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东宫太子詹事
崔玉容的声音就有了些暧昧不明的意味:“太子还未选妃,何奎身为东宫属官,怎能不为自己筹谋一番呢。可何家总共只有一个女儿,是以虽然是庶出,却也是备受重视。”
赵昔微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祸从口出,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一众夫人小姐们小憩片刻,穿着青布缁衣的青云师太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
青云师太深深的一鞠躬,“方才贫尼接到消息,不其侯府上的小公子率领西园校尉前来上香,还请诸位贵人稍等片刻。”
众人面色俱是一沉,尤其是裴老夫人。
崔玉容低声道:“这不其侯姓王,是太后的娘家,和我姨妈家向来不和。”
赵昔微瞬间明白了。
太后不喜裴贵妃,裴贵妃也懒得讨好太后,如此一来,两个家族必然也互相看不顺眼。
今天莲华寺本是裴家的主场,王公子突然到来,不免有些喧宾夺主之意。
明知这是不怀好意的挑衅,但是在场的谁也不敢表露内心的愤怒。
裴老夫人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
她笑了一笑,却没有一点儿和气的意思在里面,道:“这可是不巧了,王公子带的都是一帮男人,咱们这些媳妇小姐们也不方便出去。只能麻烦诸位在茶房多待上一会子了。”
众人忙捧了茶盏,一脸恭敬的样子:“不碍事,不碍事,等王公子上完香咱们再去也是一样的。”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替裴家觉得丢人。
可不是嘛,连裴老夫人的场子也砸,这王家的所作所为简直是骑在头上拉屎了。
赵老夫人看出众人心里的不快,就体贴地给了裴老夫人一个台阶:“上香嘛,心诚则灵,咱们今日也没旁的事要急着去做,何必急着这一时半会。”
旁边一位夫人也附和着笑道:“我们倒是能等,就是孩子们有些淘气。看看赵府两位小姐和崔府那位小姐,早就想去外面放生了!”
这一句话,妙就妙在一次性得罪了两个府。
本来低着头抿茶的众人,一下子就全都抬起头来,将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过去。
赵昔微不由得也朝对面深深看了一眼。
正是先前打听自己身世的那位贵夫人。
只见她一脸巴结的笑容,两个老鼠一样的眼睛,看人时斜着眼珠子向下,显得十分的扭捏和局促。
她长得又黑又瘦,做工精巧的面料穿在她身上,却并没有增添一点贵气,倒显得整个人都俗气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她这样失礼之言,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岁月静好的微笑。
反正出洋相的又不是自己。
只有角落里有一道紧张的眼神投来,正是一直沉默着的何满枝。
她虽然也努力保持着镇定,可那不停绞着手帕的手指悄悄出卖了她。
崔玉容用罗帕半掩着嘴,轻笑道:“这位是何奎的夫人,何满枝的嫡母。”
这笑声和语气里颇有几分不屑的意味。
不过在场的并没有人觉得过分。
毕竟何夫人出身低微,不通笔墨,举止粗俗。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是个很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但凡宴请聚会,大家肯给她下帖子,完全是看在了她丈夫的份上。
赵昔微笑了笑,端了茶继续浅抿。
就听崔玉容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何夫人这样粗枝大叶的人,是怎么教出何满枝这样谨小慎微的女儿的。”
这声音不大不小,在座的却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众人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何满枝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求助似的将目光看向了裴夫人,可裴夫人却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佯装没看见。
她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何夫人。
何夫人自知失言,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心里一阵慌乱和烦躁。
羞恼成怒之下,就将气都撒在了庶女身上:“看什么看?就知道看着我,我带你出来为的是让你见见世面,好为你的将来铺路!你瞧瞧你自个儿,就知道埋头喝茶,你是一头牛吗喝这么多水?!”
“哈哈哈哈——”
这一下,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何满枝惨白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嫡母如此劈头盖脸的骂,让她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作为庶女,她是不能站出来顶撞嫡母的,甚至更不方便讲几句场面话来圆场子。
可她越是这样,四周的贵妇千金们就越觉得好笑。
本来何奎出身就低,只是碍于太子之威名,这些人才要给何奎几份情面。
可表面上的尊重不代表内心的敬畏,于是粗俗无礼的何夫人,在贵妇圈就成了一个逗人开心的丑角。
何满枝翕动嘴唇,几次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作为庶女,她只能忍。
还是裴夫人的妹妹、那位嫁进崔府的夫人有些于心不忍,呵斥了一声女儿:“玉容,不可胡说。”
崔玉容摸了摸耳朵,有些不以为然。
裴真真却并不想事情就此结束,她笑着道:“玉容妹妹只是实话实说嘛,何小姐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就连东宫的掌事姑姑都知道了。”
众人长长的“哦——”了一声,仿佛对这个新的话题十分的好奇。
东宫的掌事女官知道了一个未出阁千金的性格,这话听来就很是引人遐思了。
何满枝咬着唇,眼里渐渐地浮现一片雾气。
她本就生得清丽婉约,这样悲愤含泪的模样,又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叫在场的贵妇们均是忍不住纷纷侧目打量。
“哎,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崔夫人心慈,就有意替她说一句好话。
“可惜没有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不知道是谁幽幽的叹息了一句。
“是啊,可惜是个庶出的。”又有人附和了一句。
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赵昔微端着茶盏,四周是贵妇们越来越放肆的接头接耳之声。
却久久都不见何满枝辩驳一句。
赵昔微心里微叹。
自己一来的时候,这些贵妇不也想拿自己的出身取笑逗乐吗?她若是像何满枝一样选择隐忍沉默,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侮辱。
尊严,是自己抗争得来的,不是忍让换来的。
第48章 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赵昔微抿了小半口茶,面色依然平淡如水,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计算着。
何奎是太子詹事,总领东宫政令,必然不是个庸碌之人。
倘若他日太子登基为新帝,水涨船高,那何奎就成了天子近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高门大族,为什么以为自己能够一直骑在弱者头上呢?
想到这里,赵昔微就短促的“啊”了一声。
这声音清冷淡漠,又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在一众忙着说三道四的声音里,特别的让人难以忽略。
大家都蹙眉看了过来。
见是赵昔微,就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赵三小姐怎么了?”
赵老夫人和裴老妇人也看了过来:“可是茶水烫着了?”
“没事。”赵昔微笑着摇摇头,一副懵懂纯良的样子,“就是没喝惯这茶水,有点呛着了,小女无知,还请问裴老夫人一句,这是什么茶?”
裴老夫人还未出声,那边赵老夫人就道:“这是陛下御赐的急程茶,你才回来,没有喝过也是正常。”
又转头朝裴老夫人笑道:“这孩子心眼实,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裴老夫人点点头,似乎很不为意的道:“心眼实诚点好,别跟我家这个猴儿似的,成天鬼点子多,就知道瞎胡闹。”
说着深深地看了赵昔微一眼。
赵昔微却看向了何满枝,满脸担忧的道:“我看何小姐脸色不太好,想必也是喝不惯这茶吧?”
何满枝一怔。
赵昔微又微笑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关心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这笑语晏晏的模样,让何满枝突然就有些慌乱了起来。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紧张的道:“我没事,不是,我……”
赵昔微又笑了一笑。
何满枝又是一怔,就看见赵昔微那双明亮的杏眼,正定定的看着自己,那眼波如同一泓深幽平静的湖水,莫名就让她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她猛然回过神来。
赵昔微这是给自己解围呢!
之前惶恐的神色立即消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恬淡柔和。
她温声应了一句“是”,然后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羞怯,朝裴老夫人解释道:“小女愚笨,不曾喝过这么好的茶,故而有些不大习惯,让老夫人您见笑了。”
还好,不是个笨人。
赵昔微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抬眸却见裴真真正斜眼看着自己,一脸的耐人寻味。
除了何夫人,屋子里都看得出来赵昔微在帮何满枝。
可那又怎么样。
赵昔微是个谋而后动的人,她虽然有心帮何满枝解围,却也不想让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是以既没有批评在座的谁,更没有直接替何满枝辩驳。
迎着众人明灭不定的目光,赵昔微神色从容:“我原来喝惯了自制的花茶,这上好的贡茶入了我的口,反倒是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话音刚落,那边乔云浅“咿”了一声:“赵三小姐竟然有这样好的手艺!你可算是我一个大恩人了!”
见众人疑惑,她就笑着解释道:“各位夫人有所不知,这花茶现在可真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呢!那些西域过来的胡商、还有南边来的使臣,最近不知怎的,都说喝不惯咱们的茶,偏偏喜欢上了花茶。
荷花玫瑰牡丹菊花等等不管是什么花,制成茶加上红糖、蜂蜜,在他们眼里可比那山珍海味还值钱。
前几日我爹爹还发愁,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才好,不想今日就遇到了赵三小姐,可不是恩人是什么?”
崔夫人很是惊讶:“这花茶不是民间百姓喝着玩的吗?真的这么好?”
崔玉容“哦”了一声,笑道:“云浅的父亲是大鸿胪,她从小就跟着长了不少见识,既然她都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众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尤其是赵承羽和赵承燕姐妹,看着赵昔微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无论是王妃面前,还是贵妇圈子,这丫头怎么总是能歪打正着讨人喜欢呢?
难道她的生辰八字特别好不成?
赵老夫人道:“我们家这丫头心眼实在,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乔姑娘你快别诓她了,万一她当真了可是要闹出笑话了!”
“是啊是啊!”赵承羽连忙也跟着说道:“我们微姐姐在乡下生活了十多年,乔小姐的话她会当真的!”
“……”
众人的嘴角僵了僵。
赵承燕内心近乎绝望,恨不得拿棉布塞住她的嘴才好。
赵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的微笑道:“是啊,我们家微姐儿才回府,很多东西还需要慢慢学习。”
一位面容生得十分富贵的夫人就笑吟吟的开了口:“云浅说的是真的,今早出门的时候,她父亲还在念叨这桩心事呢。赵三小姐若是愿意相助,可真的是我们乔家的大恩人。”
谈笑间,已有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正是乔云浅的母亲。
赵老夫人看向赵昔微,笑道:“乔大人和你父亲是十分的交好,只不过最近在咱们家里事多,也就不便走动。”
最近家里事多不便走动,是指御史台弹劾父亲一事吗?
即是十分交好,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回避呢?
赵昔微就想到了党争。
权贵之间的交情,不仅仅是感情那么简单,一般都体现了背后的利益点。
而乔家,和赵府是不是同一条利益线上的人呢?
