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手
“啊！”
花窗的方向起了声惊叫。
扑通！
“你是……宝木？！”
傻子看着忽然从画中钻出来的身影，惊声喊道。
宝木跌坐在地面上，揉了揉自己的腰背，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地四下看看。
“怎么回事啊宝木？”
“宝木兄！”
大家团团围了过去。
宝木迷糊地看着一圈人的脸，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从地上爬起，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去。
“诶？”傻子动作迅捷，一把抓住宝木的瘦弱小臂，拦腰扛起来，之后将宝木按到大理石地面上，抬头问向别人，“这是宝木吗？”
“我是宝木！傻子哥，赶紧放开我！”宝木急切地挣扎着，“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进去，我们得救他们！”
进哪儿去？救谁们？
“宝木，”道长蹲下身，一只手按向宝木的肩膀，“你说清楚，慢慢来，要救人我们一起去，别急。”
宝木深吸一口气，“我们……我们得救画里的好人，画里有好人，有坏人，茉莉……茉莉呢？茉莉没事吧？”
“茉莉没事了，她的伤全都恢复了，”傻子对众人道，“刚才那个黑影想要拉走小音的时候，我发现，茉莉的伤竟然痊愈了。”
“那就是阿姨做的，”宝木激动道，“阿姨出画来为茉莉和小音治伤，但是他们不许，还想把小音拉进画里……”
“所以刚刚我踢的是阿姨？”傻子惊道。
宝木赶紧摇头，“不是，阿姨只治好了茉莉，他们就出现了，那时阿姨已经逃回画里，是他们想要掳走小音，你打的是他们……”
听懂了。
画里的好人就是阿姨，而“他们”就是宝木说的坏人。
“宝木小兄弟说的救他们是怎么回事？”老罗问道。
“我们要进去救阿姨，还有其他的人，”宝木抓住傻子的手臂坐起身，“坏人，阿姨叫他们萨乌斯的族人，他们马上要对阿姨展开攻击，我是阿姨从萨乌斯那里救走的俘虏，阿姨怕我受伤，把我从画里推出来了，我们得……得去救阿姨他们……”
“我们要进到画里去吗？”小澜问道。
宝木想当然地眨眨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小澜站起身用手指戳了戳那幅画，“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墙啊。”
“这……”
宝木也呆住了。
画中人可以自由穿梭于十幅画之间，还可以载人。
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怎能想进就进。
“这怎么办，”宝木颓丧地垂下肩膀，嘴角抖了抖，像要哭出来一般，“萨乌斯他们刚刚吸了茉莉的血，强了很多，阿姨为了从他们手里夺走我，受了很重的伤……”
“宝木哥，为什么萨乌斯要掳走你和茉莉？”小澜蹲在宝木身旁细声问道。
“他们没有掳走茉莉，”宝木低落地摇摇头，“他们抓我走的时候，被茉莉看到了，茉莉要帮我，才被萨乌斯打伤……”
“为什么要抓你？”
宝木抬头蹙眉道，“阿姨说……萨乌斯觉得我很强？才过来……”
emmm……
小澜把原本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换了一句话，“萨乌斯就是花妖吗？”
宝木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他们！”
绝了。
还真是。
宝木补充道，“他们觉得我强，是因为我闻出了他们的味道，他们吸干了我的血，还……”
“啥？！”小澜瞳孔地震道，“吸干了你的血？”
宝木也很困惑地皱起小脸，“我是有那时的记忆的，我记得……是他们抽走了我的血，我体内的血，都离开了我的身体，到了体外，我浸泡在自己的血中，但是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一切，没有死，之后血液又慢慢回来了……然后阿姨救了我，带走了我……”
在这几个小时里，宝木都经历了什么呀？
罗九天倒没有过多震惊，“所以说花妖需要吸取强者的血液是吗？”
宝木寻思着，点点头，“阿姨说，他们是靠吸取别人的血来变强，血液越强，他们就越强。”
“那是不是只要我们表现得很强，就能吸引花妖过来掳走我们，”罗九天指了指画，“然后我们借花妖穿画的能力进到这个世界，就可以去救那个……那个阿姨。”
“听上去是个好办法。”小澜应道。
但问题是……
小澜抬眼看了看一脸懵的宝木。
问题是，萨乌斯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啊。
道长忽地站起身，跨出几步来到花妖那幅画旁。
“傻子留下照顾茉莉和小音，宝木，小澜，由我们入画去救人，”道长说着向老罗微微颔首，“烦请您和九天兄帮忙保护他们三人，我们去去就回。”
“我爹一个人照顾他们就行，我年轻力壮，我要求出外勤。”罗九天起身举手。
老罗没有反驳，反而一脸欣慰地看着儿子走到道长身后。
九天来到道长身侧，“只是你有把握进去吗？”
道长抬起左手，谦逊笑道，“一点点把握。”
宝木赶忙爬起来，和小澜一起跑到道长身旁。
道长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凝视几秒自己的左掌心，电光火石之间，右手划向左手，一道银光闪过，道长的左手掌心瞬间张开一个口子，鲜血从中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九天没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
小澜则明白了道长的思路。
花妖喜欢鲜血，尤其是强者的鲜血，那就用鲜血来引诱他们。
小澜和宝木不由分说也拿出匕首准备划手，被道长一把拦住。
“不必不必，我来就好。”
道长说着，将流血的左手掌心朝外，伤口正对着那幅黑红诡异的画。
时间和鲜血，一滴滴流淌。
终于，那画出现了变化。
画的表面似乎起了波澜，不再平整。
波澜四溢，慢慢地，聚出一个中心。
有东西出现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一点点探出画幅，那手光滑纤细，柔若无骨，电筒的光照在上面，更是显得如水如玉，白嫩得近乎透明。
那只手像能看到画外事物一般，慢慢靠近道长流血的左手。
道长抓住小澜，对着几人点点头。
几人刚牢牢抓住对方，那手便如猎豹扑食，猛地扣住道长的左手手腕，用力一扯，一群人便被这巨力拉入画中。
第一百零六章 花海
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的身体。
和入界时的感觉不同，这种在空间里穿梭的体感真是不太好受。
好在没过多久，视线内的黑暗便慢慢消失了。
小澜甩了甩脑袋，左右两旁的人还在。
眼前的黑被红色取代的那刻，几人也终于落到地面上。
这地面不算坚硬，蓬松柔软，沙沙作响，像是踩在了枯叶上。
小澜低头看去，脚下也是一片血红。
“定！”
道长反应迅速，落地的瞬间便祭出符咒拍到那只纤纤玉手上。
几人顺着这手看去，料想中的手的主人没有出现。
地面上铺满的，是纷飞于半空中的赤红落花。
而那手，竟是从地上铺盖的落花中探出，近处还是一只手，远处已是红褐色的虬枝了。
这定字诀只困住那手几秒，很快，这只怪手便将定字符咒抖落，继续发力将道长向前拉去。
“辨灵！”
道长补了一符，这张符的符文复杂很多，是小澜没见过的符咒。
黄符贴上怪手的瞬间，那手猛地一松，道长由此脱身，怪手开始了剧烈的痉挛，五指弯曲成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样子，没过多时，那手忽然顿住，从根茎处开始发生了变化，红褐色逐渐蔓延，几秒钟后，这手已完全变成一根枝条，僵直地竖立在一地败花中央。
小澜先用布条对道长手心的伤进行了包扎止血，而后望向这画中的世界。
漫天残红，干枯败落的深红色铺在地面上，远远看去简直像是红色的海洋。
红海无边无际，除了它，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宝木，我们该往哪里走？”道长扭头问宝木。
“这里……我也没见过，”宝木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看四周，“我就知道画里的世界很大的，这个空间我没来过。”
没办法，几人随便定了个方向就往前走去，花雨乍一看挺美的，但当花瓣噼里啪啦往头脸上砸的时候，美感已经荡然无存，看清前路的愿望都变得十分渺茫。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在这声音中间，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
小澜停住脚步回身望了望。
身后的场景和身前无二，除了被道长逼出原型的枯枝还竖在原地，枝头上贴着的灵符在风中飞扬。
这种被盯住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澜放慢脚步，渐渐落到队伍最后面。
跟随着三人。
唰啦——唰啦——
脚步声逐渐统一。
唰啦——唰啦——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唰啦——
哗！——
不一样的声音出现了。
就在自己的斜后方。
就在宝木身后！
声音出现的瞬间，小澜伸出右手往那里抓去。
果然，层叠的落花之间，猛地长出一根细长的红色枝条，飞速向着宝木的手靠近。
小澜伸手去挡。
唰——
呲……
小澜瞪大眼睛，看着那根枝条直接穿过了自己的掌心。
痛。
枝条从小澜的掌心穿身而过，立时勾住了宝木的手腕。
自己的血染到了宝木手上。
小澜甚至能从这血肉模糊的洞中看到自己暴露的骨骼。
枝条上的尖刺一下下刮在骨头和肉上，小澜痛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抓住宝木后，枝条开始回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小澜咬牙忍住尖刺穿体的痛，紧抓住被扯到身边的宝木，只来得及轻喊了一声“道长”，便同宝木一道被那枝条拉向地面。
两人一头扎进枯花里。
“小澜！……唔……”
宝木的喊叫被花海淹没掉，那种周身被挤压的感觉又回来了，小澜死死揽着宝木的小臂，生怕自己被掌心的伤痛到失去意识。
在花瓣中穿梭了一阵子，两人即将窒息之时，终于穿过花层，开始了虚空中的飞翔。
“噗！呸！……小澜！……你还好吗小澜！……”
小澜不好，而且已经开始发抖了。
“这是……什么地方？”小澜抓着宝木的胳膊，往四周看去。
两人像在水中穿梭。
巨大的殷红水草在半空中摇摆，头顶便是刚刚穿过的花瓣最下层，花瓣像是飘浮在水上，枝条还在飞速抽回，两人就被那根沾了自己鲜血的红枝带着往前飞去。
看不到地面，眼前全是各种各样的红色。
“我第一次也被掳进这地方了，”宝木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即便飞着还是轻松说道，“下面是花妖萨乌斯一族的世界，正常人的世界在上面，小澜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澜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白了。
只是手心受了伤，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虚弱？
“到了下面我们会经历什么啊？……”
“其实……虽然感觉看到了我被自己全身的鲜血浸泡，但说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宝木乐观地说道，“而且阿姨告诉我，只要我们的鲜血没有外露，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我第一次进来时，被外面的羽箭划出的伤口还没好，现在已经被阿姨治好了，小澜你也是，既然没有受伤就不用怕的……”
小澜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受伤我就没受伤吗？天理在哪儿？
“很奇怪，一回到画里我就都想起来了，”宝木竟然还笑得出来，“在外面的时候……觉得有关画里的事会从自己脑子里慢慢消失。”
