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命论
西汉景帝时，曾有一场辕黄之争。辕固生与黄生二人，辩论汤武灭夏是否“受命”。
辕固生认为，汤灭夏是“受命”。推翻暴君的统治应当天生具有正义性，汤灭夏顺天应人，自然是“受命”。
黄生则认为，汤灭夏是“僭越”。造反弑君，以下克上，那必然是乱臣贼子，又何来“受命”一说？
这场辩论很快被汉景帝制止。原因很简单，支持辕固生，无异于支持百姓造反；而支持黄生，则否定了汉王朝的统治合法性——刘邦曾是秦朝的亭长。
而现在，老道口中的“天命”，指的自然就是辕固生口中的“受命”。老道说了这么多，核心观点无非是晋帝是暴君，当以明君取而代之。而明君，自然就是太一教主黄公祺。
“你你…你……”老道被刘初一句话呛住了。哪有这般辩论的，上来就是人身攻击。
“你一口一个今上残暴，却不想想，是谁将太一道定为善教？尔等不思报国，反倒举兵谋逆。这朝堂之上的佞臣，又有哪个比得上你们！”刘初冷笑：“一群贰臣贼子罢了，竟然还在这里妄称什么天命！”
刘明是不是明君？这个问题刘初无法回答，毕竟黑历史都在那里，实在影响评分。但刘明绝不是昏君，一个单纯的昏君不可能力排众议，南征北战打得外族俯首；一个单纯的昏君不可能和世家周旋，甚至让许家换了一脉主持。
“你……”老道卡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他逻辑里的一个bug——太一道曾经是晋帝亲自承认的善教。若晋帝亲小人远贤臣，那太一道是什么？
自然也是奸佞，而且是奸佞里最恶劣的。其余奸臣不过是尸位素餐，不过是贪污腐败，而太一道则是丝毫不讲情面的谋反……
一时间，老道的额头上居然挤出了汗水。这几天他在牢中想了许多，却没想到汉阳王口才这般好，直接将一顶不忠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
不过他说的也对，忠君不应该只是听话，在君王昏聩时进行劝导也极为重要……
“哼。”刘初转身就走。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和这老道说更多的话。
现在的汉阳国，还和大晋绑在一起，刘初是大晋的汉阳王。如果大晋被这场起义推翻，无论他刘初将汉阳国治理得多好也没用。只要他是刘明的儿子，大晋的宗室，义军就不可能容得下他。
因此，即使刘初本人非常支持起义，认为推翻大晋这个封建帝国是对的，他也不能把这心里话公开说出来。他总得为自己考虑，这就是阶级性。
再等等，等到和大晋分道扬镳，等到生产力再发展一些，等到他的权威无人可以撼动。到那时，他就可以放手将自己的国家改造一番。
和之前一样建立封建帝国，那没什么意思。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推动历史发展，刘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建立民主制度，步子迈得太大，生产力和社会思潮都跟不上。而且这个世界有修炼体系，这方面刘初没有什么研究，还不清楚这玩意会不会对社会进步产生阻碍。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开明君主专制。只要动作快一点，完全可以将进步的思想留在这个他亲手建立的国度之中，等它生根发芽。
至于建立更先进的国家……这个任务就交给后人吧。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一代人也建设不完国家。他能起个头，在死前留个暗门，就不错了。
刘初很清楚，自己的知识储备不是无限的，一个穿越这么久连厕纸都没搞出来的家伙，除非有金手指附体，不然还是别做梦了。
要不是运气好穿越到皇子身上，刘初现在死没死还两说呢。这个世道，从太一教起义，无数百姓跟着闹就能看出来。要不是真的艰难，哪那么多百姓愿意造反的？
这世上没那么多冒险家，更多的是希望生活有保障的日子人。
一行人走出汉阳狱，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祛除了众人从监狱内带出的寒意。刘初看了看身后许彦、狄洪两人，忽然问道：
“你们说，天命还在大晋这边吗？”
“臣不知。”狄洪几乎是立刻便给出了回复。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有些不对味，还是糊弄过去稳妥。
刘初看向许彦：“子德你呢？”
“臣不敢说。”许彦将手缩回袖子，头也低下去，两只眼看着鼻尖。
不敢说？那就是认为不在咯。
刘初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可不在乎什么天命。辕黄之争说白了就是忠于君还是忠于民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几乎所有封建王朝的死穴，但却被历史唯物主义轻松回答了。
“走，回宫。咱们得加快速度了。”刘初说着，已经迈步朝政务厅走去。
太一教的密谋，汉阳国比长宁方面还早知道——许彦和太史绍都接触了世家与教派的密谋，前些天和刘初聚起来聊了聊，就捅破了窗户纸。
如今太一教于各地起义的消息也传来了，甚至有一群家伙对王宫下了一次手，长宁方面的安排应该很快也要到了。
大晋南方实在没什么能打的部队。招募义勇，聚集郡兵，哪怕这些都做了，兵力应该也是捉襟见肘。这种情况下长宁必然会把主意打到汉阳国的头上。
汉阳国的军制刚刚改革，减去应当驻守各地的预备役，能够抽调的也就汤永的步兵主战军团。而这个军团……
“子德，景云的军团满编了没？”刘初边走边问道。
这些日子刘初忙着讲武堂和学宫的事情，其余时间又被政务占据，军事方面确实松懈了。
“前些日子刚刚五千人满编，现在在训练变阵。这个军团最大的问题是装备没达到预期。少府的产量还是低了，景云手里只有一千套铁甲。”
许彦面带遗憾，他和刘初都想打造铁甲军团的。可是库存的铁已经用完，新的铁矿正在开采，效率就没高过。
“把全军最好的甲胄抽调给他们使用。”刘初思索了几秒。
现在是不可能反晋自立的，那么这次肯定要出兵。不过损失一定要保持在一定范围内。如果可以，当成练兵也不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使
奉天殿中，汉阳国千石以上官员全部到场，就连高盛和江威这两个宅在府中搞研究的老家伙都出来露了个脸。
倒不是他俩想出来，两人现在一心想把研究做好，写出书来，流芳千古呢。实在是这事他们必须露面——天使到了，汉阳国的国相、太傅能不出来见一面？
“大王不去迎接吗？”江威向刘初问道。
老头儿虽然经常宅在家里，却也不是不知天下事，汉阳国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刘初的能力他和高盛心里都有数。
现在的刘初羽翼已丰，他二人是不想得罪的。更别说刘初为了让他们能一心编纂字典，还给出了一些指导，算得上对二人有恩。
因此这话说得小心翼翼，有些提醒的味道。
“太傅不必担心，孤不尊礼数的恶名，长宁早已满城皆知。不过是一介使者而已……”刘初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樽，一口饮下。站在身后的刘芸贴心地给刘初满上。
按大晋的礼数，除祭祀天地、宗庙等重大场合，臣子一般是不用下跪的。诸侯王见天子，天子甚至要起身还礼。这可比大清那种动不动就下跪，接个圣旨还要焚香沐浴的时代要好得多。
不过，大晋再好也是封建社会，人家好歹是天子使者，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刘初这样只派出百骑迎接护送，本人却不露面，确实已经很失礼了。
但没关系，皇帝老爹不会拿他怎样。只要不碰他父皇的底线，刘初怎么作都不会死。
“大王，天使到了。”等了一会儿，一名卫士进殿禀报。
刘初点点头：“请天使进殿。”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进贤冠的儒生便捧着圣旨走进殿中。刘初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此人身上的怒气。
天使站定，看了看大殿中的布置，脸色愈发难看。他抬头盯着刘初，行了一礼：“臣见过大王。”
随后这位天使便问道：“大王可知罪？”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高盛、江威二人连忙低下头。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整个大晋除了汉阳国，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不在乎礼仪的地方了。
政务厅里允许吃点心喝茶，政务处理完可以早退，累了能摸鱼；王宫各处都撤走了筵席换上了桌椅；君臣之间说话有时候也没大没小。
若是说其他人还注意一些，那么许彦就和刘初一样，完全放飞自我了……
汤永脸色有些难看，袁昭微微皱眉，张著面无表情。陪坐末席的卫玄倒是愣住了，他年龄小，对天使的印象还单单停留在威严与尊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彦的目光则在刘初和天使的身上来回移动。刘初有多奇葩，有多能说，他是知道的。这可是一场好戏。
“孤何罪之有？”刘初歪过头，向天使问道。
这位天使上来就发难，这是刘初没有想到的。按理来说，现在是长宁有求于汉阳国，希望汉阳国出兵呼应平叛大军才是，怎么这年头求人的还这么嚣张？
至少要等到他出兵了再表达不满吧？真不怕他一边坐着看戏？
“大王知天使将至，而不出迎。视陛下威严于无物，此罪一也。知酒宴之礼，而撤筵席置桌椅，此罪二也。如此无君无父，不尊礼法，大王可知大祸临头矣！”
“礼法？”刘初嗤笑一声：“不想直到今日，使者还是这般相信礼法。”
刘初站起身来，朝着使者走去：“那太一道逆贼，也曾是善教，遵行礼法，朝拜天子，暮拜太一。”
“先戾王，造反之前，世人亦称之为君子，温良恭俭，言行有据。待人接物，无不令人夸赞。”
“而今人皆知，二者皆为反贼！”刘初走到天使面前：“使者只知遵行礼法，却忘了这礼法到底是为何而定！忠不忠君，看的从不是这繁文缛节，而是国难当头时作何抉择！”
刘初直接从天使手上夺过圣旨，展开阅读。阅毕，刘初卷起圣旨，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将圣旨随手放在桌角。
“父皇欲让孤出兵，辅佐车骑将军讨贼。此事孤早有预料。”刘初看向汤永：“景云，可准备好了？”
汤永起身行礼，道：“早已准备妥当。只是跨郡作战，粮草方面还需南池侯帮忙。”
