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僵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地方有些古怪？”
半夜，付东流和苏云笙盘膝而坐，对于他们而言，打坐即是修行，也可以歇息。
“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
苏云笙睁开眼，摸了摸胸口，自从踏进这个庄子，他心里一直就感觉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着他。
上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那次在刘家庄，被若飞窥伺。
可若飞的窥伺，虽然隐蔽，却也能隐约感知到，而现在他感受到的这种窥伺，却像是来自人类。
四面八方，好像每一个地方，都有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我出去看看。”
付东流起身，推门而出。
苏云笙也起身，跳下床，来到院子里。
心里那股被人窥伺的感觉不减反增，那股来自周围四面八方的窥伺感，让苏云笙的内心愈加不安。
“你看这是什么。”
付东流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将那团东西扔在地上，
是一只被啃食了一半的手掌。
苏云笙面色凝重了起来，“果然发生了一些事么？东流，你怎么看？”
“怕什么？”
付东流一幅睥睨众生的样子，满不在意道：“不论是什么人做的，反正，和我们又没关系，我们怕什么？古人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咱俩的实力，联手之下，谁人敢阻拦？”
苏云笙：“……”
仿佛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
“所以，”
他拍了拍苏云笙的肩膀，凑到他跟前，眉毛一挑，“走吧，你还真以为我这么傻啊？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他拉着苏云笙，急急忙忙就要冲出去。
苏云笙黑着脸，不情不愿的被他拉着，像极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自己能走，拉我做什么，被人看见了容易误会。”
他挣脱付东流的手，他们两人的东西一直随身携带，随时可以走。
就当他们踏出院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苏云笙和付东流面色一正，立刻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飞快往庄子外走去。
“马呢？我马呢！”
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到之前栓马的地方，付东流看着绳子尽头的空荡荡，呼吸一滞，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从他微微颤抖的嘴唇来看，此刻他的心态无疑是崩溃的。
“你马没了。”
绳子末端空荡荡的，只留下地板上的丝丝血迹，有人不知不觉把他们的马牵走了。
眼前的场景恐怕是个小孩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云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幅安慰人的样子。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付东流来不及悲伤，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拉起苏云笙的手，“走，这笔账先记上，我的马，日后再和他们算账。”
付东流这副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这匹马是他上个月刚买的，攒了一年的钱，买的时候他心疼了老半天。
葬剑山庄本来就没什么钱，即便他是葬剑者，也攒不了多少钱，再加上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挣钱的观念。
这一匹马，几乎就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他能不难过吗？
苏云笙没敢告诉他，其实他只要散出消息，想要加入一个势力当客卿，恐怕会有许多势力挣着抢着要他加入。
嗯，以付东流的智商，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已经能看到义庄的外墙了，以他们的速度，只要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出去。
但下一刻，
在苏云笙的视线之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老人。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
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瞳孔泛白，表情木然，只有四颗獠牙，刺破了嘴唇，嘴唇已经腐烂，老者身上有些地方也早已腐烂。
他早就死了！
可是，
一个死人，为什么还能活动？
苏云笙和付东流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那份惊恐之色，当一个人面对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多少会表现的有些反常。
会动的尸体，你见过吗？
那尸体眼里泛着绿光，身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毛，指甲又黑又长，与手掌相差不多。
有人曾把僵尸划分为这几个等级：
紫僵：身体呈现紫色。白僵与黑僵：尸体的颜色呈白色或黑色，毛色是黑色或白色。白僵尸的行动迟缓，它极怕阳光，也怕火，怕水、怕鸡、怕狗。绿僵：尸体散发出的尸气和僵尸的身体为绿色。跳跃极快，不怕人，不怕家畜，唯独只怕阳光。毛僵：尸体身上长出毛发，是铜皮铁骨，修为越高，身体越结实。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不畏惧凡火，不畏惧阳光。飞僵，是修炼有成的千年僵尸，飞僵擅长法术，身体不坏，因为这种僵尸能飞，所以称之为飞僵。
他们遇到的，就是一具绿僵。
“麻烦了。”
苏云笙苦笑一声，满脸无奈。
绿僵已经不属于凡物了，能够号令其它僵尸，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义庄里所有的尸体，都已经变成了僵尸。
一具绿僵，他们能应付过来，但如果再加上几十上百个普通僵尸，还有不知道多少隐藏在暗处的绿僵以及更高级别的僵尸……
他们恐怕吃不了好果子……
“这里能出现绿僵，说明肯定有幕后主使。”
付东流冷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飞僵，心里飞速思考着对策。
他终于知道，那股被窥伺的感觉，从何处而来了……
你被死人注视过吗？
“吼！”
绿僵快如鬼魅，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苏云笙面前，十根锋利的指甲向苏云笙狠狠插了过来。
一股腥臭味和腐烂的肉味扑面而来。
苏云笙差点被这股混杂在一起的气息给熏死，他立刻屏住呼吸，后撤一步，指甲几乎要碰到他的眼睛。
“噌！”
临仙出鞘，锋利的剑刃向上砍去，砍在那十根指甲上，巨大的摩擦迸发出一道道火花，这指甲，居然没有被临仙斩断！
绿僵眼中的绿光更深了几分，身体本能的对血液的渴望，让它想要把面前的人撕碎，吞下去。
习武者气血旺盛，对于僵尸这种生物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补品，若是一只普通僵尸吞噬了一位出云境的绝世高手，恐怕能立刻蜕变为高等级的绿僵，甚至是毛僵。
“噌！”
付东流找准时机，墨龙狠狠刺入绿僵的后心，将其洞穿。
但这只绿僵，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付东流的出手，对它而言，好像没有什么造成什么伤害。
反倒是激起了它的暴虐。
“吼！”
绿僵仰天一声怒吼，巨大的气浪形成的冲击波，让首当其冲的苏云笙脸皮如波浪一样颤抖。
与此同时，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不远处，黑夜的尽头里，一双又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第297章 幕后推手
“麻烦大了。”
付东流苦笑一声，他们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僵尸包围，一双双黑色的眸子里，能依稀看到零星的绿光。
“东流，你先撤，我来殿后。”
苏云笙拍了拍付东流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的身法和轻功要比付东流好很多，让付东流先走，他自己会想办法脱身。
一头绿僵，就让他们费了不小的功夫，他们面对的，可不止一头绿僵，如果不想办法离开，迟早会被拖死在这里。
“我来殿后吧，你走。”
付东流拒绝了苏云笙的好意，一剑劈开绿僵的手，冷静道：
“我付某人平日里虽然不怎么正经，但抛弃朋友独自逃生这种事，即便是杀了我，我也做不出来，倘若你真拿我当朋友，这种话，就休要再提了。”
苏云笙没有觉得意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放声大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你我今日，便用这三尺青锋，杀出一条血路！”
他前踏一步，一种大无畏的气势油然而生，一旁的付东流也大笑一声，提剑上前，与群尸厮杀。
义庄内，群魔乱舞，苏云笙和付东流大开杀戒。
“满月！”
一轮圆月当空，天空挂着两个月亮，一个远在天边，另一个近在咫尺，圆月砸下，掀起一阵风雨。
苏云笙在半空中落下，如谪仙降世，飘逸潇洒，更有一种热血涌动！
剑客，便就是用这手中的三尺青锋，斩尽天下不平事！
“轰！”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普通的僵尸被砸的四分五裂。
“这样没用！”
付东流大吼，“对付这种东西，必须用火将其扬成灰，才能一劳永逸。”
确实。
即便苏云笙将这群僵尸打的四分五裂，但僵尸的头颅却还能动弹，手掌也在不停的乱动。
这些东西，是杀不死的，只有将其彻底粉碎，才能将其解决。
它们已经不属于人了。
“那就用火！”
苏云笙一剑砍掉僵尸的头颅，大声道：“东流，你去找火，我来拖住它们！”
“好，我去去就回，你稍等！”
付东流没有再迟疑，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再扭扭捏捏，那可真是自己找死了。
苏云笙的压力骤增。
四面八方的僵尸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苏云笙只好拼死抵挡，可即便是如此，他的身上还是被划开几道口子，伤口处很快就变得乌黑。
指甲有毒，
是尸毒。
他之前那段时间，被刘半手经常用毒药淬体，身体对毒药已经产生了极强的免疫力，倘若换作一个普通人，恐怕此刻已经被尸毒给毒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渐渐撑不住了。
但为了能给付东流争取足够的时间，他只能拼死抵抗。
静心，凝神。
性灵飞升，与天地合为一体。
苏云笙心神合一，视线中，周围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空气近乎凝滞，能清晰的看见每具尸体的面部表情。
连身上腐烂的气味，也隐隐被冻结。
他进入了“天人合一”这一境界。
在这个境界，他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最完美的状态，一招一式浑然天成。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在他眼里，这些僵尸仿佛成了慢动作，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它们攻击的缝隙，破绽，而后迅速反击。
剑气纵横，苏云笙无喜无悲。
这些僵尸大多数在先天大成这一境界，如果是正常人，苏云笙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以他宗师的实力，再加上他所学的功法，对付几十上百个先天大成的人，简直不要太轻松。
可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人。
是一群不知疼痛，砍掉脑袋还能活蹦乱跳，剩下一只手掌还能在地上自己爬的僵尸。
这让他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
天人合一的状态逐渐消失，苏云笙身上的伤口也变多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付东流能尽快找到火，再拖下去，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苏云笙这边的情况更加严峻，周围已经垒起了一层厚厚的尸墙，那些断肢却还在自己动着。
他要承受的，不止来自这群僵尸的威胁，还有它们被砍断的肢体。
“云笙，我来了。”
远处，付东流的声音传入苏云笙耳中，苏云笙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热泪盈眶，差点就要哭出来。
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再晚一点，我可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云笙，往我这边走！”
付东流此刻如同天神下凡，英雄救美里的英雄，在苏云笙的视线中，付东流的声音是如此的震人心魄，他的身躯是如此的高大伟岸。
在群尸之中，付东流像是劈开了黑暗的一束光，给陷入绝境的苏云笙带来了希望。
倘若他是个女的，绝对会爱上付东流。
咳，想多了想多了……
付东流的出现，让尸群的目标一下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苏云笙这边的压力骤减，不再像之前那么狼狈。