“要是……要是受伤了，会发生什么？……阿姨说过吗？……”
“那不用阿姨说呀，”宝木爽朗说道，“受伤了的话就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呗，可能会被吸走全身的血，然后泡在自己的血液里吧……”
小澜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吐了。
也可能是痛得，小澜不知道。
正当自己快要忍不住胃里的翻覆时，那枝条突然松开了宝木的手腕，最后舔舐了一口小澜掌心的残血，径自飞走了。
两人也很快坠落到地面上。
这是……
和上面的地面一样？
同样的残花枯叶，只是少了半空中飞舞的花瓣。
小澜看了看掌心，心想枝条走了就好，枝条走了，自己就可以开始愈合了。
说不定能赶在宝木所说的事情到来之前恢复好。
但是等待了一会儿，掌心的血洞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第一百零七章 宝木的知化圆环
完球了吗这不是。
小澜甩了甩手，又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主要还是不想相信眼前的事。
仔细看看，还能从血洞旁边看出之前为冰挡住那一鞭子时，留下的划痕。
迅速愈合的能力消失了吗？
小澜悲伤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
小小的手承受了太多。
女孩子家家，为啥粗活儿都是自己的。
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主动的，但是这一点并没有安慰到自己，耳边只有宝木那一句“会被吸血的……全身的血……泡在血里……”。
宝木看上去还挺怀念，抓着小澜的袖子跑来跑去在找些什么。
“得走起来，不能停下，”宝木忙道，“停下就完了。”
小澜大概明白那个“完了”的含义，不由分说地一道跑了起来。
“不过咱们都没受伤，闻不到血腥味儿，萨乌斯应该就没那么快找到我们，”宝木扭头自信无比地说道，“只是道长的伤还没好，不知道会不会……”
小澜把心中那一百句“先管好你自己吧”活活吞回到肚子里，也不顾上生气，只能一脸警惕地东张西望。
一片花瓣自眼前悠然飘落。
几乎是下意识，小澜伸手一抓。
干枯的手感，攥到手心甚至还在沙沙作响。
张开手掌。
却是一片新鲜花瓣。
血红的花瓣上还生了细密的透明绒毛，在光下反射出独特的气泡般的色泽，花瓣中的花丝纤细修长，仔细看去，似乎还能从花瓣边缘看到露珠滚过。
只是这露珠，怎么好像也是红色的……
小澜丢掉这诡异的花瓣，抬头望向半空。
刚才还平静无比的空间，此时却出现了无数嫣红的花瓣，花瓣从天上悠悠飘落，再往远处看去，这落花似乎仅降落在了自己身边。
“小澜快跑！”
宝木难得大吼道，拉起小澜的手就往没有落花的地方跑去。
小澜的伤手被狠狠捏住，疼得“咝”了一声。
宝木这才感觉到小澜掌心的黏腻手感。
“你！……你怎么受伤了？……”
“这是什么东西？”小澜反问道，“那花瓣有危险吗？”
“你受伤了就有危险了！”宝木恨铁不成钢地大喊道，“这儿的植物都是吸血的，它们会吸干你的血，如果是被它们吸干，那就连让血液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说，宝木遇见的并不是植物。
小澜只快速思考了一下，便疯狂迈动双腿，甚至跑得比宝木还要快。
落花雨发现了目标要逃走，化成一团红色旋风，盘旋着朝两人身后追来，眼看就要追上二人了。
小澜猛地回头，抬起伤手凌空画出一道光圈，在四周环境的影响下，这光圈也几乎变为红色。
落花旋风瞬间扑进光圈内。
光圈大亮，源源不断地将其他落花吸入，小澜二人终于甩掉落花，拼了命地跑开了。
看二人这样子，完全想不到他们原本是打算进来救人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姨会不会来救我们啊，”小澜拭去额头上的汗，问向宝木，“我们要往哪儿跑？要上去吗？”
宝木愉快地接受了被拯救的设定，“我也不知道哇，上面是安全的，但要怎么上去？”
“上次你是被什么东西抓住的，还抽掉了血？”
宝木抬眼费劲地回忆着，“我记得……是女人，被血浸泡的地方，好像还有个架子，远远的，架子很高，上面挂着个红色的东西，梯形的，看上去有点锋利……”
断头台！
“抓你走的萨乌斯就在断头台旁边！”小澜大声总结道。
“啊？……什么断……断头台？……”
小澜见短时间内也很难讲明白了，直接反手扯住宝木，冲他喊道，“只要我们远离断头台，就能远离萨乌斯，断头台才是萨乌斯的老巢！……”
话音刚落，跑在前面的小澜一头撞到某个硬东西上。
“啊！”
撞得很实在，小澜捂住额头，眼前都是星星。
“小澜你没事吧？……”
小澜挥挥手，“没事没事，接着跑。”
但当小澜把捂着额头的手拿下，看了一眼自己撞到的东西时，寒冷取代了所有肉体的痛苦，瞬间席卷小澜整个身体。
被岁月漆成红色的圆柱，仿如神社中的鸟居，耸立在自己面前。
看上去同祥和的鸟居如此相似啊……
若不是顶端锋利的刀刃折射出的银光，小澜甚至快要相信这是带来希望的神门了。
不知何时，断头台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么高大……这么……
这威严的杀气，紧紧压在小澜背上。
喘不过气了。
小澜有些颤抖，双目直瞪着上方被鲜血染红的刀刃，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几步。
要远离……
不祥……不祥……
刀刃自颈椎划过的冰冷……
“小澜小心！”
余光中，宝木向自己猛地扑过来。
与此同时，小澜的视线也开始了倾斜。
哗啦哗啦……
自己在跌落。
小澜一脚踩空，直坠进掩在花下的深坑中。
最后看清的，就是和无数花瓣一同扑进深坑的宝木的脸。
下一秒。
扑通。
红色。
跌倒了水里。
四周都是红色，除了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不，这不是水。
粘稠，腥涩，温热。
自己的手被扯动着。
宝木还在身边。
“小澜……”
宝木的声音从这液体中传来，每一个字似乎都伴随着气泡爆破。
“小澜你得醒过来！……”
我没在睡啊……
我只是，要被淹没了而已。
小澜感觉自己在下沉。
宝木还在拉扯着自己的手。
小澜努力缩手，想要让宝木放开自己。
“宝木你往上游吧……”自己的声音也夹杂着气泡了，“你还能活……”
“小澜你听我说……”
宝木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你听我说……”
快要消失了……
“你听我说！”
那只手倏然刺痛。
小澜合上双眼，又轻轻睁开。
“小澜你听我说！”
这回的声音，不再浸泡在水中，而是响在耳畔，响在自己身前。
小澜惊愕地看了看。
这四周，变了。
红色，花瓣，血液，全部消失。
身旁只有淡蓝色的光，围出的一圈空间。
还有前方，站立着的宝木。
第一百零八章 藤手
宝木也是一脸的愕然，但还没顾得上仔细看这忽然出现的奇怪空间，便大声喊道，“小澜你听我说！这都是假的！你快醒过来！不能被自己淹死啊！……”
随着一个个字从宝木口中跳出，这浅蓝色的光晕也越来越淡了，宝木惊慌地看着即将崩坏的空间，狰狞地吼道，“快醒来啊！”
醒来。
小澜再睁开眼时，宝木和蓝光已经消失。
自己还在那片血海里。
宝木依然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幻觉。
小澜自嘲地笑笑。
我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人吗？
小澜睁大眼睛，不顾鲜血流进双眼的刺痛，向着上方，用力划动双臂游过去。
“小澜！”
宝木的声音在头顶引导着自己。
红色逐渐稀薄。
“宝木！”
小澜尖叫着醒来，面前是快要急哭了的宝木。
四周都是红色的干枯花瓣，空气干燥，周身干爽，花瓣的天空离自己更远了。
深坑中聚满干花，小澜歪歪地侧躺在中央，见小澜终于醒来，宝木赶紧半抱起她。
“没事吧，小澜？能听见吗？”
“我好了我好了，”小澜抓着宝木的袖子借力坐起身，“刚才怎么回事？”
“我听阿姨说，那是萨乌斯的幻境，”宝木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如果你在里面放弃了，会真的死掉。”
小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刚才那蓝色的光球，为什么我忽然看见你了？”
“这……”宝木缩缩脖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想着必须要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必须让你看到我，光球就忽然出现了，但消失得也很快。”
“别担心，宝木，我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小澜反抓住宝木的双手说道。
宝木苍白的脸庞红了一下，挠挠头道，“浸泡了我自己的鲜血之后，我老觉得……身上好像多了什么。”
小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伸手，发现自己受伤的手掌已经被布条裹成了个大粽子。
抬眼看了看宝木消失的外套袖子，小澜不禁鼻子一酸。
“得裹紧一点，一点血腥味都不能有，”宝木害羞地缩回胳膊，“有点难看，以前都是菠萝姐和小音姐包扎的。”
“谢……谢谢宝木，”小澜这才发现自己不太会说表达感谢的话，赶紧岔开话题，“我们得快点爬出去，到上面和道长汇合……你见过这个坑吗？”
“我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这里不算深，待会儿我先跳上去，再来拉你。”
决定好了计划，两人拍拍衣服站起来，这坑大概不到两米的样子，的确很矮，小澜在宝木的拉扯下用力一蹬，便重新站到了平地上。
断头台还伫立在原地。
“我们得离这里远点。”
小澜说着，拉起宝木掉头就跑。
脚步踏在绵软的落花上面，大部分力量都被吃掉了，小澜边跑边打滑，越着急越快不起来。
脚下忽然出现异动。
小澜和宝木趔趄几步，终于站稳。
窸窸窣窣……
似乎有东西在这层层叠叠的花瓣中穿行。
出现了。
眼前猛然钻出一片浓绿色触手。
小澜和宝木急刹车，赶在撞到触手之前，飞速掉头朝反方向跑去，没跑出几步，同样的绿色触手又从前方地面钻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两人继续调转方向，终于被四面八方长出的绿色触手团团围住。
小澜习惯性地甩动右手大喊了一声“锁灵鞭”，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像是整个世界遭到了撞击，手中却无事发生。
“完了，没人带，锁灵鞭也进不来了。”
但是……还好。
小澜改变了体内的力量输出，再次提起右手。
“锁灵鞭！”
同样一句。
但是这次，手心有金光聚集。
金光闪过，手中物体表面流转着红褐色泽，带着它本身的神秘与强大，出现在小澜掌心。
分明是徐也那对法杖一般的锁灵鞭。
“灵针探！”
光团倏然击到触手表面，除了原地扭动两下，触手并未出现其他反应。
但很快，反应来了。
触手停止了左右摇摆，一时间，所以触手全部站直，之后同时往翠绿的圆圈内靠近。
圆圈在缩小。
金光和蓝光不时打到触手上，触手不为所动，继续逼近圈内的两人。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宝木？”
“我也只进来很短一段时间啊，”宝木背靠着小澜喊道，“很多我没见过的，比如这个。”
转眼触手已接近至小澜眼前，小澜这才看清，这哪里是触手，分明只是一大片长成了小手样子的藤蔓。
藤蔓表面带刺，看上去极具攻击性。
法术根本没用，小澜用鞭子砸起身边的藤蔓，发现物理技能它们也不吃。
藤蔓已缠住自己的双腿双手。
之后，还在靠近。
两人被藤蔓紧紧包裹在绿色的大茧中心，带刺的藤蔓挤压着他们，奇怪的是即便这么近的距离，小澜依然没有体会到那青灰色的尖刺刺入皮肉的感觉。
只是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难道这些藤蔓准备活活闷死自己？
“小澜我们怎么办？”
小澜看了看手心，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这藤蔓像假的一样，油盐不进套路不吃，任何攻击在它们面前都会化为无形。
不过从其他角度考虑，这倒是制造护甲的上好材料。
