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客人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陆家与咱们是通家之好。你大哥在信中也提到过,陆老夫人待他更是与亲生儿子一般无二!”顾氏向尹屏茹解释道。
“嗯……想来这次大哥能高中,与陆家周到的照顾也不无关系。”尹屏茹觉得大哥首次参加京试就能高中进士,实属少见。
“正是,日后咱们见了陆老夫人,定要好好感谢才是。”顾氏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到时还得向陆老夫人道喜呢!陆老夫人一共有两个儿子,陆家大爷时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在今年的官员京察中评了个‘优’,升迁指日可待;陆家二爷与你大哥是同科的进士,二甲第四十五名!”
“那可算是双喜临门啊,陆老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尹屏茹感慨道。
陆清容一直在旁边和尹子昊一起“收拾”那些玩具,待听到顾氏与尹屏茹提到“陆家”时,心中不免有丝异样。
也姓陆……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陆清容明知道自己这想法十分牵强,世上姓陆的人多了,难道都与自己有关系不成?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尹屏茹她们那边凑了凑,伸长了耳朵听着。
顾氏与尹屏茹早已结束了刚才的话题,开始讨论起陆清容的周岁宴。
她们早已对陆清容的周岁宴达成了共识,只有家里的几个人一起庆祝,不邀请任何客人。
毕竟尹屏茹现在的处境有些特殊,与贺家和离的事情在济南城中几乎人尽皆知。
顾氏觉得与其广请宾客、大操大办,倒不如就家里的几个人一起热闹热闹,尹屏茹也能更自在些。
尹屏茹也觉得如此安排甚好,心里却总是有些惭愧,觉得因为自己和离一事,让陆清容没能有个更隆重的周岁宴……
殊不知陆清容自己已经非常满足了。
看着尹屏茹和顾氏一起又是帮自己做新衣裳,又是打新首饰,还费劲心机地准备着抓周需要的东西,陆清容心中十分感动。
前一世,每年生日都是只有自己和父亲两个人过,虽然气氛也都十分温馨,但难免总觉得有些冷清。
现在有了娘亲,还有舅妈,再加上那个有点呆呆的表哥,陆清容想着周岁那天一定会过得非常热闹。
陆清容对自己的周岁宴满怀期待,却也无法控制地想念起自己前世的父亲……
到了陆清容周岁那天,她一大早就被尹屏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尹屏茹给她换上了一件大红如意纹刻丝小袄,配着同色百褶裙,头发梳了个双螺髻,两边各插上一个蝴蝶垂流苏珠花,脖子上还给她戴了个赤金璎珞项圈。
陆清容站在屋内的铜镜前,觉得镜子里面的小女孩,就像是年画里那个抱着大鲤鱼的童女……
尹屏茹却是仍觉得不够,又在她手上戴了一对镶着个小小长命锁的赤金镯子,方才罢休。
尹子昊站在陆清容旁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这身装扮。
当尹屏茹问他“你看表妹今天打扮得好看吗”的时候,赶忙拍着小手喊道:“好看!好看!”
上次说陆清容“丑”被娘亲好一通训斥,如今早就长了记性。何况他觉得今天的陆清容的确非常好看,像画里的人一样。
陆清容顶着这一身装扮,摇摇晃晃地过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周岁宴正式开始了。
正屋厅堂的花梨木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这是顾氏特地从济南城最有名的春喜楼订的。
陆清容望着桌上的山珍海味直吞口水,可惜自己刚满周岁,也只能是看的多吃的少。
众人刚刚落座,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太,姑奶奶,外面来了位姜夫人,说是给表小姐贺周岁的!”
姜夫人?顾氏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尹屏茹。
尹屏茹也很是诧异,虽然她很快想起可能是前两日在清潭寺碰到的那位姜夫人,但没想到她居然会找上门来,何况今日陆清容的周岁宴本就没有邀请任何人。
“前些天去清潭寺的时候,是碰到一位姜夫人……”尹屏茹将那日发生的事,简单地给顾氏讲了。
顾氏便吩咐那丫鬟道:“快请那姜夫人进来吧!”
陆清容抬头向门口望去。
见姜夫人穿了件月白樱花纹交领褙子,浅湖绿马面裙,头发依旧是梳的凌云髻,只插了个青玉簪子,比上次在清潭寺时,素净了不少。
姜夫人一脸笑意地步入厅堂,蒋轩和一个手捧礼盒的丫鬟紧跟在她两旁。
“原来真是姜夫人!您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尹屏茹有些疑惑。
“这倒是不难打听!”姜夫人说得含糊,“我们今天一早启程回京,原本是想派人送份谢礼过来,但听说今儿个府上办周岁宴,便不请自来了!尹家娘子不要见怪才是!”
“姜夫人太客气了,快快请坐。”尹屏茹心中不禁感叹,这位姜夫人消息真是灵通。
而姜夫人说的,其实也并不完全。
打听出尹屏茹住在哪里,对她来说的确轻而易举。
她原本只是打算派个人过来,为清潭寺之事送了谢礼便罢。
但负责打探消息的那个侍卫,将尹屏茹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将她与贺楷和邱沐云之间的种种纠葛,也都上报给了姜夫人听。
姜夫人听后,不禁对尹屏茹的遭遇十分同情,又对她的毅然和离之举有些钦佩。
这种情感并非毫无来由,因为她们靖远侯府里,就有一个平妻……
姜夫人当即决定,亲自上门走一趟,也算是在周岁宴上帮尹屏茹做做面子。
此时姜夫人看到桌旁只有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转头对尹屏茹问道:“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那倒没有……我们只是家宴,并未邀请宾客。今儿个姜夫人就是我们唯一的贵客了!”尹屏茹给姜夫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嫂嫂,和我的侄儿。”
姜夫人与顾氏互相见了礼,大家在桌旁落座。
桌上都是女人和孩子,这顿饭吃得倒也十分热闹,光是聊起孩子们的趣事,就已经有说不完的话了。
尹子昊和陆清容却是低头猛吃,很快就吃完了饭,跑开一旁玩去了。
尹屏茹和顾氏见两个孩子只知道玩,再看看同样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蒋轩,虽然也已经吃完,但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免觉得有些失礼。
姜夫人却不甚在意,觉得孩子还小,不要太苛求为好,还让蒋轩也过去和他们一起玩。
蒋轩走过去一看,发现尹子昊和陆清容正拿着个七零八落的孔明锁,拼来拼去。
他不知道的是,尹子昊和陆清容从吃饭之前就一直在捣鼓这个,就是怎么都拼不回去。
蒋轩从尹子昊手里接过那孔明锁,摆弄了几下,瞬间就把它拼了个结实。
尹子昊一脸崇拜的看着蒋轩。
蒋轩见状便又重新拆开,一边装一边给尹子昊讲起来……
陆清蓉看着蒋轩那极为认真的样子,突然发现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第十七章 抓周
尹子昊听得极其认真,按照蒋轩说的,居然也很快就能将孔明锁拼好了,立时对蒋轩更加崇拜。
陆清容比他小太多,平日里他搞不定的游戏,陆清容也大都没什么办法,而且还总是有种兴致怏怏的感觉。
此时尹子昊终于找到了玩伴,与蒋轩玩得不亦乐乎。
等桌上的大人们用过饭,准备开始给陆清容抓周的时候,竟然发现刚刚凑在一起玩耍的三个小孩,现在只剩下陆清容一个人还在屋里。
姜夫人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尹屏茹和顾氏连忙问陆清容另外两个孩子去哪儿了。
陆清容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向门外指去。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蒋轩此时正站在抄手游廊的房顶上,伸手摘着一旁的香椿树顶端那前些天尹子昊带人用竹竿怎么也够不到的几颗香椿。抄手游廊的屋檐旁立着一架木头梯子,正是今日为布置院子挂灯笼时用的。
尹子昊此刻正站在树下拍手叫好。
姜夫人并不似顾氏她们那样焦急,却也让蒋轩“赶紧下来,在人家做客不得无礼”,并对顾氏她们说不用担心,他自小习武,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氏忙吩咐丫鬟过去扶稳梯子。
蒋轩三两下就顺着梯子下来后,尹子昊更是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蒋轩后面,心想这个大哥哥真是神通广大……
陆清容虽不似尹子昊那般夸张,但也觉得这个蒋轩算是个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的孩子。
众人虚惊一场,总算是跟着顾氏回到正屋,开始了抓周。
正屋东稍间的罗汉床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
陆清容被尹屏茹抱着放在罗汉床上。
看着面前的文房四宝、算盘元宝、尺子剪刀,还有勺子筷子,真是应有尽有。在最靠里面的一个角落,还有个盘子上面居然放了个烤熟的大鸡腿……
陆清容顿时觉得心里一暖,娘亲与舅母都是真心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吃穿不愁的吧!