“小东西们，来咬你爷爷啊。”
付东流划破手掌，新鲜的血液味让尸群更加狂躁，一个个疯了一样的扑上来，地面上，断了的手臂以指头为支撑点，努力向鲜血的位置爬过去。
这一幕，让人恶心的头皮发麻。
苏云笙趁着群尸无暇顾及自己的功夫，立刻退到庄子外，他知道，付东流会完美的解决掉那些僵尸。
庄子里，付东流将尸群引到事先布置好的地方，正是义庄中央的那个院子。
尸群中央，最先出现的那头绿僵停止了脚步，混浊的眼珠里，一丝疑惑一闪而过，旋即又陷入疯狂，与群尸一同向付东流扑去。
院子中央，那口大红棺材内。
原本放着黑衣老人的红棺，现在却堆满了白骨，那是义庄伙计们的骨头，在几天之内，被变成僵尸的老人吃掉，只剩下之前的那只断掌。
至于徐三斤，
也变成了其中之一。
院子周围都放上了木材，付东流看情况差不多了，于是点燃了中间的棺材，几乎在一瞬间，从零星的火点，向周围猛地扩散出去，霎时间，整个院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付东流站在墙上，远远观望。
人性是贪婪的，有人为了钱财，能杀人放火，出卖国家，甚至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徐三斤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惜触犯这一行的规矩，拿死人的钱，最后导致镇压怨念的阴器失效，黑衣老者尸变，整个义庄十几人死于非命。
人性同时也是无私的。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浪迹江湖，淡泊名利的归隐之士，也有投身军伍，为国捐躯的忠义之臣。
关于徐三斤的故事，也许除了他本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心怀敬畏，方得始终……
几里外的一座小山坳上，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义庄，瞳孔中，火焰在跳跃。
良久，当大火吞噬了整个义庄，浓烟已经蔓延到周围的时候，他才垂下眼睑，一抹复杂之色转瞬即逝……
第298章 丰州城
一场大火，让整个义庄化为灰烬。
火光把苏云笙和付东流的脸照的通红，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这件事不对劲。”
苏云笙脸色苍白，还好随身携带了药，他把药涂在伤口上，看着眼前已经沦为火海的义庄，声音很轻：
“东流，我总感觉，这件事，不像是意外。”
“不无道理，我之前看到一口红棺，给我的感觉很特殊，看着就很压抑。”
付东流皱着眉头，那口红棺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剑客的直觉是很敏锐的，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最初的那头僵尸，应该就是来自于那口红棺，义庄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有人运送过来，所以那口红棺，是有人专门送到这里来的。”
“如果能查出来那口红棺是谁送到这里的，那很多事情，可能就能解释的通了。”
付东流冷静的分析，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即便是他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这次能活下来，完全是靠着苏云笙的帮助，倘若他没有遇到苏云笙，自己一个人进入义庄，恐怕现在的他，已经沦为那群僵尸的食物了吧。
现在的付东流又惊又怕，脸上也阴晴不定，苏云笙看出了他的心事，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想太多，先走吧，天也亮了，今晚到了丰州城，好好休息一晚上，好为古城做准备。”
“嗯……”
丰州城。
来到丰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由于付东流的马没了，他们只好走着到丰州城。
“小二，上酒。”
苏云笙一拍桌子，那边小二应了声，连忙走过来，“这位公子，咱们家的酒香的很，您看您来点什么。”
“就要你们家的招牌，再来一斤牛肉，两碟凉菜，馒头只管往上端，我这位朋友吃得下。”
“好嘞，您二位等着，我去去就来。”
付东流还沉浸在他的马没了的悲伤之中，一脸的唉声叹气。
“我的马，我的马……”
“你这，”
苏云笙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付东流，憋着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东流不要难过，今天你的马没了，明天保不准你身上仅有的那一文钱也没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付东流幽怨的看着苏云笙，心在滴血。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你可能不知道这种感觉，我好不容易攒了一年多的钱，我平时都舍不得买糖吃，为了防止钱被偷，我睡觉都是抱着钱睡。”
“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了匹马，还没骑多少天呢，马就没了。”
他抬头望天，这副模样让苏云笙忍俊不禁，打趣道：“忘了告诉你，我身上也没钱了，所以这顿饭，我们可能付不起钱了。”
付东流眼睛瞬间瞪大，用力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所以，你搁这吃霸王餐？”
“嘘……”
苏云笙赶紧捂住他的嘴，“你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万一被人听见了，咱俩跑都跑不掉。”
“呜呜呜。”
付东流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等苏云笙放下手，付东流这才凑了过去，鬼头鬼脑的看着周围一眼，确保没人关注自己。
“想不到啊，云笙，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老实人呢，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一肚子坏水啊。”
“如果不是没钱，谁愿意这么干？”
苏云笙装作无奈，“你就说换成是你，你干不干吧。”
“这有什么，等我以后有了钱，再还回来便是，我又不是那种无赖，还能欠钱不还？”
付东流摆了摆手，拍着胸口保证道。
今天酒馆的人很少，也就四五桌人，因此苏云笙要的饭菜很快就上齐了。
“这位小哥哥，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妈妈？我找不到她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苏云笙身旁响起，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白色裙子，扎着两根羊角辫。
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你在找你的妈妈？那你能告诉哥哥，你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没准哥哥就真的见过呢。”
苏云笙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这小女孩的眼神很清澈，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我妈妈很好看，她的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最喜欢红色的裙子，她对我很好很好，就是，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小女孩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让苏云笙和付东流两个人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抱了抱小女孩。
然后蹩脚的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你妈妈可能回她们家，看你外公外婆去了，不要难过，你妈妈回回来的。”
“她可不想看到你哭的样子吧？所以啊，你要好好的，坚强一些，知道吗？这样，等到妈妈回来的时候，她就会更喜欢你了。”
“嗯嗯，小哥哥，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苏云笙乐了，夹起一块牛肉，“吃肉吗？哥哥最喜欢吃这个了，唔，多吃点肉，对身体好。”
“谢谢小哥哥，茵茵不饿，茵茵刚吃过饭。”
小女孩撅起嘴，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但嘴角流出的口水却出卖了她。
苏云笙忍俊不禁，“你想吃就吃吧，哥哥这里还有很多呢。”
茵茵眨眨眼，随后摸了摸肚子，咬着手指，“唔，茵茵不饿，但是茵茵还想吃……”
说着，小手就要把肉拿过来。
“茵茵，又偷偷吃东西呢。”
一道声音从茵茵身后传来，茵茵小脸儿一颤，手立刻收了回去，向说话那人跑了过去，
“爹。”
“刚吃完饭就跑出来吃别人的东西，你呀，真是个小馋虫，吃这么多，不怕肚子疼吗？”
男人宠溺的揉了揉茵茵的脸蛋儿，随后牵着她的手，来到苏云笙面前。
“小兄弟，闺女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一点都不麻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阁下好福气，生了这么可爱的闺女。”
苏云笙打趣道。
“就是就是，以后我的女儿要是像茵茵一样漂亮就好了，我做梦都能笑醒。”
付东流也附和道。
男人笑着摇摇头，这话他听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掌柜的，您来了。”
小二向男人问好，男人点点头，“你忙去，我和这两位小兄弟聊一聊。”
第299章 故事
“原来是掌柜的，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我看二位不像是本地人，难不成，也是为了所谓的遗迹而来？”
“掌柜的也知道此事？”
苏云笙有些诧异，根据付东流之前说的，丰州城距离那座遗迹，还有二百余里的路程，一个小城镇的小客栈老板，居然也知道这件事？
“不错，这段时间经常有外地的高手来丰州城，我看的多了，也就留意了一下，若不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也想去看一看。”
男人颔首，声音轻柔，不徐不慢，让听他说话的人感觉春风拂面。这是一个儒雅的男子，不像是个生意人，倒更像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儒。
“这是你给茵茵的？”
男人手指了指茵茵手上的蝴蝶发夹，小女孩正试着把它戴在头上，闻言，甜甜的笑了笑。
“正好有这小玩意，见孩子喜欢，就送给她了。”
这小蝴蝶发夹是很早之前就买上了，那时候在蜀山，和子瞻去朱雀街买东西的时候，店家给送的一个小玩意。
他一直留着，也没机会送给别人，今天看见这么可爱的茵茵，他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小玩意，便随手送给了她。
“爹，这位小哥哥对茵茵很好呢。”
茵茵甜甜的笑着，婴儿肥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那还不谢谢小哥哥。”
男人宠溺的看着茵茵，而后转头，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但苏云笙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冷漠。
这是一个隐藏的很好的人。
他的冷漠，不是针对苏云笙，而是对世间万物，都没有感情可言，只有当提及茵茵和她母亲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流露出真正的柔情。
“小兄弟，”
男人看向苏云笙的目光，比之前多了几分色彩，“我建议你们还是早点走吧，机缘有限，倘若去的晚了，只能看着机缘被人白白拿走。”
“多谢提醒。”
苏云笙有些诧异，但还是道了声谢。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作为一个客栈掌柜的，却没有生意人该有的样子，他长得也很普通，但却有一种无形的气质，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又寒暄片刻，男人摸了摸茵茵的头，她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脚悬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茵茵，该回去了。”
男人摸了摸茵茵的头。
“可是，我想妈妈了，小哥哥说妈妈回到她们家里了，是真吗？”
茵茵抬起头，声音楚楚可怜，眼睛水汪汪的，柔弱又无助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飞保护她。
男人呼吸一滞，没有想到茵茵会这么说，不过还是笑着回道：“妈妈明天就能回来了，茵茵，这次爹爹没有骗你，明天我们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提起茵茵的妈妈，男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变得很温柔，他们应该很恩爱，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候，那种从内心深处蔓延而出的温柔，就占据了他的全部。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遥望远方，眼神恍惚了片刻。
随后男人向苏云笙和付东流告了别，带着茵茵离去，临走的时候，免去了他们的账，这让付东流好一阵感动，差点没流出泪来。
“好人啊，好人。”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付东流感慨道：“这位掌柜的真是一个好人，要不是他，今天这顿霸王餐咱们是吃定了。”
“今晚在这里歇息一晚上吗？还是我们现在就动身？”