小澜又试着抬起右手凌空画圆，蓝色光圈刚刚形成便被藤蔓吞没，甚至连空间穿梭都用不了了。
藤蔓捆了过来，让小澜产生了自己已变成粽子馅的感觉。
正当这斑绿的藤蔓即将勒死两人的时候，一道沉稳却清丽的女声自包围圈外传来。
“放开她。”
对小澜来说，是很陌生的声音，宝木却在一旁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祥的预感笼上小澜的脑海。
“宝木……你认识那个声音？”
“这……这是……”宝木的脸色又由潮红变得苍白，甚至有点泛青，“这就是我上次被抓起来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我的血被抽走又回灌的女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如春水滴落荷塘，又如暖风划过门廊。
藤蔓停止了收紧，自中央现出一道裂隙，缓缓向两旁张开。
婀娜曼妙的女性轮廓，背对着漫天满地的耀眼红光，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一百零九章 珈奈
“好久不见了，”女人开口，“还记得我吗？”
宝木和小澜终于从藤蔓的束缚中逃脱，正狼狈不堪，见到女人，并没有感到逃出生天的快乐，反而觉得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女人身着修身长裙，背靠光线，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小澜已根据声音脑补出了一张成熟漂亮的脸。
宝木一步挡在小澜身前，“你放过小澜。”
女人“嗤”地轻笑一声，肩头散落的长发轻轻摇摆。
“我没有问你啊，”女人向右挪动了半步，小澜感到女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你还记得我吗，小澜。”
小澜呆立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女人微微俯低上半身，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小澜几秒，虚无地笑了几声，便重新站直。
“罢了，变得这样小，唉——果然是变了。”
“你……你认识我？”半晌，小澜才结结巴巴地问出来。
女人似乎没想到小澜会这样问，被噎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空气般的笑声。
“这问题……唉——你呀……早知道……罢了罢了……”
“你……你要怎么样？”宝木放弃去理解目前的状况了，紧紧抓着小澜的手腕随时准备逃走。
“我能怎么样呢？”女人双手抱于胸口，歪歪地站着，“小祖宗啊，你想要我怎么样，你想要什么？”
这话是对小澜说的。
小澜有点懵了。
“说啊，”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笑，将裙角轻提起来，半蹲到小澜身前，“你想要什么？”
小澜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好美。
小澜觉得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
光落进女人的眼底，红色的世界在她眼中闪烁。
只看这张脸一眼，小澜便明白了，能令整个世界黯然失色的美丽，原来是真正存在的。
女人如瀑的长发也是血红的，浓密发丝仿若花团，将那张雪白的脸衬得愈发明美。
小澜深呼吸，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我们要救阿姨。”
话一出口，小澜和宝木二人都感到了尴尬。
小澜连忙扭头看看宝木，“阿姨叫……”
女人忽地扬手打断，“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你们虽然很强，”宝木适时装凶，“但是阿姨们……画中世界这么小，为什么还要分成两派？”
女人挑眉瞥了一眼宝木，站直，抱起双臂。
“苏玛是如何对你描述这里的？”
小澜看看女人，又看看宝木。
“阿姨说……萨乌斯是强大的种族，但是要对弱小的画中人赶尽杀绝。”
“可是，不赶尽杀绝又能怎么样呢？”女人似乎在疑惑，“他们最喜欢打断画廊的任务了。”
“什么画廊的任务？”小澜探头问道。
女人侧过眼望着小澜，笑着摇摇头。
“唉——那就这样吧，总之以后应该也不重要了。”
小澜闭上了嘴。
不知是和美女有代沟还是怎样，小澜一句话都听不懂。
再看看宝木的表情，看来代沟是普遍存在的。
女人沉默了几秒，忽然朝小澜的脸伸出手。
宝木这时倒是反应很快，抓着小澜的领子就把她拎走了。
“你要干什么？！”
女人纤长白皙的手顿在原地，无奈地笑笑。
“我答应了你们，你就会走？”
小澜倒没犹豫，直接点点头，“我们会去击败王神。”
“哎哟，菲茨，果然是他呀，”女人卷起一绺红发把玩起来，“那我说得没错了，放心吧，他赢不了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小澜闷声闷气地问道。
女人放下头发，凝视着小澜认真说道，“他无法击败你，这是注定的，王城，就要易主了。”
看来她并不准备把更详细的东西说出来。
“那你会放过苏玛他们吗？”宝木拉回话题。
“小澜要我放过，我就放过吧，”女人眯起媚眼，向着小澜笑道，“下个王神的规矩谁知道呢，而且不是菲茨的话……我就没有理由留下了。”
“你要去哪儿？”小澜眨眨眼。
女人歪头，“你去哪儿？”
“我？……”小澜心虚地看了眼宝木，“我们会去……其他地方。”
“那带我走吧。”
虽然隐隐约约想到了女人可能会说这话，但是真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澜和宝木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我怎么带你走啊？”小澜先问道。
“你真的想要带我走啊，”女人扑哧笑了出来，“看来真的变了呢，算了，不逗你了，拿着这个吧。”
女人说着往小澜怀里丢了什么东西。
小澜连忙抓住，摊开手心，是一颗铃铛。
铃铛表面闪烁着水纹般的流光，金红色底，摇起来泠泠作响。
“这是……”
“带上它就等于带上我了，”女人指指铃铛，“只要小澜摇响铃铛，我就会出现。”
小澜低头看着铃铛，满脑子疑问，却不知该怎么问。
“那我先走了，”女人站起身，“我们走后，苏玛暂时就没有威胁了。”
小澜木讷地点点头。
问题解决得太快了，自己都没想到。
女人利落得很，话音刚落，便向断头台挥了一把袖子，高大的断头台瞬间化为无数花瓣，散落在半空中。
“小澜，最后再问你一句，”女人半回过头，“爱，和一个世界，你选择哪个？”
“啊？”小澜甚至都没听清她的问题，“什么选择？为什么要选择？”
背着光线，小澜似乎感到女人的肩膀垂了下来。
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也对，好久以前，应该就变了……”
女人的话音落时，眼前的世界也慢慢模糊了，最后，女人似乎俯在小澜耳边说了句什么，还没分辨出那话的意思，熟悉的挤压感再次出现。
“……珈奈……”
噼里啪啦……
咚！
嘭！……
“呃……”
小澜低哼了一声，半口气还没喘过来，猛然间又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的背上。
睁眼。
嗯？是瞎了吗？
背上那东西终于离开，小澜揉揉眼睛再次睁开。
能看到一点点轮廓了。
“道长！太好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为何受伤了？……小心牵动伤口……”
一束明亮的白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第一百一十章 离开画廊
小澜赶紧遮住眼睛。
这回是真的差点瞎了。
“我家小澜还好吗？！”
“你家小澜好得很！”
傻子举着强光手电，半蹲在小澜旁边，笑着朝远处喊道。
“我们……出来了？”小澜坐在地上，看看四周。
小音大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澜揉动她的脑袋。
“他们又趁我不在把你丢进危险的地方了，小澜不怕，我们不理他们了哼！”
说完便看到了刚从地上爬起的宝木，小音当即丢掉小澜窜到了宝木旁边，捏住他的脸。
“还活着吗？……你这个臭家伙去哪儿了，害得我都担心昏了。”
道长和九天是在画中的世界拼命寻找二人时忽然回到现实中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澜和宝木就半知半解地给大家讲述起女人的事。
“她好像认识小澜的样子。”宝木瞅瞅小澜。
小澜忙解释道，“我没有印象，我不认识她，从来没见过。”
傻子点点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后呢？”说完重新看向宝木。
“之后……小澜说希望那个女人放过阿姨他们，她就答应了。”
众人又看向小澜。
“她挺通情达理的，”小澜赶紧摆摆手，“我们和她讲了一些道理……”
“啊？我们有吗？”
“有的有的，你忘了而已。”小澜一本正经地讲道。
“之后她放过你们阿姨了吗？”罗九天插嘴道。
“之后我们就回来了，”小澜指指地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人一齐皱起眉头。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们已经安全了。”
小澜吓了一跳，赶忙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位置空空荡荡，除了依然昏迷的茉莉还躺在不远处外，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
“你们听见了吗？”小澜指向那里，“刚才有人讲话。”
宝木重重地点头赞同，“我也听见了。”
“这是……”
“哎呀，我在这里呢，”那声音又出现，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诶？”宝木脊背一挺，双眼亮晶晶的，“这好像是阿姨的声音。”
“宝木真乖，还记得阿姨，”那声音中洋溢着雀跃欢喜，“就是我，从今往后，我们不用再怕了。”
“阿姨你在哪里？”宝木说着往那片漆黑走去，“你在……难道在画里？”
宝木站到那幅油画前面，微微探身看向那画。
“看到阿姨了吗？阿姨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小澜跑过去，眼前便是乐园那幅画，景物虽然没太多变化，但不知为何，小澜却觉得画中的氛围变得更加欢乐了。
落叶，跷跷板，秋千架。
金黄的地面，光秃秃的树枝。
三个孩子手拉着手，开心地转着圈。
只是，远方……
“诶？”小澜指着密林中的一颗小黑点，“这是什么？”
宝木定睛看了看，惊喜地拍起了手，“阿姨！你在这里呀阿姨，我找到啦！”
小澜瞅瞅宝木，自己还没看出那是个人呢，宝木就已经分辨出那是阿姨了。
“哎——谢谢小宝木，哈哈哈，谢谢各位，这是我的小女儿，背对着你们的那个……对，诶呦她还脸红了……”
不知何时茉莉也醒来了，在九天的搀扶下走到画旁。
“呃……谢谢阿姨救了我……呃……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呃……”
茉莉半天才憋出两句话，攥着小拳头站在画前，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哎呀不用客气，恢复了就好，下次可得注意安全，还好这次来抓人的萨乌斯没有毒，要是有毒的话就没那么简单啦……”
提起萨乌斯，小澜赶紧把脸凑近画幅。
“阿姨，画里的萨乌斯怎么样了，那个……那个女人离开了吗？你说你们安全了是……”
“珈奈已经走了，”阿姨见到小澜，声音忽然冷静下来，“萨乌斯都已经离开，别塔的画廊不再需要守卫了。”
阿姨顿了顿，接着说道，“不信你们看那幅画。”
小澜闻言转身，见道长正站在那个位置，侧过脸对他们摇摇头。
“花妖的画不见了。”
原本绘有血红图案的那块墙面，已经和周遭一样，变成一片空荡的黑。
“从那里，你们就可以去第二层。”阿姨的声音慢慢冷下来。
道长听到这话，右手轻抚上原本挂着画的位置。
低低的轰鸣声从墙后响起。
像是某种机括正在黑墙的内侧运作，黑色砖块缓缓后退，不多时，一个低矮的洞口出现在墙上。
