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有情无情
她说到这里,垂下双眸,双手捧着那令牌,举于头顶,做出呈献给赵出的姿态。
赵王后和众美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欢喜。她们自嫁到赵宫后,日日所闻,都是这个玉姬,人人所谈,也是这个玉姬,而且大王谈到玉紫时,态度明显不同于他人。这使得她们心中很是不安,备战的准备都已做好。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玉姬如此识趣,她刚一归来,便自请离去。
而且,她还是用这种‘赦’字令牌求归!这种令牌,整个赵国,怕是只有她一人有,整个天下,不出超过四枚。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用来求归,大王这是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
站在赵出旁边的太监踏出一步,准备收取令牌,转呈给王。
就在这时,赵出开口了,他冷冷地盯着玉紫,冷冷地说道:“你要离开我?”
赵王后发现,她的夫主没有称孤!
玉紫微微一笑,道:“然也,妾想离开大王。”
她说得那么果断,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赵出的脸铁青了。
这时,他挥了挥衣袖,喝道:“都退下!”
众女一愣。
赵出嗖地转头,杀气腾腾地瞪着众女,暴喝道:“退下——”
包括赵王后在内,所有的美人都是一个激淋,她们哆嗦着,急急地离开塌,向后退去,因退得匆忙,有一个美人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宫婢和太监们也急急退去。
转眼间,殿中只剩有玉紫和赵出了。
赵出大步向玉紫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右手一伸,扯着她的手臂便是一提!
他用力甚猛,玉紫一个踉跄,差点摔入他的怀中。可就在她身不由已地前倾之时,她硬生生地向侧边一偏,这一偏,她甚至用上了十分的力道。
她整个人直是摇晃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不过这样一来,她便没有倒入赵出的怀抱中。
这时,她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却是赵出伸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下巴,逼得她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玉紫的眼眸中,一片平静无波。
她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平静。。。。。。
赵出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他盯着她,慢慢眯起双眸,咬牙切齿地说道:“玉姬!我再三许你为夫人,你不愿应允,却是因为这姬妾之身,易于脱离我?”
玉紫微笑地看着他,清脆地应道:“然。”
这个‘然’字一出,赵出的俊脸,嗖地一下变得紫青紫青!
他咬了咬牙,又说道:“那一晚,你向我求这令牌,便是为了今日?”他说话之际,那手指用了很大的力,直锢制得玉紫的下巴痛楚难当。
玉紫再次微微一笑,道:“然。”
赵出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笑声戛然而止,“你早已想着,弃我而去?”
玉紫清笑道:“然。”
连续三个‘然’字,连续三朵笑容!令得赵出突然暴喝一声,“别笑了!”
玉紫从善如流,她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
她静静地看着赵出,低低地说道:“大王何必恼怒?你这一生,身边都会美人无数。不管是绝美的,还是贤淑的,还是才华盖世的,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玉紫,性狡而多心机,又苛刻多欲,实非良家子。”
赵出哧地一笑。
他冷冷地说道:“我对你父如此,姬心中无感?”
玉紫也是一笑,她静静地看着他,道:“妾齐地军营献策,邯郸驱民夺宫,妾之功劳,值得大王厚赏!”
这回答,很是冷静。可,它太冷静,太计较,这样的语气,真是行商之人所擅长的。
这话中,哪里有半点感情,半点不舍?
赵出瞪着她,瞪着她。
他俊美的脸扭曲着,他呼哧呼哧地呼吸越来越急,他磨着牙,恨不得重重甩上她一个巴掌。
明明剑客们来报时,说玉姬突然得知他娶了后时,失魂落魄,几欲死去。怎么他见到的,完全不是那样?怎么她此刻表现的,如此平静,平静得绝情?
这个妇人,她怎么能如此绝情?
枕畔犹温,体息仍在,她怎么能如此绝情?
赵出瞪着她,瞪着她。
他没有发现,他通红通红的眸光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玉紫发现了。
她垂下双眸。
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漠,那么平静。
那锢制在她下巴的五指,是如此用力!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下巴上,必定爪印俨然。
可她没有感觉到疼痛。
事实上,自从那日得知后,她便不觉得肢体的痛楚有什么好在意的!
赵出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她,瞪着她。
不知不觉中,他的嗓子有点哑,“玉姬,你可是恨我娶了后?你知道么,秦魏已然联姻,我也必须与魏联姻,只有这样,才能免去秦魏夹击之祸!前赵后统治赵国这些年,穷奢极欲,迫害贤能,赵国伤了元气,打不起仗。若不是如此,我怎会千方百计地折损秦国实力?我怎么会费尽苦心地与齐韩众国交好?”
赵出这人,终是不适合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事的高傲的人。他说到这里时,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直喘息了好一会,慢慢地放开了锢制着玉紫下巴的手。
这一放手,她玉嫩的下巴处,五个爪印又青又黑。
赵出回头喝道:“拿伤膏来。”
“诺。”
命令过后,赵出盯着玉紫。
玉紫没有看向他,殿中,陷入一种沉寒的寂静中。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宫婢呈上了一只木盒。她刚刚打开,刚刚走到玉紫旁边,想为她涂抹时,赵出暴喝道:“滚——”
宫婢大惊,吓得踉跄几步,才颠颠倒倒地冲了出去。
赵出自己拿过药膏,用指头挖了一大坨后,重重地抹在玉紫的下巴上。
才抹了两下,他的动作变轻缓了,温柔了。
他仔细地帮她涂着药膏,他的手指轻而柔,宛如抚摸。他细细地把那五个爪印处涂了又涂。
半晌后,他抚着她的锁骨,低哑地说道:“玉姬,留下吧。我许你为夫人,你与王后一样,可以独占一宫。你家族之事,我一并会处理,我已向齐太子秘密购得了《攻城十器》,虽说对于鲁国,已无意义了。然,你是我赵出的夫人,我对你的宠,会令得你的家族在鲁国重新站起,你的家人,将会以你为荣。”
他说到这里,伸臂把玉紫紧紧地搂在怀中,低低地求道:“玉姬,留下陪我。”声音沙哑无比。
玉紫闭紧了眼睛。
留下陪他?是啊,他娶后是情非得已,他对自己还是有情的。
可是,这一生中,他永远都会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娶后,娶夫人,纳姬妾。然后,耗光了她的春华,耗光了她的自信,然后,她淹没有这深宫中,然后,数年不见君王面!
也许,她能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获胜,也许,她会变!会变得残忍,会比那次看着夕女死亡更残忍。她会手段用尽,她会把她与他的相处,都当成一场博奕。
然后,在这种争斗中,她成为获胜者,她会享受到世人敬仰的目光,冠冕珠佩,享尽繁华。然后,当她老去时回首,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发现她与他之间,早就变了质。
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爱得最深,打碎了骨头,揉碎了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也要呼吸那属于新鲜的空气!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份,她不能为了它,耗尽芳华,面目狰狞!
除了爱,她还有她的人生,她的信念。
纵使,分别的苦楚,令她恨不得一死百了,可就算是死,也比耗在这深宫,凌迟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为好!
她终究是那个最爱自己,把尊严,把灵魂的自由看得比生存,比爱情更重要的现代白领——玉紫!
在赵出颤抖的怀抱中,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轻轻地推开了他。
她低下头,慢慢捡起刚才被他重重甩落的令牌,温和的,清冷地说道:“玉紫执意归来,便是想听大王说清原因。现在大王说清了,玉紫的心,也踏实了。”
她向后退出一步。
她向他缓缓跪下。
她捧着那令牌,呈于头顶,朗声说道:“昔日,大王曾经许诺过,妾若有所求,定当允许。妾——思归矣。请大王收下令牌,允妾归去。”
她慎而重之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出向后退出一步。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半晌,他哈哈一笑,沉声说道:“玉姬,你的心肠,便是铁铸的么?我都如此说来,你依然如此无情么?”
沉喝声中,他急退几步,“嗖”地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长剑一伸,指向了玉紫的咽喉!
寒剑森森,黄光澄澄!他只要轻轻一送,玉紫便会魂归他乡!
他冷冷地盯着她。
他手中的剑,在轻微的颤抖着。
他盯着她,盯着她,片刻后,他右手一挥,手中寒剑,重重地劈向一几。
“叭”地一声,剑锋砍在几上,只听得“砰砰”一阵响,那几生生地被他劈歪了,重重地撞向一侧的壁角。
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大王,大王,可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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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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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出红着双眼,暴喝一声,“滚——”
“诺,诺诺。”
赵出回头瞪向玉紫,他瞪着她,瞪着她。
突然间,他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的狂笑声,打破夜空,冲向云霄。
他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嗖地一声,他把剑还鞘,转过身,背对着玉紫,冷冷地说道:“我赵出,纵使当年母后被贱人毒死,父王逼我服下毒药时,都不曾有半句乞怜!”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苦恨莫名,“想我平生第一次苦苦相求,却是对你这么一个妇人!哧——”
他嘲讽地一笑,长袖一甩,喝道:“既然你想走,那就走罢!今生今世,便当我不曾识得你这个无情的妇人!”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暴喝道:“滚——”
这一喝,针对的是玉紫。
玉紫慢慢站起,她朝着他的背影,盈盈一福,然后,缓缓退出大殿。
当她走到殿门处时,赵出笼在袖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瞪着前方的纱窗,以及纱窗外亘古寂寞的夜空。
那脚步声踏出了大殿。
那脚步声去得了石阶。
那脚步声出现在院落里。
隐隐的,他听得那狠心的妇人低低的嘶哑的声音,“大王允我离去。”
“诺。”
他嗖地回过头来。
映入他眼中的,是空荡荡的大殿,以及大殿中,飘飞的纱幔。
他抬起头,睁大双眼,直直地看向殿外。
他什么也看不到。宫墙重重,阻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他还是睁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前方。他还是竖起双耳,认真地倾听着。
到处是脚步声,到处是低语声。
没有她的,没有那妇人的了。。。。。。
他瞪大双眼,眼神空洞。良久良久,一行清泪,沁出了他的眼角。
玉紫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大步向宫外走去。
夜已深,笑声人语声,从远古的虚空中传来。
而她,只是这般走着,向宫门处走去。
她只是一步又一步,坚持的,缓步地走去。
她的双眼瞪得很大,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流遍了双颊。那泪,顺着她的下巴,顺着她的颈项,流向她的衣襟,流向地面。
刚才在殿中的自信,笑容,明艳,这一瞬间都被抽去,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她的心,被千针万刺,翻来覆去地绞动着,反反复复地挑出伤口,再撕裂着。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抱紧了双臂,不停地哆嗦着。
她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她害怕自己会抱着那个男人,求着他,说她愿意成为他的妻妾之一,她说能成为他的夫人,很开心!
玉紫狂跑起来。
她的跑动,惊动了武士们。每当前方隐约有人围上,有了喝问,她会沙哑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大王令我出宫。”
一句话,一脸泪,众人便明白过来了:玉姬竟被大王驱逐了!
在不知是感喟,还是遗撼,还是欢喜地议论声中,玉紫冲出了宫门。
她一冲出宫门,便整个人朝着地上一跪,猛烈地干呕起来。
这是一场翻肠倒肚的干呕,她不停地呕着,不停地呕着,却除了几口清水,什么也不曾呕出。
直是呕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拖着虚软无力的双脚,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深夜的邯郸街,到处都是幽黑一片,看不到人影,也没有火把,除了天空中的那半轮明月。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她空洞的眼神,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她:走远一点,走远一点,她得在反悔之前,在苦苦求着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妾之一前,走远一点。。。。。。
邯郸城中,黑漆漆的一片,玉紫缩着双手,低着头,脚步声中带着点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她左侧的巷道中传来,“玉?”
是亚的声音!
玉紫木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与亚的人约好的地方了。
亚几个箭步,冲到玉紫面前,他扶着玉紫,焦急地问道:“何也?”
玉紫没有回答。
她仰脸看着他,在见到他担忧的面容时,她绽颜一笑,这一笑,嘴角是在上扬,眼神却是一片空洞。
她望着亚,喃喃说道:“你来了?”
亚见她摇摇晃晃,连忙伸手扶住她,“玉,你说过,若是赵出娶妻纳姬,你便离去。于是我从一个月前,便令人日夜相守。”
他刚刚说到这里,玉紫纵身一扑,抱着他啕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扑,着实让亚吃了一惊。他站得笔直笔直的,僵硬的双手,一时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慢慢地搂上了她的腰,把她抱入怀中。
玉紫压抑着嗓子,泪如泉涌。亚紧紧地搂着她,喃喃说道:“休泣,休泣!”
他说着说着,怀中的玉紫,果然停止了哭泣。
亚低头看向她,望着埋在怀中,一动不动的玉紫,低低地问道:“玉,玉?”
他一连喊了几声,怀中才传来玉紫低低的哽咽声,“我知道的,迟早有这一日的。。。。。。”
声音沙哑之极,泣不成声。
亚见到她开了口,心中大为放松。他搂着她,目光投向赵王宫的飞檐蓝瓦,嘴角渐渐的,越扬越大,越扬越大。
他收紧手臂,暗暗想道:玉出来了!她又是自由身了!我,我。。。。。。
他想到欢喜处,发现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口了。
秋风阵阵拂来,怀中的佳人软玉温香,突然间,亚有一种渴望,他希望时间便这么定住,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流逝!
此刻如能永久,纵死又如何?
想到这里,黑暗中,他悄悄地咧嘴一笑,低下头吻上了玉紫的秀发。
就在这进,玉紫突然把他一推,跑到一旁的角落中呕吐起来。
亚在袖袋中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掏出手帕递过去。便看到抬起头的玉紫,摇摇晃晃,他连忙上前一步。
刚刚抱上她,玉紫便朝他一倒,晕厥了过去。
黑暗中,‘格支格支’声传来,却是他的马车驶到了左近,亚抱着玉紫,转头跳了上去,“行罢!”
“诺。”
空荡荡的邯郸街中,马车格支格支地响动着,远远的赵宫,还有笙乐箫音传来。平白的,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邯郸,添了一份永远挥之不去的亘古的寂寞和轻愁。
(第二卷完)
第178章 真怀孕了
秋天了。
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层层洒落,连那看不到边的原始森林,也枝叶萧条。
从赵通往魏国的官道上,一辆辆马车川流不息,一个个车队日夜奔行。
联姻之后,赵魏进入了蜜月期,再加上赵王出重视商业,几乎是一夜之间,赵国通往各国的边隘都打开了,无数的商人涌入了邯郸。
山水之间,马车水龙中,一队欢乐的歌声传来。那歌声,起初还只是一个男子在唱,到得后来,已是数个少女在和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少女的歌声,轻快而流唱,带着绵绵情意,她们用这打闹的欢笑,说着:约我出见的,不是那个美男子子都,却是你这么个傻瓜!
歌声末断,笑声已起。
欢笑声中,一个骑驴的野客追上了一辆马车。他朝着那车夫瞟了一眼,突然惊讶地唤道:“昂昂大汉,怎地行驭者之事?”
那大汉回过头来。
这是一个俊朗的青年,他脸上的络腮胡子剃了个一干二净,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快活地说道:“驭者又如何?我快乐呀。”
野客哈哈一笑,他看向马车中,一迭声地叫道:“昂昂丈夫竟为驭者,不知主人是何等尊贵,可一睹乎?”
野客地笑声,惊动了路上的行人,瞬时,掀的掀车帘,策的策马,七八双目光都向这边望来。
一个清软温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昂昂丈夫为驭者,主人便要尊贵么?”车帘一掀,一张消瘦苍白,却清丽动人的脸孔,出现在那野客眼前。
那野客看了一眼这妇人,又看了一眼驱车的丈夫,嘿嘿说道:“却是一位佳人,怪不得你家丈夫笑得如此欢快。”
他这话一出,那驭夫俊朗的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倒是那妇人,只是微微一笑。她不笑时,目光幽静而远,似乎若有所思。这一笑,却是云破月来,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驭夫看着那妇人,眼神都痴得移不开了。
这时,一个还在唱着《山有扶苏》的少女从后面的马车伸出头来,她叽叽笑道:“客怎恁地多言?狡童佳人,不是绝配么?”