关于出兵一事，汉阳国的高层早有共识。打是要打的，但是不能在汉阳国境内打，这会影响汉阳国的生产和发展。
军资也不能全由汉阳国自己出，跨郡作战朝廷不给点军资补充实在是说不过去。
自主行动权也要拿到手，汉阳国的部队不能和朝廷的军队混到一起，被南池侯整编了就完犊子了。
伤亡也不能过大，这都是汉阳国最精锐的士卒，伤亡太大的话，以后的事情就更难说了。
除此之外，刘初还要求汤永要优待俘虏，要与当地百姓搞好关系，对太一教的义军要尽量表达善意与同情。
碰到难民就分一些粮食，让他们赶来汉阳国避难定居……反正宣扬刘初是明君就对了，汉阳国地多人少，能来多少是多少。
刘初不需要汤永打出多么好看的战绩，只要自身没什么伤亡，达到了练兵的目的，就是胜利。
至于其他的，都是附带赚的。
刘初点点头，看向天使：“使者现在还觉得孤无君无父吗？”
天使的嘴角狠抽了一下。
一般来说使者受到的待遇，就是一国对事情的态度。他原以为汉阳王如此不尊礼数，是不打算出兵了，想要坐看朝廷和叛军的大戏。
因此他计划一开始就给汉阳王扣个帽子，试试看能不能吓住他。只要能吓住，就有把握陈明利害，劝汉阳王出兵。
吓不住，那就没办法了。至少能挽回一些天使的面子，没有低声下气去求人。
只是没想到，长宁城的传言居然是真的，这个憨批真的只是不尊礼法……
这下好了，人家汉阳王早就准备好出兵了，一开始就占据了大义。反倒是自己把脸丢了。
“大王愿意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忠君体国。”天使虽然脸色难看，但却不好反驳刘初了。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再得罪人。
“那就好。”刘初伸手朝着身侧一指：“赐座！”
几个内侍又抬出一套桌椅，摆到刘初身侧。
第一百五十章 出兵
一旬后，一名传令兵冲进了汉阳城外的军营。理论上丁超是现在南方的总指挥，汉阳军如何行动，还是要和丁超沟通一二的。
“南池侯的军令到了。”汤永板着脸，将手中的军令递给天使：“君侯说两军相隔甚远，让我军自行寻找战机，不要妨碍他的行动。如果可以，尽量吸引叛军注意，为主战场减轻压力。”
这番安排倒是合理的。
若是摊开一张大晋地图，就会发现长宁和汉阳虽然只隔了一个汉江郡，但偏偏汉江郡呈东北—西南走势的长条状，汉阳和长宁正好在两头，这个距离横穿两三个郡都不是问题。而且这条路上多山，五千、一万人的小规模精锐部队走走还行，像太一教那种动不动数万人的规模，根本走不了。只要一支精锐部队堵在出口，整支大军就会被堵在汉江郡。
刘初敢计划造反，一来是穿越来的时候没有适应环境，一个失礼直接把局势玩崩了，被踢出了政治中心长宁，没有了退路。二来也是看上了汉江水路，打算发展水军。现在游氏的商会往汉阳国运送的物资，大部分就是走的水路。而到了战时，游氏的商船就会立刻变成运兵舰。
到时汉阳国真打不过长宁，正面战场被锤爆了，刘初至少还可以选择走水路梭哈，来一波换家。万一成了呢？
实际上，太一教的战略规划也不是攻下汉阳国，借道汉江郡。他们选择了向东进军，进一步壮大声势。汉江郡的山区往东就是一大片平原，先增强自己的力量，然后走平原北上长宁，这条路比走汉江郡靠谱多了。
也正是因此，汉阳国的位置算是太一教南路大军的侧后方，受到的冲击并不大。这也是刘初敢派出汤永军团去支援朝廷的原因，预备役守城足够了。
而丁超，他带着长宁三卫共计五千精锐，直接向着东南走，一路上抽调当地郡兵，招募义勇，打算来一场决战，直接把南方的叛军主力给掐死在半路上。这个距离就比长宁到汉阳更远了……
当然，除了双方战略上、两军距离上的考虑，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丁超和汤永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没说出口。
“长宁的禁军和三卫都是天下精锐，是能够以一敌十的强军。而我汉阳国的战兵训练时间不长，虽然和蛮子交过手，但血战和苦战不多，和三卫肯定是没法比的。若是正面对上，甚至会一触即溃……”
“南池侯为人极傲，除了陛下之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就连祁原侯都敢当面冲撞。景云若是见了南池侯，切勿动怒。”
这是向承向阎王的原话，也是汤永板起脸的原因。这军令说得好听，是让汉阳军自己把握战机；说的难听就是，反正你离得远，水平还菜，有没有你不重要，一开始就没打算靠你们帮忙。
这种被轻视的感觉，让汤永这个军团长很不爽。
天使接过丁超的军令，反复读了两遍，然后抬头看向汤永：“那将军何时出兵？”
他还有一个任务，等到汉阳国出兵，前去通知丁超。
“粮草军资早已上路，某现在便可出兵。天使可以放心了。”汤永举起手中的兵符。
“善！”
就在天使准备动身去通知丁超时，丁超已经开始了他南下平叛的第一战。
“将军，前方二十里，有一千左右的贼军，正在洗劫一个村子！”
长长的队列旁，一名斥候立于骏马之上，朝着头戴武冠，身着直裾的丁超禀报。
“停止行军，各部准备披甲作战。舆图拿来。”丁超皱起眉头，一旁的副将已经从亲兵手中取来了地图。
“君侯，咱们现在应当在这附近。按逆贼主力的行军速度，还得有几天才能撞上。”副将在地图上指了指，然后手指向西划去——那是预计里敌军主力的方向。
“君侯，末将愿领军击溃前方贼军！”丁超麾下一众将校顿时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请战。
“先等等。等其他方向的斥候回来。”丁超一挥手，打断了麾下将领的请战。
一千左右的贼军，在他看来完全不值得注意，三卫里随便派个都伯都能拿捏。但是这个人数很奇怪，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可能会是叛军前锋的一部分。
得先看看附近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很快，便有几组斥候先后归来。
“周边有几伙山贼，但是穿青衣或带青巾的，只有那个村子的千来人。”丁超看向身旁的副将：“全军着甲！虎贲卫结阵前进，越骑卫两翼包抄。贼军若是溃逃，衔尾追杀！”
“赵司马，你负责押运辎重，跟在三卫后清扫战场。”丁超看了看一旁的别部司马，补了一句。
“诺。”赵司马对着丁超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并无不满。在三卫面前，他一个别部司马，哪有什么资格抢功？军队里的地位还是要看实力的，而别部司马恰恰没实力。
三百年来，大晋的中央军一直走的精兵路线。虽然这样养出的中央军战斗力强悍，但是外出征战往往陷入兵力不足的窘境。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许多将军会在出征时设置别部司马，一路上招募义勇，扩充兵力。大晋民间武德充沛，因此临时招募的义勇往往战力也都不错，是合格的仆从军。
丁超目前手中的兵力在九千人左右。长宁三卫中，越骑一千人，虎贲、射声各两千人，剩下四千左右全都是赵司马的部下。然而这四千人和三卫中任何一卫打起来，都会被血虐——这一点已经在前几天证明过了。
几个新招募来的义勇看三卫的人不爽，觉得大家都是汉子，谁怕谁啊。然后在赵司马的默许下，挑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斗殴。这场斗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终以射声卫两百多人干翻了七八百名义勇结束。
这个战绩直接把义勇们镇住了……他们直到被射声卫爆锤一顿，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智——和一群天天拉硬弓练臂力的猛男比拳脚？这是嫌自己输得不够快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首战
在战火的席卷之下，这座不知名的小村子，已经变做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太一教引导了起义，宣告世人：他们将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但当起义规模迅速扩大之后，义军的队伍中不可避免地纳入了一些人渣，一些纯粹的强盗和变态。
“他娘的，老头找死是不是！”一个裹着青头巾的男子对着地上抱住他小腿的白发老人吼道。
他生得眉歪眼斜，看上去流里流气。一眼便知他之前不过是一浪荡子，借着这次起义，混了个小头目当当。
本就没受过什么教育，又没什么品行高洁的朋友，还受这世道的影响，哪里能干得出什么善事。无非仗着义军的势，欺负沿途百姓，以此为乐而已。
“放过我孙女吧……她还小……”
“呵呵，看来你是求死咯！”男人一挑他那长歪的眉毛，探手从腰后取下挂着的手戟，顺手就是一戟。戟枝从老人的后脑扎入，迸射出一股血来，染红了那一头白发。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眉歪眼斜的男子拔出手戟，一脚踢开老头的尸体。顿了一下，他又弯下身，在老头衣服上将手戟擦干净，这才直起腰来，一口痰吐上去。
而在不远处，几个同样头裹青巾的男人将少女按在地上，一人转过头，带着淫笑：“六哥，你再不来，兄弟们可忍不住了啊！”
“给老子憋着！谁是你们伍长啊！”男人挑了挑他那歪着的眉毛，提着手戟，走向那个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女。
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来人。然而现在光是奸淫景像，便有十多处。村中男丁取出武器反抗，但在上千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老人孩子也尽遭屠戮……
而这支上千人军队的统领，一个头上长癞子的家伙，此刻正坐在村头的磨盘上。他看着村内的乱象，面带笑容。
癞头确实有笑的理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游侠，到如今统领千人的“将军”，不过用了短短的半个月。他有理由相信，等待他的将会是更加光明的未来！
他要的可不只是现在一个虚封的将军，他要的是更高的官位！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一个亲卫拉了拉癞头的胳膊，向北边指去。
“真是村里出来的，少见多怪。”癞头张嘴吐槽一句，这才扭头朝亲卫指着的方向看去。然而只是一眼，癞头的脸色就变了。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了几片稠密的云朵，遮天蔽日。云朵之下，隐隐闪耀着各色光芒，看上去极为炫丽。