苏云笙还在回味男人刚才的话，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和他们嘱咐了一下，让他们最好今晚就走。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歇一晚上吧，顺便再买些干粮，我们不用太着急，最重要的是把自身的状态调整到巅峰，好为接下来做打算。”
付东流不想现在就走，他们刚从义庄出来，与群尸厮杀，身心俱疲。
要知道，剑仙遗迹里面的高手数不胜数，不乏成名已久的宗师，如果就这么贸然前往，恐怕要吃大亏。
…………………
午夜。
一间昏暗的房间，一道人影静静站在一座冰棺前，冰棺里躺着一个女子，双手抱腹，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蓉，你会好起来的，今晚过后，我们就能再见了……”
男人凝望着冰棺里的女子，仿佛她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窗外月色朦胧，月光从窗户钻进来，透过冰棺，照在女子的脸庞上。冰棺里的女子肌肤光滑细腻，一身白色裙子，柳眉如画，安静的躺着。
可是她的胸膛，从始至终，都没有起伏过。
她已经死了。
男人隔着冰棺，手掌轻轻抚摸，仿佛那就是女人的脸。
“茵茵和我说，她想妈妈了，你不在的这几年，她一直很想你，我也很想。”
男人的眸子温柔如水，注满深情，眼中倒映出女人的身影，那是他们的回忆，在很久之前。
她叫赵蓉，是青州赵家的嫡女。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十七岁那年，他进京赶考，高中进士，古人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出身寒微，就连进京，也是独自一人。
他遇到了几位交心好友，他们志同道合，无所不谈，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有许多家族榜下捉婿，想要把女儿嫁给他，可他都不喜欢。
那些人太势利了，包括很多中了进士的同年。
他又不喜那些人的势利，琼林宴之后，便独自一人在咸阳城逛着，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独自来到玉清池，那是一片荷花池，荷花正盛开着，很美。
他坐在岸边，静静看着荷花。
他的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被地主打死了，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乡里的人看他可怜，便每家每户出一些钱，供他读书。
唯一让他值得骄傲的，大概就是读书了吧。
后来他院试第一，考中乡试，进京赶考的那天，乡里有时间的父老乡亲几乎都来为他送行，包括当地的乡长。
他是他们乡百年以来，唯一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
考试的前一天，他梦见了他那早已死去的父母，他们在九泉之下过得很好，得知他要考进士了，夫妻二人很高兴。
后来他中了二甲第七十，不算太高，但已经处于大秦读书人的顶峰了。
得知自己高中的那天，他的心情很平淡，自从他父母死了之后，他的心仿佛被尘封了起来，再也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能让他情绪出现波动。
他的生活，枯燥乏味，平淡的如一潭死水。
直到那天晚上，那个女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第300章 回忆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那晚琼林宴之后，他一个人来到玉清池，他清楚的记得，那晚的夜色很美，荷花盛开，他坐在岸边，凝望着荷花与水面，什么也不想。
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也走了过来，他没注意，只是隐隐听到有啜泣声，他也不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他和她素未谋面，也没道理去管她的事。
可没过多久，他就看见女孩一步步走向玉清池，而后“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以这么俗套的故事开局。
他也不会水，救人心切的他掉进水里之后，还没扑腾两下，就呛了一大口水，差点没被水呛死。
她呢，身体已经沉了下去，看见落水的他，便游了上来，把他捞上岸。
他躺在她怀里的第一句，就是“原来你会水啊，我以为你不会呢……”
她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水灵灵的，却又带着一丝忧伤。
那天的她很憔悴，脸色苍白，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还有那股淡淡的香味，那是她的体香，很好闻，后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喜欢抱着她，把头埋进她的秀发。
他还记得，
由于两个人身上都湿了，衣裳紧贴着皮肤，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柔软，那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如此距离的接触，以至于他大脑来不及思考，只是望着女孩的眸子。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原来你会水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
女孩又好气又好笑，“你没这个本事，还想着学人家英雄救美啊，大叔，醒醒吧，救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别到时候人没救上来，把自己连累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纠结于女孩的那一句“大叔”。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他们坐在岸边，起初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后来他忍不住开口，
“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可以和我说说，人生有很多很精彩的事情，如果不亲眼看一看的话，会留下很多遗憾的吧。”
于是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她很惊讶，没有想到一个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人，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在他的感染之下，她也渐渐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她叫赵蓉，是青州赵家的嫡女。
赵家在青州延续了数千年，最早能追溯道七国之乱时期，延续至今，家族已有数万直系子弟，不论是在朝中还是当地，赵家都有很大的能量。
赵蓉的爷爷，就是当今赵家家主，同时，也是南京礼部尚书，虽不及咸阳六部尚书如此位高权重，但也算得上是触及到权力顶峰的门槛。
她是她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因此在整个赵家，被所有人视为掌上明珠，从小便有大儒教她识字作诗，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
她的童年，是丰富的，快乐的。
但随着赵老先生被卷入派系纷争，随着他们那一派系的失利，赵老先生也受到了清算，整个赵家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之中，赵家急需一个在朝中有巨大人脉的家族帮助，以此来度过难关。
按理来说，以赵家的能量，即便赵老先生在朝中失利，赵家也能凭借着千年来累计的人脉屹立不倒。
但这次赵老先生的倒台，背后可是有皇帝的首肯，谁有胆子，能保得住皇帝要动的人？
唯有那几家顶级权贵。
王，李，冯，蒙四大家族。
当时赵家面临的危机，只有这四大家族，可以帮忙解决。
如何请他们帮忙？
赵家人思来想去，唯有联姻，是最保险的办法。
他们选择了冯家。
而整个赵家，身份最高，条件最好的适龄少女，也只有赵蓉一人了。
她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要嫁给一个荒淫无度，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蓉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家族里的长辈平日里对她恩爱有加，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第一个给她。
自从爷爷在朝中失利之后，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几岁，腰坨了，头发也白了，没有了往日那般利落。
族人和族中的产业，也被仇家处处针对。
墙推众人倒，哪怕是昔日赵家的附属家族，也开始向赵家露出獠牙。
赵家被逼的实在没办法，恰逢冯家三公子一直追求赵蓉，赵家众多长老一合计，便想着把赵蓉嫁到冯家，以此来使赵家渡过危机。
这是整个赵家所有人的耻辱。
为了使赵家得以延续，他们用最低级的方法，以一种类似于“卖女儿”的方式，得到强大家族的庇护。
如果赵家的先祖有灵，恐怕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们吧……
赵蓉成为了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出阁的那一天，她看着十里红妆，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
她知道，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她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爱情。
结婚那晚，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时间在她的麻木中消逝，她没有等来那个男人，却等来了他的噩耗。
他死了。
死在结婚当晚。
死在了别人的肚皮上。
新婚当天，新郎便死在了别的女人的床上，这对于冯家而言，是巨大的耻辱，冯老爷子大怒，勒令封锁消息，对外宣称是落水而亡。
至于赵蓉，则被冯家人视为灾星，受人冷眼，尤其是她的婆婆，认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对她百般刁难。
有人曾往她的院子里泼过脏水，扔过烂菜叶子，更有人当着她的面侮辱她，她在冯家就好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婚后的两年，赵家也借着冯家慢慢缓了过来，那年她十八岁，冯家对她的看管也逐渐松了起来，她有时间外出走走。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家族那边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爷爷重新担任礼部尚书，冯家也渐渐遗忘了她。
下辈子投身成为男儿身吧，不，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做人，真的好累……
于是她一步步走向玉清池，即便她会水，可仍倔强的沉入水中。
直到一个男子嘴里喊着“不要啊”，一边跳进水里的时候。
第301章 回忆（下）
“蓉，你等我，明天我们一家子就能团圆了。”
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情，温柔如水，静静凝望着女子。
回忆像一阵风，轻轻吹过男人心间，男人的看着女子的眼神渐渐恍惚，这晚的月光依旧清冷，像极了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浑身湿漉漉的楚鹤躺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腿上，身体的炽热让彼此都有那么一丝悸动，说不清是什么原由。
楚鹤觉得自己心里封锁了十八年的房门，在那一刻，被人悄然打开，女孩从门外走进，从此住在了他的心里。
他们彻夜长谈。
在篝火旁，少年和少女烤着衣服，女孩静静听着男孩在一旁叽叽喳喳，不知不觉中，女孩嘴角轻扬，眼中的那份惆怅与惘然，也渐渐被平静所取代。
“你跟我走吧。”
那时天快亮了，男孩站起身，伸出手，很认真的看着女孩，坚定，而幼稚。
“我不会跟你走的。”
女孩垂下眼睑，这几年在冯家的遭遇，让她本能的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抵抗的心理。
所以她拒绝了男孩的邀请。
只是心里当时的那丝动摇，被她深深埋藏，后来男孩问她当时有没有犹豫过，她笑着摇头。
她知道，自己死了倒还好，如果被冯家知道，她跟着一个男子离开，恐怕整个大秦，也没有她的落脚之地。
“相信我，”
男孩蹲下身，眼里的那份光让女孩失神，就在女孩愣神间，男孩一把抓起女孩的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跟我走吧，我们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我和你，就我和你。”
楚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和她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
他想起自己的恩师，曾叮嘱自己，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他又想起自己的好友，他们有着相同的抱负，他们相互约定，要用自己平生所学来报效国家。
可就在他躺在女孩怀里，看着女孩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楚鹤了。
命运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在某一个不经意的节点，因为一个人，因为一件事，或是因为一个念头，就能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习惯。