要是没有姜夫人她们在,她倒是真挺想抓了那个大鸡腿,逗娘亲和舅母开心的。但现在有客人在,还是应该注意点形象……
陆清容在罗汉床上爬来爬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拿不定主意。
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像是素描一样的画,端详了一会儿,总觉得和一般的画不太一样,再一看旁边放的都是些尺子、绣线一类的东西,才明白原来这是张绣花样子,赶紧给放回了原处。
陆清容前世有过类似的经验,那时毫无音乐细胞的她,就因为曾经对邻居家姐姐的电子琴表示出了一点点很小的兴趣,结果不到四岁就被父亲送去音乐班学电子琴,持续了数年,搞得她苦不堪言。
一想到此,陆清容皱起了小眉头,下意识地把身体又往远处挪了挪,一不小心碰倒了身侧的一摞书。
陆清容捡起来看了看,除了《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常见的启蒙读本,竟然还有几本不同版本的经书……这经书一定是娘亲放上去的,她心中暗想。
随手翻了翻那些书,陆清容忽然发现,那本《千字文》与其他的书有些不同,整整齐齐的簪花小楷,字迹清婉灵动、笔短意长,十分好看。
陆清容前世极不擅长拿笔,却尤其喜欢别人漂亮的字,不由看了好半天,最终抱在了怀里,爬到罗汉床的另一端,以示挑选完毕。
尹屏茹和顾氏自打看到陆清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认真翻书的小模样,就感觉十分有趣。待看到她最终正是挑了本书出来,不由更加欢喜,都想着她日后定能成为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抓周其实就是对未来的一个美好憧憬,无论抓到了什么,都能有个吉祥如意的说辞。
此时的姜夫人也是异常开心,因为那本《千字文》就是唯一一件她放上去的东西。这是她出门前顺手从蒋轩随身行李的书袋中所拿,还是前两年她亲自给蒋轩抄写的。
看到陆清容在一大堆物件中左挑右选,连书都是每本翻了个遍,才最后选了这本,姜夫人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女孩真是有些缘分。
“小清容抓到了本书,看来以后是要做个才女了!”姜夫人望着尹屏茹轻声笑道。
“倒是不敢想什么才女,但愿能从书中多明些事理也就好了!”尹屏茹真心说道。
“我们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却是没敌过姜夫人那一本书呢!”顾氏跟着凑趣儿。
“是你们家小清容跟我有缘分!今儿的书是这样,前些日在清潭寺也是这样……”
姜夫人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从袖中取出一枚玛瑙石玉佩,亲手挂在了陆清容的脖子上。
陆清容见姜夫人有些郑重的样子,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玉佩,又抬起头看了眼姜夫人身旁的蒋轩,心中暗叫不好。
赠这玉佩给她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
也不怨陆清容多想,实在是有尹屏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她不想重蹈覆辙,让自己也弄一个娃娃亲出来。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抓了那本《千字文》……
再看对面的蒋轩,也是一脸惊诧地望着姜夫人。陆清容心中暗想,难道他也怕被定上娃娃亲吗?却又不禁失笑,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姜夫人已经送过贺礼了,怎好再让您如此破费!”尹屏茹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姜夫人想了想又道:“希望能陪着小清容长大,不要转送他人才是。”
“那是一定。”尹屏茹抱起陆清容,教她向姜夫人道谢。
“多谢姜夫人!”陆清容声音清脆明朗。刚听到真的只是送自己礼物,并无其他的意思,心中不再紧张。
姜夫人见天色渐暗,并未再久留,带着蒋轩告辞而去。
今日的姜夫人去尹家,将侍卫都留在了门外,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
但顾氏仍旧从她言谈举止之间的气度看出,恐怕是来头不小。问了尹屏茹,才发现原来她也不知道这位姜夫人的来历,只知道是家住京城。
“明日我们也要启程前往京城,你可曾与姜夫人提起?”顾氏问道。
“那倒不曾。”尹屏茹想着姜夫人在京城定也是有身份之人,便没有刻意攀谈,想着若真是有缘自然能再相见。
“那你看看行李还有没有落下的,和清容也早些歇了吧,明儿个一早咱们就要走了!”顾氏嘱咐道。
尹屏茹便带着陆清容回到了她们住的东厢房。
陆清容在灯下举着那个红色的玉佩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奇怪,上面的图案既不是文字,也不是常见的如意吉祥类花纹,倒像是某种图腾……
尹屏茹也不知此物价值到底如何,没敢让陆清容一直这么戴着,帮她摘下来放入了打包好的行李中。
陆清容看着屋里空空如也的柜子,想着这不到一月内发生的种种,也该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第十八章 闻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尹家院内就一片忙碌。
大部分的行李早已装车完毕,只剩下一些手边常用的东西,也陆陆续续收拾妥当。
尹家的下人本就不多,前几日顾氏也问过了大家的意见,是愿意跟着一起进京,或是留在这里照看宅子,都是可以的。还有想借这个机会赎了身返家的,顾氏也直截了当地发放了身契。
听兰自是要跟着尹屏茹母女,顾氏身边带了两个丫鬟和几个婆子,剩下几个家小都在济南不愿离开的,正好可以留下来看宅子,月钱不变。
刚一出门,陆清容就见到大门外排着一队马车,放眼望去有十几辆的样子,且都装得满满当当,看来真是要彻底搬走了……
尹家这次上路的大都是女眷,随行的也是妇孺居多,故而专门请了镖师护行。
十几辆马车中,前面和后面的是行李车,顾氏和尹屏茹的两辆马车位于中间。
陆清容正要和尹屏茹一起上马车,就看见车边突然跑出来一个身着布衣的妇人,一手拎着包行李,一手拉着个三岁女童,冲到尹屏茹面前跪了下来。
“**奶!”那妇人边磕头边喊道。
尹屏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一眼就认出这妇人正是陆清容在贺府的奶娘丁氏,但她并没有应下这声“**奶”。
丁奶娘也意识到这称呼不对,连忙改了口。
“尹娘子!我们娘俩如今无家可归,还望尹娘子大发慈悲,收留了我们!”丁奶娘语带哭腔。
“你们先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尹屏茹问道。
“昨儿个**奶一进门,就将我们娘俩赶出了贺家!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便想着来投奔您!”丁奶娘拉着那女童站了起来。
**奶……进门……
别说尹屏茹了,就是陆清容的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顾氏。
顾氏的眼神有些闪躲,神色十分尴尬,但还是开口道:“昨日那贺楷和邱沐云成亲了……”
陆清容和尹屏茹都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
丁奶娘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尹屏茹还不知道这事儿,但她实在顾不上这些了,继续说道:“我们娘俩现在已是无家可归……”
丁奶娘后面说了些什么,尹屏茹大都没有听到,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恢复了镇定。
丁奶娘的事情,她原本就知道一些。丁奶娘是陆清容出生之后进的贺府,当时她除了现在身旁这个女儿绿竹以外,还有一个与陆清容年龄相仿的儿子。但她家里男人嗜赌如命,几个月前为了躲债,带着未满周岁的儿子离了家,便再无音信。
如今她们被邱沐云赶了出来,多半也是因为曾和自己走得近……
“正好我们也要搬家,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尹屏茹说道。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丁奶娘复又拉着绿竹跪下去磕头。
“行了!快把你们的包袱也放到行李车上去,后面丫鬟婆子的车都满了,你就带着绿竹来坐我的车吧!”尹屏茹吩咐道。
顾氏一听这话,不免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有些事情尹屏茹早晚也是会知道的,便没有去阻拦,带着尹子昊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很快便出了尹家所在的胡同,缓缓往城门驶去。
陆清容坐在车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尹屏茹。
尹屏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言不发。
陆清容看到她眼底有一丝晶莹,随着马车的颠簸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陆清容特别理解尹屏茹此刻的心情。
前世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明明心里知道不合适,明明是自己决定放弃的,有时候甚至清楚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但当看到对方另结新欢的时候,仍旧会有些难受。
更何况尹屏茹与贺楷成亲两年,还生了孩子……
与尹屏茹和离不过短短数日,贺楷就迫不及待地迎娶了邱沐云。
还有那贺致远,当初一副义愤填膺要帮尹屏茹主持公道的模样,如今一见邱长山和邱永泰父子二人,一个做了自己的上峰,一个尚了公主,立马翻脸不认人,竟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与邱家过完六礼,结了亲家。
最让陆清容心里难受的还是,贺楷和邱沐云居然在她周岁那天成了亲。
一年前的那一天,尹屏茹正为了贺楷,在生产这道鬼门关上徘徊。
而贺楷却在一年后的这一天,与另一个女子成了亲……
想到这里,陆清容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尹屏茹见状,赶忙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陆清容将满脸泪痕的小脸在尹屏茹的胸前蹭了蹭,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
看着尹屏茹故作镇定的模样,陆清容心里想着,这就是作为母亲所独有的那份坚强吧。
而自己呢?刚刚竟然窝在娘亲怀里哭起来……
一反应过来,陆清容瞬间挺直了小腰板,重新坐回了尹屏茹身旁。
既然已经离开了济南,就不要再纠结于往事,离开了渣男,她们只会过得更好不是?
此时车中的丁奶娘也感觉出气氛有些压抑,一直没有作声。
刚刚尹屏茹让她们上车时,她还琢磨着肯定是有什么话要问她。
想到昨日贺府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宾客满堂的景象,她有些怕尹屏茹万一要是问起来,该怎么应对……
但尹屏茹却完全没有再提此事,而是对着她们道:“我身边现在也不缺什么人,等到了京城,你就听嫂嫂的安排吧。倒是清容身边没个伴儿,我看绿竹一向乖巧,不如以后就跟着清容吧!”
丁奶娘连连应是,心中十分欢喜,觉得女儿能跟着小姐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清容看着坐在对面的绿竹,白净的脸蛋,眼睛虽然不大,却是炯炯有神,此刻正冲她憨憨的笑着。
陆清容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
马车一出济南城,速度便加快了很多,一路颠簸,直奔京城。
十日之后,尹家的马车停在京城朝阳门外,众人终于见到了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的尹清华。
第十九章 陆府
陆清容这是第一次见尹清华。
尹清华身穿一件青灰色交领直缀,迎着她们走过来,一派文质彬彬之感。
等他走近了些,方才发现他长得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如果不仔细看,倒是觉不出和尹屏茹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尹清华一接到她们已经过了通州快要到京城的消息,就来到城门口守候,现在见了顾氏与尹屏茹一行四人,自然十分欢喜。
“爹!”尹子昊大喊着跑过去。
尹清华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儿子,直接蹲下将他抱了起来,左右来回地摇晃着。尹子昊开心得“咯咯”直笑。
尹清华将尹子昊放下,从尹屏茹的怀里接过陆清容。
“清容真是长大了不少,上次见还是她满月的时候呢!”尹清华抱着陆清容说道。
“舅舅!”陆清容声音不大,吐字却十分清晰。
尹清华听了十分高兴,一边抱着她,一边问起尹屏茹她们路上可还顺利。
陆清容这时才发现,就在刚刚尹清华过来的那个方向的一辆黑油平顶马车上,还下来了另一个青衣男子,年龄与尹清华相仿,也往她们这边走来。
此人正是尹清华所住的陆家的二爷,与尹清华同科二甲第四十五名的进士,陆亦钟。
陆家与尹家同是祖籍济南,陆家的老爷生前与尹清华的父亲乃是莫逆之交,两家交往很是频繁,即使后来陆老爷一直在京城做官,也没断了联系。
所以这陆亦钟,顾氏和尹屏茹都是认得的。
“陆二爷。”
“陆二哥。”
顾氏与尹屏茹分别轻声喊道。
相互之间见了礼,陆亦钟还不忘夸了夸尹子昊以及初次见面的陆清容,无外乎是些“聪慧、机灵”之言。
陆清容见面前这个男子肤色偏白、眉目俊朗、鼻梁挺直,若是抛开那略有些轻佻的眼神,竟与自己前世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不由多看了几眼……
