后，白皙的手指从斗篷里探出，菠萝解开了系在胸口的挂绳，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折起，放到地面上。
“艾纽尔婆婆，谢谢你，”菠萝最后抚摸了一下泛着奇异光泽的斗篷，“我不再需要它了。”
死亡，我不会再掩饰。
我会用自己的死亡，来让一切做出改变。
“女巫！”看到菠萝掌心散出的青绿色微光，歇格特惊喜得探出一步，“艾纽尔的力量！这么说……很可能……”
菠萝和枫糖遥遥地对视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菠萝轻声问道。
枫糖颤抖着迈出半步，“从你……被他们找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又出现了，我又回来了，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会怕你呢？”枫糖笑着哽咽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界碑把你留了下来，让我们可以一起寻找凶手，就像……就像以前我们在社团里那样。”
“社团……”菠萝喃喃道。
这好像是一个，无比遥远的回忆了。
他们相识的地方，相爱的地方。
掌心的绿光逐渐凝现。
是一本薄薄的手册。
黑影从菠萝身前一晃而过，道长眼疾手快，飞身扑过去挡住了巴瑟尔伸出的尖爪，巴瑟尔奇袭失败，迅速躲起来。
“就是它！”歇格特撑着丹田，快步走向菠萝，“巴瑟尔的神册，烧了它，巴瑟尔就会失去神权，神祇的神册本是无形之物，但女巫用先知的力量具现了巴瑟尔这堕神的神册，这是艾纽尔的最后一张底牌，烧神册，就能灭丧神！”
道长闻言，扬手就是一张火符，符纸脱手的前一秒，巴瑟尔冰冷的声音在枫糖身后响起。
枫糖大睁着眼睛，看着那只穿透了自己腹部的乌黑的手。
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着什么急啊，”巴瑟尔漆黑的眼睛露出疯狂的神色，从枫糖的肩头后面盯向他们，“你们有筹码，我也有，说句实在的，我也快退休了，怎么，小姑娘，没必要……非得拉上你的爱人和你一起死吧。”
他的另一只手，正搭在枫糖脖子旁，刀刃般的指甲已经浅浅地刺进枫糖的皮肤了。
菠萝动摇了。
道长赶忙收回了火符。
菠萝紧紧攥着神册，温柔的眉眼里写满了仇恨。
死……
死……死……死……
“菠萝，”枫糖咳出一口血后，没有抬头，而是无声地笑了，“咱们在一起多久了。”
菠萝的手臂放松下来，“四……四五年……”
枫糖笑着摇摇头，“傻菠萝，算上你回来后，我们偷来的日子，一共七年零三个月了。”
“七年了……”
“我的灵潮和你的灵汐，已经糅合了两年半，”枫糖抬起头，“我越来越困，睡得也越来越多，傻菠萝啊，我活不了多久了。”
菠萝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滑下脸颊。
“我知道会有今天，也一直期待着这个日子，”枫糖抬手抹掉嘴边的血，“不要难过，我亲爱的傻菠萝，今天，我终于能和你一起走了。”
说完，枫糖扬起手臂，牢牢钳住了巴瑟尔的手。
“快烧！”
道长慢了一秒，已有一团橘红的火焰在漆黑的穹顶下划出一道弧线，正好坠落在菠萝手中的神册上。
歇格特缩回手，大口喘息着。
火焰灼烧着神册泛黄的纸页，却没有烧到菠萝的手。
菠萝的眼泪，往火里坠落。
巴瑟尔吼叫着，身体开始燃烧，挣扎间，他僵硬的躯体被二月一下撞开，三月接住了瘫倒的枫糖，三人摔做一团。
恶臭的黑烟从巴瑟尔燃烧的身体上散出来，没一会儿，巴瑟尔的挣扎和诅咒停止了，歇格特长舒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菠萝跌跌撞撞地扑到枫糖身旁。
枫糖的脖子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但是他的腹部，已被巴瑟尔的手刺得肠穿肚烂了。
枫糖倒在菠萝怀中，眼睛眯成一条窄缝，断断续续地呼吸着。
每抽搐一下，就有一股暗红的血液涌出伤口。
“枫糖……”菠萝抱住枫糖的脑袋，失声喊着。
宝木抽泣着，要给枫糖包扎伤口，被枫糖握住手腕，推了回去。
“菠萝……不哭……小菠萝……不怕……”
“枫糖，你疼不疼……”菠萝看着他的伤口，“这么多血……枫糖……”
“菠萝，”枫糖攥起菠萝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牵起嘴角，“你再跟我说一次那句话好不好？”
菠萝怔怔地，“那句话？”
“你回来我身边的时候，说的话，”枫糖笑着看向半空，“你说，傻枫糖，我是回来找你的呀。”
菠萝哭着笑了，“傻枫糖……我……我是回来找你的呀。”
枫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良久，再次睁开。
“菠萝……我骗了你……”
菠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来自界碑，待会儿……就要去界碑后的坟山了，”枫糖再次合上双眼，“但是我……我这辈子，能认识你，能爱上你，能陪伴你，能看你走到最后一程……”
枫糖的声音逐渐飘远。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神
思绪在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飘。
小澜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秦音，心里想，要是自己也晕倒了该多好。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场梦，秦音梦醒了，但他们还没醒。
在菠萝哭喊着放开怀中的枫糖，又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着离开现世时，小澜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
枫糖冰冷的尸体告诉她，这不是梦。
傻子将秦音交给了宝木和道长，红着眼睛扛起了枫糖的尸体。
“道长，”小澜坐在地上，双目没了神采，“我不想往下走了。”
她眼前，都是那个，在车站前笑吟吟地和她搭讪的少女。
道长微屈的背影顿了顿，歪过头，低声说道，“小澜，菠萝和枫糖不是第一个离开你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澜模糊的视线扫过她的伙伴。
傻子和宝木低下了头。
对啊，每个人寻找界碑的目的都不同。
等找到了那个东西，就会像菠萝和枫糖一样离开了吧。
小澜站起身，看着一旁静静注视着她的白溯和歇格特。
她沉默地，走到了道长身侧。
“我们走吧。”
道长低头悲哀地笑笑，用轻得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但我是不会离开的。”
小澜猛地抬头，道长已把她抛在身后，朝着黑暗深处径直走过去了。
她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会离开。
小澜快跑了几步，跟上伙伴们的步伐。
她也会陪他们走下去的。
“你们真的想要见到王神吗？”歇格特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沉默。
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你们不用往前走了，”歇格特礼貌地从白溯怀中抽回自己的手，用手杖支撑住身体，“往前走也没有用。”
他抬起手杖，咚地一声敲击到地面上，“只有队长才有开启别塔最顶端的钥匙，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来送你们进去。”
歇格特说着，像是怕他们反悔一般，高举起手杖，在空中停顿了几秒，之后迅速点向地面，用一种古怪的节奏敲击着。
随着那自带回音的咚咚声弥漫向四周的黑暗，一扇暗红色的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接下来我就无法帮助你们了，”歇格特朝着他们深深鞠躬，“我是王城总队长，守护王城是我的责任，希望各位能得到心中所求，歇格特，会为各位祈祷。”