楚鹤觉得，他的命运，在看到赵蓉的那一刻，就已经天翻地覆，翻开了新的一页。
赵蓉也是。
有人曾问，缘分是什么。
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
她是在什么时候，被这个叫楚鹤的男孩打开了心房的？
后来的楚鹤曾无数次这么问她，她总是笑而不语。
也许，在那个不会水的男孩奋不顾身跳入玉清池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就给他了吧……
“我曾想走过大秦每一寸土地，亲眼看看这万里疆土，若你不嫌弃的话，你我可同行。”
“那就，请多指教了……”
赵蓉轻咬嘴唇，第一缕阳光透过无尽黑暗，照在大地上，一如男孩的出现，将女孩心里的阴霾扫除。
从此，朝堂里少了一位官员，冯家少了一个年轻的寡妇，江湖中，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楚鹤一直这么觉得。
他们毫无疑问的被通缉了，冯家在发现赵蓉消失之后，很快就查清了当晚发生的事情，也同样查到了楚鹤。
没有人敢对冯家如此不敬，况且还是一个刚刚进士及第的年轻人。
当得知赵蓉和人私奔之后，赵蓉的父母忧喜参半，一方面希望女儿能脱离苦海，一方面又害怕她们被冯家找到。
不要怀疑一个顶级家族的能力。
在冯家的压力之下，赵家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起找人，那段日子，是楚鹤和赵蓉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为了避开冯家的眼线，他们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一般的大城市他们根本不会涉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镇外面度过。
他们本想南下去江浙一带，可路上追兵太多，只能无奈北上，一路颠沛流离，时间和距离洗去了楚鹤身上的少年气息，他变的更加沉稳，更加老练。
他们是在青州的一个小村子里，被人发现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约定好，如果被人捉住，宁可死，也不会被带回去。
那次运气很好，找到他们之后，最先赶来的是赵蓉的父母，一家三口相见，赵蓉和母亲相拥着痛哭，数年未见，赵蓉比以前瘦了不少，再加上这半年来东躲西藏，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一样。
“蓉儿以后就交给你了，既然她选择和你走，为人父母，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赵蓉的父亲交给楚鹤几张银票，足够他们挥霍一辈子，他们帮不了太多忙，临分别的时候，母女二人相拥着痛哭，她们知道，这一走，也许是永别。
冯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继续北上，有很多次，他们差点被发现，要不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太偏僻，很好躲藏，他们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再后来，他们终于来到了边境。
毫无疑问的，他们被当成敌国派来的奸细，军中的士兵把他们抓走，带到了一个将军面前。
那位将军，叫蒙恬。
男人轻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多了一丝沧桑。
“蓉，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以为死定了，不曾想，碰到的却是蒙恬将军，幸好碰到的是他……”
男人口中呢喃着。
军帐内，一位黑色盔甲，面容冷峻的将军伏案而坐，沉默不语。
楚鹤紧紧抱着赵蓉，眼神中没有畏惧，平静的令人害怕。
尽管他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很久没洗，又干又脏，但他的那双眼睛，他的气质，却让黑甲将军侧目相看。
军帐内的气氛如死水，毫无波澜。
良久，黑甲将军敲了敲桌子，声音铿锵。
“冯家一年前曾发布通缉令，通缉一男一女，画像中的两人，便是二位吧？”
“不错。”
楚鹤冷笑，“不曾想冯家的手脚，居然伸到了边疆军营之中，今日落入你手，我二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怀中的赵蓉也抬起头，眼中充满柔情，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一年的相处，她已经彻底将面前的男子视为此生最重要的人，和他一起死去，她亦无悔。
“哈哈哈。”
黑甲将军拍案大笑，声音震的军账都在颤抖，他走到楚鹤身旁，将他们二人扶起，笑道：“哪里哪里，我听闻二位的事迹，颇为震撼，二位能做到同生共死，在下敬佩。”
“今日请二位来，不过是想一睹二位的风采，二位，请上座。”
黑甲将军，便是蒙恬。
大秦军神。
那是他们和蒙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在蒙恬的帮助下，他们离开大秦境内，来到朔州，定居于此，她为他诞下一女。
苦尽甘来，他们更懂得应该珍惜彼此。
他们觉得，这样过完一生，就知足了。
但就在茵茵两岁那年，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一切……
第302章 旧事
月光冷清，棺中女子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楚鹤抬头看了看窗外，“还有半个时辰。”
“蓉，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
幽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这声音夹杂着期待与痛苦。
…………
三年前。
那时的楚鹤已经是潞城的副城主，与城主王珂交情匪浅，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茵茵也一岁半了。
他们的生活很平淡，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大起大落，最大的兴趣，便是带着茵茵去湖边钓鱼，他钓鱼的手法高超，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他会在结束一天的垂钓之后，背着鱼篓，抱着茵茵，赵蓉会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黄昏下，那一幕很美，很美。
他天真的以为，他可以这样过完一生，和自己相爱的人。
可就在那天。
楚鹤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六月五日。
冯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了他们的位置，派出一位宗师前来追杀。
带头的，是他的那位好大哥，潞城城主，王珂。
“阿楚，别怪大哥无情，要怪，就怪你们招惹的，是冯家。”
王珂痛心疾首，好像他是被逼无奈，才带着人来到这里一样。
“你去，亲手把这个叫楚鹤的杀死，那个叫赵蓉的女人不要动她，主母要活的。”
那位宗师仿佛在看戏，他的任务，是把赵蓉带回去，至于楚鹤，自然是当场干掉，不过如果由王珂亲手干掉楚鹤的话，想来会更有意思。
“这位大人，楚鹤可是我的结拜兄弟，挚爱亲朋，我们二人情同手足，你这……”
王珂一脸为难，泪流满面，好像真的下不去手。
“大人。”
王珂双眼凝望着楚鹤，悲痛欲绝，看着赵蓉母女二人的无助，似乎他心里的良知觉醒，不忍下手。
楚鹤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仿佛在看一出蹩脚的戏。
“阿鹤，”
王珂几步来到楚鹤面前，痛苦万分的看着他，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似乎他是被逼无奈的。
但楚鹤夫妇不为所动。
“你我兄弟将近十年的感情，自从你来到潞城，为大哥带来许多利益，这些恩情，大哥一直记在心里。”
“大哥常和你说，若不是你，也没有今天的大哥，贤弟，你帮助大哥这么多，犹如大哥的在世父母。”
王珂眼中露出回忆之色，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纠结，就当众人以为他要拒绝时，王珂抬起头，谄媚笑道：
“在下不才，愿以楚鹤首级为礼，与冯家结个善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面额一千的银票，递给了那位宗师。
“哦？”
那位宗师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现在这个结果，眼中顿时露出玩味之色，不动声色的接过王珂手中的钞票，而后拍着他的肩膀道：
“王城主果然是个妙人，不错，回去之后，我定在主管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那便多谢这位大人了。”
王珂顿时眉开眼笑，显然，得到了这位宗师的承诺之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而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一脸深情的看着楚鹤，“贤弟，你帮了为兄这么多的忙，为兄无以为报，那就再帮为兄最后一次吧，下辈子，为兄为你当牛做马。”
既而缓步上前。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楚鹤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越是这样，王珂就越是觉得挫败，心头一股无名火陡然而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王珂双眼突出，因为情绪激动，眼睛里布满血丝，楚鹤被他掐的脸色通红，剧烈的干呕。
他的脸凑上去，几乎要贴在楚鹤的脸上，与此同时，手掌渐渐用力。
“王珂，放开他。”
一把闪着冷光的刀子从王珂身旁向他刺来，赵蓉也很冷静，这刀直指他的心脏。
王珂轻笑一声，在他眼里，赵蓉就如一个三岁小孩，轻松便夺过了她手里的刀子，而后一推，便把赵蓉推倒在地。
赵蓉的额头撞到了石头上，鲜血顿时布满脸颊，昏死过去。
“蓉儿！”
楚鹤目眦欲裂，内心强大的信念驱动着他，一拳拳砸在王珂的脸上，即使他自己要被勒晕过去。
他脸上的青筋一根根几乎要冲出表皮，面色枣红，视线也逐渐模糊，可他还是不肯放弃，一拳又一拳。
拳头打在王珂脸上，他好像没有痛觉，楚鹤一介文人，而他可是先天入门的武者，这点伤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篮子里的茵茵也在这时哭了。
清脆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夜色里，竟显得如此独特。
“这便是你们二人所生的孽种吗？”
那宗师脸色阴沉下来，赵蓉出逃这件事，被京城里的各大家族视为笑谈，搞的冯家几年都抬不起头。
大家族好面子，尤其是作为四大家族的冯家，为此，冯老爷子大怒，与此事相关的人都没能逃过冯老爷子的怒骂。
而他，也自然成为了主母的出气筒。
像一条狗一样，没有半点尊严。
现在看到这女童，他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主母只吩咐把女人带回去，至于这个女童……”
他舔了舔嘴唇，狞笑道：“我就当着你们二位的面，把她弄死，以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他往前走去。
“我跟你拼了！”
楚鹤更加疯狂，双手不知不觉摸到王珂的两颗眼珠子，他想也没想，使劲扣了下去。
“啊！”
王珂吃痛，大吼一声，把楚鹤甩飞出去，伸手揉着眼睛，鲜血混着泪水，极为可怖。
与此同时，那位宗师，已经来到了茵茵面前。
………………
“蓉，很快就好了，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楚鹤看着棺中的女子，那天他们一家子差一点就阴阳两隔了，就在他快死了的时候，赵蓉用身体护住了他，而她自己，却身受重伤，浑身经脉尽断。
他发了疯似的扑向王珂，被他一脚踹飞，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不曾想，一个神秘人出手把他救了下来，连带着茵茵和赵蓉。
那人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把他带到了这里，他跪下来，请求他救救赵蓉。
他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只记得他的眼睛，黑暗，幽邃。
月光撒下，在夜色中，神秘人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诱人魔力，像是地狱里的恶魔，蛊惑人心。
“你想，让她活过来吗……”
“我愿意，只要能让蓉儿醒过来，我做什么都行。”
“那好，我便教你一种方法，一种能让她，复活的方法……”
第303章 血月
子时。
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五月十五，在当地又被称为鬼门节，传闻每当这天的时候，阴曹地府里的鬼魂就会来到阳间，和中元节一样，被称为两大鬼节。
因此，五月十五的子时，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当地的老人总会在这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反复强调：
天黑，别出门……
…………………
丰州城街道两旁的窗户紧闭着，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清冷的月光下，树影婆娑，影子被拉的很长，有风吹过，如厉鬼在乱舞。
街边散落的袋子被风裹挟着向前，些许风沙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渐渐遮挡，从最边缘的地方开始，先是一角，而后从被遮住的一角往里蔓延，天空也随之开始变暗，直至乌云将整个月亮彻底吞噬。
世界陡然变暗。
丰州城陷入黑暗之中。
