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预知天命
赵昔微愣住:“我娘亲的遗物?”
侯夫人望着那方锦盒,答非所问地道:“有些事,早在十几年前,沈玉清就已经预知到了——”
听见话音不对,徐远梦找了个借口便退下了。
而侯夫人也陷入了沉思:“当年,沈玉清是全京城最有名的才女,四书五经、奇门遁甲,就没有她不精通的。据说她极擅谶纬之学,可观星象而预知天命……”
预知天命??
赵昔微听得一头雾水,沈玉清还有这样的通天的本事?
不过,又想起柳寄山也曾有过类似的说法。
脑子里灵光一闪,赵昔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那封写有皇后生辰的血书……
那难道是……
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猜测跳了出来。
赵昔微下意识伸出手,又倏然回缩:“如侯夫人所言,我娘亲到底预知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侯夫人轻笑,下巴朝窗外一扬,“自然是正房里那位了。”
“徐云娇?”赵昔微更奇怪了,“我娘亲预知了她的事?”
“是。”侯夫人若有所思,道:“手稿上说,岁逢擎羊,必有灾伤,若遇铃火,子息空亡……我一开始是不信的,去年徐云娇还怀了孩子,可四月十四,恰逢铃星落陷,果真落了胎……”
赵昔微半晌说不出话来。
极度惊愕中,她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那个锦盒上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皇后的早逝……
她抚摸着锦盒,手指滑在铜扣之上,只要她轻轻一挑,就能把盒子打开。
可她的手指却像是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真相,近在咫尺。
可她却不敢面对。
许久,她才找回冷静,问出了疑点所在:“这天书能预知天命,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这回,轮到侯夫人愣了愣。
“此事说来话长……”叹了口气,她笑道,“要从我是怎么和徐云娇结怨说起了。”
起因还要从一门亲事说起。
侯夫人姓姜,名子英,出自书香门第,其父为御史台一名七品小官。
姜家虽不算高门,但家风颇为清贵,可惜的是,姜子英年满二十都没有嫁出去——不是没人想娶,而是姜家择婿的要求过于奇怪。
不看家世门第,不看长相能力,只看男的是不是以妻为尊。
这事后来就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长公主开始当笑话听,听完忽然就想起了什么,对老驸马道:“这姜文正倒真是个犟脾气,以前见过他一眼,两袖清风一身傲骨,瞧着就不错。我想,咱们家云傲也到了年龄,要不就这么把亲事定了?”
彼时,皇帝和太后的关系越来越差,长公主夹在两边正如履薄冰,如果能与姜家结亲,一来免了皇帝的猜疑,二来也断了太后的念想,可谓一举两得。
驸马爷却是不大愿意:“小吏之女,怎配高门?况且还要男方以妻为尊,我儿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受女人辖制?”他摆摆手,连连拒绝,“不成,不成!”
他这么一说,长公主就不乐意了,当即一把揪住驸马爷的耳朵:“你倒给我说清楚,以妻为尊怎么不行了?本公主委屈你了?”
怕了一辈子老婆的驸马爷疼得嘴角直抽抽:“行行行,公主您说行就是行!”
“这还差不多!”长公主做事雷厉风行,立马就让人张罗了下去:“现在就去姜家,就说本宫要和他结亲家!”
驸马爷揉着耳朵,嘟囔了一句:“你这风风火火的,别吃个闭门羹才好。”
“你给我闭嘴!这事要没成,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媒人喜气洋洋地赶到姜家,恰好姜子英得了风寒,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
可媒人哪有无功而返的?
再说,长公主府是什么样的门第,能舍下身段托这个媒,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时就有些气不过,横眉骂了一句:“都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当心嫁不出去!”
姜父当即就冷了脸,姜母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正要拉下脸求情时,女儿一掀帘子,走近前来。
媒人一看姜家小姐的模样,气就消了大半,只见她款款落了座,端起小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笑道:“我听闻,贵府小姐痴恋赵公子,你还是先操心下她吧!”
姜家父女俩都一样的性情刚直,况且徐云娇痴恋赵子仪这事,早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敢这样当面挖苦的,也就只有姜子英一个。
媒人气得直咬牙,回头就把这些添油加醋告诉了长公主,末了还加了一句:“我看那姜小姐,毫无妇容妇德,根本不是良配,要真是过了门,小侯爷怕是从此就要背负惧内的骂名了!”
哪料长公主双手一拍:“如此甚好!正合我意!”
徐云娇当即就闹了起来:“我不同意,母亲,这泼妇如此编排我,你让她嫁进来,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长公主狠狠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骂道:“你知道没脸了?知道没脸明天就忘了赵子仪!”
“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徐云娇搂着长公主就哭鼻子,“我就是喜欢他嘛,我有什么错?再说了,你要是同意我嫁,哪还能有这样的事?”
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正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我才不同意!”
“娘!你要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去尼姑庵当姑子,一辈子不嫁人!”
“你啊你!我真是白生下这么个蠢女儿!”
长公主到底是办大事的人,只要她看准了的人,就没有走眼的时候,一年后,已经二十一岁的小户女,风风光光地嫁进了长公主府,成了穿金戴银的侯夫人。
这侯夫人说话办事也十分利索,里里外外操持得妥当服帖,小她五岁的侯爷,竟真的成了人人皆知的惧内“小丈夫”。
只有徐云娇气得牙痒痒。
因为这个新过门的大嫂,压根就不看好她的感情,不仅不看好,还常常在长公主面前说坏话:“娘,那赵子仪心里有了人,再不可能住进别的女人的,云娇真的嫁过去,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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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了好久的伏笔,要展开了……希望我给力点,早点揭晓
第791章 往事(下)
又道:“那沈玉清也是个可怜人,明明一桩你情我愿的好姻缘,谁料家道败落,赵家竟毁了约……唉,如此说来,那赵老夫人怕也是个厉害的。”
后来沈玉清未婚先孕的流言传出来,赵家却装作一无所知,甚至在中秋节这天,还主动拜访了长公主府。
姜子英对这种行为十分反感:“赵家这样做,完全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她该有多难堪啊!”
性情相似的人之间总有种惺惺相惜,侯夫人虽然和沈玉清没有什么交情,但她却总是惦记着这个女人的处境。
便在当天晚上,悄悄地让人去了沈宅,给沈玉清送上了中秋礼。
一包银子、一盒吃食、一套首饰,用一个小箱子装好,塞进了马车。
没一会儿,仆妇抱着箱子回来了,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还多出了一卷书稿。
“这沈姑娘,真真是个怪人!好心送她钱财珠宝,她一样都不收!”仆妇把书稿递给侯夫人,抱怨道,“这个,她从架子上随手拿的,说是给夫人您的谢礼!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头一遭见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
“罢了。”侯夫人摆摆手,沉思了片刻,道:“是我的不是,她这样的,从小养尊处优,未经生活之苦,哪里知道钱财的重要!”
一边说,一边翻开书卷,顿时摇了摇头。
空无一字。
怪不得仆妇抱怨。
侯夫人把那书卷放在案上,心里想着,沈家被贬了官,沈玉清还得罪了皇后,整个京城几乎没人愿意帮衬她,以后这日子该有多凄惨!
但沈玉清却没让人看到她的凄惨。
因为第二日,圆圆的月亮挂起时,她悄悄地消失了。
徐云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一天,软磨硬泡地求长公主出面。
强扭的瓜不甜,长公主本来也不想做这种事的,但是这时宫里出了一件事,太后要给娘家的侄子兵权,让他掌管宫门,值宿宫禁。
这事听起来不起眼,但深谙权谋的长公主却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苗头!
但凡宫变起事,就是先收买看守宫门的宿卫!
朝堂上太后扶持了多少党羽,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后宫么,以前顾皇后身体好,还能与太后抗衡几下,可现在三天两头的咳嗽,怕是也撑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皇帝岂不是成了笼中鸟、池中鱼?
长公主一夜没睡,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皇帝和她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真正的情同手足,她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趁着月色,她戴了帷帽,亲自去见了太学院。
月光洒满庭院,赵子仪负手立在庭前,白衣飒飒,身姿颀长,便有一种谪仙般的风采,不染一丝尘埃。
长公主不远不近看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看身段样貌,确实人中龙凤,就是心里老念着沈家那女儿。
罢了,人去楼空,想又有什么用?况且,谁又能抵得住功名利禄的诱惑?
长公主摘掉帷帽,拾步走上台阶,在赵子仪身后站定,笑问了一句话:“你想不想做丞相?”
赵子仪猛地转身。
打蛇打七寸,长公主十分懂得怎么谈判:“一个男人,若毫无权势,便只能任人宰割,心爱的女人不能娶,敬重的恩师不能护……这样的深情有什么用呢?空对着明月伤心,不如飞上青云,做那翻云覆雨之人。”
很快,太后一道赐婚懿旨,徐云娇终于嫁给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大婚那日,徐云娇笑得凤眼微扬,可侯夫人看得明白,那前来迎亲的新郎官,眉眼冷清,一身喜服被他穿出了丧服的感觉。
侯夫人觉得十分讽刺,回到房中,目光无意往案上一扫,顿时惊呆了。
日光明晃晃的,从窗子里穿进来,落在书卷扉页。
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出现了八个字。
“八月丙午,金印紫服。”
侯夫人以为自己花了眼,忙一把抱住书卷,往后翻去,却见其余皆是空白。
怪事!
明明那天收到书都没有任何字迹的!
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八个字呢?这难道是有什么妖孽作祟!?而且,这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侯夫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把书装进了锦盒中,心想也许是随意丢在案上,被谁恶作剧添了字也不好说。
直到八月初一这天,赵子仪成为最年轻的丞相,消息传到长公主府时,所有人都觉得长公主慧眼如炬,稳准狠地成全了女儿的一桩好婚姻。
侯夫人正陪着婆婆说笑,忽然想起了那书卷上的八个字。
“八月丙午,金印紫服”
这说的,可不就是赵子仪官拜宰相么?!
当夜,侯夫人心惊肉跳地合上书卷,怎么也睡不安稳。
后来她隔三差五去翻看书卷,然而却让她失望了,书卷再也没有变动。
难道只是巧合?
是有人恶作剧戏弄她吗?
侯夫人又开始怀疑自己。
在这样疑神疑鬼的不安中,安然无事地又过了几年,她偶尔也会想起这本书稿,带着一探究竟的心情再次翻开,可依旧是毫无变化。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时光流转,往事尘封,赵子仪已经成了朝中最有权势的人物,那段令人惋惜的旧情也渐渐的被人遗忘。
不管他对徐云娇多么的冷淡,可两人到底有了一个女儿,如果没有意外,一辈子也就这样不冷不热地过下去了。
侯夫人的女儿也即将及笄,她交代着丈夫如何准备礼物,见他顺从地一一应着,不由得心生感慨:还好当年自己没有改变标准,否则,真嫁了一个独断专行的丈夫,她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呢?