小澜看了白溯一眼，“白溯，你也留在这里吧。”
白溯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样，也有必须见到王神的理由呀。”
“我们留在这里，”二月向他们伸出手，“我和三月的命，是大哥的命换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那个姑娘和……和枫糖，交给我们吧，我们来保护他们。”
傻子犹豫着，在道长的示意下将枫糖和秦音交到二人手中。
前面，就是这一切最终的答案。
所有人的手，同一时间搭到红门上。
吱——
仿佛等待了他们很久一般，门缓缓敞开了。
入目便是一张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帷帘。
走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了。
道长没往里走，而是定定地问道，“宝木，里面有什么味道吗？”
宝木嗅了嗅，皱起了眉头，侧过头瞟了小澜一眼后，摇摇头，“没什么特殊的。”
道长点头，一步迈了进去。
几人全部进去后，门在身后徐徐地合上了。
帷帘固定在地面上，几人向右侧的通道走去，大概几十步后，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走进去，依然是帷帘围出的长廊。
几人拐了不知第几次弯，再次寻到出口时，望见的终于不是灰黑色的布帘了。
头顶传来悠长飘渺的啼叫。
像是某种鸟类的叫声，还有些……像婴儿的哭声。
眼前豁然开朗。
傻子、宝木和白溯先被穹顶的壁画吸引了视线，道长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花窗，小澜则一眼注意到暗灰色管风琴前，那几乎只有指尖大小的金色光点。
这里太大了。
“他在那儿。”小澜冷静地指向远处的金色王座。
渺小的金色王座，伫立在这偌大的礼拜厅中。
几人默默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
发出啼叫的，是半空中盘旋的黑色大鸟，随着他们的靠近，黑鸟的叫声也越来越响亮。
王座上，是一团黑色的东西。
小澜眯起眼睛。
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黑乎乎的袖子中间，捧着一块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动了。
道长扬手，止住了他们的步伐，将小澜和白溯揽到他背后。
“啊……”那团黑色蠕动起来，“还有一个小时。”
出人意料的是，他发出的声音，居然像是一个孩子稚嫩的童音。
花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
他们明白他的意思。
母祭要来了。
“菲茨昆特。”道长呼唤道。
黑东西的动作停住了，最上端像是脑袋的部位往前探了探，随后发出一串属于小孩子的悦耳笑声，“哈哈哈……你们来啦……”
这……就是王神吗？
“等等，”王神的语调冷下来，和他孩童般的嗓音完全不搭，“廖宜澜呢？”
小澜背后一寒。
宝木和傻子正准备一左一右挡在小澜前方，她想了想，还是冲着二人摇摇头，迈出一步，站到道长身侧，直视着王神。
“你认识我吗？”小澜问出她最想问的话。
王神还在笑，口气像在撒娇，“我哪里看得清呢，你们走近一点嘛。”
一步……一步……
几人看清了王座上的东西。
虽然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下面，但已经可以分辨出人形了。
王神怀中抱着的东西，像是本方形的书。
他端坐在王座上，不时晃动几下，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道长抬手，几人又站住了。
“菲茨昆特，”道长语气平淡，“现在看清楚了吗？”
菲茨的兜帽缓缓抬起，兜帽里面，似乎还是一片黑暗。
他颤抖了起来。
菲茨猛地向前伸出双手，像要抓取什么一般，手中的东西噼噼啪啪跌下王座。
啪！
掉到了地上。
这是个相框。
小澜正纳闷着，抬头。
菲茨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尖细的呜咽。
“……母……母亲……”
第二百章 巴瑟尔的骗局
别塔下。
夏莉看着手中的布条，表情复杂。
“你看到了什么？”肖斯镜片后的眼睛细眯着。
“巴瑟尔那个臭狗屎终于死了。”夏莉精致的脸蛋恶狠狠地皱起来。
肖斯抿唇干笑了一声，“还有别的吗，有没有一点……关于结局的昭示？”
夏莉又盯了布条几秒，随后把它团成了一团，塞回襟前。
“什么都看不到，”夏莉往别塔顶端看了看，“都这个时候了，我的先知树还是没反应，唉……从没见过这个情况，我的小树第一次罢工啊，你呢，小肖斯，你那副老花镜告诉你什么？”
肖斯尴尬地扶了扶眼镜，“他们已经见到了菲茨。”
“这我也知道啊，预知呢？”
“没有，”肖斯摇摇头，“它无法预知了。”
“这怎么回事，我们的先知树私奔了吗？”夏莉掐腰，“还是说……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是不许我们预知的？”
肖斯语气凝重，“有可能，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赠予我们先知力量的人，把这力量收回去了。”肖斯仰起头，看向天空。
“你是说……艾纽尔？”
“艾纽尔，有可能在积攒力量。”
“积攒力量？”夏莉反应过来，“难不成？……”
肖斯重重点头。
两人沉默了几秒。
“我要上去。”肖斯说着，迈开步子。
夏莉连忙跟了过来，“诶等等我，我也去。”
“你确定吗？”肖斯扭头，“这次上去，就真的是站在菲茨的对立面了。”
“小肖斯又说废话了，”夏莉白了他一眼，伸出右手探向自己的后腰，“想当年你们几家爹妈惨死的时候哇，啧啧啧……我不是戳你痛处哈，我是答应了你老爹和女巫们要罩着你们俩的，小五啊……皱什么眉，我做长辈的叫你一声小名儿怎么了？……小五啊，别看我平时这个模样，但我心里也清楚，再怎么样，女王也回不来了，与其让这个不懂事的菲茨接着祸害王城，还不如直接把王权夺回到女巫手里。”
夏莉说完，大臂一抬，从腰后抽出一把泛着血光的大刀，刀长几乎赶上了她的身高，刀宽接近半米，她娇小白皙的手掌紧紧攥着黑油布裹起的刀柄，身影映在刀刃上，让她回忆起了多年前战场厮杀的过往。
“如果……我们输了呢？”
“我已经想过了，”夏莉敛起了笑容，“温布洛和巴瑟尔都已经死了，菲茨的身边，就剩下了一个心里只有王城百姓的歇老大，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维安工作，王城子民的心早已属于我们，如果菲茨坚持处死我们，那他将同时失去仅剩的三个队长，和所有子民的忠诚，菲茨虽然伪善，但他不傻，他不会这么做的。”
肖斯听完夏莉的话，眉头终于松弛了些。
不愧是王城的战神，果然平日里的白痴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
夏莉目光凛然，顿了几秒，斜着眼睛看向肖斯，“干嘛这么看我……你是不是在心里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你个小肖斯……”
肖斯摆摆手，径直走向了别塔入口。
夏莉轻巧地运起大刀，几步跟了上去。
***
母亲？
小澜看了看倒扣在她面前的相框。
这是他母亲的照片吗？
鬼使神差一般，小澜蹲下身捡起了相框，翻开。
愣住。
“这……”身侧的傻子看看相框，又看看小澜，“这是……”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华丽洋装的美丽女子，女人长着一双善良的眼睛，满面温柔地注视着手边正张嘴大笑的小男孩。
女人的脸，和五官。
跟小澜一模一样。
小澜眨了眨眼睛。
不，准确地说，照片上应该是小澜长大后的样子。
“母亲！”菲茨依然伸长双臂，凄厉地喊着。
小澜明白了。
他不是在呼唤这张照片。
他在呼唤自己。
小澜定了定心神。
如果照片上的人和自己年纪相仿或者比自己年纪还要小，那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混乱，既然这是王神多年前就已离世的母亲，那她肯定不是自己，或许和自己会有一点关系，但她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小澜瞬间明白了，花妖珈奈说的那个人，以及自己在西索和水中怪人的回忆里看见的人，应该都是菲茨的母亲。