紧闭着的门户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很轻，有些僵硬，是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先是一家，两家，而后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向四周蔓延，几乎眨眼之间，整座城池，每家每户，甚至街边的乞丐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神情麻木，
像是梦游。
“咚，咚，咚。”
成千上万道脚步声汇聚成一道声音，无数人走上街头，大开房门，地面也被震地颤抖起来。
街道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人流中，有赤裸身体的男人女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有身旁是年过花甲，但自身却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也有背着已经行将朽木的老人的中年人。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无数人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地方走去，只能看到黑夜里些许明亮的眼睛，麻木，失去了灵魂。
乌云遮月。
在沉重的脚步声中，那乌云仿佛被声音震碎，渐渐消散。
从月亮的边缘开始，当乌云消散之后，一丝红色逐渐显露，直至露出全貌——
血红色的月亮！
是的，月亮，流血了。
那红色瘆人至极，整个天空，地面也被浓郁的红色包裹，压抑，让人忍不住发疯。
漆黑的夜空中，血月是如此独特，可街上的人依旧麻木，向着未知的地方走去，一步，两步……
血色的月光照在他们脸上，形形色色的人，却都出奇的平静，板正的脸没有任何情绪。
诡异至极。
………………
丰州城东南。
天庙，祭台。
楚鹤站在祭台上俯视着丰州城，脚下的祭台是一座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央的阴阳图上，冰棺正在中心，血色月光照在棺中女子身上，显得有几分凄美，几分妖艳。
人潮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上陆续而来，汇聚在天庙门口，抬头看着祭台，没有人发出声音。
远处，依旧有人在陆续赶来。
天庙门口，已经聚集了数千人，从城市上空俯瞰，数以万计的人往天庙赶来。
“蓉，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
楚鹤望向远处的人群，眼神坚定，冷漠，仅存的那份良知，也被他压了下去，没有半分感情色彩。
天空中，血月，似乎更大了……
一刻钟前。
望舒客栈。
苏云笙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付东流，黑夜里，付东流只能看到苏云笙的两只眼睛，随着手中的夜明珠亮起，漆黑的房间终于有些些许光亮。
“嘘。”
看着付东流迷惑的眼神，苏云笙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示意付东流不要说话，随后来到窗边，指了指下面。
窗户被推开一道缝隙，付东流从缝隙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刻板的脚步声，勉强能看见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是？”
付东流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苏云笙能听见。
“不清楚，刚才我躺在床上，就听见四周的门被打开，所有人像木偶一样，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所有人？”
“不错，光是这条街恐怕已经有上千人在外面了。”
苏云笙指了指头顶，道：“今晚的月亮也很奇怪，我对天象略知一二，按理来说，这种年份，不应该会发生天狗食月的现象。”
“而且这些人，”
他又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么整齐，没有一个人出声，甚至，很多人都没穿衣服。”
“很像梦游的症状。”
付东流紧接着搭话。
“不错，”苏云笙颔首，眼神中却充满了凝重，“可问题是，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梦游吧？”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付东流舔了舔嘴唇，嘴上这么说着，但脚上就跟钉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先把客栈里的情况摸清楚，再调查这些人梦游的原因。”
苏云笙轻轻走出房门，手中的夜明珠让他勉强能看清外面，这一层的房门几乎全部被打开，里面却没有人。
他走进隔壁房间，床上的衣物和地上的鞋没有人动，被子掀开，里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显然，这个房间的住客，也和外面的人一样，在街上“梦游”。
他悄悄退了出去，付东流也从隔壁走出来，脸色凝重，悄声道：“这里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基本上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苏云笙眉头紧皱，感觉一阵心悸，直觉告诉他，丰州城，可能出事了。
“你看，这些没人的房间里，衣物基本上都在，说明他们没有来得及穿衣服，或者说是，他们没有那个意识去穿衣服。”
“去看看？”
苏云笙问道。
低头看了眼街上如游魂般的人群，付东流摇了摇头，慎重道：“依我所见，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么多人中招，恐怕背后的主使，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先出城再说，我有些心慌，这种感觉，可不太妙。”
他捂着心口，境界越高，感知凶吉的能力也就越强，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多管闲事。
“那好，先出城。”
苏云笙不再坚持，悄然来到屋外，街道上，人群整齐往前走去，透过微弱的光，苏云笙看见他们没有神采的眼睛，仿佛提线木偶。
就在这时，
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消散，血月的第一缕光照在人群中，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大街上的人群齐刷刷的静止不动，一瞬间，寂静到了极点。
就连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苏云笙下意识的停止行动，那轮血月迅速出现在众人眼前，诡异到极致的红色照在人群中，更添了一份恐怖的色彩。
他转过头，
身旁的付东流也难掩惊恐之色。
于是他们很默契的，悄悄的，往城外的方向赶去……
第304章 大阵
从外面看，庞大的丰州城，被一团黑雾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而丰州城上方，一团血红的雾气缭绕，那是在城里看到的血月。
猩红，仿佛要凝结成液体一样的血月高悬于天空之中，仿佛邪神的眼眸，冷冷注视着地上的生灵。
那是一种，很奇怪，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就好像，从身边四面八方，有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被窥视，暴露在无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眼中。
城门口，苏云笙和付东流看着紧闭的大门，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他们能清楚的感觉到，一旦他们靠近城门，很可能会命丧于此。
“这是一座大阵。”
苏云笙后退几步，满脸骇然的看着眼前的大门。
那股无形，却让他心惊肉跳的波动，在城墙边缘，将整个城市隔绝。
铁质的城门上斑斑锈迹，是岁月在上面留下的刻痕，原本看着很普通的大门，此刻却犹如天堑。
三丈高的城墙，原本他们只需要借力一步，便能翻过城墙离开这里，翻过这面墙，就能离开丰州城了。
可短短的几丈距离，在苏云笙和付东流眼中，却是咫尺天涯。
从远处还看不出来什么，可一旦他们靠近城门，那股无形的杀机便环绕在他们四周，丰州城被笼罩在一座大阵之中，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过不去，看样子，还有迷阵，不止一座阵法，是好几座阵法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
苏云笙仔细看了片刻，得出来这个结论。
城市上空，那轮血月仿佛邪神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城市中的众人。
“这血月不是真的，是一种类似于怨念汇聚而成的东西，有人用阵法将这些东西禁锢于此，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云笙问道。
“鬼节。”
付东流沉声道，作为出身葬剑山庄的持剑人，他很清楚，这世界上并没有鬼神之说，但有些东西，却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范围，没有道理能解释的通。
至今为止，也没有人能够说明白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于是一个笼统的鬼神之说，便勉强解释了这些事情。
他不信，
至少，他没亲眼见过鬼魂。
民间认为，鬼节这天，是地府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无数死去的灵魂会从阴间来到阳间，因此，每当这天晚上，人们都会早早的关门，街道上冷清得很。
事实上，鬼节这天，就是有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有人布下大阵，又在阴气最重的这一天引动怨念，开启大阵。”
苏云笙向后退去，直到那股危机感变得很淡很淡为止。
“看来此人所图不小，能布下如此大阵，这人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了你我二人的能力。”
说话之间，血月发出的光已经将整个城市笼罩，从城市的边缘，也就是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地方开始，一团黑雾从四面八汇聚。
那团黑雾须臾间便高出城门，浓雾翻滚，隐隐有嘶吼声从黑雾里传来，声音夹杂着痛苦，好像黑雾里有什么大恐怖。
黑云压城城欲摧，
满天黑雾排山倒海般向城市席卷而来，将外界与城市隔绝，人在这样壮观的场面下，显得格外渺小。
“阵法，已经被彻底启动了。”
苏云笙和付东流极为谨慎的看着城墙。
从规模上来看，这座大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恐怕耗费数年，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将这座大阵布置完成。
再加上这股怨念……
即便是临近夏日，可现在的温度，几乎能让水结成冰，这是那股庞大的怨念所带来的影响。
他们好像，被迫卷入了一个惊天的阴谋里。
“现在大门是出不去了，先看看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办法出去。”
苏云笙看了一眼人群，由于温度太低，有些赤裸身体的人身上被冻的通红，可他们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感觉不到寒冷。
“混进人群里，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和付东流混入人群中，血月的光照在身旁失去意识的人的脸上，所有人保持抬头望月的姿势一动不动，血红的月光下，这一幕显得格外诡异。
视线中的血月，几乎有半个房子一样大小，通体晶莹，血红色的纯粹。
那血月发出的红光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所有看到它的人，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慢慢的，意识飞向天外，在不知不觉中，仿佛灵魂离开了肉身。
苏云笙的眼神开始恍惚，逐渐迷离，很显然，他在不知不觉中，也着了道。
妖异的红色中，好像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仿佛有一种诱惑力，螚激发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有的人想变成大富豪，有的人想长生不老，有的人想做皇帝，执掌天下，有的人想成立宗门，开山立派。
每个人脸上都很麻木，但眼中的那份欲望与疯狂，却如此明显，苏云笙眼中的那丝清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
他快要被血月同化了。
但紧接着，他佩戴着的玉佩发烫，将苏云笙从那种怪异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这血月，不可直视！”
苏云笙骇然，他的道心之稳固，已经达到近乎天人合一的境界，即便是宗师巅峰的人，在心境上也不敢说比他强。
可这血月，竟然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若不是脖子上这块玉佩，恐怕他此刻也已经丧失了神志，变成周围这种傀儡一样的人。
一旁的付东流也在此刻轻哼一声，满脸震惊。
显然，他也有着特殊的手段，能让自己从迷失之中清醒过来，但越是清醒，他才越是能感受到布下大阵之人的可怕之处。
能召唤出一轮血月，让整个城市的人迷失，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常人能达到的了。
“叮……”
耳边传来一声响声，那声音好像从天边而来，又像是就在身旁响起，与此同时，周围一动不动的人群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去。
人群浩浩荡荡，苏云笙和付东流夹杂在人群中，随着人群随波逐流。