少女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欢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清丽的妇人回头望向邯郸城的方向,暗暗想道:别了!永别了!
这个妇人,正是玉紫。
那天哭过之后,她几乎是大病一场。在把自己关了十天后,再次走出房门的她,已是没事人一样。
而且,今晨离开邯郸时,她还不忘把开酒家所藏下的金,全部拿到手中。这百来斤金中,本来还有七十斤属于赵出,她当时只是压了压,没有想到,这一压,便变成她自己的了。
至于那五百家店铺的地契,原本是与金一样藏着的。出于现代人那不与钱赌气的习惯,她也一并给带在了身上。
喧嚣吵闹中,一个骑士一边挥舞着旗帜,一边纵马高喝,“暂息,暂息!”
到了用早餐的时候了。
亚从车驾上跳下,来到玉紫身边,温柔地望着她,道:“玉,用餐了。”
“恩。”
玉紫掀开车帘,在他地扶侍下走下马车,“小心,前面有一坑。”“玉,绕过那石头。”
听着亚的唠叨,玉紫哧地一笑,道:“不必如此小心,我还体健着呢。”
亚呵呵一笑,咧着大白牙,“大夫说了,一定要小心了,才能保得这孩子。”
孩子啊?
玉紫微笑着抚上小腹。
是了,她那里,有了个近三个月的小小肉球儿了。那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孩子。
昨天,在大夫的口中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后,玉紫所有的悲伤,痛楚,不舍,绝望,失落,以及爱恨,都给沉淀下去了。
她给自己沐浴更衣,第一次推开纱窗,让那一轮艳阳照入室中,照在她的身上。
她,有孩子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笼罩着她,就是这种感觉,让她平静下来,让她微笑着。
亚小心地扶着玉紫,眼眸中都是笑意。当看到她平平如也的小腹时,他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个时代,血脉还不是那么被人推崇。对于时人来说,养别人的儿子,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可以说,相比血脉骨肉而言,姓氏更重要。只要那孩子是跟自己姓的,是愿意祭祀自家鬼神的,那么一切都可以忽视。
这也是生殖崇拜地表现之一:孩子本身最重要!他的父亲具体是谁,远不如后世那么看重。
亚扶着玉紫来到一处大树旁时,几个唱歌的少女中,有一人朝他们挥着手,叫道:“姬,与那丈夫过来食罢。”
亚呵呵一笑,他也不推辞,扶着玉紫便向这伙人靠近。
这伙人,是一个大车队中的。整个车队的人,约有数百号。而这数百号人中,少年男女便占了二三十个。
现在,这些少年男女围成了两个圈。中央的鼎,正在腾腾地燃烧着,肉香四溢。
玉紫和亚一坐下,那唤她前来的少女便笑嘻嘻地挤了挤眼,对她说道:“姬有口福了。我兄刚从邯郸学了一样炒食,甚香美呢。”少女陶醉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玉紫抿唇一笑。
另一个十五六岁,大眼睛圆脸的少女嗖地一下,伸出个头来。她瞅着玉紫,好不羡慕地说道:“姬,你这夫郎,好生体贴也。”
少女的话刚一落,一旁的亚便径自傻笑起来。
他这露着一口大白牙的笑,令得众人看了,都有点忍俊不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摇头说道:“君金一般的昂昂丈夫,这般笑,当真是。”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少女盯了他一眼,薄怒道:“当真怎样?咄!今晚不许你入帐!”
那少年大惊,连忙叫道:“休来休来,我言这丈夫当真了得。”
他这个弯转得太假,少年少女们又是一阵哄笑。
热闹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过来,他在火堆上架起铜锅,开始在上面涮油,准备炒肉。
众少年停止了打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着油香味飘出,众人已开始吞着口水了。
亚转头看着玉紫,轻声问道:“可有不适?”
玉紫点了点头。
亚连忙扶着她,向旁边避去。
走了几步,闻不得油烟的玉紫舒服些了。她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向亚笑道:“我还康健,可以行走。”她的话刚说到这里,亚低头嗯了一声,那扶着她手臂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玉紫摇了摇头。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亚把外袍脱去,扶着玉紫坐在自己袍子上。
玉紫双手放在膝上,望着前方的隐隐青山,含笑不语。
青山深处,似乎出现了她那孩子的面孔。想来,不管是儿是女,他必是美丽的,高贵的,出色的。
呵呵,苍天对自己还是不薄的,来到异世,她有父有子,而且,身边还有对自己这么好的亚。
亚侧过头,痴痴地望着扬唇浅笑的玉紫,他的目光中闪耀着欢喜。现在的玉紫,与前十天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了。这样甚好,甚好!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玉紫向后一倚,靠向树干,闭上眼睛。
看到一片树叶飘到玉紫肩膀上,亚伸出手抚了抚。
玉紫突然睁开眼,侧头看向他。
她朝着他温柔一笑,道:“亚,谢谢你。”
本来,大恩是不言谢的,可是玉紫还是想向他说一声谢。
亚摇了摇头,道:“昔日我在临淄,冬日森寒,冻饿几死。若不是玉你给了我一千刀币,还给了我一个前程,也不会有我今日。”
“你何时知道的?”
亚低声说道:“这一月中,我日日守在邯郸,侯你出门。那一日便见到了恩人辟。从他口中,我知道了一切事由。”
玉紫扬唇一笑,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
“然。”
两人又沉默了。
与亚相处,总是这样,玉紫总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话的好。而他,似乎只要这样看着玉紫,便满足了。
这时,那少女地叫声传来,“噫,菜已好,饭已熟,你们速来食啊。”
亚呵呵一笑,朗声应道:“然。”他扶着玉紫,站了起来。
摆在众人中间的,是一大锅炒兔肉。也不知那青年怎么想的,那兔肉中,夹了大半的野菜。野菜炒得太老,半天都咬不动。
饶是如此,众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对于这些常年吃着猪食一样的混合羹的时人来说,这已是无上美味了。
玉紫站起时,亚再次伸手来扶。
玉紫低语,“亚,我现在康复,不可太惹人眼。特别是怀儿之事,不可说出去。免得那人知道了。”这几日玉紫浑浑噩噩,直到现在才记得要提醒他。
亚悚然一惊,连忙应道:“然。”
车队再次启动了。
车队在官道上驶了六七天后,离邯郸已经远了,官道上的行人也大量地减少。渐渐的,两侧出现了大片的树林,一望无际的荒野。现在是深秋了,许多田野也已荒芜,更显出一种苍凉之意。
第179章 他妇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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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靠近了玉紫的马车,一个清秀的少女朝她伸过头来,她看了一眼亚,羡慕地说道:“姬甚有福啊。”
玉紫笑了笑。
这时,另一个少女也伸出头来,她朝玉紫的马车内瞅了瞅,欢叫一声,“好大也,好多的皮毛也。”
为了马车不颠覆,亚在玉紫的车中,铺了厚厚的皮毛。
此时,玉紫在马车中闲着无事,正慢慢地缝制着一个毛拖鞋。她没有做过这种事,此时显得笨手笨脚的。
少女地欢呼,引得好一些同伴伸头朝玉紫的马车内瞅来。这一瞅,她们的眼中,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玉紫的马车,是那种可容六人睡下的大马车,车壁还备有酒,香炉火炭被塌之类一物俱全。众女没有想到她这马车外观看起来也就一般,里面却如大权贵的马车无甚区别。
玉紫见到少女们心动,抿唇一笑,道:“姝若愿意,可以上得车来。”
“嘻嘻,我等正有此意呢。”
一少女欢叫一声,率先喝令自己的马车停下,跳下了马车。
转眼间,六七个少女爬了上来,其中一少女伸出头去,朝着亚笑道:“丈夫,你以四马驱驭,可载得动我们?”
亚呵呵一笑,道:“自是载得动。”
少女们一上马车,便满马车中翻看起来。她们叽叽喳喳,欢笑声不断,玉紫一瞟,这会儿,连那些少年们也被吸引得向马车频频看来了。
看着看着,一个圆脸少女叹道:“我家族长是三闾大夫之职,他有一辆马车,似无如此好。”
她说到这里,见玉紫含着笑,低着头正在缝制着什么,凑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姬这是做甚么?”
玉紫抿唇一笑,“冬日将至,想缝得一些挡寒之物。”
“看起来甚是怪异,不曾识得也。”
玉紫正要回答,前方传来了一阵躁动。
喧嚣声中,有人在暴喝,“此地临近邯郸,你们也敢行盗?”
盗?
这个字一入耳,众女脸色嗖地雪白。
玉紫慢慢地收起手中的针线。这时,马车已停,亚跳了下来,他拉开车帘,低低地说道:“前方遇盗了,是百人骑!”
百人骑,相对于车队中不足五十的防卫力量来说,已是很可怕了。
亚一说完,有二个少女便尖声惊叫起来。亚皱着眉头看向她们,他与玉紫处惯了,还没有想到这些少女如此胆小。当下,他眉头一皱,厉喝道:“稍静!”
喝声如雷。众女一惊,停止了尖叫,却不停地哆嗦起来。
这时,玉紫依然温柔的声音传来,“众姝,我欲驱车往前呢,你们回去吧。”
“然然。”
众女没有注意到玉紫为何如此镇定,她们一个两个地仓惶下了马车。
整个车队,都陷入慌乱中。众少年也是白着脸,与少女们一样的哆嗦着。
亚策着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来到了车队最前列。
一个胡子拉杂的大汉挥舞着长戟,朝着车队一指,喝道:“把妇人财帛留下,饶尔等一死!”
妇人财帛?要是平素,车队还是愿意舍的。可现在车队中的妇人,可不是那些处女姬侍,而是族中的娇娇啊。
一个四十来岁的商队首领站了出来,他厉声说道:“诸君,你们在邯郸城外犯事,便不惧大王之怒乎?”
“休得多言!赵出那厮自顾不暇,岂敢动我?”
亚左右盯了几眼,低声道:“姬,并无退路,如何是好?”
自是没有退路,如果有退路,她早就令他驱车退去了。
那百来个盗贼,人人身穿皮甲,手持长戟,而且,除了那散在前面的三十号人外,其余几十人,都是蒙着面。这些蒙面之人身材健壮进退间很有纪律。这些人,可不像是寻常的盗贼!
玉紫凑到亚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亚点了点头。
他跳下驭座,走到那商队首侧身边,朗声喝道:“现如今,赵王大婚,是无空闲!然,我闻赵城中贵族之位大量空置,新王继位之时,谁立的功多,谁人的家族,便可一举荣达。君等以为,如此之时,你等在邯郸左近行盗,赵王不得空暇,诸多立功心切的大臣及家族也不得空暇?”
亚的声音朗朗,一字一句吐出,声震四野。
他一话吐出,众盗贼便是一惊,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而亚身边的那个中年首领,闻言也惊醒过来,叫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路上,剑客多于往日,军卒亦时有出没!”
这个中年首领的话是脱口而出,而且他说的正是实情!
一个三十来岁,长得文秀的蒙面人来到中间那人身边,低声道:“此人言之有理。”
那人犹豫起来,他低声说道:“可,公子那里?”
他刚刚说到这里,商队后面,众少年男女乱七八糟地欢喜叫道:“啊,有人来了啊,有人来了——”
这叫声一传,众盗贼一惊。那文秀汉子再次说道:“公子是第一次行盗贼之事,实无经验,况且,那大胡儿不是说了么?这车队中无甚驴车,财帛甚少。现在又有人过来了,万一剑客甚多。。。。。。”
中间那人闻言,一咬牙,喝道:“大胡儿,退——”
一令吐出,众盗缓缓向后退去。不一会,他们掉转马头,激起漫天的烟尘,消失在山坳中。
商队众人先是怔怔地看着盗贼们离去,直过了好一会,一阵压抑地欢呼声响起!
这欢呼声中,以少女们的欢呼声最响。她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一旦落入盗贼之手的下场。因此欢笑了一阵后,隐隐还有哽咽声传来,“退了,退了!”这时众人也看清了,后面来的只是一小伙商队,加起来都不足四十人。
亚旁边的商队首领急喝道:“起程,速速起程。”
事实上,不用他说,众人也巴不得离那些盗贼越远越好。
车轮滚滚中,商队首领转向亚,双手一叉,惊叹道:“君一言退盗,竟是纵横之士么?噫,君大才啊。”
面对这首领地赞美,身边众人仰慕的目光,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玉紫。
玉紫的马车因为没有驾驭,正挡在道路中心,挡住了后面的人。亚连忙跑过去,“哟喝”几声,驾起马来。
商队首领眉头一皱,问身边之人,“马车中,何人也?”
“是一妇人。”
“区区一妇人,怎值得亚君亲自驱车?呶,你去替下亚君。”
“诺。”
那首领命令的人,也是一个剑客。由一个剑客给玉紫这个妇人驱车,这也是给足了亚的面子了。
那剑客策马来到亚的身边,叉手恭敬地说道:“君,不凡之人也,岂能为妇人驭?这驱车之事交给我吧。”
剑客声音朗朗,令得玉紫掀开了车帘。
亚哈哈一笑,他朝玉紫温柔地看了一眼,摇头晒道:“不必了。”
“君何必如此?”
“哈哈,我这妇人,值得我为之驭。”亚朝玉紫嘻嘻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那剑客无奈,他朝着亚叉了叉手,道:“君若有意,随时可能唤我。”刚才亚替商队免了大祸,他是真地尊敬亚。
亚径直笑呵呵的,他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要那剑客离去。
而这时,众少年少女的马车也都围上来了。少女们美目涟涟地看着亚,那些少年们,则是满脸敬意。
赵王宫中。
赵出的面前,是堆积如山的竹简。他跪坐得笔直的,烛光中,他那身影长长地映在穹形殿上,有一种异样的空荡。
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极轻,极轻。她慢慢地靠近赵出,小心地来到他身后后,一双小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来人没有注意到,赵出翻看竹简的手,突然变得僵直了。
那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后,轻轻地揉按起来。她才按了两下,突然的,赵出把竹简一合,暴喝道:“出去!”
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从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跑出,跪倒在他身前,颤声说道:“大王息怒,大王自怒,妾不敢了,妾不敢了。”
赵出俊美的脸上,沉寒如冰,他瞪着穹形殿顶上,自己投射出的孤影,声音一低,语调也恢复了优雅,“出去吧。”
“然,然,然。”吓得神魂几失的美人这才回过点神,她从地上仓惶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
随着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一股属于深秋的寒风,簌簌而来。
那美人惊魂末定,她跌跌撞撞地离开赵出后,便急急地来到赵王后那里。
跪在赵王后面前,美人脸白唇青,眸中含泪,看起来楚楚动人,她向赵王后泣道:“姐姐,事不可为啊。”
赵王后一惊,“寺人言,大王最喜被人弄动肩臂,怎地事不可为?”
那美人把刚才在殿中的事说了一遍后,呜咽起来,“妾的手刚刚放下,才动了一下,大王便怒喝出声。姐姐应知,大王他平素冷漠过人,哪曾如此暴怒?妾直到位如今还害怕着。姐姐,你说大王会不会从此厌恶于妾了?”
第180章 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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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后站了起来,她没有开口,倒是她身后那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子脆声说道:“姐姐,大王哪是最喜被人弄动肩臂?他是喜欢那个什么玉姬,便连她在他的身上乱动乱使也是欢喜的。”
“闭嘴!”“都出去,我要静一静!”