这就是王神犯下千万桩杀孽的理由。
也是……菠萝死去的理由。
小澜冷笑了一声，翻转相框，把它正对着菲茨，“杀死我就能换回你的母亲，这是谁告诉你的，是丧神巴瑟尔吗？”
故事已经逐渐清晰。
堕落的神明巴瑟尔，为失去了母亲的小菲茨指出一条救回母亲的路——杀死无数的无辜少女，杀孽破道，成为活神。
悲伤的菲茨，相信了神明的话。
但他不知道，这只是巴瑟尔的一个骗局罢了。
菲茨举在半空中的双臂骤然顿住，随后缓缓缩回去。
“你不是，”菲茨发出的不再是小孩子般的稚嫩童音，而是成熟，甚至还有一丝苍老的声音，“你是廖宜澜。”
“我是廖宜澜。”
是你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菲茨像在自我安慰，“很快……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回不来的，”道长声音低沉，“巴瑟尔一直在骗你，杀孽再多也破不了天道，他只是为了自己杀戮的兴趣。”
傻子接话，“而且巴瑟尔已经死了，就算成了神，也救不回死了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回来了。”
菲茨嗤嗤地笑出了声。
“巴瑟尔的确是会死去的，”菲茨的语调奇怪地拐着，“他不死，我如何成为神呢？他一早就说过的，母祭那天，他会死去，而我，就是王城的新神。”
“他已经死了，你成新神了吗？”愤怒和悲伤让宝木犀利了起来。
菲茨沉默了。
他可能也不知道成神的标志是什么。
但很快，菲茨再次发出他那阴冷的笑声，身体微微蠕动起来。
虽然看不见他兜帽下的脸，但小澜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死。”
第二百零一章 长藤化灵
半空中骤起一阵悠长的嘶鸣。
原本盘旋在穹顶下的乌鸟仿佛化身为黑色的闪电，朝着他们飞速靠近。
很快便来到他们面前。
黑压压的，像一张泛着黑亮光泽的丝绒毯子。
还没等看清楚大鸟的模样，道长已闪身挡在他们面前，三张符箓朝三个方向招呼了过去。
符箓在空中变作耀眼的火团，三个方向的火焰横向蔓延，连接到一起，组成了一面炙热的火墙。
黑红两色即将交汇。
随后，交叉而过。
道长的脸上露出既震惊又心疼的神色。
这鸟不怕火。
而且……三张如此稀有的符纸就这么没了……
黑鸟从火焰中穿过，翅膀上的羽毛依然乌黑油亮，完全没受到火焰的灼烧。
小澜看了眼王神，他还端坐在金黄的王座上，手臂上也落了只黑鸟，黑鸟的脑袋凑到他身旁，似在说些什么。
密密麻麻的黑鸟已扑至他们眼前。
小澜终于看清楚了它们的样子。
攥着锁灵鞭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鸟的模样……
被黑色羽毛层层覆盖着的鸟头上，分明长着人类的五官！
眼睛、鼻子、耳朵，每一只鸟的长相都各不相同，表情却同样狰狞，尖长的鸟喙上方，居然还长了一张嘴巴，鸟喙开合，凄厉的啼叫一阵阵传出，喙上的嘴也大张着，发出的却是声声惨叫。
这鸟的长相实在是过于惊悚，导致小澜竟一时忘记了攻击。
直到鸟喙中散发出的腥臭传进小澜的鼻腔。
傻子立时出腿，一脚将黑鸟踹飞。
黑鸟被踢得远远摔了出去，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再次扬起翅膀卷了回来。
“小澜！”傻子抡起从刚才的房间里捡到的棍子，一甩手又击飞了一只，“醒醒！打架！”
小澜狠命地挥出一鞭，直接把面前的黑鸟抽到自己脚边。
傻子见她没问题了，连忙跑到已被这腥臭熏得头昏眼花的宝木身边。
黑鸟越来越多，怎么打都打不完，慢慢的，小澜甚至看不到层层黑鸟后面的王座上是个什么场景了。
“这东西打不死啊！”傻子怒道。
“味道越来越重了！”宝木死死捂着鼻子，声音尖细，“越来越臭！”
怎么办？
道长用尽了水火电风土等一切招式，却没有一招能真正伤到它们，他们自己身上倒是逐渐出现一个个或啄伤或划伤的血痕。
用他们的肉身来抵抗黑鸟尖刀一般的利喙和爪子，显然太不划算了。
小澜想起了一个自己没有用过的招式。
只见茉莉用过。
如果此时也能召唤出一个奥斯卡那样的化灵，或许就能伤到这些黑鸟了吧。
小澜挥开一只鸟后，立起锁灵鞭，集中灵能。
“灵化探！”
徐也的枝形锁灵鞭果然发生了变化。
锁灵鞭尖端的枝条蠕动起来，之后迅速膨大，从端部往外生长出无数条毒蛇般的黑色长藤，小澜连忙松手，长藤落到地面上的瞬间便支起了上半截，几根长藤的下半截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在地面上纠结爬动，看得小澜都皱起了脸。
怎么这么丑？
虽说只有当家才能唤出人形化灵，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
难道说自己的灵能本体就是这玩意吗？
不，小澜坚决地否定，肯定是因为自己用的是徐也的锁灵鞭，锁灵鞭也是探屑化形，这长藤八成是徐也的化灵。
不过长藤虽然丑，却是出人意料地好用呢。
长藤勾起上半身。
刚好有只黑鸟被傻子锤飞到它旁边，黑鸟完全没有注意到它，扑腾着翅膀准备开启下一轮攻击时，长藤已经滑到黑鸟身后，猛地向前窜出，绕上黑鸟的脖子，死死勒住了它。
黑鸟的嘴和喙同时惨叫。
小澜跑到它们旁边的时候，不知为何，黑鸟似乎已经缩小一大圈了。
不是错觉。
小澜盯着它们看去。
这黑鸟还在变小。
长藤像在吸收黑鸟体内的什么东西，黑鸟健硕油亮的躯体在它的攻击下逐渐萎缩，与此同时，长藤也在变化。
它更粗了，黑绿色的表面似乎泛起了星星点点的血光。
被小澜放到地面上的长藤开始大杀四方，伙伴们得到了喘息，背靠背凑到一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小澜。
“这是什么东西？”白溯一脸勉强地看看长藤。
“这……是徐也的锁灵鞭变成的东西。”小澜笃定道。
道长皱着眉头，瞧了眼宝木，“闻起来怎么样？”
宝木像在顾及小澜的感受般，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道长一道力符击开漏网的黑鸟，侧着脸，对小澜道，“小澜，要小心，这东西不祥。”
小澜还想问一问这东西除了外表以外哪里不祥，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小澜脚边的一根长藤本打算扑向那只摔在地上的黑鸟，结果被旁边的藤抢了先，它扑了空，立着身子左右探查一圈后，竟直挺挺地咬向小澜的右腿。
小澜正为一枚掌雷蓄力，右腿却猛地一软，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倒着悬在了半空中，手中的掌雷也打偏了，差点打到宝木的脑袋上。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
小澜终于体会到了那些黑鸟的感受。
这长藤，在吸收自己的灵能。
灵能像流水一样顺着右腿溢出去时，小澜既慌乱又愤怒，张牙舞爪地嚷嚷起来。
“诶？——诶？！……我是……我是你们的主人！干嘛呢？！”
其他的长藤也聚了过来。
藤身上的红光愈发鲜艳了。
道长和傻子纷纷朝着长藤攻击却像是打在了石头上。
宝木瞪大了眼睛，“它们在吸小澜的血！”
白溯从小澜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小澜不怕，我帮你扒皮，可能会有点疼……”
“不不不不不我觉得还有其他办法。”
小澜拼命够向离自己最近的长藤，脑海里是茉莉收回奥斯卡时的样子。
回来！
回来！
收不回来了。
这化灵，她控制不了了。
难道只能让白溯给自己蜕一层皮了吗？
好像……也就是疼一下子……
唰！
铛！
一道白光闪过。
小澜的右脚骤然一松，倒着摔进了白溯的怀抱。
“小姑娘，用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行哦。”
倒立的世界中，出现了一张倒置的脸。
稚嫩，美丽，陌生。
她旁边，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各位辛苦了，”老人的声音很柔和，“我们来了。”
第二百零二章 杀孽