“这是什么？”大批的贼军也注意到了天边的异象，停下了自己的暴行。但那些正奸淫妇女的家伙却仍然沉醉在快感之中。
“全军集合！官军来了！”癞头大吼起来。
“杀官军，夺郡城，吃皇粮……”癞头的亲卫们大喊起来。他们已经在类似的口号下获得了不少胜利，此刻听见喊声，一群贼军打了鸡血一般，拿起了武器，朝着村口聚集。
用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大部分贼军都站在了村口，围住了站在磨盘上的癞头。这段时间里，官军已经推进到了眼前——癞头已经能看清第一排的官军都穿着铁甲，端着长枪，排着严整的军阵，一步步向他走来。
毫无疑问，面前这支军队绝对是朝廷的精锐。看了看自己麾下乱作一团的散兵游勇，癞头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官军在那边！给我杀！”癞头抽出自己的佩刀，朝着不断逼近的三卫指去。
顿时，聚集起来的贼军一窝蜂地冲向了他们的敌人——大晋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威震南越的长宁三卫。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已经披上一身将军铠的丁超，骑着高高的战马，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见这股敌军乱哄哄地冲向了长宁三卫，连云气都没凝结出来，丁超直接扭过了头，看向更远的地方，然后低头看起地图来。
对付这样的废物，还不需要他亲自指挥。三卫都是天下精锐，几乎每名士卒都身经百战，其统领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对付一伙儿废物绰绰有余。
甚至就算是没有指挥，三卫的士卒也能根据战场局势，用丰富的战斗经验自发做出应对。
有时间关注一场注定结局的战斗，还不如多研究一下接下来该怎么打。
“疏阵！”双方还有大概两百步，向洪举起了手中的长枪，运起修为，大喝道。随着这一声大喝，虎贲卫的阵型顿时朝两边散开，行列之间空出了大概一人宽的间距。
跟在虎贲卫后的射声卫从疏阵中穿过，在最前方结成战阵，排成三排，排与排之间错开，保证三排弓手能同时攻击。
这个变阵的时间，贼军已经到了差不多一百步的位置。
“射！”射声校尉王裕大喝，身旁亲卫挥下令旗。
天空中积攒了许久的云气如瀑布般灌向射声卫，每个士卒的身上都爆闪出蓝、绿两种颜色的光芒。
癞头站在磨盘上，看着自己麾下悍不畏死地冲向官军，稍稍放下了心。以往的遭遇的官军大多也都列阵，也没见多能打，一冲就散了，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癞头这么安慰自己时，射声卫光芒大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成为了全场最靓的仔。
“这是……”
冲在前方的贼军放缓了脚步，官军大家都见过，还打过。但是这种一整个军阵都在闪光的场景，着实是没见过，有些玄幻了。
一秒后，大部分光芒消散，只有射声卫弓上那支箭矢还保留着亮光。随后，上千支附着了云气威力大增的箭矢，化作流光，迎面射进了贼军之中。
下一刻，贼军安静了下来。他们停下了脚步，闭上了刚刚还在呼喊的嘴。战场上只回荡着官军的军号与鼓点，和一开始一样，从未变过。
地上倒着的两百多人，用自己的鲜血，用大声的哀嚎，告诉身后的人——不要和这支官军交战！
刚刚一轮平射，几乎没有射空的箭矢。附着云气后，有些箭矢甚至具有射穿两三个人的穿透力。那些冲在前面的贼军，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处伤口。
“战场上还敢愣神！”王裕的脸色愈发狰狞。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歼
不留俘虏，是丁超一以贯之的做法。他的风格就是以狠辣为主，当年南征时就杀了六位数的南蛮子，直到今天，南方这些蛮子都没恢复元气。
倒不是他本人有多么嗜杀，这种做法完全是出于他对战争的研究。
作为一个世家子，丁超原本对战争的了解只有家学里的那些东西——几十卷兵书，数百幅图画而已。直到今上登基，表达出了北伐的强烈意愿，他出于好奇以及对建功立业的幻想，开始研究起了军略。在经历了两年多的学习研究以及实地考察后，丁超给刘明上了一道平狄策，列出了十七条对策。
这一道平狄策写的非常好，极有深度。刘明看后惊诧不已，当即命人誊抄了一份送去北疆，给了已经练完兵，正准备和北狄决战的文广。而事实证明，这道平狄策也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文广照着平狄策，对他自己的计划做出了一些更改。事后来看，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也正是此事，让刘明意识到了丁超的军事才华，丁超才能在之后的南征中挂帅出征，成为继文广之后，第二位军功封侯的大佬。
而在那平狄策之中，第一条便是：尽可能消灭敌方有生力量，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
大晋与北狄交战了太多次，北狄一方被击溃后，或是整军再战，或是远遁千里，大晋总是无法达成安定北方的战略目的。
丁超认为，这种情况只要全歼敌军就好了。把北狄的军队尽数歼灭，北狄就没有实力再闹腾了，毕竟北狄就那么点人口，一次大胜就足够让对方伤筋动骨，几次全歼就是灭族之祸。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就是这个道理。
这套策略丁超没机会用在北狄身上，但他用在了南蛮身上，效果还算不错。这更坚定了丁超的想法，一次全歼胜过十次击溃。
现在轮到太一教义军了。面对农民起义，丁超依旧坚持着全歼的想法，而且认为要赶尽杀绝。这些造反的家伙一旦放跑，会让更多的农民揭竿而起。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种反抗的思想一定要掐灭！
不过到现在为止，全歼南方义军都还只是空想而已。丁超倒想一口气吃掉敌军主力，但不是现在。现在他的兵力还不够。
向各郡调集的一万余郡兵还没与他汇合，沿途招募的义勇也不多，只有三四千壮汉。目前丁超手上的兵力，算上三卫的五千精锐，也不到万人。
可南方太一教叛乱的规模，简直大得离谱。就目前已知的信息，十几个郡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落入贼手。除了统帅二十多万大军，向东边碾过来的贼首周俱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校尉、将军，手里起码有几百上千人那种……
整个南方的统治秩序被彻底摧毁，十几个郡变成了贼窝。这个时候主动出击，一头莽进去，那和徒手捅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别说丁超手里只有差不多九千人，就是翻倍也不一定能打赢啊。对面超二十万人，排好队给你砍都能把你累死。
三卫再精锐，还能连续杀三天三夜不成？
“君侯，那些俘虏已经处理掉了，咱们现在去哪里？”韩羽问道。
“现在？”丁超立在马背上，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汉江你熟悉吗？离这里多远？能不能淹到三溪郡？”
此言一出，三卫校尉的脸色顿时变了。向洪瞬间意识到了丁超在想什么。以弱势兵力想要全歼敌军，借天地之力确实是很好的办法。
不过俗话说水火无情，真要是用水攻的话，南方起码数个郡要变成泽国。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引发多少起义……
“应当不能吧。想要淹到三溪郡，水要横穿整个汉江郡，中途还有一片山脉，大概是淹不到的。”韩羽回答道。
向洪看了看丁超和韩羽两人，默默低下了头。
“那水攻不行……”丁超闭上眼。这些天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如今眼睛一闭，地图就会浮现在眼前，无一丝一毫错漏。
大晋南方虽然多山，但东南还算平坦。太一教已经扰乱了西南诸郡，此刻正朝着东边攻来。
水攻不行，地形也没太多变化，那么想要全歼义军，就很困难了。
“我们先去三溪郡，在甘陵挡住贼军主力。”丁超道。
甘陵是三溪郡最坚固的城池了，因为这里是前朝帝陵，前朝在这里花了不少财力物力，将这里经营成了南方的经济重心。等到大晋建立，太祖皇帝性情豁达，也没有干刨人祖坟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
虽然失去了政治意义，但甘陵自身的优势也不小，在南方的地位依旧重要。数百年过去，仍是重镇之一。
然而……
“君侯，三日前，甘陵已经落入了贼军手中。”向洪皱起眉头：“此地市井繁荣，行商往来，贼军轻易便混进了城去，夜袭拿下了城池。”
“这军情某自然知道。”丁超伸手向亲卫要来地图，展开指给向洪三人看：“但附近两百里，唯有此城可以坚守。”
韩羽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所以君侯是想要趁着贼军主力还在南安郡，迅速夺下甘陵！”
朝廷在南方是有情报来源的，原有的情报网并没有被彻底摧毁，再加上各地世家通风报信，贼军到了哪里还是大致能搞清楚的。
就比如现在，丁超知道贼军主力在南安郡，三溪郡除了当地闹腾的义军外，只有一支周俱派来的前锋，人数在一万以下。这个数量，丁超自认为夺下甘陵还是有把握的。
“对，夺下甘陵。没有甘陵，我们就必须再向后退，放弃起码两个郡大小的土地，到时候会有更多的百姓变成贼军。”丁超指了指地图东边：“各郡抽调来的郡兵总共不过万余人，我们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更不可助长贼军气焰了。”
“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敌人，都要速战速决，不要俘虏，也不能放跑一个！在夺下甘陵之前，不能让贼军得到半点消息。”丁超脸上露出一抹冷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首捷
一百步的距离，对于射声卫来说是什么概念？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轻松吧。每年考核的时候，这个距离要射穿一两层皮甲，对敌方披甲的士卒造成伤害呢。