赵老夫人肯定是不方便直接点明的。
可若是不点明,她就不知道,该不该应承下这个请求。
其实从个人利益考虑,她是很想答应下来的。
与其困在内宅与姐妹争长短,不如自力更生,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只是苦恼于困在深闺,空有一技之长却无法大显身手。
若是能借着乔家这条线,先尝试着做一些花茶供给鸿胪寺,等把名气打开了,再去盘一间商铺,专门做茶饮生意,一来可以解决为朝廷解决胡商使臣的饮食,二来还能给自己赚一笔不少的进账。
可谓两全其美。
第49章 搭上大鸿胪的东风
然而她不能脱离家族立场贸然做出决定。
赵昔微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可却看老夫人只含笑看着自己,并不给予任何的暗示或者解释。
或许,这是在考验自己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赵昔微不由得心中一动。
思虑再三,她决定主动和乔夫人攀谈,从中获取重要信息。
“听说最近来往鸿胪寺的,有很多波斯商人,他们都喜欢余杭产的丝绸,甚至不惜拿出他们最好的香料来交换。”赵昔微满脸都是好奇,“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乔夫人不过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不知是有求于人还是真的性格宽厚,笑着耐心解释道,“不仅波斯的商人,楼兰、东胡、月氏等等,都特别喜欢和我们做面料生意。鸿胪寺几位大人也喜欢和他们打交道,经常介绍长安有名的铺子让他们去做买卖。”
“啊。”赵昔微就轻轻的惊呼了一声,然后扭头看了赵老夫人一眼,笑道:“这可就是巧了,也许和那些波斯人做买卖的,还有咱们二夫人呢。”
说着不待众人反应,又看向乔夫人,笑眯眯地道,“夫人,珍珑阁作为长安最大的绸缎铺子,是我们府上二夫人的产业。乔夫人您怎么好像不太熟。”
乔夫人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我们乔府女眷都是个不中用的摆设,比不得你们赵府的夫人聪明伶俐,爷们儿嫌我愚笨,外面这些事情一直是他们在打理,偶尔有我能说上一两句话的,也不过是些胭脂水粉的琐事罢了。
这珍珑阁嘛,上次我们家老爷和同僚提起过,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只知道掌事的是位夫人,姓袁,是位不让须眉的人物,长安城中所有的掌柜都尊她一声女中诸葛,正想找个机会拜访拜访,可真是巧了,竟然是赵府的夫人。
老夫人,真真是赵府的风水好啊,怎地聪明伶俐的女子都生在了您家。”
赵昔微端了茶杯,优雅的抿了一口。
乔夫人是个聪明人,更难得的是懂得藏拙,懂得审时度势。
她已经指了一条路,就看乔夫人和老夫人如何交流了。
果然,乔夫人从善如流地和老夫人拉起了家常:“……定是要去府上拜访您的,您要是不嫌弃我粗笨,我还想蹭蹭老神仙的午饭呢。”
一边说,一边就掰着手指头盘算:“下月不行,你们府上忙着小姐们的议婚宴,一转眼又快要过年了,更是没有空了。我看,只能是这月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道:“正好月底有几个波斯人要来长安采买面料,到时候引荐给珍珑阁,让袁夫人看看这笔买卖做不做得了。”
赵承燕和赵承羽姐妹俩坐在一旁,一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个嘴巴张得大大的。表情如同被惊雷突然击中,写满了震惊。
尤其是赵承燕,她太懂得这其中的厉害了!
只一口茶的功夫,赵昔微竟然就帮二房拿下了一个大买卖!
她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一般,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是啊,赵昔微已经把目标放在了府外,甚至搭上了大鸿胪的东风,而她只是一个困于宅院的小姐,还能怎么斗?
还是老夫人的话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也该出去转转了。都去放生吧,我也跟着一起去好了。”
原来大家已结束了闲聊,准备去放生了。
赵承燕也就只好站了起来,笑容端庄地道:“祖母,我扶着您去。”
赵老夫人满脸慈爱:“好,好,好,我的燕姐儿最乖了。”
一行人出了茶房,穿过竹林,朝着后山而去。
赵昔微悄悄地放慢了脚步。
锦绣跟了上来。
“小姐,您猜猜奴婢方才打听到了什么。”不等赵昔微开口,锦绣已迫不及待的禀报了起来,“王家公子和裴家公子,在乐坊打了一架。”
赵昔微脚步一滞,忽然想起裴老夫人那眉心的川字纹来。
“听山脚下卖乌龟的婆子说,为的是一个琴女。”
赵昔微蹙了眉尖,听锦绣一五一十地道来,“那琴女生得国色天香,王公子喝多了几杯酒,看见那琴女就动了手脚。那琴女不依,可王公子竟准备当众硬来……”
锦绣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姑娘,说起这些脸色就有了几分尴尬,就忍不住看了赵昔微一眼。
见她面色平淡如常,心里也就跟着镇定了几分,继续道:“正好当时裴家的公子也在场,看不下去就出言阻拦,王公子喝得醉醺醺的,一掌就甩了过去,裴公子就拔了腰间的剑。”
赵昔微有些愕然。
想不到堂堂的裴家公子,竟然会为一个卑微的歌女挺身而出。
要知道,王家是太后的娘家。
在这种事上拔刀相向,明面上是争风吃醋,可暗里却是在打太后的脸。
而且,王公子竟然打了裴公子一掌,这让裴贵妃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联想到王公子今日突然造访莲华寺,赵昔微面色陡然一寒。
前面一行人已踏过山门,顺着蜿蜒的青石子路步入后山。
锦绣有些忿忿不平:“小姐,那不其侯府真是无恶不作。”她压低了声音,“闹了这么一通,王公子非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变本加厉,把那琴女灌了药赏给了几名护卫……”
赵昔微深吸了一口气。
眼看着权贵践踏弱女子,怎能让人心平气和。
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裴公子身为男儿,又有武力,尚且要屈服于王家的势力,她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就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了。
“我们要打起精神来。”赵昔微在一从迎春花旁边站定,语气冷静而警惕。
“裴家和王家皆是外戚,强强相斗必有一伤,若是在佛门净地再闹起来,我们赵家怕是也不好旁观,锦绣,你去和老夫人说一声……”
话还没说完,远处山林间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嗷呜——”声音凄惨凌厉,贯穿整个山谷,惊起飞鸟四散。
只见一条野兽凌空跃出。
风在耳边呼啸,它从山腰蹿出,如雷电一般,朝着前面的女人们扑去。
第50章 千金打狗
这是一条狼犬!
赵昔微以前经常上山打猎,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
狼犬的攻击性非同小可,一旦被它扑倒,等待着的就是被撕成碎片!
“啊——”
贵妇们何曾见过如此情形,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起来。
有的人想跑,却发现四肢瘫软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无力挪动。
有的人想躲,可左右全是和自己一样吓坏了的人,哪有藏身之处?
一瞬间,整个山林里充斥着惊恐万分的哭喊。
一阵银铃的碰撞声响起。
那正是赵承燕!
她今天腰间系了一串银色的小铃铛!
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那狼犬已循着铃声,急速袭向了人群正中间。
赵昔微瞳孔陡然紧缩。
那个位置,正是老夫人!
“不好!”
来不及多想,她飞奔了过去。
人群中的哭喊忽然停下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不可思议。
她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狼犬和……赵昔微。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赵老夫人,也吓得惊呼出声:“微姐儿——”
裴老夫人年轻时是个弓马娴熟的,虽然表现稍微镇定些许,可到底也上了年纪。
心情一激动,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奔过来的一人一犬,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昔微已挡在了赵老夫人的身前。
那狼犬的腿部中了一箭,暗红色的鲜血汨汨地往下滴,在青石子小路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也好在是受了伤,让它的攻击力大大减少,赵昔微才能有了与之周旋的机会。
她张开双臂,坚定而冷静地站在人群最前面。
微风吹动她月白色的百褶裙,裙摆轻轻漾出一个扇形,越发显得她的身形高挑而纤长。
这么被她护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贵妇小姐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赵昔微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狼犬,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以至于向来细心的她,不曾发现林间深处,有人正淡淡地注视着她。
那郁郁葱葱的青松,被一丛藤蔓细细密密的缠绕住,结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寒风飒飒穿过,摇落一肩松针。
那人一身玄衣,负手立在林间,竟比那松柏还要俊逸几分。
一名背着弓箭的青衣随从从树上悄然落地。
“袁策。”
男子徐徐接过随从手里的弓,声音清冽淡然,“若她今日死在这莲华寺,长信宫可就有好戏看了。”
袁策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张地锁在赵昔微身上,突然变了脸色:“不好!”
男子的目光陡然一冷。
“嗷——”
疯狂的嚎叫冲破耳膜,整个山野都要为止颤抖。
那狼犬前爪向前一跃,弹起有数丈之高。
它黄绿色的眸子闪出一道杀气,以迅雷之势朝赵昔微飞扑而来!
要是被它袭中,就算不死在利爪之下,也得死在冲击力之下。
“不好了——”
四周响起惊恐的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袭红衣腾空而起,那裙摆上的宝相花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如漫天金箭一般,迷了众人的眼。
“真真!”
裴老夫人失声呼喊。
“赵三小姐好胆色。”
裴真真双袖一抖,已在赵昔微身侧轻盈落下,随着动作,那额头上红宝石的眉心坠一摇一晃,更添几分飒爽。
她看向神色微怔的赵昔微,歪头一笑:“我喜欢。”
赵昔微点点头,报以一个和善的笑容。
尽管裴真真和赵承燕有过节,可是危险当头,身侧多了一个队友,就等于多了一份胜算。
赵昔微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脑子里开始飞快地回忆着以往打猎的情形。
以前为了生存,她没少和小型动物斗智斗勇。
毫不夸张的说,她从野狗狐狸松鼠等动物嘴里夺回来的猎物数量,可以和村里最出色的猎户比了。
对上这样凶猛高大的狼犬,却还是第一次。
那时日子虽然贫苦,却也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和大型野兽搏斗。
今天她不能退让。
但是,她也不是一腔孤勇的人。
人,她要救。
恶犬,她要打。
自己的命,也要珍惜。
两人一犬,狭路相逢。
许是她们的气势太凌厉,又或许是狼犬受伤太严重,以至于它竟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
那狼犬吐着舌头,后腿开始打颤。
这说明狼犬的战斗力已经大大的减弱了。
赵昔微稍微松了口气,只要想办法拖住时间,等待狼犬注意力涣散,就可以用办法将它驱散。
她可不想和一只狼犬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她知道,这群心怀各异的贵妇小姐,定不会给她什么赞誉。
赢了,说她比狗还凶残。
输了,说她连狗都不如。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干。
她侧目看向身后,赵承羽脸色惨白地躲在老夫人身后。在她的手上,还死死的抱着一只竹篓,里面是两只野兔。
她这一扭头,众人就也跟着将目光转向了赵承羽。
“羽姐儿,把兔子给我。”赵昔微朝赵承羽伸出了左手。
众人霎时间也明白过来,把兔子扔出去也许能让把狼犬引开。
刚刚怎么没想起这茬呢!