道长一眼认出了二人腰间的红宝石。
美丽的女子和宽厚的老先生。
“你们是……肖斯队长和夏莉队长？”道长看着夏莉挥起长刀，又斩断了一把长藤，“为什么帮助我们？”
“呀！”夏莉没有回答，而是撑着长刀蹲到了地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澜的脸，“小姑娘，你就是廖宜澜吧。”
小澜从地面上噼里叭啦地爬起来。
好可爱！
夏莉高高束起的头发上面，绑着金黄的蝴蝶结，浅色瞳孔一闪一闪，如果忽略掉她手中的大长刀，这女孩，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诶——”夏莉伸出另一只手，在小澜头顶拍了拍，“小号的女王大人，哇，和女王小时候一模一样耶！”
夏莉说着，寻求赞同一般回头看了看肖斯，肖斯耸耸肩，“我可没见过女王小时候的样子。”
小澜看着夏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又觉得两颊的肌肉很沉重，有些笑不出来了。
“怎么，小女王，”夏莉歪着脑袋，冲她笑笑，“你想要夺取王位吗？”
王位？
“不……不……”小澜连忙摆手，“我为什么要王位？”
“那真是太好啦，”夏莉忽地站起身，直视着不远处的菲茨，“那你们来帮助我们吧。”
哈？
到底谁帮谁啊这是。
“你们要王位？”傻子皱着眉头。
夏莉点点头，“你们呢？”
傻子咬咬牙，“我们要他死。”
“死？”夏莉有些震惊，低头看向小澜，“你要菲茨死？”
小澜张了两下嘴。
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菠萝、枫糖、明雅、潇潇……他们的死，都是源于菲茨。
只是……指着一个人，非要让他死，面对活生生的人，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得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半晌，小澜定定地说道，“就算是……那也是他应得的。”
夏莉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抿着嘴点了点头，“嗯，果然你和女王还是不一样的。”
“女王很善良……”小澜垂下眼帘，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在悬崖边努力拯救水中怪人的一幕。
“女王太善良了，”夏莉的声音低下来，“你不一样，小姑娘，说不定……你是最适合成为王的人。”
“我……”
唰！
“不说了，”夏莉猛挥双臂，长刀破空下砍，“我们杀不了菲茨，但是，我们可以战胜他。”
夏莉只用几刀，便将攀爬在地面上的长藤尽数斩首，长藤的残骸蠕动着，慢慢聚到一起，没一会儿，又变回了锁灵鞭原本的样子。
“这是什么？”夏莉看上去很感兴趣，“你的武器？”
“呃……我借的。”小澜一把抓过。
黑鸟没了天敌，前赴后继地再次扑了过来。
夏莉左右劈砍，他们用尽了办法都不曾伤到的黑鸟，在碰到长刀刀刃的瞬间，便化作一阵飞灰，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肖斯没有拿出武器，也没有准备攻击，只静静站在原地，黑鸟撞击到他身上后，却像是喝了假酒一般，扑棱着翅膀转了几圈，就摔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为什么我们伤不了这些鸟？”傻子又踢飞一只。
夏莉嘿嘿笑了一声，没说话，倒是肖斯和蔼地转过了身，耐心解释道，“这些东西并不是鸟，而是菲茨的杀孽，夏莉的刀上，杀孽同样凶烈，所以才能除掉那些东西，至于我……我没有其他能力，无法使出攻击，但别人也攻击不了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小澜在心里嘀咕，怪不得温布洛混了这么久还只是个一战队长，估计直到死，他都没有想出破掉肖斯防御的方法。
双战队长打不动，三战队长打不过，四战队长是他师父，五战队长就更不用说了，走火入魔的状态下依然能轻松秒杀他。
道长将一只黑鸟打到夏莉刀前，抬头问道，“这绝不是菲茨的杀手锏吧？”
黑鸟眼看着要被二人杀光了。
夏莉扬刀，笑着将最后一只黑鸟劈成两半后，一甩头，爽朗道，“当然不可能啦！他难搞得很呢！”
怎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白溯指向王神，“他是不是快下来了？”
“他下不来的，”肖斯把双手背到身后，“无数杀孽已经把他钉在了王座上，他永远都下不来了。”
“嘿嘿嘿……”王座上的菲茨口中发出一阵尖笑，“不愧是肖斯，肖斯，早就发现了呢。”
“菲茨，”肖斯敛住和蔼的笑容，“放过王城吧。”
“放过王城……”菲茨沙哑地低语，“当初……当初是你们逼我，成为了王，我说过我想做吗？现在又来跟我说，让我放过王城？……”
“小菲茨，”夏莉柔声问道，“一直以来，你是怎么想的？”
“夏莉阿姨……”
“小菲茨，”夏莉把刀竖到腰后，右手再回到身侧时，那把长刀已经不见了，“不想成为王的话，为什么不跟我们讲？”
“母亲要我成为王，”菲茨的声音颤抖着，“母亲要我……守卫王城……”
“女王是怎么教导你的？”
“母亲要我，恩威并施，奖惩分明，”菲茨露出了袖筒里的双手，用力抖着，“她说，不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无节制的善良、原谅，会毁了王城……我就是这么做的啊……”
“女王确实过于善良，但你是怎么做的呢？”夏莉的瞳孔颜色似乎在慢慢变深，“菲茨，截至今日，除了一身无辜者的鲜血外，你什么都没有得到，小菲茨，你做了太多错事，夏莉阿姨……必须要打败你才行了。”
“你难道不想让母亲回来吗？！”菲茨忽然破口大喊，嘶哑的怒吼在穹顶下一遍遍回响。
夏莉侧过脸看了一眼小澜，又把头扭回去，“女王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骗人！——”
随着菲茨的尖叫，地面似乎晃动起来，小澜一把抓住傻子的手臂，看向脚下。
地面上的黑石方砖上下错开，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忽然，一抹橘红的光猛地从地下钻出，在夏莉面前划过。
夏莉重新抽刀，格挡在身前。
刀刃上，映出了那抹橘红色。
是鸟。
通体火红，燃烧着的鸟。
第二百零三章 伴生
火鸟一只只涌出地面，朝他们逼近。
傻子迎着扑面而来的火鸟，抬腿就准备踹过去，却被肖斯一把拦住。
“不行，”肖斯带着他后退两步，“这鸟沾身即焚。”
“什么意思？”
肖斯见众人不解，伸手从两襟内侧扯出一块手绢样的白布，抖开了，甩到一只火鸟面前。
火鸟扑到白布上，在与白布接触的瞬间，哗啦一声，火鸟和白布同时化作细碎的火星，消失了。
沾身即焚。
小澜赶紧缩回正准备攻击的手臂，调头就跑。
“小伙子，拿好！”
夏莉忽然喊出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手中的长刀丢到傻子怀中，她自己则脚步轻点，几下跳出了火鸟的包围圈。
“我的刀不怕火，用它抵挡，”夏莉说着跑向了王座，“我要和菲茨谈谈！”
长刀落到傻子手中时，他的表情骤然变了，小澜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负重的神色。
傻子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坠，但他很快便使出了足够的力气，重新举起长刀，一脸惊叹地看着夏莉的背影。
这……真的是个女孩子的力气吗？
“夏莉！不行！”肖斯见夏莉跑开，脸色一变，拼命喊道。
菲茨冷哼了一声。
小澜心头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突然间，夏莉前方的几丝反光晃到了小澜的眼睛。
那是什么？
小澜一边向后闪避，一边眯着眼睛看向那奇异的反光。
“宝木，”小澜抓着宝木想要确认一下，“你看王座周围……是不是有很多透明的细线？”
宝木眯起了眼睛，又嗅了嗅，双眸即刻瞪大，“是丝！能杀人的丝！”
菲茨在自己的王座周围，布满了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丝。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夏莉！快停下！”肖斯大喊，“菲茨已经变了！他现在……连你都会杀的！”