要是射不穿，那就悲剧了。要么从其他部队调来能射穿的人顶替你的位置。如果没有人能顶替你，就砍你军饷。要么降职要么降工资，这种“激励”一直将射声卫的战力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准上。
可现在倒好，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连兵器都没统一，更别说什么全员着甲了。
最关键的是无知，三卫开局亮出了六个天赋，也不知道这群家伙怎么敢突脸的，难道觉得五光十色的很好看？
只是对面的贼军一个愣神的功夫，射声卫的士卒们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连射了三四箭。近万支箭矢已经射出，贼军们才反应过来。有盾的低身后退，没盾的扭头就跑。
原本冲向三卫的贼军又朝着村子逃去，速度比之前的冲锋还快。在将近一半人倒地之后，这伙贼军终于逃出了射声卫一百五十步开外。
一百五十步，是大晋对弓手射击范围的规定：“去敌一百五十步内，战。”
再远了倒不是射不到，而是威力和准头会下降，即使是射声卫，也不能保证齐射取得多么好的效果。
“变阵！”王裕身旁的亲卫挥起令旗，射声卫迅速变为疏阵。
后边的虎贲卫从疏阵中穿过，再次顶在了最前面，然后朝前推进。遇到倒地还在呻吟的贼军，虎贲卫毫不留情地一脚跺上去，然后整个军阵从伤者的身体上碾过。后边射声卫已经抽出了短兵，对未死者进行补刀，顺便回收箭矢。
而在这两阵的侧面，越骑卫分为两部，一左一右追了上去。别看越骑卫人少，可这一千人都是骑兵，追击溃逃的步兵可是拿手好戏。
“完蛋了……”癞头颤抖起来。他跳下磨盘，朝着村里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快跑啊！打败了！官军追来啦！”
自己麾下是个什么样子，他是知道的。每次劫掠之后，总有人拖拖拉拉，尤其是那些对女人下手的家伙。癞头觉得自己在这逃命的紧要关头，顺路喊几嗓子，通知一下消息，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大等下，什么情况？”
就在癞头即将穿过村子时，眉歪眼斜的六哥不知从那里蹿了出来，一把拽住了癞头。
“前面打败了，官军追来啦，还不快跑！”癞头挣开六哥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村子，好像背后有什么恶鬼。
六哥闻讯脸色大变。他转身直接冲进刚刚的屋子：“弟兄们快收拾收拾，前面败了，咱们从村子南边走！”
此话一出，屋里七个人顿时慌了神。一个立刻收拾起丢了一地的兵刃，还有两个人跑去拿吃食和衣物。剩下四个人，两个在收拾一路上抢得的金银细软，还有两个居然跑去将那衣衫不整的少女给绑了押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逃命！带什么女人？”六哥破口大骂，他忽然觉得这两个属下是真扶不上墙，这种时候还忘不了女人。
他那两个属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六哥，带着吧，到时候真要跑不动了，再丢也不迟啊。”
“行啊，那你们两个带着女人吧，别怪我走得快，你们跟不上！”六哥阴沉着脸，在身上背了两袋干粮，带头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两三百贼军逃回了村北，发现癞头不见之后，彻底失去了战心。一部分人丢下了武器跪地乞降，更多的家伙和癞头、六哥一样，决定穿过村子从另一头逃跑。
很快，虎贲卫推进到了村北，一半人留下处理战俘，另一半人进村搜剿。而负责追击的越骑卫，在这群贼军逃进村口后，就果断绕到了村南，堵住了这群贼军的退路。
“你带三十骑，向南搜索。发现有逃走的贼军，格杀勿论。若是没有，就向南分散侦查二十里。”越骑校尉韩羽朝着一名都伯吩咐道。
半个小时后，六哥绝望了。他看着面前三十骑浑身闪烁着紫色、橙色光芒的骑士，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急切而忘记摘掉头上的青巾。这些骑士老远就看见了他们头上的青色。
“六哥，他们为什么会在咱们前面！”
“我怎么知道！”六哥回头怒骂道，目光却盯住了走在后面的少女。少女此时正抬头朝着那群骑士看去，目光中恢复了些许生机。
“把这小娘们拉过来。今天能不能走掉就看她的了！”
六哥心里清楚，这些官军有三十人，他这就八个，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赌自己手里有人质，看对方敢不敢下手了。当然，六哥自己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这年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见骑士们胯下的战马开始加速，六哥将少女拉过来，将刀架在少女脖颈上，大喊道：“你们让开，不然我杀了她！”
这喊声极大，然而骑士们不为所动，马速已经加到了最快，一杆杆长枪的枪尖指向了他们八人。
“拼了！”六哥一把推开少女，扬起手中的战刀，对准了最前边的一名骑士，一刀劈下。而他身边原本押着少女的家伙伸手抓住了少女，准备用她做肉盾。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六哥的刀没有骑枪长，刀刃还没砍到骑士，六哥就先被骑枪扎穿。不远处，另一杆骑枪对准了少女的身体，将她连同身后的贼军一同洞穿。
在失去意识之前，六哥看到了骑士骑着的骏马。马后面挂着几颗人头，其中一个头顶的癞子极其显眼。
丁超骑着马，进了村子，三卫校尉跟在丁超身后，汇报战果。
“我军轻伤十一人，全是在村内受的伤。共斩杀贼军八百九十七人，俘虏一百四十二人。”韩羽面无表情，言毕，斜了向洪一眼。
这一战受伤的十一人都是虎贲卫的士卒。村内地形不比野外，道路狭窄，大军无法摆开阵势，且敌暗我明，做不到无伤也很正常。
“俘虏？”丁超扭头看了向洪一眼：“这次就算了，以后记得，能杀则杀，不留俘虏。”
“韩校尉，你去将俘虏处理掉。大军休整一个时辰，继续前进。”丁超说罢，一夹马腹，战马微微加速，朝着村南跑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硖关
长宁以西二百余里，重峦之外，两峰之间，有一长硖。硖口立一雄关，常由精兵镇守。此关经百战而不坏，历三朝而未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
因关在硖口，此关被命为硖关。又因大晋都城在长宁，硖关位于长宁以西，凭借地势封锁通往长宁的道路，也被大晋人称为西关。
此关经历战火颇多，历代都有雄军于此交锋，自然也诞生了无数名将。
上一个于此地名扬天下之人，是先梁的名将，名叫越玄，官至太尉，可总督天下兵马。他在此地的战绩，是凭借数千残兵，硬抗大晋二十万大军近半年的进攻，并在此后率军撤离，与援军汇合。
而在三百年后，又一位名将要在这里留下属于他的传说。
“君侯，贼军主力离硖关只有五十里了，关下已经能看见贼军的先锋。”秦毅将最新的战略图挂在了文广身后。
相比于丁超决定冒险抢占甘陵，文广这边的形式要好一些，至少硖关没丢，关内原本就有两千余守军，再加上文广带来的三千禁军，不出意外的话，守住硖关是没问题的。
而且硖关之后，长宁附近各地郡兵、乡勇正在集结，准备支援硖关。只要能守住一个月，接下来文广的兵力会越来越多。
长宁是首都，其重要性不必多言，只要战役没有结束，兵源就不会断。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文广就可以拖延时间，等到兵力充足。
朝廷的颜面，财政的压力，其他战场的求援……这些都在逼迫着文广速战速决。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场战役，大概皇帝会选择换将吧？
“先不用管贼军，做好死守的样子即可。”文广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秦毅送来的地图：“你要是闲不住，可以再去巡视一遍防御。”
“唉……倒不是闲不住，只是这仗打得憋屈。”秦毅叹了口气：“在北边，都是咱打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打咱们了？”
“你这是在北边打惯了，喜欢主动出击。”文广笑了笑：“先忍些时日，有你带队冲阵的时候。”
“难道君侯……”秦毅的脸上露出喜色。
文广摆摆手：“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不清楚我？我是忍气吞声的人吗？”
“自然是清楚的。君侯您说过，这打仗还是进攻好，防守得再成功，打完也只剩焦土了。得把战火燃到蛮子的地盘上去！”
这是文广总结出来的经验，他走过无数被战火肆虐过的地方，见过那些疾苦，最终也养成了他转进如风的作战风格。
秦毅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次的敌人不是蛮子，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战火都只会在大晋国内燃烧。
“看来你也想到了。”文广罕见地露出些笑容：“正是因为这次是国内的战争，所以我们才更要速战速决。否则受战争影响的百姓会源源不断地加入那些逆贼。”
“这就是我要你读书，要你处理政务的原因了。打仗从来不只是军队的事情，民生、政治，这些都与之相关。真正厉害的将领，要能打到哪，治到哪。”
文广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他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身体还算壮硕，但精神一年比一年差了。
就大晋目前这个内忧外患的局势，他一去世，新皇能撑多少年还真不好说。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多培养出几个将才。
一来，是给大晋多续几年命。二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也算是给后人留些人脉。
近些年，他给身边将校讲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你从禁军中挑选一千精骑，这段时间养精蓄锐，不用参与防守。此外，多准备一些马匹，将后方送来的运粮车改一下，做成战车。不用太多，一百乘就可以。”