时值四月,此时又快要日落,京城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
众人并未在车外久站,纷纷回到车中,跟着前面那辆黑油平顶马车,向陆府驶去。
陆府位于京城北边的静林胡同,在京城的宅院中不能算特别大,却也比尹家在济南的宅子要宽敞许多。
正院是陆夫人住着,大爷陆亦铎和二爷陆亦钟分居东西两院。
近些年陆亦铎在河南任上,陆府的东院也就一直空着。
尹清华现在就住在东院靠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有个门可以直接进出,不必绕过正院,倒是方便了许多。
尹屏茹和顾氏她们进了院子,并未停留片刻,就直接带着孩子去往正院拜见陆夫人。
跟着尹清华和陆亦钟走出东院的漆红月亮门,往西走了几十步进了正院的垂花门,沿着青石甬道一路往北,便到了一进的花厅。
陆清容看着这一路经过的地方,整个院子粉墙环绕,绿树成荫,青灰砖石铺就的甬道交错相连,给人一种安稳沉静之感。
花厅的四扇暗红色雕花门此时都敞开着,才一进去就先看到了端坐正中的陆夫人。
陆夫人年近五旬,头发已经花白,穿着姜黄色竹叶纹妆花褙子,秋香色八幅襦裙,体型稍稍有些发福,但神色却十分清朗。
尹屏茹一行人先是向陆夫人问了安。
陆夫人见了尹子昊和陆清容这两个孩子,也是十分喜欢,分送了翡翠玉佩和镯子做见面礼。
两个小孩接过礼物,似模似样地给陆夫人道谢。
陆夫人连连点头,对他们又是好一顿夸赞。
“我们家大爷在京应考期间,承蒙陆夫人照顾,还没跟您道谢!”顾氏恭敬地说道:“现在我们一家又要过来叨扰,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话!你们能来这里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不是没地方,那东院冷清了这些年,现在总算是有点人气了。今儿个就留在正院陪我用饭吧。”
陆夫人说着,叫来丫鬟吩咐过准备摆饭,又对陆亦钟说道:“叫你媳妇也带着孩子过来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陆亦钟连忙应是,出去安排了。
陆夫人继续对尹屏茹和顾氏道:“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老大这些年一直在外做官,过年都未准能回来一趟……好在任期就快到了,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能进京述职了……”
尹屏茹依旧淡定恭顺地听着陆夫人拉家常。
顾氏在听到“陆亦铎就快回京述职”的时候,则是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陆家的大爷陆亦铎,正在河南任巡抚,他的一子两女也跟着他在任上。而他的妻子在三年前生下幼女后不久就病逝了。
这些事情尹家的人也全都知道。
但有些事尹屏茹不知道,顾氏却是清楚的。
当年陆亦铎之妻刚刚病逝没多久,由于家有幼子无人照顾,丧期一过,陆夫人就张罗着为陆亦铎另娶填房。
陆夫人那时十分中意尹屏茹,曾经请人去向尹屏茹的母亲探过口风,尹屏茹的母亲便叫了顾氏一起商量。
顾氏还记得,当时母亲对陆亦铎这个人还是很满意的,认为他是个才德兼备之人,但却不愿让尹屏茹去做这个填房。
一是因为陆亦铎年纪比尹屏茹大了许多,母亲觉得不是十分般配。
另一个则是因为陆亦铎的孩子。
陆亦铎已经有了一子两女,均为嫡出。这后娘不好当,可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不希望尹屏茹面对这么复杂的环境。
正巧当时贺家上门来为贺楷求亲,母亲便将陆家这一事彻底回绝了。
现如今两年过去了,这些按说早就已变成陈年往事,而且看陆夫人现在的态度,也是早就放下了的。
更何况尹屏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曲折。
但顾氏担心的并不是陆夫人或尹屏茹,而是陆亦铎。
那时刚一过了丧期,陆夫人就着急给他娶填房,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孩子。既然是这样,那尹家回绝了,必然是会再另寻别家的。
可两年过去了,陆亦铎依然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任上,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十章 席间
这些事顾氏也只能放在心里。
转念一想,反正那陆亦铎现在不在家,而他们也只是在陆府暂住,等在京城找好了宅子搬出去,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陆清容看着顾氏的脸色一会儿凝重,一会儿又释然的样子,正觉得纳闷,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响,陆亦钟带着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走进了花厅。
这三人便是陆亦钟的妻子耿氏,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熹哥儿和蔓姐儿。
二少爷陆永熹和三小姐陆蔓玉,尹屏茹和顾氏都是头回见,连忙拿出了准备好的装着小银裸子的彩绣葫芦荷包,赠与二人。
耿氏也拿了两个红色花鸟图案的四方荷包,送给尹子昊和陆清容。
陆清容人小个儿矮,视线内先看到的就是熹哥儿和蔓姐儿二人。
熹哥儿的年纪与尹子昊相仿,也是三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十分清秀,细眉细眼,唇红齿白,倒像是个小女孩的样子。
反观蔓姐儿,粗眉杏眼,虽然才两岁,眼神却是比熹哥儿要强劲许多。
陆清容见这蔓姐儿比自己要高了一头,穿着桃红色锦纹小袄,粉色百褶裙,头发的双丫髻上插满了赤金石榴珠花,胸前还带着赤金盘螭里璎珞圈,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
看到她这副装束,陆清容就想起了自己周岁那天的沉重装扮,不由有些同情起她来。
接过耿氏送的荷包后,陆清容抬头看了看耿氏,见她穿了一件玫瑰红织金牡丹纹褙子,芙蓉色的综裙,头发梳的堕马髻,插着支带流苏的点翠镶金花簪。
耿氏年纪和尹屏茹差不太多,长得却是要丰润不少,一张圆圆的脸上那对丹凤三角眼正在上下打量着尹屏茹。
尹屏茹淡淡地回以微笑。
陆清容却觉得耿氏的眼神有些唐突。
刚刚见她们互相见礼的时候不难看出,耿氏与尹屏茹和顾氏都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样盯着尹屏茹看来看去,不免有失分寸。
此时有丫鬟进来请示陆夫人,晚饭已经备好了,是否立刻摆饭。
陆夫人命人在花厅摆了两桌。
花厅正中的花梨木雕花大圆桌旁,陆夫人、陆亦钟、尹清华、顾氏和尹屏茹纷纷落座,耿氏则是在一旁帮着布菜。
旁边还摆了个小一些桌子,丫鬟们服侍着陆清容、尹子昊,还有熹哥儿、蔓姐儿在小桌上用饭。
尹子昊和熹哥儿要大一些,二人使起筷子来已经非常熟练,都在夹着自己面前的菜,有的菜离得太远,才由丫鬟帮忙夹过来。
蔓姐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坐在那儿指指这个,再指指那个,丝毫都不自己动手,丫鬟动作要是稍微慢了点,她就用另一只手在桌上使劲的拍。
陆清容见到此景,不禁往主桌上看了一眼,心想着这陆府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重男轻女……
与小桌上几个孩子各吃各的不同,此时主桌上的气氛十分热烈。
陆亦钟和尹清华都是新科进士,此时正讲着他们参加御赐恩荣宴上遇到的趣闻。
“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进皇宫见皇上这可还是头一遭!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陆亦钟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兴奋。
“二爷这是第一次见皇上,以后做了官,机会自然会多起来!”顾氏由衷地说。
“嘿嘿,不瞒嫂子您说,我这名次有点靠后,席位离皇上远得很,倒是都没怎么看清。尹大哥是二甲第五名,比我可靠前多了!”
大家见陆亦钟说得有趣,都跟着笑起来。
“我也只是坐在第三排,这次的座位也不全是按照名次安排的。”尹清华解释道。
“就是就是!”陆亦钟点了点头,“那个邱永安,比尹大哥还差了有十几名,居然坐在了第一排!”
尹清华听他提到邱永安,便没有再接话,悄悄望了尹屏茹一眼,见她神色从容依旧,才放下心来。
“看他坐在安乐侯的边上,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谁不知道邱家最近和安乐侯走得近!”陆亦钟越说越上瘾,“我看这个驸马都尉,怕也不是皇上临时起意,而是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的!”
陆清容没想到这个陆亦钟竟然如此八卦。
陆夫人见陆亦钟说得越来越离谱,居然连当今圣上也议论了起来,正要出言喝止,旁边小孩子的那桌却突然喧闹起来。
“那是我的!”尹子昊伸着小手,冲着蔓姐儿一脸紧张地喊道。
此时蔓姐儿手里正抓着一个翡翠平安扣玉佩,正是陆夫人方才送给尹子昊的见面礼。
玉佩本是挂在尹子昊的腰间,刚刚正吃着饭,突然被蔓姐儿一把抓了去,无论如何都不肯还给他。
尹子昊伸手去够,反而被蔓姐儿用力一推,差点从锦凳上摔了下去。
尹子昊从小被顾氏教育“君子动口不动手”,故而并未还手,只是坐在那里一脸委屈地看着蔓姐儿。
蔓姐儿见状十分得意。
耿氏却是看得着急,赶紧放下手中布菜的筷子,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玉佩,还给了尹子昊。
“这是祖母送给尹家哥哥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乱抢!”耿氏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蔓姐儿见平时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居然向着外人,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耿氏顿时有些无措,有心哄上几句,却又不好开口。
此时坐在旁边的陆清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伸手拉了拉蔓姐儿的衣袖,一边将陆夫人送的那翡翠镯子从怀中拿出。
“这个给姐姐!姐姐不哭!”陆清容奶声奶气地说道。
蔓姐儿接过陆清容手里的镯子,又气呼呼地瞥了尹子昊一眼,才停住了哭声,破涕为笑。
主桌上的大人们见了此景,则是有的欣慰,有的尴尬。
耿氏更是面色赧然,心想平日里蔓姐儿任性些也就罢了,今日竟然在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娃娃面前,被人这么比了下去……
耿氏正琢磨着应该说些什么,好找回点面子。
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青衣丫鬟,倒是打破了屋中尴尬的气氛。
“夫人,大爷从河南派人给您送信来了!”丫鬟将信封恭敬地递到陆夫人手中。
陆夫人难掩欢喜之色,赶忙拆了信读起来。
看完了信的陆夫人显得很是兴奋,问道:“送信的人可还在外面?”
丫鬟点都应是。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
第二十一章 忐忑
送信的小厮很快走进了花厅。
“大爷在信上说他们已经启程返京,现在走到哪儿了?孩子们也都一起回来吗?”陆夫人问道。
“回夫人,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小姐也都和大爷一起回来,大爷让小的来送信的时候,已经行至顺天府境内,现在又过了两天,想是就快到京城了!”
陆夫人眉开眼笑地对众人说道:“这真是不禁念叨!刚才还说他过年也没能回家一趟,这就马上要回来了!”
陆夫人赏了那小厮一两银子,让他下去歇了。
顾氏听说陆亦铎马上就要回来,有些有踌躇地对陆夫人说道:“大爷就要回来了,我们这样住在东院会不会打扰到大爷?”
“不碍的!每次他们回来,孩子们都是跟着我住在正院,他就一个人能用得着多大地方!更何况你们那个小院,连东院的三分都占不到!”
陆夫人觉得顾氏实在是多虑了。
顾氏听了陆夫人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用过晚饭,便各回各处地散了去。
陆亦钟和耿氏一回到西院,便与耿氏说起今天蔓姐儿的事。
“今日蔓姐儿实在是太过失礼,我看你平时还是要对她多加管束才是!”陆亦钟觉得刚才在尹家人面前丢了脸。
“母亲都没有说什么,你还在这里揪住不放!”耿氏嘴硬道。
“我看母亲也和你一样下不了狠心管教她,不如咱们专门去请个教养嬷嬷来如何?”陆亦钟早就听人说教养嬷嬷教出来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不说,而且等到将来议亲的时候,也是名门世家相互争抢的对象。
顾氏也听过教养嬷嬷的手段,心中不愿让女儿吃苦,便不置可否,只对陆亦钟说“要好好思量一下”,就岔开了话题。
“你说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眼看大哥就要回来了,还让尹家的人住在东院。别人也便罢了,那个和离过的女人住在东院,到时候这瓜田李下的……”
耿氏一想到尹屏茹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心里就别扭。
“你胡说什么呢,尹家妹妹可不是这种人!”陆亦钟觉得耿氏这话说得有些过分。
“哟,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么一个妹妹!”耿氏见陆亦钟这种态度,心中更加不忿,“再怎么说也是个和离之人,和一般妇人怎么能一样!我听邱家的人说,这和离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呢!”