可她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天晚饭时分,下起了倾盆大雨,小侯爷一身湿漉漉的水气从外头回来。
侯夫人赶紧吩咐下人去打热水,嘴里斥道:“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就算急着回来,也该借把伞才是!干什么淋得个落汤鸡似的!”
因惧内的名声远播,小侯爷在仕途上也没了进取,只在宗正寺谋了个闲差,对朝中大小事务皆不过问。
这日却一反常态,一进门就冲侯夫人皱眉:“不得了了!夫人,朝中要有大事发生!”
第792章 往事(下)
“什么大事?”侯夫人一边替他擦着湿发,一边随口问道。
“这事你不知道。”小侯爷放低声音,“沈玉清有个女儿!”
“这不是十几年前早就传开了的事么?”侯夫人揉了一把丈夫的头发,哭笑不得地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只是有人喜欢嚼舌根子呢!”
“不是。”小侯爷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肃然,“是真的有个女儿,十七岁了!而且,她现在回来了!”
“什么?”
小侯爷一脸凝重:“那丫头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朱雀门,她闯出来,拦下了赵子仪的马车……哎,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呢?云娇要是知道了,不得又闹个天翻地覆?”
“你先别急。”侯夫人向来是拿主意的那个,她略一思忖,“暂时先别让娘知道了,这丫头既然回来了,必定是不可能再走了的,就让他们赵家且闹去吧。”
“唉。”
这夜吃了晚饭,侯夫人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什么事没做完似的。
洗漱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忽然就想起了什么。
那一本被她忘在脑后的天书!
她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忙把那锦盒找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锁扣,心神紧绷地拿出书卷,翻开,铺平。
烛火跳跃间,有些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了新的八个小字: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侯夫人吓得“啊”一声,差点惊叫出来。
不对!
侯夫人不停地安慰着自己:那丫头才认祖归宗,何来婚嫁之谈?
可见这天书也不是事事都能预知……
然而没过两天,小侯爷下值回来跨进门就道:“那丫头可能要嫁入王府了!”
“你说什么?!”侯夫人脸色唰地就白了。
当夜,她彻底失眠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沈玉清随手相赠的一本书,竟然能提前预知事件,况且就算是真的,那这书岂不是真正的宝贝?又怎么会随手就送给了她?
她和沈玉清关系很一般啊!
这……不会是中了邪吧?
侯夫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竹影摇晃,月光清透。
一名女子站在竹影下,对着她淡淡而笑。
“沈姑娘!”她忙唤了一声,想问问那书稿是怎么回事,可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玉清仍是淡淡笑着,笑着笑着,身子就飘了起来,如一袭轻烟,一眨眼就凭空消散了。
“沈玉清!”侯夫人大急,终于失声喊了出来:“你快告诉我,那天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你醒醒,醒醒!”肩膀被人大力摇了摇,侯夫人猛地睁开眼,便看见丈夫一脸匪夷所思:“你刚刚梦里说什么?什么天书?什么沈玉清?你梦见沈玉清了?你怎么会梦见她?”
“……”侯夫人这半辈子没有这么恐惧过。
她面色惨白,一身的冷汗,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终于一五一十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多年前,沈玉清送了我一本天书,它能预知天命……”
“预知天命……”赵昔微听完侯夫人长长的叙述,手指终于按在了铜扣上。
“打开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侯夫人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你看了就知道我没骗你。”
日渐西沉,晚霞漫天,余晖斜透雕花窗,一片金粉碎光。
赵昔微迎着光线,“啪嗒”一声,按开铜扣,取出这卷天书。
缓缓铺平,呈于面前,然后翻开。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如侯夫人所言,三次预言赫然跳入眼帘。
“八月丙午,金印紫服。”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必有灾伤,子女空亡……”
泛黄的纸张,字迹清晰,笔力遒劲,每一句“预言”下方,都用蝇头小楷标注了日期。
而最新的预言,笔迹明显区别于前两句。
赵昔微盯着那些文字,紧紧地蹙起了眉尖。这事说蹊跷也蹊跷,但要说是有鬼神作祟,她却是不太信的。
阴谋诡计见得多了,便知人心比鬼神更复杂。
虽然她相信侯夫人不是坏人,但谁又能确定这不是坏人设计的一环呢?
公主府又不是什么机密之地,安插一个奸细放在侯夫人身边,找准时机暗暗下笔,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如果这一切真是有人暗中操纵,那这个人,也藏得太深了。
从沈玉清离开京城时就开始了布局,一直到现在,已经十七八年了。
藏了十八年,一步步铺垫,就为了害死徐云娇的孩子?
赵昔微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
可到底是怎么样的,她一下子也没办法想清楚。
正出着神,侯夫人忽然低呼了一声:“那……那是什么?”她一手捂住嘴巴,“又,又出现了!”
“什么?”赵昔微抬起头。
“字,字,字……”侯夫人指着书卷,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上面又有字了!”
“什么字?”赵昔微循着她的手指,低头往纸上看去。
晚风穿堂而来,吹起书页哗啦作响。
“子女空亡”四个字,静静地躺在她的掌下。而另一边,卷翘起来的纸张下,半隐半现,露出一个淡淡的“祸”。
赵昔微迅速抬起手,翻开书页,不由得怔住了。
而侯夫人用力捂着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
两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书卷,连睫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晃神,就看错了眼。
此时此刻,刚才还空空如也的白纸上,浓墨点点,渐隐渐现。
在她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连成了笔迹鲜明的八个字:
“五月端阳,祸起萧墙。”
最后一笔,墨迹浓重,似还有淡淡墨香。
侯夫人额头有冷汗渗了出来,她抓着桌沿,颤声问:“这字迹,和沈玉清的像吗?”
“像倒是像。”赵昔微拿起手稿,一边翻来翻去地检查着,一边回答着侯夫人的疑问,“但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娘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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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章节名错了,可我没有权限修改……
第793章 是祸躲不过
“可这就是她给我的,千真万确!”侯夫人想也没想就反驳了,“要不是她还能是谁?”语气一顿,面有疑惑,“微姐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咱们?”
目光一凝,又一迭声地追问道:“那你说,这个人会是谁?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赵昔微摇摇头,将书卷重新合上。
线索摆在了眼前,她倒没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
她看着侯夫人,语气肯定地道:“但我可以确定,这肯定不是我娘亲笔。”
“为何?”迎着她坚定的眼神,侯夫人顿时一愣,“你怎么那么确定?万一是沈玉清的魂魄所为呢?”
这话一出,赵昔微忽然就笑了。
似伤感,也似无奈。
“不会的。”
“啊?”侯夫人不解了,“为什么?”
赵昔微垂下眼睫,沉默无言。
沈玉清那么爱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她,如果魂魄还在人间,那应该会保佑她的孩子才是。
可这“天书”上,对于她失去孩子的事,毫无预兆。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线索去分析,仅凭着这一点,便能下出结论:这所为的手稿,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侯夫人。”赵昔微将书卷放回锦盒,又重新扣上铜锁。
侯夫人见状忙急急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无妨。”赵昔微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是有人暗中搞鬼也好,是上天的预言也罢,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侯夫人仍是不放心:“你别忘了,最新的预言说端阳节……你还是小心为妙,最好这些日子都别出门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昔微摇了摇头,她怀着孩子的时候,倒是呆在园子里没出门,可结果呢,谁能想到,害她的人居然敢找上门来?
她笑了笑,神色蕴着几分冷意:“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人是鬼。”
霞光渐暗,而她的面容明亮皎洁,仿佛一尘不染的白玉,自有一股不甘堕落的清雅。
侯夫人看着看着,就暗暗有了几分钦佩。
“难为你小小的年纪,便有这样坚毅的心性。”她不由得握住了赵昔微的手,叹道,“话虽如此,可到底敌在暗你在明,还须诸多小心才是,再者——”话锋一转,她眉头一皱,“徐云娇这事扯到了后宫,你能不管,就别管,一切自有长公主去周旋……”
赵昔微有些感激。
作为长公主府的儿媳,能说出这样一番不见外的话,可见是真的掏心掏肺了。
但是,一想到长公主,就又皱起了眉头:“那这卷手稿,长公主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侯夫人点了点头,微有歉意地道:“本来该先告诉你的,可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瞒着她,她到底是我的婆婆。只是,我并未告诉她,此书稿有关云娇的预言……毕竟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想必宫里也都知道了。我这时再捅出来个不明不白的天书,若是假的,岂不是替坏人开了脱,白白地让长公主恨上我?若是真的,可这种鬼神之说,最犯皇家忌讳,到时候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是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先和你商议一番,再做别的计算,还请你千万见谅。”
“的确如此……”赵昔微倒是理解她的顾虑,点了点头,道:“那就是说,长公主只知道这卷书稿是我娘亲的、知道这上面有一些预言,但并不知道它预言了徐云娇的事,对吗?”
“对。”侯夫人见她特意提及,便多想了一下,主动替婆婆解释道:“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便是让她知晓这些,只会怀疑是有人从中搞鬼,还不如就让她这么处理……”
赵昔微一愣:“长公主想怎么处理?”
难不成要闹到宫里去,把淑妃揪出来?若真这样的话,那赵家恐怕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侯夫人似猜中她心中所想,解释道:“长公主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此事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身为儿媳,也不便插手多说,只能略劝一劝,别的,也干涉不了,今儿私下里和你说上这么一番,也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底。”
赵昔微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
话还未完,忽然门外脚步凌乱,有婆子惊呼声传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何事如此慌张?”
侯夫人站起身,婆子已连跪带扑地倒在了脚下:“长公主和大夫人吵起来了!您快去劝劝吧!”
“宋嬷嬷?”赵昔微认出来人,“怎么回事?”
宋妈妈看见赵昔微,如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哭泣道:“长公主打了大夫人一巴掌,大夫人正要寻死呢!”