“进去后就是二层了……”
阿姨欲言又止。
小澜回到大家堆在一起的行李旁边，提起自己的背包，又看了乐园那幅画一眼。
“谢谢阿姨！”宝木大喜过望，蹦蹦跳跳地冲着那幅画挥了挥手，“阿姨再见，要注意身体。”
“等等，”阿姨低沉的声音令众人的动作霎时顿住，“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小澜看了看道长，又看回那画，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默的表情。
“后面会出现什么？”道长反问道。
“如果不是珈奈出面，放弃了守护画廊……”阿姨说道，“真话不太好听，但你们连最普通的萨乌斯都对付不了，如果珈奈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与你们为敌，你们可能已经……”
之后的话阿姨没有说出口，但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仅仅是别塔的第一层而已。”阿姨最后说道。
宝木尴尬地抓着背包带子，支支吾吾半天，对阿姨说道，“阿姨，可能是我的能力让你误会了，我是最弱的，我的同伴们……他们很强。”
“小宝木，你的知化已经成形，我不担心你了，”阿姨叹了口气，“但是那两个受伤的小姑娘……你们中还有灵能未觉醒的人，这可……”
茉莉不忿地嘟囔道，“阿姨我有灵能的，只是我的鞭子……暂时坏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的鞭子，”阿姨耐心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何种能力，将灵潮存放在道具中，这很稳妥，那对鞭子也很强，但你也明白吧，这鞭子已经不属于你了。”
茉莉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澜也跟着尴尬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方
“是她的，”小澜竖起手指指天，“我作证，鞭子还是她的。”
茉莉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宝木也变厉害了啊，”小音哼唧道，“那现在只有我一个废物了。”
宝木一脑袋问号地看向小音。
傻子语重心长地拍拍小音的肩膀，“还有我呢，放心吧。”
“你还用得着异能？滚！”
气氛被三人一搅，瞬间没那么严肃了，就连画中悲观的阿姨也没忍住呵呵笑起来。
“哈哈……你们真有趣，唉——也许，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吧。”
几人陆续走进那扇黑门，小澜跟在茉莉和九天身后，即将进门时，忽然扭头问道，“阿姨，您认识我吗？”
身后的小音差点撞到她身上。
这孩子怕不是得了被认识PTSD。
“我不认识你，”阿姨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过，你身上……很有趣……”
阿姨的声音渐渐远去，小澜已踏入黑门，周围没什么变化，只是黑色更加浓郁粘稠，似乎覆盖到了自己身上，怎么都甩不掉。
老罗走在最后，待所有人全部进门，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黑门挪回，周遭安静下来。
一片彻底的，单纯又混沌的黑暗。
“这么黑？！”傻子窸窸窣窣地掏起电筒，咔哒一声按响按钮，“嗯？坏了吗？”
什么都看不到。
小澜莫名有些心慌，伸出右手往旁边探探，温暖的触感出现，想着大概是小音的手，小澜轻轻抓住一只手指攥在掌心。
“我们往前走，”道长的声音从最前面响起，“要小心。”
一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没走出几步，小音的尖叫便在小澜耳边炸开。
“啊！这啥啊！……”
“怎么了小音姐？”宝木迅速问道。
“刚才……刚才下面有东西抓了我的脚！”
小音话音刚落，小澜便感觉自己的脚踝也被一股力量带动着，扯向一旁。
小澜反应飞快，连忙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了过去。
像是踩在一只橘子上面，不软不硬，又踩不透的感觉。
那东西见被小澜踩住，嗖地一下抽走，跑掉了。
与此同时，惊叫声从四处响起。
不只是自己，看来所有人都遇到了这情况。
小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侧又有东西抓住了自己。
“我们得快跑！”老罗在最后喊道。
此话一出，众人仿若断了绳的野狗般往自己认为的前方狂跑，小澜跑着跑着才发现不对劲，这样瞎跑难道不会跑散吗？
但现实没有给小澜思考更多的时间，小澜前脚一个急刹车，身后牵着的人便狠狠撞到自己身上，小澜往前一个趔趄，却猛地发现脚步竟悬空了，徒劳地往半空抓了几下，小澜便带着那人一同跌进了未知的深渊中。
“呃！……”
“啊！——”
两人闷哼着坠落到地面上，地面很硬，但摔在上面却不太痛。
能看到东西了，小澜撑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哪儿？”
身后响起的声音。
竟是茉莉的声音！
小澜一个激灵站起身，愕然地看着正坐在地面上挠后脑勺的茉莉。
“你干嘛？”茉莉没来由地脸红起来，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裤子，“我想离自己的鞭子近一点不行吗？”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在小澜抓住她的手时没有反抗吗？
“我抓的是你吗？”小澜搓搓手。
茉莉白了小澜一眼，没有回答，径自往四周看去。
这是一个方形房间，除了两人以外，房间里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都没有。
“别人呢？还没进来吗？”茉莉说着看向屋顶，“屋顶没有洞口，看来这里也不是普通的房间啊。”
小澜指指微弱的光芒洒来的地方，“那儿有东西。”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团黄色光芒，却见光是从一张脏兮兮的橙黄色布帘后透出，两人一对眼神，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边，伸手轻轻撩起布帘。
“这次肯定是！……”
咔哒咔哒……噼啪……咔哒……
布帘内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房间，小到只放下了一张原木方桌，一只原木板凳。
板凳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上身倾向桌子，板凳的后腿翘起，光来自桌上放置的小台灯，柔和的金光笼罩在那人身上，这一幕看上去十分具有生活气息。
那人是个剃着板寸的小胖墩，小胖墩上身穿着蓝黑相间的短袖，下身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已经看不出本色了的拖鞋歪歪地耷拉在脚趾上，晃来晃去。
唯一特别的是，小胖墩的后脑勺上系了什么东西，从背后看去，像是戴了个眼罩。
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时从他面前传来。
“您好？”小澜试探着喊了一声。
小胖墩像没听到一般，没有回头，咔哒咔哒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茉莉恢复了底气，一把掀起帘子，往前一步跨到小胖墩身后。
小澜跟着探身进去，原来那咔哒声竟是从一只黑色魔方上传来，小胖墩双手抓着魔方，犹豫地扭动着。
“小朋友，你是……”茉莉一只手直接拍上了小胖墩的肩膀。
“啪！”
小胖墩手中的魔方忽然掉在了桌子上。
茉莉的话被吞进肚子里，小胖墩怔怔地愣了几秒，而后抬手扯下眼罩，低着眸子看向桌上的魔方。
“啊！不对！”一声惨叫。
“本来是对的！”胖墩说着，迅速回头看向她们，小澜这才看到，胖墩的瞳孔竟和魔方一样，也是全黑的，“应该是对的！可是！……可是！……都怪你们！”
小胖墩的双手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台灯都左右晃动了一下，魔方却一动不动，依然死死地站在它坠落的位置上。
小澜摆手，“你捡起来重新扭不就……”
话还没说完，小房间内忽起一阵怒浪，小胖墩的怒火似乎化为实体，狠狠拍在两人身上，两人没有防备，直接仰面摔了出去。
再次从地上爬起时，四周的一切又变了。
刚才还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忽然变成了长满杂草的潮湿黄土地。
小澜企图扶起茉莉，被茉莉拒绝，两人看着周遭的环境，一时都蒙圈了。
“您可来啦！二位可来啦！”远远的，响起一个分外嘹亮又气喘吁吁的声音，“出事了！出事了！二位快去看看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村长之死
小澜看向四周，茉莉看向那人。
久违的蓝天下是一片辽阔的青草地，四处星星点点地放着几堆秸秆，青草地被划分成无数个均匀的方块，除了二人站立的位置，旁边的地块都被青绿色植物占满。
远方有个不小的村落，炊烟袅袅升上蓝天，那人便从村落的方向而来，沿着地块中央的小路，呼哧呼哧跑向她们。
男人身着藏蓝色麻布上衣，黄棕色麻布裤子，裤脚卷起到小腿中央，看上去似乎是这淳朴村落的普通村民。
男人停到二人面前，扶着肚子喘着粗气。
“大师……大师……出事了……”男人对着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茉莉说道。
大师？！
“出什么事了？”茉莉先问道。
“这不刚才，我们准备下地了，忽然听见……听见那村长家里有人叫了一声啊，”男人挥起粗糙的双手比划着，“叫得瘆人，我们一听就知道，那是村长媳妇的动静，我们一去看……”男人像是想起了那幅画面，呼吸再次粗重起来，“村长他……就吊在他家堂屋的梁子上，死了呀！”
小澜和茉莉对视了一眼。
“这是什么村来着？”小澜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问道。
“大师你怎么了？”男人古怪地看看她，“咱是大火庄啊，你俩在我们庄上待这好些年了，咋还能忘了我们庄子叫啥？”
茉莉打断男人的怀疑，“村长的死有蹊跷吗？”
“七巧？什么七巧？没七巧，”男人没听懂茉莉的用词，急火火地引着二人往村里走去，“没那东西……但是，村长被人给杀了，你俩得管管啊。”
“村长不是吊死的吗？”小澜边走便问道，“怎么又是被人杀了？”
“大师的意思是村长自己杀的自己呗，这就不可能……我说啊……哎呦……反正……反正你们看见就明白了，那根本就不可能！”
男人说着，领二人走过长长的小径，直接进入村中。
村子里的小屋红墙青瓦，屋顶低矮，房屋七零八落不成秩序，穿梭在其中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男人绕过后墙，带着二人走到一栋相对宽敞的平房旁边，小院子的大门前聚满了男男女女，各个表情兴奋，朝着院内指指点点。
“就是这儿？”茉莉下意识问道。
男人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这是村长家，这都是村民，不用管他们。”
不知是谁看到了两人的到来，在门口处大喊了一句，“大师来了！”，那群人便如同嗅到猎物的捕食者一般将小澜和茉莉围在中间。
“大师……大师这是咋回事？……”
“大师我上个礼拜按你说的方法施了法，怎么没用啊……”
“大师……”
“大师……”
小澜算是明白自己这“大师”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你们先让开，”男人站在小澜和茉莉身前推开众人，“大师来看这件事儿的，哪轮上你们说你们的事？”
几人一时变得兴致缺缺，后又想到了村长的死相，便重新好奇起来。
“对对对……大师你们赶紧看看……”
小澜和茉莉没有停下脚步，跟着男人的步伐直接走进小院子里。
小院子收拾得倒是齐整，角落里犁出几块松软黄土地，嫩绿色小草芽直挺挺地站在地块上，应当就是种植成功的蔬菜或水果花朵了。
还没穿过石板上的小路走进略高一些的主屋木门，一阵哭天抢地的呐喊便传到了小澜耳中。