“说过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和邱家的人搅合在一起!”陆亦钟十分不悦。
耿氏抿了抿嘴,终是没有再做声。
此时东院的南小院里,尹清华和尹屏茹正在说话,顾氏在一旁哄着两个孩子。
这还是尹屏茹和离之后,兄妹二人首次面对面交谈。
“那个贺楷所做之事,简直荒唐至极。既然已看清他并非良人,现在和离了便不要再去想了。”尹清华语气十分坚定,“如今你就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和你嫂嫂,无论以后是否再嫁,都要慎之又慎才是。”
尹屏茹听到大哥如此说,眼睛不受控制地有些湿润。
她心里知道,大齐上下都遵从夫为妻纲之道,但凡女子和离的,无论是非对错,都是件另娘家蒙羞的事情。
当初嫂嫂说要带她一起去京城,并没有把她们母女二人留在济南老宅,她就已经十分感激。
尹清华又接着说道:“我这次是留京或是外放还没定下来,横竖你都是要跟着我和你嫂嫂的。旁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就只管照顾好清容。”
“嗯,我知道了。”尹屏茹觉得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彷徨之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见天色已晚,尹屏茹本打算带着陆清容回她们的厢房,没想到陆清容却一副和尹子昊玩得上瘾的模样,怎么也不肯走。
陆清容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在花厅用饭时顾氏那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弄个清楚她心里也不踏实。
“让两个孩子再玩会儿吧。”顾氏对尹屏茹说道:“正好你们的行李怕是也还没安置好,你先回去收拾妥当了,再让听兰过来接她吧。”
尹屏茹闻言便先行离去,留下了陆清容在顾氏这里。
顾氏果然还有话对尹清华说,虽然二人进了内室,陆清容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陆家的大爷眼看就要回来了,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住在这里,怕是对屏茹不太好。你看咱们是不是赶紧先在京城找个宅子?”顾氏斟酌着说道。
“你是还想着陆家说亲那档事吧?那都是三年前了!何况当时母亲处理得干净利落,陆夫人应该也早就放下了!”尹清华颇不以为然。
“陆夫人怎么想暂且不说,那陆家大爷可是至今还未再娶呢!”顾氏觉得尹清华想得有些简单。
“这……”尹清华略迟疑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正常,“陆大哥的为人你尽管放心,他绝不会做出令屏茹或是我们为难的事。”
顾氏看尹清华始终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
“你们自小就认识,他的为人你当然比我要了解。但是这跟他的为人实在并没有太大关系。你想想,毕竟屏茹现在身份特殊,万一要是被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不论真假,她都是要吃亏的。”
顾氏继续道:“其实屏茹和陆家大爷要是真能……我倒觉得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八字没一撇就传出风言风语来……”
尹清华没再接话,而是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
陆清容听到内室陷入一片安静,而她此时的心里却是有点不太平静。
原来舅母担心的是陆亦铎这些年一直未再娶是因为对娘亲有想法……
舅母的担心的事会发生吗?
这陆亦铎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清容眼前不禁浮现出贺楷那张薄情寡义的面孔,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陆清容很怕尹屏茹再次遇人不淑,心中有些忐忑,同时又因为自己太小没办法帮娘亲什么忙而有些无奈。
直到听兰接了陆清容回到尹屏茹那里,她仍是止不住胡思乱想,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晨尹屏茹一起来,就发现陆清容一张小脸十分憔悴,还隐隐能看出黑眼圈来。
尹屏茹心中正纳闷着,陆夫人派来丫鬟请她们去正院。
“尹娘子,我们夫人请您和尹大爷过去呢,我们家大爷今儿个一早回了京城,此刻已经进府了!”
尹屏茹听说是陆亦铎回来了,便让听兰抱着陆清容随自己去了正院。
陆清容一路上心里都在感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待她们再一次踏入正院,花厅中的气氛比昨日还要热闹几分。
陆夫人及陆亦钟夫妇都在,尹清华和顾氏也早她们一步到了。
尹屏茹一进门,先与屋中众人见礼。
而陆清容则是直接向陆夫人身旁的陆亦铎望去。
待看清了陆亦铎的脸,陆清容不禁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第二十二章 归家
陆亦铎未着官服,身穿一件玄色湖绸素面直裰,一路上风尘仆仆却未见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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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花厅的雕花窗棂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面色沉稳,目若朗星……
“爸!”陆清容脱口而出。
声音并不算大,却是正好赶上众人见礼后那瞬间的安静。
罢?
陆亦铎循声望去,看见了听兰怀里一脸惊诧状的陆清容。
陆亦铎缓步走过去,对尹屏茹道:“这就是清容吧?刚才听二弟说她长得和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还想着准又是他在夸张,现在见了才发现,还真是冤枉二弟了!”
说着还从听兰手中接过了陆清容,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彩漆如意六角小盒子放在了陆清容手里。
陆清容机械地接过小盒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与众人寒暄的陆亦铎。
现在她的心中正如惊涛骇浪一般翻腾不停。
这陆亦铎,竟是和自己前世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父亲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陆清容绝对不会记错。
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父亲也和他一起穿越了吗?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当初看到尹屏茹的脸时,她就有着同样的疑惑,后来发现尹屏茹完全是实打实的大齐朝土生土长的女子。
现在这个陆亦铎,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而且陆清容前世对这张脸的喜怒哀乐各种表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种初次见她的陌生眼神和姿态,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但她仍旧很是激动,仿佛见到亲人一般。
从前的她对因果轮回、前生今世这些说法向来不太在意,而现在却是有些动摇了,同时还对上苍有着一丝感恩,能让独处异世的她,身边出现这些熟悉的面孔。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将昨晚对陆亦铎各种不好的揣测抛在了脑后,一只小手紧紧抱着那个如意小盒子,另一只手轻轻戳着陆亦铎的斜领,希望他再看看自己。
这时丫鬟们簇拥着刚刚梳洗完毕的几个孩子走近了花厅。
大少爷陆呈杰今年六岁,穿了个亮蓝色绫缎袍子,斯文有礼地向各位长辈请了安。
大小姐陆芳玉也有五岁,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温婉娴静地对长辈们行礼。
而跟在最后面的二小姐陆芊玉,与她的哥哥姐姐有些不太相同,只有两岁的她一进来先是眼睛在花厅里环顾一周,然后盯着陆亦铎怀里的陆清容看了看,径直跑到了陆亦铎的跟前,用小手拽了拽他的袍子下摆。
陆亦铎把陆清容送回给听兰,伸手抱起了陆芊玉。
陆清容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陆亦铎却是很快将陆芊玉放了下来,随着陆夫人去了正屋的东稍间说话。
花厅的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从花厅回东院的路上,尹清华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刚才陆亦铎对尹屏茹的态度,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陆亦铎从头到尾也就跟尹屏茹说了一句话,比与在场其他任何人的交流都要少,但有时候人的情感越是想隐藏,反而会显得越明显。
尹清华一向对陆亦铎十分敬重,当初陆府请人去尹家说项时,他就是主张同意的,但最终也没能劝动母亲……
等回到东院之后,尹清华立马与顾氏商量起找房子的事情:“我一会儿就去宅行问问,看有没有适合咱们的宅子。回头让亦钟也帮着打听打听,他认识的人多。”
顾氏见尹清华突然间的转变,有些奇怪地问道:“昨儿你还不是这个态度呢,怎么今天就……今日陆家大爷的举止没有什么不妥吧?”
“这跟他的行为举止完全没关系。你昨儿个说得对,不管他们二人有没有缘分,事情没有定论之前都绝不能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之前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咱们还是早些搬了的好!”
“嗯。”顾氏赞同地点了点头,送尹清华出了门去。
正屋的东稍间里,此时只有陆夫人和陆亦铎二人,在香枝木罗汉床的两端面对而坐。
“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待上多久?”陆夫人问道。
“现在还说不准,这次的京察是当今圣上亲政后的头一次,官员的考评以及任免升迁都要由皇上亲自核准,自然要慢一些。今年新科进士的庶吉士和外放的名单都还没有着落,也是同样的原因。像清华和二弟这样的进士,要是搁在往年,现在恐怕早就到任上了!”
“你二弟这个进士考得还算顺利,只是名次有些靠后,翰林院的庶吉士历来都是取二甲的前几名,他应该没有什么希望了。”想着当庶吉士是日后平步青云最好的一个途径,陆夫人不免有些可惜。
“外放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像二弟这种常年住在京城的,出去也好多见些世面,日后总能用得上。”陆亦铎给母亲解释道。
“嗯,我也就是说说,他能得到这个功名,我也就知足了。现在我担心的反而是你。”
“母亲不用担心,如今在京里这么等着的人多着呢,也不是只我一个!”
“话不是这么说的!”陆夫人有些无奈地说道:“当年你父亲在兵部任职的时候,和靖远侯府的老侯爷交情颇深。直到如今,你父亲和老侯爷都不在了,我们和靖远侯府仍有来往。你中进士那年能补了个好缺,也是受了那边的照拂。可如今的靖远侯从西北战场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几个月都闭门谢客,我是怕你这次的差事出什么岔子……”
“母亲无须担心,儿子这次的考评好歹也是个‘忧’,即使不能升迁,留任总是没问题的!”
“可这做官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如今的同僚若是变成了你的上峰,以后你的升迁只能是更难,所谓一步差步步差……”
陆亦铎心里清楚,母亲说的话是在理的,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劝解才好。
此时陆夫人的大丫鬟翠云有些慌乱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大爷,刚刚靖远侯府来人报丧,姜夫人两个时辰前仙逝了!”
什么?
陆夫人和陆亦铎惊诧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前几日姜夫人才刚从老家祭祖回来,当时还往各府送了些土仪,怎么突然就……”陆夫人始终觉得难以置信。
“说是突发急病。”翠云回答道。
陆夫人沉默了片刻,对陆亦铎道:“你亲自过去侯府走一趟吧。”
陆亦铎点头应是。
第二十三章 求证
陆亦铎换上一件玄色素面直裰,匆匆用了午饭,就直奔靖远侯府而去。
靖远侯夫人两个时辰前才去世,真正的祭拜还要等些时日。
他现在过去,乃是因为和靖远侯府素有往来,提前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这也是应有的礼节。
陆亦铎心里也清楚,此时去靖远侯府,不太可能见到侯府的主人。
之前靖远侯就一直病着,如今又遭受丧妻之痛,恐怕病情不大可能会好转,而靖远侯世子尚且年幼,现在府里能掌控大局的怕也就剩吴夫人一人了。
这位吴夫人,便是靖远侯府的那位平妻。
按说以姜夫人镇北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是绝容不下有这个么平妻的。
但偏偏这吴夫人的来头也不小,乃是当今吴太后的娘家表妹,虽说只是旁支,却也跟吴太后走得颇为亲近。
当年吴家的人对靖远侯蒋成化十分看重,以为他继承了老侯爷骁勇善战的本领,一旦有机会奔赴战场,定能立下奇功,便不顾人家已有妻室,执意想把自家的女儿嫁过来。
而当时的吴太后对蒋成化也有拉拢之意,便想尽办法达成了吴家人这个愿望,让吴家的女儿做了靖远侯的平妻。
其实要不是因为想到自己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加上那时候辅政王仍把持朝政,让吴夫人有所顾虑,她倒是很想直接让姜夫人下堂,而不是让吴夫人去做什么平妻……
吴夫人今日没有见陆亦铎,只是由管家陪着在门房坐了片刻。这已是意料之中,毕竟是女眷,要是来的客人都要见,也的确不太方便。
但让陆亦铎没有想到的是,镇北将军府来的人,也就是姜夫人娘家的人,也受到了和他差不多的待遇,被请进府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同他一起走出了靖远侯府的大门。
陆亦铎并未多言,与镇北将军府的人告了辞,回到了静林胡同的陆府。
刚一进到东院,就看见月亮门前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个石头在青石砖地上划来划去。
陆清容一直蹲在这里等陆亦铎。
早晨从正院花厅回来后,尹屏茹带着陆清容在她们住的小院子里玩了会儿。
陆清容吵着想往陆亦铎住的那边去,尹屏茹却是怎么也不肯出南小院,她也只好作罢。
待到用过午饭,陆清容趁着午睡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南小院,她并没有直接跑去陆亦铎住的地方,而是等在东院的月亮门前,这样不管他是出去或回来,就都能见到了。
陆清容还抱着一丝幻想,就是万一父亲也是穿越了呢……总要单独见上一面她才能死心。
东院月亮门内的一侧,有一个石桌并四个石凳,旁边有颗西府海棠,四月中旬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
密密层层的海棠花,几束细细的阳光透过花团锦簇的枝叶落在树下那个一身粉衣的小人儿身上,像是一幅画,画中还飘出了淡淡的花香。
陆亦铎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待一走近居然发现,陆清容在地上并不是乱划,而是在写字。
陆清容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连忙想盖住自己写的字,但她实在是人太小,只能用脚踩在了那个“陆”上,露出“清容”二字在外面。
陆亦铎见了,不免有些惊讶。
“清容知道这两个是什么字吗?”陆亦铎问道。
陆清容一边用小手指了指自己,一边两只脚使劲蹭着地,想蹭掉地上那个“陆”字。
“真是聪明,是谁教清容写的名字?”