“战车？”秦毅愣住：“这玩意不是已经被淘汰好几百年了么？”
准确来说，战车早在先梁时就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这种兵器在平原上具有无可匹敌的冲击力，但限制实在太多。
“而且，这里地势并不平坦，即使使用战车，又能取得什么战果？”秦毅满脸的疑惑，他想不明白，硖关外就是山区，战车连行军都很困难。
“关前是平地。”文广朝着关外的方向看去。硖这种地形，如果能有一支战车从一头碾过去……那画面可太美了。
“君侯高见。”
文广在硖关内规划作战时，刘明的圣旨已经到了北境，都尉康发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晋的左将军。
“恭喜将军！”一众将校对着康发行礼。康发从底层一路爬到都尉，数十年来吃的苦头，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一跃成为左将军，倒也没谁不服气。无论能力还是资历，康发在这群人中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康发接过天使手中的圣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在兴奋地颤动。
左将军！这可是左将军啊！他居然从一介都尉，直接跃升左将军，成为了大晋军方排名前十的大佬！
“臣万死无以报陛下天恩！”
“前方战事紧急，还请将军尽快出兵，剿灭北上贼军，支援硖关以及南方战事。”天使扶住康发。
“臣即刻点兵！”康发朝着长宁方向一礼，随后抬手抓住天使小臂：“天使请先去厢房歇息，某已备好酒宴，为天使接风洗尘。”
言罢，不等天使拒绝，康发向前一小步，凑到天使面前，低声耳语：“厢房之中略备薄礼，望天使笑纳，替臣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天使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说，好说！陛下此时正为军费烦心，若是将军速胜，或许可为陛下分忧。”
康发陪着笑，将天使引入厢房中。
宫中使者收受贿赂，是大晋两百年来的老传统了。今上登基之后，受贿之风更是愈演愈烈。
甚至离谱到，文广北伐得胜归来，受封时家人因疏忽未给天使备礼，天使回去后敢立刻对刘明说文广的坏话。
康发很清楚，自己不是文广。能做到左将军，靠的就是文广的举荐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只有和天使打好关系，然后打个漂亮的胜仗，他的地位才会稍稍稳固。
这是他在数十年都尉生涯中总结出来的教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占卜
“大兄，结果怎么样？”黄公绩看着几案上的卜算结果，问道。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战事一开始，刘明刚刚做出妥协，解除了党锢，世家就抛下太一教不管了。承诺给的详细情报至今无影无踪，更别说借给太一教的情报网。
甚至北境这边，还有世家干脆掏出了自家的私兵，组建义勇，让嫡系子弟直接混了个别部司马……
这些变化对太一教最直观的影响，就是三路大军之间，几乎没了信息传递，无法相互配合。黄公祺所在地北路军，甚至完全不知道南边和硖关打得怎么样了。
而且朝廷的兵力也肉眼可见补充了许多，正面推进的难度增加了不少。世家私兵战力再差，也受过军事训练，底子比太一教的百姓好上不少。
黄公祺站起身来，踱到窗边，紧锁的眉头略微舒缓下来：“不出所料。”
“咱们这一路会比较顺利，但仅仅止于金山附近。中路军实在难打，大概率是要溃败的。”黄公祺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自己的疲劳。自从信息断绝之后，他时不时就要靠占卜获取其余两路大军的信息。
有言道：善易者不卜。以黄公祺在此道上的修为，想知道什么，一般也用不着如此正式的占卜。但涉及到他自己，涉及到军国大事，涉及到大晋的国运，即使是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至于算出来的准不准，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准吧，这东西确实不科学。说准吧，这个世界都这么玄幻了，军队结阵都能闪光，狠人自带天赋神通，也不差一个占卜了。
“那南路呢？”黄公绩问道。
“南部的结果有些模糊。前些日子算的是僵持的局面，可现在也是一副将要溃败的样子。看来南边遇到高人了。”
黄公祺摇了摇头，虽然他修为通天，却也不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这世上奇人异事不少，很多东西谁也说不准。
“能顺利抵达金山就好……”
黄公绩叹了口气，在心中为硖关和南方的义军祈祷。
这二路军各有十几二十万人马，影响范围包括数十个郡，受战乱影响的百姓足有上千万人。然而如此浩大的声势，不过是太一教的一步闲棋，其目的也只是分散大晋的兵力罢了。
从一开始，黄氏兄弟的目标就是金山。只要拿下此地，计划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至于在此之前的牺牲……那就没有办法了。说到底，大晋如今的局面虽然困窘，财政虽然极为困难，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程度。至少能打的精兵就不下数万，长宁的中央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黄公祺拍了拍黄公绩的肩膀：“去让大军准备三天干粮，咱们要尽快赶到金山。北边的晋军不出意外要有些动作了，咱们可能会和那些精锐交手。”
“那我去让力士们做好准备？”
“嗯，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就行，士气方面你不用管，战斗的时候有我在即可。”黄公祺对着黄公绩笑了笑，随后将几案上的蓍草收起。
占卜所得出的结果仅仅是做一个参考而已，并不是一定会发生。如果占卜出一个大胜，就因此自以为必胜，小觑对手，那从大胜变成大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不管占卜出的是什么结果，黄公祺都要全力以赴。
“北疆常受北狄袭扰，自文广赴任后，北境晋军连年激战。此地士卒，称得上天下精锐。这是一股劲敌。”
“康发，此人虽名声不显，但戎马数十年，椎锋陷陈，身先士卒，亦是一员悍将。”
黄公祺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他必须要先做出一个预案，无论如何，北路军和康发必有一战。
如果现在不做应对，万一康发觉得兵贵神速，直接朝着他扑过来……以义军现在的水平，不被一击即溃就不错了。
就算康发行军不快，等他到了金山开始计划，也要坚守一段时间。到时候还是要碰上。
“如果正面应对，铁定是要吃亏的。”黄公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占卜获取情报，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他现在已经很疲惫了。
想以弱胜强，那就必须在敌人的弱点上给予狠狠一击。那么北境的晋军最大的弱点是哪里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回答。无论怎么看，对方好像都没什么弱点。义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了。
可人多这一点……不久前汉阳国就玩了一次滚雪球，给不少人开了眼。而对于指挥者许彦，文广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一直以来对许彦有些针对的许家也已经偃旗息鼓。
当然，黄公祺自认为自己不会被打成那样。毕竟他的天赋在那摆着，只要他还没死，义军就崩不了。
“那么对方唯一的弱点就是……军心已骄？”
“数万常年征战的精锐，这次的对手却是连军事训练都没多少的农夫。若是康发真的没有骄纵之心，或是能迅速应对，那便是有名将之资……我若是败了，也不算冤枉。”
黄公祺笑了笑，要是康发真有这个能耐，他的计划若是成功，康发还能得不少好处。
“不过这样倒是少不了伤亡了。”黄公祺的脸上露出悲悯之色。战争少不了伤亡，面对一支足够强的精锐，伤亡的数字会更大。
第二日，北路军向北挺进，黄公祺部更是一路当先，连下两城，离金山只余二百余里。这点路程，赶一些两日便到。
而此时，北疆晋军也已经集合完毕。康发点了两万人马，亲自带领先锋，朝着南边进军。
“这就是贼军的行动路线？”康发翻了翻军司马递来的舆图，舆图上标注了黄公祺部几日来的行军路线。那线条歪歪扭扭，却始终保持着大致的前进方向。
这情报是由当地郡县汇集上来的，由军中斥候复核，基本不会出错。
“金山？不愧是太一道，装神弄鬼惯了，现在要打仗，对祭祀的地方也还这么感兴趣。”康发讥笑一声：“此山之外多平原，适合我军骑兵作战。若是贼酋真来这里，我布置一半兵力就能将他堵死在山里！”
“那若是敌人转道，不来金山呢？”军司马问道。
“那我就令一军前往堵截，我再亲率一军，从金山杀去他背后，断其粮道。他不是号称数十万大军么？我倒看看，他的粮草能撑几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袭城
三溪郡，甘陵。
数日前，甘陵还是大晋南方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即使传来了青衫军要杀来的消息，城中的居民也没当一回事，继续自己的生活。
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大世家事先得到了消息，全家老小带着金银细软，举族迁徙。
终于，在一个还算明亮的晚上，喊杀声响起。城中的居民惊讶的发现，衙门失火了，城门也被从内打开，数千青衫军从城外杀了进来。
短短两个时辰之后，甘陵令和都尉就已经战死，衙门被烧成了一片白地，青衫军获得了甘陵的控制权。
然而，就在城中百姓觉得事情快结束时，青衫军将屠刀指向了他们。
没有纪律的约束，这群起义军杀起百姓来，比杀官军更加方便。等到太阳再次升起，阳光照亮的不是甘陵，而是一个满城尸骸的人间地狱。
在这里，抢夺钱财是善心大发，看百姓不顺眼一刀砍过去才是正常操作。在这里，被人一刀杀死是幸运，受尽折磨求死不能才是大多数居民的感受。