“长公主打徐云娇?”赵昔微站起身,朝外头唤了一声,锦绣早候在了廊下,便疾步走了进来:“小姐。”
赵昔微站起身来,对侯夫人微微一颔:“累了一天,我先回去园子里收拾一下,随后再去看看。”
长公主和徐云娇是母女,母亲打女儿,关她一个外人什么事,她凑上去劝什么架。
侯夫人本来都伸出了手,见状便从善如流地扶了婆子,笑道:“那我就自己先过去了。”
回到蔷薇园,银宝等人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赵昔微脱了衣裙,将整个人沉入浴桶,直到温热的水四肢全部包裹,她的心绪才勉强放松了一点。
这一天一夜,从赵府,到东宫,又回到赵府,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从水里钻出来,把后脑勺搁在浴桶边沿,在心底慢慢地复盘这些事件。
从太子抛弃她开始、太后发动宫变、她得罪裴才人、裴才人害她失去孩子、紧接着徐云娇失去孩子……其中还有顾玉辞入住东宫、又给了她那封血书,到最后侯夫人送来了所谓的天书。
她一件件,条理分明地思索着。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有明暗两条线。一条明的,是冲着她来的;另一条暗的,是冲着沈玉清来的。
而操控者明暗两条线的人,却没有特别明显的目的,或者说,目的十分隐蔽。
因为这些事件的发生,都是混乱无章的。
这让真相越加扑朔迷离。
她唯一能够抓到的,便是接下来的预言了——五月端阳,祸起萧墙。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了,如果预言为真,那么敌人现在已经开始着手计划了。
她该怎么面对呢?
第794章 世子殿下有秘术
赵昔微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反客为主,先发制人!
只是,她手无寸铁,又没有武力,要怎么样才能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主动出击揪出敌人呢?
首先要聚集一些帮手。
她不想单打独斗,以前她一个人面对种种危险,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只能以命相搏。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有足够的银钱,也有一些靠得住的人脉,更有一部分能借用的权势——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让他们或明或暗的协助自己。
然后,再去计划下一步:如何引诱敌人现身。
她从头上拔下发簪,咬在嘴里,然后将头发洗净、绞干,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在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直到她挽了头发,取了发簪要别上去的时,目光落在簪子上,忽然凝住了。
这发簪,是他以前送的。
她戴习惯了,便也没换。现在两人已经决裂,她是戴着呢,还是扔了呢?
罢了,她摇摇头,随手把簪子别在了脑后。
只要心里能做到真正放下,戴着他送的东西,又能有什么?
真正放下……
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忽然就有了片刻的空白。
她真的放下了吗?
这个问题钻出来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她今天没有很难过的情绪。
在得到这卷天书之后,在明知道就要有危险到来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起他。
她就这么自顾自地开始计划如何面对危险,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向他求助的想法也没有。
仿佛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们们两个就是短暂的恩爱了一下,然后分道扬镳,各有各的生活。
她承认,对于这个结局,自己确实是有点难受,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种浴火重生的坦然。
她曾经失去过亲情,那天,她脆弱不堪过,但她没有一蹶不振。
她也曾经失去过骨肉,那夜,她无声痛哭过,但她也没有就此了结。
现在,她又彻底失去了爱情,她犹豫不决过,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就此别过。
以后,也许她还会遇到更艰难的事,但她知道,她只会比现在更强大、更从容。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可以独立面对那些风风雨雨,再也没有想过依靠谁来替自己遮风挡雨。
她掬起一捧水,然后又张开手指,任由水滴自指缝坠落,在浴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溅在肌肤上,凉凉的,痒痒的,她忍不住扬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赵昔微,你真正长大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锦绣等人已经把晚饭抬了上来。
快要入暑,厨娘十分贴心,都是些清淡又营养的菜品:一盘清炒豆苗、一碟光明虾炙、一盘凉拌藕片、一尾清蒸鲈鱼,另有乳鸽炖汤一小盅,至于蒸酥酪和甜酒酿,便是作饭后甜点的。
赵昔微饿了一天,却也没有放开大吃,只每样都吃了一些,才命人撤下饭菜,银宝便喜滋滋地捧了一个果盘进来:“可了不得了,江夏王府葡萄熟了,特意给您送了一筐,小姐快尝尝鲜。”
赵昔微正端着茶漱口,听见这话顿时一口没呛住:“江夏王府?”
目光一瞥,落在那盘葡萄上,但见颗颗饱满,似玉珠玛瑙,圆润晶莹,又是一愣,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才四月半,哪来的葡萄?”
“哎呀,小姐您没听说?世子殿下有种植秘术,眼下也没什么事,天天窝在王府浇花种树,别说是春天能吃上葡萄,指不定到了冬天还能赏花呢!”
冬天赏花不是什么难事,宫里也有暖房,花匠日夜小心养护,到了冬日,四处霜雪漫天,可御花园却是万紫千红。
但是四月份就能吃上葡萄,这就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了。
赵昔微望着那盘葡萄,面色尽是疑惑:“世子殿下有秘术?”问了一遍,更觉得不对劲了,“他一个不事农桑的王世子,怎么会懂种植?”
“哎呀,您尝尝嘛!这葡萄可甜了!”银宝摘下一颗葡萄,剥了皮,自己先吃了,“您看,好吃着呢!”又解释道,“您有所不知,世子爷几年前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变了人似的,老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请了好多神医也看不好,哎呀,总之就是,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不奇怪。”
赵昔微更加奇怪了:“变了一个人?神神叨叨?”她认识的李凤仪,看起来挺正常啊?
“是啊,要不他怎么二十好几了也没娶亲呢?就是没人敢嫁给他!”银宝眨巴着眼睛,凑过来低声道,“王妃现在变着法子的亲近您,八成是想要您做她的儿媳妇,您可千万留点心!”
“你哪听来的谣言!”赵昔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锦绣就骂了一句:“你这烂了嘴的蹄子,连主子也敢编排!”
拧了一把她的耳朵,然后笑着向赵昔微解释道,“小姐您别听她瞎说,这世子殿下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病得糊涂了说了些胡话,哪有外头传的那样邪乎?那些茶馆的说书先生可真是能编,一会儿说他是鬼神附体了,一会儿说他是得了仙缘,总之就怎么邪乎怎么编呗,可要真像说的那样,这鬼怪神仙指使他做什么不好,偏要让他去栽花种树研究瓜果?”
“鬼神附体?”赵昔微一天内连听了两件怪谈,这次再听到时,便不得不有些半信半疑了:“外头说书先生都怎么传的?”
“还能怎么说?”银宝插嘴道:“说他有仙缘,开天眼!”
“有仙缘……开天眼……”赵昔微眉头皱了皱,又问了一句:“那他能预知天命吗?”
“预知天命?”两个丫鬟瞪大了眼睛,然后齐齐摇头,“没听说过!”
赵昔微也摇了摇头,她肯定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会觉得李凤仪身上有线索……
“不过……”锦绣略一思索,“我倒是曾经听过这么一耳朵,说是世子殿下略懂天象,喜欢观星,不知道这算不算知天命?”
“懂天象,会观星?”赵昔微心头一动,“锦绣,你拿些好茶,明日送去给王妃,就说谢谢她送的葡萄!另外,告诉王妃,等她生辰之喜,我再亲自登门拜谢。”
第795章 太子殿下心系国事
江夏王府位于永兴坊,原是先帝尚在时,特意为王爷所建,是以风格沿袭了先帝时期的古朴庄重,王府四周筑了五丈高墙,墙外种了一排排绿树。
此时晨曦初照,殿檐染上金辉,翠鸟飞入青云,宛如人间仙境。
“哒哒哒……”急促马蹄声渐来,一转眼,一队人马便已至眼前。
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衣,金纹密织,在晨光下泛着点点金光。
他腰间佩着长剑,俊朗的面容淡淡的,看上去没有半点戾气,可他身后的随从却杀气腾腾,一双双眼睛锐利如隼,仿佛严阵以待,随时随地都能取人性命。
马儿勒停,随从纷纷翻身下马,可他却端坐于马上并没有动作,只一手执着长鞭,随意一指对面:“去叫门。”
“是!”几名随从拱手应了,然后退出三步,这才肃然转身,向王府疾步奔去。
“太子殿下驾到——”
整齐响亮的一声落下,布满铜钉的大门应声而启。
门内的仆从抬头看了一眼,便只觉得威仪迫人,顿时齐齐跪地迎接:“恭迎太子殿下!”
大拜之后,又有人疾步迎出,在骏马跟前恭敬拱手:“殿下。”
李玄夜这才下了马,侍卫们自觉分开两队,他将鞭子丢给旁人,抬步往门口走去,问道:“你们世子人呢?还没起?”
王府管家忙小步跟上,笑道:“世子爷早起了,这会正在后花园呢,请殿下随卑职来。”一边引路,一边解释,“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话,又小心翼翼地瞥了太子殿下一眼,见他面容依旧淡淡,心里就忍不住直打鼓:这一大早的就驾马亲临,所为何事?
过垂花门,入中门,一路进了王府内院,早有仆从飞奔着去报信。
管家亦步亦趋伴在太子身后,一颗心浮浮沉沉的猜不到底,便陪笑着道:“世子爷最近一直呆在府里没出门,在琢磨着培育瓜果呢。”
“他倒是清闲!”太子殿下随口说了一句,抬步迈上了石阶。
正房大门敞开着,廊下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个簸箕,里面晾着铺得厚厚的……花朵。
李玄夜脚步微停。
满地万紫千红,世子李凤仪趴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正对着花朵在观察着什么。
他看得太认真,全然没发现身前来了人,只觉得四周突然安静了,便头也不抬地唤道:“阿福阿贵又偷懒去了?我要的花粉呢?怎么还没送来!”
叫阿福阿贵的小厮瑟瑟发抖,见太子殿下背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好开口回答:“世子爷,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采粉这种精细活,我们五大三粗的,做不来啊!”
“放狗屁!采个花粉而已,我都做得来,你们怎么做不来……难道叫我堂堂世子爷趴地上一整天?”李凤仪爬坐起来,“老子累得腰都要断了……”他撑着腰,抬起一只手,去够面前的人,“快,扶小爷我起来……”
然而,还没摸到一片衣料,那人一脚就踢了过来。
“放肆!”李凤仪闪身挪移,但还是被踢到了膝盖,顿时大怒道:“来人!给我拿下!”
然而四周却没有任何动静。
李凤仪抱着腿,疼得龇牙咧嘴,正要骂人,却听头顶一声嗤笑,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你一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后院,就折腾这些东西?”
“你——”李凤仪才要骂回去,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猛地抬起头,顿时张大了嘴巴:“太子殿下??!”
他疼也忘了,骂人也忘了,一骨碌就站起身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一大早的,找我干嘛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围着李玄夜团团转了一圈,噼里啪啦问了一堆话后,忽然贼兮兮的一笑,拉长声音做恍然状:“哦……我知道了!”
“?”李玄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冷睨了他一眼。
李凤仪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道:“我知道,这么一大早的就急匆匆往我这里跑,你……”语气一顿,他眨巴着眼,脑袋凑了过来,“一定是寂寞了!”
话音刚落,衣襟猛地勒紧,李凤仪瞪大了眼睛:“你干嘛!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玄夜置若不闻,只一手拎着他,拖着往屋内而去。
李凤仪的哀嚎之声几乎要冲破屋顶:“来人啊,救命啊,太子要杀人啦……还愣着干嘛,快救救我啊!”