“娘亲。”
这倒不算撒谎,尹屏茹的确告诉过她,但并没指望她能记住罢了。
“来,让陆伯伯看看,你还会些什么字?”
说着,陆亦铎抱起陆清容把她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自己则是在石凳上坐下。
陆清容手里还攥着刚才那块小石头,站在桌上思索了片刻。
她看了看陆亦铎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有了计较,立刻在石桌上蹲下写了起来。
陆清容写完后慢慢抬起头,一脸紧张地观察着陆亦铎的反应。
陆亦铎往石桌上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清容还不会写别的字啊!”
陆亦铎见陆清容有些失望的表情,又接着道:“这么小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已经很厉害了!陆伯伯小时候可是都到了三四岁才会写呢!”
陆清容依旧神色不改,陆亦铎不禁有些奇怪。
他哪里知道陆清容的心思。
陆清容刚刚随意写了几个英文字母,想确认一下陆亦铎是否也是穿越而来。
而陆亦铎只把那些当成是她在乱划……
陆清容终是不再心存侥幸,面对了眼前这个人并非父亲的事实。
而此时在东院的南小院里,尹屏茹已是带着人把院子找了个遍,也没见到陆清容的影子,不由有些着急,带着听兰出来寻找。
尹屏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先去陆亦铎所住的方向,而是往东院院门这边走来。
一过来就看到了那西府海棠树旁,桌凳上那一蹲一坐的两个人,正相互对望着。
见陆清容脸上一副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尹屏茹赶紧走了过去。
“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让娘亲好一通找!”
尹屏茹佯装嗔怪,却并不真生气。
陆清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回望着尹屏茹。
“不碍的,你不用担心,府里的门房绝不会让她跑出去的,无非就是在自家院子里转转。”陆亦铎帮着陆清容解释。
“倒不是怕她跑出去,只是跑到别的院子,打扰了大家也不好……”尹屏茹说着,抬头看了陆亦铎一眼。
陆亦铎连忙表示“没有打扰到他”,然后跟着尹屏茹她们一起走到了南小院的门口,才转身离去。
陆清容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再回过头看看娘亲,琢磨起那天在顾氏屋里听到的话……
尹屏茹她们刚一回到南小院,就见陆亦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这陆二爷倒是毫不避讳……陆清容心中想到。
“尹大哥在家吗?”
“上午好像是出去了一趟,现在该是回来了吧!”尹屏茹也不十分清楚。
陆亦钟闻言直接去了尹清华那边,见他果真已经回来。
“尹大哥不是让我帮着留意京城的宅子吗,我现在就知道有个不错的!”
“上午才跟你提的,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次是有个御史被贬去了岭南,着急卖了这宅子好过去疏通打点。宅院本身是好得很,就是地段差点儿,在南城的木樨胡同,离皇宫和各大衙门都有些远……”
“那倒无妨。京城本就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况且那些好的地段也不是我们想买就能买的。”尹清华现在着急想搬出去,也就顾不上那许多了。
第二十四章 消息
尹清华与陆亦钟说了没多一会儿,就跟着他一起去城南看宅子了。
陆亦钟虽然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但这个宅子还真不是他打听出来的,而是从耿氏那里得到的消息。
上午尹清华托了他帮着打听,他回去跟耿氏一提,耿氏立马就给他找到了这处宅子。
耿氏是真心真意在帮尹家这个忙,因为她盼着他们能早些搬出去才好。
她与尹家本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但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这家人住在陆府。
尤其耿氏平日又是极喜打扮,好与人争奇斗艳,现在府里有尹屏茹这个容色夺目的人在,让她都没有了妆扮的兴致……
陆亦钟却觉得这次耿氏总算是没有帮倒忙,找了个不错的宅子。
尹清华跟着陆亦钟到了木樨胡同,二人在宅院里粗略转了一圈。
这是一间三进宅院,布局和大小都同济南的老宅有些相似,院子和房屋才翻新过不久,若是买下了基本不用太修缮就能搬过来。而且这木樨胡同的位置也不似陆亦钟说得那么偏远,尹清华看了之后十分满意。
“我看这个宅子挺合适,亦钟你帮我向人家问问价钱吧!”坐在回陆府的马车上,尹清华跟陆亦钟说道。
“嗯,他们家正着急出手呢,应该比较好说话。”陆亦钟答应得爽快。
尹清华谢过陆亦钟,马车内进入片刻的安静。
陆亦钟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件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尹大哥,我今儿个还听说了件事,说出来你别嫌我多事……”陆亦钟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尹清华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好笑。
“邱家走通安乐侯的路子,给贺楷捐了个官,据说是个礼部的主事,不日就要到京城上任了。”
陆亦钟一口气说完,小心地观察着尹清华的反应。
尹清华的确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哦。”尹清华面无表情地应道。
“这贺家也太着急了些,成亲才几天啊,就迫不及待地想借着邱家上位了。”陆亦钟语带不屑,“我也不是非要多嘴,只是想着让你们提前知道了,有个心理准备,省得到时候若是碰上了尴尬……”
尹清华缓缓点了下头:“嗯,日后大家同为朝廷的官员,难免要见面,到时公事公办也就是了,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
“你和尹妹妹自然无妨,已经与那贺家断了个干净。但这不是还有清容吗,总归是血脉相连,孩子还小又不懂事,可别受了什么影响才好。”
陆亦钟说完后便不再出声。
尹清华顺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马车中再次归于安静。
回到陆府,尹清华先把木樨胡同的情况跟顾氏说了,顾氏听后也很是满意。
尹清华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贺楷就要进京上任的消息也讲了,让顾氏好生照顾着尹屏茹母女,尽量不要与不相干的人碰面。
顾氏自然也是知道的,这点并不需要他多说。
“刚才你出去的时候,陆家大爷遣了人来找你。”顾氏提醒道。
“哦,那我过去看看有什么事。”
尹清华说完,往东院的书房去了。
陆亦铎在家里的时候多半都是待在书房,这他是知道的。
“听说陆大哥刚让人去找我了!”尹清华一进书房,就看见陆亦铎正坐在紫檀书案旁的藤心扶手椅上看书。
“是啊。”陆亦铎闻声放下了手中的书,“我今儿一早回来到现在,咱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你先坐下吧。”
陆亦铎指了指东面的两张花梨藤心圈椅,自己也过去先坐下,说道:“听说你刚才跟亦钟出去了?”
“是,之前让他帮忙看京城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刚才随着他去看了看。”尹清华回答道。
“哦?你们要搬出去?”
“原本就知道京城的宅子不好找,想着是先看看,没想到竟是十分合适,也就打算定下来了。”
“这么着急啊……”陆亦铎顿了顿,接着道:“不是因为我突然回来,让你们觉得不方便吧?”
“怎么会!只是我们也不能一辈子住在你们府上。而且这次还不知道还要在京城待多久……”
陆亦铎没有再阻拦,顺着尹清华的话头往下说:“这你不用着急,你们可是皇上亲政后的第一批进士,这等的时间越长,说明越是受重视。”
“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不瞒陆大哥说,之前我的确是想过,要不要找一找父亲以前的同僚或是同科,去吏部的文选司疏通疏通,最终还是没有去。”
尹清华对陆亦铎无所隐瞒,继续实话实说道:“其实,当时也因为我自己根本就都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好去处,倒不如就听老天爷安排了,该去哪儿去哪儿。”
“你这话听着莽撞,却是真正稳妥的做法。”陆亦铎点头肯定道:“皇上才刚亲政,很多人和事都还不明朗,你若贸然去找了人、站了队,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还是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佳音的好!”
“大哥说的是,我当时也是有点这种担心。”尹清华承认道。
“倒是你们这次的主考官,文华殿大学士冀铭冀大人,你应该多多重视才是。”
陆亦铎耐心为尹清华指点。
“皇上年幼时,辅政王不希望帝师日后对皇上的影响力过大,故而并未让皇上有固定的老师,那时候翰林院里只要是个能数得上的,基本都去宫里为皇上讲过课。但你要知道,皇上如今亲了政,当年那些讲过课的数十位翰林,可只有冀大人一人入了阁……”
“多谢陆大哥提醒,只是这冀大人贵为内阁大学士,又岂是我等能轻易接近的……”陆亦铎有些失落地说。
“倒不用刻意接近什么的,他是你们这次的主考官,也就算是你们的师座了,日后自有接触的机会,只是要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到最好即可。冀大人当年能在辅政王的眼皮子底下取得了皇上的信任,必不是个愚钝之人,谁的差事办得好,他心中自有计较。”
尹清华听了连连点头。
第二十五章 询问
陆亦铎知道尹清华是个通透之人,并未再就此多言。
“我今天回来,母亲本想着中午让大家都去正院用饭的,没承想中午突然有些急事,就改在了晚上。”陆亦铎望了眼天色,“快要日落了,咱们先过去吧!”