“诺。”
这时的车队中,亚的地位已与那中年首领等级,而少女们,更是把他当成了英雄,嘻嘻哈哈地围在他的身边,有几个看向玉紫的眼神中,已是羡慕中含有了不屑。这种不屑,自然是因为她强迫亚这么一个大英雄充当驭夫了。
坐在马车中,玉紫脸色有点苍白,这几日,她开始有些孕吐反应了,特别是颠覆时,胃中总是有些翻滚。
不过,她没有告诉亚,她不想停下来。她现在有了孩子了,她想带着孩子,到离邯郸城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生活。
她的父亲杨宫,已有了很好的前程,她没有必要去找他。而且,以玉紫对赵出的了解,可以断定不论发生什么事,他绝不会因为自己而迁怒于父亲。
这时,官道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邑。
车队中,暴发了一阵小小地欢呼声。
亚回过头来,朝着马车中的玉紫说道:“玉,要到夸城了。”过了夸城后,玉紫等人便要与商队分道扬镳了,商队是前往魏国,而玉紫和亚,则是前往秦,魏,赵三国交界的隔地。
马车中,传来玉紫含糊低弱的声音。
亚心头一紧,不由回头急急地问道:“玉,你可好?”
一个少女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她朝着亚一扁嘴,怏怏地说道:“她只坐车,怎地不好?”
亚眉头刚刚皱起,马车中,玉紫的声音已清亮了些,“甚好。天高地远,无性命之忧,无妇人之斗,如何不好?”
亚听到这话,心中大喜,不由哈哈一笑。他转头看向马车中影影绰绰的玉紫,眼神明亮之极。玉紫自出了赵宫后,虽然总是在笑,可那笑容,令得他有时是渗得慌。现在听到她句话,他才真正地感觉到开怀。
夸城还是属于赵国,不需要缴纳入城费,也没有军卒把守。车队迤逦而入后,被马车颠得频频欲吐的玉紫再也忍不住,她示意亚把马车停下。
玉紫下了马车,朝左右看了看,笑道:“这城倒是繁华。”
她说到这里,一抬头,便迎上好几双不满的目光。玉紫自然知道,她们还在因为亚的事在对自己生气。当下她低抿唇一笑,朝着亚说道:“亚,在夸城雇一驭者吧。”
亚摇了摇头,嘟囔道:“我不喜他人夹入你我之中。”
他的声音不小,不但玉紫听到了,近旁的几个少年男女也听到了。
一阵哇哇大叫声中,众少年羡慕地看着玉紫,那圆脸少女嘀咕道:“如此丈夫,怎让这妇人给遇上了?”
少女的声音也是不小。
听到她这话,亚哈哈一笑,朝着玉紫便是一番挤眉弄眼,玉紫好笑地摇了摇头。亚这人,喜怒都摆在脸上,不藏,不躲,也不在乎他大丈夫的颜面,简直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喜欢她。
也许是亚这种直接的,火热地感情,众少女明明看向他的眼神都火热得要溶化了,可直到车队过了夸城,直到亚与众人告别之时,她们都只是频频回望,却没有一个人向亚开口示爱。
通往南方的官道上,商队的人还在向亚挥着手,亚已驱着马车,向西南方向的官道,越去越远。
玉紫掀开车帘,出神地望着茂盛的原始森林,一大片一大片的丘陵山脉。这里芳草连天,树木森森,树林中,虎啸猿啼声不绝于耳。
走了一天后,两人把马车停在一个背风的山坳中,睡了一晚。
第二日,两人刚刚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吆喝呼啸声。转眼间,前方烟尘高举,却是两个骑士疾驰而来。
这两个骑士,腰佩长剑,一个一脸横肉,一个左边脸上有条两寸长的伤疤。
“嘘溜溜——”
两人在看到马车后,同时急喝,停下了奔马。
亚眉头一挑,右手按在了剑鞘上。
两骑士朝着亚盯了一眼后,一踢马腹,再次纵马疾驰,不一会,他们便卷起漫天的烟尘,一冲而过。
亚回过头去,见他们去得远了,头凑向马车,道:“玉,这处游侠多,休得露面。”
“诺。”
亚挥动长鞭,再次长喝一声,马车急急向前奔去。
走不了二十里,又是一骑烟尘卷来。接下来,这样单骑而来的游侠儿不时出现,他们在看到马车时,都目光灼灼地打量了一阵,直瞟到同样精悍,杀气腾腾的亚,他们才收回视线。
透过一条细缝,把外面的情况都收入眼底的玉紫,不安地问道:“亚,何时可到?”
亚呵呵一笑,长鞭一挥,“休慌,前方五十里,便有人迎接我们。”
玉紫这才吁了一口气。
马车一路急驰,在夕阳西下时,果然看到前方五里处人影绰绰。
亚长啸一声,纵笑道:“玉,我的人来了!”
嗖地一下,玉紫掀开了车帘。
果然,在亚的长啸声冲入云霄时,前方也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隐隐的,那些人纵马急驰而来。
不一会功夫,一个粗豪的高喝声传来,“亚,可迎回了?”
亚哈哈一笑,蹭地站在驭座上,朗朗笑道:“然,除了她,世上更有何人使我甘为驭者?”
“哈哈哈哈。”
大笑声震天介地传来。
转眼间,二十几个骑士冲了过来。他们在冲到离马车仅有十步远时,纵身下马,冲向了亚。
亚急急一喝,拉停马车后,纵身跳下,几个箭步便冲入众骑士之间,与他们搂抱成一团。
官道上,还有骑士络绎跳下马背奔向亚。转眼间,五六十号人便把亚紧紧围在中间。
一个国字脸的大汉叉手一礼,道:“姬,便是玉乎?”
早已下了马车,含笑站于道旁的玉紫盈盈一福,道:“然也。”
她这一礼施出,那大汉连忙侧身让过,他慌忙摇着双手,道:“姬为贵人,我等匹夫,当不得姬之大礼。”
众游侠儿同时朝着玉紫一叉手,朗声道:“我等衣食皆从姬来,不敢受姬之礼!”
亚呼啸一声,大手一扬,叫道:“何必行此虚礼?行罢行罢,早早归去,早早心安!”
众游侠儿本来便是直来直往的人,与玉紫行这些虚礼,已是浑身不自在,听得亚这么一说,同时高喝一声,纵身上马。
有了这五十人地保护,第二天中午,玉紫便来到了目的地——隔地。
这隔地,处于赵魏秦三国边境,属于三不管地带,所以名隔。虽然是三不管,可这里在晋国还存在时,实是由亚通往秦国,夷狄的一条要道。这里官道纵横,四周数座山脉,把数万顷良田包围其中。
自从晋国分裂成赵魏韩三国后,这里便成为游侠夷狄盗贼们聚集的所在。因为盗贼实在太多,所以剑客不多的商队车队,便会避开这条路,远绕数百里进入目标国。
也因为这里成了盗寇们的聚集地,封地在隔的领主,也放弃了对这块地方的经营,渐渐的,隔地上的数万顷良地,全部变得了草地。
亚在隔地,已经营了近一年。当马车驶近时,前方的草地上,已整整齐齐站了百来个游侠儿。
众游侠儿远远地看到亚,便是一阵欢呼。
亚哈哈一笑,身形刚刚一动,玉紫叫住了他,“亚!”亚回过头来看向她。
玉紫掀开车帘,温柔地看着他,微笑道:“我一妇人,愿居于君之身后。此间诸般事宜,依然是以你为主!”
见亚还有点犹豫,玉紫低声说道:“亚,我曾是赵王之人啊。”
这一下,亚明白了。他点了点头,道:“玉,我不会让赵出小儿知道你的所在!”他说到这里,纵身跳下了马车。
玉紫望着他冲向众游侠儿的身影,笑了笑。
这一次来到隔地,是她思考良久的。这个时代在商业上,虽然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可中国人,从远古开始便善于划地盘。在这个时代,不管是牧牛马,贩珠宝,还是粮食走私,都有专门从事的家族。在这个时代,如没有得到那家族的允许,便擅自进入他经营的领域,是会触怒整个阶层的。
既然那些已经成熟的领域不容她这个弱女子进入,那么她只能利用亚的所长了。
亚的所长有两点,一是交朋友,二是他具有游侠儿的身份。所以玉紫地计划是,在隔地这个盗贼的老窝里,打造一支游侠儿组成的镖队!专门为来往的商队提供保护。何况,这里还有无数可供耕种的昔日良田!
相信当她控制了隔地时,便是一般的小国,也不得不对她忌惮三分之时!
亚在隔城的老窝,位于离此百里外的隔城。隔城是座老城,方圆足有五六十里,也就是临淄城那么大。
那院落是个占地上百亩,分为东南西北四苑。
东苑精美的木屋中,玉紫正坐在塌上。整个房中摆了五个炭盘,暖和之极。
第181章 赵王后的情意
对不起,今天有事,给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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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传来。
亚悄悄地探了探,见玉紫懒洋洋地靠在塌上,膝盖上披着狐皮,从侧面看,四个月身孕的她,已经有些显怀。
“亚?进来吧。”玉紫侧过头,宛如秋水的双眸含笑凝视着他。
亚咧嘴地笑,坐到她面前,举起几上的酒斟大喝了一口后,说道:“玉,我已购得百金重的粮草。另外,已购得稻种前来。耕牛用犁已请得墨匠制好,得犁五十具,现是冬日,百来号人按你地要求,在山坳中耕作,渠道也在开通。想来明年春日,便可得稻田数千亩。众人得知稻田有收时,可回故地迎回妻儿,正兴奋着。”
到了冬天了,通往三国的商队,已明显减少。玉紫便压下行镖的事,只是吩咐众游侠儿专心开荒。
开荒所选的地方,位于山坳深处,只有一个出口通往外面,三面的山脉,都有溪水流下,极适合耕种。
在这种交通极其不便,发展趋势也完全不同的时代,她不愿意花费那个时间去寻找,考证牛犁是否已经存在。她能做的,是把她记忆中的犁,模糊地画出来。
玉紫画出的玩意,与现实中的犁相差太远,可以说,她只是提出这个设想。
但是,从古以来,任何发明,最难的是从无到有。一般而言,只要有个明确的方向,发明一件东西便不是那么难。
铁在这个时候称做恶金,使用的人不多,但多少有人在使用。在玉紫的重金奖励下,铁犁不到一个月便出现了。
赵王宫中。
长大的,可装上数十几道菜肴的几面上,摆满了食物。这些食物,有寻常的鼎煮之物,更多的,却是各种炒菜。
赵王后温柔地看着赵出,轻声说道:“知王喜这些炒食。王何不尝尝?”
这两月来,大王食欲不振,吃饭时,经常朝那些食物看了一眼,随便过一下口,便下令撤去。
赵王后眼见他一日消瘦过一日,心中不安,便把邯郸城中,那最开始的四十三个酒家的炒菜师傅叫了几个来,令他们做出这一桌菜。
因此,这桌上虽然有几十道菜,可光一道炒野猪肉,便有四五碟,都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赵出冠冕下,俊美的脸神色淡漠,在对上赵王后殷勤温柔的眼神时,他只是一眼瞟过,便毫不在意地别开。
赵出没有注意到,当他的眼神瞟过时,赵王后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不过同时,她的笑容更温柔了,见赵出迟迟不拿起筷子,她的声音直是可以掬出水来,“大王,何不就食?你这数日间,每顿只是食得数口。大王日理万机之时间,怎可如此?”
赵出抬头看向她。
他深邃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直盯得赵王后都有点狼狈时,他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然,我堂堂丈夫,怎可如此?”
他从一侧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野猪肉放到嘴里。
肉一入口,他便是一哽。
赵王后连忙欠起半身,关切地看着他。
赵出没有抬头,他一下又一下地,把口中的那块肉嚼烂,一口吞入。
然后,他把米饭拔拉两口,大大地塞入嘴中。直到一盅米饭全部入腹,他竟是再也没向几上的菜肴伸出第二次筷子!
赵王后含笑的脸,在这一刻,慢慢转为黯然。
不过一刻钟,赵出便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撤了!”
“诺。”
几个寺人上前,端着满几没动的菜肴退了下去。
赵出目光沉沉地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木,低声说道:“冬日了,天寒否?”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
就在这时,一阵呜咽声传来。
赵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看向正以袖掩脸,低低抽泣的赵王后。
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喝道:“退去!”
他这一声喝,极沉极重。赵王后先是一噎,转眼她地抽泣声更大了,她以袖掩脸,从袖底下哽咽道:“大王怎能如此?大王怎能如此?”
她似是有太多的话,想一吐而出,“妾在大梁时,听得娇娇们说起大王。她们说,大王乃风流丈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纵世间最好的玉,也形容不了大王的风姿,纵是天下的明月,在大王面前也是光芒全无。妾日日听闻,心中对大王,实倾之慕之,恨不能日夜相守,生共塌,死同陵,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当她说到“恨不能日夜相守,生共塌,死同陵,生生死死,永不分离。”时,赵出的嘴角一扬,浮出了一抹嘲弄地冷笑。可是他看向外面隐隐青山的双眸中,却隐隐间,流露出一抹怅惘怔忡。
赵王后接过宫婢的手帕,把脸上的泪水拭了拭后,继续说道:“妾在得知要嫁给大王后,欢喜之情,无法言说。因知大王风姿过人,妾日日弹琴,夜夜吹笙,只求得见大王后,可与大王共欢。”
她说到这里,已是哽不成声。
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泪水纵横的脸,痴痴地望着赵出,泣道:“大王,妾归你已有二三月。这二三月中,你却只在妾的身边,留得半宿。妾思大王寂寞,令美姬前来相陪,妾怕大王劳苦,遍寻疱丁,做得美食,只求大王对妾展颜一笑。”
她说到这里,从塌上站了起来。
她上前两步,来到赵出面前,盈盈跪倒,她身姿摇曳间,如梨花带雨般泣道:“大王,妾真是不知,要如何做来,才能博得大王一笑?”
赵出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温和地说道:“孤已知了,退下吧。”
“妾不退!”
赵王后尖叫一声,她仰起含泪的小脸,苍白的,弱不胜风地求道:“请大王开恩,请大王告知妾,妾要如何做来,才能令得大王忘却那个玉姬?”
‘玉姬’两字一出口,几乎是陡然间,整个大殿中,变得冰寒无比!
一层层飘飞的纱幔,这时刻也似被寒冰所冻,凝滞在空中不再飘摇。
赵出静静地盯着赵王后。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便这么盯着,可这一刻,“扑通扑通”地跪地声不绝于耳,却是侯在殿中的宫婢寺人全部跪了下来。
他们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赵王后这时候,已吓得脸白如纸,已缩成了一团。她咬着自己的唇,暗暗悔恨:明明想好了,只是向大王倾诉苦痛,求得他的怜惜的,怎地一时忘形,又提起了那个贱妇?
赵出盯了赵王后几眼,在见到她缩成一团,不停地哆嗦时,他的眼前一花,恍惚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他这般盯来时,也是这般白着脸吧?有时候,她高兴了,兴许还会哆嗦几下?
那个狡诈百出现的妇人啊,在他的面前,做尽了姿态,可只要他一转身,她便还是她。
是了,到得后来时,她连这种作态也不曾有了。后来啊,如他这样盯着她,她便一边含着泪,委委屈屈地瞅着自己,一边小腰身扭啊扭,扭啊扭,扭到自己的腿旁。
然后,她会撅起小嘴,抱怨地说道:“夫主,你吓坏我了。”她嘴里说着吓坏,那双手,多半不老实地搁上了他的膝头。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浅笑。
殿中的诸人,已被他吓得失魂落魄,连头也不敢抬,哪里看得到他此刻的笑容。
不过,赵出脸上的笑容,只是偶一闪现,转眼间便被他收了起来。
赵出一定神,便发现,眼前低头垂泪的,并不是他那妇人,而是另一个女人。
他慢慢地闭上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出去吧。”
赵王后一凛,迅速地从恐慌中清醒过来。她连忙抬头,对上了赵出那撑着额头,疲惫的模样。
赵王后收起恐慌的心,站了起来,她向他试探地靠近一步,低低的,小心地问道:“大王,你可有不安?”