此情此景,好不可怜!
可沿途小厮纷纷回避,甚至还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苍天有眼,总算有人收拾他们家世子爷了!要知道,他们已经被逼着采了足足大半个月的花粉了!
李玄夜拖着李凤仪进了正房,然后“砰”地一下,就合上了门。
李凤仪的惊叫声再次响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对我干什么!
门外,小厮们对望一眼,一溜烟地跑了。
李凤仪还在无济于事地呼喊着:“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啊……”
“行了,别嚷了!”李玄夜将他一把丢在椅子上。
“嘶——”李凤仪痛得倒抽了一口气,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揉了揉撞疼的胳膊,骂道:“一大早的,谁招你惹你了?敢情是上我这发泄来了?”
李玄夜拂袖,在对面椅子里落座,言简意赅道:“找你有事。”
“什么事?”李凤仪眼珠子一转,笑着又凑了过来:“我就说呢!来,跟本世子说说,什么事?”
他一脸兴致勃勃,问:“是不是赵……”
这边,李玄夜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国事。”
“哈?”李凤仪瞪大了眼睛,“国事?就这?”
“怎么?”
李凤仪倒抽了一口气:“你……”他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得竖起一根大拇指,话里有话地道:“太子殿下心系国事,真是吾国之幸!吾民之幸!”
“嗯?”
眼见得对面衣袖一扫,他顿时手指一缩:“我错了!我错了!”
第795章 丞相府的事与我何干
“正经点!”
李凤仪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想打探一下八卦:“你跟赵昔微怎么样了?陛下封她做了郡主,你打算怎么改回来?要我看,你不把新太子妃的事说清楚,她是不会回头的——”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串,李玄夜只捏着茶盏,挑眉问道:“你成天就只关心这些?”
“那不然呢?”李凤仪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自从几年前大病一场,我这身武功就算是半废了,再说——”他嘻嘻一笑,“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满朝上下治理得服服帖帖,也没有我需要出力的地方,那我不如好好窝在府里,种种树栽栽花不添乱!”
李玄夜由着他胡说八道了一大通,一脸似笑非笑:“看来我还真没看错,你倒是个农桑奇才。”
“那当然,我可是当代神农!”李凤仪拍了拍胸脯,颇有一丝自豪,“有我在,春吃瓜果秋赏花,那都不在话下!”
李玄夜放下杯盏,淡淡道:“如此正好,我也不用麻烦别人了。”
“什么?”李凤仪顿觉大事不妙。
果然,太子殿下睨了他一眼,道:“据司天台呈奏,淮水两岸有近一个月汛期。多地春耕恐怕不保,数十万百姓将要陷入饥荒,然满朝上下皆束手无策……”语气渐沉,面容冷肃,“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不如就把这重任交给你,如何?”
“交给我?”李凤仪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让我去救灾??”
“那倒不是。”李玄夜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长达一个月的汛期,朝廷如何能救?即便是真的不顾一切要救,投入的人力物力也过于庞大,可是也不能坐视不管,朝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百姓们早就苦不堪言,眼下才平定了西凉,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怎能让他们忍饥挨饿?是以,我便想了个周全之策……”
“什么?”李凤仪惊呼出来,“更改谷物成熟期,这事亏你想得出来!”
“这有什么?”李玄夜淡淡一笑:“你不是当代神农么?”
李凤仪叫苦不迭:“可我没说过懂这个啊!我一个连五谷都没碰过的人,你让我去更改成熟期……”
“春吃瓜果秋赏花?”
“……”李凤仪说不出话了。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李玄夜站起身来,还不忘交代了一句:“数十万百姓的饭碗,可就都在你手里了,世子可千万不能辜负他们!”
“太子殿下!”李凤仪一张脸成了苦瓜。
“怎么?”李玄夜长眉一挑,“做不到?”他冷哼了一声,“那你以后别折腾这些花花草草的了,就去北边历练去吧——”
“不不不……”李凤仪顿时一个激灵,北边那可是什么苦寒之地!他才不要受这个苦,顿时就应承了下来,“我还是培育五谷吧!”
“这还差不多!”太子殿下点点头,一副寄予厚望的样子,拍了拍李凤仪的肩膀:“一切就都看你的了!”
“……”李凤仪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管家脚步匆匆而至:“世子爷!”
“又怎么了?”李凤仪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地就瞪了一眼过去。
“禀世子爷……”管家拱手见礼,说了几个字,又看了一眼李玄夜,满脸的欲言又止。
李凤仪当即板起了脸:“有事说事,殿
“没事。”李玄夜摆了摆手,他倒也不爱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微微一笑,抬步就出了房门。
然而,耳畔传来管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气息紧绷。
“禀世子爷,赵府来人了!”
意识到自己险些失态后,心里便觉得有几分讽刺。
她都那样了,他怎么还不死心呢?
罢了……
轻轻摇了摇头,他抬起脚,正要迈下台阶。
却又听到管家丢出了一句话:“郡主说了,等王妃生辰之喜,必将亲自登门拜谢!”
生辰之喜,亲自登门……
她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和王府拉进关系!
心口顿有怒意翻涌!
长街,袁策抱着剑倚墙而立,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云朵,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自王府而出。
“哎?”他眼神一凝,忙拿剑柄蹭了蹭身旁的人,叫道:“杨仪,快看!那个女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杨仪正检查马鞍,闻言斥了一句:“少招惹女人,小心主子爷罚你月俸。”
“她?这个姑奶奶,我可招惹不起!”袁策嘴里嘟囔着,但眼神还跟着那身影飘忽:“你说她上王府干嘛来了?”
杨仪听出来不对劲,抬起头,顿时一惊:“那不是锦绣姑娘么?!”
“就是啊,我也纳闷,她怎么出现在王府?”
“难不成——”
刹那间,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冤家路窄!!”
“还没看够?”一道冷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两人猛地一回头,顿时挺直了腰身:“太子殿下!”
“这么喜欢看女人,明天给你告个假,好好看个够?”丢下这么一句话,李玄夜翻身上了马。
两人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不由得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心下顿时大惊。
脸色阴沉,眸光冰冷。
太子殿下好久没有这样生气的表情了!
这是又和郡主吵架了?
“还愣着干嘛?”两人才琢磨了一下,冷冷的一眼又丢了过来,“还不上马?”
“是。”两人拱手应了,吹了一声暗哨,潜伏在四周的护卫立时聚拢,齐齐落在马背时,收剑、提缰、落鞭,全套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引得街头行人频频回顾。
杨仪和袁策伴在左右,见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便举起手臂,还没发令,忽见李玄夜扯住了缰绳,目光望着远处,一动不动。
袁策顿时就有些拿不准了。
这是走还是不走呢?
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杨仪。
杨仪察言观色,哪还有不懂的?便催马向前半步,佯装毫不知情地提议:“殿下,听说丞相府正闹作一团,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看?”
李玄夜侧目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丞相府的事,与我何干?”
“……”杨仪识趣地闭了嘴。
李玄夜执了长鞭,沉声下令:“回东宫!”
“是!”
马蹄嘚嘚,如疾风掠过长街,留下一片扬尘。
然而……
在穿过横街时,李玄夜忽然一拉缰绳,猛地拨转马头。
杨仪和袁策忙勒停了队伍,左右四顾,问道:“殿下要去哪?”
“去相府。”
“啊?”两人双双一愣。
不是刚刚说了不去的吗?又改主意了?
胯下骏马打着响鼻,李玄夜捏着长鞭,回答得漫不经心:“堂堂一国丞相,竟连内宅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孤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96章 长相守
此时赵子仪正焦头烂额。
徐云娇上吊了。
才没了孩子,又被长公主打了一巴掌,哭闹不休地折腾了一整夜,赵子仪一反常态,又是安抚又是照顾,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夜。
好容易把她哄睡了,已经是日上三竿。
长公主就冷冷盯着这个女婿,问道:“和离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赵子仪本来也没几分情意,只是想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想起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又想起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还想起她爱恨交加的哭声:“赵子仪……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你好狠的心哪!”
还有长公主一耳光扫过来时,她挣扎着从床上扑出,死死地护着他的脸。
这世上竟有女人痴情至此。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如铁如石,再也不会为任何女人波动。
但当清脆的耳光落在她脸上,那一刻,他的胸口忽然就窒息了一下。
“娘,一切是我的错,和赵玹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打就打死我吧!”她的身子那么虚弱,鲜红的血迹自嘴角渗出,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身亡了。
可她的语气却那么坚定:“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辈子都是他的女人,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他赵家的亡魂!”
“你!”长公主气血上涌,指着女儿,颤抖着道:“徐云娇,你这个蠢货!知道你为什么保不住孩子吗?知道你为什么躺在这里吗?都是因为他!因为这个男人,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没想过要保护你,保护你的孩子!”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都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倒好!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你要是死了,就是蠢死的!”
“娘,我知道我蠢,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徐云娇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已经没了这个孩子,娘,你难道还要让我失去丈夫吗?娘,当初我想要和离的时候,你打我骂我,不让我和离,现在我不想和离了,你又打我骂我,逼着我和离……”
“蠢货!你这个蠢货!”长公主太阳穴突突暴跳,呵斥道:“他连你的孩子都不放在眼里,连你的生死都不在意,你还要跟他做夫妻?徐云娇啊徐云娇——”长公主只觉得胸口仿佛要炸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狠厉了起来,“你迟早会死在他手里的!我在救你你知不知道!”
徐云娇声音虚弱,如同蚊蝇,“就算是死在他手里,我也认了……”
长公主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母女俩对视半晌,她狠着心,丢出了最后的狠话:“徐云娇,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死在他手里,死了就死了,烂了就烂了!我绝不会给你收尸!公主府也没你的香火!”
爱之深,恨之切。
长公主说出这么一串狠话后,心口就疼得像是万箭穿过一样。
可徐云娇自幼就被宠坏了的人,哪能体会这背后的复杂情感?她闭上眼睛,缓缓道:“不必麻烦母亲,我就是做孤魂野鬼,也是赵家的孤魂野鬼,绝不会打扰母亲分毫。”
长公主纵横朝堂多年,左右逢源打压政敌无数,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败的滋味。
她压着怒火,手指向赵子仪:“你不和离也行,赵家必须付出代价!淑妃必须抵命,赵子仪必须坐牢!”
“娘……”徐云娇哀哀唤了一声,她的脑袋无力地靠在赵子仪怀里,声音低低的,近似于乞求:“娘,就这么算了好不好?这事我也有错,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娘,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我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丈夫,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对我好,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娘……”
“徐云娇!”长公主暴喝一声,她狠狠盯着面前的夫妻俩,怒极反笑:“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咽得下这口气,本宫可咽不下!就这么算了?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转身,抬步跨出房门,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来人,把和离书拿来,让他们画押!”
