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姜怡查岗
“……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左凌泉只是修炼,每次我都把他眼睛蒙着,彼此没有其他接触……”
汤静煣安静听完吴清婉认真的解释,还真有点相信吴清婉是‘为了帮助左凌泉修炼’才和左凌泉睡觉,她眼神古怪,握住了吴清婉无处安放的小手:
“清婉,你为了小左和公主,牺牲蛮大的。不过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吴清婉摇头道:“修行一道只有道侣,没有夫妻的说法,修行道动辄千百年的寿数,对男女之防没世俗那么讲究。”
汤静煣可不赞成这话,语重心长地道:
“清婉,你可不能这么想。外面的修士怎么样我不晓得,但我们大丹可讲究这些,名节大于天,你已经和小左……他就得对你负责。”
“姜怡把我叫小姨……”
“你又不是公主亲姨,半点血脉渊源都没有,嘴上那么喊罢了。小左刚来还把我叫婶儿嘞,他强行亲我了一下,把我清白毁了,我就算心里不乐意,不还得从了他。”
左凌泉听到这里,走到跟前道:
“是啊……”
“是什么是?你别插话!”
吴清婉哪里好意思在姜怡接受前,承认这层关系,她坐得离左凌泉远了点,握着汤静煣的手道:
“静煣,这事儿你可别和姜怡说,我以后自己告诉她。”
一直蹲在汤静煣腿间看戏的团子,听见这话“叽叽~”了一声,意思想来是“叫姐姐”。
汤静煣抬手拍了团子一下,安慰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市井间的碎嘴婆娘,我当作不知道就是了。其实这样也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清婉你长这么漂亮,一看就好生养……”
吴清婉脸上的红晕再也压不住,但又没办法,只能苍白无力地辩解否认:
“我是帮他修炼,怎么会帮他生孩子……”
左凌泉见婉婉扛不住,作为男人自然得出面吸引火力。他想了想,抬手就把汤静煣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正在调侃吴清婉的汤静煣微微一愣,发觉坐在了左凌泉怀里,还被搂着腰,脸儿顿时羞急,想要起身:
“小左,你做什么?清婉还在……”
左凌泉搂着柔弱无骨的丰盈身段儿,认真道:
“船舱就这么点儿大,我总不能一直站着。”
雕花软榻坐三个人确实挤,但船舱里面还有琴台、书桌、棋案,坐的地方可不少。
汤静煣哪里好意思当着吴清婉的面和男人亲热,她挣扎道:
“你放开我,我起来行吧?我去外面转转。”
“船都起飞了,出去不安全,老实坐着。”
“哎呀,你信不信我拿火烧你?”
“这可是太妃娘娘的船,烧坏了咱们赔不起。”
“……”
汤静煣张了张嘴,还真不敢把被人家东西烧坏了,只能徒劳地扭动挣扎。
吴清婉坐在旁边,瞧见汤静煣慌乱羞急,比她还窘迫,心里自然好受了些,也不拦着左凌泉欺负人,只是默不作声看着。
不过自己男人和其他女人亲热,自己只能坐在旁边干望着,说起来挺憋屈。
吴清婉心里有点古怪,却又不能明说,只得看向别处,当作眼不见为净。
但她和左凌泉同床共枕好多次,彼此早已有了默契,左凌泉明显知道她的心意。
她只是刚把头偏开,就发现一直不老实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放在了她的腰上。
“……”
这臭小子,还知道雨露均沾……
吴清婉眨了眨眼睛,摆出师长模样,想训斥左凌泉一句;偷偷看去,却发现汤静煣并未发现这小动作。
她犹豫了下,终是没说什么,仍由左凌泉放肆一次。
但左凌泉得寸进尺的毛病显然没改,见她不反抗,手就开始不老实,往下滑去。
吴清婉微微挺身,咬着下唇望了左凌泉一眼,见左凌泉不收手,也没得办法,只能端端正正坐着,眼不见为净。
左凌泉靠在软榻上,怀里坐着丰润多汁的汤静煣,右手放在吴清婉的紧绷绷的裙摆上。
两个女子都是熟透了的身段儿,轻薄布料下的粉团儿软滑柔腻、张力十足,幽兰暗香萦绕周身,其中滋味难以用语言表述。
只可惜,左搂右摸的神仙享受,尚未持续多久,左凌泉就发现,书桌上的麒麟镇纸亮起了流光。
画舫是上官灵烨的,左凌泉连怎么开船都没摸透,以为是船上的某些特殊功能,就尝试探查了下,结果,一方水幕就浮现在了前方。
?