一句话问出,她见赵王不曾理会自己,便再向前踏出一步,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抚上他的手。
就在她的手碰到他时,蓦地,赵出暴喝一声,“滚——”
这一声喝,直如惊雷,极响极沉,极为突然!
赵王后吓得猛然向后跌出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时,一个惯会看眼色的宫婢连忙上前,扶起赵王后,跌跌撞撞地退出了大殿。
她们刚刚离开,大殿中,再次传出赵出优雅地喝声,“都退出去!”
“诺诺。”
一阵慌乱的应诺声中,众寺人宫婢全部退了出来。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殿,以及大殿中,那个孤独地坐在首位的王。
这时,一阵风从半开的殿门刮入,呼地卷得纱幔摇曳飘飞。
赵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殿中。
她的宫殿,不在土台上,
她刚刚坐下,一阵脚步声传来,与她长相相似的魏跑了进来。
魏姬,是赵王后的亲妹妹,魏国的嫡公主,也是她陪嫁的滕妾,这样的身份,原本一入宫,便会自动封为夫人的。可赵王没有下命令,她就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地姬妾。
魏姬来到赵王后身侧,朝着她细细打量了几眼,问道:“姐姐,大王他?”
赵王后摇了摇头。
她摇着头,以袖掩脸,哽咽道:“有甚用?有甚用?赵出那心,已成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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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公孙(求粉红票)
魏姬闻言瞪大了双眼,急急问道:“姐姐,他说了甚?”
赵王后泣不成声,“满殿美食,他只动了一筷,我苦苦相求,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的心,全在那贱妇身上!”她说到这里,恨从中来,手握成拳,朝着前方的几重重一捶,哽咽道:“那贱妇,那贱妇。。。。。。”
赵王后还在不知如何唾骂玉姬时,魏姬已腾地站了起来。
她瞪着外面的天空,半晌后,她咬着牙根,低低地说道:“既如此,何不杀了那贱妇?”
魏姬这话一出,赵王后嗖地抬起头来。
她泪水还在脸上,那目光中已带着一抹惊骇,她迅速地朝左右瞟了一眼,沙哑着说道:“尔等,近前来。”
她叫的,是那些宫婢寺人。
四个宫婢,两个寺人低着头,双手笼在袖中,走到赵王后面前。
她盯着他们,冷冷地说道:“魏姬方才之言,你们听到了?”
六人大慌,忙不迭地摇着头,“无,无。”
“奴不曾听得。”
“扑通”一声,一个宫婢率先跪下,她这一跪,“扑通”“扑通”跪地声不绝于耳,六人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叩头不已,“奴等不曾听得。”
“善。”
赵王后阴森森地喝道:“若有一言外泄,你等六人,休想活得命来!”
“不,不敢!”
“退下吧。”
“诺。”
六人一退下,赵王后转向魏姬,瞪着她,怒道:“你多大了?说话恁地不管不顾?”
魏姬羞愧地低着头。
赵王后狠狠剜了她两眼后,声音稍缓,“罢了,那六人皆是你们从魏带来的,断不会外泄。”
魏姬闻言,吐了吐舌头,朝着赵王后调皮地一笑。
笑过之后,她凑近赵王后,认真地说道:“姐姐,妹以为,那贱妇,非杀不可!”
她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又续道:“姐姐你想,若是大王得知那妇人已死,纵伤心数日,终有平复之时。若让她这般活着,难不成,要令你我守一辈子的活寡?”
这话有点份量了。
赵王后呆呆地望着那闪烁的烛光,发起呆来。
她的眼眶犹红,脸上还有泪痕残留,直是出神了许久,她才摇了摇头。赵王后以袖掩脸,低低说道:“大王他,实有过人之处,我,不敢杀。”
“哧——”
魏姬哧笑出声,她瞪着赵王后,恨声说道:“姐姐既然不敢,那由妹妹我来使人罢!”她眯着双眼,阴森地说道:“那日贱妇离去时,大王的眼眶都红了,他还把自己关在殿中。那时,妹便知道,那贱妇留不得,因此,我已令人远远跟着那妇人,留意了她地去处。”
魏姬一边说,一边看着赵王后的脸色,等着她地回答。
赵王后没有回答,她一直低着头,一直以袖掩脸,不曾说好,也不曾反对。
魏姬见状,慢慢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了。”
说罢,她转身朝外走去。
直到她走出了大殿,赵王后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魏姬的身影。她怔怔地望着,咬着唇,半晌半晌后,低叹一声。
冬深了。
玉紫已经怀孕五月了,那鼓起的肚子,再也掩不住,纵使她身材曲线玲珑,纵使这裳服宽大之极。
外面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眼看再过半个月便要立春了。玉紫令人为游侠儿制好了冬衣和被塌,准备让他们过一个暖冬。
这时的人,身体还具有原始人的一些特点,例如,特别的耐寒。这是一个没有棉被的时代,到了冬日,贵族们还可以穿上裘衣保暖,庶民们就只能在葛衣外再加一层葛衣了。
而他们的鞋子,还是千篇一律的草鞋,冷得渗人。
这时,玉紫让他们停下了耕田,一百五十号大男人都回到居处。过冬的粮食已经准备充足,他们可以尽情的吃饱,豆浆也是足够,他们也可以尽情的欢饮。至于酒,酿制时要浪费大量粮食,在这个时代是贵族们才可日日享用的。
不过,游侠们也闲不住,他们会把火堆堆在空地上,然后,开始砍伐树木,构建房屋。自从玉紫答应了,春日播种后,允许他们轮流接回家人,并要把这隔地改造成一个永远的家后。他们便迸发了火热的激情,一定要忙到玉紫强行下令,才愿意稍稍休息。
游侠们安居的所在,不在隔城,而是在连山半腰处。这下面,便是他们开出的数千亩良田。据玉紫地规定,每个人耕出的田地,二分之一属于他们个人。所以,他们要守着自己的田地,在田地旁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
这些人,出于对亚,对玉紫的盲目信任,竟是一点也不担心,玉紫这个妇人,把这属于别人的封地,在这强盗窝中心开发出来变得良田后,她将来守不守得住?
“玉,玉,我来我来。”亚一跑到东苑,便看到玉紫撑着腰,慢慢站起,他连忙几个箭步,把她扶住。
他扶着她,埋怨地说道:“那两个新买回来的侍婢呢?怎地不见?”
玉紫笑了笑。
亚又嘀咕道:“侍婢太少了,今日再去购几个回来。”
玉紫见到他嘀嘀咕咕的,一个高大的汉子,却小心地弯着腰来扶着自己。那紧张得连路也不会返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
“玉,你笑时,甚美。”
亚的声音低低而来,吐出的热气,喷在她的额头上。
玉紫低下头来。
她的心中,闪过一抹愧疚,
也许这个世间便是这样,人和人的缘分是苍天注定的。有种人,你跟他最好,也只是兄妹之情,无法涉及男女之爱。就算想到要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那别扭和不舒服,便油然而生。
玉紫想到这里,暗中长叹一声。
玉紫在亚地扶持下走出几步后,笑道:“来时匆匆,可有要事?”
亚先是一呆,转眼朝自己的额头一拍,呵呵笑道:“然也然也,差点忘了。玉,魏人瀵介绍一个名唤公孙华的秦国人,说要找你。还说,与你曾有约。”
公孙华的秦国人?
玉紫寻思了一会,突然想起。她嘻嘻一笑,道:“他也来了?甚好!”
这个公孙华,也是昔日齐宫南苑之人,当日六个人共议此事,没有想到,现在包括她自己在内,居然聚集了三人。
“亚,速请他入内。”转眼,玉紫又说道:“别忙!此人太久不见,本不是熟识,不可带入家中。”
亚在听到她说出‘家中’两个字,嘴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傻笑起来。
“亚,你令人与他约好,便说,愿见于城南酒家。是了,亚,一旦立春,你需令人另征三百游侠儿。”
“然。”亚刚刚应了一声,便看向她的肚子,“可,你这模样?”玉紫笑道:“只是与他谈论行商之事,与我肚子何干?”
城南酒家中,玉紫见到那个掀帘而入,身形颀长,长相俊俏的青年时,怔了怔。
青年一转眸看到玉紫,也怔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她,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慌乱退出一步,朝着玉紫深深一揖,朗声道:“秦人公孙华,见过玉姬。”
玉紫歪了歪着。眨着长长的睫毛嫣然一笑,“公孙因何行此大礼?”
他身为堂堂公孙,在见到自己这个妇人,竟然如此恭敬,确实有点不妥。
公孙华闻言,俊俏的白脸上红了红,他朝着玉紫悄悄地看了一眼,垂眸嘀咕道:“姬静坐于室,姿态雍容,令人心折。”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一边地塌几上坐下,一边说道:“两年前见姬,姬虽醒目,却也是寻常妇人。怎地这次相见,却觉得姬雍容之气逼人而来?华也是一公孙,竟失态了。”
玉紫笑了笑,她倾身上前,持起酒斟为他满上,低声说道:“许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染时不觉,离后方显罢。”她的声音有点低,感喟中,隐带怅惘。公孙华却是没有听清。她以前也没有察觉过自己有这样的威严,自从到了隔地后,才发现连一众凶戾任性的游侠儿对上她时,也肃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公孙华刚刚拿起酒,才饮了一口,目光瞟到玉紫的腹部,便呆住了。
他俊俏的脸上,闪过一抹迷茫,他望着玉紫,吃吃地说道:“姬,姬,有孕了?却不知夫郎却是何人?”
对公孙华这个问题,玉紫却不想答。
她持起几上的斟,轻抿了一口浆。
公孙华又看向玉紫的脸,他喃喃说道:“姬,不是赵出的姬妾么?听闻姬已离开了他,华甚欢喜。”他竟长叹一声,“惜乎,华来得太迟!”
这声长叹,竟是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
玉紫怔住了。
那时在齐宫相遇时,不过寥寥数日啊,这个安静坐在角落中的公孙,每次只是瞅着她,偶尔与她说一两句话,也显得有点腼腆和不自在。
那时的他,并没有异常啊。怎么听他这语气,似乎喜欢自己很久了?
公孙华对上呆住了的玉紫,俊脸微红,抿唇一笑。
他走到玉紫身侧坐下,再次看向她的腹部,问道:“姬如今,可已有夫?”
第183章 直言(第一更求粉红票)
在玉紫的沉默中,公孙华侧过头,径自说道:“华刚来隔地,无甚居处,却不知姬可否安排一二?”
他说这话时,语调缓慢,似是在一字一句地背诵。
玉紫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轻咳一声准备开口,公孙华已正襟危坐,抢先说道:“昔日得姬一言,华便赶回国内。恰值那时,齐秦大战,华不才,通过转运粮草和盐,赚了二百金。三月前,听得姬的音迅,华特从秦地赶来赴昔日之约。”
他说到这里,抿唇微笑道:“华与姬,实是齐地故人。严冬之时,故人冒寒前来,姬竟不舍得空出房舍,容华暂居么?”
玉紫抬起头来,公孙华对上了她的目光,瞬时,他的俊脸再次一红,刚才还言辞侃侃,这一刻,竟是目光躲闪,手足无措,都不知要躲到哪里去的好!
玉紫看到这样的公孙华,不由抿唇一笑,弯起了双眸。不知不觉中,她温和地应道:“好罢。”
这话一出,公孙华绽颜一笑,俊俏的白脸瞬时明亮了。
这时,亚的大呼小叫声从外面传来,“玉,谈得怎样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他重重推开,一股寒风嗖嗖吹入。
玉紫站了起来,她微笑道:“事已谈妥。”她朝公孙华看了一眼,声音清朗而温雅,“公孙初来隔地,便住在北苑吧。”
亚哈哈一笑,道:“甚好!既然事情已了,便一并回去罢。”他说到这里,见到公孙华在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目光有点怪异,不由右手一伸,朝着他的肩膀上重重拍去。他的手才伸到一半,便悬在半空。
亚嘿嘿一笑,手臂一转,朝着自己头皮上搔了搔,笑道:“我与那些匹夫打闹惯了,竟差点她唐突公孙!”
公孙华笑了笑,道:“无妨的,伯亚性情中人,甚好。”
亚得到他的赞美,哈哈大笑。
三人转身,坐上马车朝着府中返回。
玉紫直把车帘拉下,才挡住公孙华不时投来的目光。
一回到府中,玉紫便连下命令,调派侍婢剑客佣工,准备防寒物品,准备塌几等,转眼间,空荡荡的北苑,便变得人气十足。
现在的玉紫,拖着一个大肚子,稍微忙活了一会便有点累。她软软地倒在塌上,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公孙华清雅的声音传来,“玉姬可在?”
“姬已入睡。”
“是么?”公孙华的声音有点失望,“今晚明月当空,最是好景,可惜了。”
玉紫睁开眼来。
她听着公孙华越去越远的脚步声,重新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一大早,玉紫便醒来了。
这一天,公孙华也来找过她几次,不过玉紫都有意地避开了。她感觉到,公孙华与亚不同,亚那人,心野心粗,他虽然痴慕着自己,可终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匹夫,他的骨子里,便没有为爱守贞的概念。像他心情愉快时,便会与偶尔相遇的娇娇和村姝们,来个一夜狂欢。
又到了傍晚了。
一缕缕艳红的残阳抹在白云上,那缕红,是如此的艳,如此的触目惊心,直似鲜血。
玉紫倚在树干上,怔怔地望着天空。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人坐在了她身边,他看了一眼似血的残阳,低声说道:“这夕阳真美。”
玉紫慢慢收回视线,看向俊俏白净的公孙华。
她笑了笑,低低应道:“然,甚美。”她这才发现,公孙华竟是这学着她,这般塌也不铺便席地而坐。
玉紫望着他,笑道:“君这般行径,可不似堂堂公孙!”
公孙华露出雪白的牙齿,有点羞涩地笑了笑,“公孙只是虚名,不似便不似。”他说到这里,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玉紫,低低说道:“姬腹中孩子,是赵出的,不是伯亚的!”
他的语气中,藏着喜悦。
顿了顿,他又说道:“玉姬,你现在是自由之身。”
玉紫看着天边的夕阳,认真地问道:“君子因何重我?”她笑了笑,续道:“我玉姬,可不是绝色美人。”
公孙华打断了她,认真地说道:“这世间美人多矣,姬与她们都不相同,都不相同。初见姬时,华便觉得姬容光慑人,进退之际,张扬显目,是华平生仅见。”他说着说着,伸手覆上了玉紫的手。
玉紫刚刚准备把手抽回,公孙华已是急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低着头,从地上扯出一根野草,讷讷地说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巧笑倩兮。。。。。。玉姬,那一人便是你啊,你与世间妇人殊异,华,甚为倾慕。”
说罢,他双手捧着那根草,呈送到玉紫面前,然后,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在这个时代,男女相悦,路边的芳草和野花,都是传递情意的礼物。
在公孙华眼巴巴地渴望中,玉紫笑了笑,她樱唇动了动,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措词,如何来面对眼前这个腼腆如少年的公孙。在她的犹疑中,公孙华垂下双眸,把那根草慎而重之地放在地上,低低说道:“我见过他。”他喃喃说道:“我见过赵出。贤公子出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间公子虽多,可论风采,无人能出其右。”
公孙华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拂,“在齐宫南苑时,我一见姬,便觉得欢喜悦目。然而,知道姬是公子出的妇人后,华便不敢多想。后来,华回到了秦国,不知怎地,每与妇人游玩,便会想到姬。三月前,我得知姬离开了赵出后,心中欢喜莫名,当日便收拾行装,赶来此地。”
他看向玉紫,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认真地说道:“华的风采,是远远逊于赵出。然而,华的真心,天日可表!”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玉紫。
玉紫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对于玉紫来说,这个时候,她是一点也没有心思谈恋爱,认识另一个男人的。可在同时,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想要完全地抛开赵出,忘记赵出,她一定要尝试接受另一个男人,开始另外一段生活。
亚那个人,她与他相处,半点感觉也没有,而且,对玉紫来说,亚便是她的亲人,她不能也不忍去伤害他。
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公孙华,极适合她的选择,也许跟他在一起,她可以把赵出忘记。
这个念头刚刚涌出,突然间,玉紫对自己嫌恶起来。
在公孙华期待的眼神中,玉紫低声说道:“我刚到隔地,根基末稳,又怀有孩儿,实无此种心思。”
公孙华俊俏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天边的残阳,慢慢地黯淡。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华说道:“姬无夫,华无妻,愿与相约。”
他说,你没有丈夫,我没有妻子,我们可以约定,如果需要便选择对方。
玉紫慢慢抬起头来,她看着公孙华,对上他期待的,认真的双眸,她张了张唇,那本来就要脱口而出地应诺,终是没有出口。
公孙华自从那晚表白后,不时会过来一下,与玉紫说说话。
这一天,公孙华坐在玉紫的身侧,玉紫正在用牛皮缝制一双鞋子。她的手有点笨拙,那持针地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
公孙华静静地看着她白嫩的十指,突然说道:“这种事,非姬所为。”
玉紫闻言,朝着公孙华眨了眨眼,嘻嘻一笑,道:“华是笑我笨吧?我也是笨哦,只不过是一双鞋子,我折腾了一个月,还是怎么也成不型。”
她这一眨眼,这一笑,公孙华不由痴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紫,直盯得她低头避开。
就在这时,一个侍婢的声音传来,“伯亚,怎地不入院?”