满地的鲜血，赤身的女尸，正向苍天和所有见过此景的人控诉着青衫军的暴行。
而在甘陵城下，一支精锐已经杀到了这里。他们在数日之间，歼敌三十七股，一路杀到了甘陵城下，没有走漏一丝消息。
“真是……嚣张啊！夺城已经三日多了，竟然连城门都没有关，还在城中杀人取乐。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王裕露出了冷笑，若是他夺下城池，要么继续突进，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要么布置城防，准备抵御敌军反攻。像这种只顾着烧杀抢掠的玩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先锋官。
“贼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多少训练，士卒不遵号令，难免要用屠城来激励士气，提振军心。”向洪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原本觉得丁超不要俘虏，连投降者都杀的举措有些过分，毕竟杀降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却让他心中的愤怒抑制不住。无论是之前的村庄，还是现在眼前的甘陵，都说明了自己面对的青衫军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校尉，你带越骑卫先夺下甘陵三门，留西门供贼军撤退。王校尉，射声卫夺下甘陵城墙以及城内高处，自由射杀贼军。”丁超顿了顿，补充道：“凡是带着武器的，尽数射杀！”
“虎贲卫与义勇进城挨户搜查清剿，宁肯错杀，不可放过！”丁超看着向洪：“此战虎贲卫最为危险，切不可大意。”
三卫校尉朝着丁超行了一个军礼，随后各自驱马离去。两个亲卫取来甲胄，开始为丁超着甲。
不久后，越骑卫便集合完毕，带着双色的光芒一分为三，朝着三个城门杀去。虎贲卫则当先一头扎进了城中，见到青衣者便杀。
晋军的加入，使得这座城池从混乱变得更加混乱了。
城西一座大宅之中，青衫军先锋官王继正卧在榻上，怀中搂着一个赤身的少女。
这座大宅本是乐氏的祖宅，王继来甘陵城后，发现衙门被烧成了白地，于是宣布将乐氏的大宅作为起居之地，宅中的财物以及……女人，也就成了王继的私产。
包括王继怀中的少女——她是乐氏的嫡女，前不久才与另一家的嫡长定亲。
“说说，你家的财物都放在哪里？”王继的手在少女身上占着便宜，但少女却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
一般来说，各地的大户都很富庶，随便抄一家，都能获得不少的财物。想要遇到抄家抄不出东西的情况，还真需要一点运气。
王继本以为能在乐氏大宅里抄出不少财物，结果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也只从地窖里挖出一些用以丧葬的金银，数量极少。唯一的收获，就是怀中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能大赚一笔。结果派人出去一问才得知，这乐氏虽世代为官，但却从无贪污腐败。早些年出了大官，俸禄多的时候，置办了这大宅。但这些年乐氏的官位不大，连家仆都少养了许多。
碰上这种寒酸大户，王继也只能自认倒霉。这城其他地方都被祸害完了，哪还有发财的地方？
就连现在这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报什么希望。怀中的美人昨天才受了奇耻大辱，王继把她绑了才敢入睡。要是她真说出什么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不过，虽然没有得到美人的回应，王继却得到了他麾下士卒的回应。
砰！
一声巨响，王继所在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三四个亲兵一拥而入。其中两个抓着甲胄就要往王继身上套，还有一人浑身是血，大喝道：“将军，敌人冲杀进城内了！兄弟们死伤惨重，还请将军组织反击！”
王继的怒骂到了嘴边，却被这亲兵一句话生生堵住。他一把掀开榻上的被褥，伸开手让亲兵披上甲，系好绳结，这才扭头看了看榻上慌忙抱住被褥遮蔽春光的少女。
“走。”王继戴上铁胄，抓起佩剑，大步朝府外走去。
城内的局势还不知道如何，此刻稳住兵权才是要紧事，顾不上一个女人了。
就在王继踏出乐府的时候，几队射声卫已经爬到了城东的屋顶之上，张弓搭箭，开始收割城内的青衫军。青衫军本就缺少军械，能抵挡箭矢的甲胄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除了偶尔几个持盾的能逃过一劫，其余人尽数中箭负伤。
而在下方的街道内，虎贲卫三五人结为一小阵，或持剑拥盾，或执枪戟阻敌，缓缓向前推进。
时不时有小股青衫军冲来，虎贲卫则用枪戟架开距离，剑盾手突击反攻，配合上方射声卫的箭矢支援，一时间留下了不少青衫军的尸体。
至于赵司马手下的义勇，则跟在虎贲卫身后，挨家挨户地清剿躲在屋中的贼军。相比于三卫几乎碾压的局势，义勇倒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很快，东城门附近的区域就被晋军夺下，丁超带着亲卫策马入城，随后下了马，随着射声卫爬上了附近的屋顶。
“不错，三卫平时都没有松懈嘛。尤其是向洪，这一次袭城倒是验证了他的分组作战阵型。”丁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当年打南蛮子，大晋的军队大多只会大军团作战时的军阵，小队作战上就没什么阵型可言了，自然也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当初还是我用天赋硬撑过去的，现在……”丁超看着脚下的战场，缓缓拔出腰间佩剑，朝天刺去。
下一刻，一股蓝色的波纹自丁超身上扩散开来，笼罩在了战场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丁超的天赋
城西，王继已经收拢了两三百乱军，并且令人把守住了附近的街道，算是稍稍控制住了局面。
“城东那边是什么情况？”王继皱着眉头，看向刚刚赶回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亲卫。
现在整座城无比骚乱，杀声震天，他费了半天劲也不过稳住了附近几条街而已。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王继还真不清楚。
好在这名亲卫回来得够快，让他稍稍放下了心。不过这心放下还没几秒，就又提了起来。
“将军，快逃吧！这城守不住了！”亲卫上来就是一句劝说，完全没汇报情况的意思。
王继皱起眉头：“我身为大军先锋官，怎能望风而逃？不管敌军有多强，某至少得碰一碰！”
亲卫看着王继，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王继这是拉不下来脸。不战而逃这四个字，杀伤力着实不小，没人愿意戴在头上。
除非王继不想在青衫军里混了。
“城东已经被朝廷的大军占据了，人数很多，街上房上到处都是！他们一边朝咱们这杀过来，另一边正挨家挨户搜人……那些百姓也拿着武器出来了，帮着官军打咱们！”
“其他人呢？”王继的眉头没有松开：“城东不是那两个土匪挑的地方吗？他们人呢？”
随着青衫军规模的扩大，起义军的成分也逐渐复杂起来。从最开始的教徒，到狱中囚犯，到失地的农民，再到劫道的土匪。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于是自然而然有了尊卑贵贱之分。
而占据甘陵城东的两个头领，原本就是土匪出身，在整个青衫军里都算地位低的。
“城东二位头领，一位去迎战，被官军杀了，另一位被困在了宅子里，现在恐怕也没命了。”亲卫说话时哆嗦了一下：“那伙官军绝对是精锐！徐头领带着三十号人去冲十来个官军的阵势，结果被长枪拦下了。官军的刀盾手趁机杀出来，几下就把他们杀散了……”
“他姓徐的不行，某也不行？”王继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他那种废物！”
王继说罢，就去聚集人马，准备对三卫发动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他们不是结阵而战，用长枪和刀盾吗？那好，近距离无法突入，咱用远程攻击不行嘛！
甘陵城破之后，他麾下的先锋从武库里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弓弩这种利器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虽然青衫军中能用好弓的人不多，但弩这东西只要有把力气，会瞄准就行。一下午就能教会大批士卒，自然也就装备了不少。
“咱们先把武库夺回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弩矢的消耗了。”王继看向武库的方向，那里还有不少器械，应该也可以拖出来用一用。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远处扫来，穿过他们的身体，一直蔓延到街道尽头，目不可及。
“这是什么东西？”
城东，随着丁超的动作以及扩散的蓝波，那代表着虎贲、射声两卫的云气也染上了一层蓝色。云气又与士卒的气息相勾连，于是这些变化最终出现在了每一个士卒的身上。
无穷的杀意从士卒们的心中升起，那挥下的刀，那拉开的弦，用的力气更大了三分。
只是短短的几秒，这种变化的效用就体现了出来。整体实力被强行拉升一截的虎贲卫，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直接将拦在前方的青衫军击溃。
“你多带些人，先去抢下城内的几处粮仓，别让这些贼子烧了！”向洪拉住麾下一名都伯吩咐道。
等这名都伯带了三百多人离开后，向洪又点了两百人，亲自率领，朝着武库杀去。
有丁超的天赋加成，清理街道这种事情，就不必完全由虎贲卫负责了，义勇军也可以一战。和丁超一起作战几次了，向洪很清楚这种加成到底有多么强大。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天赋交给任何一个人，都会使其拥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潜力。
丁超将他的天赋称之为——杀心骤起。根据使用者的精神力，大规模提升范围内生物的杀意。并且可以通过云气，精准地锁定某一支部队。