说完,与尹清华一同往正院走去。
此时东院的南小院里,陆清容正在院子里溜达着望天,比她大了两岁的绿竹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毕竟还在陆家寄居,顾氏与尹屏茹原本都没有给丁奶娘和绿竹母女安排事做。但是中午陆清容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之后,尹屏茹就开始让丁奶娘和绿竹轮番跟着陆清容。
绿竹看着十分安静乖巧,但是却极认真负责,陆清容要是想自己溜达出南小院,那是完全没可能了。
其实陆清容也没有想再偷跑出去,此刻她正在琢磨着尹屏茹和陆亦铎的事。
陆亦铎对尹屏茹有好感,那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虽然他一直都是止乎于礼,但他望向尹屏茹时那格外温和的眼神,说话时的那种小心翼翼,让一向对感情方便很是迟钝的陆清容都轻而易举地看了出来。
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娘亲的态度,陆清容心想。
女人本就擅长隐藏真实的情感,尤其尹屏茹又刚刚才和离过,想是本就还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事。
陆清容当然希望尹屏茹能再嫁,这样对尹屏茹也更好一些。
贺楷若是死了,尹屏茹为他守一守,倒是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可他们是和离,而且那贺楷如今更是春风得意地娶了邱沐云,尹屏茹要是一直自己带陆清容这么过下去,反而会有损名声。
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有着更苛刻的标准,有时候甚至是毫无道理的苛求。
陆清容有些无奈,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就好了,她还能想想办法撮合一下尹屏茹和陆亦铎。
可是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朝代,只是他们两厢情愿也不顶用啊……
陆清容正在望天的时候,陆夫人派了丫鬟过来请,说是晚上叫大家都去正院用饭,算是给大爷接风。
顾氏与尹屏茹很快收拾停当,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正院。
走进正院的花厅,发现陆亦铎和陆亦钟夫妇连同孩子们都已经到了。
大家仍旧同昨晚一样,分坐了两桌。
正中的花梨木雕花大圆桌上,比昨日只多了陆亦铎一人,而旁边的小桌子却是人多了不少。
大少爷陆呈杰、大小姐陆芳玉、二小姐陆芊玉,也都加入到小桌当中。
人虽然是多了,但席间的气氛却不似昨日那般热烈。
大家都安静地吃着饭,除了陆夫人偶尔挑起话题,大家跟着应和几句以外,并无人再出声。
就连昨日口若悬河的陆亦钟,今日也没怎么见他说话。
小桌这边,陆蔓玉见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二姐陆芊玉,一上来就凑过去坐在陆芊玉的旁边,想跟她一起玩。
陆芊玉本也很是欢快的样子,但随即往主桌的陆亦铎那边偷偷望了一眼后,想起父亲平日里叮嘱的各种规矩,便低下小脑袋认真吃起饭来。
陆蔓玉也只好作罢。
陆清容看着身穿大红刻丝小袄配着同色百褶裙的陆蔓玉,依旧珠翠环绕、金光闪闪的样子,心中不禁奇怪,难道她天天都这么穿啊……
不过最令陆清容奇怪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今日席间颇为严肃的气氛。
陆亦铎给她的感觉是极好相处的,怎么家里的人反而跟他不是特别亲近的样子……
这顿晚饭最终就在陆清容的各种奇怪中平静地结束了。
当陆清容跟随尹屏茹从花厅出来时,居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刚刚这顿晚饭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晚饭过后,陆亦铎再次随陆夫人来到正屋的东稍间。
他先是将今日去靖远侯府的事大概说了说。
“我过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绫布和灯笼,虽然只是在门房坐了坐,但也能看到院中已是一片素缟。听府里的管家说,姜夫人的病是半夜发作的,大夫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竟是这么快!可知道是什么病?”陆夫人问道。
“那管家不曾提起。事实上关于姜夫人的事情,就只说了这么一句,问到其他的,则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再多言。只是提到过两日再请众人去祭拜。”
“看样子这次姜夫人的病,恐怕是有些蹊跷了。”陆夫人低声说道。
“今日还看见了镇北将军府的人,进府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不过如今姜夫人的胞弟仍在北边与番蒙人对阵,来的是姜夫人一个庶弟……”
“唉,将军府竟是没个能给姜夫人出头的人,老将军若是还在……这些话咱们也就在家里说说。”陆夫人叹了口气,“不提这些了,你今儿个才到家,又跑了这么一趟,也早点去歇了吧!”
陆亦铎站起身来,却并没有急着走,仿佛有些犹豫的样子。
“二弟今日帮清华他们在城南找了个宅子,清华的意思是想近期就搬过去。”
陆亦铎说到此处便停住,等着陆夫人的反应。
“哦?那你觉得,他们应不应该早些搬出去呢?”陆夫人嘴角的一丝笑容转瞬即逝,看着陆亦铎等他回答。
陆亦铎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先问自己的看法,有些迟疑道:“我本是想不用那么着急,好好找个合适的宅子再搬也不迟,咱们家也不缺那么点儿地方……”
“说到底这还是尹家的事情,你让清华自己做主便是了。住在这里咱们自然是欢迎的,若是要搬走咱们也不能拦着不是?”
听母亲如此说,陆亦铎轻笑着点了下头。
陆夫人却是打算趁机把话挑明了说个清楚。
“两年前我曾经想过要替你求娶尹屏茹,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当初尹家那待嫁的姑娘,何况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我的这个心思是早就已经放下了。”
陆夫人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陆亦铎神色的变化。
见他沉默不语,陆夫人直接开口问道:“我的意思已经跟你说了,你是怎么想的也说说吧!”
第二十六章 决心
“无论儿子心里怎么想,这终身大事都是要由母亲做主的。”陆亦铎缓缓说道。
陆夫人闻言有些无奈地道:“你也就别跟娘绕圈子了。这两年里,你说说我给你寻了多少个合适的人,十个指头怕是都数不过来了。可你倒好,每次都是一句话:等你回来再商议。可你每次回来皆是风尘仆仆而归,又行色匆匆而去。这次总算是能踏实在京城住些天了,那咱们就好好商议一下,我以往信中提到的那些人,可有你合意的?”
陆夫人并没真指望他能说出个人来。
陆亦铎也的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定了定神色,反问道:“母亲为什么觉得尹屏茹不再合适了呢?”
“你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陆夫人并不觉得出乎意料,“她哪里不合适,还用我说吗?虽说你要娶的是个填房,并非原配,但你放眼望去,这整个大齐朝有几个人像你这般年纪就做到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河南巡抚的?若娶个和离过的妻室,就不怕京城的人笑话吗?”
“母亲,这日子终归是给自己过的……”陆亦铎说得直接,“娶妻娶德,还是人品性格更重要些,旁的无需过多在意的。更何况,屏茹虽然和离过,但这是非曲直,您也是知道的,怕是整个济南城的人都知道!”
“是非对错暂且不论,就算全是贺家的不对,那又怎么样呢?”
陆夫人有着自己的担心,接着道:“贺家与邱家结了亲家,那邱家凭借一个驸马都尉青云直上,此刻正是如日中天,贺家也跟着有了不少起色。我是怕你日后在官场上,无故受了连累!”
“官场之中的事本就是瞬息万变,兴衰荣辱很多时候都无法预知,谁又能知道以后会是怎样呢?”陆亦铎轻声说着。
“她可还有一个孩子呢!你也觉得没所谓吗?”陆夫人本是挺喜欢陆清容的乖巧,但此时提到她却突然有了几分嫌恶。
陆亦铎想起那个一见面就使劲盯着自己看的小娃娃,还有她蹲在海棠树下写字的那副画面,不由一笑,随即说道:“母亲难道忘了,我也有三个孩子呢!”
陆夫人无言以对,甚至有了一丝无力感,觉得跟他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算了,今天咱们不说这个了。你把我刚才的话再好好想想。”陆夫人思索了片刻,“其他的,等你和清华的差事有了着落再说吧!”
陆亦铎并没奢望母亲会赞同他的想法,能像现在这样留有余地已经很好了。何况母亲这最后一句话,似乎还让他看到了点希望……
从正屋出来后,陆亦铎也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差事来。
此次进京,虽然从未与人提起,但陆亦铎一直对以后的任职有些担心。
他这些年的官路能够如此平坦,一来是他每次在考核中的成绩都遥遥领先,且得到了上峰和同僚们的一致称赞;二来也是跟靖远侯府的关照脱不了干系。
但靖远侯府具体是如何关照的,其中是否涉及了辅政王一派的官员,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如今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这一向是母亲夸耀得意的资本,却也让他被当做出头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当然,这可能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但对于以后的任职问题,他却真是十分犹豫不定。
虽说皇上要亲自核准这次官员的任免,但名单还是要由吏部递上去,说白了皇上有的是决定权,而吏部才是真正在行使选择权。
吏部文选司的郎中周洪,和他在同科中关系最为亲密,之前就曾跟他提起过,两淮盐运使正在出缺,若他有意可以帮他举荐。
陆亦铎却是有些举棋不定,辅政王独揽朝政的这些年,江南的盐税已是一盘烂账,现在去做这个两淮盐运使,很可能就是去顶缸而已,可谓风险大于机遇。
他本有心继续留在河南,好在下一任期上将赈灾和兴修水利的事情做完,却又怕辜负了母亲对他升迁的期盼。
回京的一路上,陆亦铎都在考虑着是原职留任还是去江南接那个烫手山芋,始终没能拿定主意。
正在冥思苦想却是毫无头绪的陆亦铎猛然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南小院的门口。
透过敞开的漆红木门,能看到院中那颗盛开的桃花树下,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围着树在转圈。
正是陆清容。
此时她正带着绿竹在仔细观察着树上的桃花,到底哪支最漂亮。
这是尹屏茹交给她的任务。
自从尹屏茹发现陆清容比同年纪的小孩子要活泼好动得多,就喜欢找些事情让她做,以免她乱跑。
这次就是尹屏茹说,屋里的白瓷长颈花瓶空空的不好看,让她去院中找一支最漂亮的桃花插上去。
陆清容本来正和尹子昊一起玩,便带着尹子昊一起去摘花。
尹子昊到了桃花树下,就说了句“我看每支都挺好看的”,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催着陆清容赶紧摘完了好去玩。
陆清容也不管他,只是带着绿竹不停地转来转去,仿佛把树上的每朵桃花都看了个遍。
总觉得这支太松散了,那支又太浓密了……
陆清容继续抬头认真望着树上的花朵,心中暗暗感叹:原来前世的选择强迫症仍旧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当尹子昊坐在石阶上快要睡着的时候,陆清容终于在接近树顶的位置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支,喊了听兰抱她上去摘了下来。
陆亦铎一直在院门口驻足观看,刚刚她那左挑右选的样子就让他觉得十分有趣,此时只见桃花树下那个小女孩,一只小手使劲攥着那支桃花,一脸满足地盯着看。
此刻面向院门的陆清容,也突然发现了门口站着的陆亦铎。
陆清容立刻举起她那胖胖的小胳膊,向陆亦铎挥动着手中的桃花,脸上露出如阳光般的笑容。
陆亦铎顿时被这笑容晃了一下,晃到了眼睛,似是也晃到了心里,
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他并没有走进院子,而转身而去之时,心中顿生豁然开朗之感。
从东院的月亮门绕过正院,陆亦铎一路走出陆府,坐上马车去了吏部郎中周洪的家中……
两日后,两则消息几乎同时传入陆府。
尹清华入选翰林院庶吉士。
陆亦铎留任河南巡抚。
第二十七章 转变
听到消息,正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尹家的人都是万分欢喜。
翰林院庶吉士,有着“储相”之称,内阁皆翰林,翰林皆进士,而进士却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翰林院,每科除了状元、榜眼、探花能直接进入,其余进士只有争取那仅有的几个庶吉士名额才有机会成为翰林。
这无疑是尹清华在仕途之路上最好的起点。
陆家的人却有些失落,尤其是陆夫人。
其实考评为优仍原职留任的官员,每次京察中都比比皆是。
与其说是因为陆亦铎考评中得了优却只是留任,倒不如说是因为陆亦铎以前太过平坦的升迁道路让陆夫人对此次有了过高的期待。
陆亦铎对此心中很是满意,却不敢过分表露,只是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安慰着陆夫人。
“这次朝廷让我留任,自然有着权衡考量,也是对儿子寄予厚望,希望我能把赈灾和兴修水利这些事继续做下去。这事情做到一半突然换了人接手,肯定不好不是?”