夏莉像是没听到一般，仍然自顾自地奔跑着。
小澜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
这一次，要努力控制力量，感受力量，改变力量。
食指凌空画出淡蓝色的圆弧。
圆弧闭环后，渐渐消失了。
下一秒，在夏莉面前出现。
夏莉正迈出一条腿大跨步地前奔，在圆弧出现后，出于惯性，一步跨进了蓝色圆弧里。
这个角度又看不到那细线了，但夏莉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因为她已钻进那圆弧中，暂时消失在众人眼前。
控制出口……
额头滑下了几颗汗珠，小澜提着一口气，在脑海中构建力量。
要准确的，安全的，有距离的出口。
蓝色光点浮现在自己的右侧脸颊边。
等等！
黑影出现。
小澜向左一个滑步，堪堪躲开了夏莉迎面踩过来的脚。
肖斯一把抱住了从半空中跌落的夏莉。
迷茫的表情并未在她脸上出现太久，夏莉的眼神便嗖地射过来，“是你干的？”
“呃……嗯，”小澜尴尬地点头，“王座附近缠着透明的丝线，王神要杀你，我没其他办法。”
“菲茨要杀我？”夏莉看上去更困惑了。
“夏莉阿姨，”菲茨嘻嘻笑着，“是你先打算杀死我的。”
夏莉瞳孔的颜色更深了。
她在愤怒。
“菲茨变了。”她喃喃道。
不再是当年那个，躺在自己怀里咿呀学语的小婴孩了。
傻子把刀递还给夏莉，夏莉看都没看，摆摆手，拒绝了。
她站起身，右手向后探到自己的后颈上，拇指和食指搭在了第三或第四节脊椎骨旁，手背处忽然青筋一爆，两指捏住自己的椎骨，抬动小臂，往头顶拔去。
指尖出现了某种泛着红光的半透明物体，随着手掌的高抬，一节节现身在众人面前。
看上去……也是一把刀。
“廖宜澜，”夏莉淡淡说道，“把我送回到那些线前面。”
“啊？！”
夏莉笃定地瞧了她一眼。
小澜回忆着刚才的感觉，画出蓝圈后，将夏莉推了进去。
夏莉提着血红的骨节刀，再次回到原位，伸出刀，两手握着骨骼形状的刀柄，将刀竖在面前。
嘣！——
小澜换了个能看清细丝的角度。
断了。
刀前的那根细线以切口为中心，断成了两节，分别朝两个方向蜷曲过去。
夏莉红刀一挥，细线纷纷断开。
道长一咬牙，难得大方地甩出一打傀儡符，符纸落地，瞬间变出无数个黄头黄身的小纸人，小纸人上下纷飞，专挑火鸟攻击，同火鸟相撞后，纸鸟共焚，同归于尽。
火鸟的攻势逐渐被傻子的刀和道长的纸人浇灭。
夏莉举着红刀，已冲到王座下缘。
“夏莉阿姨，何必呢？”菲茨袖中的手忽地拍到扶手上，“我本想，让你们完整地死去。”
那拍击声，似在回响。
菲茨肩头上那只矗立良久的黑鸟像是接收到某种讯号，呼地一声飞走了，迅速飞到他们看不清的高度，绕着穹顶盘旋起来。
一声声啼鸣。
“不过，肖斯，夏莉阿姨，让你们见过它再离开，对你们来讲……也是一件荣幸的事啊，”菲茨翘起右手，指向他们，“你们没见过活神降世，所以，愚昧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菲茨对二位最后的原谅，就让我的伴生，来结束你们的愚蠢吧。”
不知为何，小澜下意识凝聚起了灵能。
强烈的危机感如有实质一般，重重锤击着她的胸口。
危险！危险！
空中划过一声悠长的鸟啼。
四周的温度在飞速上升。
火鸟不是快被杀完了吗？
伴生……是什么？
一团黑暗，笼罩到菲茨背后的花窗上，像有一团乌云遥遥逼近，那黑暗朝他们的方向蔓延过来。
被黑暗侵袭的地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破败、朽坏、阴暗、死气森森。
小澜仰头。
黑暗的尽头，不是乌云。
是……鸟羽。
浑身的汗毛登时立起。
那只黑鸟，不知何时已长到半个屋顶大小，张开翅膀飞来的时候，身上的黑色犹如融化的墨汁，沿着羽毛淌下花窗，墨汁爬到地面上，疯狂地向前蠕动。
夏莉上半身前倾着，一头扎进墨汁的世界。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二百零四章 凤凰
夏莉两手捂住自己的脸，红刀落到地面上，陷进了黑色的地面。
墨汁已蔓延到夏莉脚尖。
小澜飞速扬手，蓝色光圈闪过，浑身鲜血的夏莉被送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傻子指着倒在地上的茉莉，喊出声。
肖斯蹲到夏莉身旁，皱着眉摇摇头，“这是我们从没见过的力量，这就是……伴生的力量。”
透过夏莉的指缝，隐约能看到她的手指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夏莉的头发全都凌乱了，正拼命嘶喊着，企图逃离他们的视线。
“伴生是……”小澜的额头上渗出汗滴，“夏莉是被那个黑色的东西攻击了吗？”
墨汁还在往他们的方向蔓延。
白溯挤了进去，跪到夏莉身旁，两手握住她的小臂，“你别怕，我帮你剥皮，你会复原的……”
夏莉的挣扎没那么剧烈了。
白溯将她的手拿开，又将自己的十指按在她的下颚轮廓上，正准备动手，夏莉却一把抓住了她。
“快……跑……逃……逃……走……”
墨汁在逼近。
傻子抱起夏莉，众人往门口的方向撤退，沿着最外侧的帷帘跑到尽头时，猛然发现，入口已经消失了。
不仅是入口，门边那几节迷宫样的通道，也一起消失了，帷帘后面，就是一堵黑色的高墙。
小澜尝试穿透空间，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出口定位到这个房间之外的空间。
被困住了。
墨汁已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
白溯兴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吧，心理素质极好，在这紧要关头，依然抿紧嘴唇，帮斜倚在傻子肩头的夏莉撕去了腐烂的面皮，之后两手交拢，盖在夏莉的额头上，随着她的手掌缓缓下移，夏莉额头上的皮肤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夏莉停止了颤抖，一脸好奇地盯着白溯。
但白溯并不轻松，两手移至夏莉的鼻尖处时，就粗声喘息起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傻子看着四周的墨汁，叹了口气，肩膀垂下，“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歇格特在的话，或许能用那只眼睛护住我们，”肖斯无力地笑笑，“但在这里，我们根本无法向他求救。”
小澜看着一片漆黑中央，那金黄的王座。
孤独地坐在那里的王神。
“伴生是什么？”小澜仰起脸问道。
肖斯张口，“伴生……”
“伴生，是天旨的使者！”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在众人头顶响起。
小澜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在他们头顶，墨汁即将侵袭的墙壁上，骤然现出一抹闪光。
这声音……有些耳熟。
小澜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跃起来。
“是她！”宝木立刻辨认出了那个声音，“是那个……”
亮光乍现。
缤纷的光芒瞬间笼罩了他们，由于已习惯了黑暗环境，在这强光下，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
空中响起一声悦耳的鸟鸣。
小澜错开手指，眯着眼睛一点点看向那团白光。
白光中央，晃着几种不同的色彩。
“这是……”
“这是凤凰。”道长望着那抹彩色。
小澜使劲揉揉眼睛。
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大而美丽的鸟。
鸟尾雪白修长，火红的凤冠竖立着，一对硕大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停在了半空中的黑鸟。
凤凰振翅，无数从未见过的炫丽色彩映到众人脸上，凤凰洁白的喙中发出一声嘹亮啼鸣，两翅卷起和暖的香风，径直冲向那只黑鸟。
黑鸟的翅膀有些蜷缩，不禁后退了几米。
“凤凰！”菲茨疯狂地呐喊起来，“杀了那只鸟！……杀了她的伴生！……你才是真正的凤凰！……你才是最强大的！……”