左凌泉表情一僵,反应过来后,迅速收回了吴清婉背后的手,但他总不能把怀里汤静煣扔出去,汤静煣还是坐在腿上。
水幕很快形成,里面显出了天玑殿内的画面。
上官灵烨坐在书桌后查看卷宗,姜怡则半趴在有些大的书桌上,脸颊距离水幕的视角很近,还在说着:
“这样就能看到吗……诶~?真能看到……左凌泉!”
姜怡双眸间的神色,在短时间内从半信半疑变成惊讶,然后又显露出捉奸在床时的错愕和恼火,抬手一拍桌子:
“你们在做什么?”
吴清婉并未发现书桌旁的异样,正疑惑左凌泉摸到关键处,怎么忽然收手了,听见姜怡的呵斥,差点被吓晕过去。
“呀~”
吴清婉直接从软榻上跳了起来,下意识整理裙子,发现只是水中月后,又连忙拍了拍胸口遮掩反常举止:
“吓死我了,怎么忽然冒出个声音。”
汤静煣也差不多,转眼瞧见姜怡的面容,连忙从左凌泉怀里站起身,想想又反应很快的对左凌泉怒目而视:
“小左,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唉……”
汤静煣做出无地自容的模样,快步跑进了后方休息的小舱室,把门也关了起来。
左凌泉表情也有点尴尬,不过不是第一次被姜怡逮个正着,他也没被吓到,抬手晃了晃:
“姜怡,看得到吗?”
姜怡何止看得到,她差点脑溢血。
姜怡眸子里醋海翻波,咬着银牙想吼左凌泉几句,但上官灵烨在身边,还是忍住了,只是冷眼道:
“你日子过得倒是滋润,舒服吗?”
团子瞧见水幕,飞了起来,冲着后面的上官灵烨“叽叽~”两声,显然是在打招呼。
上官灵烨抬起眼帘回应,也瞄了左凌泉一眼——澄澈双眸中带着三分不屑,明显在说“还说自己不好色?活该”。
左凌泉老脸有点挂不住,含笑道:
“船上是挺舒服的,嗯……可是太妃娘娘有事安排我?”
姜怡恨不得冲进水幕里面毒打左凌泉一顿,但这显然不可能。她压着醋意道:
“没事儿,就是试一下能不能联系上你,你……小姨,你好好管着他,别让他在外面胡作非为。”
吴清婉自己都在被调戏,哪里管得了左凌泉,但这时候还是得点头:
“我知道了,我待会就说说他。”
姜怡终是不好在上官灵烨面前扯家务事,瞄了左凌泉几眼后,也只能心有不甘地撤去了水幕。
水幕散去,船舱内恢复如初。
吴清婉长长松了口气,回身冷了左凌泉一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
左凌泉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的云海,开口道:
“飞得越快消耗越大,画舫是太妃娘娘的,我们借用,非必要情况下,只能匀速飞,到灼烟城所在的伏鲶国,还得六七天的时间。船上也没啥事,开始修炼吧。”
修炼?
吴清婉昨天差点被姜怡逮住,今天直接被汤静煣逮住,哪里有心思陪左凌泉修炼,这个月都不想让左凌泉碰她。
她眼神微沉,稍显戒备地道:
“凌泉,我是你师长,你再敢对我用强,不把我当长辈看,我……我就不管你了。”
左凌泉摇头道:“想什么呢?画舫是皇太妃的移动住宅,她又是女子,在别人家里做……爱做的事,很犯忌讳,正常修炼就行了吧。”
吴清婉想想也是,左凌泉修她的时候,桌子上椅子上到处乱来,说不定还会弄得到处都是水,在人家皇太妃的屋里这么弄,确实不行。
见左凌泉不是要修她,吴清婉放松了些,恢复师长模样,转身往后方休息舱走去:
“你还知道点规矩,我还以为你只会乱来……我去修炼了,你也好好打坐,没事别往后面跑。”
左凌泉去后面看过,因为画舫体积的限制,就是一间小闺房,床占了八成的空间。
他挺想进去的,但那是上官灵烨的绣床,虽然不常用,但终究是女儿家的床,他一个大老爷们哪好意思跑去坐着。
“我就在外面,你们放心修炼即可。”
吴清婉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后,进屋拉上了门。
两个女子躲起来后,陈设紧凑华美的舱室彻底安静下来。
左凌泉笑了笑,从书桌上取来了画舫的‘使用手册’,出门来到了甲板上,在船头盘坐,仔细查看起各种阵法的使用流程。
天空悬着秋日,下方是无边云海。
一叶孤舟在云海间疾驰,朝遥远的西南方行去,激发隐匿阵法后,渐渐虚幻,在天地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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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DeerPenguin】大佬的万赏!
抱歉,请假一天。
卡了一下剧情,一下午写了删、删了写都不满意,没写好不能发出来,所以希望大伙们体谅一下。实在抱歉了or2!