陆亦铎看母亲仍有些愁眉苦脸,继续道:“其实这对我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真能在这两件事上做出成绩来,还愁以后无法升迁吗?”
陆夫人也知道,这吏部的公文已经下来了,那是铁板钉钉,不容更改。
她心里觉得陆亦铎所言也是有些道理的,便不再烦闷,转而盼着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能补个好缺。
“吏部的公文上说一个月内上任即可,这次可以在家里多待些天了。”
陆亦铎说着,望向陆夫人的眼神似乎意有所指。
陆夫人心中了然。
“前两日咱们说的那事,容我再好好想想。”陆夫人终于有些松动,“总也得先探探清华他们的口风……”
陆亦铎听了这话,脸上难掩喜色。
陆夫人这两天反复考量,加上今日听到的消息,最终还是决定妥协。
陆亦铎这两年里看似模糊实则坚定的态度,让她很是忧心。
大齐历来遵从儒道,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房正经的妻室都没有,何谈管理自己的家庭?不齐家,又何以治国平天下……
陆夫人甚至觉得,这次陆亦铎没能升迁,恐怕多多少少也因此受了些拖累。
既然自己没法劝服他,倒不如就依了他,总是不要影响到他的仕途才好。
所幸那尹清华已入选庶吉士,以后是否能平步青云也未可知。虽不能马上对陆家有什么助益,但总算是让尹家的门第有了些提升。
想到此处,尹屏茹的再嫁之身也不让她膈应到无法忍受了。
她现在唯一不太放心的,就是陆亦铎的一儿二女,生怕他们被后娘慢待了,琢磨着最好能留在自己身边教养。
陆夫人把陆亦铎打发了出去,自己留在屋里盘算起来。
陆亦铎出了正屋,想到还没来得及向尹清华道贺,便往南小院走去。
此时的南小院中,已是一片欢腾。
就连陆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一波又一波的赶过来道喜,顾氏在屋中忙着派丫鬟们挨个打赏,脸上抑制不住地挂满了喜色。
尹屏茹闻讯赶忙带着陆清容过来了。
陆清容同样从心底里高兴,嘴上大喊着“恭喜舅舅”,还得了顾氏的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银元宝。
“看来大哥这次是要常住京城了,这庶吉士起码也要在翰林院研习三年呢!”尹屏茹也知道只有进士中的精英才能选上庶吉士,觉得大哥非常了不起。
“是啊!好在前些天就和你嫂子商量着,在城南的木樨胡同找到个合适的宅子,咱们以后在京城也算是有个家了。”
尹清华心情舒畅,满面春风,说起话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看着院子里道喜领赏的人络绎不绝,尹清华继续道:“我也已经在陆府打扰了许久,今日又搞得府里不得安宁,心中实在不安。既然宅子已经买下了,且一应家具都是新的,我看不如咱们将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就搬过去吧。还缺什么,再慢慢置办就是!”
顾氏心里早有准备,闻言并不觉得仓促,点头应下会尽快收拾好行李。
尹屏茹只顾着替大哥高兴,是搬去新宅子还是住在陆府,对她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陆清容却是不太乐意这么快搬走,听到舅舅如此说,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舍不得离开那个和父亲有着相同面容的陆亦铎。
而且她本还打算着撮合他与娘亲呢!
这要是搬走了,可怎么是好?
陆清容正在发愁,说曹操曹操到,陆亦铎过来给尹清华道贺。
这还是陆亦铎回京后,第一次踏进南小院,脚步有着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轻快。
“恭喜恭喜!”陆亦铎今日穿了件青灰色交领直裰,神色朗逸,一进门就冲着尹清华拱手道。
“多谢陆大哥!”尹清华连忙还礼,“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还望陆大哥能给我指点一二!”
“那是当然。”陆亦铎答应得痛快,“不过我也指点不了你几天,下个月就要回河南任上去了。”
陆亦铎留任河南的事,尹清华已有耳闻。
“现如今这个世道,陆大哥回到河南,其实是个既能避祸,又能建立一番政绩的好事。”尹清华对陆亦铎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陆亦铎哈哈大笑,随即道:“你不用劝我,留任的事儿我也是乐意的。不过你这话说得好,又直白,一会儿见了我母亲可别忘了再说一次!”
尹清华见陆亦铎不像是故作轻松,心里便踏实下来。
“还有件事要跟陆大哥说,上次提到的那个城南的宅子,已经买了下来,我们打算明日就搬过去了,一会儿就去告诉陆夫人。”
“这么快啊?”
陆亦铎并不像之前那般紧张,想着今日母亲态度的转变,他反而觉得尹清华他们搬出去倒是也挺好。
“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日,心里实在不安,以后要在京城常住了,还是早些把家置办起来的好。”尹清华解释道。
“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那是一定。”
陆亦铎突然想起了什么,嘱咐道:“对了,明日靖远侯府的姜夫人出殡,你们经过荣恩街的时候务必小心一点。”
第二十八章 搬离
陆亦铎又嘱咐了几句之后,才带着尹清华去向陆夫人告辞。
陆夫人听到他们要搬出去,也没有过分惊讶或挽留,先是就入选庶吉士一事夸赞了尹清华一番,又再三叮咛着“即使搬走了也要常来常往,切莫疏远了”云云。
尹清华连连应是。
陆夫人并未再多言,吩咐丫鬟们去开她的库房,要将那个四扇紫檀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赏给尹清华当做迁居之礼。
尹清华不免有些错愕,觉得这礼物似乎过于贵重了,面带疑虑地朝陆亦铎望去。
陆亦铎使眼色让他尽管收下。
尹清华便不再多想,恭敬地向陆夫人道了谢,告辞离开了正院。
正在南小院忙着整理行李的顾氏,见了正院差人送过来的那个四扇屏风,也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又会心一笑,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旁边的尹子昊一直十分兴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他最喜欢搬家什么的了,因为可以将平日里顾氏不让他动的玩具全部翻上一遍。
本来他还想叫陆清容一起来玩,但陆清容理都没理他。
陆清容自知没有办法阻挡大家搬家的步伐了,只好跟在尹屏茹身旁,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小箱子里扔着各种物件。
尹屏茹见她双手攥着原本陆家屋里摆着的一对卉纹青花烛台,正要往箱子里扔去,赶忙伸手轻轻接过去,小心放回了桌上。
陆清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添乱,便摇摇晃晃地跑回床上去,不再捣乱。
第二天一早,尹清华他们本打算直接从南小院临街的门出去,不想惊动府里的人。
而陆亦钟和耿氏,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陆亦铎的一儿二女,特意赶过来送行。
“今天靖远侯府出殡,大哥一大早就出去安排路祭祭棚的事,不能过来送行了。”陆亦钟首先说明陆亦铎为什么没过来,“我就代大哥一起祝你们迁居吉顺,德昭邻壑!”
“搬个家而已,还劳烦各位相送,真是愧不敢当!”尹清华客气地道谢。
后面五个小孩子也纷纷上前说着“如意平安”一类的吉祥话。
六岁的大少爷陆呈杰,以及五岁的大小姐陆芳玉都开始习字读书了,举止礼仪已是有些模样。
三岁的二少爷陆呈熹跟在他们二人后面,有样学样。
而二小姐陆芊玉和三小姐陆蔓玉都只有两岁,说话还不十分利索。
陆芊玉甚至完全搞不清楚为何一大早就要跟着二叔他们来这里,只很是天真地望着陆清容,似乎并记不太起她是谁了。
而陆蔓玉就不一样了。
今日陆蔓玉穿了件大红色五彩刻丝小袄,芙蓉色绣金马面裙,一对小小的双丫髻上,插了不下七八只赤金蝴蝶……此刻正昂头,一脸得意地盯着陆清容。
直到陆清容随尹屏茹上了马车,仿佛还能感到一道金灿灿的视线在背后跟着自己。
尹家的十几辆马车于辰正时分,驶出了静林胡同,往城南而去。
此时在他们去往城南必经之路的荣恩街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靖远侯府大门往西的一整条街上,高棚林立,摆烛台、设筵席、奏乐音的皆有之,正是各家的路祭。
第一座是燕国公唐家的祭棚,第二座是安乐侯吴家,第三座是武定侯崔家,第四座是承平侯宋家。
后面各路文武百官的祭棚更是不胜枚举,陆家的就在其中。
陆亦铎今日天还没亮就已经过来,亲自监督搭建自家的祭棚,并设好香烛纸钱以及供品用来祭拜。想着等姜夫人的灵柩过去之后再回去,以示对亡灵的尊敬。
辰正三刻,靖远侯府正门大开,出殡的队伍如白色河水一般从府内慢慢涌出。
队伍中最前面是负责开路插路旗的几十个人,而后便是靖远侯世子蒋轩。
蒋轩已在府内完成了摔丧驾灵之礼,此刻正抱着姜夫人的灵位走在前面,悲不自胜。
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
先是上书“奉天封诰世袭靖远侯正妻蒋门姜氏国夫人之灵柩”的明旌长幡,然后是请灵之人以及姜夫人的灵柩紧随其后。
蒋轩通身孝服,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
他此时甚至有种失魂之感,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梦。
等梦醒来,母亲仍旧在那里,与他一起吃饭,陪他一同读书……
他始终不能理解,那个前些天还带他远赴山东祭祖的母亲,那个在回来路上的清潭寺躲过一难的母亲,那个被身边人恭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母亲,那个前一天还因为贪玩而对自己好一番训诫的母亲……怎会突然就这么离开了他。
母亲一向身体康健,人人都说他的这副好身体就是随了母亲,如何一夜之间就病无可医了?
他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他想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清楚,家里的所有人却都拦着他。
他知道是吴夫人让他们这样做的,却也无能为力。
蒋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即刻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被人以“小孩子任性”为由轻易阻拦。
蒋轩就这样压抑着心中的凌乱,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行至第二座祭棚,也就是安乐侯吴家的祭棚时,他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走着,心中腾起一股难掩的恨意。
自从他开始记事儿起,吴夫人就已经是靖远侯府的平妻了,每当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起她时,母亲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他心里。
原本他对吴家只是有些厌恶,而母亲的离去让他把这种厌恶直接变成了憎恨……
此时尹家的车队刚好从北边而来,停在了荣恩街西头的北侧。
因昨日陆亦铎的提醒,今日尹清华他们几人的马车都驶在最前面。
刚一见到有人在前面荣恩街的两旁插旗,尹清华连忙让马车停在路边,等送殡的队伍过去后再穿过荣恩街往南去。
车内的陆清容感觉到马车骤停,不禁掀起帷裳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张望。
只见如同银山袭来一般的队伍从东边而来,又浩浩荡荡往西边而去,走了好久才全部走完。
当中前面一抹身姿挺拔的小小身影,让陆清容顿生熟悉之感,不由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
第二十九章 重提
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淹没在那片白色的海洋中逐渐远去,陆清容也没能想起什么。
送殡的队伍已经全数经过她们面前,荣恩街上再次只剩下两旁的路祭棚。
尹家的马车依次开动,缓缓穿过荣恩街往南行进。
陆清容还没有把掀开的帷裳落下去,而是继续张望着,看能否在两旁的路祭中找到陆亦铎的身影。
搜寻陆亦铎未果,却是让她在荣恩街靠南侧的一个祭棚下,发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此人身着墨色素面锦缎袍子,头戴一支羊脂白玉簪,站在祭棚下与身旁的男子说着话,正是贺楷。
陆清容并未定睛细看,下意识地迅速落下手中的帷裳,赶紧往身旁的尹屏茹那里偷望一眼,见娘亲并未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才稍微镇定下来。
她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毕竟曾经那么近距离接触过。
可这贺楷怎么也到京城来了?他不是才和邱沐云成亲吗?