但他的黑鸟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黑鸟没缩几秒，凤凰已扑至它身前，青绿色的两爪一探，直接勾住它颈间的羽毛，白喙伸出，只听噗嗤一声，凤凰尖利的喙准确地刺进了黑鸟的右眼，一股黑水喷出，四溅开来，凤凰的身上却没沾染半分污秽。
“凤凰！”
黑鸟发出难听的嘶鸣，在空中挣扎起来，翅膀上流淌出来的墨汁四处乱溅，几人目瞪口呆地躲避着。
凤凰拔喙，又刺入黑鸟左眼。
最后一声刺耳的嘶鸣响起。
黑鸟的翅膀停止了挣扎，四周的墨汁倏然消失，黑鸟身体一抖，直愣愣往地面上坠落。
凤凰放开爪子，任黑鸟掉到地上，黑鸟的身体迅速缩小，啪嗒一声落地时，已变回最开始，立在菲茨指尖时的大小。
“凤凰！——”
菲茨长喊。
而真正的凤凰左右甩了几下脑袋，在空中滑翔了半圈，略过他们面前，身形开始变化。
羽毛、脚爪、喙，一点点消失。
身体同样缩小。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
凤凰的足尖点地，稳稳降落时，已变为一位高挑纤细的女子，女子穿着简单的黄纱长裙，长发挽在头顶，袖子半撸到肘部，明显是在工作中被人临时派来出外勤的样子……
“宝宝？！”小澜伸长了脖子。
宝宝闻声扭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冲着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一群残兵败将迅速抱紧这隐藏的大佬。
黑鸟死掉之后，小澜瞬间觉得束缚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身后咯吱一声，门再次出现，歇格特冲向受伤的夏莉，见她不但没事，还拼命往白溯的方向眨眼，便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吴仁身边的那个宝宝？”傻子一脸疑惑。
“她是，”宝木抢先回答，“强者的味道。”
宝宝眯眼一笑，“我正在洗碗呢，小神火急火燎地叫我来救你们。”
啊。
丢人。
“吴仁！又是吴仁！”菲茨嘶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非要阻止我？！她不接受我的请柬，却派你来杀死我的伴生，她为什么要和我作对？！那个虚伪的吴仁！是她说不会干涉我成神的，如今呢，她是怕我会威胁她的地位吗！……”
“小神没有想过干涉你，”宝宝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小神明白，你是成不了活神的。”
“我已经拥有了凤凰！”菲茨喊道，“我拥有了伴生！……”
宝宝敛目笑道，“那根本不是伴生……那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鸟。”
第二百零五章 最后的决定
伴生，是天旨的使者。
小澜想了想，还是没弄明白宝宝刚才说的是什么。
“那是我的伴生！……”菲茨哭号起来，“那是我的凤凰！我的伴生！……”
他又变回了那种小孩子的声音。
委屈、稚嫩。
绝望。
“如果他真是你的伴生，”宝宝的嗓音低沉下来，“那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菲茨安静下来。
“你可能已经忘了，它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小鸟，”宝宝低眉，瞧了瞧地上静静趴着的黑鸟，“它和你的母亲一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保护你，她们是为了让你健康快乐地活着，而不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菲茨想举起手臂，想从王座上站起来，却办不到。
他只能低着头，大声哭号。
宝宝接着说，“你想成神，没人会拦着你，小神并不在意，但你成神的目的，是要逆反世界的规则……”
“为什么！为什么！”菲茨喊道，“我只是想让母亲回来，起死回生不是神的权利吗？……”
“起死回生，不是不可以，”宝宝一字一顿地说着，“但你的母亲不一样。”
小澜的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等待，宝宝的下一句话
似乎……快要接近自己身份的真相了。
“小澜，你不一样。”
这句话，她听过许多遍了。
菲茨的母亲，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也不一样。
“为什么……”菲茨停止了哭泣，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
宝宝却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宝宝姐姐，”小澜按捺不住，抬头问道，“他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菲茨的精神走到了崩溃边缘，忽地尖笑起来，“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我说，就算这样，你是来干嘛的？是来杀死我的吗？你能杀死我吗？……哈哈哈哈……”
他疯了。
菲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在王座上剧烈地抖动，却无法离开它半步。
宝宝冷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早就消失了。
“我不是该杀死你的人，”良久，宝宝张口，“但有人会杀死你的。”
“哈哈哈哈哈……谁来？谁能杀死我？谁……”
菲茨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高昂着头，两手还维持着拍击扶手的动作。
王座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
菲茨突然抽搐了一下，黑色兜帽顺着他的额头，一点点滑下。
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小澜曾想象过，那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菲茨的手是干枯的、丑陋的，想必兜帽下的脸，也是那般苍老。
兜帽一点点下滑。
露出一张干净年轻，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的脸。
而且他的五官，和小澜也有几分相似。
菲茨大张着嘴，双眼不甘心地瞪圆。
王座背后，缓缓出现了一团黑影
黑影中，一个人的轮廓默默站起了身，那人的手臂穿透了王座，将手中的东西刺到了菲茨背上。
那人有一头灰白的银发，乱蓬蓬的，遮住了脸庞，身体佝偻着，向前探去。
刺客的样子，既不帅气，也不伟岸。
只是个蓬头垢面的小老太太。
“女巫的名字，绝不会第二次从王城消失。”
“艾纽尔！”
肖斯大声喊道。
“艾……艾纽尔……”菲茨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节。
“艾纽尔，”白发老妇人咬着牙说道，“一个已经被你忘记，被王城忘记了的名字。”
菲茨怎么也想不到，杀死自己的，会是这个人。
“不可能的……”菲茨摇着头，“你不可能杀得了我……我绝不会……我是死不了的……我不会死……”
艾纽尔做了个拔刀的动作，缩回手臂，高举起手中的东西，一抹小小的银光在她手中闪烁。
“你不是一直在好奇，女王赴死的前一晚，同我彻夜聊了些什么吗，”艾纽尔的嗓音苍老，却掷地有声，“这就是女王最后交给我的东西。”
那是把仅有手掌大小的匕首，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熟悉的红宝石，刀刃的中间是银白色的，锋利的部分却泛着隐隐红光。
菲茨一只手撑着扶手，颤抖着，朝身后望去。
他在看那只匕首。
“女王将一切计划的结尾，押在了我的身上，”艾纽尔冷冷地说道，“她把安定的王城，还有王城中最强的战士——歇格特和夏莉留给了你，希望你谨遵她的教诲，成为王城新的明君，她为你铺好了所有的路，却在献祭的前晚，对我说出了她最深的顾虑。”