忙催促赵承羽道:“赵五小姐,快把兔子扔给你姐姐!”
一下子成为焦点,赵承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茫然的看了一眼众人。
“嗷呜……”
狼犬的嚎叫由高亢转为低沉,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赵昔微看得很清楚,它在蠢蠢欲动,准备积蓄力量用以战斗。
这条狼犬生得油光水滑,有一双高而强壮的后腿,若是等它恢复了精力,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紧急,赵昔微重复了一遍:“赵承羽,把野兔给我!”
“是啊,别愣着了,快把兔子交出去!”众人心急如焚。
见她还在发呆,靠得近的崔玉容忙去扯了一把:“你赶紧的!”
赵承羽猛的就是一个激灵,看见众人都一脸的不耐烦,再一看赵昔微,满心的嫉恨和不甘又冒了上来。
第51章 驯狼高手
这野丫头为何处处都要踩自己一头!
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命令自己?
作为一个庶女,她哪里来的威风!
是了,燕姐姐说了,她还想着罚自己呢!
赵承羽只不过迟疑了片刻,而悬着一颗心的众人已仿佛度过了半年。
就有人开始抱怨了:“你倒是快点啊!”
“是啊,等那狼犬恢复精力就惨了!”
“……”
别的倒好,可那何夫人说话就是粗暴无礼多了:“就是啊,也不知道犹豫个什么劲!对姐姐有意见回家关起门来打不好吗?”
“你住嘴!”赵承羽气急,狠狠地剜了一眼何夫人,“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虽然父母都是商人,可到底也是丞相府的小姐,对上官秩二千石的何家,赵承羽这点气势还是有的。
赵承燕却是脸色一变。
这个蠢货!
这是什么场合,她打着的是相府的旗号,这些贵妇的丈夫都是父亲的同僚,也是她能随便辱骂的?
心里是这么想,脸上却不肯表露分毫,很焦急的朝赵昔微道:“微姐姐小心点,被狼犬伤了会患上犬毒,轻则残废重则死亡,很可怕的!”
赵昔微目光骤然一冷。
裴真真讥讽道:“真是有够虚伪。”
话音刚落,横空突然飞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是赵承羽将兔子砸了过来!
“该死!”赵昔微忍不住低声咒骂。
不偏不倚,砸向了她的怀里——这不是让狼犬将自己列为目标么!
“嗷呜!”
一声怒吼,疾风涌起,一直对峙的狼犬猛然跃起!
裴老夫人魂飞魄散,厉声道:“我的真真!!”
赵老夫人险些晕过去:“微姐儿!!”
崔玉容大声道:“这狼犬发狂了!”
裴真真闪身一避,高声喝道:“快散开!!”
赵昔微护在赵老夫人身侧,命令道:“燕姐儿,保护好老夫人!大家都往后撤!”
一言惊醒众人,众人顾不上仪态姿容,提着裙摆向两旁跑去。
“嗷——”那狼犬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人群追了过去。
崔玉容吓得哭喊起来:“救命啊,快来救命!!”手上还提着在山下买的一对翠鸟。
乔云浅声音里几分镇定:“快把鸟笼子扔了!”
崔玉容顾不得许多,一甩手就扔了出去。
“嗷嗷嗷!”那狼犬纵身一蹿,一口就把那笼子给咬碎了!
旋即又是一跃,朝赵老夫人袭来。
赵承羽听见声音,猛然回头,就见那青口獠牙的狼犬已到了脖子边。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伸手就把护在旁边的赵昔微推了出去。
“嗷——”狼犬仰天长啸。
赵昔微被推得一个踉跄,耳边传来裴真真的疾呼:“小心!”
“微姐儿小心!”
鼻尖传来浓烈的血腥味,赵昔微眼里升腾起一团怒火!
这个赵承羽,蠢极恶极!
山林间,青松里。
袁策有些焦急:“主子,属下要不要去救?”
男子正想开口,那双向来镇定的眸子,突然一沉。
只见赵昔微旋身一跃,先发制人地扑向了狼犬!
狼爪落地,白裙飞舞。
她骑在了野狼背上,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野狼的脖子!
“嗷呜——”那狼犬身躯猛然又是一跃,赵昔微险些被甩得飞了出去。
狼犬奔腾跳跃,带起的寒风卷起了她的衣裙,可那双手仍是生根了一般,死死地抱紧狼犬的脖子不松手。
然而那狼犬性情实在是暴戾,后腿猛然一蹬,接着前腿直直地立了起来。
赵昔微身子晃了晃,旋即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双臂。
“主子?”看她如此不屈不挠,袁策手心捏了一把汗,已有了蓄势待发之意。
男子立在松柏之下,漫不经心的捏着手里的弯弓,似乎并没有救美的意思。
狼犬又是一个俯冲,赵昔微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犬一起翻了个身。
“嗷——”狼犬恶狠狠地露出了獠牙。
命悬一线,避无可避。
赵昔微只感觉小腿一凉,紧接着就是疼痛传来。
树林间,袁策惊得眼睛都圆了,急得正要冲出去。
却见身旁的主子衣袖一翻,轻拉弓,稳搭弦,箭头对准了那只狼犬。
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袁策的眼睛又直了。
“嗷——”惊空一声哀嚎。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他清楚的看见,少女扬手从头上拔下了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刺向了狼犬的脖子。
同一时间,乌云一样的头发散落下来,披在她纤细的腰身上,远远望去,如一匹精致华美的绸缎,闪着温润明亮的光泽,晃得所有人花了眼。
鲜血温热,指尖冰凉。
狼犬的后腿用力蹬了一下,然后瘫在了地上。
赵承燕扶着老夫人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赵承羽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也不觉得痛。
姐妹俩目睹了赵昔微这样杀伐果断的一面,莫名的恐惧如一条阴冷湿滑的毒蛇,从脚底蜿蜒而上,盘踞在了心底。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风声,没有鸟声,更没有人声。
危机已经解除,可围观的众人却仿佛三魂六魄都飞到了天外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面前的赵昔微。
这、这、这确定是一个大家闺秀??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一道放肆的笑声从林间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紧接着有掌声响起。
“啪、啪、啪。”
三下。
“好,不错,不错!好一个打狗女英雄!让本公子开了眼界!”
那声音极为轻佻又极为邪肆,带着一股子玩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敢问一句,姑娘杀了本公子的狗,拿什么作赔啊?”
这声音,让林间众人面色陡然一白。
裴真真一脸怒容,咬牙道:“是王范!”
王范?
不其侯府上的小公子!
那个在乐坊欺侮弱女,与裴公子大打出手的王范!
糟了!
苍翠山林间,不知何时多了几十名侍卫,银枪铁甲,杀气腾腾。
为首的那个身材瘦削,一身紫色暗纹团花长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青面皮,三白眼,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位是赵丞相的女儿吧?听说才归府?啧啧啧,果然是山野出美人啊。”
第52章 算什么东西
赵昔微眸光微动,心知今日这祸是躲不过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狼犬,就是王范故意放出来咬人的。
贵妇小姐们在后山放生,招来了一只受伤的狼犬,即使闹出人命,也怪不到狗主的头上。
怪只怪那狗受伤发了狂。
可惜的是天算不如人算,没有人料到,在这群柔柔弱弱的女子当中,会有一个少女选择了挺身而出,拔下银簪刺杀了恶犬。
赵昔微在心里冷笑。
拿老弱妇孺下手,这王家算什么东西!
不其侯以前镇守西凉,晚年被留在了京师,担负了保卫宫城内外的安全之责。
王范作为嫡孙,手下自然是有不少的宿卫军,光是听命于他的校尉就有八个。
这群人多是由贵族子弟组成,每日里无所事事还有丰厚的俸禄可拿。
本就纪律涣散,礼数也无,现在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花团锦簇的贵女,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浮躁心思。
他们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赵昔微身上,嬉皮笑脸道:“原来这就是赵丞相的女儿!”
“难怪赵丞相顶着骂声也要把人接回来,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要是我也不放心啊!”
“就是,长得可真好,比妙音坊的小娘们儿细嫩多了!”
把一个大家闺秀和乐坊歌女相比?
这是何等的侮辱!
裴、赵两位老夫人皱起了眉头,目光阴沉地看向了这些侍卫们。
有的亏只能吃,有的气只能忍。
以赵府小姐的身份,和一群纨绔子弟吵架,就是拿瓷器去碰瓦罐,不论怎样,传出去都是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赵老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王范道:“老身乃相府赵杨氏,这是我长房的孙女。方才狼犬伤人,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却并不知这是公子的爱宠,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以赵府老夫人这样的身份,向侯府一个晚辈道歉,这已算是极为谦卑的态度了。
在场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裴真真更是气打不一处来。
虽然早就料到王范来者不善,可却没料到竟然猖狂至此!
上次那笔账还没算呢,现在跑到这莲华寺堵着她们一群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真当他们裴家是好欺负的吗?
赵家会选择息事宁人,她裴家可不一定!
她正在愤愤不平的想着,那边裴老夫人的声音却缓缓响起:“正好我们府上也有一只小猎犬,公子若是不嫌弃,晚上就派人送到贵府,王公子你看怎么样?”
裴真真就瞪大了眼睛。
其他的几个贵妇也目光复杂。
赵老夫人赔不是就算了,这一向以强硬铁腕著称的裴老夫人,竟然也放下了身段,给王公子赔罪?
不过又一想,这三家都算是外戚,谁也得罪不起谁。
不过是一只犬罢了,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的。
可王范却并不这么想。
他冷笑道:“这条狼犬本公子养了十几年,现在就这么死了,两位老夫人打算这样轻飘飘的算了?是不是明天我杀了贵府的人,也可以赔个不是就算了?”
裴真真闻言眉毛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
把狗比作人,这如何还能忍得下去!
裴老夫人气得发抖,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道:“你、你、你……”连连说了几个你,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又气又急,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
竟是要气晕了。
“娘!”
“祖母!”
裴夫人大急,一把搀住了裴老夫人的身子,这才没有倒下去。
周围的夫人们忙拥上前来,忙着顺气的顺气,捏人中的捏人中,大家心里都恼恨得快要炸了,脸上却还是要做出一副贤良端庄的样子。
裴真真气得一跺脚,怒声道:“王范,你到底想怎样!?”
王范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满满的都是惬意。
他负着手,围着众人慢慢地踱了几步,然后在赵昔微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站定,用那双下三白的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昔微:“你杀了我的狗,我想要怎样,你说呢?”