“火哥！火哥啊！……是谁那么狠心！……”
“这就是村长媳妇了，”男人轻轻叹气，“她还在哭啊。”
后半句话男人是对他自己说的，男人皱起眉嘟囔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那扇看上去摇摇欲坠实则异常结实的紫杉木门。
哭喊声直接在面前炸开。
空气里弥漫着老木被肉虫磕空了的朽坏气味，小澜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定睛观察起村长家的内部。
整洁，规矩，秩序。
和小院子一样，屋里的陈设也遵从简洁大方的原则，乍看上去会觉得东西怎么这样少，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杂物已被完好地收纳起来。
进了木门，往前走两步，拐进第一条过道，能看到唯一的房间门口拦着灰绿色布帘，哭喊便从帘后传来。
男人看看二人，轻掀开那张布帘。
迎面便是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他们，身姿婀娜袅娜，不似庄上其他人穿着廉价的麻布衣裳，女人闻声，哭喊声戛然而止。
“大师……大师！你们可来啦！……我……我家火哥……”
女人很美，泪眼盈盈，即便泪水一串串地从那双杏眼中簌簌滚落，女人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没有丝毫脱落倦怠。
“莫急，”茉莉扬手，似乎已经很好地消化了这个身份，“人在哪里？”
女人青着脸庞一侧身，一具已经僵硬变色的尸体正躺在她面前的矮床上，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再没半点生命的痕迹。
茉莉看了眼站于一旁的男人，便知道这就是死去的村长了，两人凑近，女人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你别急，”小澜轻声说道，“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女人点点头，从桃红色对开衣襟中抽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掩面拭去眼角泪痕之后，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缓缓讲起。
“昨晚临睡前，我同火哥吵了一架，主要是因为，村头不是盖了栋阳光好的大房吗，我想住在那里，这个屋子低矮，窗子小，你们也知道，我平时也就喜欢写写字、画一些小东西，这屋子黑黢黢的，很压抑，我就想或许可以找机会搬去那里。
“不知为何，火哥说什么也不肯，昨晚我们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我睡在东厢房，他就在堂屋旁边的西厢房里休息，结果……我一早醒来，就看到……”
说到此处，女人的双眼重又灌满泪水。
“就看到……火哥他吊在堂屋的房梁上，眼睛死死地瞪着窗户外面，已经没知觉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事
想到男人说的话，小澜俯身仔细观察起村长的尸体。
村长约莫五十几岁，或许更老，沟壑纵横的面庞此时已呈现出灰暗的青紫色，浑浊的双眼圆瞪着，两手蜷缩在胸口，五指张开似在抓挠着什么。
“大哥，为什么说村长是被杀死的？”小澜扒着村长脖子，看了看那上面的几道勒痕，问道。
男人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大哥”指的是自己，连忙诚惶诚恐地哈腰说道，“哎呦二位大师，我哪是什么大哥，你们叫我老六就行……”
随后指着村长的尸体说道，“村长是我抬下来的，当时屋里只有夫人，夫人也看见了，村长的死相那么惨，指定死得不情愿啊……”
“这话不对，有可能是他自杀到一半后悔了。”茉莉先打断道，小澜也点点头。
“不可能！火哥，火哥他……他不可能自杀！……”村长夫人美目圆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火哥他知道的……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自杀！”
小澜见夫人反应强烈，忙追问道，“为什么这么确定？”
夫人的下巴开始颤抖，双眼氤氲起了淡淡的雾气，终是咬紧下唇，没再说话。
小澜见夫人拒绝回答，换了个问题，“那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夫人短短地舒了一口气，吸吸鼻子说道，“我最近睡眠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昨晚做了噩梦，什么都没听到。”
“真奇怪，你一边说村长不是自杀，一边又什么都没听到，”茉莉质疑地瞟了夫人一眼，“你什么都不说，叫我们查什么？”
夫人一时涨红了脸，无助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六。
“大师，村长他……怎么说呢，他肯定就是被别人杀了，你们要是亲眼看见他吊在梁子上那样子，你们肯定也……”
“话说，为什么是你把村长的尸体抬下来的，”茉莉锐利的眼神扫到老六身上，“你和村长家有什么关系？”
老六的脸顿时绿了，赶忙慌张又无奈地摆手道，“我和村长能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大早上起来去地里，听见夫人在喊才进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人沉默了。
半晌，小澜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我俩先商量一下。”
夫人和老六点点头，小澜将茉莉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看现在是个啥状况？”
“我们也许得解决了这个案子，才能回去，”茉莉叉着腰，回头看了一眼正注视着她俩的夫人和老六，“找到谁是凶手……我看他们两个都不简单。”
小澜不置可否，“那对案情你有啥想法吗？”
茉莉咬了咬下唇，又把双臂抱于胸前，“反正他们肯定有东西瞒着我们就对了，得撬开他们的嘴才行。”
“我反而倾向于先去村民那里了解一下，”小澜低声道，“他俩不准备轻易说出口的话，说不定在调查中会慢慢有线索。”
茉莉没异议，反问道，“那尸体呢？”
“尸体要好好看一下，他俩也说不清，还得靠我们。”
两人合计完毕，扭身走回到夫人和老六身边。
“你们不用担心，”小澜两手背于身后，无比稳重地说道，“我们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查清楚？”老六似乎没听懂小澜在说什么，“这事儿倒不着急，大师，你们看法事大概安排在什么时间做？”
两人异口同声道，“法事？！”
“对啊，怎么了，”老六纳闷地看看二人，夫人也愣到忘记掉眼泪了，“二位不是一般都先问问，再准备超度法事的吗，只不过这次倒是问得有点多了……”
原来所谓的“大师”原来真的只是“大师”啊。
两人眨巴眨巴眼，刚才的讨论思路完全错了，这里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场超度村长的法事。
“这……一般是什么时候办法事？”小澜结巴着问道。
“一般什么时候？……”老六抬眼似在回忆，“上次火刚叔他儿子掉河里淹死了，我记得二位是在发现小刚子的第二天晚上就办了法事的……逢木大师您不是说，法事做得越早越好嘛……”
老六说着便朝茉莉略一低头。
茉莉知晓了自己现在的名号，转头看看小澜，“那我们也……”
小澜心下一转，问向夫人，“夫人怎么想，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否适合尽快做法？”
夫人正用手帕轻轻拭泪，听闻小澜这话，没有看向小澜，脸却微微泛红了，“这种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过若能让火哥尽快安息，也是好的。”
确定了家属的态度，茉莉提出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村长的死相来选择不同的超度策划案，二人没有拒绝，小澜靠近床边时，夫人连忙站起身远远避开了，手帕始终遮挡在面前。
两人撸起袖子开始验尸，碍于性别，也只是随便地翻了翻死者的衣袖裤腿，倒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当小澜准备掀起死者的上衣查看腹部时，身后的夫人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小澜半扭过身，侧着脸问道，“夫人不舒服？”
“唉——我这身子骨，一到……一到这个时间就会……咳咳咳……”夫人扶住额头，眉头微颦，“这也是我想搬去那间大屋的原因之一，环境好些到底会……咳咳……会有所帮助……”
“那你快去里间休息吧，”小澜重新低下身子，“我们自己查看一下就好了。”
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瞅瞅一旁的老六，又瞅瞅小澜。
“客人还在呢，我一个主人怎能躲去休息，罢了罢了，我没……咳咳……没关系的……”
看上去可不是没关系的样子啊，但小澜没管那么多，和茉莉共同拆开死者裤带掀起上衣时，老六也说话了。
“二位大师，不然就这样吧，您二位不是也说过东西多了，也没啥好处吗……就是这意思，夫人身体不行，我代夫人送二位回老屋去吧。”
说着便径自走到帘子旁边，掀起帘子示意二人离开。
小澜和茉莉见这是下了逐客令，也没过多坚持，拍拍手便离开了这房间，身后，夫人的咳声像在送别二人一般，一阵阵响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求源
一路无言。
小澜茉莉和老六各自思索着，都在想和对方有关的事。
村长小院门口的几人想伺机跟过来，都被老六打发走，老六自己走在前面，引着小澜和茉莉二人，在时而宽敞时而狭窄的乡间小路上朝老屋走去。
小澜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便笑着调节气氛，“我们这老屋就是离村子中央太远了，要是在村长家附近，可能还方便一些。”
“离村长的老房子远，但是离大屋近啊，”老六回头嘿嘿乐道，“搬过去之后……”
说着，老六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迅速把脑袋扭回去不说话了。
小澜刚想追问，余光却瞥到了一栋小房子后面有人影晃动。
小澜忙拽着茉莉一起看，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藕粉色上衣，藏青的裤子，正踮着脚尖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旁，往树上写些什么。
老六见二人驻足，也朝女孩的方向看了看，冲她喊道，“那不是火猛家的二丫头嘛，守着棵树干嘛呢？”
二丫头被这喊声吓得一惊，兔子般地迅速扭过头，见三人朝着自己走来，连忙捂着脸跑掉了。
“诶？姑娘——”小澜作势要追，二丫头听到她的呼唤，跑得更快了，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围墙边上。
“这丫头，整天疯疯癫癫，”老六笑着看向茉莉写字的树，看清了字后，脸色却有些改变，“这……这二丫头……可真是……”
老六说着，边用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小澜，小澜更加困惑了，也凑到树旁向字看去。
“求源？……”
树皮上整齐地划出了这两字的印迹，即便被刻在树上，依然能看出字体的娟秀小巧。
听小澜念出这二字，老六明显慌了，指着二丫头离开的方向嘟囔道，“这死丫头……就是异想天开不安分，真应该让她爹赶紧给配个亲事得了，这……还敢做这种梦，真是不知廉耻……”
说着，慌乱的眼神再次不住地扫向小澜。
“只是个可爱的姑娘而已，何必这么说……”小澜替二丫头辩解道，“这二字……”
刚准备问老六这两字的含义，小澜便被笑得一脸内涵的茉莉抓住，阻止她问出口。
“小丫头美丽的憧憬罢了，”茉莉自认为潇洒地冲着老六摆摆手，“不碍事，继续吧，老屋是不是快到了。”