徐云娇“哇”地一下痛哭出声:“母亲……”身子就向地上坠去。
赵子仪忙抱住了她。
说来可笑,夫妻十几载,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抱她。
徐云娇又是惊喜又是伤心,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赵子仪,我不想和离……”她哭得险些断了气,“我不计较了,沈玉清的事,赵昔微的事,淑妃的事……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计较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好的过我们俩的日子,好不好?我不计较了,好不好?”
赵子仪凝望着她,那个好字梗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子仪,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我不计较了,我知道你偏心赵昔微,我也不计较了。我还知道,是淑妃送来的粽子带了毒,我也可以不计较了……”她一双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脸,痴痴地看着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们两个,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你说好不好?”
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多么美好的诺言。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抱着一个女人,眉眼里全是深情和期盼,一字一句地说道:“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好不好?”
可那个女人却吻了吻他的下巴,笑着不说话。
他急急地抱紧了她:“你父亲都同意了的,你可不能反悔!”
她又吻了吻他的脸,笑着道:“若是有缘人,自会长相守。”
那时他以为他们之间是有缘的,直到后来,事情急转直下,她悄然离京,他才恍然醒悟:他不是那个有缘人,她也不能长相守。
“好不好?”现在,面前的女人抱着他,问出了同样的话。
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如此卑微,如此痴情。
不知是同情自己,还是同情她,赵子仪怔愣了许久,终于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好。”
明亮的晨光照进室内,得到承诺的女人昏昏睡去。
赵子仪才站起身,长公主就拿着拟好的和离书踏进门:“想好了没?”
赵子仪看了看沉睡的徐云娇,踌躇片刻,对长公主淡声道:“去外间谈吧。”
门轻轻掩上,床上的人轻轻睁开了眼睛。
第797章 父慈女孝一家亲
赵昔微匆匆赶到时,徐云娇已经被救下来好一会儿了。
太医在赵府忙碌了一天一夜,后半夜才离开,这会又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好在上吊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即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药,给徐云娇灌下去后,不出半刻钟便幽幽醒转过来。
闹出来这样大的动静,合府上下都惊动了,床边老的小的,围了一圈的人。
赵昔微本想尽个礼节就算了的,哪知道老夫人眼尖,还没等她说话,就已拉住她开始抹眼泪:“你说,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身子骨还年轻,好好调养着,只要感情好,孩子以后还会有啊。”
这话是说给床上的徐云娇听的。
仿佛是得到了救命仙丹,原本不言不语的徐云娇,突然湿了眼眶,抽噎着喊了一声:“娘。”
“唉,乖孩子。”老夫人忙应了,又凑近前来,满脸疼惜之色:“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娘让厨房做。玹儿要是惹恼了你,你也跟娘说,娘帮你骂他,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啊。”
长公主坐在床头,铁青着脸,用力握了握拳。
她这个做亲娘的成了罪人,倒让这个做婆婆的做了好人?
好你个赵老太太,我好好的女儿,嫁进你们家,你放任儿子冷落她,欺负她,折磨她,最后还要把我的女儿哄得团团转!
正要发作,一旁的儿媳姜氏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满心的怒火就生生憋住了。
徐云娇压根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东西。
“娘……”她脸上已有了几分受宠若惊。做了十几年的儿媳妇,她成了府里最不受婆婆喜欢的一个,经常一言不合就要闹起来。
哪里想到,落了胎后,这一切全都变了。
丈夫温柔了,婆婆亲切了……
就差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儿”还跟自己不对付……
她才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老夫人便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拉着赵昔微就往床边推:“微姐儿也来看你了,看看哪,大家多担心你啊!以后可要乖乖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知道吗?”
徐云娇虽说自幼是被宠着长大的,但长公主性情强势,少有温言细语的时候,这会儿婆婆拿出了最慈爱的一面,又句句话都在描绘美好未来,顿时就让徐云娇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见她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老夫人心头一动,便一手拉着徐云娇,一手拉着赵昔微,试图让她们两手交叠:“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才好。微姐儿你说是不是?来,快安慰安慰你母亲。”
这两个字落下,四下里的小辈都愣了愣。
赵承燕的脸也变了色:“母亲?”
“是啊,微姐儿和你一样,都是云娇的好女儿。”
一面说,一面冲徐云娇笑:“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懂事,你是个有福的!”
徐云娇的脸就僵了僵,她实在不是个擅长做戏的人,就只这么看着赵昔微,眼里的不喜十分明显。
赵昔微也觉得很不舒服。
她压根没想到这老太太来这么一招。
怪不得打发好几拨人催她过来,原来是设了计等着她呢。
长公主铁了心要算总账,皇帝肯定是帮着这个姐姐的。所以,赵府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哄好徐云娇。
只要徐云娇死也不肯和离,长公主就没别的法子。
赵昔微瞬间觉得很可笑。
你们之间的恩怨又不是我造成的,拿我卖什么人情?别的倒也算了,要她当面认徐云娇做娘?
她可不干!
手臂往回一抽,就从老夫人手里抽了出来。
徐云娇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赵昔微还没说话,她就先冷笑着开了声:“我是什么人,又拿不住男人的心,怎么配得上做人家的娘!”
“徐云娇!”赵子仪低斥了一句。
“我说错什么了?”徐云娇拔高了音量,“赵子仪!你不用这么护着她!人家是郡主,是皇室义女,哪轮得到你来护?还有——”语气一变,当下就哭了起来,“你不是答应我了?要跟我好好过日子?这丫头一出现你就忘了!赵子仪,你都是骗我的!”
赵子仪眉头一皱:“云娇。”
瞧见他这样的神情,徐云娇心口就被狠狠扎了一下,那些被冷落的片段,顿时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赵子仪,你要是不愿意,我缠着你也没什么意思!”妒意如火,烧得她几乎要窒息,“我这就走!”
“云娇!”老夫人脸色大变,她一把按住徐云娇,一迭声的安抚:“刚刚不是说了?要好好过日子,怎么又忘了?都是玹儿的不是,做娘的让他给你道歉!”她朝赵子仪使了个眼色,“快,给云娇赔个不是!”
赵子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徐云娇咬着嘴唇,等了半晌,又落下泪来:“我知道了,你不必如此为难。”她凄然一笑,侧头看向长公主,“母亲,女儿错了,女儿——”
“云娇。”她一句话都没说完,赵子仪便唤了一声,他微微一笑,道:“我答应过你的,从此以后要跟你好好过日子,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会说忘就忘呢?”
他伸出手,轻轻替她把散乱的发丝拨在耳后,“微儿年纪小,有些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她替你赔个不是,你别跟她置气了,行不行?”
徐云娇睁大了眸子。
活了三十多年,痴恋这个男人近二十年,他有一天会这样温柔小意的哄自己,这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的心也跟着甜蜜了起来。
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可她到底是赢了他的爱啊!
“我……”徐云娇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正要说点什么。
“母亲。”赵承燕突然喊了一声。
“母亲,父亲。”她一手拉着徐云娇,一手拉着赵子仪,三人依偎在一起,颇有几分父慈女孝一家亲的感觉,而赵昔微站在一旁,怎么看都显得多余又扎眼。
赵承燕笑了。
她觉得母亲就是太没有心机了。
孩子已经没了,为何不索性捏住这个把柄,狠狠逼父亲一把?
难道以后还让赵昔微骑在头上欺负自己娘儿俩?
是以,她眸光轻轻往赵昔微身上一扫,柔声道:“母亲,您何必为了这等小事,生微姐姐的气呢?微姐姐又不是一直住在赵府,您就是让她几分又何妨?”
女儿居然帮着别人,徐云娇正要斥责。
“微姐姐身为郡主,若一直在园子里住着,难免惹人非议。父亲,母亲,依我看,不如尽早让姐姐搬出去住的好。”
赵承燕说出这句话时,太子的人马刚好到了相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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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翻评论,才知道挺多骂我的。再次解释一下,断更真的是我身体问题,不是故意摆烂。
有些读者很暴躁,骂什么的都有,而我又没有仔细解释太多,所以导致有误会,我能理解这种被欺骗的感受,就想再好好解释一回。
我去年起身体累垮了,到现在身体还没好,连班都上不了,说话都没啥力气,弯腰换个鞋都要扶着墙。是真的挺严重的。
这些情况我也不好一直说,让喜欢我的人白白担心,不喜欢我的人反而觉得我在撒谎。
我只能说,只要能更新,我就一定会更新。因为写书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事,我不会放弃的。
也再次谢谢大家的陪伴,么么哒
第798章 我这个人,向来狠心
“父亲,您怎么看?”
赵承燕的话,妙就妙在最后一句。
一句父亲怎么看,把最终的决定权给了赵子仪。
房间里一下子都静了,就连徐云娇也不哭了,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会如何定夺。
赵子仪紧锁着眉,似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博弈。
漫长的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赵承燕依旧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甚至还把脑袋低低垂了下去,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挑事的那个。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静。
是赵昔微。
她腰背挺直地站在一旁,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微笑着问了赵子仪一句话:“爹爹可是感到为难?”
赵子仪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以前他们之间有矛盾的时候,她也会这样面带笑容看他,每一次都能让他心如刀割。但这一次他只疼了一下,就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徐云娇这个炸弹已经上了引信,随时都会爆炸。
他虽然心疼微姐儿,可他也不能感情用事,把整个赵家拖进泥潭。
老夫人道:“玹儿,你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国之相,有些事,须得三思而行。”
“母亲。”赵子仪点了点头,然后拿开徐云娇放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站起身来:“微姐儿——”
赵昔微看着他,没接话。
赵子仪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又睁开,看向老夫人,微微一笑:“母亲,咱们京郊的庄子,都是谁在打理着?”
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以前是交给袁氏在管着,后来她和离出去了,庄子便一直空着,这阵子你三弟回了京,带着明哥儿去打扫了。”
她说完,就看向赵昔微,眼角眉梢都是亲切:“微姐儿,你若喜欢这里,就在园子里住着,别管外头怎么说。你要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就去庄子里住着,你放心,饮食起居,祖母都安排人照顾着,绝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不受半点委屈?
这场面话说得可真是好听。
赵昔微没有搭理老夫人,只望着赵子仪,平静道:“父亲,你也想要我走,是吗?”
赵子仪扫了一眼屋内,人人都在等着他表态。
他这次没有闭上眼,而是注视着赵昔微,试图让她理解自己:“微姐儿,爹爹不是要你走,爹只是,”顿了顿,他背转过身,“爹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让大家为难。”
赵昔微无声地笑了笑,又问:“父亲,你还记得,去年我归府之日,你说的什么吗?”她望着赵子仪的背影,语气清淡:“你说,叫我放心,万事都有爹爹。”
赵子仪声音沉了沉:“爹爹记得。”
赵昔微突然笑出声来。
“你记得就好。”她敛了笑,然后向前半步,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赵子仪的背影,深深福了一幅:“那么,女儿不孝了。”
礼成,抬头,转身。
屋内所有人都紧张得捏了一把汗。
这就走了?