亚来了?
玉紫嗖地抬起头来。
公孙华也向亚看去。
玉紫只是一眼,便皱起眉头,担心地问道:“亚,你可有不适?”亚正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的左脚刚刚跨入院落,整个便如定在那里一样,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望着他们。
玉紫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亚动了,他沉着脸大步走来。
亚径直走到离玉紫只有五步处,然后他盯向公孙华,问道:“你也喜欢玉?”
这话一出,不管是玉紫还是公孙华,都给呆住了。
亚双眼一瞪,大喝道:“堂堂丈夫,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怎地犹疑?”
公孙华闻言站了起来,他目光清亮地迎上亚,叉手说道:“然,我喜欢玉姬。”声音朗朗。
亚瞪着他,沉喝道:“出来!”
说罢他腾地转身就走。
玉紫看到公孙华果真跟了上去,连忙叫道:“亚!”
亚嗖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玉紫对上亚那双通红的眼眸,心中闪过一抹愧疚。她抿着唇,对上亚和公孙华,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此时,并无意再寻丈夫!”
她说到这里,转向公孙华,认真地说道:“已到了春时了,君不是有货要转输魏国么?何必为了我这个妇人,耽搁了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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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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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华一听,急急上前一步,叫道:“玉姬,我。。。。。。”玉紫右手一伸,打断了他的话,她望着公孙华,认真的,苦涩地笑道:“我直到如今,还不曾忘记赵出。”
公孙华俊脸一白,倒退一步。
这时,玉紫转向亚,她温柔地看着他,说道:“亚,你我若能结为兄妹,可有多好?”
亚瞪了她一眼,“兄妹?我就是相中了你,想娶你为妇,想拥你入睡,做了妹子再行这事,有点不妥。”
这浑话说得玉紫的脸不由一红。
这时,公孙华低低地说道:“容告退。”
说罢,他低着头,急急冲向外面。看着他有点慌乱的脚步,玉紫知道,自己刚才那少有的认真和果断,让公孙华伤心了。
寝殿中,帏幔飘飞。
又到了一个月圆之夜了。
赵出独自坐在殿中,不知不觉中,已把手中的竹简给合上,转过头,透过纱窗口看向外面的明月。
碧空如洗,一轮圆月相照。
看着看着,赵出不由痴了。
正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地推开。
赵出转过头,看向殿门口。
这一看,他呆住了。
那出现在殿门口的人,腰细不盈一握,身量颀而秀,便如那悄立风中的莲。那隐隐约约的身影,是如此熟悉,如此熟悉。。。。。。
赵出双手抚着几,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盯着殿门口,唇张了张,颤抖着,便想叫唤出声,可话到了咽喉,却哽住了。
在他呆呆地目光中,那人朝他越走越近,然后,那人开口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王,你的浆。”
赵出晃了晃神,终于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只是一眼,他便皱起眉头,冷冷喝道:“谁许你入内?”
那眉目如画,秀美绝伦的姬妾被他一喝,瞬时打了一个寒颤,她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后,王后欲见大王,恐夜深难归,令妾作陪。”
是么?
赵出冷冷一笑。
他挥了挥手,道:“退出去。”
“可,大王?”
“滚!”
这一声暴喝传出,那美人吓得小脸煞白,连忙退了出去。这时,赵王后怯怯的,温柔的声音传来,“妾下得疱厨,为夫主炒得一菜,特来献给夫主。”
这些妇人,还一个一个的,有完没完了。
赵出皱紧眉头,冷冷喝道:“滚——”
赵王后向后退出一步,朝着殿中盈盈一福,哽咽道:“妾知罪,妾告退。”
赵王后向外退去,当她退出几步后,故意朝一块石头上撞去。随着“扑通”一声,她跌坐在地,她手中的托盘全部摔落,“叮叮砰砰”间,托盘中的陶碗全部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赵王后惊叫一声,她连忙爬起,一边捡着那些碎裂的陶碗,一边哽咽地泣道:“碎了,碎了!妾张罗了二个时辰才炒出来的菜,都没了。。。呜。。。。。。”呜咽声声,如泣如诉。
赵王后的声音并不大,可这是寂寞如许的夜间,她的每一句话,都清楚地传到了殿中。
因此,赵王后一边悄悄拭泪,一边在朝着大殿中望去。
可令她失落的是,大殿中,自始至终,没有半句声音传来。
立春了。
随着冬日过去,死寂的隔城,又焕发了一股生机。
三国的官道上,开始出现了络绎的商队。当夕阳西下时,从秦国而来的一个商队,堪堪进入了隔城。
这是一支中等商队,约有剑客三百余人,驴车二十余辆。
当商队在隔城驻扎下时,一个剑客走到商队首领处,“叟,有一隔城游侠相找。”
那商队首领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他消瘦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点头道:“甚好,请他入内。”
出现在房门口的,是三个游侠儿,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二十多岁,身材高大俊朗,下巴上留着极浅极浅的胡渣子。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白净汉子和一个没有及冠的童子。
那俊朗的汉子率先踏入房中,他朝着老头一叉手,朗声道:“隔城镖队伯亚见过老叟。”
“隔城镖队?”老人连忙迎上,一边请客人坐下,一边诧异地问道:“何谓镖队?”
俊朗的汉子一笑,道:“便是为过往商客和行人行保护之事的游侠儿组成的队伍。”
老人明白了。他端过侍婢奉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后,问道:“那君子前来?”
伯亚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一块木契,他将两者摊在几上,声音朗朗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想为老叟的商队行护卫之事。”
他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后,又说道:“隔城纵横三百里中,有盗七十八伙!其中最大的一伙盗,纵马之士多达五百。亚不才,愿一路护送老叟,直到你们平安到达诸王可管之地。”
他把帛书朝老人面前一推,道:“这方方种种,帛上都有书写。”
老人朝门旁的两个贤士看了一眼,示意他们上前。
两人连忙来到他的左近,拿过那帛书翻看起来。
一贤士翻看了会,嘀咕道:“运货驴车三十辆内,雇资十斤金。若有贵重之物,若有宿仇追杀,需在十斤金外,另取财物总值的一成。”
他念到这里,把帛书递给另一个贤士,凑近老人低声说道:“十斤金,若能无惊无险过了隔地,却也值得。”
老人点了点头。
他看向伯亚,皱眉道:“如何才能让我等信你?”
亚哈哈一笑,道:“此事易耳。我等可护送叟过了隔城后,叟再给我们雇金。”
这确是合情合理。
亚见老人还在沉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镖队旗下游侠儿近千,而且我们一旦应了此事,将以性命来保护商队。”
这时,另一个贤士凑近老人,他低低地说道:“丈,应了罢。若是不应,这一千游侠儿便可把我们一抢而空。”
老人听到这里,心中格登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老人的商队出发了。
这一次,商队的前方和左右,多了一些绣着野狼的小旗帜。
跟随商队出发的,只有二百个游侠儿。他们显然对隔城非常熟悉,一路上哪处有近道,哪处道路不宜通行,都是一清二楚。
也许是商队那总数五百的游侠儿让左近的盗贼们惧了,这一路走来,都是安静无事。
第十天时,官道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听着那些马蹄声,商队的剑客们紧张了,一个剑客急急驱马来到老人的面前,说道:“叟,是三个骑士!”
老人点了点头,掀开车帘,专注地看着外面。
三个骑士奔行到商队前面后,同时一叉手,中间一个高声叫道:“伯亚,盗其出现了。他带着四百盗贼,便埋伏在前方五十里处的岂山山坳!”
老人身边一贤士吃惊地说道:“这狼镖竟派有先驱?善!甚善。”
安静中,只听得那伯亚喝道:“既已探查明白,你可从小道前去,招呼兄弟们埋伏在山坳之后!”
“诺!”
就在伯亚的命令出口之后,靠他最近,可以听到他地按排的几个商队首领,同时露出了一抹喜色。
一贤士叹道:“这狼镖之首,莫非是军中名将?”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商队放慢了行程。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上午,才赶到岂山山脉处。
岂山山脉,如一条蛇一样蜿蜒而行,官道从它中间穿过,那两侧的山坳,坡不陡而树木深。可这一处山坳,在隔地很有名,每一年,都有许多商队在这里中了埋伏。
商队众人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来到这绵延二里远的山坳时,那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就在这时,伯亚策马上前,他令人挥动着狼旗,纵声高喝道:“隔城狼镖护送商队经过此地!山上的诸位,请容我们通行。若能给得颜面,我伯亚会令人持重金前来见过诸位强梁!”
亚的声音朗朗而出,在这群山当中,当真是回音荡荡。一番话说出,方圆十里,人人都可以听得清。
山中变得安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前方百步处传来一个大叫声,“咄!什么狼镖?不曾闻也!杀——”
他暴喝一声,转眼间,山路两侧,数百人同时高喝道:“杀——”
盗贼们冲上来时,亚转向老人,道:“叟,看来此战难免!”
老人点头道:“那就战罢。”说到这里,他望着前方,暗暗想道:也不知这狼镖的人埋伏好没有?如果埋伏好了,这些强梁们地喊杀声,足够惊醒他们了。
他刚刚想到这里,只听得前方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烟尘高举中,却是数百游侠儿,从盗贼们的后方掩杀而来。
只是一转眼,那些盗贼,前有商队的五百剑客,后有追杀而来的狼镖游侠。一阵慌乱地喧嚣后,盗贼们首尾失顾,转身便想逃离。
这个时候,亚仰天大笑,暴喝道:“诸君,歼尽盗其,为狼镖立威!”
“诺——”
这一次,亚手下的四百五十人,足足派出了四百人,再加上商队的三百剑客。七百对四百,又是有心算无心,那胜利之势,直如破竹。
第185章 刺客
双倍粉红票最后一天,求票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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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杀声中,尸横满野。不过二个时辰,四百盗其,逃出去的不足五十人。
只是一役,隔城最有名的几个盗贼之一的盗其,便折损在狼镖的手中。
亚望着遍地尸体,便令那后面来的二百游侠儿,一面令人收集盗其留下的马匹财物,同时令他们乘胜追击,顺势歼了盗其的老窝。
把老人的商队送到魏国散城,正式离开隔地的势力范围后,亚把那十斤金全部换了粮草,返回到隔城。同时亚得了消息,盗其价值二百斤的财物和四百匹良马,都被兄弟们收回,入了狼镖的仓库。
这个时候,整个隔城都轰动了。人人都知道,出现了一个给商队做护卫的狼镖。这狼镖第一役,便干脆利落,毫发无伤地干掉了手下有四五百盗贼的一流队伍盗其!
它表现的实力,已是让人惊惧了。
赵王宫中。
从西苑通往土台的林荫道上,树林高大浓密,树枝交错,常年可不见阳光。
树林中,嗖地一声钻出一个人影来,这是一个做姬妾打扮的妇人,她朝着树林的尽头,那越来越近的俊美高华的身影瞟了一眼后,连忙闪入了树林中。
西西索索声过后,一阵低语声从树林中传来,“这赵氏的大王,怎地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想先王时,他自从得了秦姬后,便抛弃了他的嫡妻赵王后,更置他的嫡长子于不顾。先王当年,不但任由秦姬害死嫡妻,还把秦姬扶上王后之位。妾原本想啊,现在的大王,他有那么一个宠姬杀妻的父王,使得他生母早逝,他自己也数次被秦姬刺杀,尝尽颠覆之苦,那是断然不会再被女色所累。可是,可是。。。。。。”
这女声似是说不下去了。
另一个娇弱的女声传来,“大王他,贤名为天下知,再则那玉姬也被他赶走了,想来大王只是重情,一时难已忘怀罢了。”
第一个女声沉默了会,低声说道:“但能如此,不然,妾真为王后不值。”
声音虽小,却清清朗朗地传了出来。
听着这议论声,漫步走在林荫道上的赵出脚步一顿。
他伸出手,揉搓着额心,淡淡地喝道:“来人!”
“在。”
“把那林中议论之人拖出来,杖毙了!”
啊?
一时之间,左右皆惊!
躲在树林中的两个美姬,小脸苍白如纸,她们不敢置信地张大嘴,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姬率先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冲出了树林,跪到了赵出面前。
那美姬跪在赵出面前,膝行几步后,额头点地,张惶地泣道:“大王,妾不敢了,妾不敢了!”
这时,另一个美姬已经走了出来,比起跪地求饶的这个,她要镇定得多。她朝着赵出盈盈一福,抬头朗声说道:“大王欲学商纣那暴君,因言杀人否?”
她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出,又说道:“妾之所言,若有一句不对,大王尽可诛妾。然而大王若是因迁怒而发作妾,妾纵死不服!”
这美姬昂着头,声音朗朗,气势凛然。
赵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总是这样!总有一些可笑的妇人来模仿着玉姬。眼前这妇人,定是以为自己之所以对玉姬另眼相看,是因为她有了理的时候,敢当面与自己相抗吧?
赵出再次揉搓着额心,提步便走,他一边走,一边冷冷地说道:“君王是非,都逃不过你等轻薄之口,可杀!”
他沉沉扔下‘可杀’两字,便大步离去。直到他走出几步,直到几个剑客上前,把两个美姬向后拖去,她们才惊惧起来。
那气势昂昂地美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朝着赵出的背影叫道:“大王,是王后啊,是王后吩咐妾等如此行事。大王,你饶了我们罢。”
“大王,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清切。
当赵出的身影,出现在土台九层时,赵王后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听到赵出的脚步声时,赵王后颤声说道:“妾有罪!妾惶恐。”
赵出长袖飘飘,漫不经心地走过她的身后,当他步入台阶上时,那冷淡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赵王后耳中,“王后来得好生迅速啊!”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王后抬起头来,她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心惊肉乱地想道:大王怪我来得太快,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怪我手伸得太长了?
她刚想到这里,一个贤士大步走到殿门外,他朝着殿中深深一礼,朗声说道:“大王,我赵王后苑,岂容魏氏独大?请大王下令,再娶公主另为夫人!”
那贤士的声音一落,数个贤士同时朝殿中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请大王下令,再选夫人!”