老六尴尬地点点头，三人又走了几分钟，便在一栋看上去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小屋前停下。
“二位大师休息一下吧，我下田地去了……”
看来这里就是老屋了，千篇一律的白墙黑瓦，小院子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生活气。
小澜正往老屋院子里眺望时，老六便悄悄离开，待小澜反应过来，只剩下自己和茉莉二人。
两人犹豫着跨进院子，小澜四下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后低声问向茉莉，“刚才的二丫头是怎么了？你和老六的话我都听不懂。”
茉莉略带轻蔑地斜看着小澜，“你还是小朋友呢，不懂也是正常的。”
小澜想起老六羞愤地扬言要给二丫头配婚事，就隐约感到有可能是这方面的问题。
“求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小澜重复了一遍这二字。
“求源，那就是我们那里的求偶嘛，”茉莉一脸嫌弃，“这字刻树上，就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女孩到相亲网站上找男朋友……”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小澜半知半解。
茉莉看着小澜，无奈地摇摇头，扭头走进老屋的正门，再没回头看她。
老屋内部还不如外面的小院子，更别说同富贵的村长家相比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馊了的味道，四处都是黑乎乎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们就安排这地方给大师住嘛？”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脏兮兮的黑屋子。
一听这话，小澜忽然想起了老六在介绍黑屋位置的时候，那古怪的沉默。
“我也记得，”听完小澜的描述，茉莉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你，尤其是说了什么错话时，你发现了没？”
小澜点头补充，“老六骂二丫头的时候也在看我。”
真是奇怪。
干想也想不通，两人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出门寻找村民了解情况。
茉莉打开墙角立着的乌木衣柜准备取件外套披一下肩膀，刚一打开，便被里面浸透着汗臭的衣物劝退了。
“竟然真的有衣服，”小澜倒是不太怕，一只手指拎着衣服，抖开，仔细看看，“看来上一家搬得不彻底。”
随手翻了翻，一柜子都是黑色蓝色的男人衣物，小澜心想着怪不得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独居男子还是可怜的，便把臭衣服如数丢回到柜子里。
两人走出老屋院子时已是下午时刻，屋子里虽然脏臭，却并非一无是处，饥肠辘辘的两人在各个角落里搜出了不少尚可食用的零食，吃饱喝足后便出发去探秘。
为避嫌，小澜和茉莉走向了村长家的相反方向。
小澜大摇大摆地走在小路中央，半天都没见到活人，不禁有些犯嘀咕。
走着走着，一声娇羞的呐喊忽地传到小澜耳中，“人家……”
小澜浑身的鸡皮疙瘩登时一立，回头看的瞬间，一只柔软的手臂已犹如爬蛇一般绕上自己的胳膊。
吓得小澜一个激灵。
“怎么了，小源源……干嘛像见到鬼一样啊，讨厌~”
白皙玉手团成小拳拳，一下下捶向小澜胸口，小澜看着眼前这个倚在自己怀里的柔若无骨的娇媚姑娘，一动不敢动。
茉莉愣住，半晌才指着纠结在一起的两人问道，“这……这……这怎么回事？”
女子闪着明亮的鹿眼，俏皮一笑，拉着小澜凑到茉莉身前，“逢木大师，把求源借给我一天吧，好不好好不好~”
女子说着抓起茉莉的胳膊撒娇般地左右晃动，小澜看到茉莉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
而且……
求源？
“求源都好几天没陪我了，就让他陪我一天嘛~”
女子一手抓着小澜，一手抓着茉莉，娇嗔地拖长了声音。
小澜当时就凌乱了。
求源，就是自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羽老太太
茉莉眨巴眨巴眼。
小澜眨巴眨巴眼。
“你叫求源？”茉莉指着小澜道。
小澜都傻了。
不是说求偶吗，怎么变成我的名字了？
那二丫头在树上刻我的名字又是咋回事情？
小澜忽然警惕，嗖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姑娘请自重。”
女子愣了两秒，无处安放的双手顺势抱在胸前，挑逗地看着她。
“哟，求源大师，还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了呢~”
小澜瞪大眼睛，面对着茉莉异样的眼神，颤抖着右手指向女子，“你你你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这是毁我清誉……你什么时候见我提裤子了！……”
女子敛起笑容，眼角划过一丝失望。
“求源大师……求源大师，果真和她们说得一样，哼，恶心。”
说完，女子冲二人一甩袖子，扭着纤细的腰肢，飞快拐向墙边，没多时便不见了身影。
只剩下茉莉和小澜在风中凌乱。
当然最乱的还是小澜，社会过早地向小澜显示了它的变态，导致小澜一时间竟没想通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还是茉莉先往后退了半步，指着小澜大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小澜委屈得要命，“我能对她做什么，我只是个单纯又弱小的女孩子，还没她高呢，我能做什么？……”
一顶臭流氓的帽子就这么扣在了自己头上，小澜委屈得直抽鼻子。
茉莉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小澜，见小澜一脸真诚，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至少通过这事我确定了一点，”茉莉捏住下巴，“咱们落地用的身份是有背景的，就好像，我们直接套用了这个故事里的某个角色。”
小澜冷静下来，呆呆地点头。
“我们直接被丢进来了，也不知道世界的规则是什么……”小澜恹恹道。
“但我觉得，既然是扮演角色，首先要遵从人设。”茉莉竖起一根手指。
小澜一缩脖子，“你啥意思？”
“不管这里的设定是女生喜欢女生，还是她们在开玩笑，你都得坦荡接受……”
“我不接受。”
“不让村里的人发现异常，解决了案子，也许就能成功出去。”茉莉完全没在意小澜的拒绝，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们可以先去夫人和老六那里问一下，既然他们认为是他杀，那在他们心里肯定是有怀疑对象的。”茉莉接着道。
两人这样想着，直接往刚才遇见老六的绿色田地方向找去。
远远就看到几个男子身着布满泥泞的粗布衣服，在及膝高的草杆中穿行。
老六还穿着分别时的那一身，站在庄稼中间，在她们看到他的同时仰头抹汗，也看到了她们。
“大师？”熟悉的嘹亮嗓音。
老六在旁人的注视下几步跳出田地，拍拍袖子跑到二人面前。
“大师……大师，休息好了吗？”
小澜欲哭无泪，茉莉则坦然答道，“还可以，方便问几个事吗老六？”
老六瞅瞅二人，没肯定也没拒绝。
“我就直接点吧，你觉得谁是凶手？”
茉莉此话一出，老六的脸色登时变了。
“这……这我哪儿知道？”
“也不是直接让你指认凶手，”小澜换了个说法，“如果非要找一个有可能会杀死村长的人，你觉得是谁？”
老六慌忙摆手，“我不知道……我没有怀疑过谁……”
“诶？你不是怀疑过村长家隔壁那户嘛，”老六身后忽地冒出一个穿着和他相似的年轻男孩，“刚才不是还……”
男孩看到了老六杀人般的眼刀，一缩脖子跳开了。
“隔壁是谁？”小澜借机问道，“为啥怀疑他们，好好讲讲呗。”
随后像是担心自己人设崩塌，小澜又补充了句，“呃……如果杀人犯存在的话，怎么都会威胁到夫人的……”
一听到“夫人”二字，老六有所反应了。
“夫人安分守己，温柔善良，不会有人伤害她的。”
小澜和茉莉相视一笑，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说吧，老六，”茉莉一脸看透了他的表情，“为什么你觉得是隔壁的人杀了村长？”
“那……那我就和你们说点东西，不是怀疑他们的意思，”老六先表态，见二人没反对，便接着说道，“村长隔壁那户啊，叫火羽老太太，是我们前任村长，她在任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来呢，这火羽老太太厉害、好强，年纪挺大了，却一点都不服输，我们也是惦记她那把身子骨，才选上现在的村长来接替她的，结果那老太太退休之后，可能是心里不平吧，做了挺多……挺多怪事的，持续了得有好几个月，老太太那边才没了动静，那火羽老太太，平日里就独来独往的脾气不好，终于消停了之后，也没什么人敢搭理她，她也没再出现过了……”
“没再出现过，你为什么会怀疑上她呢，”小澜沉思片刻，说道，“难道是怪事又出现了吗？”
老六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看，凑近二人压低嗓音道，“不瞒你们说，我们都觉得……那火羽老太太会巫术，是个巫人！”
“哦——”茉莉心领神会地点头，“所以你们没人敢和她单独来往。”
老六忙不迭地点头，“之前她就闹出过什么村长家里养的鱼一晚上死光了、村长半夜梦游去了坟地、老有小人在村长家门外晃荡的事，夫人来了之后，情况就好点了，所以说夫人是祥瑞的象征，能带给我们村里福气……”
“那你们如何确定这些怪事是火羽老太太做得？”小澜问道。
“那还能有谁啊？”老六理所当然地瞪眼说道，“在大火村里，只有火羽老太太一个人和村长有仇，别人就算闹点小脾气，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
“火羽老太太是一个人？有家人吗？”茉莉问道。
老六瘪着嘴摇头道，“我们没见过她家人，她要是有家人，那才是个奇怪的事……”
“那她一个老太太，能自己勒死村长吗？”
“她会巫术啊，”老六的右手凭空挥了几下，“两位大师肯定见过巫术什么样吧，别说勒死一个人了，更吓人的事她都干过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孤寂的结局
小澜和茉莉安静地等待着老六把更吓人的事说出来，老六却并不想细讲，摆摆手就过去了。
“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去找火羽老太太问一问吧。”小澜眼神示意茉莉，二人一拍即合。
老六赶紧放下裤脚，双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我领两位大师去吧。”
茉莉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害怕老太太吗？”
“那也没办法，”老六轻叹，“我带二位到了她家就走，我不进去。”
跟着老六，三人又走回到村长家的位置。
小澜这才注意到，高大宽敞的村长家大院旁边，还有一栋黑乎乎的矮屋子，这屋子像是浸透了雨水的烂木头堆叠起来的，小屋子四处孔洞，屋顶也是七零八落，绝看不出有人生活在里面的样子。
“这里真能住人？”茉莉站在小院子门口往里探头。
“正常人肯定不行，”老六嘀咕道，“所以我们才说她是巫人呢……两位大师慢慢看吧，我先走了。”
说完，老六像逃难似的掉头跑了。
两人再看回这院子，黑屋右侧的一株花树已经枯成了干枝，花树前是整齐摆放着的种田工具，经过风吹雨打，现在铁定是不能用了，院子中央的大片空地已经被翠绿的杂草覆满，如果不说这里有人住，任谁都会认为这里只是个荒废的老屋子。
明明是略带炎热的天气，步入小院，一阵微寒却骤然笼上两人的身体。
“火羽婆婆？”小澜先尝试着喊道。
没有回应。
小屋里没有一丝声音。
“吱——”
木门已经朽坏，开启时发出的声音生涩不流畅。
室内光线昏暗，扬尘四处飘荡，小澜低头咳了两声，开始在屋里寻找起活人的踪迹。
进门是个小客厅，虽然狭窄，东西却被放置得井井有条，很有个客厅的样子，尤其是和自己居住的老屋一比，瞬间感觉自己住的地方才不像人住的。