赵老夫人就上前了一步,道:“王公子的心情,老身很能理解,老身年轻时也爱养猫啊狗啊的,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她不动声色的将赵昔微护在身侧,“只是我们赵府与贵府也算是有些交情,何必为了一只小小猎犬伤了两家的和气?这样你看行不行——”
换上一副商量的口吻,“听闻老侯爷最近身体欠安,公子身为嫡孙想必也是寝食难安,正好老身前几日得了两支上好的千年人参,不如……”
话还没说完,王范突然“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死我了,堂堂不其侯府,缺你这两支破人参?”
赵老夫人抿了抿嘴角,很努力的才将内心的怒意压下去。
她掌管家族这么多年,膝下三子一女,个个人中龙凤,她走到哪都是备受尊崇。
何曾被一个纨绔子弟这样轻慢过?
她敛了面容,正色道:“狗已经死了,我们家微姐儿腿上还挂着伤,公子若是不肯接受赔礼道歉,那老身也没别的办法了。”
“耽搁了半天,误了上香的时辰可不好。”说着就握住赵昔微的手,冷声道:“随我一起大雄宝殿。”
“且慢!”
才踏出一步,王范将手中短剑一抛,“想走?没那么容易!”
寒森森的刀锋逼近赵昔微的脖子,他手一挥就下了命令:“来人!给我上!”
腰佩长刀的校尉立即围了过来。
“王范!”裴真真气得一撸袖子,却被眼疾手快的裴夫人死死的抓住。
赵老夫人厉声道:“王公子!”
“老夫人。”赵昔微却松开了老夫人的手,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来,盯着围近了自己的一众侍卫们。
王范一愣,手上的短刀也就松了松。
四周的侍卫也面面相觑。
赵昔微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短刀,嘴角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53章 你可知罪?
在众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下,赵昔微松了老夫人的手,转身面对着一圈手持刀剑的侍卫。
没有半点惶恐或是愤怒。
裴真真冲了上来,摆开了应战的准备。
她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若这些校尉真的动手,能抵挡一下也是好的。
崔玉容和乔云浅悄悄挪动了半步,将赵昔微的身子挡了挡。
一直缩在人群里充当隐形人的何满枝,也突然鼓起了勇气,悄悄站在了赵昔微的身边。
紧接着,裴夫人、乔夫人、崔夫人、还有别的几位夫人都悄悄的围拢上来。
最后一个靠上来的是何夫人。
她嘴唇发白,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脚步移动得很是不情不愿,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赵昔微这边。
赵昔微突然更有了信心。
西园校尉出身贵族,可在场的这些女子也都是家世不凡。
不说裴真真和自己了,就看看其他几位小姐:乔云浅的父亲是大鸿胪,崔玉容的父亲是京兆尹,就算是出身稍低的何满枝,其父也是东宫詹事。
这些家族若真的撕破了脸,怕是整个大魏朝堂都要抖三抖。
王范把眼一眯,提高了音量道:“西园校尉听令!严查杀狗凶手!如有阻拦者,一律当成帮凶处置!”
侍卫们纷纷亮出了长剑:“是!”
众女子忙拉住了彼此的手。
两位老夫人正待说话,却忽然听见一身冷笑。
“呵。”赵昔微扬起了嘴角。
她拿着一方白色手帕,缓缓地擦拭着簪子上的血迹,声音充满了不屑和淡然:“狗是我杀的,王公子要杀要剐,冲我一人来好了。”
“但是——”她旁若无人地将银簪插入发髻,又顺手扶了扶,徐徐问道:“公子要抓我走,好歹也要有个罪名,敢问公子一句,我犯了哪条罪?公子又是依据什么抓的人?”
“大胆!”为首的校尉怒斥一声,扬手亮出手中令牌:“凭的是这个!”
赵昔微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这是什么?”
校尉翻了个白眼:“无知蠢货,这是内宫宿卫令!”
王范双手抱胸,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受用,命令道:“给她好好看看。”
校尉冷哼着递了过来:“凭借此令牌,宫城内外,一切可疑人员都可以带走审问!”
赵昔微右手拿着宿卫令,对着天光,装模作样地细看了看。
令牌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触手温润细腻。
赵昔微手指轻轻摩挲着,嘴角浮现一抹狡黠笑意,“原来这位名叫司马让啊。”
王范眉头一皱:“你要作甚!”
赵昔微已变了脸色,她扬起手中玉令,厉声喝道:“司马让,你可知罪!”
众人一愣,没反应过来。
那名叫司马让的校尉也瞪大了眼睛:“我何罪之有?”
“好个何罪之有。”赵昔微冷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容他思索,立即追问:“《魏律》十八篇,都有哪十八篇?篇首又是为何?”
司马让张口结舌。
这些校尉大多是享受父辈福荫,在宫里混了个差事也不过是镀金,多的是不学无术之徒。
平日里耀武扬威,从未被人抓过辫子。
却不料今日被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答不上来了吧?”
赵昔微扬眉,笑容如沐春风,却让人不敢直视:“那我告诉你好了。《魏律》十八篇,是为刑名、盗律、劫略、贼律、诈律、毁亡、告劾、系讯、断狱、请赇、兴擅、乏留、惊事、偿赃、户律、捕律、杂律、免坐。刑名是为篇首。司马校尉,记住了吗?”
不等他回应,赵昔微又乘胜追击:“身为皇宫内卫,却不读律法,不懂制度,还妄想拿着这御赐之物欺压百姓!说,你到底知不知罪!”
“我……”司马让有些茫然。
“放肆!”
王范回过神来,怒声道,“杀了本公子的狗,还敢强词夺理威胁内宫校尉!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我看谁敢!”
赵昔微冷喝一声:“魏律十八篇,总共六百条,敢问我犯了哪一篇,哪一条!?”
那些蠢蠢欲动的侍卫们本就没多大底气,偏偏她又有一股子天生的冷酷气场,让这些人心里莫名的就是一惧,不由自主的脚步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冷冷扫了众人一圈,面带几分嘲弄:“本小姐乃是丞相长女,又是个脆弱胆小的性子,这抓我走容易,到时候给磕着了、碰着了、伤着了、病着了,或者是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诸位可担得起这个责吗?”
“反了天了!”王范气极而笑,他怒道她:“来人,给我把绑起来!押回侯府!”
赵昔微看也不看他,将令牌一收,转身就朝寺院大殿走去,“假借圣上威风,欺压官员女眷,王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御史台的弹劾吧!”
“你——”
王范打着太后的幌子,在京中向来作威作福无人敢给他气受,哪怕是对上裴家的公子也没落过下风,这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子给羞辱了,怎能忍得下?
“找死!”他咬牙怒道:“都给我上!抓住她!”
侍卫们见他动了真怒,不敢再有迟疑,立即冲了上来。
一道寒光闪过,气得失去理智的王范,顺手就拔出了旁边一名校尉腰间的兵器!
“唰——”
剑锋所指,避无可避。
众人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咻——”
破空之声响起,有一道凌厉的白光,从林间飞出。
如疾风,如飞电,如惊雷,带起冷冽的寒光,直直地射向了王范手中的剑。
“哐——”
王范只感觉手臂一阵发麻,紧接着长剑就哐当掉在了地上。
四周突然归于寂静。
是一枝白羽箭。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道声音就钻进了耳朵:
“王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声音清冷威仪,带着几分上位者惯有的沉稳和强势。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哒哒之声从林间传来。
“哒、哒、哒。”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道,幽幽回荡在林间,显得格外的肃穆又庄重,让众人的心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一转眼,一支青衣白马的队伍已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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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参见太子殿下!
一转眼,一支青衣白马的队伍已到了近前。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校尉,立即白了脸。
许是惊吓太过,一时间竟无人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面前这支队伍。
他们勒绳,下马,撩袍,拢袖,抱拳,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如钟。
“太子殿下!”
随着这声音响起,面如金纸校尉们顿时就膝盖一软,条件反射式的跪了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听见这个声音,赵昔微和众小姐都看向了前方。
正是晌午,天色清明,和风容与。
李玄夜端坐在马背上,眼神冷冷地扫向了众人。
或许是他迫人的气势太过强烈,就连阳光也变得温柔缱绻了起来。
碎金一般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松叶,小心翼翼地洒在他那黑色金纹的衣袍上,更添了几分睥睨天下的锋芒。
裴老夫人和赵老夫人回过神来,忙掐了一把身边发愣的孩子,带着她们就往下拜倒:
“臣女、臣妇拜见太子殿下!”
从李玄夜出现的那一刻起,王范那浑身的飞扬跋扈,几乎是耗子遇到猫一般,在一瞬间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太后的母家,就觉得不能太没了身份,于是就又挺了挺腰,装作很是轻松自在的样子道:“臣王范,参见太子殿下。”
李玄夜没有回话,目光在赵昔微身上停了一瞬。
她垂着头,露出一段白嫩纤长的脖颈,缎子一般光泽柔顺的乌发,用一根银簪挽了个髻,显得很是干净清爽。
他的声音凉凉的,却没什么寒意,像是秋夜的风:“你就是赵子仪和沈氏所生的女儿?”
赵昔微一怔。
这话不像是在询问什么,也不是确认什么。
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感情或看法,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
不过又一想,方才王范闹这么响,他在林中也不知道听了多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
是以赵昔微就也没多想,只垂着眸子,温和而平静地回道:“臣女赵昔微,参见太子殿下。”
他没有出声。
赵昔微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他短暂的沉默中感觉到了异样,甚至还感觉到一道充满着探究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了自己头上。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不是第一次这样面对别人的打量,可却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的感到不自在。
又不敢贸然抬头,只好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低到只能看见骏马的铁蹄。
“都起来吧。”
良久,赵昔微才听见他的声音。
众人忙恭恭敬敬地道:“谢太子殿下。”
赵昔微起身的时候一抬头,就不小心撞见了他的目光。
清冷,平静,威严。
像飞雪,像湖水,像骄阳。
这三种浑然不同的气质,却在他的身上融合得十分完美,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李玄夜对身旁的侍卫微点了一下头。
侍卫就朝赵昔微大步走了过来。
众人满腹狐疑,却不敢多有表情,只用眼角余光互相传达着内心的信息。
侍卫将地上那支白色羽箭拾起,然后又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李玄夜面前。
李玄夜将那支羽箭捏在手上,漫不经心的转动着,目光淡淡地落在王范和西园校尉的身上。
他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却比那雷霆之怒更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王范心头就沉了一沉。
身后的八校尉也陡然感觉后背一凉。
“说吧,怎么回事。”
李玄夜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而沉稳,听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臣……”
王范就稍微感觉心安了些许,那声音也理直气壮了几分:“回禀太子殿下,臣的狼犬误入后山,被赵三小姐给杀了。臣十分气愤,就想要讨个说法,却不想赵小姐不仅仅不认错,反而羞辱了臣的属下一番,于是臣一时生气,就欲将她带回去审问审问。”
“带回去审问?”李玄夜神色淡然,“带回哪里?如何审问?”