赵王后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她的心,在渐渐地变得苦涩。
公孙华那日离去后,亚便跟了出去,也不知他跟公孙华说了些什么,那一天后,玉紫便没有看到公孙华了。
而这时,经过盗其这一役,狼镖的名声是正式打响,不过三天,亚便又招来了一百游侠儿。
亚这个人,正真讲义气守信,他招人时也是如此,先是打听了哪些游侠儿人品好,再去主动招募。
在这个年代,当一个游侠儿,也是衣食难保的事。当亚保证他们可以吃饱穿暖,并还可以接回家人时,招募便变得没有难度了。
眼看春耕要开始了,第一批游侠儿已把他们的亲人接了过来。
现在这个时节,一要忙着春耕,继续开荒,二要轮流接回亲人,三要保护商队,狼镖纵使有了六七百的游侠儿,还总是人手不足。
幸好,在接下来,亚按照玉紫地吩咐,再次用巧妙的手法,歼灭了几股前来夺镖的盗贼后,狼镖之名已是响亮之极。
当然,玉紫并没有断人财路,她令亚带着礼金,访过隔城中,几股实力强大,虽然是抢劫,却殊少杀人,比较讲信义的盗贼后,与他们结为同盟。
此时的玉紫,已有七个月身孕了,行动已经很不方便。
这一日,她手扶着腰,挺着一个大肚子,在院落中慢慢地走动着。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脸上。
玉紫走了几步后,倚上一棵柳树。她扯下一根翠绿的枝条,纤指拔下那一朵朵的小芽苞。她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大肚子,喃喃说道:“孩儿,幸好有你。有你在,我便不会想念你那个父亲!有你在,我永远也不会感觉到寂寞!”
正当玉紫痴痴出神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轻盈之极。
玉紫皱起了眉头,她感觉到了不妥。
玉紫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侍婢端着托盘,出现在她身后不足七步远。
玉紫微微一笑,道:“是秀啊。”
秀朝着她盈盈一福,低头说道:“姬渴否?秀为夫人送饮品来。”说罢,她又向玉紫走来。
玉紫皱起眉头,冷喝道:“站住!”这一喝,院中众人都是一惊,秀也是一惊,她右手微不可见的向下一压。
就在这时,玉紫烦躁地说道:“春日阳光甚好,别又来扶我,我要自己走走。”
秀松开了右手,低声应道:“然。”
玉紫扶着腰,挺着大肚子,慢慢地向前走去。
秀低着头,悄悄地向她瞟去,见到玉紫步履沉重而缓慢,她的右手,几次想要缩回袖袋中,终又止住了。
玉紫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抚着肚皮。当她走到离秀已有十步远时。秀已抬起头,端着托盘,向房中走去。
玉紫没有看向秀,她只是清声唤道:“来人!”
两个剑客应声而入。
玉紫问道:“伯亚可回了?”
“然。”
玉紫笑了笑,她脚步稍快,走到两个剑客中间。
而这时,秀已捧着托盘,走到了台阶上了。她与玉紫之间,足足隔了三四十步。
玉紫朝着远处的一个剑客挥了挥手,叫道:“君且唤伯亚前来。”
“诺。”
那剑客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不一会功夫,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玉紫眼前。
玉紫吁了一口长气,她脚步一提,急急地向他靠近。亚见状,连忙跑来,迭声唤道:“慢些,慢些!”
他扶住了玉紫。
就在他扶住玉紫时,玉紫凑近他,低低地说道:“别动!我的院中已混有刺客。”
亚嗖地一惊,那俊朗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了。
玉紫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三日前选的那批侍婢中,名字叫秀的肯定有问题。亚,你令人秘密逮了她,可细细审之。”
“可。”
亚点了点头,他扶着玉紫,低声说道:“玉,你休要担忧。那些老兄弟中,断无刺客。我令他们轮流守护于你。”
玉紫点了点头。
夜深了。
秀来到专为玉紫准备的小厨房中,提起一斟豆浆和一斟酒,放在托盘上。
她刚刚做完这个动作,身体便是一僵。就在她右手入袖,紧急转身时,突然间,二柄寒剑同时指住了她的咽喉!
第186章 两地
对方出手实在太快太突然,秀几乎是刚刚反应过来,便已被制。
她瞪大眼,刚要有所举动。一只大手伸出,闪电般地扣住她的下巴,“喀嚓”一声,把她的下巴给拉了下来,紧接着,“喀嚓”“喀嚓”声再次传来,转眼间,秀的双肘关节也被松下。
这个时代因为崇向武勇,对人体关节是非常熟悉的。
接着,亚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把她带到西苑秘室。”
“诺。”
在玉紫层出不穷地审查手段中,结果很快便出来了。这个秀,是魏王室中培育了多年的刺客,她的袖袋中,也有一粒专供自杀用的丹药。
听到这里时,玉紫颇有点不好意思。她之所以令亚一见到秀,便把她下巴给卸了,便是以前看电视时,那些杀手总是把毒藏在牙齿中的。
然后玉紫得知,这个秀,是赵王后的妹妹魏姬所使,她派来的刺客,除了秀,还有十个已成功混入狼镖中的剑客,其中有一人,还是与玉紫同时到达隔城的一个游侠儿。
“玉?”
亚见到玉紫怔怔出神,不由叫了一声。
玉紫转头看向他。
对上亚担忧的眼神,玉紫冷冷一笑,她低声说道:“原来,我到了这里的事,连赵宫中一个小小的姬妾,也都知道。”
她嗖地站了起来,在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亚担忧地望着她,他知道,现在的玉紫很为难。
她是可以杀了这些刺客,可是,如果那魏姬要是又派出第二波刺客呢?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此事通知赵出,让他好自为之。可是,会不会这一通知,把赵出的人也给引来了?万一赵出要抢去她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玉紫想了又想,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些刺客杀了算了,同时,她的身边加紧防备,所有出入这个宅第的人,都要是最可靠的。
至于那个魏姬,只能暂时放过她了。
玉紫怀孕八月了。
这个时候,已到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天地间一片青翠。
现在的狼镖,一切都步入正轨。接回的那部份家属,在田地中忙碌,护送商队的活,更是一件接着一件。
这时的狼镖,就算遇到了盗贼,也不再歼杀,只是赶走了事。开玩笑,这地方要是没有了盗贼,他们狼镖岂不是没事干了?
眼看狼镖的事入了正轨,玉紫便把走私的事也挂上了日历表。他们的走私很简单,便是从曾城拿到齐盐,然后运往赵,魏,秦,燕诸国。
三月艳阳天。
明晃晃的日头照在大地上,使得那一片片的鲜绿,更明艳了几分。
玉紫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鞋子。她缝的鞋子,便是把一块含毛的羊皮缝在一块足形的木垫上,当然,那木垫上,也得缝上一层皮毛。
木垫很厚,饶是她手头的这针,是特制的,用恶金铸成的大针,可她要缝出这样一双拖鞋来,断断续续要一足月。
孩子的,她自己的都已缝好,现在她缝的,是给亚的。
不知为什么,每一针一线下去,她的眼中,总会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可能是快要生了吧。所以总是无法完全割断。
玉紫苦笑地想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
玉紫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亚来了。
这个亚啊,总是这样,每天不来看她个三四次,他就无法安心做事。
不过,伯亚终究是风流之人,玉紫知道,这隔城中,爱慕他并且与他有染的少女,不在少数。
是啊,这个时代的人,就算爱慕一个女人,也想也没有想到过,要为她忠贞的。当然,这时的女人也有这样。
亚大步走到院门口,他一低头,便看到了仰躺在树荫下的玉紫。
他一看到她,眼神中便闪过喜悦。
他大步走到玉紫身侧,提起几上的浆,仰头一饮而尽后,亚望着玉紫那高高鼓起的大肚子。
望着望着,他伸手先上了她的肚皮,感觉着肚中传来的脉动。
玉紫抬起头来,含笑问道:“累得满头是汗,怎不洗把脸?”
亚大袖一拭,把脸上的汗水一拭而清,笑道:“想要看玉。”
玉紫抿唇笑了笑。
亚低着头,望着她秀致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说道:“玉,孩儿出来后,唤我为父罢!”
玉紫一怔。
亚已很久没有跟她提起这个话题了。
她抬头看向他,转眼,又低下头来。
玉紫望着自己突起的大肚子,笑道:“自然是你的干儿。”
“玉,我想做他的亲父。”
玉紫沉默良久,低低说道:“亚,我视你如兄长。”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真诚。
亚沉默了,良久良久,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当他走出几步后,脚步一顿,说道:“玉,我等得起。”玉紫没有回答。
这时,亚又说道:“玉,公孙华来信了。”
他背对着玉紫,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出,“这两月中,他来了三次信,不过都被我截住了。昨天,他派了剑客来传信了,我也给截住了。”
亚越说,声音越低。
他慢慢回过头来。
亚虽然回了头,却一直低着,一直不敢看向玉紫。而玉紫瞪了他一阵后,这时只是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无妨的,我现在无心男女之情。”亚都向她坦白了,他又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实在不忍心责备他。
亚从怀中掏出一块帛书,上前递给玉紫。然后,他腾地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公孙华是一俊俏王孙,与玉甚为相配。玉,你若是想,不必顾虑于我。我伯亚堂堂丈夫,要得到你这妇人,怎么着也得堂堂正正,让你心甘情愿才是!”
说罢,他落荒而逃。
玉紫低下头,打开了手中的帛书。
帛书上很简单,只写着几行字,“华已回秦,待散了府中诸姬,再回到玉的身旁,与玉共日夜朝夕。”
玉紫低着头看着这帛书,久久都是一动不动。这时刻,她冰封的心,突然裂了一小口。
邯郸。
王后派出姬妾,在大王惯常经行的地方非议君王的事,令得大臣们不喜了。因此第二天,群臣便纷纷上书,请大王再向他国求聘公主,纳为夫人。
空荡荡的穹形大殿中,相国子节朗声说道:“大王后苑,岂能只有一家之妇?大王务必再娶公主。”
另外一个大臣也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秦赵虽然有宿仇,然,秦公主还是可以娶的。臣愿代替大王,远赴秦国求娶公主!”
王座上的赵出,冠冕摇晃间,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巨大的穹形大殿中,一切的声音都那么清朗,也是那么的空荡!赵出听着听着,伸手抚上额头,揉搓着眉心,几不可闻地说道:“娶妇再多,也是孤,也是寡人!”
这时,相国子节皱起眉头,向赵出说道:“大王娶后已有半年,怎地至今还无子嗣?臣等请大王多施雨露,为我赵氏开枝散叶!”
他的声音一落,众臣同时离塌,朗声说道:“臣等请大王多施雨露,为我赵氏开枝散叶!”
轰隆隆地请求声中,赵出持起酒斟,朝着几上轻轻一放。
“砰”地一声脆响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赵出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光是魏国姬,孤的后苑便浑日吵杂,不得安宁。”顿了顿,他冷而强硬地说道:“你们身为臣子,自当担忧国事,孤之后苑,与你等无关。”
这话很重。
一个大臣站了起来,他刚准备开口,赵出眉头一皱,暴喝道:“休得再提妇人之事!”
如赵出这样的人,平素优雅雍容,很少发怒。可他一发怒,众臣便同时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说什么。
前赵王后统治期间,行事独断专行,历年来,赵人实已习惯了这种独裁统治。所以赵出这一声喝出,就算有人想上前辩一辩,看到他那青中发黑的脸色,又是不敢了。
这时,赵出站了起来,喝道:“退吧!”他长袖一扬,率先走出。
一队队宫婢,整齐地站在院落中,赵王后宫虽然没有建在土台,也不在东苑,她可按照规格建造的王后宫,在阳光下,依然高大巍峨,古朴中透着奢华。
鸦雀无声中,魏姬提起长长的裳服,一边冲入一边边叫道:“姐姐,姐姐。”声音清脆如黄莺。
她在撞得纱幔飘扬,珠帘晃动后,瞅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魏姬朝塌几后,低头不语,失魂落魄地赵王后看了一眼,右手一挥,喝道:“都退下。”
“诺。”
众婢一退,魏姬便嘿嘿一笑。
这笑声突如其来,失落中的赵王后抬起头来。
她盯了一眼妹子,不耐烦地说道:“如此之时,你竟然发笑?”
魏姬笑得更欢了,她凑近赵王后,清脆地说道:“姐姐,你给吓糊涂了。大王他,没有同意再聘公主。”
赵王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她盯着妹子,蹭地一下站起,“可是殿中传来了消息?”
魏姬连连点头,她捂嘴笑道:“大王说:光是魏国姬,孤的后苑便浑日吵杂,不得安宁。”
魏姬说到这里,以手托着下巴,喃喃说道:“大王是喜欢温柔之人么?不耐吵杂?”
赵王后这时也露出了笑容,她慢慢坐下,拈起一块米糕放入嘴中。
这时,魏姬头一伸,凑近赵王后问道:“姐姐,这一月中,只有你可往大王寝宫。他可有令你侍寝?”
第187章 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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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已问得有点逾越了。赵王后抬起头来,朝魏姬瞪了一眼。
魏姬不等她斥喝的话出口,便连迭声地说道:“姐姐休恼。妹是想,我们嫁得大王已有半年,得有一人怀上大王的孩子,为大王涎下大子,那才最是要紧啊。”
赵王后听到这里,脸上的怒色瞬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苦色。
子嗣之事,确是大事,只要抢先生下赵国的太子,才能长久地保住她们的地位啊。
魏姬见到姐姐闷闷不乐,嘴一嘟,喃喃说道:“大王至今都不曾碰过我。若是以往我或可接近大王。可现在,只有姐姐你能近了。可姐姐你太也老实。”
赵王后没有吭声,她在魏姬说出‘只有姐姐你能近了’时,眼中光芒一闪。
她出嫁那日,她的母亲,魏国的王后曾经跟她说了一番悄悄话,并给了她一些药,因此,她真要与赵王有个一夕之欢,不是难事。可是,这一夕中,若不能得子,若让大王察觉到了,可如何是好?赵王可不同于父王啊。
赵王后想到每次见到赵出,他那冷漠无情的眼神时,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魏姬见到姐姐呆呆出神,她也低着头寻思起来:要是能为大王诞下一个儿子,那那就安然无忧了。转眼她又想道:那些派到隔地的刺客,也不知道成事没有?
这一整天,亚都没有离开大门。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院落里,那放在大腿旁的双手,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
院落里,时不时地传出一声尖叫,那是玉的叫声!
亚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却又坐下。
他知道,为了今日,玉早早便做好了准备,她要他从各地请来擅于接生的稳婆三人。
院落中,侍婢们进进出出,热水递了一盆又一盆。
房中,那尖叫声更响了。
就在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哇哇哇”几声啼哭传来!
孩子生了!
亚狂喜,他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台阶下。
这时,一个稳婆捧着包好的孩子走了出来,她朝着亚笑道:“恭敬郎君,母子平安。”
亚一听到‘母子平安’几个字,整个人便朝着地上一坐。
那稳婆把孩子抱到他面前,笑道:“是儿子呢。郎君瞅瞅不?”