第六十章 仙家俗事
秋日高照,大地裹上了一层金色的衣裳,偶尔几只飞鸟掠过山野,看着下方缓慢经过的队伍,发出几声啼鸣。
队伍不大,二十来人,有两个会些术法的中年人,其他都是寻常百姓。
两只身形庞大的黑熊,在队伍周围游荡,不停试探扑上去,又被修士逼退。
白云之间,左凌泉站在船首,看着下方的动静,皱起了眉:“这里离灼烟城最多百里,官道上竟然能出现凶兽,治安也太差了。”
吴清婉并肩而立,叹了一声:“凶兽神出鬼没,大燕的缉妖司都防不胜防,更不用说这种地方了。”
经过七天的航行,画舫跨越两万余里,抵达大燕关外的伏鲶国。
灼烟城位于伏鲶国中心地带,能把铸造的法器远销到临渊港,势力肯定不小。
左凌泉本以为这种大宗门附近会很安定,却没想到刚走到附近,就遇上了凶兽祸害百姓的事儿。
距离太远,地上场景看的不是很仔细,吴清婉眯眼观察片刻,开口道:
“那两个修士好像打不过,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
左凌泉要去灼烟城探查消息,不可能大摇大摆飞进去,他轻轻点头,指向地面上的一条河流:
“你和静煣从水陆跟着,我下去看看。”
说完,左凌泉带上了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
左凌泉灵谷六重,吴清婉自然不担心他摔死,回到舱室之中,和汤静煣一起,把画舫落在河面之上。
山野之间的乱象任然在持续。
担任护卫的两名修士道行不高,看气象不到炼气十重,对付两头体型和马车差不多大的黑熊力不从心,不过片刻便负了伤。
后方的队伍,早已经乱做一团,几个妇人从马车上抱出孩子,转身往来路逃窜。
马车上有七个小孩,其中有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穿着碎花小裙子,好像没有父母陪同,被混乱的情况吓懵了,跟着跑下了车厢,无人照看之下,直接慌不择路的跑向了侧面的山坡,也没大人察觉到这些。
踏踏踏——
小丫头哭着跑出约莫十余丈,眼见要翻过小山丘,却听前方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坠在了地上。
轰隆——
小丫头一哆嗦,脚步不稳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尚未落地,就被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小丫头惊慌失措的乱挥手脚,等回过神来,已经落在了马车旁,吓得“哇哇~”大哭。
“别怕,没事了。”
左凌泉把小丫头抱到马车上放着,转身拔剑冲到了黑熊近前;出门在外得藏拙,他并未展现出仙人神通,只是提着剑上去协助两个修士,帮忙制服黑熊。
两名修士已经生了退意,瞧见有人过来帮忙眼中大喜,也来不及说话,只是全力降服黑熊。
一番‘艰苦搏杀’,两只黑熊先后毙于左凌泉的剑下。
年长的修士站在黑熊尸体旁,身上见了血,气喘吁吁,此时才有机会开口:
“在下张正业,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左凌泉收起佩剑,拱手道:
“道友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唐铁瑾,第一次来灼烟城,对这边还不熟悉,敢问灼烟城还有多远?”
灼烟城以炼器出名,经常有修士慕名而来找人炼器,张正业对此也不奇怪,热络道:
“沿着这条道直走,再往前百来里就到了。”
说话之间,百姓也折返回来,抱着自家孩子对左凌泉表示感谢: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要叫仙长。”
“谢过仙长……”
……
左凌泉客气婉拒,转眼打量几眼,有点疑惑的询问:
“这些人是去什么地方?”
张正业回头摆了摆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解释道:
“在外面搜寻的修行苗子,带去灼烟城让高人挑选,看能不能有大造化踏入修行之门。”
左凌泉恍然大悟,栖凰谷也会定期带小孩进来摸骨看相,他当年属于‘挑剩下的’,没有经历过,还真没没想起来这一茬。
左凌泉回头看了看车厢里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又问道:
“那个丫头怎么没大人陪着?”
“家里是农户,正赶上秋收,爹娘就没跟过来。”
张正业随意解释一句后,又看向左凌泉:“道友是过来找人炼器?”
左凌泉下来帮忙的目的也是为了打探消息,他点头道:
“没错,想炼制一件能镇鬼驱邪的法器,张道友可知晓门路?”
张正业对灼烟城很熟悉,不假思索就道:
“镇鬼驱邪的话,肯定得去雷公山。雷公山的山主雷弘量,以前是天帝城货真价实的内门,论炼器手艺,整个灼烟城比他高的都没几个,教出来的徒弟也不差,镇鬼驱邪之类的物件找他们准没错。”
左凌泉轻轻点头:“是吗?那该怎么找雷山主?”