“这……”王范头皮有些发麻,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的事,谁能想到会被太子殿下撞到!
那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说了!
他就硬着头皮编:“臣想的是带回……带回廷尉府,按照朝廷法度审问。”
“哦。”点了点头,李玄夜神色突然温和了些许,“遵纪守法,如此甚好。”
底下的女子们内心一片愤懑,却又不好发言。
裴真真就冷哼了一声,裴夫人忙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
赵昔微并不指望太子殿下能为自己主持公道,毕竟再怎么样,王范是太后的母家。
太子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惹得太后不满。
所以就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公平,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谁料,耳边却突然传来李玄夜淡淡的话语:
“那么,《魏律》十八篇都有哪些?”
裴真真胸腔一颤,险些失笑出声。
王范张了张嘴,正待辩白,那边李玄夜又道:“算了,这个问题赵姑娘已经问过了,孤还是换一个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王范,缓缓道:“轻狡、淫侈、逾制,这些罪名在魏律哪一篇?”
“臣……”
他才开口,李玄夜指间转动着的那只羽箭,忽然就不动了。
王范心头一震,恐慌的情绪涌了上来,方才那一箭带来的阴影,还在他的心底未曾消散。
唯唯诺诺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昔微心里有些好奇,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听李玄夜已缓缓地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
赵昔微忙侧耳去细听,心下就暗暗有些惊讶。
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熟读大魏律法!
就又听见他声音陡然转为冷肃:“王范!你身为宫城卫士令,却对律法一无所知,不思好好效忠陛下,反而假借陛下威名,欺辱命官女眷,该当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这一连串的质问,令王范本就不清明的脑子变得更加混沌。
第55章 把他拿下,丢出去!
“太子殿下!”这一连串的质问,令王范本就不清明的脑子变得更加混沌。
若是原来太后势力强盛的时候,太子怎敢如此对待他们王家人!
想来现在太子已成年,翅膀硬了!
开始要过河拆桥了!
他又是急,又是恨,那不过脑子的话就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出来:“臣从小就没读什么书,殿下也犯不着这样羞辱臣!要是没有太后,没有我们王家,哪里有殿下的今天!”
这话一出,场上所有人脸色俱是煞白。
赵昔微也是心中一震。
这王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样一个草包的?
这种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在太子面前说!
太后付出再多,那也是太后!
皇帝身子再不好,那也是皇帝!
要知道太子已成年,皇帝办不了的事,太子有的是手段来办,皇帝熬不过的坎,太子有的是时间来熬!
而太后就算再强势,她能熬得过年轻的太子吗?
王家有王范这样的后代,就算太后再怎样强的手腕,再怎样用心的经营,衰败是一定的。
不仅如此,如果两宫相争,王家只会是第一个被皇帝控制的弱点。
赵昔微心念电转,就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太子。
却见太子笑着点了点头:“王家自然是一片忠心。只是孤却不知道,孤这个一国太子,竟是托了王家的福,还好有王公子提醒了孤。孤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有心想提拔提拔你,改日便和陛下建议,让王公子出任东宫太子太傅,如何?”
他这话说得温和有礼,听的人却都是冷汗泠泠。
王范自知失了言,面色顿时惨白,可是悔之晚矣,急忙连连发誓:“臣对殿下一片忠心,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
李玄夜冷笑,两根手指一动,箭矢“啪”地折为两段:“忠心尚且如此,倘若是不忠心,那岂不是这天下都要改姓王了!”
断掉的羽箭掉落在脚下,王范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双腿瘫软,无力地跪在地上:“臣说错话了,还请殿下恕罪,臣罪该万死!”
李玄夜端坐马上,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他。
王范这时再也顾不上什么狼犬,也顾不上自己受辱,更顾不上外戚的威风了。只不住地磕头请罪。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额头都破了皮,沁出了一层红色的血珠,心里正愁眉苦脸的想着还要不要继续这样磕下去,那头李玄夜忽然冷喝了一声:“来人!”
“是!”身旁的侍卫肃然出列。
王范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李玄夜却已经没了耐心。
“南宫卫士令王范,言行轻狡,欺辱臣女,藐视东宫,放纵淫侈,即日起免去其官职,勒令禁足三月,以示惩戒!”
这就直接摘了官帽子……
“我……殿下饶命,太子殿下,臣没有那个心思啊!”
王范身子一抖,终于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连滚带爬的就抱住了李玄夜的马前腿,哭喊着道:“殿下要打要骂都行,可殿下不能免了臣的官职啊,殿下,您开开恩啊!”
可李玄夜却视若无睹,任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出丑。
极度的恐惧之下,王范哭倒在马前蹄下:“求殿下开恩!”
李玄夜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着运筹帷幄的沉稳,也有着杀伐决断的自信。
他懒得再听王范的痛哭流涕,持鞭一指,冷声喝令道:“把他拿下,丢出去!”
东宫侍卫立即向前,反剪了王范的双臂,拖着就往山下去。
赵昔微垂眸正静静地站在一旁,在王范经过自己身边时,忽然就打了个冷颤。
她诧异的抬头,就看见王范诡异地朝自己笑了笑,那双下三白的眼里,满是恶毒和阴狠。
赵昔微苦笑,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了……
太子今日明着是帮了自己,可暗地里却是给赵府树了个靶子。
太后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而和太子撕破脸,但是却会因此记恨上赵府。
“太子殿下!”
她当机立断,提着裙摆就跪在了李玄夜面前。
李玄夜正准备离开,闻言颇为意外的转了头。
“殿下,臣女斗胆,请殿下网开一面,饶恕王公子一回!”
赵昔微跪在地上,不敢拐弯抹角,言辞恳切而直接。
李玄夜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睨了赵昔微一眼,没有说话。
众人也就满脸疑惑的看了过来。
裴真真很是气愤:“赵三小姐,你在说什么!”
要知道,王范之前的嚣张可是有目共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大家闺秀,好不容易太子出来主持了公道,你居然要为他求情?
赵承羽眼皮子掀了掀,赵承燕忙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这可是太子面前,你不要去和她置气了。”
赵承羽飞快瞄了一眼,那身黑底金纹的衣袍映入眼帘,心里莫名一惧,只好将满腔的愤懑强行咽下。
那边赵昔微平静的话语悉数传来:
“此事皆因臣女误杀王公子爱犬而起,才导致王公子情绪激动犯下过错。然王、赵两府都是大魏重臣,若是将此事闹大了,伤了两家的体面事小,伤了朝堂的和气,岂不是惹陛下烦心?”
“是以臣女斗胆请求殿下网开一面,饶恕了王公子这一回。”
其实,她内心比任何人都希望王范得到处置。只是这个得罪人的事落在自己头上却不一样了。
李玄夜的目光淡淡地在她身上打了个圈。
这番话,既没有掩饰王范的错误,也没有回避自己的问题,却又从大局观出发,将两家的利益上升到了忠君之心。
这番求情之举,只不过是为了堵住王家人的嘴。若他仍是坚持处置王范,也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这心思未免也太狡猾了些。
一时间,两人就僵持住了。
良久,李玄夜才淡淡道:“赵姑娘果真是一片仁心。只是王范言行狂悖至极,若孤今日看在你的份上放过了他,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不过,”话锋一转,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若是为了赵姑娘,孤徇私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第56章 所有人都喜欢我
“不过,”话锋一转,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若是为了赵姑娘,孤徇私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赵昔微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抬眼。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眸光似乎更平静了一些,而那里面的威仪就更迫人了一些。
这是一种属于天子骄子独有的气质,说霸道,却又有着包容万物的温润,说冷酷,又有着春风化雨的柔和。
只这一眼,如火光刹那间点亮,又如蝴蝶轻轻振翅,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让人想逃避。
赵昔微垂了眼睫:“太子殿下恕罪,是臣女太过唐突了。”
李玄夜没有说话。
赵昔微却能感觉到,他那眸光却还落在自己身上。
心里又是一慌,早知道就不该出来求情的,得罪王家固然可怕,可得罪天家更可怕。
越想就越懊悔,王范确实该罚,然而为了不得罪王家就推太子出来,她这个想法也太胆大包天了。
她心里百转千回,李玄夜那淡淡的眼神便一直停在她的脸上,将她那掩饰得很好的情绪看在眼里。
赵昔微跪得久了,小腿的伤口隐隐传来,就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出现在眼前,掌心是一只天青色的瓷瓶。
赵昔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听他声音清冽如玉:“这是御用止痛药。”
赵昔微忙恭敬地接了,又恭敬地谢恩:“臣女谢殿下恩典。”
他整了衣袖,看了一眼仍是垂着头的赵昔微,眼神陡然沉了沉:“记住孤的话,以后别再这样不要命。”
说完,已催马离开。
留下赵昔微在原地,满脸疑惑。
以后别这样不要命,是指的什么?
直到那一队人马消失在山林尽头,众人这才缓过来一点心神。
一场好好的佛事,却白白受了一顿窝囊气,众人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大家强撑着笑脸,回到大雄宝殿上香。
赵昔微的腿受了伤,先前情势紧急,心弦紧绷,倒不觉得有多难受。
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那伤口就像有一群蚂蚁噬咬一样,又痛又痒,叫人难以忍受。
青云师太是个聪明又和蔼的人,忙唤了小尼姑特意将她领进一间清静的禅房,打了热水帮她包扎。
伤口不是很深,可一排红色的犬齿印血迹斑斑,边缘还有些青紫色,在她如白玉一般细嫩光洁的小腿上,看着十分的触目惊心。
小尼姑仔仔细细的上了药,又用柔软的棉布轻手轻脚的包好。
赵昔微见那她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心里便生出几分怜爱,忙感激地说了一句谢谢。
锦绣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小尼姑的手里。
小尼姑眼中闪过一抹受宠若惊,连连拒绝。
佛门有清规,不能收受香客的金银。
赵昔微笑了起来,眉眼十分的温柔:“这是金丝冬瓜软糖,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收着当零嘴吃,也算是我的一份谢意。”
小尼姑这才收了荷包,又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袖子里,十分宝贝的样子。
李玄夜给的药效果出奇的好,简单处理完毕,伤口的疼痛已消失了大半,凉丝丝的,不痒也不烫了。
赵老夫人客气地向青云师太道了谢,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就辞了行。
青云师太看心知众人心情不好,就也不便强留,忙起身带着几名女弟子,亲自相送至寺门外。
在山门处候着的婆子们忙上前来,服侍着贵妇小姐们上车。
赵昔微稍微留神了一下。
只见裴家、乔家排场最为浩大。
光是随车的丫鬟就带了四名,又有守车的婆子两名,再加上赶马的车夫等等,林林总总竟有四五十人。
裴家四世为侯,五代为将,又是外戚,在衣食住行上奢侈一些也是常理。
可乔家只出了一个大鸿胪,想不到竟然也有这样的富贵景象。
清河崔氏是有名的世家大族,车马随从却十分的简约朴素,崔夫人和崔玉容共乘了一辆朱轮华盖车,只带了两名婆子,两名车夫,一名丫鬟。
五名下人的言行也都是十分谦逊从容,一看就很有大家族的风范。
剩下的何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无论是从排场还是气派,都透着寒门小户的卑微和落寞。
可想而知,那何奎的出身是怎样的境地。
赵昔微心念一转,莫名其妙的就想起太子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来。
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重用一个寒门。
她正思忖着,扶着老夫人上了琉璃华盖车。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赵老夫人!”