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小过道，从这不怎么透光的走廊穿过去，左右两侧各出现一扇木门，小澜和茉莉两人各自推开一扇，左侧是卧室，右侧是个装备齐全的厨房。
卧室内，被褥枕头整齐地码放在床头，厚厚的灰尘盖在上面，已经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颜色了。
厨房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气息，不算很重，却很有存在感，椭圆形餐桌上面还摆放着几颗已经萎缩变黑的水果，时光像在这里停驻了几年，直到今天才重新开启。
两人看着静谧空荡的厨房，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走出厨房，走廊的最末端还有一扇木门，木门上半部分镶嵌着竹片百叶窗，百叶窗开着，有微弱的光芒顺着百叶窗洒进来，照亮了走廊中的一小片区域。
小澜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百叶窗往门内看了看。
门的那侧是一片原木露台，有深灰色的布帘从屋顶蔓下来，遮挡着露台上的东西，布帘随风飘动，日光不断顺着布帘的缝隙照进露台，又通过百叶窗洒进长廊。
露台最边缘，有一张油黄的藤椅，风吹过，藤椅也伴着风轻轻摇动着，摇向她们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藤椅正面端坐着什么人，银色发丝被风撩动，安恬，幽静。
“这就是火羽婆婆吧。”小澜凝视着藤椅上一闪而过的身影说道。
“我们不进去吗？”茉莉抓住木门的把手问道。
小澜又盯了那背影几秒，思考了一下，点头示意茉莉可以开门。
“咯吱——”
开启的木门带动了灰尘，两人闭起眼睛挥挥手。
“火羽婆婆？”小澜冲着摇椅上的背影轻轻喊道。
没有反应。
两人走近。
银发乖巧地搭在藤椅边缘，火羽婆婆的脸歪向一边。
小澜转到火羽正面。
粗麻衣裳已经失去了颜色，衣物空空荡荡，半截袖子里露出的手臂已变得枯木一般，银发下，老人的脸庞几乎成了骷髅，双眼也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
茉莉抿紧嘴，蹙紧眉头沉思着。
“火羽婆婆……已经成了干尸。”
孤独的老人，在全村人的警惕与孤立中，在风卷起的纱帘带来的日复一日的寂寞里，成为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这个好强的前任村长，这个独来独往的“巫人”的结局，早就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出门追上尚未走远的老六，将这消息告诉他后，复杂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震惊、思考，还有一丝宽慰。
“火羽老太太早就死了？”
小澜点头，“看尸体的样子肯定走了很久很久了。”
老六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火羽是怎么死的，而是杀死村长的凶手看来是另有其人。
小澜却问道，“火羽婆婆多大年纪，平时身体好吗？”
“她退休也没几年，还在任的时候身体好得很。”
“没什么大病？”
“没有，”老六一摆手，“所以她退休的时候挺不情愿。”
“那怎么会死呢？”小澜低声念叨着看向茉莉，茉莉同样质疑这一点。
“求源大师年纪轻，可能不晓得，”老六慈祥地笑笑，“老人啊，就算没病没灾的，也有可能忽然就去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总有这么些时候，是吧，逢木大师。”
说着看向茉莉。
茉莉一愣，指向自己，“啊？我年纪不大啊？”
老六嬉皮笑脸地点头道，“逢木大师心态年轻，看我们这差不多大的农家人啊，已经埋土里半截了。”
小澜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看着茉莉，用眼神示意她“注意人设注意人设”。
火羽这边的线索断了，小澜和茉莉只能跟着老六再次来到夫人家中，询问夫人有无凶手相关的信息。
村长的尸体已经被带到据说是二人平日做法的法坛上，夫人只身一人半卧在东厢房的木床边，见三人到来，便懒懒地坐起身。
小澜见夫人小憩时脸上的妆容也没半分懈怠，发丝也没有凌乱，心里感叹着这可能就是美女的自我修养吧。
“夫人的身体好点了吗？”小澜真诚地问道。
夫人抬眸匆匆扫了小澜一眼，一句淡淡的“尚可”后，便将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二位大师准备好法事了？”
“法事不急，明天再说，”茉莉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一张太师椅上，“我们来问问，夫人对凶手是谁有什么看法吗？”
夫人的眼底猛地划过一抹慌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火真
夫人玲珑的下巴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定住心神，换上一副柔弱表情望向老六，眼眶立时红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晚……我已经很自责了……”
老六慌了神，连忙凑到夫人身边把她和小澜茉莉二人隔开。
“二位也太直接了，夫人一向是与人为善，不会怀……”
“若非要让我指认一人，”夫人抬头打断了老六的话，明眸中泪光闪闪，看上去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前几日，火哥倒是真与人发生过口角，不过，是……是件小事罢了。”
夫人说着，脸颊便微微泛红。
“是哪家？”
“什么事啊？”
小澜和茉莉同时问出。
夫人举起摇扇，轻巧掩住口鼻，小澜觉得夫人水波般温柔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了自己。
“他们若有线索也好，二位大师便去找真嫂子问问看吧。”
说完，夫人眼神示意了一下老六，没等小澜再问出其他问题，老六就已引着二人走出了东厢房。
“真嫂子是……”
“就是村东边火真兄弟的媳妇，”老六向着小澜说道，“听夫人的意思，是她和村长闹了事……不过火真家那口子确实是个闹事的脾气……”
“她脾气不好？”茉莉也问道。
老六上下打量着茉莉，“逢木大师是怎么了，前些天真嫂子不是还……还和二位吵了几句嘛。”
“啊——”小澜装作回忆起来了的样子，“那位就是真嫂子。”
“对，哎呦，”老六笑眯眯地点头，“真嫂子就是脾气爆，但是心肠很好。”
小澜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前几天刚和人家吵了架，今天再去问她是不是凶手，总感觉会被人家打出门呢。
跟着老六一顿暴走，几人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村子最东边，再往外看看，便是浓密幽静的青翠竹林，林间一条小路，细长蜿蜒，没入竹林深处。
“火真兄弟？”老六站在约一米高的黄竹院门前，压低声音，向院子里喊道，“火真兄弟，你在吗？”
“找他干嘛！”
一声嘹亮的尖利嘶吼突然从小屋门内响起，吓得三人皆是原地一惊。
嘭地一声，小屋的红木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瘦弱矮小的红色身影出现在门里。
“你干嘛？！”那娇小的红杉女子抱着怀中的针线簸箕，另一只手指着老六的鼻子嚷道，“就是你们这群狗屎东西天天来找他，他是家也不顾了心也野了，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你们就是要把火真往坏里带！……”
真嫂子越说越愤慨，索性一把丢掉了簸箕，架着膀子向三人冲来。
还没问呢就要挨揍了？
小澜抓着茉莉飞速躲到老六身后。
“诶弟妹，弟妹，这是干啥，两位大师看着呢，”老六隔着竹门，赶紧抓住真嫂子纤细的手腕，“我们来找他问点事，问完了我们就走……”
“他？他现在魔怔了，疯了，啥都不知道！”真嫂子听罢，慢慢放下高举着的双手，“你看看你能问出什么来吧。”
真嫂子敞开竹门，领着三人走进紧紧关死的小木屋里。
“正好，也让大师看看，我家火真这是个什么疯病，”真嫂子拐过几个弯，在一扇乌木小门前停住了脚步，“还有没有治，我是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了，前几天被你们几个狗东西叫出门去，回来就这样了。”
只见乌漆麻黑的小房间中，一个男子蜷缩在墙角，在这春夏交替的温热季节，男子却身着厚重的黑色长袄，躲在墙根，两手狠狠抓着自己的衣袖，拼命地颤抖着。
“火真老弟！”老六失声叫着冲了过去，“火真老弟，是我，六子哥，你这是……这是怎么……”
小澜和茉莉也连忙凑到火真身旁。
火真轻抬起俯在膝间的脸，深深看着老六，脸色苍白得要命，汗水一颗颗从鬓角划过。
“六……六子哥……”
“哎——哎，是我啊，老弟，这是咋回事啊，”说着抬头焦急地看向真嫂子，“咋回事啊弟妹？”
真嫂子一见丈夫这般模样，心疼和温柔又涌上眼底，赶紧看向茉莉问道，“大师知不知道咋回事，我个乡下人哪见过这个啊……”
两人更是大眼瞪小眼，啥都不知道。
小澜顺势蹲下身，“老六，你们前些天带火真去了哪里？”
“没……没去哪儿啊，”老六的额头上也急出了汗，“前些天是村长的生日，全村成了家的男子都得去拜寿的，我火真兄弟和弟妹是半年前成的亲，第一次拜寿，就是我们领着的……只是后来我喝多了，也不知道火真兄弟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肯定是之后出了事了！……”真嫂子两手一拍大腿，略带哭腔地喊道。
“真嫂子别急，”小澜站起身，低头问向老六，“老六，你还记得那晚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在火真旁边吗？”
“那天晚上来找他的还有个火四毛，”真嫂子抢先叫道，“还有个……”
“真嫂子，一个……”
茉莉刚叫出她的名字，看到真嫂子异样的眼神，连忙反应过来了。
“弟妹，一个一个说，”茉莉稳重地向下压了压手掌，“我们肯定帮你治好火真……老弟。”
经过商讨，几人确定了可能和这事有关的人员名单，三人又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离开前小澜扭头问了句，“真嫂子，那你去找村长就是为这事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小澜点点头，三人在真嫂子凄切的目光中走向名单上的第一户人家。
“不过这火真倒真是个帅哥呢，”茉莉走着走着不由说道，见老六竖起耳朵，连忙改口，“是个俊后生，嗯……”
小澜也记得那张脸，虽然只有抬起的一瞬，但火真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姣好的五官却还是展露无余。
“真嫂子也是个美人。”小澜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很讨女孩子喜欢，好像不该这么说，像个流氓。
“火真兄弟和弟妹本来就是我们村里的金童玉女。”老六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
小澜回忆了一下那个丢掉簸箕抡起拳头打人的玉女。
画面还未修复完整，老六便说话了。
“到了，这就是四毛的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烛下刀
“六哥，”听到老六的呼唤，竹屋内走出一个身形丰满的黄衣大姐，“四毛不在，你找他吗……呦，二位大师好……我们四毛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老六赶紧摆手，“他去哪儿啦？”
“他说是去田地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哪儿鬼混去了，要不你们先去田里看看吧。”
田地在遥远的最南端，三人和这大姐寒暄了几句便掉头重新往南边走。
天色渐渐向晚，待三人走到田边，夜幕已经覆盖上这片天地了，空荡的田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小澜和茉莉叹了口气，提议要不先去找另一家，却被老六拒绝了。