菲茨苍白的脸上，缓缓流下两道血泪。
艾纽尔顿了顿，右手拉开自己的黑色长袍，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形似玻璃珠的圆球。
“你自己来听吧。”
她攥紧拳头，圆球在她手心发出一声轻轻的“嘣”，黄色的烟雾从她的指缝间涌出，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回荡在大厅里的女性的声音。
“艾纽尔，还是无法预言王城的未来吗？”
“女王，这样重要的事，我没有能力完成，”这是艾纽尔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一些的声音，“如果是我的阿姨们的话，或许可以……”
“没关系，”那声音轻轻笑道，“我已经尽我所能，为菲茨计划接下来的路途了。”
“菲茨是您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受王城人民爱戴的新王的。”那时的艾纽尔，声音里充满活力。
“我希望如此，但也要有其他考虑。”
两人的声音都顿了顿。
“您的意思是？……”
“艾纽尔，这个交给你。”
“这……女王……为什么要……女王！您这是做什么？！……”
“这是属于王城的短刃，它上面，附着着第一代女巫对毁灭王城之人的诅咒，”那声音有些颤抖，“还有……还有我的血，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我都无法预见的事情，让菲茨误入歧途……”
“不会的！女王！绝不会的！”
“艾纽尔，你听我说，”女人缓缓道，“若菲茨真的误入歧途，犯下了危害王城的罪孽，艾纽尔，请你不要犹豫，你一定要夺回守护王城的责任，用这把沾有生母血液的刀，结束他的性命。”
第二百零六章 孩子
这番对话，平静，低沉。
小澜却感到了千钧重量。
根据刚才听到的内容，小澜明白了，女王是为了王城而死，为了守护王城的和平，她选择献祭了自己。
她把王城留给了菲茨。
也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菲茨。
小澜看了看照片里的女人。
柔美、温和、慈爱，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母亲。
但这个母亲，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血泪爬满了菲茨的脸颊。
“小菲茨……”夏莉往前迈出半步，看着将死的菲茨，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歇格特一把抓住了夏莉的手臂，冲她摇摇头。
“那个我们看着他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夏莉没抵抗，站在原地，喃喃道，“以前他还会拉着我的手，乖乖地撒着娇，叫我夏莉阿姨呢……”
失去亲人的痛苦，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你刚才说要打败他时，可干脆得很。”肖斯拍拍夏莉的肩膀安慰道。
“但我没有真的想要他死啊。”
白溯站在歇格特身旁，一言不发地望着王座上的菲茨和艾纽尔，眼睛有些湿润。
小澜和道长、傻子、宝木站在一起，静静看着王神的最后一幕。
这世上，不再有王神。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说到底，只是个脆弱的小男孩罢了。
“母……亲……”
四周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别塔要塌了。”歇格特迅速道。
“别塔也是菲茨力量的一部分，”肖斯解释道，“菲茨即将死亡，别塔也会消失。”
现在还不行。
小澜咬咬牙，往前走了几步。
咚！
扑通！
“母亲！”
菲茨的两臂往前伸着，轰地一声，王座坍塌了，菲茨滚落到他们面前，枯枝般的手掌攀着地面，一寸寸爬向他们。
艾纽尔轻盈地跳下来，握着匕首，看向菲茨。
“母亲……”
菲茨的双眼已被滚滚涌出的血泪覆盖。
他在爬向小澜。
“母亲……抱抱菲茨……抱抱菲茨吧……”
小澜的心中有恨，但她的眼睛却有些酸涩。
因为这个人，菠萝和枫糖才会离开自己。
但……
“母亲……”
“母亲。”
母亲。
思念母亲的心情。
小澜狠狠攥住拳头，过了几秒，松开了。
她迈了几步，不顾身后傻子和宝木的劝阻，蹲到菲茨身旁。
“母亲……”菲茨抬头，“菲茨好想你……好想你……”
小澜看着菲茨伸向自己的手。
她抓住了那只手。
“母亲也想你。”
“小澜！”傻子企图阻止她，却被道长拦住。
小澜朝着艾纽尔伸出另一只手。
艾纽尔的身体顿了顿，但她很快明白了。
她把匕首递给了小澜。
“母亲……菲茨，菲茨错了……母亲原谅菲茨吧……母亲……”
“母亲怎么会责怪孩子呢？”小澜硬是扯出了一丝笑容，“母亲从没怪过你，菲茨，母亲……母亲一直在等待你，菲茨，结束这一切，回到母亲身边吧。”
菲茨停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小澜。
随后，点了点头。
唰！
当啷！
鲜血喷溅到了小澜的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
被拖出大厅的时候，小澜还是怔怔的。
傻子有些责怪小澜的鲁莽，絮絮叨叨地扛起秦音，直到看见枫糖的尸体，才再次住了嘴。
二月三月默然地支撑起枫糖，跟在他们后面，用道长的符纸跳出了摇摇欲坠的别塔。
“小澜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菲茨见到界碑，”道长替她解释，“他的执念那么疯狂，要是不化解，一定会化出无法想象的界。”
傻子一边伸手挥开差点落到小澜头上的木片，一边看着她，“是嘛？”
“啊？……哦……嗯……”
宝宝虽然可以化身凤凰，却拒绝成为交通工具，自己还蹭了一张道长的符纸跳出了别塔。
阳光。
明丽的日光瞬间包围了小澜。
她遮住眼睛。
上一次见到阳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脚步一实。
小澜落地，腿一软，直接趴到了地上。
站在她背后的宝木赶忙拉起了她，小澜扭头一看，宝木的脸上都是泪。
“宝木哥……”
“小澜，我理解你，”宝木使劲揉了揉眼睛，“我们……我们明白……”
“宝木哥？”
看着小澜疑惑的脸，宝木不再说话了，他松开她的手，背了过去。
回头，别塔已经消失。
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广场，和白得刺眼的阳光。
“廖宜澜小姐，”艾纽尔忽然唤道，“这个，交给你。”
小澜抬头，艾纽尔双手捧着一件黑色斗篷，递给了自己。
她接过来。
手指碰触到斗篷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表面，瞬间，小澜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菠萝出现时，穿的那件斗篷。
“这里面，有小菠萝最后一个愿望，”艾纽尔的白发在太阳下闪耀，“带着这件斗篷，你也会拥有像她那样挑战命运的勇气，你不会忘记她，也不需再为她而伤心。”
小澜紧紧抱住那件斗篷。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各位，”宝宝忽地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锅里还熬着小神的佛跳墙呢，火候过了可不好。”
“等等，”小澜连忙抹掉眼泪，“宝宝姐，我和女王……到底是什么存在？我们有什么关系？”
宝宝眯着眼睛微微笑，“小澜很执着呢，但这不是伴生应该解释的问题，回到新京后，请到店里向小神寻求答案吧，记得准备见面礼哦。”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傻子问道。
宝宝一脸嗔怪，“诶，这哪里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就用你们一直以来的出行方式啊。”
“我们？什么出行方式？”
宝宝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绝望的脸，点点头。