一转头,就见乔夫人被左右扶着走了过来。
老夫人的脚步就停住了,笑道:“乔夫人。”
说话间,乔夫人已到了近前,她盈盈在车前一礼,体贴的道:“天色已经这样晚了,妾身担心老夫人吹了冷风,故而给您送来这个。”
说着就有一名眉目和善的仆妇,恭恭敬敬地递上来一样东西:“您拿着暖暖手也是好的。”
周围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是一只芙蓉石的暖壶,颜色晶莹剔透,不过鸡蛋大小,拿在手里像是一朵娇嫩鲜艳的芙蓉花。
冬季寒冷,京中贵族多用手炉御寒,这芙蓉石做的暖瓶,大家别说是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
老夫人却笑着道:“这是东洋货吧?这里面放了能发热的金沙,能保持一天的暖和呢。”
乔夫人就有些惊讶的样子:“果然老夫人您见多识广。”
老夫人摇头笑道:“我也是听二房媳妇说的,她常常在外面跑,和生意人打交道,知道市面上流行的小玩意儿。”
乔夫人眼底的敬意就更明显了起来。
“乔姐姐富贵之家,一出手就是这样罕见的宝贝。”那边崔夫人也笑着走了过来,“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讨好老神仙了,就只能给您这个表表心意。”
说着就亲手递了一张铜制腰牌:“天晚了,一会子进城少不得又要被武卫军盘查,这是家里爷们出城用的,若是遇到武卫军的人,拿出这个,免得让他们打扰了您的清静。”
赵昔微心里一暖。
今天得罪了西园校尉和宿卫,王范若是存了心要携恨报复,只要暗暗指使那些巡城的护卫为难一两句,也够老夫人心里难受的。
想不到崔夫人竟然有这番体贴的心意。
赵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挂了笑意,亲切地谢过乔、崔二位夫人,又邀请她们有空上门来做客,这才上了马车。
赵昔微正要转身,却听老夫人慈爱的唤了一声:“微姐儿,你和我坐一起,那辆车让给她们姐妹两个去坐。”
赵承燕和赵承羽正要掀帘子上车,听见这句话,脸色刷的就白了。
原本以为庶女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却不想,一天都没过去,这野丫头就成了老夫人的心尖宠!
赵承羽十分不甘,脱口而出道:“祖母!嫡庶有别,您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凌厉的目光袭来,老夫人面容严肃地道:“燕姐儿,我同你姐姐有话要说,你带羽姐儿去坐后面那辆车。”
赵承羽心里莫名一怵。
为什么?
她呆在祖母身边十多年,竟然比不上这野丫头的一天?
分明就只是个庶女,为什么处处都比自己高一头,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第57章 老夫人的心尖宠(加更)
赵承燕内心也是同样的酸楚,可表面上却依然一脸乖巧,应道:“是。”
说着忙一把抓了赵承羽的衣袖,也不管她是如何抗拒,将她拽向了后面的那辆朱轮车。
赵昔微将她们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这姐妹俩,怕不是嫉恨到魔怔了吧?不就是和老夫人共乘一辆车,有什么好眼热的?
别人不知道老夫人的用意,她却是知道的。
她今天得罪了王范,老夫人是怕她在路上被报复,所以才特意叫她坐到自己车上。
到底是一个大家族的祖母,做事讲究体面稳妥,知道什么叫照顾大局。
这么想着,她就含笑应道:“多谢祖母关心。”
说着就提了裙摆,从容地登上了那辆宽敞华丽的珠缨八宝车。
赵承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她。
赵昔微在车内落了座,一伸手,银紫色的帘子“唰”地落下,彻底将那张嫉妒的脸隔绝在了车外。
要气,就让她气死好了。
马车缓缓驶出莲华山,到了青石板的街道上。
老夫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轻轻的放下,回想起今日那危险的一幕,心里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微姐儿勇敢的冲出来,挡在自己身前,那狼犬扑上来,自己怎么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不由得就握了赵昔微的手:“微姐儿,今天多亏有你。”
关切的目光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你腿上的伤还好吧?可还痛?”不等赵昔微回话,又急急地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冲动了!祖母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可那是一只狼犬!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祖母可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赵昔微有些怔愣的看着老夫人。
圆圆的面庞,大大的眼睛,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两鬓已有些霜白。
她心里莫名就有些动容。
虽然,她并不奢望老夫人能够真正的接纳自己,可到底血浓于水,亲人的关爱,让人无法拒绝。
赵昔微嘴角翘了起来:“孙女不孝,让老夫人担心了。您的教诲昔微一定谨记于心。”
老夫人就看了她一眼,佯装生气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老夫人,叫祖母!”
赵昔微笑容一敛。
初回府那天,那句严厉而无情的话语仍在脑海回响:“叫什么祖母,叫老夫人!”
现在,是真正认可她了吗?
或者是,她这个生在乡下的孩子,终于通过考验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旋即就飞快的垂了眸子,低声唤了一句:“祖母。”
“哎!”
老夫人亲切地应了一声,满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的乖巧表现很是享用的样子。
赵昔微却一时还没转换过来身份。
一回府就被冷待,她心里早已经把亲情的渴望压抑住了,只将这位老人视作一个家族最权威的统治者。
突然要她祖母祖母的叫,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
老夫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无措,笑着就转移了话题:“今天第一次和这些世家女眷打交道,你感觉怎么样?”
赵昔微又是一愣。
老夫人的感情在这一天内变化太突然,她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是在关心她呢,还是考验她呢?
老夫人见她犹豫,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天来的这些夫人,性格、家世、人品如何,可都看出来了?若是以后让你独自去和她们打交道,害怕吗?”
原来竟是为的这个。
这是在培养自己识人断事的能力吗?
赵昔微心中了然,神色也就恢复了自信从容,缓缓道:“今天这几个家族里面,裴家最为强盛,乔家最会经营,崔家最是聪明……但是他们都有着不可改变的弱点。而最不能小看的,反而是很不起眼的何家。”
“哦?”老夫人很是惊讶的样子,“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些的,说给祖母听听。”
赵昔微颔首,一五一十地道:“孙女观察了一下裴老夫人,看见她眉心总是习惯性的紧皱,头上又有很多白发,而且在面对王范的挑衅时,她气息不稳差点晕倒,可见平时忧思过重,而导致身体不太硬朗。”
老夫人面含笑容的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赵昔微语气平和而舒缓,这些尖锐的问题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也平添了几分温柔。
“裴家四世为侯,五代为将,又是外戚,这三重荣耀加身,等同于给自己树了个靶子,招致太后一党的忌恨。而裴贵妃执掌六宫却迟迟没被册立为后,可见陛下对裴家是忌惮大过于信任的。”
见老夫人满脸的赞赏,她就大胆的说出了结论:“所以孙女认为,裴家虽然强盛,内里却很虚弱,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家还是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了。”
说完这句,赵昔微就停了下来,静静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点着头,似乎是在深深的思索着,见她忽然停顿,就慈爱地握着她的手:“我们的微姐儿头脑又机敏,性子又沉稳,真是随了你爹年轻时候!你继续说,祖母听着呢。”
赵昔微暗地里不免有些吃惊。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老夫人却并没有这么守旧,对她这样一番言辞不仅没有斥责,反而隐隐含着几分鼓励和期待的意思。
老夫人能如此开明,赵昔微就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把乔家和裴家的奢华排场互相对比了一番后,继续娓娓道来:“可乔家只有一个大鸿胪,其富贵程度却比肩裴家,甚至一出手就给您送了一件东洋珍宝,可见平时很会经营钱财……”
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断而已,所以她就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老夫人却毫不避讳,笑眯眯的道:“你是觉得鸿胪寺油水太厚,乔家得了不少好处吧。”
赵昔微抿嘴一笑。
想不到,老夫人看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内里却是个洞察一切的。
乔家身居要职,很多异域商人、番邦使臣来到长安后,饮食起居、生意往来等,都少不得都要给乔家一笔好处。
而且长安的商户也指望着通过乔家的引荐,去认识这些异域商人、外国使臣。
这一来一往之间,有多少进账,怕是难以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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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车上何人?
赵昔微借机提了一下:“乔家爱财,只要不出格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眼下御史台正弹劾父亲,乔家若是想伸出橄榄枝,咱们接一下也未尝不可。”
说着就伸手抱住了老夫人的手臂,柔声道:“依孙女的意思,若乔夫人这次登门求助,祖母就不如应了下来,好不好?”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孩子,还是头一回跟自己撒娇呢。
可她作为祖母,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孩子撒娇,怎么偏偏这一次,她这心里就格外的甜丝丝、美滋滋呢?
赵昔微见老夫人不语,又摇了摇她的手掌:“只要您帮了乔家这一次,父亲在朝堂上就多一个帮手,而二婶娘的绸缎庄也就多了一笔大买卖!这可是互利双赢的好事呢。祖母,您就答应下来吧!”
在这件事上,赵昔微是存了私心的。
只要能搭上了乔家这条线,凭借她的制茶手艺,很快就会有第一笔进账,若是进展顺利,就会有第二笔、第三笔……日子久了,她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慢慢地在京城立足。
虽然前路不可预测,可她已经想好了,即使以后嫁了人,也不想放弃赚钱的机会。
银钱,能解决人生中大部分的烦恼。
她小时候吃够了没钱的苦头,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不想再让自己经历那样的日子。
老夫人瞧着她那娇憨可爱的模样,越看越是喜欢,就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脸颊,笑眯眯的道:“好好好,我们微姐儿都出言相求了,祖母又怎么会忍心拒绝呢?”
赵昔微满心欢喜,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祖母英明神武!孙女替乔夫人谢过祖母了!”