说罢,她把孩子放低了些。
亚一看到孩子,便皱起眉头,道:“红红皱皱的,甚丑。”
稳婆笑了起来,她指着孩子说道:“郎君不知啊,这孩子黑发清而秀,肌肤白而净,鼻高哭声大,健壮俊秀着,远胜过一般孩儿呢。”
亚听到这里,咧嘴一笑,他伸出双手,哆嗦地捧向孩子,道:“健壮俊秀?倒是要瞅一瞅。”
他的手刚刚碰到包袱,便又嗖地收回,讷讷说道:“太小了。”
夜深了。
亚大步踏入房中,刚扯开喉咙,瞅了一眼睡在床塌上的母子,又压低了声音,“玉,稳婆已送走了。”
“恩。”
玉紫的声音有点疲惫。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酣睡中的孩子。
亚朝她看了一眼,见玉紫气色不错,便一屁股坐在塌上,道:“两个乳母给接回来了,已到了门外。”
“恩。”
亚抬头看着她,皱眉道:“玉,你睡一会吧。”
玉紫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不累。”
因为生产顺利,玉紫又是个注意营养和运动的,不过一周,她已能下床。孩子满月时,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水汪汪的,整个人丰满了些,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娇艳柔美得很。
一个月大的孩子,正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瞅着他的母亲。孩子的眼珠稍淡,呈疏璃色,看人时总带着一分冷意。
玉紫低下头,朝着孩子的鼻尖啄了啄,与他商量道:“儿子,眼睛相似也就罢了,你可不能与那家伙太过相似啊!母亲在这异地他乡,只有你相伴,你还是长得像母亲好些。”
孩子弯起了一双琉璃眼,给了她一个不知是啥表情地回答。玉紫一怒,头一低,吸着他的小儿‘啾——’地一声,给扯出了老长。
这一下,孩子的琉璃眼中,泪水汪汪而出,他小张一扁,“哇哇”大哭起来。玉紫连忙搂紧他,一边摇晃一边说道:“儿啊,你这么一点点委屈便要大哭,实在不是丈夫所为。你长大了,一定会为今日地行止感觉到羞愧的!”她朝着儿子肯定地点着头,“一定会!”
孩子哪里理会她?径自哇哇大哭,倒是站在玉紫身后的侍婢们,一个个以袖掩脸忍着笑。
“见过大王。”
赵出点了点头,今天的他,只是一袭便服,连头上的冠也给取下了,一头墨发披在肩膀上,整个人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子,浑然减少了三分威严。
“我父可好?”
“大王甚安,现在能清醒地说些话了。”
“甚好。”
赵出一进入院落,便看到了他的父亲。
这是他登位为王后,第一次踏入这个院落。
院落中,他须发苍白的父王,正孤零零地躺在树下的塌上。他的身边,只有几个宫婢侯立着。
近一年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他的父亲,可这里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整人东苑中,光是他父亲的姬妾夫人,便有五六十人。可这些妇人,在最初时,还来看过她们的夫主。可后来,他父王这个院落中便变得冷冷清清,最近两个月,竟是一个姬妾也不曾来过。
是啊,那些姬妾当年时,敬他怕他喜欢他,都是因为他是大王。当他什么也不是时,当他病卧在床时,他对于她们来说,便什么也不是了。
阳光下,他的父亲,还真是孤零得可怕。
赵出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然后,在塌上坐下。
前赵王转过头来。
他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赵出,从喉中发出一声含着浓痰的轻咳。
在宫婢地服侍下,前赵王咳出那口浓痰后,还在盯着赵出打量。
赵出垂着双眸,他接过扇,给父亲扇了起来。随着习习凉风拂体,赵出低低地说道:“父王。”他的声音低而清,一如往昔,“你现在,最想的是哪一个妇人?”
前赵王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在隔了这么久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个。
前赵王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树林,明亮的阳光,正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在地。他低哑地说道:“最想念的妇人?”顿了顿,他又咳出一口浓痰,“我想念的,只有一个妇人。”
赵王望向远方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点泪水,他低低地说道:“她的名字叫娃。那一年,我还没有及冠,也没有娶妇。娃是奶妈的女儿,她与我一起长大的。那一年,她抱着我,告诉我,她喜欢我,要与我在一起。”
前赵王的眼神痴了,呆了,“娃长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当时我推开了她,我对她说:她这么丑的妇人,做我的姬妾都不配。”说到这里,赵王的声音完全哑了,他看向赵出,问道:“儿,你说,为何这么多年了,父亲记不得我的嫡后,也就是你的母亲,也记不得秦姬,我记得的,只有那一天抱着我,对我说,她喜欢我的娃?”
前赵王的眼神中满是困惑。
赵出垂下双眸,半晌半晌,他才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因为,这个世上,妇人万万千,只有那个娃,是真心慕你这个人。”
赵出这话一出,赵王突然间,双手捧着脸,啕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很伤心,泪水顺着苍老干枯的指缝不断流出,“我当时推开了她。当时娃跌坐在地上,望着我的眼神,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娶你母亲那一天,娃便跳到河里了。。。。。。当时我知道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胸口一直堵闷堵闷的。儿,父真不知,都过去了四十年的事了,父亲为何还在想着?还时时想着?那秦姬如此之美,当时我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来,可为什么自她死后,我偶有想起,也不曾如此痛苦?为何到得现在,父想到秦姬,却当她只是一个寻常妇人,竟是半点思念也无?”
赵出沉默着。
前赵王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哭着,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了哽咽。
这时,赵出低低地说道:“父亲,儿也喜欢上了一个妇人。”
前赵王抬起泪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儿子。
赵出对上父亲的眼神,苦涩地一笑,他淡淡地说道:“也不怎地。就是吃食时,睡觉时,一个人独处时,总免不了想到她。”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天空中,一只鹰正扇着翅膀,骄傲地滑翔过宫城,“父亲,你说这人,如果老是想着一个人,她在时,觉得世间百味皆美,偶尔看到绝代佳人,会觉得风姿勾人。可为何她一去,所有的饮食,都木然无味,所有的美人,都面目可厌?”
前赵王沉默了。
半晌后,他低声问道:“此妇,极美?”
赵出摇了摇头。
前赵王这下有点不解了。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沉哑地说道:“秦姬甚美,令得父一生沉迷。娃不美,父在此时寂寂独处时,时刻思念。儿,如那妇不是极美,不会像秦姬一样令父担负昏溃之名,你就找回她吧。”
赵出转头看向他的父亲。
第188章 查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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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他哑然一笑。
笑着笑着,他的脸色变得苦涩,他暗暗想道:我没有想到过要放弃她,父亲,是那妇人弃了我啊。她不愿我娶妻,她想独占我,见我不从,便弃了我啊。
赵出想到这里,直觉得胸口气闷难当。他站了起来,朝着赵王一礼,道:“儿去了。”
说罢,他提步就走。
赵王看着儿子的背影,见他越去越远,忽然苦笑了一下,喃喃说道:“莫非,我赵氏血脉中,易出痴儿?”
赵出大步流星地走出东苑,他步履匆匆,似乎身后有人在追赶一样。
冲出几百步后,他来到九曲回廊处,从回廓的尽头,桃树林中,传来一阵女子的欢笑声。
那欢笑声,是如此的娇美。
赵出不知不觉中皱起了眉头。转眼,却是一声长叹。
当他来到寝殿外时,一踏入院落,便看到赵王后正侯在殿外,她的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这时的赵王后,下巴处还有一小块污渍,袖角也有点烟灰。她手中的托盘中,有一股饭菜香味溢出。
赵出皱紧眉头,慢慢走到她的身后。
这时,赵王后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急急地转过头来。她一看到赵出,脸上露出一抹欢喜和羞涩,她朝着他盈盈一福,颤声道:“大王。”
赵出盯着她,淡淡地说道:“堂堂一国之后,却形容污垢!你这妇人,整日介耍尽手段,用尽心机。实是让孤恶心。”
他说得很慢,很慢,声音平静而冷漠。
他扔出这句话后,理也不理脸白如纸,摇摇晃晃地赵王后,踏入殿中。就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个命令声传出,“你若敢在此处哭泣,我便废了你这蠢妇!”
这命令一出,赵王后脱眶而出的泪水和哽咽声,被她死死地咬在袖中。她嗖地转过身,把托盘朝剑客手中一递,疯狂地朝外跑去。直到她冲下了台阶,一阵压抑的哭咽声,才隐隐传来。
赵出听着随那夜风吹来的呜咽声,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良久良久,他轻喝道:“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嗖地一声,出现在他身后。
赵出头也不回,道:“派人查查那妇人。”
黑衣人看向赵出,没有应承。
赵出抿紧唇,不耐烦地说道:“便是玉姬,查查她!”
“诺。”
“杨地是她父亲的封地,可去那里守着。”
“诺。”
赵出听着身后之人消失的声音,慢慢站了起来。他来到纱窗处,‘吱呀’一声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清风呼呼地刮来。这九层的土台上就是好啊,清风四面而来,邯郸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远处,一阵阵低语声不时传来,只有这土台上,空旷如也。
风一刮来,便有种透骨的寒意。
赵出皱了皱眉,转过头,清喝一声,“来人。”
“在。”
外面的剑客,久久没有听到大王的下文,不由迟疑地问道:“大王?”
“无事,退吧。”
“诺。”
听着那剑客离开的声音,赵出伸出手,抚上了额头,方才,他是想叫一个人来陪一陪的。可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哑住了:他能叫谁呢?这么晚了,只能叫一个妇人来了。可他一想到后苑的那些妇人,想到她们在他面前的百般作态和种种呱躁,一想到那些令他索然无味的躯体,那烦躁感更强烈了。
二个月大的孩子,已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母亲了。此时此刻,小家伙正用那双琉璃眼盯着玉紫,当她转头时,他也会转过头。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头也不抬的玉紫,一听到那脚步声,便是一笑,她清脆地叫道:“亚。”
亚哈哈一笑。
他大步生风地走过来,一把抢过小小的孩儿,猛地把他朝头顶一举,瞪大眼喝道:“小子,叫阿父!”
亚镇日与游侠们混在一起,那声音当真是响如洪雷。孩子当下小嘴一扁,便要大哭。亚浓眉一挑,恼道:“小子,你这身份,不能如此胆小!”当他的口沫星子都喷在孩子脸上时,孩子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下,亚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低头看向玉紫,抱怨道:“玉,这孩儿浑不似大丈夫。”
玉紫还没有回答,站在她身后的奶妈一个箭步,抢上前把孩子抱过去。她瞪着亚,恼道:“孩子还小,经不得吓!”
亚这可不同意了,他头一昂,道:“玉生的孩儿,怎能经不起吓?”
奶妈气极,她尖声说道:“孩子才二个月!”叫到这里,她觉得有点无礼,便看向玉紫,道:“姬以为如何?”
玉紫心痛地望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嘴里却说道:“孩儿为丈夫,当学勇武之气。”
亚得意地哈哈大笑。
倒是那奶妈,不高兴地搂紧孩子,一转身便猫进了侧殿中。
亚坐在玉紫对面,品了一口浆后,问道:“玉,孩子已有二月了,可有名?”
玉紫垂下双眸,微笑道:“孩儿姓氏随我。”
她说姓氏随他。
亚皱起了眉头,他坐立不安地扭动着,半晌后,叹道:“玉,你便不能嫁我么?”玉紫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她。
亚一对上她这样的眼神,便挥了挥手,道:“休要如此看我,晦气!”
玉紫呵呵一笑。
这时,外面传来了孩子精力十足地哭声,亚嘿嘿一笑,说道:“若是宫见到这小子,指不定多欢喜。”
玉紫一怔。
她垂下双眸,道:“亚,我离开邯郸,已有十月了。赵出本是傲气之人,他当日既然允我离去,应该不会再后悔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到父亲?”
玉紫说这话时,断断续续,显得心中没底。
亚把斟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地说道:“对那家伙的了解,想来天下人中,以你为最。你问我做甚?”
玉紫苦笑起来:是啊,问他有什么用?这事,问自己的心最明白。
她想了想,咬着唇说道:“也罢,再过他几个月吧。”
这时,亚突然朝自己脑袋上一拍,叫道:“是了,差点儿忘了。玉,齐鲁世仇,边界处盗贼颇多,有人要我们把狼镖在那儿也设一个,老兄弟有点想了。”
他对上玉紫询问的眼神,嘿嘿一笑,露了一口大白牙,“老兄弟都是齐国和曾城出来的,如今混得好了,便想在父老面前显一显。”
玉紫寻思了一会,点头道:“此事可行。”齐为商业大国,那些游侠儿又是地头蛇,在那地方设一个狼镖分处,却是不错的主意。
亚得到玉紫地允许,当下大喜,他蹭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便是一声大笑。这一笑不打紧,外面的孩子再次给惊得‘哇哇’大哭起来。
亚笑声一噎,紧接着他有点恼怒了,当下他把袖子一卷,大步朝外走去,“你这小子,愣地喜哭,看我不揍你!”他才冲到外面,几乎是突然的,那咆哮声变成了细声细气的笑声,“孩儿孩儿,你叫我一声阿父吧。叫了阿父,我就不揍你!”
听到这里,玉紫摇头苦笑。
她伸了一个懒腰,清声喝道:“来人,告诉伯亚,我想到稻田看一看。”
“诺。”
玉紫自离开邯郸后,行商之路便十分畅达,几乎没有受过挫折。
不说狼镖在隔城混得风生水起,便是那水稻,也因为采用牛耕,深挖深种,用草木灰做肥料来育秧选种的,现在是郁郁葱葱一片。这时的人种稻,还是把种子随意撒在地上,天生土长的,哪里能与这些良田相比?
玉紫抱着孩子,在十几个游侠儿地筹拥下,检视起自家良田来。稻田的田坎上,种满了黄豆。青翠的黄豆苗上,那豆荚鼓鼓的,是了,现在六月天了,这一批黄豆,已到了快收成的时候了。
在不远处,还有百来个游侠儿正在开荒。他们是被这稻苗的长势给刺激了,一有闲便想开出一二亩荒地来。
玉紫望着他们在田地劳作的身影,暗暗忖道:这隔地是三不管地带,只有我们手头有足够多的游侠儿,有足够多的武力,这地方便是我们的封地!
这地方水源充足,交通便利,简直是黄金宝地呢。
这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姬,可累了?”
玉紫摇了摇头,她把酣睡正香的孩子举了举,道:“我不累。”
另一个游侠儿笑道:“姬,孩儿都大了,怎地还不嫁给伯亚?兄弟们一直侯着呢。”
玉紫淡淡地说道:“我自有主张。”
她的声音极淡,可这一瞬间,却有一种天生的威仪逼人而来。众游侠儿不知不觉中已低下头来,凛然应道:“诺!”
那开口的游侠儿暗中吐了吐舌头,想道:乖乖!姬果然是贵人出身,气势端地不凡。怪不得以伯亚之能,也不敢勉强于她。
这时,玉紫笑道:“回罢。”
“诺。”
在众游侠儿地筹拥下,玉紫浩浩荡荡地向府中走回。她望着那满眼的青翠,暗暗想道:公孙华去了几个月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不行,我还得派出两个游侠儿去秦国瞅了瞅。
第189章 魏姬,再找
公孙华最后留给玉紫的信,让她有点感动,也让她在时不时的时候,会到那个俊俏腼腆的王孙。对玉紫来说,既然她已经上了心,如其在这里猜测公孙华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或者改变了心意,不如直接派人去把事情弄个明白!
以玉紫的性格,是想到就做,当下,她便写了一封帛书封好,交给两个游侠儿,令他们前往秦国,寻到公孙华。
赵王宫中。
魏姬的前面,坐着一个高冠博带,须发花白的大臣。这个大臣,是一直跟随赵出流浪他国,从他少年时,便不离不弃的,也可以说,他是赵出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魏姬双手置于膝前,眼中含着泪,恭敬地说道:“拓公可知,这两月来,大王从不曾召妇侍寝!”自从赵出继位为王后,便大封功臣,这个大臣得封地名拓,所以他现在以拓为氏。
拓公一惊,抬起头来。
魏姬以袖掩脸,低低泣道:“我等嫁给大王近一载了,都不曾有孕,实心中不安啊。”她说到这里,又强调道:“大王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如此年岁,都不曾有子嗣涎下,奈鬼神何?”
拓公低下头,皱起了眉头。
他也知道,魏姬这话,实是赵王后要她说的。也是,魏国诸女嫁给大王这许久,不曾有一人得孕,难怪她们慌了。
魏姬见拓公沉呤,继续哽咽道:“上一次,诸臣请大王另娶他国公主,大王不许。诸臣以为大王厌烦妇人吵杂,我等妇人才知道,大王那是挂念那个走了的玉姬啊!他除了那玉姬,天下妇人再不放入眼中。”
魏姬说到这里,悄悄地朝拓公瞟了一眼,见他眉头皱得很紧,心中不由闪过一抹得意:姐姐不要我说另娶公主的事。咄!我偏要说了!