第305章 万人祭
人潮正往未知的方向涌去，苏云笙和付东流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跨越将近半个城区，人潮终于停了下来。
停在一座祭坛面前。
周围聚集了不知多少人，人头躜动，一眼望不到边，苏云笙快速扫了一眼，心中略微估计，便算出了一个令人骇然的数字。
五万以上！
是的，四条街道，每条都被人潮围的水泄不通，仅仅是他们这条街上的人，就有一万多，后面估计还会来人，到时候，估计得突破两万人！
丰州城总共不到十万人，恐怕，此刻都在这里了。
苏云笙心情愈发沉重，能让一座城，十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且布下能覆盖一座城市的大阵，他们恐怕远远不是其对手。
可现在他们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这一切。
天空中的血月依旧散发出红色的诡异光芒，那红色光芒能够控制人的心智，即便是苏云笙这种心境已经勉强接近天人合一的人，如果不是借助外物，恐怕也早已中招了。
“那是个人吗？”
苏云笙眯着眼，三里外的祭坛上，一道黑影晃了晃。
天色本就黯淡，可见度极低，他也不确定看到的那道黑影是不是人。
“不错，是活人。”
付东流仔细看了片刻，肯定道。
“既然是活人，看来，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此人，和他背后所依靠的势力。”
苏云笙不动声色。
祭坛上，楚鹤看了看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远处，还有人不断向此处汇聚，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口，都在此处了。
视线中，有赤裸身体的男人和女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长着男人面孔的女人，也有长着女人面孔的男人。
他看向这些人的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也是，
他复活赵蓉的祭品。
“蓉，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冰棺里的女子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话，睫毛动了动，男人快步走到冰棺旁，面色陡然变得通红，瞬间失去了冷静，声音激动道：“蓉，是你吗？”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冰棺里的女子静静躺着，刚才那一幕，不过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蓉，我们一家子，马上就能团聚了……”
楚鹤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
此时，天空上的血月，散发出的光更加妖艳，将整个城市都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祭台下，麻木的人，脸上似乎被涂满了鲜血，那是血月的光。
整座城市被一座大阵笼罩，阵眼，便是这座祭台。
楚鹤站在祭台中央，脚下不远处，是一座池子，有几个黑衣人站在池子边。
黑魔，
是那位神秘老人手中的傀儡，他和这些东西接触了几年，能猜到这些东西，是一些实力强劲的高手，被控制了心智，变成听话的傀儡。
池子边的这些傀儡，都是宗师大成的境界，负责主持祭典的任务。
城市外，天上皎洁的明月被一团阴影遮住，阴影继续向月亮中心蔓延。
不多时，阴影已遮住大半个月亮，月亮的光芒不断收敛，夜色更加浓重。
从一轮圆月，到被彻底吞噬，整个世界，被黑暗彻底笼罩。
无数人或在家里探出脑袋，或走上街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夜色，灯光驱散了黑暗，人们窃窃私语。
越来越多的人拿着火把，走上街头，敲锣打鼓。
更有惊恐蔓延。
天狗食月！
民间传言，每当天狗食月，世间会有大祸降临，人们会敲锣打鼓，用火把照亮天空，以此来驱赶天狗，让月亮恢复圆满。
燕然城郊，一座高山之上，孟三平盘膝而坐，吸收月亮的精华。
突然，有黑影出现在天空之中，看着被吞噬的月亮孟三平眉头一紧，眼中一道光闪过，如同霹雳。
“天狗食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尽管整片天地都已经漆黑到看不清任何东西，可他实力不俗，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清楚的感知方圆一里内的动静。
“北边，有大事将要发生……”
孟三平揪了揪胡子，从旁边的石头上拎起铁锤，在手里颠了颠，胡子一上一下颤抖。
“他仙人板板，我倒要谁敢在朔州城找事？真当老夫是什么人了？”
他缓缓起身，言语颇为自傲。
“似老夫这种酒囊饭袋，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朔州，谁听了老夫的贱名，不得竖起大拇指夸老夫一声老不死的？”
“敢在老夫的地盘上闹事，定让你吃饱了兜着走。”
孟三平依旧卖弄着他那没二两水平的文化，即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乐在其中。
不多时，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月亮缓缓出现。
“此地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孟三平眉头微皱。
视线眺望远方，前方几十里外，一座城市被黑雾笼罩，正是丰州城。
“奇怪，为何这座城，总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摸着胡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丰州城，他知道这个城市。
他一生浪迹江湖，晚年在朔州定居，虽说是定居，可却没有一个长久的住所，经常流浪于朔州各个地方。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就不足为奇了。
………………
与此同时。
丰州城，天庙，祭台中央。
就在天狗食月显现，阴气达到最高峰的时候，楚鹤已经半跪在阵眼处，取出一小瓶血液，滴在了阵眼上。
“血祭，开始。”
一声令下，所有人身体齐齐一震，好像得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一样，皆是双膝跪倒在地，低着头。
大阵与丰州城的地脉相连，这是控制丰州城居民的第二种手段，红月只是让他们的心智迷失，地下的东西，才是真正控制他们的东西。
就在苏云笙和付东流正在诧异的时候，跪在地上的人齐刷刷的磕起头来，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半点痛处。
一下，两下……
很快的，有人磕破了脑袋，鲜血淋漓，但诡异的是，流出来的鲜血，被地面吸收，消失不见。
第306章 逆天改命
“再磕下去，这些人都得死在这里。”
苏云笙暗自着急，这些人虽然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可他又不是铁石心肠，面对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
这可是数万条人命！
“付兄。”
身旁一个人已经磕破了头，鲜血淋漓，其他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不出半柱香，就得有人死在这里。
苏云笙看了一眼身旁的付东流，很有默契的找到一条最短的路线。几乎是一瞬间，二人同时拔地而起，向着不远处的祭台飞奔过去。
“嗖！”
破风声惊动了祭台上的楚鹤，在他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的时候，苏云笙便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是你？”
“是你！”
二人大眼瞪小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彼此。
苏云笙看着面前的楚鹤，祭台上的人，正是他们之前所见到的店掌柜。
小女孩茵茵的父亲。
“原来幕后之人是你，掌柜的，我看你也不像是作恶多端之人，为何会做出……”
苏云笙面色凝重，他万万想不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是不久前见到的楚鹤。
能布置下这种级别的大阵，让一座城都沦陷，这种手段，已经可以称之为逆天了。
人不可貌相。
苏云笙来不及多想，他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听楚鹤解释，便先行出手，想要将大阵破除。
整个大阵的阵眼，便是祭台中央的这个池子，那口冰棺被池子里的天地灵气抬起，悬浮在空中。
丰州城周围的天地灵气，在大阵的影响下，源源不断的向祭坛中央涌去，被地面吸收的鲜血，也慢慢向祭台中央汇聚，池子里的血色渐渐浓郁。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
随着血水涌入阵眼，头顶这轮血月，似乎更粘稠了。
红色的月光逐渐污染了人们的心智，刚才只要注视血月，才能被蛊惑，但现在，仅仅是看到月光，那种意识逐渐迷离的感觉，就会涌上来。
血月被增强了。
再这么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不妙。
即便是他，也很可能被迷惑，哪怕是一瞬间的失神，也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必须尽快破掉阵法。
“噌！”
临仙剑出鞘，阵眼很脆弱，苏云笙有这个信心，只要剑气扫中阵眼，这座大阵，定会被破除。
“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楚鹤眼睛一冷，之前在客栈里的时候，他见这两个人对茵茵不错，便暗示他们今晚不要逗留，可既然他们不听劝，那也不要怪他手下无情。
今天是复活他妻子的日子，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搞破坏，谁敢阻拦，便是死路一条！
为了今天，楚鹤已经苦苦等了数年，花费无数心血，为的便是复活爱妻，他视妻子的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谁敢阻拦，他便要谁的命！
“本来想饶你们一命，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那边休要怪我无情。”
楚鹤阴恻恻的看着苏云笙，眼中含着几分冷漠，含着几分病态的扭曲，和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红月之下，楚鹤如同一只阴魂。
为了复活赵蓉，他已经入魔了。
“噌……”
苏云笙一剑刚出，祭台中央那几个黑衣人便如鬼魅般向他飞身而来，速度之快，几乎要与他媲美。
刚一交手，苏云笙便感觉一阵压力向自己涌来，手臂一麻，临仙差点脱手。
四五人将他团团围住，压力骤增。
“付兄！”
被黑衣人拦住，苏云笙尽力想要脱身，但这群黑衣人的实力，几乎个个在宗师大成，他也只是勉强抵挡，想要抽出手来破掉阵法，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我来。”
付东流见苏云笙被众人缠住，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向后退去，便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葬剑山庄培养出来的剑客，大都剑走偏锋，不同于平常剑客的大开大合，灵动飘逸，反倒更像是刺客一样，在黑暗中漫舞，一击致命。
付东流也不例外。
每一位葬剑者都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名剑，墨龙便是付东流的佩剑，完美隐匿在黑暗之中，寻找破绽，一击致命。
隐藏在黑暗中的付东流从身形如鬼魅，向着阵眼快速接近，瞳孔中倒映出的水池越来越近，付东流整个人心无杂念，紧了紧手中的墨龙。
葬剑山庄虽然不问世事，但每一位从葬剑山庄出来的剑客，大都行侠仗义，斩尽天下不平事。一城的人即将被人祭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
“我虽与他们素昧平生，可若是就此逃走，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付东流心中念头闪过，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三丈，
两丈，
一丈！
瞳孔已经被水池的倒影占据。
付东流身心合一，全身内里在体内疯狂运转，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一片寂静，在他耳中，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那水池中的阵眼越来越近。
握着墨龙的手，也开始发力。
再往前半丈，只需一剑，便能破掉阵眼，将大阵毁掉。
下面这些人，也就安全了。
内力已经积攒完成，此刻，付东流虽然平静，可若是细细感知，一股庞大的内力在他体内蓄势待发，他出剑之时，内力便如雷暴，肆意宣泄。
另一头，苏云笙也屏住呼吸，他能做的，也只有拼命拖住这几人，让他们影响不了付东流。
快了。
墨龙已经起手，一道暗光流转，下一刻，这座大阵的阵眼，便要被摧毁。
“你以为，我没有后手了吗？”
楚鹤不屑一笑，仿佛付东流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般。
“斩！”
全身内力宣泄而出，在付东流眼中，剑气已经斩向阵眼，以这一剑的威力，摧毁阵眼，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紧缩的眉头也有了松开的趋势。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道锋利的剑气，被定格在半空中，不能前进分毫。
红月之下，付东流保持挥剑的姿势，剑气停滞在半空中，似乎将空气切开，周遭发出阵阵波动，如一幅活了的山水画。
付东流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许多。
作为出招者，他清楚的意识到，