“没错，公共交通。”
“等等！——”
但宝宝完全没等，她原地挥了一下手，就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夏莉仰着头，盯着原来别塔顶层的位置。
“我最喜欢女王了。”
歇格特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可以喜欢我们的新女王。”
艾纽尔听了，佝偻的脊背挺直了几分，回头，和背后的肖斯相视笑笑。
“可是她最喜欢的不是我！”夏莉忽然委屈地大叫，“她最喜欢的是肖斯呀！呜呜呜，女王可是最喜欢我了……”
“女王最喜欢的明明是珈……”
“我不管！就是我！”
“歇格特队长，你还是别说话了。”
白溯一张口，夏莉和歇格特的视线就嗖地转移到她身上。
白溯被盯出一身冷汗，哆嗦着后退半步，来回看着二人。
“白溯小姐，我们有个冒昧的请求……”
第二百零七章 告别王城
两人一脸精明。
白溯下意识护住胸。
“如今王城需要重建，队长的职务也空缺了出来，”歇格特的动作慢悠悠的，笑容灿烂友善，“白溯小姐，你的能力非常了不起，现阶段，王城正需要你这样的天才……”
要把白溯留下？！
小澜担心白溯不好意思拒绝，刚想张口，却见白溯明显松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兴奋的表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请问白溯小姐是否介意呢？”
没等白溯回答，夏莉就甩着胳膊蹭到了她旁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左右晃动着，“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了……我好孤单，好寂寞……”
白溯咧嘴一笑，捏了捏夏莉的小手。
“那我留在这儿陪你。”
诶？
这就……
是自己听错了吗？
小澜拍了拍耳朵。
夏莉似乎也没想到白溯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抱着她的胳膊愣住了。
“白……白溯小姐，”歇格特重复道，“留在这里……可能会面临不小的压力，我非常希望你能留下，但……我认为，你应该再权衡一下。”
“没关系呀，”白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留下。”
“呃……白溯……”小澜终于缓过来了，“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你的家人还在外面呢。”
“嗐，”白溯一摆手，“我要是有家人，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小澜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那……你的朋友……”
“我认识的人都死在二层的大火村里了，”白溯望了望天，“他们算是我的朋友吗，不知道，应该算是吧，毕竟当时除了他们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了。”
随后，白溯冲着小澜一笑，“不过，现在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了。”
不，还是……
小澜缩了缩。
当你的朋友……感觉事故率很高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当白溯一脸关切地问出“需要我帮你扒皮吗”，无论是谁，估计都遭不住吧。
“而且……”白溯的笑脸忽然变得红扑扑的，“我也想……多和歇格特队长相处一段时间。”
白溯的声音很低，只有小澜和夏莉能听到，歇格特似乎听出了自己的名字，满脸好奇地看着三个女孩。
小澜傻了。
夏莉气呼呼的，“哼，原来你不是为了陪我，你根本就是垂涎小歇的美色！”
白溯的脸更红了，笑着低下了头。
歇格特应该也明白了三个女孩在讨论的内容，没说话，只是笑。
小澜同情地看着夏莉。
夏莉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和两对情侣共事的命运，张牙舞爪地挑衅着歇格特，“你有本事露出真面目呀小歇，你只要露个脸，白溯的心肯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夏莉，你的真面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歇格特面不改色，“毕竟我们的年纪是差不多的，你或许很久都没有见过自己面具下的脸了吧。”
“哇！你会不会说话！来来撕了脸皮我们比比！”
“夏莉，你认为白溯小姐在意的只是这副皮囊吗？”
“气死我了！歇格特！打一架！我要打死你！”
“刚刚不是要撕去面具吗？怎么，你又不敢了？”
“谁不敢了？！撕！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撕！”
“……”
“停！”白溯抬手打断了二人，“你们别撕了，我一个都不想看，饶了我吧。”
小澜从她的眼底看出了幻灭二字。
但白溯自诩不看外表只看内涵，坚持留在了王城，艾纽尔自然十分欢迎，当即便将一战队长的新制服授予给了她。
王城里的假象消失，街上的人便寥寥无几了，歇格特等人带着他们走到花厅旁的街道上时，小澜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梦中。
自己在这里，被捉进了贱民营。
当时，身边只有黑皮和……
黑皮？
小澜心头一凉。
她赶紧打开背包，动手翻了起来。
黑乎乎的，毛茸茸的。
不见了。
“怎么了？”道长问道。
“黑皮不见了，”小澜语速很快，“道长，兔子呢？兔子还在吗？”
道长满脸迷茫。
小澜蹲在地上努力地回想。
好像……进到最后一扇门之后，自己就没再见过黑皮了。
落在门外了？
“怎么了呀？”夏莉已和白溯挽起了手，两人一齐问道。
“我……我有一个玩偶，还有一只兔子，好像掉在塔里了。”
“是那种……有点魔力的小宠物？”夏莉比划了一下。
小澜点头。
“啊，那不用担心，”夏莉挥手，“菲茨在他的礼拜厅外面设了结界，灵宠进不去的。”
“为什么啊？”
“因为他认为这会影响那只鸟啊，”夏莉摊手耸肩，“他自欺欺人，把女王留给他的小鸟当做伴生，灵宠和灵宠之间会有感应的，他肯定认为，自己看不见那种感应，小鸟就真的会成为伴生……你说的兔子，就是菲茨的许愿瓶吧，它也是女王留下的小宝贝，可以积攒福运，结果被菲茨搞成了个容器，超可怜的……”
“那它们现在在哪里？”
夏莉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在城门口！”
“是吗？”小澜不太相信她。
歇格特用手杖指向城门的方向，“若广场上没有它们的影子，那就是城门口了，菲茨的设计正是如此，原本还有一个出口在死灵监，但死灵监已经同温布洛一起消失。”
小澜的脚步匆忙起来。
以上便是此次归途中较为轻松的部分。
至于他们每次从故作轻松的谈话中挪开视线，望向夹在二月和三月之间的枫糖时，那个无力的背影，都清晰地提醒他们，这次旅程，是悲伤的。
秦音还没有醒，道长说，她没有昏迷，而是在沉睡。
她什么时候醒来呢？
醒来后，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切？
在城门边的小花园里，小澜捡到了破破烂烂的黑皮和不知在哪里滚得黑不溜秋的兔子。
她以为黑皮会像上次被弄丢时一样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黑皮在被她拎起来的瞬间，就开始嚎啕大哭。
兔子饿得啃起了她的袖口。
他们告别了王城，走向属于自己的世界。
回头，王城里的人们微笑着向他们挥手。
这一切，结束得如此平淡。
她看着歇格特，看着夏莉，看着艾纽尔。
夕阳的光模糊了视线。
一片模糊中，小澜似乎看到了成百上千个美丽的少女，在向自己告别。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张熟悉的脸。
她招招手，说了些什么。
“再见了，小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