赵子仪猛地转身,却忽听“啊”地一声尖叫,令他瞳孔猛地一缩。
赵承燕被赵昔微捏住了手腕。
她吓得直往床边退,结结巴巴地道:“微,微姐姐,你,你要干嘛。”
“不干嘛。”赵昔微翘了翘唇角,语气悠悠,“只是请燕妹妹出去谈谈。”
“谈,谈什么?”迎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赵承燕的恐惧被放到了最大,“你你,你不要乱来,我,我可是你的妹妹!”
“姐姐要走了,想跟妹妹话别而已。”她笑容越发明媚,眼睛弯弯的,如月牙儿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不知燕妹妹,在怕什么?”
“说得也是,姐妹道个别而已。”老夫人发话了,好容易赵昔微答应搬出去了,徐云娇也不闹了,哪还有这样好的事?至于姐妹之间要聊聊,也是正常的,就算是闹起来,又有什么呢?
于是便忽略赵承燕满脸的恐惧,只笑眯眯地催促道:“燕姐儿,你且去吧,和你姐姐好好聊聊。别怕。”
赵承燕如何不怕。
她还记得,上一个惹了赵昔微的,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袁氏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银子,白折腾了这么久,母女俩连个面都没见着。
“微姐姐,我……”赵承燕头皮一阵发麻,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步险棋,或许是走错了,正焦急地思索着该如何挽救一下时,身子猛地被人一拽!
她如同一只布偶娃娃,就这么被人抓着,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而去。
“赵昔微!”身后传来徐云娇的怒斥,紧接着是老夫人的安抚:“你别担心,微姐儿是个有分寸的,不会拿燕姐儿怎么样的。”
有分寸?
赵承燕一阵恍惚,直到身子被人随手一甩,“砰”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就扑在了地面。
“赵昔微!”赵承燕痛得喊了一声,“你疯了!你竟然,竟然对我动手!”
“我确实是疯了!”赵昔微笑了笑,她居高临下地站在廊下,眸光落在赵承燕身上,隐隐轻蔑:“对你动手?”
赵承燕身子瑟缩了一下。
四周的仆妇们早看见了这一幕,但没人敢上前劝一下,更遑论出来帮一下了,只管低着头匆匆避开了。
赵承燕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被赵昔微拽出来时,满屋子的人,除了母亲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其他没一个阻拦的。
现在就算赵昔微要把她打死,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你,你,你都要走了,微姐姐……”赵承燕不似赵承羽那般嘴硬,看清形势后,立即有了对策。
她蜷缩在地上,半仰起脸,哀求道:“姐姐就算不喜欢燕儿,也不要对燕儿这般狠心……”
赵昔微险些要笑出声来:“狠心?”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人儿,楚楚可怜的眼神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儿,还别说,看起来还真像是饱受欺辱,对着这样的一个小可怜,仿佛她多说一句重话,都是在罪恶多端。
但赵昔微并不想买账。
“你错了。”她勾唇一笑,一字一句道:“我这个人,向来狠心。”
语罢,举起一只手,沉声命令道:“来人!”
“是。”一声脆生生的应下。
第799章 太子殿下驾到
赵承燕怔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赵昔微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而银宝捧着一样东西,恭敬放到她手里。
赵承燕瞳孔猛地放大。
她看得分明,那是一条鞭子!
但凡世家大族,都有一套祖宗家法,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品行不端的不肖子孙,要么鞭笞,要么杖责。
可一般情况下,家中长辈也不会动这么大的阵仗,孩子们犯了错,最多也就是罚抄书、跪祠堂,更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受得起这样野蛮的惩罚!
她脸色煞白:“赵昔微!你不能这样对我!”
赵昔微随手拿过鞭子,并没有急着抽人,而是在手心掂了掂。
仿佛濒死之人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赵承燕扑了过来:“微姐姐,我错了,你要生气尽管骂我,千万,千万不要打我……微姐姐……求求你饶了燕儿吧,燕儿再也不敢了。”
赵昔微冷笑了一声:“饶你?”她目光落在赵承燕脸上,捏着长鞭的手顿了顿。
赵承燕瞬间松了一口气,就在她想要再说点什么缓解压力时,“啪!”
毫无预兆,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叫,而是愣住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堂堂丞相府的小姐,被一个私生女打了!
“这第一鞭,是替赵家打的。”赵昔微冷冷一笑,“打的是你挑拨离间,搅得家宅不宁!”
赵承燕这才哭喊出来:“赵昔微!你,居然打我,连爹爹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凭什么打我——”
然而,不等她说完,“啪!”又是一鞭子落了下来。
“这第二鞭,是替父亲打的!”赵昔微揉了揉手腕,笑容淡淡,“打的是你不孝不悌,破坏骨肉亲情!”
“我知道错了!微姐姐,微姐姐,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赵承燕何曾受过这样的痛,她一把抱住了赵昔微的双腿,抽抽噎噎道:“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求姐姐放过我吧……”
“放过你?”赵昔微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道:“我都已经要搬出去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手腕一扬,第三鞭子应声而落。
“这第三鞭,是替你娘打的!打的是她欠缺管教,任由你搬弄是非!”
赵承燕这么一个连手指甲都要精心养护的娇娇女,这会儿一连挨了三鞭,虽然不见血痕,但已经足够让她痛得死去活来了。
赵昔微打完这三鞭子,似乎是要停手了。
赵承燕才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忙又求饶:“微姐姐,微姐姐,放过燕儿吧,燕儿再也不敢乱说话了,燕儿发誓……”
“还有力气说嘴,看来还是不够。”赵昔微把玩着长鞭,微笑看着地上的人,“这第四鞭子呢……”
还有第四鞭?
赵承燕一个哆嗦,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以为装傻示弱,挨了三鞭子也就够了,还要打下去?
赵昔微俯下身,用鞭子碰了碰赵承燕的脸儿,轻声道:“这第四鞭,是替朝廷打的,打的是你以下犯上,竟敢藐视当朝郡主。”
“啪!”鞭子落下时,赵承燕抬手一挡,恰巧就抽在了脖子上。
白皙的脖子没有衣服的保护,瞬间就有血丝往外渗出。
“赵昔微!”赵承燕再也装不下去了,捂着脖子,呜呜哭喊起来,“我不过是一句话惹了你,你就要下这样的狠手打我?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呜呜呜……你打了我,你又有什么好处?传到外头去,人人都知道你……”她有心想骂几句难听的,可又怕引来更厉害的毒打,只好改了语气,楚楚可怜道,“人人都知道咱们姐妹不和,岂不是要看不起我们整个赵家,说我们门风败坏?”
赵昔微笑了:“有点道理!”
她俯下身,弯起鞭子,蹭了蹭赵承燕的伤口,慢悠悠道:“燕妹妹还挺有大局观的!我倒是心眼太浅了,没想到那么深。不过呢,我都被妹妹赶出府了,别人什么看不出来?刚刚在父亲面前,妹妹都说了些什么话,不会是忘了吧?人家就算是要说,也只会说你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对了,我要是搬出去了,就和赵府没有关系了,到那时,我就专程在外头堵你,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打到你皮开肉绽、口不能言为止……”
“微姐姐!”听见这话,赵承燕三魂已经去了两魂,再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噗通”一下抱住赵昔微的双腿,连连求饶道:“是妹妹错了,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一回好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承燕哪怕被打服了,也还是改不了喜欢玩心眼的毛病。
认错求饶的同时,还不忘扯出挡箭牌:“姐姐是赵府的女儿,就应该住在赵府,妹妹这就去求父亲,让父亲留下姐姐……”
赵昔微笑出声来:“留下?赵承燕,你当赵府是什么仙宫神殿?还你去求父亲让我留下?就算父亲求我留下,我也不稀罕呢!银宝,咱们的住处如何,你来说道说道,也好让赵家小姐心里有个数。”
“是!”银宝最喜欢这种打脸踩小人的戏码了,顿时向前一步,抬高声音道:“燕小姐,请听好了!我们小姐乃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在外头是有赐了宅邸的!燕小姐,要是让陛下知道是你拦着不让搬,该会治你个什么罪呢?”
“陛下……”赵承燕后背一凉,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姐姐,妹妹错了,姐姐打我骂我都好,可千万不要让陛下知道……”
看着她抖个不停的样子,赵昔微笑了笑,站直了腰身。
才要把鞭子丢给银宝,一转头,却见门口异常的沉寂。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一道影子落在门口,那熠熠生辉的金纹,在石砖地上轻轻荡漾。
赵昔微猛地怔住。
与此同时,洪亮的宣唱声起:“太子殿下驾到——”
她僵在原地,看他大步走来。
第800章 叫一声太子哥哥
原本闭门不出的一大家子,哗啦啦的一下子,全部都跪在了石阶下。
“不知殿下大驾,微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首先迎上来的赵子仪,他是百官之首,不用跪拜,但也躬身行了大礼。
其次是长公主,她是皇帝的姐姐,不用行礼。
老夫人、徐云娇、三夫人孙氏,是诰命,伏地见礼。
剩下没有官职的赵子修,则携着大肚子的裴氏,和年幼的雅姐儿、妙姐儿,跪在最后一排。
赵承燕来不及掩饰一身狼狈,只好捡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跪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仆妇小厮们不敢上前冲撞贵人,已自觉退到了一边。
偌大个庭院,所有人都下拜,只有赵昔微站着没动。
“不必多礼。”李玄夜伸出一只手,向赵子仪虚虚一抬,然后便将眼神睨向了那个扎眼的女人。
她站在那里,双眉轻蹙,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竟然面不改色,连回避都没回避一下。
心里轻哼一声,他莫名就想起在王府听到的那句“郡主必登门拜谢”,那才淡下去的怒意又涌了上来。
才跟他分开,就向王府示好,当他是什么了?
赵昔微看着他,见他眼神明明暗暗,顿时就如临大敌:好端端的,突然跑上门来,却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的盯着她,到底是要做什么?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尴尬吗?
太子殿下有没有尴尬不知道,赵子仪先尴尬上了:内宅鸡飞狗跳的闹剧,被太子撞了个正着,万一计较起来,让他修整大半年也是不好说的。
又见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赵昔微身上,顿时就有些不悦了:你当我家微姐儿是什么?已经没名没份了,还这样惦记着作甚!难道想让我家微姐儿做小?
做梦!