老夫人被她哄得十分开心,就又问了一下她崔家和何家的看法。
赵昔微就将自己观察所得都一一分析着道来。
“清河崔氏这么有名,却很是低调朴素,可见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这样的人家和他们建立交情,是最安全不过。”
“而何家……”
提到这个东宫属官,赵昔微脑海中就又浮现了太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顿了一顿。
“何夫人出身寒门小户,胸无点墨,言行鲁莽,今日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很是瞧不起她的样子。然而何奎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做了大官就嫌弃这样的糠糟之妻,足以见得,他是一个品行正直的君子。
话又说回来,何夫人甘愿在贵妇圈子里扮丑卖傻,何奎却依然如故让她四处应酬,必定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得了好处……”
老夫人“咿”了一声,好奇的道:“什么好处,你说与我听听。”
赵昔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都说丑妻家中宝,傻妻何尝又不是呢?有这样一个粗俗的妻子,政敌提起他就会觉得他也是个傻子,于是就会对他放下戒备。如此一来,他的仕途就更加安全了。”
赵昔微又道:“孙女还听闻何奎有意让女儿嫁入东宫,若将来太子登基为帝,何奎必然……”
话还没说完,却被老夫人敲了一下额头:“什么嫁入东宫,这种话我们既不知道,也听不懂,知道了吗?”
赵昔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夫人这是觉得,身为闺阁小姐议论嫁娶之事有失体统。
虽然她内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却还是生出了几分羞涩:“祖母教训得是,孙女再也不说了。”
老夫人见她如此乖巧,就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满脸都是慈爱。
说着话,已到了含光门。
却听陡然传来一阵铁甲叩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侍卫厉声喝令:“武卫军奉命巡夜,车上什么人?统统下来接受搜查!”
赵昔微和老夫人俱是一愣。
这王家还真是锱铢必较。
“车上何人?速速下来!”
此时天色已晚,云朵渐渐地染上一层水墨,又淡淡在天际晕开。
街道上,全副武装的武卫军持刀而立,坚硬的铁甲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冷冷的银光。
含光门是皇城最西面的一道门,与鸿胪寺、太社、西市相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以负责守卫的是最得太后器重的武卫军。
今日在莲华寺得罪了王范,显然这是故意找茬的来了。
形势逼人,赵昔微轻叹了一口气,正要掀帘回应,手掌却被老夫人按住。
“你坐着,我去同他们说。”
老夫人整了衣袖,挑起半卷车帘,将崔夫人赠的那面腰牌递了出去:“老身乃是丞相府的赵杨氏,今日应京兆尹崔夫人之约前去莲华寺上香,天冷路滑,故而耽搁了点时间,还请军爷通融一下。”
把京兆尹崔大人的身份拿出来,又刻意将裴家给隐去,为的是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为首的侍卫接过腰牌,拿在手里掂了掂,拉长了声调:“原来是相府女眷啊……”
他露出几分傲慢神色,转而高声道:“内城最近不怎么太平,下官奉太后之命,严查出入含光门的过往车辆。”
说着,就拱手一礼:“老夫人,多有得罪了!”
竟是坚持要让下车?
太后党羽也未免太嚣张了。
王范在莲华寺那样出言不逊,众女眷看在王家的份上,已是忍让至极。
可现在难道区区一个侍卫,也要老夫人忍让不成?
赵昔微就皱了眉头。
若是忍吧,这堂堂相府的脸往哪搁?
若是不忍吧,少不得又给赵家扣上一个跋扈的帽子。
正左右为难之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赵昔微心内诧异,就听见车厢外面传来一道温醇厚重的声音:“何事如此喧哗?”
是父亲!
赵昔微忙抬眼望去。
只见赵子仪一身紫色官服,外罩深青色黑狐毛领子披风,策马疾驰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衣着朴素却身材高大的青衣护卫。
那名侍卫脸色一变,方才的傲慢立即消褪得干干净净,挤出一副谄媚笑脸:“赵丞相,小的奉命巡查,不想却遇上了令堂,正想要护送老人家过去呢,您就来了……”
第59章 本官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名侍卫脸色一变,方才的傲慢立即消褪得干干净净,挤出一副谄媚笑脸:“赵丞相,小的奉命巡查,不想却遇上了令堂,正想要护送老人家过去呢,您就来了……”
赵子仪策马已到了近前,他居高临下睇了一眼这侍卫,眉心有明显的不悦:“你叫什么?在何处当差?本官怎么从未见过你?”
侍卫顿时额头沁出细细的冷汗:“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韦大成,乃是含光门的右都侯,您每日下值都从朱雀门出,自然是没有见过小的了。”
说着就亲自替赵子仪牵马执鞭:“相爷真是个忠孝之人,老夫人出府一趟还亲自出来迎接,以后这种事吩咐下官一句就行了,下官定然亲自护送老夫人回府。”
“韦都侯说笑了。”赵子仪撩袍下了马,扫了他一眼,道:“你是武卫军的人,本官怎敢轻易指使。”
韦都侯牵着缰绳的手,就颤了颤。
赵昔微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都侯,就算是仗着太后的势,也不敢在堂堂丞相面前放肆。
可见手中有权力,是多么的重要。
“相爷。”
长松拱手禀报道:“已经问清楚了,韦都侯方才拦着老夫人,说要下车搜查——”
“是吗。”
赵子仪眉毛一拧,那面色陡然一寒,让四周的侍卫们都不由自主的就退后了半步。
韦都侯后背凉飕飕的,忙赔笑着道:“误会误会,都是个误会,相爷您……”
他这边急着解释,那边车厢里突然探出一个簪花戴玉的脑袋,声音尖尖的:“什么误会,他刚刚就是故意的!”
正是赵承羽。
赵昔微皱眉一瞥,心里就陡然腾腾生出了几分怒火。
这个草包!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家里惹事!
含光门和皇城仅一墙之隔,在这里若是把事情闹大了,今晚整个长安都别想安生了!
赵子仪踱步走了过来,躬身在老夫人车厢前恭敬道:“儿子问母亲的安,您一切可好?微姐儿可好?”
并不是直接迎回府,而是开口问老夫人和赵昔微是不是安好。
老夫人隔着帘子笑道:“都好都好,我很好,微姐儿也很好!”
赵子仪话语里就有了几分沉稳:“没事就好,儿子这就放心了。”
赵昔微却品出来了其中微妙。
去城外上香,又不是出远门,能有什么不好的?父亲定是收到了消息,知道了莲华寺发生的一切。
可传消息的到底是谁,又是如何传的,这差别可就大了!
现在这含光门外站了这么多的武卫军,这些人都是太后的亲信,若是一不小心弄出点什么动静,父亲可就等于就板上钉钉的成了太后党的政敌了。
联想到太子问责王范,她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面色一凝,她就半掀了车帘:“女儿多谢父亲挂念,今日虽然是女儿第一次去莲华寺上香,却因为有祖母提点,又得了崔家小姐的照顾,所以并没有感觉很孤单,反而觉得长了不少见识。”
赵子仪明显一怔。
正要说什么,那边赵承羽冷哼道:“打落牙往肚里吞,可真是让人长了见识呢!”
一说完,却陡然感觉有两道目光直直的朝自己射来。
一个是赵子仪,凌厉中带着几分探究:“怎么回事?”
一个是赵昔微,她面上带着春风徐徐的浅笑,一字一句的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羽妹妹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让我崴了脚。”
“伯父……她,她胡说八道!”
赵承羽愣了愣的看了一眼赵子仪,又看了一眼赵昔微,再看到四周肃然挺立的侍卫,见他们嘴角都憋着笑意,似是在嘲讽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里的嫉恨越发汹涌,她咬着后槽牙就要辩驳,嘴巴却突然被一个巴掌捂住。
她愕然抬眸,就见赵承燕笑着道:“父亲不要见怪,羽妹妹因为犯了错,被微姐姐责罚了要抄经书,所以还在生气呢!”
一面说,一面就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回了车厢里。
“唔唔唔——”
模糊不清的低吼消失在车厢里。
赵昔微看向赵子仪:“父亲您在宫里怎么知道女儿受伤了?等等——”
那双明亮的杏眼眨了眨,“女儿猜到了!是东宫詹事何奎何大人告诉您的吧!”
赵子仪目光一凝,确实是何奎告诉自己的这个消息。
可是说的却是王范在莲华寺闹事,被太子摘了官帽。
他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想着冲过来,却忽略了一个重点:王范是太后娘家的人,他这么冲出来,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要和太后党羽宣战了。
还好有微儿及时提醒了他!
赵子仪深深凝视了赵昔微一眼。
之前看她对上徐、袁两位夫人,进退有度见招拆招,就已知道他这个女儿并不是那样任人宰割的性子。
而现在看,她竟然通过自己的判断,就能猜中宫里的事情!
赵子仪对这个女儿的心智,第一次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夜色苍茫,马车辘辘驶过含光街。
赵子仪随行在侧,身姿伟岸,背影如松,威严中又透着无上的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无论是年少时的儒雅书生,还是人到中年的威严相爷,赵子仪在大魏都是那个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紫蟒袍,玉金冠,两袖清风傲骨存。
或许有人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但是却无人不认识马背上的赵子仪。
一时间,车马所及之处,不论是巡夜的侍卫,还是来往的百姓,都自动分站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回到相府,已是掌灯时分。
赵子仪径直去了老夫人的荣安堂,赵昔微则回到了蔷薇园。
柳妈妈提着灯笼,带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们出来迎接。
此时天色如墨,滴水成冰,赵昔微被锦绣扶着下了拱桥,远远的就瞧见蔷薇园的门口,有一盏盏橘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闪烁,这温暖又明亮的光,让她心中莫名一暖。
这些日子的经营果然没有白费,蔷薇园总算是像一个家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她以后要在这里,稳稳的计划自己的每一步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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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雪里红
“三小姐。”柳妈妈快步迎了上来。
到了近前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赵昔微,见她神色安然自若,这才舒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您没事就好。奴婢听说莲华寺出了事,跳出来一条狼犬伤人,吓死奴婢了!”
想不到消息传得这样快。
然而赵昔微却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说,就笑道:“看妈妈说的,有老夫人在我怎么会出事。”
说着话就进了正屋。
早出晚归,又撞上这么倒霉的一件事,连斋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回到家才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
赵昔微就吩咐道:“锦绣,吩咐小厨房去烧一锅水,再麻烦柳妈妈做两盘吃的来。”
“是。”
锦绣领命,忙出去唤了两个小丫头子去烧水。
柳妈妈则笑着和赵昔微商量吃什么:“前几天奴婢看园子里的雪里红长得喜人,就摘了两把下来做了一坛子腌酸菜,今天正是转味的时候,放点儿猪油,加一点肉沫炒着吃,既开胃又爽口。”
“行,就按妈妈说的做。”赵昔微接过来银宝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发干的嗓子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银宝笑道:“对了,今天三夫人命人送来了一篓子冬笋,柳妈妈做一盘笋片炒腊肉呗!”