这道剑气，被人挡了下来！
有一位隐藏在黑暗中的高手，将他这一剑用灵气凝滞，轻松化解了这记杀招。
这种手段，绝非宗师所能拥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位神秘人，是出云境！
“两个小辈也敢破坏老夫阵法，倒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紧接着，从虚空中走出一位黑袍人，隐藏在斗篷之下，如一位掌控命运的神灵，俯视众生。
第307章 复活
斗篷之下，看不清此人的面貌，但苏云笙能感觉到，从斗篷传来的目光，阴狠毒辣。
绝非善类。
“小辈，敢坏老夫好事，等此间事了，老夫要让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者阴恻恻的看着苏云笙和付东流，手一挥，便将付东流的剑气消散。下一瞬间，便来到付东流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随后又一个闪身，来到苏云笙身后，如法炮制。
苏云笙只觉脖子上传来刺骨的冰冷，那手掌没有丝毫温热，几乎是瞬间，他的脖子便没有了知觉。
在老者的手掌接触到苏云笙脖子的同时，一股极致冰冷的内力便沿着他的身体进入经脉之中，而后涌入丹田，将他一身内力封印。
这种内力极致阴寒，哪怕在老者周围十丈的距离，也能明显感觉到温度骤降。
这就是出云境的绝世高手，无须出手，仅仅是站在原地，自身散发的气息便能影响周围环境。
仅仅是一道内力，便轻易将苏云笙丹田封印，让他一身内力无法动用。
面对这种绝世高手，他们根本难以反抗。
苏云笙和付东流相视一眼，眼中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原本，对付这些宗师境界的黑衣人，便已经让他们陷入九死一生的地步，在此之前，苏云笙和付东流只能放手一搏，他吸引这些黑衣人，让付东流去破坏阵法。
这样，外面的人应该便可以恢复理智，他们也可以趁乱混入人群，借机逃走。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付东流即将得手的时候，半路中却杀出一位出云境的绝世高手。
他们两个人再怎么才情绝艳，也不可能与出云境的高手相提并论，在出云境面前，他们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宗师和出云境的差距，便如荧光与皓月的差距一般，差距之大，令人窒息。
绝望之色在他们眼中逐渐蔓延。
一切都完了。
这座城，数万人口，数万条鲜活的人命，即将消逝。
而他们二人，也自身难保。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唔，这二人……”
斗篷之下的老者声音略带惊疑，身体略做停顿，似乎在端详着苏云笙和付东流，紧接着，便听见他贪婪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
“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宗师，看来你们两个人的来头不小，说说吧，是哪个家族培养出来的天才？”
他深知，仅凭个人，要想在这个年纪修炼到宗师境界，比登天还难。
能在三十岁不到的年龄就达到宗师之境，即便是大秦这个庞然大物，地灵人杰的国度，每年也不过数百人。
而他面前，就有两个。
“前辈。”
楚鹤的声音略显焦急，祭台的仪式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而中断，他深怕出现意外，这才忍不住开口。
“你继续主持大阵，我为你护法。”
老者声音嘶哑，轻轻一挥手，便将苏云笙和付东流二人卷在一起，下一瞬间，便带着二人消失不见。
他这一走，楚鹤心里的巨石落下，即便是他心境远超常人，在这种时候，也难免激动之色。
“蓉，我们一家，马上就能团聚了，等我……”
楚鹤双拳紧握，阵法随之启动，那几个黑袍人也都恢复原位，有几人的兜帽掉落，血色的月光撒下，清晰的看到他们的脸。
枯瘦，几近干瘪。
最主要的是，裸露的皮肤上，仔细看去，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绿色毛发。
比之前义庄遇到的绿僵更恐怖。
这不是活人，是宗师境界的僵尸。
楚鹤也是第一次见到黑袍人的真实面目，心一颤，这些天跟在他身边的黑袍人，居然是这么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怪不得他们从来不说话，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不会说话。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走到祭台中央，这是整座大阵的阵眼所在，沟通天地灵气，与鬼神联系的最佳位置。
光是这个阵眼，他们便找了半年，而后借助斗篷老者的人脉，又用半年，建成这座祭台，前后数年，终于等来了今天。
这个绝佳的日子。
随着楚鹤的动作，祭台周围，数万被操纵心神的人继续之前的动作，一下，两下，用力磕着头！
已经有人磕破了脑袋，流出红色的血，混杂着白花花的脑浆。
鲜血和脑浆在地上汇聚，你吃过豆腐脑吗？就是那种放着烂番茄的豆腐脑，被不小心打翻在地上，而后被人踩了几脚，就是那种感觉。
可这依旧没有让他们感觉到疼痛，仿佛外界的一切刺激都被他们屏蔽了一样。
数万人，有一半，已经成了死人。
剩下的，也头破血流，即将迈入死亡。
红月将他们的心神带入一个神秘的地方，有人缺了半边脑袋，却依旧洋溢着幸福的笑，只剩下一只眼睛，在血色的月光中闪烁着。
这荒诞而又诡异的一幕，此时此刻，就发生在丰州城，若是有正常人目睹这一切，恐怕要被吓成疯子。
鲜血随着地缝流到地下，而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汇聚到祭台中央的池子里，池子的血色愈发浓郁，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血腥味。
“蓉，你会怪我吗？”
楚鹤怔怔的看着冰棺中的女子，在他的记忆里，蓉儿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
她若是知道他为了复活她，将这么多人害死，会不会，不爱他了？
“不，不可能的，蓉，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茵茵，她还小，需要母亲照顾她……”
楚鹤闭上眼，嘴唇不断颤抖，胸膛也剧烈起伏着，显然，他内心受到极大的谴责。
他并非天性薄凉，如果不是为了复活他的妻子，他何必让如此多的人失去性命？
一丝泪水从他眼角滑落，那似乎是他最后的良知，待再次睁开眼，楚鹤仿佛变了一个人，冷漠，冷血。
“最后一步了。”
他看着祭台下，已经一动不动的数万人，他们已经死了，是的，都死了。
数万人的鲜血，他们的血液精华，都被大阵吸收，而后通过灵气的洗礼，转化为纯粹的精血。
这是他用来和神灵做交易的本钱。
斗篷老者告诉他，与神灵做交易，要想复活他的妻子，必须要数万人的血祭才可能实现。
如今，他做到了。
就差最后一步。
只剩这最后一步。
这一步完成，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妻子了，哪怕，他已经恶贯满盈……
第308章 雷劫
祭祀的最后一步，便是以凡人之躯，沟通天地，引出天地灵气，将其注入血池中，与血液精华融合之后，再将其引入冰棺之中。
至于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其中的门门道道，楚鹤不甚了解，但他别无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斗篷老者。
斗篷老者曾在他踏入绝境的时候帮助过他，他曾亲眼见过，斗篷老者使用一种禁术，将一只死去的狗复活，但是后遗症太大，几乎让斗篷老者重伤。
而将死亡近两年的人复活，乃是逆天之举，必须进行这种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血祭之术，通过数万人的命，与神灵交易，换取他妻子的复活。
至于复活之后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妻子，楚鹤不得而知，但他别无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斗篷老者。
“血祭之后，便是雷劫。”
楚鹤冷冷的看着头顶，即便已经将整座城市与外界隔绝，可他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几欲将天地撕碎的狂暴气息正在酝酿。
血月不但镇压整座城市，也与外界那股狂暴的气息抗衡，城市外面的天空上，一股浓厚的乌云正在逐渐形成，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黑暗之中，厚也不知多少，只听见乌云之中，有雷声轰鸣，一道道电蛇在乌云中游走，撕裂了乌云，撕裂了天空，在这种灭世般的景象面前，人弱小的如同蝼蚁。
斗篷老者说过，届时天地会降下雷劫，他会帮忙挡下雷劫，让楚鹤安心主持大阵便可。
雷劫，古书记载，世间有逆天之物出世，天地便会降下雷劫，最常见的，便是从宗师巅峰跨入出云之境，此时的人已经褪去肉体凡胎，为天地所不容，故降下雷劫。
能撑过雷劫，便是鱼跃龙门，踏入超凡脱俗之境。
楚鹤虽然不知道斗篷老者真实实力如何，但这几年的接触，他对于老者的实力，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出来一些东西。
他之前见过老人出手，曾经在最严热的夏季，只是吐出一口气，便将一条大河冰冻十余里，冻的结结实实。
这种手段，他只是在说书人口中听过，当他亲眼见到这一幕，才深感自己的渺小，这便是绝世高手和普通人的区别。
就算他对老者的实力有所怀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老者。
楚鹤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杂念，全心全意主持着祭典。
血池中的血液逐渐沸腾，与此同时，天空中的血色月光愈加粘稠，周遭的空气变得厚重，几乎实质化。
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楚鹤更是不敢怠慢，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进行着手中的印决。
“启！”
手指绕过，
祭典来到了最后一步，
请神！
这一步，是最后一步，也是整个环节最重要的一步。
楚鹤心中不敢有丝毫怠慢，额头上，豆大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滴。
斗篷老者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这一步决不能出错，稍有差错，便前功尽弃，非但不能救回他妻子的命，就连他自己，也得把命搭进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楚鹤掐着法决，一手指阴，一手指阳，阴阳相交，眨眼之间，整座城市被黑云笼罩，一股阴风从城外刮来，带起无数嘶哑的咆哮声，在城市中四起，在红色月光的衬托之下，仿佛百鬼夜行。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风从远处袭来，楚鹤不为所动，哪怕这股风已经将他额头上的汗水冻结成冰。
很快的，他的胡子，眉毛，都被冻结成冰。
与此同时，城市外，天空之上，已经形成了一片庞大的云团，一道道雷蛇在云中游走，不时有霹雳般的响声自乌云之中传来，声音传出数十里，数十里外的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轰！”
一道磨盘粗的雷蛇从乌云中劈下，直奔祭台而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巨大的雷声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撕裂，虚空破碎，雷蛇蜿蜒数里，这是来自天地的怒火，哪怕是千军万马，也在这雷蛇中宛若蝼蚁，灰飞烟灭。
就在这道雷蛇快要接触到红月的时候，丰州城中，地底的大阵全力运转，一股天地灵气在地底迅速汇聚，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覆盖在城市上空，将整个城市包裹的严严实实。
“轰隆！”
一道巨大的响声传开，雷蛇劈在屏障上，顿时一股刺眼的光芒爆发，雷蛇在屏障上游走，将屏障砸出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缝。
“给我开！”
楚鹤大吼一声，双眼有火蛇隐隐游动，手中结印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身上的冰霜被他震散，满头黑发在风中乱舞，状若疯魔。
头顶的动静他也能看见，数里的蛛网般的缝隙，已经说明了，此刻他面临的处境是何等凶险。
“最后一步了，数年的努力，不能付之东流……”
楚鹤手中印决不停，汗水早已将他的衣服打湿，周围的环境又刺骨的冰冷，一冷一热，楚鹤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没有习武的潜力，到如今，也不过是后天大成。
换作一般人，恐怕此刻早已昏迷，他能撑到现在，全凭着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
“轰！”
雷蛇蜿蜒数里，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过后，终于消散不见，屏障也出现许多裂痕，楚鹤不敢大意，继续催动阵法，灵气源源不断注入屏障之中，迅速修复着屏障。
“快了，快了……”
另一边，苍老的声音从斗篷之下传出来，掺杂着些许期待，些许迫切，黑黝黝的斗篷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阴暗之中注视着楚鹤所在的方向。
“不错，不枉我密谋十余年，只差这最后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斗篷老者嘿嘿冷笑，两只手分别掐着苏云笙和付东流的脖子。
“你们两个小鬼，才这点实力，也敢来坏老夫的大计，幸亏老夫亲自坐镇于此，不然真被你们两个小鬼坏了老夫的好事。”
“且再等等，等此间事了，老夫神功大成，再将你二人好好炮制一番。”
他的手掌紧紧钳着苏云笙的脖子，伸出袖子的，是一双干枯，皮包骨头，与骷髅无异的手掌，苏云笙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一只鹰爪。