赵子仪一步踏出,挡在了赵昔微面前,就这么生生地把太子的视线挡住了。
“太子殿下。”他把双手一拱,笑容微微,几分清雅,几分淡然,道:“殿下突然驾临,想必是有要事交代,不若随下官至书房细谈?”
李玄夜并不回答,只略挑了挑眉,将目光转向了赵子仪。
这么微妙的表情变化,赵子仪自然是懂了。
还真是冲着微姐儿来的。
也罢,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能用微姐儿抓住他的心思,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赵子仪正要说话,老夫人却是轻轻一咳,笑道:“书房好,我才让人打扫过,又焚了香,只差茶水还未备好……微姐儿,我瞧着你前不久还做了荷叶清茶?一会儿就给殿下送去吧!”
太子一进门,这眼神就黏在微姐儿身上,哪里还有看不懂的?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三言两语,就把话都挑明了。
赵昔微眉头一皱,怒意就冲了上来:“我——”
“用不着。”
一句完整的“我不去”还没说出来,李玄夜发了话。
他的语气十分不善,老夫人忙陪笑着道:“那殿下可爱冰饮?杨梅冰饮也是微姐儿最拿手的,正是暑天……”
说到一半,触及他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心头一惊:“太子殿下?”
他笑了笑,目光越过赵子仪,仍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孤说了,用不着她。”
“……”老夫人就算再见多识广,也一下子懵了。
到底是赵子仪机敏,立即接话道:“院中日头太晒,殿下书房请——”
他抬起手臂,虚虚做了相扶的动作,但,太子殿下并不买账,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微姐儿开口似的,而微姐儿则抿着唇,一副抵死也不想说话的样子。
饶是徐云娇这样头脑简单的,也看出来了端倪——这两人,在怄气呢?
徐云娇左看右看,突然一眼看到了跪在角落里、满脸狼狈的一个人。
赵承燕!
她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
难怪方才听到外头隐隐约约有争吵声,原来是她的燕姐儿被打了!
好,好你个赵昔微!
你真是得寸进尺、嚣张至极!
怒火蹭蹭蹭直冲头顶,她想也不想,张嘴就要刺两句,哪知才吐出一个“赵”字,就被一旁的长公主狠狠掐住了手心。
“闭嘴。”
“母亲,你——”她不满至极,长公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对李玄夜笑道:“本宫身子不大舒服,先回房去了,望殿下恕罪。”说完,也不看众人的表情,拽着徐云娇就往正屋里去了。
留下赵府其他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满脸忐忑地等着。
对峙了片刻,赵昔微抬眼看了看天。
日头越来越晒,感受到身子的疲倦,赵昔微暗暗冷笑。
别人不能走,是不敢走。
可她连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们之间可谓是恩断义绝覆水难收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摇摇头,她搭上银宝的手臂,道:“我们走。”
她的声音很低,但李玄夜耳力很好,一字不落全听了个清楚。
走?
他人都亲自上门了,她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扭头就走?甚至连告退都没有。
“站住!”
冷冷一声喝令传来,赵昔微身形微顿,才踏出一步的脚,就收了回来。
“怎么了?”她回过身,望向站在原地的太子殿下,笑问道:“本郡主身子有些乏了,也想回去歇歇——不知太子哥哥,为何不让我走?”
一声太子哥哥,叫得坦坦荡荡,偏又带了几分戏谑,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变了变色。
赵承燕跪在角落里,手指狠狠捏成了拳头。
这个***……果真是不要脸!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勾引太子!
她记得,宫宴上,皇帝已经钦定了新的太子妃人选!
对,就是顾家大小姐,顾玉辞。
一丝冷意自眸中迸出,她忽然很想知道,要是顾玉辞知道这一幕,会怎么样呢?
看来,她是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被当众下了面子,李玄夜本来已经冷了脸的,可乍听到这声“太子哥哥”,心中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那怒意就减了半分。
但,一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又眯起了眼。
这女人,在挑衅。
笑了笑,他缓步踱至她近前。
第801章 孤必为你做主
压迫感迎面而来,赵昔微浑身的气息猛然绷紧。
“太子殿下。”她镇定了情绪,扯出一丝微笑,“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已经想好了,他要还是纠缠不休,她就干脆再狠狠心,说点更无情的话!
可谁知,李玄夜却笑了,语气也很是亲切,似有几分兄妹情深的样子:“郡主妹妹,怎地见了兄长就走?
“不是说了么?”赵昔微抿唇一笑,不服输地看着他,“本郡主身子不适,想回去歇歇,太子殿下难道不许?”
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郡主怎么不问问,孤此来所为何事?是不好意思问,还是不敢问?”
这个家伙!
到底还能不能了断了!
他来势汹汹,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是奔着她来的?
要她问,不就是想要她下不来台么?
可惜,她已经决定了的事,便没有什么好下不来台的。
深吸了一口气,赵昔微坦然无畏地就接了他的话:“那么,敢问殿下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这话一出,饶是沉稳如山的赵子仪,也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我为什么来,你难道不知道?”他轻声冷笑,“你自己说了什么话,都不记得了?”
她说过什么话?
不就是说了有了喜欢的人,要跟他划清界限吗?
他不是已经同意了,亲自开口赶她走,还下令以后不准她再去东宫——这才隔了一天,她确实没去东宫,但他自己却出现在赵府了。
身子往后一退,赵昔微戒备地盯着他:“殿下难道是为这个来的?”罢了,已经来了,她就好好再表明一次态度吧,只是……当着赵府这么多的面也不太好……毕竟他是太子,还是要顾及一下面子的。
略一思索,她语气温和,道:“既然殿下是这个事,那我——”
话未说完,却见他一甩袖子,沉声道:“赵子仪!”
赵子仪一愣:“太子殿下?”
李玄夜已抬起步子,与她擦身而过,袖子上的金纹光彩熠熠,几乎要迷离了她的眼睛。
“书房议事!”
赵子仪这回是真捏了一把汗了。
太子殿下这到底干什么来了?不会是……想到淑妃那边还未传来消息,他便有些没有把握。
太子不比皇帝,做事向来果断狠心,本以为借着微姐儿的光,能挣得几分情面,谁料说废就废。
说到底,他还是棋差一着。
倒是顾雍那只狐狸,步步为营,还真看着要成了……
赵子仪这边已经未雨绸缪上了,李玄夜倒是神色平淡,往书房落了座,只随意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尊夫人情况如何”、“怎么不见小将军”、“丞相不妨休整几日”、“朝中事务可暂由何奎代理”等等。
赵子仪就越发摸不准这位殿下的心思了。
此次登门,既不是为了公务,也不是为了微姐儿,更不是为了探他的底细……难道单纯只是为了关心自己?
正满腹狐疑之时,忽听门外细碎脚步声来,一道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殿下,爹爹,燕儿给您送茶水来了。”
这个不省心的蠢货!怎么这个时候冒出来!
心头微怒,赵子仪才准备叫她回去,不料不经意一瞥,就见太子挑眉看着自己,眼神充满了探究。
“进来吧!”人都到了门口,不如让她进来罢——只是送个茶水,又不是私下相处,况且比起女儿的名声来说,太子对赵府的疑心更让他感觉到紧迫。
“父亲……”香风拂来,赵承燕推门入内。
赵子仪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扫,顿时就忍不住那股子怒火。
粉衣绿裙,薄施粉黛。
衣着打扮挑不出错,很符合一个世家贵女的身份。
但,圆领的上衣,衬着修长的脖子,让人无法忽略——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痕。
赵子仪顿时觉得太阳穴隐隐的疼。
他这个女儿,怎么就那么蠢!
这书房里坐着的是谁?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十几岁入朝为官,一个十几岁监国理政。两人算计人心的经验,比你一个小丫头的命都长!
谁给她出的这种馊主意?
除了徐云娇那个蠢货还能有谁。
赵子仪到底掩了怒色,假装看不到赵承燕脖子上的伤,在她提壶斟茶的时候,抬起手,吩咐道:“茶放着,你且退下。”
“父亲。”赵承燕动作一僵。
她方才看得明白,太子明显对赵昔微动了怒。
好不容易借着送茶的名义进来,为的就是火上浇油,让太子看清那贱人的真实嘴脸!
谁知道父亲竟然视若无睹,甚至要赶她出去,不让她告状?
“父亲,我……”她的声音瞬间有了几分委屈,眼眶跟着就红了起来,“方才微姐儿她……”
“燕姐儿!”赵子仪低声喝道,怒意隐隐,“爹叫你退下!”
赵承燕被这样喝了一句,本来是有些后怕的。
但她想起自己受过的屈辱,还有母亲遭受的伤害,顿时就又鼓起了勇气,尤其是,她拿眼睛悄悄往上一瞥,瞥见太子正看着自己,长眉微挑,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她的心跳就莫名漏了半拍。
“爹爹!”赵承燕一提裙摆,就跪在了地上。
她是经过老夫人用心教养的官家小姐,一言一行都合乎贵女的身份,她挺直着脊背,让自己的跪姿不卑不亢,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她抽泣道:“爹爹,微姐姐好狠的心,她拿……”
赵子仪哪会给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当即朝外头唤道:“来人!”
然而,一直看好戏的太子却一抬手,淡淡开了口:“让她说完。”
“殿下——”赵子仪眉头一皱,当即一撩衣袍,就起身见礼:“小女鲁莽无知,冲撞了殿下,微臣愿替她领罪……”
“丞相何必如此见外?”李玄夜微微一笑,亲自伸手扶了他,“孤不是早就说过,我们说来也算是一家人,哪能为了这点小事就治罪于你!”
他这样亲切随和的态度,赵子仪听得脖子都凉了。
谁人不知道,太子把亲舅舅贬出京城时,当着满朝文武,也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赵承燕没见过这样的事,她只一抬脸,双眼都亮了一亮!
太子竟然会为自己说话!
不仅如此,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他还笑了笑,道:“燕姑娘也不必害怕,赵昔微怎么你了?好好说来,孤必为你做主。”
第802章 求殿下管管她
赵承燕的心如小鹿乱撞。
虽然她早就知道,太子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对上他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关怀,她真的没办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思!
赵昔微有什么?还不是仗着父亲的地位、仗着赵家的背景,顺利嫁入了东宫还得到了宠爱?她差在哪一点了?她也是丞相的女儿,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出身!
“回殿下的话……”思绪沉浮间,赵承燕已添油加醋将自己被打的事讲述了一遍。她讲的时候只顾着怎么才能表现楚楚可怜的形象,待讲完了才发觉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赵子仪努力压着声音道:“燕姐儿!给我退下!”
“爹爹!”赵承燕不明所以,可喊出这一声后,才看见赵子仪铁青的脸,心中一惊,顿时有些反应过来。
家丑不可外扬,她当着父亲的面在太子面前告状,抹了父亲的面子不说,也使赵府蒙了羞。
可,明明受欺负的就是她,心狠手辣的是赵昔微啊。
难道她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吗?以前微姐儿是太子妃,可现在呢?什么也不是!