在天赋生效期间，被加持的部队战斗力将有显著的提升，且因为杀心极重，士气也很难低迷。在绝大多数场合里，这个天赋都能发挥不错的效果。
就比如现在，丁超通过云气加持射声卫与虎贲卫，使士卒们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而仅仅几步之外的青衫军，却丝毫不受影响。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会使用而已，那丁超也就称不上名将了。把一个天赋玩出花，才能体现出将领的能力来。
除了给自己人加持外，这个天赋还可以给敌人加持。这种用法丁超曾在南征时实验过，他将蛮族联盟的大军围在山上一个月，耗尽了饮水与食物，然后使用了这个天赋。没几天，晋军就在蛮子的请降声中，进入了那血腥而空荡的营寨。
当然，对象不是人也可以。同样是南征之时，有一个蛮子部族号称能够驯兽，带着不少狼上了战场，打乱了晋军的阵脚。但对方还没高兴多久，那些狼就疯了一般，见谁都咬，不少驯兽师被当场咬死。
丁超甚至能用这个天赋探路——只要把天赋往密林里一罩，里面的动物自然会对伏兵下手。还没开打，对方就要捂着屁股从草丛里蹦出来。
义勇军虽然只是仓促招募的青壮，战斗力和组织能力都比不上三卫，但有了丁超的天赋加持，凭着血气之勇，打一打同样是杂牌军的青衫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攻入城后，拿下粮仓、武库这种能影响战局的地方才是当务之急。既然有赵司马的人顶上来，虎贲卫的作战任务自然也就从推进战线转为抢占要害。
像甘陵这种大城，城中的粮仓必定是易守难攻之处，甚至会为其专门修筑城墙和沟渠，还是虎贲卫这样的精兵去更加靠谱。
第一百五十八章 突袭
就在甘陵城内，双方准备开始争夺武库时，城外也热闹了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韩羽眉头紧皱，看着回来报信的侦骑。
“有敌军正沿官道向甘陵城而来，路程大约三十余里，人数大约在三四千上下！”侦骑再次回答道：“对方没有军旗，不知道是哪一支部队，人数也是估出来的。”
青衫军草创，还未规范军旗军制，许多信息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必须要去计算才能得出结果。韩羽显然是知道这点，才未对侦骑加以责罚。
“你去将此事告知大帅，我亲领百骑前去阻击，请大帅早做准备。”韩羽检查了一下马背上的武器，翻身上马，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骑枪。
丁超让他封锁三面城门，他自然不可能丢下这个任务不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兵阻击。由他带队，小股部队机动突袭，打乱敌军的布置。
趁着敌军正在行军，打他一个出其不意。若是打顺了，百来号人追着上千人跑，也不是不可能。打不顺也没关系，突遭袭击，行军必然延缓，时间也就宽裕一些了。
“希望能一举击溃对方吧，贼军太多了，怎么打都吃亏……”
与此同时，官道之上正有一支四千人左右的青衫军，朝着甘陵进发。和进甘陵城抢到了不少好东西的先锋不同，这支青衫军可没机会进城中劫掠，武器装备差了不少。
士卒的武器配备少见刀剑，大多是锄头草叉之类，披甲率更不用说。还有不少牛车吊在队伍后边，拉长了队形，拖慢了行军速度。
而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由四匹马牵引的宽敞马车。车盖之下，一个黑胖黑胖的男人正将手中的果核扔到路边。
“王仓，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到甘陵啊？”黑胖子看向马车边的一位骑士。那是他的亲卫队长，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游侠。
此人武艺高强，而且是个孝子。前些年他外出游历，家中老母受了恶霸的欺负，却无人帮衬，不得已破财消灾。王仓回来后得知此事，竟一人一剑杀上门去，连挑七人，将那恶霸刺于剑下。
此事还是各路好汉救场申冤，才让官府以孝为由，赦免了他。但经此一事后，王仓声名鹊起，也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至于现在王仓为什么会成为黑胖子的亲卫队长……王仓也不想的，他本人其实更愿意带着自己的兄弟去投军，好混个官做。奈何自己老母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只能待在被青衫军占领的老家。
于是在受到几近胁迫般的邀请后，王仓不得已加入了青衫军。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怕祸及家人。跟一群狂热教徒讲道理，他还没这么蠢。
王仓看了黑胖子一眼，又扭头看了看队伍后边的牛车，将厌恶压进心底：“大约还有两个时辰。”
“这么慢！这群狗东西！”黑胖子望着车盖，咒骂道。
王仓扭头看了看队伍后方的牛车：“首领若是真想快些，不如将后边车上的金银细软都分与士卒，只留下军粮辎重。如此一来，行军自然就快了，士卒也感您恩德，三军之命可用。”
“休想！那是老子抢来的家底！”黑胖子大骂道：“还有，说了多少次了？要称我为将军！你是不是聋子！”
王仓侧过头去，面色不变，提枪的右手却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黑胖子看着王仓，意识到自己话说的重了。他喘了几口，压下一股气：“去催催后面，等到了甘陵，我分你一车财货。”
“诺。”王仓调转马头，朝着队伍后方而去。
一车财货？他可不在乎这点东西。王仓现在最想的，是在保护好母亲的情况下，尽快脱离青衫军的队伍。
前些年他外出游历之时，曾见过大晋中央的卫戍力量之一，现在青衫军南路的对手——长宁三卫。
不同于面前这支无盔无甲，队形散乱，连武器都是凑合用的青衫军。长宁三卫全员铁甲，披坚执锐，行进之中阵列整齐，士卒昂首阔步。
王仓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二者在战场上相遇会是什么情况。就青衫军这战力，不溃败就算胜利了。
“还是得找个机会脱离出去，而且不能触怒那死胖子……”王仓任凭马儿踱步，自己却闭上了双目，思索起来。
真要是遇到长宁三卫，被打到溃败，那就危险了。王仓虽然自认武艺高强，三卫中随便挑一个士卒都不是他对手，但他可没自信一定能在混乱的战场上逃出生天。
万一对方看他能打，把他当成大鱼，几队人围过来怎么办？
必须要在正式交战前离开青衫军才最为安全。这就必须……
忽然，王仓听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声音。他睁开眼，朝一侧的山坡上望去。修为不弱的他，五感比一般人都强一些。
“这是……成片的马蹄声？”
王仓勒住胯下马儿，举起手中长枪：“列阵！敌袭！”
随着他这一嗓门，山坡上一支骑兵出现在了青衫军的眼中。为首一骑，身着玄色战袍，马披黑光铁甲，手持丈八钢枪，腰挎漆木剑匣。铁胄遮面，盔缨拂于怒号；绦带釦肩，斗袚震于劲风。
“杀！”
韩羽放倒手中骑枪，胯下战马顺着山势往下疾冲。以他为箭头，一百骑兵组成锥形阵，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青衫军。那冲天的喊杀，一往无前的冲劲，让韩羽这一百骑打出了数千人的气势。
骑兵阵型本就比步兵松散，因此容易给人一种数量很多的错觉。再加上越骑卫装备优良，人马尽皆披甲，看上去就是精锐，更让人泄气。再算上马匹负重较大，百骑冲锋使地面微微震动，助长了声势。
仅仅只是几秒，骤然受到袭击的青衫军就做出了反应——溃逃。他们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跑，完全没想过自己的两条腿不可能甩掉骑兵。
王仓提前几秒喊出了敌袭，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青衫军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没有在短时间内结阵御敌的能力。突然被骑兵突击，许多人的脑海中只有逃的想法。
“我就知道！”王仓咒骂一句，策马朝着胖子那里赶去。那死胖子还在车上，目标实在太大了，敌人只要不瞎，肯定会朝着那边杀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完美
韩羽驰马当先撞进了青衫军的队伍里。手中的骑枪毫无阻塞地穿过一个杂兵的身体，随后被韩羽丢弃。
紧接着，又是几名骑兵丢下了骑枪，取出了自己的副武器。然而，这次取出副武器后，他们却感到了一丝茫然。
以往冲阵之后身侧全是敌人，必须要立刻取出副武器战斗，必要时还会下马结阵。可这回倒好，青衫军本就在行军，队列长而薄弱，这一冲就已经将其拦腰截断。而对方也没有组织起反抗，士卒们纷纷溃散，压根就没人阻拦他们。
这么顺的仗，他们已经很久没打过了。这硬仗打多了，欺负起杂牌军还真有些不适应。
“看到那车架了没？随我生擒敌酋！”韩羽一挥佩剑，百骑立刻转向黑胖子的马车，发起了短距离冲锋。
从韩羽率军杀出算起，到现在也不过半分钟出头。黑胖子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刻还未从马车上跳下来。
见这支天降神兵朝着自己冲杀过来，黑胖子惊叫一声，翻身就要跑。然而他受惊过度，下车时被绊了一道，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扭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骑兵，黑胖子不顾疼痛，爬起来就朝着反方向逃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二者之间也不过是百来米，仅仅二十秒后，这群骑兵就一路杀到了他的面前。韩羽舒展猿臂，如提溜一只小鸡，将这黑胖子反手按在自己的马背上。
“撤！”韩羽得手之后，一声大喝，拍马便走。麾下百骑也不拖沓，同样调转马头，毫不恋战。
直到此时，一匹战马才载着王仓冲过溃败的人流，出现在战场上。见韩羽撤走，王仓一夹马腹，紧咬上去。
“来将休走！与某一战！”
一声暴喝，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许多正溃逃的青衫军扭头看到了王仓，前方正撤退的韩羽也听到了王仓的叫喊。