赵昔微有些惊讶:“三婶娘送的冬笋?”
北方冬天寒冷,长安的富贵人家想吃一口鲜嫩的竹笋不容易。
竹笋多产自江南,顺着运河,起余杭,越长江,过洛阳,没日没夜加急运送进京时,笋尖上还带着红泥,用手一掐,嫩得还跟豆腐似的。
这样珍贵的东西,三夫人一出手就送了自己一篓子?
柳妈妈笑着解释道:“是六小姐爱吃,正好大厨房的蒋娘子有个远房亲戚是江南人,这次来京探亲,给三夫人送了二十斤新鲜的竹笋。三夫人想着给小姐也尝尝鲜,就让丫鬟给您送来了一篓子。”
赵昔微忙道:“难得三婶娘这么有心,只是今日太晚了不方便登门打扰,柳妈妈,一会子做一盒芙蓉酥送过去,代替我向三婶娘道个谢,就说她送的竹笋我很喜欢。”
柳妈妈笑着应了,转身去了厨房。
这时,有小丫头抬了热水过来,珍珠和玉兰忙服侍赵昔微烫脚。
解开缠着的棉布,腿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结了薄薄的一层痂。
锦绣忙拿了药箱过来,轻手轻脚重新敷上了药。
不多时,柳妈妈就做好了饭菜,赵昔微用了膳,就梳洗一番早早的躺下了。
谁知道半个时辰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许是药效过了,伤口又有了些发炎的迹象,三分滚烫七分痒,叫人总是想抑制不住的去挠。
睡在侧间的锦绣忙爬起来,担忧不已地问:“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这狼犬的牙齿可毒了,要是落下什么病症就不好了。”
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赵昔微温和一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太晚了,这要是再去请郎中,少不得又要惊动阖府上下。”
这事毕竟和王家有关,闹得人尽皆知,对赵府没什么好处。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有婆子禀报:“小姐,相爷派人过来了。”
锦绣忙出去看。
是一个中年的婆子,慈眉善目的,也不肯进内屋,就隔着珠帘在外面道:“相爷关心小姐的伤情,特意命奴婢过来看看,这是太医院拿来的消炎膏,小姐敷上这个,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
赵昔微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披头散发的起身,就在床上微一欠身道了谢:“有劳妈妈跑一趟,妈妈喝口茶再走罢。”
那婆子笑眯眯的:“三小姐客气了,今日太晚了,就不打扰小姐的清静了。奴婢改日再来您这里讨杯茶喝。”
锦绣忙掏出一个荷包,那婆子微一躬身,很是恭敬的接了:“多谢锦绣姑娘。”
转身出了院门,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连眉眼都笑开了。
都说三小姐是个阔气的,还真的没错!
且说赵昔微这边,丫鬟们端来了热水,锦绣动作轻柔地又给她擦洗了一遍,那凝结着血痂的伤口遇到热热的棉巾,顿时连每个毛孔都感到了舒泰。
这太医院的药膏果然神奇,不到转眼的功夫,伤口处的高热就退却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宜人。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腿上的伤口竟恢复了大半,那浅浅的齿印也生出了红嫩光滑的新肉。
赵昔微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发炎溃烂,就算是天天有好药供着,也少不得要困在房里,哪都不方便去。
御用的药真是好!
她起身推开窗。
园子里那几株梅花竟然连夜悄悄的开了。
一簇簇的绽放在枝头,如粉色的朝霞一般,映在那雨过天青色的窗纱上,使得整个房子都明媚了起来。
赵昔微闻着空气里沁人心脾的花香,心情感到十分的轻松愉快。
银宝撩了帘子进来,伺候赵昔微梳洗。
锦绣则打开了衣橱,替赵昔微挑选今天要穿的衣裳。
槐花色的滚狐狸毛边的对襟袄子,雀绿色银丝竹叶百褶裙,颜色搭配得十分朝气蓬勃。
赵昔微穿戴完毕,就携着锦绣出门去给老夫人请安。
才掀了帘子,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笑着吩咐道:“一会儿去折几束梅花来,那淡粉色的梅花配着梅子青的花瓶,最是赏心悦目不过。”
来到荣安堂,老夫人才用过早膳,坐在暖炉旁边正和周嬷嬷说着什么。
赵承羽坐在桌边,正小口小口的吃着粥。
赵承燕坐在旁边小绣墩上,手法娴熟地替老夫人捶着腿。
赵昔微不由一愣。
往日里第一个来请安的,一直是自己。因为她才回府,为了不让人揪住什么把柄才如此为之。
而赵承燕虽然跟着老夫人住在荣安堂,每次请安都是掐着点来的。
赵承羽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都迟到。
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比自己还早。
难道,这两姐妹转了性了?
老夫人见赵昔微来了,笑容满面地招手:“微姐儿,快过来,这里有昨夜煲好的燕窝牛乳粥,你喝着试试。”
既没有再提昨天的事,也没有问她的伤口怎么样,就好像是一夜睡醒,要把这件事彻底撇在脑后一样。
第61章 王妃的心尖宠
可那眼底真切的关怀却是做不得假,还有那亲热慈爱的话语,都证明着,经过昨天的事,老夫人彻底对自己改观了。
赵昔微笑着行了礼:“多谢祖母关怀。”
“祖母”二字一出,赵承燕姐妹俩一脸错愕。
这野丫头竟然改口叫祖母了!
怎么会,祖母可是堂堂相府的老祖宗,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接受一个生在乡下的外室女!
不不不,一定是搞错了!
一瞬间,二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赵昔微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她在桌前款款落座,玉手纤纤,端起甜白瓷的小碗,慢慢地品尝着奶香浓郁的燕窝粥。
老夫人满是期待的眼神:“好吃吗?我怕你吃不惯这燕窝的腥味,特意吩咐大厨房先用小炖盅把燕窝炖好了,再放入牛奶和雪莲子一起小火慢熬,这样闻着腥味是淡了好多。”
赵昔微就笑着点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好吃,微儿多谢祖母。”
老夫人表情很是欣慰:“那以后每天都让厨房给你送一份!这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可却最是温补气血的,女孩子每天早上喝一碗,对身体好。”
赵昔微捏着银匙的手,就僵了一下。
每天早上喝一碗……
她这是真正成为老夫人的心尖宠了?!
赵承燕很快反应过来,她亲切地搂了赵昔微的肩,一脸乖巧柔顺的道:“微姐姐,你今天忙吗,后花园的梅花都开了,一会儿我们去赏梅怎么样?”
“那可是不巧了。”赵昔微一笑,波澜不惊的婉拒了赵承燕,“今天孙嬷嬷还要授课呢,我可不能让她久等了,燕妹妹今天得了空,怎的不和羽妹妹下棋了?对了,蔷薇园的梅花也开了,要不,两位妹妹去我那里,一边下棋,一边赏花,也是惬意不过。”
“好啊。”赵承燕就看向赵承羽,一脸开心的样子:“羽妹妹,你说怎么样?”
“呵呵。”
赵承羽下巴一扬,瞪了赵昔微一眼,然后气鼓鼓地把碗放在了桌上:“不去!”
老夫人目光一闪。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江夏王府上打发人来了。”
老夫人很是意外:“快迎!”那丫鬟还没退下,又问,“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丫鬟恭恭敬敬的道:“奴婢不知。”
老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忙换了衣服,领着几个孩子去了花厅。
还是上次那个仆妇,穿着宝蓝色的锦缎长袄,圆圆的脸,笑眯眯的,非常的和善可亲。
看了座,上了茶,那仆妇就给老夫人福了一个,自我介绍道:“奴婢向氏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忙笑道:“怎敢受贵人的礼。”
向妈妈落了座,这才拿眼睛扫了一眼老夫人旁边的几个姐妹,笑道:“昨日在莲华寺的事情,我们王妃娘娘也听说了,心里是担忧得很,昨夜一宿都不曾安眠,今早上饭也吃不下,因托了奴婢来看看,并代娘娘传一句话:贵府的三小姐可还好?”
竟是为了此事而来!
老夫人心里感到震惊,脸上却仍是带着笑意:“多谢王妃挂念,本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再加上这丫头年轻,身体底子好,昨夜又用了太医院的药膏,今早已经恢复了。”
老夫人说完,赵昔微就起了身,笑道:“小女只是皮肉之伤,劳烦王妃如此惦记,还请向妈妈回去后代小女给王妃娘娘请安。”
向妈妈面带笑容,不住地点着头:“好,三小姐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王妃娘娘说了,虽然是皮肉伤,可小姑娘家家的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娇气,磕了碰了就要留下疤痕,指不定多伤心难过呢。是以特意命奴婢送来了这个,这是王妃从江夏带过来的玉肌丸,每日涂在伤处,不出七日便能使皮肤完好如初。”
花厅中几人都是一愣。
这一大早的,王妃就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竟然是专程给赵昔微送药!
老夫人看向赵昔微的眼神就更深邃了。
她笑着道:“微丫头,还不快谢恩?”
赵昔微忙向前,双手恭敬地接过:“多谢王妃娘娘。”
向妈妈就又打量了赵昔微一眼,笑容越发的和煦:“三小姐真是客气。我们王妃还有一句话叫奴婢转告您: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三小姐,您做得很好。”
赵昔微立即会意。
这是在暗示赵府息事宁人,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送走了向妈妈,赵昔微回了蔷薇园。
人还在拱桥上,却看见前面的角门处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像是抱着一个包袱。
锦绣迟疑着道:“那背影看着像是……柳妈妈。”
赵昔微一拧眉,正欲喝问,却见那人影倏地一闪,已经出了角门。
赵昔微心里蓦然一沉。
这大白天的,柳妈妈提着包袱做什么?又是去哪里?
难道是手脚不干净,偷了她房里的首饰去卖?
可这个念头一响起就被否定了。
柳妈妈是三夫人送过来的人。
虽然赵昔微和三夫人不太相熟,可内心却相信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在珠围翠绕的赵府,她是最为低调的存在。
没道理送来一个刁奴,给自己添堵。
锦绣就道:“小姐若是想追查,一会子奴婢就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一一盘问一遍就知道了。”
赵昔微却摇了摇头。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未可知,若是这么大肆盘问,少不得闹到院子外去。
不管柳妈妈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后肯定会对三夫人造成不小的影响。
三夫人是这个府里第一个对自己施以友善的人,赵昔微不想轻易就打破这份情谊。
虽说是不想明着去查,可私下里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个院子是自己的家,而想要日子过得清净舒心,她这个做主子的,就必须要做到耳清目明,事事都在掌握之中。
于是进了屋就把四个大丫鬟都叫了过来,只说自己丢了一根碧玉簪子,是老夫人赏赐的,需要赶紧找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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