古代可没有度蜜月这一说,刚成亲的新人若无要事,是不该轻易离家的。
陆清容不管贺楷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只盼着他早点离开才是,别让尹屏茹碰见了又徒增烦恼……
之后的一路上,陆清容都不再东张西望,乖乖坐在那里一直到了她们在木樨胡同的新家。
由于新宅子与济南老宅的布局类似,众人的住处很快便安排妥当。
尹屏茹还是坚持住在了二进的东厢房。
东厢房靠南的那一间给了陆清容,绿竹陪着她一起,并没有和丁奶娘一样住在后罩房。
陆清容也发现这里和济南老宅实在是太像了,只是树木花草要少上许多,除了抄手游廊下的那一小片地方,整个院子基本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如今一安顿下来,陆清容觉得住在这里其实挺好。
毕竟是尹家的宅院,不再寄人篱下,想来尹屏茹也能少些拘谨吧。
只是撮合陆亦铎和娘亲的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谁知第二天一早,尹清华刚刚出门前往翰林院报到,陆夫人就派了人来请顾氏过府一叙。
顾氏这两天也对陆夫人的态度隐隐有些察觉,这才搬出来一天又找她过去说话……想着自己应该是猜得不错,便欣然前往。
为了以示亲近,这次陆夫人是在正屋的东稍间见的顾氏,身边也只站着大丫鬟翠云一人。
按照大齐朝的常理,这说亲之事应是先请媒人上门才对,但陆家与尹家关系匪浅,历来不太在乎这些虚礼。当初若不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济南,陆夫人也不会还专门请人去探口风。
顾氏今日穿了件湖色竹纹妆花褙子,带了套素银点翠的头面,既不十分随意,也不过分隆重,进来见了陆夫人先福身行礼。
“快坐!”陆夫人指着香枝木罗汉床的另一边,“我今儿个找你来啊,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顾氏依言坐下,恭敬地道:“陆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
“这件事可不同,一定要商量才行!”陆夫人意有所指。
见顾氏仍然未领会,陆夫人也不再继续打哑谜。
“以前你们母亲还在的时候,我曾请人去府上提过亲,被她一口回绝了。”陆夫人面色含笑,语气十分自然,“想必你也曾听说过吧?”
“这……”顾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似乎说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太妥当。
陆夫人一看她的表情,便清楚她定是知晓的,并不等她作答。
“我这次请了你过来,就是想要旧事重提!”陆夫人说得直白。
顾氏见陆夫人终于把话挑明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尹屏茹和陆亦铎,顾氏当然十分乐意,而且她断定尹清华也必是赞同的。
“陆夫人说的提亲是指?”顾氏在尹家就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自然是我们家老大,和你们家屏茹。”陆夫人笑了笑,接着道:“他们二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虽说之后各自的……都有些不尽如人意,如今他们都是一个人,我们两家又是通家之好,知根知底的,若能结成亲家,也是件难得的喜事。”
顾氏也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小心翼翼。
“不瞒陆夫人说,听您这么一讲,我也认为此事甚好。”顾氏直言道:“只是这毕竟是屏茹的终身大事,我只是个做嫂嫂的,还要回去商量了她哥哥方才敢给您回话。”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顾氏是想着问问尹屏茹自己的意思。已是再嫁,顾氏希望尹屏茹这次能自己拿主意。
陆夫人表示理解,说了会“静候佳音”,便又与顾氏闲谈了一盏茶的功夫。
顾氏告辞之后,陆夫人心里突然有些别扭,对身旁的丫鬟翠云问道:“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主动了些?”
翠云当然回答没有。
这时,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承平侯府的二夫人来了。
承平侯府的二夫人是宋家二房的夫人,也就是当今承平侯的弟媳。
陆夫人有些纳闷,她平日与承平侯宋家并无过多的往来,只是以前在春宴一类的场合曾经打过照面罢了。
这几年她孀居之后,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不知这二夫人突然登门所为何故。
陆夫人吩咐将二夫人请到正院花厅,自己也将刚刚的常服换下,穿了件秋香色梅花暗纹对襟褙子,换了套祖母绿的头面,便往花厅去了。
“不知道您今日来访,有失远迎,二夫人莫怪。”陆夫人一进花厅先说道。
“陆夫人太客气了!”二夫人身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同色的八幅襦裙,掩嘴而笑时,堕马髻上一支赤金丁香花簪子的流苏一晃一晃的,乍一看竟不像是个年逾四旬的妇人。
二夫人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道:“我今儿个是来做媒的!你们家大爷不是至今还未娶填房吗,现在就有个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了!”
陆夫人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才跟顾氏通了气,媒人就上门了?
二夫人见陆夫人没说话,以为是默认了,便继续说道:“是安乐侯吴家的五小姐。虽说是庶出,却是端庄娴雅,品貌双全,而且还读过书,和你们家大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三十章 促使
陆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承平侯府的二夫人这是为别人提亲来了。
但刚一缓过神,陆夫人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安乐侯家的五小姐是否合适暂且不论,单就让承平侯府二夫人贸然上门提亲的举动,便叫人心里别扭至极。
大齐的婚嫁之事,尤其在八字还没一瞥的时候,向来都是要由男方先提出的。
除非两家关系十分亲密,才会不顾这些礼节由女方先提出来。
他们两家的情况,显然不符合这一点。
再不然就是女方身份尊贵,属于招赘或者下嫁。
陆夫人心中对安乐侯府自以为是的莽撞作风嗤之以鼻,却又得礼貌以对。
“二夫人先等等!”陆夫人出言打断了她对安乐侯府那位五小姐的溢美之词,“刚刚是我老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您的来意。”
见二夫人有些不解,陆夫人继续道:“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家老大现在的确还未娶填房,但如今已经开始议亲了,只因还没来得及过礼,故而不曾向外宣扬。有劳二夫人如此惦记着我们,等日子定了,必是会第一个告诉您!”
话虽客气,但却是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而且连跟谁议亲都不肯说。
二夫人面色微沉。
原本这说媒就是这样,有成的就有不成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说媒被拒的事情,但想到安乐侯府承诺事成之后给她的谢礼,还是有些不太死心。
“那我先恭喜陆夫人了!”二夫人瞬间恢复眉开眼笑,“不过您也说了,这礼还没过,日子也没定,若是有什么变故也未可知……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这也是就是论事,您可千万别怪罪!”
见陆夫人神色如常,并未动怒,二夫人又开始数落起那五小姐的好处来:“安乐侯府的孩子多,平日里五小姐和幼弟幼妹处得极好,照顾起孩子来很是熟稔呢……”
陆夫人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随口夸赞几句,便把话题扯开了。
二夫人见今日已然无望,悻悻然告辞离去。
她这一走,陆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耳边总算清静了。
陆夫人虽然同意了替儿子求娶尹屏茹,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她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情愿。
但如今安乐侯府出来横生枝节,反而让她变得更为坚定了。
安乐侯府在京城里可以说是个独特的存在,没人敢得罪,却也没人看得起。
凭借吴皇后这座大靠山,吴家近年里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安乐侯吴兴春这些年光小妾就娶了十几房,更别提外面传言的那些外室了。这庶出的五小姐,也不知是哪个小妾生的……
陆夫人对小妾偏房之类,向来没有好感,也很不习惯。
陆家的这两代人,皆是嫡出,陆亦铎和陆亦钟都是陆夫人亲生。
陆亦铎不用说了,连个通房都不曾有。陆亦钟虽说有两个姨娘,但那都是耿氏自己抬的陪嫁丫鬟,且并无子嗣。
在陆家这个全是嫡子嫡女的环境里,一个庶出的儿媳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别说安乐侯府了,就是靖远侯府都不成!
唯一让陆夫人有些欣慰的是,若说安乐侯吴兴春有什么是最擅长的,那绝对是利字当头、见风使舵,吴家在这个时候想跟陆家结亲,是不是说明陆亦铎虽然只是原职留任,却依旧很受重用……
陆夫人现在也顾不上细想了,一想起刚刚承平侯府二夫人那软磨硬泡的架势,顿时觉得陆亦铎的亲事不能再这么不紧不慢地拖着了,得速战速决才好。
明日顾氏若是不给回信,自己就再去请她一次。陆夫人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此时的顾氏已经回到了木樨胡同。
尹清华也已从翰林院回到家中,今日只是报到,并无其他事要做。
顾氏衣服都没换,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就先把刚才同陆夫人的对话原原本本讲给尹清华听。
尹清华对陆亦铎一向敬重有加,自是完全没有异议的。
顾氏便换上了居家的衣裙,去东厢房找尹屏茹。
尹屏茹此时正拿着陆清容抓周抓到的那本千字文,拣了里面简单的字讲给陆清容听。
想着陆清容只是个一岁的孩子,顾氏也就没有避着她。
顾氏对自己这个小姑还是有些了解的,脸皮子薄又心思敏感,最后她绕来绕去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
语毕,顾氏就看到面前那一大一小有些相似的两张面孔上都露出了惊讶错愕的表情。
陆清容自然不用说,那是惊喜地说不出话了。
尹屏茹却是真的很意外。
对于陆亦铎,她自始至终从没往这上面想过。
尹屏茹是个温顺而传统的女子,真心觉得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该由自己考虑的事情。
当年嫁入贺家就是由母亲一手操办,除了绣绣嫁妆,其余的都轮不到她自己来想。
以前她一直觉得,她对贺楷也是动过心的。
现在再忆起往事,恐怕那时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在闺中从未见过其他男人所致。
陆亦铎和陆亦钟当然不能算在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他们了。
不过那时候她多是和陆亦钟玩在一起,陆亦钟比尹清华年纪小,跟她差距没那么大。
而陆亦铎在尹屏茹的记忆中却是要模糊一些,只记得她刚刚三岁的时候,陆亦铎就已经以童生之身通过院试,成为了大齐朝的一名秀才。
要知道,那贺楷时至今日也不过才是个秀才的功名……
尹屏茹虽然与陆亦铎接触甚少,但对他是很有些好感的。
这全要归功于尹清华。
尹清华很早以前就将陆亦铎当成自己的榜样,尹屏茹从小就没少听尹清华那些“陆大哥又如何如何了”之类的言论,在这种熏陶之下想让尹屏茹对陆亦铎哪怕有一丝反感那都是相当困难的。
尹屏茹唯一担心的就是陆清容,她知道陆清容如果一直跟着她一起长大是不行的……
又想到陆清容似乎与陆亦铎格外亲近……
最终,尹屏茹思索了很久,还是与顾氏说了“听哥哥和嫂嫂的就是了”……
陆清容听到这话,真是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想到娘亲即将要和“父亲”成亲,陆清容感觉自己做梦可能都会笑醒。
但此刻的另陆清容万万没能想到的是,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