不过袭击已然成功，这个时候除非韩羽傻了，不然不可能回头去和数十倍于己方的青衫军交手的。
“救我！快来救我！我分给你……唔……”
韩羽懒得理会后边叫喊的王仓，但却顺手给了黑胖子一拳，随后带着麾下一百骑迅速脱离战场。而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王仓倒是来了劲，跟在后边又喊又骂。
“等甩开了青衫军，这夯货要是还跟着，就做了他！”韩羽这边正想着，后边王仓又有了动作。
王仓的战马很普通，绝算不上什么良驹。而越骑卫的战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悉心照料的，虽然负重不低，但速度却不慢。这一段路跑下来，双方的距离没有接近丝毫，王仓却发觉自己胯下战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再这样下去，是追不上韩羽的。
王仓横过手中长枪，运气发力，猛地将木制的枪杆撅断，随后反握枪头，将这半截长枪全力掷了出去。
虽然王仓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但这投标枪还真没怎么练过，更谈不上什么准头。因此王仓对这一枪毫无期待，只是不甘心地最后一击罢了。
然而，有时你努力许久，或许什么也得不到；而随手撒下的种子，却能枝繁叶茂。
或许是老天爷故意要和韩羽作对，又或者命运偏偏选中了王仓成为今天的主角。王仓这随手一枪，让这个世界上少了一场零战损的优秀战例——越骑卫队伍中的一名骑兵运气极差，不偏不倚，正好用背接下了王仓这一枪。
若只是挨上一枪，倒也不至于殒命。大晋虽然穷，但三卫的甲胄却还是不错的，王仓这一枪也没击中要害。
但偏偏这骑兵中枪后落了马，又挨了队友一马蹄。王仓的半截长枪没刺中他的要害，这一马蹄倒是正踩在左胸上，断裂的肋骨对他的内脏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王仓见自己一枪击中，立刻收敛起来，停止了叫骂，勒住了缰绳。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击败这队晋军，追到现在，也是看透了对面想走，装个样子而已。
现在真的给对方造成了伤亡，那就要好好思量一下了。搞不好对方真的一怒之下调头就来杀他。
这名骑兵中枪的瞬间，韩羽就感受到了队伍中云气的波动，回头看时正瞧见他落马，脸色不由得黑了下去。
“混账东西！”韩羽咒骂一声，随后扬起手中宝剑。眨眼间，一柄数十米长的巨剑在韩羽手中凝结成型，被韩羽全力掷向王仓。
见韩羽动了真格的，王仓也顾不上隐藏实力了，同样罡气化形，凝结出一杆长枪挡在身前，和飞来的巨剑剧烈碰撞。
枪剑撞击的瞬间，感受到巨剑传来的力量，王仓就变了脸色。下一刻，他胯下战马一声哀鸣，跪了下去。
“那位将军的战马修为也不低！”王仓在战马翻倒前跳下马背，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别说那一百骑了，就是韩羽一个人冲过来找他单挑，他也讨不着好。
“撤！”韩羽对着已经减速的队伍喊道。
两个骑兵将落马者扶上战马，随后留一人在侧面驭双马而行。队伍在十几秒的短暂调整后又恢复了秩序，再次远离战场。
见对方没有来追自己的意思，王仓松了口气，又折返回去，找了个视野还不错的位置，目送韩羽率军撤走。
“真是一员悍将！若非我好运击中一人，这次他们恐怕只会损失几十杆骑枪吧……”
王仓看着逐渐变小消失的晋军，发出了感叹之声。对方的将领居然敢亲率百人前来袭击，还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就将己方主帅劫走，从容撤离。
这种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对敌人的蔑视，可以说是展露无遗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还打个屁！”王仓骂了一声，朝着之前遇袭之处赶去。
自己孤身一人前去追击来犯敌军，这是许多人都看见的事实。现在黑胖子被抓，这支部队群龙无首，那么趁机树立威信，把这支部队弄到手控制住才是正事。
总不能出来混了这么久，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吧？那不是白戴这乱臣贼子的帽子了？
第一百六十章 强攻武库
就在韩羽率百骑，前去突击官道上的青衫军时，甘陵城内的战事也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双方不约而同地抽出兵力前去抢占城中的战略要地。虎贲卫兵分两路，一路前去粮仓，一路抢占武库。而王继则先一步进入武库，搬出强弩武装部队。
和大部分人的想象不同，粮仓和武库并不只是一座光秃秃的仓库那么简单，他们承载着一城人的温饱安危，不可能不做防备。像某些电视剧中，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丢个火把就能烧仓的事情，只能发生在梦里。
就以甘陵城为例，为了防止粮仓被一把火烧掉，甘陵城建城之初，便在城内外修建了数个粮食储存基地。其中最大的一个，应该是位于城北三十余里外，靠近汉江支流，负责南北水路转运的漕仓——汉仓。
除了汉仓外，甘陵城郊还有两座粮仓——郊仓和军仓，这两个仓库如今已经被青衫军洗劫一空，大部分粮食也被带进了城内。
至于城内，由于甘陵城为三溪郡郡治，府衙旁边就有一座负责日常赋税收入、政府开支的郡仓——甘陵仓。除正仓外，城南还有一座负责平抑物价的常平仓，武库旁还修有一座供给城内守军使用的军仓。
虎贲卫要夺下的粮仓，自然是城内的粮仓。除去已经和府衙一同被烧为白地的正仓外，常平仓和军仓便成了虎贲卫的目标。
甘陵城的常平仓建于南市旁，由二丈余厚的城垣围成，仓城内长435米，宽225米，占地近十万平。内置二百五十个仓窖，每个仓窖内径十米，外径十五米，深十米。仓内储粮最大可达1.25亿斤左右，按一人日食三斤来算，足够让十万人吃上四百余日。从空中望去，仓内道路交联，漕渠沟通；仓窖东西成行，南北成列，规模巨大，气势恢宏。
若是平日里，想要攻下这么一座粮仓，别说虎贲卫分兵数百人了，就是三卫齐至，丁超全力开启天赋神通，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拿得下，还得看守仓部队的战斗意志。可现在这座仓城在青衫军手中，这群憨憨连甘陵城的城门都没关上，更何况仓城呢？
至于武库旁的军仓，那就更丧心病狂了。军仓和武库连在一起，防卫力量自然要更上一层楼。
首先便是选址，武库与军仓坐落于城内一处高坡之上，居高临下，占尽优势。同常平仓一样，这里也修建了城墙——三丈余厚，门楼马面一应俱全。而在坡下，一条从城外引水，足有三丈宽的护城河，可以让任何想要强攻的人牙酸。
四面环水，城坚池固，居高临下，再兼有武库军仓……说是一座小城池也不为过了。
当然，这只是甘陵城的情况，作为郡城，大晋绝大多数城池是没有甘陵城这样复杂的。
但比之还要丧心病狂，让人闻之而落泪的也不是没有。比如说长宁城，作为大晋的首都，城内外除了一个国家级大型粮储基地外，还有一个正仓，两个郊仓，三座军仓，两座常平仓，以及宫内的两座宫仓，总计十一座粮仓。
而抛开长宁不谈，同行政级别中粮仓最多的应该是汉阳国下辖的几座城池。刘初在不久前提议设立义仓，现在汉阳国各城的义仓正在修建，想必再过不久就能投入使用。
“快快快，把弩都搬出来！臂张弩先放着，去搬蹶张弩！”
“你们去运弩矢，越多越好！把这武库里的弩矢全搬出来！火速运到城墙上！”
刚进武库时，王继还是很淡定的，手下数百人，占领了武库，获取了大批优质军械，战斗力上涨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正当他开始思考，该让每个士卒携带多少弩矢时，武库外就出现了晋军的身影——对方全员着甲，队列整齐。云气收缩间，无边的战意与杀气铺面袭来。
这一看就是精锐，王继瞬间意识到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而在城墙下，向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本以为武库没什么人守卫，毕竟青衫军进城之后就沉迷于烧杀劫掠，利字当头应该没人会想起来守卫据点才对。
现在看到城墙上至少有百来人，向洪有些后悔了，应该多带一些人来的。如果射声卫在那就更好了，武库的城垣高度比不上甘陵城的城墙，这个高度射声卫有不少人能狙杀城头的守卫。
“不能等了，连续三十七战，军中箭矢消耗极大。若不能尽快攻下武库，射声卫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矢尽了……”
三卫能保持低战损打到现在，依靠的就是强弓硬弩。如果箭矢耗尽，伤亡将不可避免地扩大。
向洪看向自己身后，他只带来了两百士卒，大型的攻城器械自然也没有，只有一队卫士扛来的几架飞梯。
“此即甘陵武库，若夺下此处，弓弩箭矢用之不竭！三日之间，凡三十七战，皆仰弓弩之力也！而今弓矢将尽，袍泽陷于危难，吾等岂能畏缩不前？”
“某为诸君先登！”
向洪上前几步，扛起一架飞梯就朝着武库冲去，身后二百壮士士气大振，紧随其后，一时间云气飞涨，代表着虎贲卫天赋的二色光芒也适时亮起。
在这个世界，先登比在地球上还要困难。除了那些共有的守城器械之外，守军的云气压制，会大幅削减先登者的修为。在一城人凝聚出的云气压制之下，即使是顶尖的强者，也展现不出自身几分风采。
也正因此，有不少猛将曾在城池攻防战中陨落，令人叹惋。先登之功，自然也就成了军功中的第一等。
想要减少守军云气的影响，正常来说只有一个办法——用先登部队的云气抵消。这也意味着先登的部队得是精锐，士气还要好。不然不但抵消不了守军的云气，还会送掉不少人头。
很显然，现在的向洪具备这两个条件。虎贲卫本就是世之精锐，拥有两个天赋，又有向洪带头冲锋，士气大涨。而武库之内仅有数百人，哪怕借助城墙上刻画的阵法，哪怕王继全力聚集、运转云气，也并没有达到碾压的优势。
反倒是青衫军的云气被虎贲卫顶了回去。
“随我杀！”向洪将飞梯推上城头，一手握持钢刀，一手舒展保持平衡，两腿往复，整个人如同被风吹起的鸿毛，眨眼间就靠近了城头。
“射！”
王继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而在他的身侧，十几张蹶张弩组成的弩阵，毫不犹豫地射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弩矢。
刺耳的破空声响彻天际。一个飞梯的宽度，向洪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