但赵承燕到底不是鲁莽之人,见太子半晌无声,只当他在怀疑自己的话,便轻泣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恰逢殿下进门,微姐姐碍于殿下威严,才就此收手的。”她仰起脸,咬着唇,忍着泪,楚楚可怜道:“太子殿下,微姐姐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身份尊贵有加,燕儿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可哪想到姐姐竟然变本加厉,只一句话不高兴,便对燕儿大打出手。燕儿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壮着胆子来求殿下。”
又是让人忐忑不安的沉默。
赵承燕吓得身子都开始颤抖了。
本能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男人太深不可测,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就在她心生悔意的时候,上头轻响声起,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端起了茶盏。
“你想要孤如何做主呢?”
赵承燕瞪大了眼:“殿下?”一对上他的眸光,顿时脸上一红,立即低下头去。
“我,我……”她喃喃半晌,方道:“我也没想让她怎么样,我就是,就是,想求殿下管管她……我们,我们赵府上下,是没人敢管她的……要是可以,能让她早点搬出去,就更好了……”
她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原先对上赵昔微,她只是怕被打而已,可现在对上面前这位,她真的无时无刻都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惶恐。
茶盏搁在书桌,男人的声音温和得出乎意料:“就只这些吗?”
“就,就……”赵承燕捏着袖子,结结巴巴道:“就只有这些,还望,望殿下做主。”说罢,双手交叠,贴地深深磕了个头,“臣女失礼,自知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她自认是个谨慎有加的人,言行举止力求不出丝毫差错,既然太子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那就等于不会计较自己的无礼了。
“起来吧。”上头那男人笑了笑,语气宽容:“你受欺负在先,不过想要讨个公道,此乃人之常情,孤怎会为此责罚你呢。”
“殿下?”赵承燕这回是真的掩饰不住了,她抬起眼,“殿下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孤身为太子,怎会骗你?”
赵承燕又惊又喜。
难怪赵昔微三言两语就能勾住他,原来真的只是表面冷酷而已,其实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她贴地又是一拜:“臣女多谢殿下!”
“谢倒是不必了。”太子又笑了一声,他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道:“赵子仪。”
赵子仪亲眼目睹了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过程,一张脸由青转灰,又由灰再转黑:“微臣在。”
赵承燕一颗心快要起飞了。
少女情怀总是那么梦幻,哪怕是从小就被要求端庄有礼,在对上一个几乎完美的男人时,也无法克制那心中的崇拜之情。
她欣喜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等待着他为自己出头,还自己一个公道。
而男人也没辜负她的期待,只抬了抬手,吩咐道:“去把赵昔微叫过来,孤要好好管管她!”
赵承燕的脸,瞬间就明媚了起来。
让爹爹去叫赵昔微,不是随便打发个下人去,如此大动干戈,可见太子是真的要惩戒她了!
可是,让爹爹出去了,那她呢?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就这么跪在书房,和太子共处一室,这说出去不太好吧……
想到赵子仪起身前,那沉沉的一眼,她心里就有些酸楚。
说到底,爹爹还是很偏心的。
如果真的把她当宝贝一样呵护,怎么不为她筹谋一番呢?去年就说要给她议婚,却因为赵昔微的事一再耽搁……想来真是不公平!
正柔肠百转间,太子殿下又叩了叩桌子。
赵承燕恍惚抬眸。
便见他满面春风,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既罚了赵昔微,便也不能纵着你,这样吧!”他一笑,“你且去外头跪着,跪够十个时辰为止。”
跪十个时辰?!
赵承燕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这还不是最让她震惊的,只见太子云淡风轻的,又道:“跪够了,明天就去王府吧,世子爷有个精细活儿,正需要人手,你聪明又伶俐,最合适不过了!”
赵承燕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点名了要她去王府,说她聪明伶俐?
太子殿下这到底是在罚自己,还是奖励自己?
四月末的日头,已有几分热毒,晒得石板微微发烫,赵承燕跪在书房之外,汗水从额头冒了出来,沿着脸颊,每落一滴在脖子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方才为了能达到效果,她根本就没有处理过伤口,早知道太子要罚她跪,她就好好处理一下了……晒一晒倒也没什么,就是这伤口恶化了,明儿怎么好出去见人呢?
该死的,这些丫头都跑哪去了,半天也没个人影出现,给她遮遮阳也是好的啊。
正犯着愁,一道影子覆在了头顶。
赵承燕仰起脸来,顿时变了脸:“哼。”
赵昔微莫名奇妙睨了她一眼:“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又看了看书房,见门帘微卷,日光半透,寂静无声。
李玄夜不在书房么?留赵承燕跪在门外做什么?
“哼。”赵承燕断定太子是要给自己撑腰了,她也不叫姐姐了,话里有话地道:“赵昔微,太子殿下在里面,你怎么还不进去?是不是怕了?”
怕了?
赵昔微更不解了。
“呵。”赵承燕抿唇一笑,“你也不用怕,殿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好好跪你的吧。”赵昔微懒得再跟她多说,径直上了石阶,踏入书房。
第803章 昭昭日明,皎皎月色
前脚才迈进门槛,身后的门忽然“砰”地合上,赵昔微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人抵在了墙上。
腰被狠狠捏住,下巴也被一只手托了起来,那人倏然低下头——
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目光陡然幽冷:“好吃吗?”
赵昔微愣愣问道:“什么?”
他冷笑,又问了一句:“王府的葡萄,好吃吗?”
赵昔微这才反应过来。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是江夏王妃送了葡萄,也值得他专程问罪?又一想,就更有些生气了:这样一件小事,他都能知道,那她岂不是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着?
他一手撑在门板上,眸子微微眯起:“才和我分开,就吃上了别人的东西,嗯?”
赵昔微压下恼怒,挣了挣身子,道:“只是葡萄而已!”顿了顿,还是加上了一句,“是王妃送来的!”
“王妃送什么你就收什么?”他的语气酸溜溜的,堪比没成熟的杨梅,“这次送的是葡萄,下次又该是什么?让我猜猜,石榴?多子多福,你也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区区几个葡萄,也值得吃醋?
“殿下想多了!”赵昔微哭笑不得,“只是送来尝个鲜,王妃没别的意思。”
“我想多了?”
“是啊!”赵昔微心里咯噔一下,他该不会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了吧?
他哼了一哼,突然又追问道:“只是尝个鲜,还要亲自登门拜谢?”
赵昔微瞳孔猛地放大。
他果然在监视她!
连她派出去的丫鬟都监视了!她去王府递的口信,也被他掌握了!
心头火起,她偏过头,冷声反问:“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也冷笑,一把扳正她的脸,“所以孤要亲自问问你!”
这一副妒火翻涌的样子,倒像是她背叛了他似的。
“殿下!”赵昔微觉得很有必要保护自己的立场,她皱起眉头,“我不是你的谁,不是一个物件儿,我们已经分开了,我有自己的自由。”
“自由?”他冷笑,语气越发尖酸,“和男人见面的自由?”
不可理喻!
赵昔微盯着他,忽然觉得心很累。
解释了不听,不解释又质问,索性针锋相对:“见男人又怎么样?殿下,我说过,我们结束了,我有了喜欢的人了,我们再无可能!”
话刚说完,身子就被狠狠压在了门上。
门外,赵承燕还跪在那里。
仅有一墙之隔,他们的对话都能清晰传入耳中。
“喜欢的人,李凤仪?”他的语气低沉,冷笑阵阵:“你倒是干脆利落!”
赵昔微哑口无言。
这还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吗?
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来审问她一番?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李凤仪和她只有几面之缘,压根就不熟。
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很有越描越黑之嫌。
本来就没有影的事,她一遍遍的解释,累不累呢?
以后她迟早会踏出这一步的,不论是李凤仪还是王凤仪,她都会有她新的生活,难道都一次次跟他解释吗?
再说了,是他先放弃的。
直视着他的眼睛,赵昔微扯了扯嘴角:“哪有你干脆利落?”
这句话落下,李玄夜的神色顿时一怔。
他低头看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抱住,脸贴着她的脸,声音低低的:“我这就让父皇收回圣旨,只要你肯回来,你还是我的太子妃,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的语速越来越急切:“我想明白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要什么权宜之计,不要什么顾全大局!我可以拒绝父皇赐婚,可以拒绝顾玉辞!赵昔微——”
他抬起头,捧起她的脸,目光炙热又深情,“我不能忍受你跟别人见面,不能忍受你喜欢别人,更不能忍受你以后嫁给别人!赵昔微,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温柔下来:“微儿,回来好不好?我明天就去和父皇说——不,我现在就去,我的太子妃只能是你,不会是别人……”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近似诱哄地道,“赵昔微,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赵昔微呆呆地望着他,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让她有些迷糊。
她也只有十八岁,纵然一遍遍用理智去克制自己的情感,可还是有不设防的瞬间。
“……以后,我只对你一个好,再也不会随便放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
心脏倏然揪紧。
他们的孩子……
手指狠狠掐进掌心里。
没有什么比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更让她痛心的了!
可他还在继续说着:“……我们的孩子,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昭昭日明,皎皎月色,若是男儿,就叫怀昭,若是女儿,就叫怀月……”
一字一句,温言细语,却如飞来利剑,狠狠刺中她的心脏。
昭昭日明,皎皎月色。
赵昔微蓦然湿了眼眶。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孩子……
感受到她的情绪,他眸光一凝,随后,一个温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睫。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他声音温柔得能化出水来:“赵昔微,回来吧,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赵昔微看着他,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都这样了,她还怎么说好呢?
闭上眼,深吸气,压下差点被唤醒的情意,她再次告诉自己要坚定。
再睁眼,语气淡然:“殿下,我心已决,覆水难收,你还是——”微微一笑,“还是把我忘了吧!”
拥抱倏然松开。
他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捕捉她深藏的秘密。
赵昔微毫不避让地任他打量。
片刻后,他终于笑了一下。
这笑不同于他以往的任何一个笑,让赵昔微的心跟着停了一下。
李玄夜向来是自信而骄傲的,哪怕是一次次的挽留她,也还有一种出手必胜的笃定。也正是这种笃定,让他对这份感情始终深信不疑。
但这一次,他的笑容,有了几分灰心。
“心意已决……”他缓缓重复了她这四个字,然后问道:“所以你非要去王府?”
“我只是——“话一出口,又陡然改变主意,她解释个什么呢?就让他当真好了,省得纠缠不清。
“王妃生辰之喜,不可不去。”
“即便面临危险,也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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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虐到我了
男人分手是后知后觉的,一开始自我感觉良好,到后面才会越来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