“求源大师，咱村上的古训不能忘啊，”老六的脚步匆忙起来，“天黑前就得进家门，除了你俩办法事的日子，其他时候咱都得这么干才行。”
还有这规矩。
小澜和茉莉互相看看。
“我得回去了，二位也赶在这天还没黑之前回老屋吧，明天可以接着查，”老六说着就准备离开了，“正好老屋就在这旁边，今天辛苦大师一整天，我先走了……”
老六说完便急匆匆离开，像是怕二人挽留他一样。
乌蓝色的天幕慢慢压过来，没了带路的人，二人只能灰溜溜赶回老屋，老屋里更是漆黑一片，二人摸索很久，终于翻出一根折断了的蜡烛，小小的橘色火光照亮了低矮的客厅，看清了对方的脸，二人也放松下来。
茉莉看着乱七八糟的床铺，皱了皱眉头。
已经爬上床的小澜知道茉莉是在嫌弃这被褥脏兮兮的，想了想，脱掉自己的外套铺在床单上，一边拍拍床一边说道，“呐，我外套还是不脏的，来睡吧。”
茉莉的眼神明显动摇了。
小澜以为茉莉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也不再催促，径自背过身去。
“准备睡了就把蜡烛熄掉吧。”
小澜背着身，嗓音也闷闷的，没过多时，身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澜安下心来，刚一闭眼，睡意就如滔天洪水滚滚袭来。
“都怪你！”
尖叫声。
女人的尖叫。
“都怪你啊！都是你！……”
这尖叫仿佛被蒙在被子里，传进小澜耳中时已变得不太清晰。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
一股力量，一下下捶打着小澜的身体，但那力量并没有直接落在小澜身上，而是透过什么东西传递过来的。
小澜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
伸手。
好狭窄的空间，周围好像是液体。
但是，十分温暖。
想要一直呆在这里，温暖，安全感。
如果不是这烦人的捶打……
“别打了！沐云！不能打了！”
“我恨他！都是因为他！……”
“不能打了！你没看到他在动吗？他在动啊！”
用了几秒钟，小澜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进入到别人的梦中了。
来到这里之后遇到那么多人，这又是谁的梦呢？
还是睁不开眼。
小澜用力伸展躯体，只觉得周身都被束缚住了，忽然，包围自己的温暖液体消失了，四周一下子变得冰冷，窒息感猛地袭上大脑。
“啊！——”
凄厉的惨叫。
无法呼吸了。
小澜胸口一窒，感觉身体开始飞速旋转，意识一点点回到脑中。
安静下来了。
已经有了经验的小澜明白，梦境结束了，自己终于回到现实。
这次甚至不知道梦境的主人到底是谁。
小澜微微喘息着，紧阖双目，翻了一下身。
身旁有什么东西。
小澜揉揉眼睛，睡眼惺忪，轻轻睁开一道缝看过去。
火光闪烁着。
蜡烛还没熄吗？
映着橘红的烛光，小澜看到一道黑影就俯坐在自己身边，弯着上半身看向自己。
那人的两手支撑在大腿上，银光闪过，一把匕首赫然出现在那人右掌中。
“茉莉？”
小澜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支撑起上半身，疑惑地喊道。
茉莉一言不发，只紧紧攥着匕首，死死盯着小澜，一双杏目在深夜里熠熠闪烁，眼底的光却是深不可测的。
“茉莉，”小澜坐起身直视着茉莉，“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茉莉有了反应。
一抹笑。
笑容苍白，带着一丝绝望和自嘲。
为什么。
看到曾经大打出手的女人在深夜提着刀看向自己时，为什么第一句话是“做噩梦了吗”。
你想做什么。
你神经病吗。
疯了吗。
这些才是应该出现的问题吧。
甚至是直接大打出手，都是可以理解的反应。
为什么是这句，为什么是让自己再次陷入动摇的，这句。
“我做噩梦了。”
茉莉的声音飘渺虚幻，带着疲倦而沉重的气音。
“我也做噩梦了，”小澜抓住茉莉的手，瞪大了眼睛，“但我没有搞清楚梦境的内容，你梦到什么了？”
茉莉的双唇瓮动了几下，忽然抬眼直对上小澜的目光。
“我梦到我爱的人死了，被杀了。”
“啊……”小澜尴尬地缩回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出来的。”
茉莉毫无感情地摇摇头，“杀死他的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小澜赶紧点点头，等待着茉莉再说下去。
“而且……杀死他的人，是个好人，我该怎么办？”
“他……也是好人吗？”小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茉莉知道小澜指的是什么，“我爱的人是天下最好的人。”
“这就……”小澜不知道这一连串的问题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先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许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也许是有苦衷吧，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这件事过度影响自己。”
“就算是最爱的人，他离开以后，你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吧，”小澜接着道，“不管是活在仇恨中还是活在自责里，最重要的都是自己的生活。”
茉莉沉默了，小澜看到茉莉在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希望你能从那件事中醒过来，为自己活着，”小澜低低地说道，“对我自己来说，以前的东西全部忘掉了，我也一直在寻找，想了解自己的身世，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缅怀过去，而是为了在以后更好地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作幡
这夜，两人都在乱麻般的思考中失眠了。
小澜倒还好，毕竟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当茉莉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脸颓丧地坐起身时，小澜竟被吓了一跳。
“要不然你再休息一下。”小澜打量着无精打采的茉莉。
“不用了，”茉莉缓慢地挥挥手，打了个呵欠，“今天晚上不是要做法吗，要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两人用院中小水井里打上的清水简单洗漱时，老六已遵守诺言，抱着热腾腾的早餐在院门外张望起来。
茉莉不好意思让老六看见屋里的肮脏样子，甩掉脸上的水珠就跑出门去。
“出发吗老六？”
“二位大师吃过饭了吗？”老六敞开手里的木质大餐盒，“要不吃点包子再出发。”
小澜擦干净自己的小脸蛋，也走了过来。
“边走边吃吧老六，时间紧，我们再去火四毛的家里问问看。”
包子很香，三人吃着包子，脚步却没有放慢，不一会儿便来到村子边缘的火四毛家小院前。
“还不在？！”
老六听了四毛媳妇的话后，扭头看了看小澜和茉莉。
“他是一夜未归，还是……”小澜问向那面善的女子。
“一大早出去咧，”四毛媳妇一脸嫌弃地挥手，“昨晚天黑了他才到家，啥话都没说，一大早的又跑出去了。”
“他有说自己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他的事……”四毛媳妇明显有些生四毛的气了，“要不大师去火旭家里看看吧，最好能给他们个教训，一天到晚四处鬼混！”
小澜眼睛一转，火旭这名字很熟悉，好像是名单上的人。
“那我们先去找他，”小澜客套地微笑着答应道，“谢谢你。”
在小澜向女子略一低头的瞬间，余光瞥到女子似乎慌乱了半秒钟，不安的眼神飞速从自己身上挪开，还未想通背后的原因，三人已开始准备下一段暴走。
“火旭的话，您二位可能不太熟悉。”
“哦？”小澜脸上惊讶，心里却在想，总算碰到一个自己不用费心去装认识的人了。
“其实村里挺多人，平时没去拜求过二位的话，你们应该都不太熟。”
小澜赶紧点头，“那都得麻烦老六你帮忙介绍一下了。”
老六低头一笑，三人接着往前走，路上遇见了几张陌生的面孔，见到小澜和茉莉二人，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
看来对于大火村来讲，二人扮演的“大师”真的拥有很高的地位呢。
拐过一道弯，右侧被短篱笆围住的小院便是火旭的家，老六摇响悬挂在篱笆门顶的金属铃铛，小巧的铃铛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配合老六的呼唤，没一会儿，隔壁院子的竹门打开了。
“诶，老六啊……呦还有二位大师，”男子站在自家院子里，上半身探过矮篱笆向三人说道，“火旭不在，一晚上都没回来，你们找他啥事啊？”
“火旭也不在？”老六抓住门框问道，“他去哪儿啦？老哥你知道吗？”
“我才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呢，”男子撇撇嘴，“自从他老婆死以后，他那性格……谁敢管他的事啊。”
“那老哥，有人来找过火旭吗？”小澜模仿着老六的语气问道。
“大师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男子听到小澜的话，赶紧摆摆手，“我看好像也没人找过他，他……他干啥了吗？”
老六回头看看小澜和茉莉，二人颔首，决定再去找下一家。
“他不在……”
“对一大早出去了……”
“昨晚就没回来啊，还说让我不用准备他的饭了……”
绕着村子来来回回走了个遍，要找的人，居然一个都不在。
一直到最后一家时，那家的女主人才透露了一点线索。
“我听说今天晚上有法事啊，”女人抱着胳膊一脸好奇地看着小澜和茉莉，“他走之前和我说了啥，我没太听清……好像就和法事有点关系。”
法事。
小澜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看来所有事情都要等到晚上的法事开启，才能见分晓了。
“大姐，今晚的法事大家都会参加吗？”小澜抬眼笑吟吟地问道。
“法事一般不都是死……亡者的亲戚朋友才去嘛，”女人眨眨眼睛，“不过要是村长的法事，估计村里挺多人都会去看的。”
三人谢过女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两位大师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老六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那法事不是挺费功夫的嘛，二位累了一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对哈，小澜瞅瞅茉莉，两人的眼底写满了心虚，心想，还不知道晚上这法事到底要怎么做呢。
村子里还是一派静谧祥和的生活氛围，充满生命力和烟火气。
丝毫看不出昨天有人死去，也丝毫看不出今晚会有什么古怪仪式开启。
待两人忙了一上午重新坐回到老屋床上时，强烈的不安感如约而至了。
“我总觉得晚上会出什么事。”茉莉双眼茫然，轻叹一声。
小澜瞟了一眼茉莉，没做回答，起身走向墙角堆放的木箱。
“你要干嘛？”
“咱得找点东西做法事啊，”小澜说着，用力掀开厚重的木头盖子，“看看有没有道具什么的，不然晚上多尴尬。”
茉莉在床上晃了几下腿，觉得有点道理。
两人在散发着异味的木箱子里翻来翻去，里面尽是些叮叮当当看不出用途的奇怪东西，小澜结合自己匮乏的知识和想象力，捡出几样东西放到桌上。
茉莉也抱着一大堆黑乎乎的物件跑过来，哗啦啦平铺上桌。
“这些东西我好歹还能看出来是什么。”
茉莉说着拾起一把末端扎着白色布条的小木棍，接着道，“这个倒有点像五更天的天作幡，只不过比天作幡小一点，也是这样一十二根幡子，可排阵遣仙兵。”
“五更天？”
“哦，对，那时你还不在，”茉莉低头扒拉着其他物件，“五更天和我九探一样，都是较有声望的异人大族，罗叔叔和九天所在的八两水也是。”
小澜点点头，目光移动到茉莉举起的另一样法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