张正业摆了摆手,有点好笑:
“人家可是幽篁老祖,寻常不见客,能找他亲传徒弟操刀都不容易。你想定制法器,得去城里找牙行,人家代为联系;指明某人操刀的话,价钱可不便宜,炼器师都不缺神仙钱,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心情……”
“哦,明白了……”
左凌泉闲谈之间,跟着队伍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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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京城,太妃宫。
灯火昼夜不熄的天玑殿内,身着彩衣的宫女把各地传来的消息整理成册,抱着放到正中宽大的书桌上。
姜怡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厚厚的卷宗,不停念叨着:
“清剿一个灵谷三重的武修,应该奖励多少白玉铢?”
“青渎江上游疑似有墨蛟食人,这是什么级别的案子?”
“云州太守和云浮山起居长老的道侣私通,官府不好判宗门不好管……这什么鬼案子?”
……
再次沦为可怜宫女的冷竹,比在大丹宫里忙了十倍,不停翻着面前的缉妖司法规,寻找姜怡需要的各种信息。
自从左凌泉走后,姜怡来到了太妃宫里,成为了上官灵烨的助手。
姜怡本以为这是上官灵烨照顾她,才给她安排一个名义上的差事,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在灿阳池修行。
结果倒好,她就学了三天时间,知道了大概流程,上官灵烨就来了句:“我出去一趟,你帮忙照看一下”,然后把整个缉妖司的活儿全甩在她怀里了。
姜怡以为是照看一会儿,还觉得上官灵烨好信任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哪想到一晃四天过去了,上官灵烨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姜怡担任过摄政公主,对于大权在握的感觉并不陌生,但她进宫来是为了修行,可不是准备接上官灵烨的班儿。
但泡人家的澡池子不给钱,也不好推掉这个活儿,姜怡只能任劳任怨的帮忙顶班。
缉妖司的活儿不重,但是繁琐,不能有一丝疏忽大意,赏罚之类还好,按照惯例来即可,但某些不好决策,又不得不管的仙家奇葩事,是真的让人头大如斗。
比如两个小宗门离得太近,常年有摩擦;其中一个‘爱民如子’,改良俗世造鞭炮的火药,使之威力翻数倍,教给了百姓,用来开凿山石。
这自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百姓为了报恩,摸黑炸了敌对宗门山门!
那地动山摇的动静,把对手宗门的老祖都看愣了。
百姓是真报恩还是被教唆,很难判断。
但仙人被凡人拆山门的事儿,姜怡确实是第一次见,对手宗门还不敢还手——在大燕王朝辖境,仙家打架各凭本事,朝廷管不着,但仙人打凡人,按俗世律法对待,且罪加一等,不管仙人是什么理由什么背景,不服去找临渊尊主说理——最后对手宗门气不过,只能状告到缉妖司。
这事儿让姜怡怎么管?
你一个仙家宗门,被凡人拆了山门,哪儿来的脸告官?
还有某散修突发奇想,为了获得蛟龙血脉,偷偷和饲养的灵蛇……
一言难尽。
被正派修士抓住后,不好处置,上报道缉妖司,询问该不该按妖魔论处。
被定性为妖魔,是仙家重罪,上下查三代传承,等同于仙家宗门的株连九族,主犯还得关进雷池永世难入轮回,以震慑山上仙门,可不敢乱定。
说按妖魔论处,人家也没祸害生灵性命;化形的灵兽只要按照人的规矩行事,就按人算,真要结为道侣,那是‘狐狸报恩’的美谈。
但说不按妖魔论处,灵兽没化形,这干的就不是人事儿!
姜怡被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折腾的心里憔悴,如今白天干活儿,晚上泡在灿阳池睡觉,做梦都不想左凌泉了,而是想着这些考验人性、直至人心的仙凡俗事,都不知道上官灵烨这八十年是怎么扛过来的。
……
一天的工作结束。
姜怡把最后一张卷宗看完盖章后,靠在了太师椅上,揉着眉心,久久不想言语。
冷竹也累的不轻,撅着吹弹可破的臀儿,趴在了书桌上,有气无力的道:
“公主,太妃娘娘去哪儿了呀?”