那次派出的人,居然被那个妇人发现了。后来派去的人,根本近她不得。可她不死,我实是怨恨难消!
其实以魏姬的头脑,她也不知道,自己当着拓公点出玉姬,会不会令得他忌恨,或令得这些大臣们采取什么行动。
她只是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只是想说出来,看能不能得到意外的助力。
正当魏姬胡思乱想之际,拓公站了起来,他把手拢在袖中,缓缓说道:“臣告退了。”
若不是这魏姬本是魏国嫡公主,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对一个后苑姬妾这般客气。
魏姬盈盈一福,道:“公慢走。”
她目送着拓公离去的背影,朝着一个寺人挥了挥手,低低说道:“悄悄跟上去,看他是不是去了土台。”
“诺。”
魏姬所料不差,拓公果然是往土台上走去。
现在是盛夏,可土台上凉风习习,吹得人浑身舒坦。拓公径直来到土台九层,朗声道:“臣见过大王。”
“进来。”
“诺。”
大殿中,赵出正跪坐在塌几前,不停的在帛书上写着什么。
拓公静静地打量着他。
似乎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过一年,大王似乎憔悴了许多,他的眉头总是深锁着,往岁那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是了,那些宫婢们说了,大王每次都忙到夜深,非要疲惫不堪才去入睡。
大王为了这赵氏江山,实是韵尽全力啊。他与他的父亲完全不同,想前赵王在位时,几乎是夜夜笙歌,哪曾有过一日如此辛苦?
赵出忙了一阵后,头一抬,发现了站在殿中,对着他怔怔出神的拓公,当下,他眉头一皱,问道:“何也?”
拓公清醒过来。
他连忙上前几步,朝着赵出行了一礼后,在他对面的塌几上坐下。
拓公端过宫婢奉上的酒水,饮了一口后,说道:“臣方与魏姬见过面。”
赵出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道:“哪个魏姬?”
拓公道:“王后之嫡妹。”
赵出歪着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有想出‘王后之嫡妹’的面容来。
不过这不重要,他看向拓公,“她们又有何事?”他的语气中,尽是不耐烦。
拓公长叹一声,道:“无他,子嗣耳。”
赵出闻言,嘴角一挑,冷笑道:“那些妇人?面目可憎,孤望之则厌,不想近也。”
“可大王又不想另娶他妇?”
“世间妇人个个如此,再娶了来,更不得安。”
拓公盯着赵出,突然哈哈一笑。
他嘲弄地看着赵出,道:“大王十八岁时,风流之名惊动天下,世间妇人,人人慕而艳之,渴而近之。大王左拥右抱,怎地不曾厌烦过?”
赵出笑了笑,他垂下双眸,低声说道:“往事已矣。”
拓公又是一声长叹,他望着赵出,诚恳地说道:“大王瘦了。”拓公的眼神中有着心痛,“听闻大王每每忙到深夜,如此劳碌,身边岂能无解语妇人?”
他说到这里,退后一步,向赵出跪倒,朗声道:“臣请大王迎回玉姬。”顿了顿,拓公说道:“往日玉姬在时,大王内忧外困,却常常放声大笑。臣以为,纵使玉姬再是不敬,她终是才智过人,又与大王契合,大王何不以夫人之位许她,令她伴于左右?”
拓公的声音,无比的诚恳。如他们这些大臣,一直以为,玉姬之所以离去,是因为某事恼了赵出,被他驱赶了的。
“迎回她?”
赵出喃喃应道,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他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关切的,心痛地望着自己的拓公,苦笑着想道:那妇人离我而去,是怪我另娶了她人啊,她是想独占我啊!我堂堂赵王对她苦苦相求,她是想弃则弃,离开之时,连头也不曾回的啊!
可这些话,赵出不想说。
他闭上双眼,伸手揉搓着额心,久久没有回答。
拓公见他不说话,也不想为了一个妇人逼他太甚。他坐回塌几,又说道:“大王年岁已然不小了,需涎得子嗣了。若不,臣在民间觅来良善妇人?”
赵出没有回答。
直过了好半晌,他才挥了挥手,道:“公出去罢,容孤静一静。”
。。。。。“诺。”
一个月了,赵出终于得到消息,杨宫对玉姬之事一无所知,他还以为,玉姬好好地呆在赵王后苑中呢。
“叭”地一声,赵出长袖一甩,把几上的酒斟盅碗,全部甩落在地,发出一阵“砰砰叮叮”的碎裂声!
他冲出一步,右手嗖地一声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佩剑。随着佩剑寒光一闪,他刚刚想要砍向那几面,手一斜,长剑深深地扎在了地板上。
他撑着长剑,喘出一口长气,这时刻,他俊美高华的脸上,已尽是铁青之色:那个妇人,那个妇人!她竟然没有去找她的父亲!父女俩感情明明如此之好,她为什么离开自己,都不曾找过她的父亲?这这,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那晚离开时,又是夜深时,她不会有失吧?
赵出想到这里,一阵恐慌如潮水一样涌出他的胸口!
他闭上了双眼,低下头去。随着他的头一低,那散落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披泄而下,几垂地面。
只是一转眼,他便抬起头来,目光转为清亮:不对!妇人一直聪慧过人,狡诈百出。她连‘赦’字牌都早早算计好了,怎会没有安排她自己的去路?是了,她定是惧我找到她,便不敢去见杨宫!
赵出想到这里,心下一安。
可紧随而来的,却是无边的愤怒。
他右手一甩,把佩剑重重地甩向身后,大步冲出了殿门。
刚刚冲出殿门,他便是脚步一顿:这天下如此之大,她若真心想躲,却如何寻来?
这时的赵出,并没有发现,他原本没有想过要寻她的,他派人寻她的时候,只是想着,寻一寻罢,了解一下她的近况罢。
可此时此刻,堵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愤怒,无法发泄的愤怒!
就在这时,他嗖地睁开眼来,“来人!”
“在!”
“派人前去曾城,凡与玉姬,杨宫有关的人和事,一一细查,务必寻得玉姬!”
“诺。”
“另外,派人前往鲁国成鲁氏,看看有无玉姬踪影。”
“诺!”
这时刻,小家伙已经快四个月了。他的五官长大了许久。
可是,随着小家伙的五官长大,亚却是闷闷不乐了。
因为这四个月的小家伙,便有了赵出的影子了。明明五官还没有长开,明明还是小猴儿一个啊!
一阵脚步声传来。
玉紫一听到蹬蹬而来,沉而有力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亚来了。她连忙抱起儿子,嘻嘻笑道:“儿子,打个商量,这一次伯亚来了,你不可对着他的脸尿尿哦?”
回答她的,是儿子挥动着嫩藕般手臂的呀呀声。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之极的声音猛然传来,“咄!让我瞅瞅那爱哭小儿。”这个声音来得十分突然,而且十分响亮!
一听到这声音,隔间的奶妈便皱起了眉头,朝着一旁的侍婢抱怨道:“这伯亚何等丈夫?怎地与一孩儿赌起气来了?他每次都这样,一靠近小娃儿,便突然暴喝。”
当然,要是亚的突然暴喝还有成效,他也不会这般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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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姬
这一刻,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正瞪着玉紫怀中,吮着自个儿大拇指的奶娃儿,恼道:“这小子不惧我了。”
玉紫嘻嘻一笑,道:“你日日这般吓他,他要是再哭,那就真不是大丈夫了。”
亚闻言嘴一扁,闷闷地说道:“他,大丈夫?”一边说,他一边走到孩子面前,大掌一捞,他玩向奶娃儿的小鸟,“这般小小,也是大丈夫?”
玉紫脸一红,正要骂他一句,只见嗖地一声,亚手掌中的小小鸟儿朝上一竖,一道又亮又黄的尿液闪电般地射向亚的面孔。
亚双眼一瞪,急急向后退出一步。饶是他退得甚快,可他的衣襟处,还是沾了一小块。
亚大怒,他暴喝一声,“小子,这是第五次了!”
暴喝声如雷,震得房屋簌簌作响!
奶娃儿嘴一扁,便要哇哇大哭。亚见到他终于要哭了,嘴一咧,正想笑他两句,只见奶娃儿把拇指塞到小嘴里,眼中虽然有泪,却终是没有哭出声。
这时,玉紫怒道:“亚,你这般大声作甚?”顿了顿,她又抱怨道:“你日日戏他,他也只尿了你五次,已经是很宽宏了。”
亚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玉紫,声音出来时,却是软软的,“玉,你怎能这般护着你儿?你瞅,我不过大喝了一声,他可是尿了我一身湿啊。”
亚这委屈的声音一出,旁边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笑声。玉紫也想笑,她朝着儿子的小脸叭唧一声,道:“我儿还小,你这般大喝,我怕震坏了他的耳朵呢。”
亚这才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摸上了后脑壳。
亚直过了好一会,这才叫了一声,说道:“玉,老兄弟中,已有一百人前往曾城了。”
玉紫站了起来,轻声说道:“亚,你辛苦了。”这些时日来,事事都是他打量,玉紫几乎只是张张嘴而已。可他事无巨细,都会向她禀报。有时玉紫想,如这个世上没有了亚,她玉紫根本成不了事。虽然,她早就立下契约,也一直执行着,不管是狼镖还是良田,还是走私经营所得,她得二成,亚得三成,还有五成归于仓库,用在扩张上。
亚见玉紫如此认真地道谢,皱起了眉头,道:“有甚辛苦?我欢喜着呢。”顿了顿,他又说道:“玉,往后不可如此说。”
玉紫点了点头,她抱着儿子,“亚,我们走走罢。”
“然。”
玉紫这走走,是到隔城中逛逛。
这近一年来,她几乎没有上过什么街。以前是怀了孕,身子重,后来又生了孩子。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得闲。
隔城中很繁华,在这个世道,因为每个国家,都不时发生战争,普通庶民都要背负着沉重的劳役和兵役。于是有一些身强力壮的,有点武勇的,纷纷逃离自己的家国,来到这种三不管地带。
在这里,虽然是朝不保夕,可对于强壮的油滑的人来说,还是块乐土。
玉紫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走着。不过玉紫没有坐车,她抱着孩子,与亚并肩而行。
隔城的繁华,带着种野蛮,这里的行人,大多是一身凶戾之气的剑客游侠。这里出现的女子,也多是女馆中人。
“玉,孩儿给你抱吧。”玉紫低下头,对着吹着泡泡的儿子,笑道:“呆会再说。”
她的声音堪堪落下,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声。
只见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女,突然从巷道中一冲而出。她披散着头发,急急地冲向玉紫。
就在这时,几个游侠儿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少女微微一怔,便反应灵敏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跪在地上,仰起脸,泪盈盈地望着玉紫,望着亚,叫道:“君子,娇娇,救我一救罢。那些强梁欲买我于女馆,救我一救罢。”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玉紫,脸上尽是乞求,偶尔瞟向亚时,那眼光中,便闪动着一抹明亮的,希翼的光芒。
这光芒很熟悉,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眼光。
只是一转眼,少女便收回那目光,又看向玉紫,不停地叩着头,求道:“娇娇,救我一救罢。”
也许这样的事,在隔城时有发生,路上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只是朝这边瞟了瞟,便转过了头。
玉紫也注意到,在少女冲出来的巷道处,鬼鬼崇崇地伸出四五颗脑袋,正在向这边看来。
亚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他刚要开口,玉紫清脆的声音已然传来,“你是庶民乎?”
她问的,自然是那个少女。
少女连忙应道:“妾是庶民。”
玉紫徐徐问道:“你姿色不差,不曾有艳使相中?”这个时代,美色交易是外交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一个普通的庶民少女,长相清秀,必然会有人相中的。
少女一噎,她张了张嘴,直过了良久,才低下头,讷讷地说道:“妾,妾曾侍于商锂府中。”
她说到这里,急急地抬起头来,解释道:“然,妾本是自由民。”
少女朝玉紫叫到这里,见她神色不动,不由看向亚。她一对上亚,便挺起腰,那泪水横溢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光芒,“君子,妾本是自由民。妾,妾知君子是狼镖的伯亚,妾知隔城之人,无不敬仰君子之威。请君子收留于妾,妾愿侍奉君子。”
玉紫听到这里,有点想笑了:这个时代的人,终究是朴实的,这么快这少女便露了底,交待出她早知道亚是什么人,也交待出她拦住两人,便是想成为亚的人。也许,她还想借亚的手,摆脱那个什么商锂罢。
亚对上少女渴望的眼神,眉头一皱,怒道:“你方才说,那些强梁欲买你到女馆中。却原来,不曾有强梁,也不曾女馆,实是你从主家逃出,欲投奔于我?”
亚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威仪早成。他这一眉头,那少女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是不停地叩着头。
亚看向玉紫,低低说道:“这妇人狡诈,许有阴谋,逐了她罢。”上一次玉紫险些被刺,他一直自责着。
玉紫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可。”
说罢,她走上了马车。
出乎玉紫意料的是,那少女并没有再作纠缠,她从车帘中看到,当巷道中的四个男人来到她面前时,她已抱着其中一人的大腿,一边用脸蹭着,一边委屈地哭泣着。从玉紫的角度,还可以看到她泪汪汪的眼眸中,那抹妩媚的波光。
赵王宫中。
魏姬自从向拓公倾诉之后,便在期待着赵出地改变。
可是,赵出一切如常。
这使得她又是气恼又是失望,这一天,她直冲冲地撞进了王后宫中。此时的赵王后,刚刚沐浴归来,正在对着铜镜,瞅着自己的妆容。
魏姬冲到她身后,刚张开嘴,又压抑住了。她扁着嘴,闷闷不乐地坐在塌几上。
直过了许久,赵王后才转过头来,笑道:“妹妹瞅我如何?”
魏姬瞪了她一眼,正准备嘲笑,看到赵王后笑容中的冷漠,却还是笑笑应道:“姐姐甚美。”
魏姬说完这句话后,嘴一扁,果断地说道:“姐姐,我要见大王。”
赵王后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她歪了歪头,把额侧的一络碎发抹上,浅笑道:“你?不用了。”
魏姬一惊,急道:“怎地不用?姐姐,我还是一姬妾呢!我本应该是夫人的!”
赵王后嘴角慢慢一扬,道:“大王若是中意你,何必等到今日?如今,得见大王一面不易。今晚我自有安排。”
赵王后说到这里,站了起来,“退下吧。”
她是在喝令魏姬。
魏姬一惊,她瞪向赵王后,在对上她冷漠的表情时,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愤怒地冲了出去。
赵王后望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你这蠢妇!坚持要杀了那玉姬,却又无能,区区小事都办不成。也不知那玉姬知不知道此事是你所为?现在大王派人四处寻她,若让大王从那玉姬嘴中知道此事,难免忌恨于你。我堂堂王后,还是与你远些的好。
赵王后想到这里,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盈盈一笑,清声道:“媚姬,随我见过大王罢。”
“诺。”
在接连几个月,赵出不曾召见后苑任何一妇后,连她堂堂王后,也一再被挡于土台之下,大臣们终于慌了。赵王后知道,今天在大殿中,大臣们坚持了一天。现在,她应该顺势而为,去安慰一下大王了。
两个艳装的美人,在宫婢们地筹拥下,娉娉婷婷地向土台走去。
赵王后来到土台下时,台阶两侧的武士,同时退后了半步。
果然,大王松动了。
赵王后微微一笑。
两个盛装美人,来到了土台九层。
大殿中烛光幽幽,一看到那光亮,赵王后便知道,大王又在彻夜决事了。哎,他这是何苦?
她牵着身边媚姬的手,来到台阶上。
然后,赵王后盈盈一福,娇柔清亮地唤道:“妾,见过大王。”说出这话后,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静等殿中人回应,而是上前一步,推开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