“都死了。”
苏云笙低着头，失魂落魄，被头发遮住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黯淡，绝望。
那可是，数万人的命啊！
数万人，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生命。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第309章 雷劫
“愚蠢。”
斗篷老者看出来苏云笙心里的想法，忍不住嘲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这两个蠢货，居然因为不相干的人搭上性命，真是愚蠢至极。”
“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改命，自己尚且顾不过来，还有这闲工夫替别人操心，天真的可怜。”
他顿了顿，宽大的斗篷颤了颤，桀桀怪笑一声，“不过，多亏了有你们这种人，才能让老夫有如此机会，窥得天道……”
他似乎话里有话，但不愿多说。
“老东西，你作恶多端，自会遭到报应，我只恨不能亲眼看见你被人挫骨扬灰，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云笙脸色通红，破口大骂。若不是一身内力被封印，一动也动不了，他早就提剑砍了这老东西的脑袋。
“不错，你这老杂毛作恶多端，一定会有天谴，说不准哪天一道雷就把你这老杂毛劈成烧烤，今日我二人若有个三长两短，葬剑山庄不会放过你的。”
付东流也跟着嘲讽了起来，他深知今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与其被这老东西羞辱一顿，不如先骂他一骂，至少先过个嘴瘾。
“哦？”
斗篷老者不为所动，两只蝼蚁临死前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足为惧，倒是更激起了他的兴趣。
旋即阴恻恻道：
“天谴？老夫自出生以来，至今已经过了有八十余载，仇家不少，但都成了老夫的手下亡魂，老夫不想，谁能取老夫性命？”
“就凭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的嘴皮子？”
斗篷老者冷笑不止，见苏云笙和付东流还在怒骂不止，随手便点了他们的哑穴。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老夫这条巨龙，也是时候该腾飞了，届时，只要陆地神仙不出，这天下谁能挡得住老夫？”
深邃的斗篷之下，目光灼热，“为了今天，老夫筹划数十年，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之后……”
他言语中多了一份自傲，出云之间，亦有差距，在那些真正的绝世高手面前，他的这点实力，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但修行一途，为的不就是超凡脱俗？大家都是凡人，他自然不甘心被人压在头顶。
“你们这两个……”
头顶一声巨响，将斗篷老者的话淹没，也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雷劫，开始形成了吗？”
斗篷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即便是他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和祭台上的楚鹤相比，他似乎更加紧张。
祭台中央。
头顶一道漩涡逐渐形成，自天空之上垂下，如一把尖锥，穿透了红月形成的屏障，漩涡还在持续扩大，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狂暴，一道道风刃刺破周围的空间，阵阵刺耳的破风声如厉鬼在嘶吼。
漩涡之上，一团数里大小的雷云已经形成，雷光耀眼，将这片天地照的如同白昼。
“来了……”
抬头注视天空，目光穿过头顶的屏障，楚鹤眼中倒映出电蛇，仿佛整片雷云被封印在他的眼睛里，雷光将一切照亮，也彻底点燃了楚鹤的疯狂。
“请神！”
他大喝一声，前跨一步，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势陡然出现。以他为中心，整座大阵此刻全力运转，地面之下，一道道灵力向阵眼疯狂汇聚，汇入祭台中央。
血月愈加妖艳，整个天空，血红色与白色交织，漩涡已经膨胀到如同一座村子大小，整个城市，近十分之一的区域都被漩涡所笼罩。
看这势头，漩涡还远远没有达到它的极限。
“第一道雷劫，要来了……”
斗篷老者仰起头，语气略显急迫。
漩涡的出现，代表着雷劫已经彻底形成，“九道雷劫，不知这些人的命，能撑到第几道，就算和想象中的相差不少，老夫也有第二手准备。”
就在雷云的气势膨胀到极致的时候，隐约听见“叮”的一声，而后，整个世界似乎完全静止，雷云仿佛凝固，席卷天空的狂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在雷云中游走的电蛇也消失了似的。
雷云散发的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内收敛，随着雷光的敛去，血红色重新成为主调。
漩涡也凝固不动。
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就静止了下来，甚至都能听到周围的呼吸声。
祭台上，楚鹤身上已经大汗淋漓，腮帮子鼓起，嘴中疯狂咀嚼着什么东西，他的身体几乎要被透支，为了以防万一，斗篷老者事先给了他一些恢复身体的灵药。
趁着雷云不动的间隙，他赶紧腾出手来，将灵药吞服。
就在雷云静止的几个呼吸之后。
“轰！”
头顶上，雷云传出一道巨响，震的脚下的祭台都晃了晃，随后，雷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几乎在眨眼之间，一道数里长的雷蛇便向祭台冲了过来。
“来了！”
楚鹤大喝一声，手掌向下一按，整座大阵疯狂运转，纯粹的灵气向城市上空的屏障汇聚。
雷蛇眨眼间便来到了城市上空，与此同时，血月的光芒收缩，一道道血红色灵气如浪潮般向雷蛇涌去，声势浩大，血色的浪潮席卷天下，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
楚鹤双拳紧握，目光死死的盯着天空，雷劫降临，场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住，能不能撑得住这九道雷劫，就看这座大阵，以及斗篷老者了。
天空之上。
数里长的雷蛇如神灵降下的神罚，雷电撕碎天空，所到之处，空间寸寸坍塌，碎裂，震耳欲聋的响声让整个城市都为之颤栗，仿佛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即将到来！
楚鹤的脸上，血红的光被金色光芒侵占，雷蛇似乎有了意识，咆哮着俯冲而来，血色浪潮也不甘示弱，滚滚而去，万里高空之上，一场人与天地的较量就此展开！
“轰！”
仅仅是表面接触，雷蛇便轻易撕开了血色浪潮，灵力被雷蛇撕碎，第一波浪潮在雷蛇面前形同虚设。
紧随其后的，便是第二波，第三波。
雷蛇继续向祭台劈去，瞬间又撕碎了第二波浪潮，但势头明显减弱，光芒也变得黯淡了些许，随后撕开第三波，第四波，在第五波浪潮面前，终于消散不见。
“还是低估了雷劫的威力……”
斗篷老者语气略显沉重，从宗师之境踏入出云境的雷劫他也经历过，但是与这道雷蛇相比，他的那道雷劫，远远比不上现在的雷劫。
按照他的计划，第一道雷劫，最多破掉第三波浪潮，但现在，比他想象中的多出一波，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一道雷蛇彻底消散，雷云之中，有阵阵轰鸣声，整个世界似乎更加狂躁，紧接着，第二道雷蛇，便在雷云之中酝酿完成。
“第二道，来了……”
第310章 雷劫（三）
第二道雷劫形成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斗篷老者的想象，城市上空的雷蛇还未彻底消散，第二道雷劫便已向下俯冲而来。
不同于方才的那条雷蛇，天空上形似蛇的雷霆比方才的雷蛇更加清晰，身下的雷霆凝聚成四条腿，四根爪子醒目至极。
这是一条雷蛟。
蛇生四爪为蛟，五爪为龙。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龙存世，历来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在昆仑之巅曾见到神龙吞云吐雾，一张口便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又有人说大秦帝国的护国神兽便是一条活了上万年的龙，只有历朝帝王才能得见真龙。
龙乃是天下生灵之皇，天地祥瑞，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战力顶峰，即便是陆地神仙，恐怕在神龙身上讨不了什么好处。
传说蛇五百年化为蛟，蛟五千年化为龙，天上的这条雷蛟，比之前那条雷蛇要恐怖不知多少倍。
“果然，这种逆天之事，会遭天谴……”
斗篷老者双拳紧握，声音充满不甘。
与此同时，
满天雷光将城市照的明亮，雷蛟所蕴含的威压，即便远隔数十里，也让众人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雷蛟的威力，远远超过了雷蛇，二者之间的差距几乎成倍增长！
斗篷老者深吸了一口气，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想象，雷劫的威力不是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即使他已经往坏了想。
“楚鹤！”
斗篷老者一声低喝，祭台上，楚鹤看向斗篷老者所在的方向，缓缓点头，而后他咬破指尖，血液与大阵交融，天地灵气被迅速抽取，源源不断注入屏障之中，疯狂加固屏障。
大阵已经被楚鹤完全掌控，此时此刻，如果楚鹤想调动整个大阵，在不接触到他本人的情况下，即便是斗篷老者，也远不是楚鹤的对手。
大阵给楚鹤的加持，已经让他所能调动的灵力，远远超出了出云大成这一境界，当世能与这股灵气相抗衡的存在，不超过一手之数！
真正做到了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交给我就好。”
楚鹤神情漠然，这种将整个大阵完全掌控的感觉，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掌控天地之力，与天地抗衡，实在令人沉迷。
伸手向前，周围的灵气冲上云霄，汇入屏障之上。
那条雷蛟已经冲到了屏障前。
楚鹤双手一合，一部分灵气化为一把巨大的剪刀，在雷蛟撕咬屏障的同时，一把长约一里的灵气巨剪横在雷蛟身体中央。
“剪！”
楚鹤一握双拳，巨剪猛地合上，雷蛟仿佛开了灵智，居然放弃了向城市俯冲的势头，身体盘旋，要将巨剪躲过。
但这巨剪是楚鹤早已准备好的后手，雷蛟这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咔嚓。”
一声轻响，雷蛟自中间而起，被一下子剪成两半。
“好好好！”
斗篷老者似乎也没想到楚鹤会这样做，按照他的想法，楚鹤此刻应该在拼命调动周围的灵气巩固屏障。
但楚鹤的做法，却极为聪明，雷蛟看似难以匹敌，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雷蛟体内的雷霆看似狂暴的很，只能慢慢将其磨掉。
但倘若能从中间将其剪断，雷蛟的威力顿时便会大减，体内蕴含的无数雷霆之力也都随着身体被剪断而消散。
从第一道雷蛇出现的时候，楚鹤就一直在琢磨着对抗雷劫的方法，既然雷霆能幻化成各种形态，那他所操控的灵气，也可以幻化成不一样的形态。
雷蛇体内的雷霆被锁死，既然正面难以啃下这块骨头，那不妨从侧面，将其剪断，这样一来，雷劫的威胁便小了许多。
结果正如楚鹤所料，蔓延数里的雷蛟被剪成两半，无数雷霆从体内宣泄而出，天空顿时成为了一片雷霆的海洋。
“破！”
楚鹤推开双手，天空上，巨剪化成两团灵气，而后迅速汇聚，又化成两只巨手，将分成两半的雷蛟轻轻一捞，而后用力一捏。
雷蛟被巨手彻底捏爆，化作雷霆，四溢开来。
“人之一生，逆天行事，天若阻我道路，我便将天捏碎！”
满天雷光下，楚鹤如一尊神祇，仿佛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第三道雷劫！”
楚鹤前踏一步，整个人停滞在半空中，如履平地，出云境才可以踏空而行，如今的他，借助大阵，便能做到凌空，已经算得上是逆天之举了。
“轰隆隆！”
似乎感觉到了楚鹤的挑衅，头顶上的雷劫顿时狂暴了数倍，巨大的漩涡继续膨胀，将整个城市笼罩在黑暗之中。
雷霆发出的声音，即使远隔数十里，也将整个城市震得微微颤抖，巨大的雷声如一张巨鼓在众人心头响起。
“噗呲……”
楚鹤首当其冲，被这股声音震得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虽然借助大阵，他有了与天地抗衡的资本，可他本身却脆弱无比，若不是有大阵的加持，恐怕这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
“呵呵……”
擦去嘴角的鲜血，楚鹤的笑容依旧充满不屑，第三道雷劫也在此刻形成，天空上，一只由亿万雷霆组成的大手缓缓浮现，未做停留，便对着下方的城市便轻飘飘拍过来。
这只手，几乎达到了半个城市大小，人类在这只手面前如同微不足道的蝼蚁，手掌光滑剔透，没有任何纹路，浑然天成。
第三道雷劫，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体量。
“发火了吗？”
楚鹤轻笑一声，面对如此浩劫依旧面不改色，沐浴在头顶的雷光之下，谈笑风生。
他的心早已死去，现在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便是躺在冰棺里的赵蓉，和未长大的茵茵。
至于天，
他恨天。
恨其不公！
恨其不争！
恨其高高在上！
他要将这道雷劫撕碎，撕的粉碎，踩在脚底，大声的告诉该死的天，他不服！
他的命，谁也掌控不了。
“来的好！”
楚鹤大喝一声，满头黑发在空中乱舞，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几乎要冲破皮肉！
灵气迅速在空中凝聚，化成一双数百丈大小的拳头，与此同时，楚鹤也伸出双手，仿佛天上那拳头是他的拳头一样，毫不示弱，向着雷霆大手狠狠砸去。
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在城市之中响起，这是来自蝼蚁的怒吼！
“给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