“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能把差事交给我们,是信任我们,不要乱问。”
“哦……左公子应该到灼烟城了吧?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姜怡算了算时间,确实该到了,她抬手想去摸桌上的麒麟镇纸,和左凌泉沟通一下。
可想起上次抬眼就瞧见汤静煣坐在左凌泉怀里亲热,她心里就是一气,起身走向天玑殿后方:
“看什么看,让他们浪去吧,等我修到灵谷,就把汤静煣扔家里看门。”
“以汤姑娘那速度,等公主灵谷,人家说不定就成玉阶仙尊了。”
“……”
姜怡眼神一酸。
冷竹连忙站直身体,做出认真模样,改口道:
“我就瞎说,公主悟性好又这么大毅力,迟早能追上,天道酬勤嘛。”
“哼……”
第六十一章 灼烟城
入夜。
一艘小画舫沿着苦沱河,进入灯火璀璨的灼烟城。
左凌泉站在船头,打量着沿街两岸的形形色色。
灼烟城和栖凰谷外的栖凰镇类似,得名于沿河而建的灼烟宗,严格来说是一个仙家野集市。
之说以说‘野’,是因为每个宗门附近都有这样的地方,供本土修士集会交际,而九宗划定的航线不可能每个宗门都覆盖,这些地方由当地宗门维持秩序,没有临渊港那么安全。
灼烟城以炼器闻名,各类法器又是修士不可或缺的东西,此地的繁华显而易见;常言物以类聚,很多擅长炼器的小门派和散修,也会在灼烟城周边租下灵气充裕的山头庭院,靠手艺挣点神仙钱。
根据上官灵烨提供的消息,雷弘量是天帝城的弟子,后来师祖被天帝城除名,受到牵连出了宗门,依托关系被下宗灼烟城收留,成为供奉客卿,逐渐成名。
左凌泉中午遇上张正业等人,稍加打听,得知雷弘量因为手艺好,在灼烟城地位很高,还挂着灼烟宗供奉长老的职务,很少露面。
至于境界,雷弘量作为炼器师,天材地宝都是别人往门上送,不可能与人厮杀,因此没人知道具体是幽篁几境。
除开这些,左凌泉也没能打听道其他东西,于是中途告辞,先行乘船来了灼烟城。
灼烟城位于苦沱河上游,城里的凡世百姓较少,街上能看到的都是修士,炼气境的占主流,再高的看不出来。
吴清婉和汤静煣在狭小舱室里憋了几天,有点闷,此时也走了出来,站在左凌泉的身侧,打量街上的环境。
因为身处异地,两个女子的打扮都很抵达,带着帷帽,吴清婉连胸脯都刻意缠小了点,汤静煣则换上了寻常布裙。
团子调皮又聪明,很容易引人注意,左凌泉在临渊港就吃了次亏,这次在路上好好教导了一番,让团子要装傻,不然就断粮。
团子十分的听话,此时也不叫了,蹲在左凌泉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双目无神,一看就知道很傻。
左凌泉能教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便也没有再管团子,等画舫在一处泊船较多的地方靠岸后,抬步上了街道。
上官灵烨的私人渡船,是掩月林定制而成的法宝,寻常渡船有的功能都有,特殊的功能也一大堆;隐藏行踪、自动寻主只是基础,甚至能做旧,伪装成寻常船只,不破坏的话根本看不出异样。
炼气境修士没法不吃不眠,街边也有客栈酒楼,和其他仙家集市一样只收神仙钱。
左凌泉带着两个女子,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挑了个人流量大的街口,在旁边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之所以不住船上,是因为隔绝法阵打开可能让人生疑,不打开不方便,还不如大大方方住在客栈里。
吴清婉站在左凌泉的身后,瞧见左凌泉只开一间房,犹豫的看了看汤静煣:
“只开一间房?”
汤静煣也觉得不对,以她的琢磨,两个人待会肯定要‘修炼’,她要是待在房间里,还不得羞死个人。她也道:
“怕是不方便吧,你们待会儿……”
左凌泉暂时没打什么歪心思,微笑道:
“住一起安全些,我们都可以不眠不休,不分昼夜,开间房只是找个落脚地罢了。我现在去街上打听消息,你们在窗口注意着就行了,不用跟着。”
吴清婉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多说。
汤静煣在市井待的久,虽然年纪比吴清婉小,但对人心的了解,可比自幼不问世事的吴清婉高一些,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晚上肯定回来……”
左凌泉笑了笑没有接话,把两个女子送进屋后,就背着包裹来到了客栈侧面的街口。
仙家集市的街道,永远不缺摆地摊的小修士,人流量大的地方自不用说,早就被人沾满了。
左凌泉花费了一枚白玉铢,买下了一个兜售三无丹药的摊位,顺便把小板凳也买了下来,摊开黑布,在上面摆上了槐木、几块没卖出去的垃圾矿石、落魂渊地底的发光蘑菇等物件。
除开槐木,其他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地摊就在客栈的对面,抬眼能看到吴清婉和汤静煣所在的窗户,不过客栈有遮掩阵法,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像,也听不到两人凑在一起在窃窃私语什么。
左凌泉扫了两眼,从清婉大概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说晚上‘修炼’的事儿。
他目光也没有在窗口停留,而是和寻常散修一样,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能在灼烟城混迹的修士,不管是炼器师还是来定制法器的修士,多半都有些身价,眼光也不低。
左凌泉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瞧见了好几个男女修士在摊位前驻足,打量摊子上的槐木,不过可能没看出底细,最后都走了。
对于鬼槐木感兴趣的大概率是邪道修士,这种守株待兔的法子效率显然不高。
左凌泉安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面前走过不知多少人后,才瞧见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从街道上遥遥而来。
来人是个青衣修士,面向约莫三十多岁,相貌穿着平平无奇,腰间挂着‘雷’字身份牌。
左凌泉今天打听消息时听说过,灼烟城只有雷公山的门徒挂这个牌子。
左凌泉见此认真了几分,没有随意打量,等着青衣修士路过。
只是青衣修士好像眼光也不高,在他的摊位上扫了眼就移了过去,根本没发现鬼槐木的特殊,直接就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左凌泉暗暗皱眉,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清婉二叔的下落,见此只能主动开口:
“这位道友请留步。”
青衣修士脚步一顿,回头语气不善:
“拿一堆破石头来坑蒙拐骗,也得找对人,道爷雷公山的人,会上你的当?”
“道友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打听点事儿。”
左凌泉说着取出了三枚白玉铢。
青衣修士退了回来,半蹲在摊位前,接过白玉铢:
“说吧。”
“我从大燕过来,想找高人炼制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儿,适合雷法最好,见道友是雷公山的人……”
青衣修士稍显意外:“你还有点眼光,我雷公山炼制的东西,在整个九宗都算是顶尖儿,你要炼什么品阶的?什么样的?”
“下品灵器,最好是镜子、法尺。”
炼制下品灵器不算繁琐,灵谷中后期的炼器师就能保证不炸炉,青衣修士点了点头:
“没问题,不过价格你得有点准备……”
“大老远跑过来,自然不会和道友开玩笑。不过我以前在临渊港那边打听,二十多年前,雷公山炼制的法器好像出了纰漏,差点把人修士害死……”
青衣修士听见这话,脸色便是一变。事关宗门商誉,他不满道:
“道友别瞎说,雷公山没出过这种事儿,若是有,早就流传开了。”
左凌泉把话题引到这里,才暴露出目的:“临渊港那边的修士说的,不像是作假。说什么打着雷弘量的名号,实际是学徒吴尊义代为操刀……”
青衣修士摆手道:“这你就不懂了。师父带徒弟,没出师之前,炼制的东西自然算师父的,师父只负责指导核验,这是炼器一行的规矩,天帝城都是这么搞得。”
“那这传闻……”
“唉,再老的师父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因此哪怕东西一样,徒弟代工的东西,从宗门出去价格也会便宜三成。你说的那事儿,要么是修士贪便宜,买了徒弟代工的次品不认账;要么是当地的仙家铺子以次充好,没和人家说明,这在外面是常事儿,错不在我雷公山。”
左凌泉得到的案件记录中,最后确实是中间商以次充好。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又道:
“话是这么说,可法器出问题是事实,这可不是小事儿。那个吴尊义可还在雷公山,要是让他代工,我可不放心,宁可多花些神仙钱找别人。”
青衣修士皱眉回想了下:“吴尊义……现在肯定没这人,不过二十多年前,我才刚入山门不久,那时候姓吴的师叔,因为经常被山主夸奖,师父让我们多向吴师叔学,所以有点印象;不过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不见了,你说这事儿我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左凌泉微微点头,既然是莫名失踪而非身死,那就还有找到的希望,具体消息估计只能问雷弘量本人。
“有道友这话我就放心了,如果想请雷山主亲自操刀,得花什么价钱?”
“这你就别想了。炼器这行,贵精而不贵多,一旦成名就不会自降身份炼低品物件;你要找人炼器的话,我帮你介绍,给你个人情价。”
左凌泉知道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了,点了点头,抬手道:
“那我出一千枚白玉铢,道友帮我联系个靠谱的。”
?!
青衣修士都懵了,愣了片刻,才道:
“啥玩意儿?”
“一千枚。”
“定制下品灵器,不含材料?”
左凌泉摊开手,示意摊子上石头:
“道友看我像有材料的人吗?”
“……”
青衣修士无话可说。
雷法这种功效强大的下品灵器,量产的市价都能近千,找炼器师按照个人功法量身定制,手工费比材料贵是常识,一千当手工费都寒酸,还包材料?
“阁下当自己是九宗青魁?”
“不是,就一散修。”
“散修你脸这么大?”
青衣修士起身就走,若不是看在收了三枚白玉铢的份儿上,估计能把摊子都给掀了。
“诶道友,别走啊,我这诚心做买卖。”
“你诚心扯淡吧你,道爷没功夫被你瞎扯……”
几句话间,已经走远。
左凌泉目送修士远去,又看向客栈的窗户,摇了摇头。
虽然屋里场景模糊看不到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吴清婉情绪有点失落。
左凌泉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再等是徒劳,便准备收起地毯,回客栈安慰一下清婉。
哪想到刚卷起毯子一角,又有一人在面前停下了脚步……
第六十二章 双龙会
抬眼看去,来人是一个剑侠,身着灰白袍子,面向英武,除了背上一把黑布包裹的长剑,身上再无他物,光看气度就像个高人。
修行一道身上很简洁的,要么是穷的只剩一身衣裳,要么就是带着玲珑阁。
左凌泉观此人气度,应该不会是前者,于是又坐了下来,含笑道:
“道友随便看,可有中意的?”
剑侠眼神很英气,手肘撑着膝盖,半蹲在摊位前,拿起了一根发光的蘑菇,仔细打量。
左凌泉心中一颤,没想到还能遇上肥羊,开口就道:
“道友好眼力,此菇名为‘锁龙菇’,乃上古祖树后裔,只需百年既能长成。我也是去年孤身杀入落魂渊千里之地,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之……”
剑侠眼中露出郑重之色,微微点头:
“是有点东西,什么价钱?”
左凌泉伸出两根手指:
“看道友有缘,我也不多要,只需两百枚白玉铢即可拿走。”
“两枚,不卖就……”
“成交!道友痛快。”
左凌泉拿起几根快发霉的破蘑菇,全塞到了剑侠手里。
剑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终还是从袖子里摸出来三枚白玉铢,丢给了左凌泉,叹了口气道:
“买卖规矩,一手钱一手货,算我打了眼。你这摊子的东西加起来,估计都不值两枚白玉铢,我看你一个人蹲这儿不容易,再给你加一枚,剩下东西都包了,你也能早点收摊儿。”
说话间就准备卷起摊子,把鬼槐木一起打包带走。
鬼槐木是存放凡人鬼魂的绝佳材料,在九宗算违禁品,寻常人买了也没用,邪门歪道买的话价格没上限。
左凌泉稍显微动,抬起手来,按住了摊子:
“兄弟这就过分了,全拿走我路费都赚不回来,最多给你搭一件儿。”
剑侠见此叹了口气,露出一副随意的眼神:
“也行吧,反正都不是啥值钱东西。”
他低头在几块石头上查看,最后摇摇头,直接抓向鬼槐木:
“也没啥好东西,这木棍做个痒痒挠不错……”
话没说完,剑侠却发现手里的鬼槐木没拿起来。
左凌泉单手按在木料上,眉眼含笑:
“兄弟挺识货,何必欺负我这老实人?”
剑侠也握着木料,和左凌泉对视:
“说好的搭一件儿,道友莫非想出尔反尔?”
左凌泉道:“道友知道这是什么木料?”
“不知道,有说法?”
两人对视了片刻。
左凌泉不确定此人身份,笑容收敛了几分:
“这是桃花潭祖树的千年老枝,价值连城,兄弟买不起最好乱别打主意,容易惹祸上身。”
剑侠表情也冷了下来,并未放手,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牌子,上书‘铁镞’二字:
“你知道我是谁吗?”
左凌泉眉头一皱,有点莫名其妙——他没听说上官灵烨安排其他人,都过来查案不可能不告知他,难不成是铁镞府那边安排的同行?
左凌泉扫了几眼牌子,看不出真假,就询问道:
“阁下是?”
剑侠双眼微眯,气势很足:
“雏龙榜第八,听说过没有?”
?!
左凌泉自然听说过,前些天还见过,他坐直了几分,目露敬意:
“阁下莫非是白玉臂许墨?”
剑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完好无损的左臂:
“许墨前两个月败在我手上,已经到第九了,铁镞府的牌子在这儿,你还认不出来?”
上个月打败许墨……
铁镞府……
左凌泉目露难以置信:
“阁下是上官九龙?”
剑侠做出嘘的动作,凑近几分:
“我铁镞府为九盟霸主,专查九宗辖境内的邪门歪道,这块鬼槐木是大禁之物,看在你不知情的份儿上,饶你不死,这木头得按规矩上缴九宗,你可有异议?”
左凌泉硬是不好暴露身份,不然非得掏出缉妖司的牌子,砸死这敢白嫖他的王八蛋,他沉默了下,严肃道:
“阁下可知我是谁?”
剑侠微微蹙眉:
“哦?你是?”
左凌泉凑近了些,左右打量几眼,才小声道:
“在下中洲三杰之首,卧龙雏凤小麒麟中的卧龙,阁下可曾听说过?”
??
剑侠一脸轻蔑:“你扯虎皮大旗,也找个名头小点的,我和齐甲可打过交道。你把天遁牌掏出来,只要联系上齐甲,我就信你。”
左凌泉看出这是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街溜子,摊开手道:
“阁下既然和他相熟,为何不自己验证?”
剑侠沉默下来,盯着左凌泉的眼睛,没有再说话。
左凌泉眼神渐冷,袖子下的手也在蓄势待发。
“嘶——”
但剑侠盯了左凌泉片刻过后,忽然到抽一口凉气,面露难以置信,竟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
左凌泉心中茫然,询问道:
“阁下这是?”
剑侠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愣愣看着左凌泉,没有言语,片刻后,才拱手道:
“失敬,告辞。”
说完扭头就走,眨眼就没了踪影。
??
左凌泉觉得此人十分可疑,想追上去调查,又摸不出对方深浅,只能悄悄掏出天遁牌,询问道:
“灵烨前辈,我方才遇见个人,自称上官九龙……”
天遁牌里很快传来回应:
“中洲剑侠云正阳,剑皇姜太清的徒弟,入九宗时打过招呼,正道修士,可能是被你的鬼槐木引起了注意,不必理会。”
左凌泉略显震惊:“中洲剑皇的徒弟?来头这么大?”
“嗯……没你大,有我铁镞府在,姜太清本人来了都动不了你。”
左凌泉想了想,又奇怪道:“既然是中洲剑皇的徒弟,方才为什么脸色微变,还跑了?”
上官灵烨的声音也有点疑惑:
“看起来像是用天遁牌和人联系过,但不知联系的是何人。可能是他师父看出了你剑意通神,觉得他打不过你,让他别犯险吧。”
左凌泉方才就没显露剑意,但也弄不懂仙人神通有多大,只能当做如此,点头道:
“知道了,多谢前辈提醒。”
“你往前走三百步,哪里有一个地下当铺,能寄售各种物件,把鬼槐木放在里面,让他们联系买家,会快很多。”
“是吗?”
左凌泉很是意外,眨还想说话,天遁牌便没了动静。
他抬起头来,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才收起摊子,走向了三百步外的街市……
数万里外,荒山惊露台。
九宗会盟十年一届,除开交换门生、挑选散修苗子外,九宗之间沟通各项事务也是重中之重,各大宗门的主事之人都会当场。
惊露台这次赴会的人是执剑长老仇封情,宗门的渡船已经停泊在山门外,参与的弟子在师长率领下陆陆续续登船,栖凰谷而来的岳进余等人也在其中,不过因为修为太低,只能走在最后面。
永远带着斗笠的老陆,在横跨山峰的白玉廊桥上行走,目光看着遥远的北方,眼中带着三分莫名笑意。
左云亭手持折扇,现在还有点懵圈儿,叽叽歪歪道:
“灼烟城是个啥鬼地方?泉儿不是送公主去大燕了吗?怎么跑去那地方摆地摊了?”
中洲齐甲抱着剑,也是满脸莫名其妙:
“那小兄弟是你弟?怎么比你俊那么多?确定是亲生的?”
“你说的不是屁话,我堂弟,长一样就出事儿了。”
“除了长得俊,我也没觉得有啥特别的,他也配称‘卧龙’?你们俩不会又在糊弄我吧?”
左云亭收起折扇在齐甲脑壳上一拍:
“我糊弄你什么了?我就问问整个惊露台谁不服我?”
齐甲耸了耸肩膀:“那是,整个惊露台唯一的炼气一重修士,和荒山尊主并称‘荒山两极’,一个镇山巅一个镇地沟,都是无人能比肩的强者。”
左云亭摇头叹了口气:“你这娃儿还是看不透,就知道以实力论人之贵贱。我没了修为也是风流倜傥、朋友遍天下,你没了修为还剩下啥?”
“对对,您老说的都对……”
老陆在前面旁听,笑道:
“齐甲,你可别小看他弟,说毁你剑心就毁你剑心,多跟着云亭学学,以后真遇上了,也能想开点。”
“行啦,上了您老一次当,认了他当哥,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你们再怎么吹左凌泉都得当小弟。话说他怎么会和云正阳那雁过拔毛的抠门货凑一块儿?”
老陆摇了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云正阳好歹是姜太清的徒弟,和左凌泉看对眼也正常。”
齐甲想了想,倒是有点后悔,看向左云亭:
“云正阳方才的口气,是想收拾左凌泉;你就不该骗云正阳,说什么‘卧龙半步玉阶,喜怒无常一笑便杀人,赶快跑’,让云正阳和左凌泉打一架多好,也能看看他俩谁厉害点。”
“你这不废话,那是我弟,真打不过咋办?那什么云正阳也不行,被我一句话就吓跑了,也配学剑?”
“也是,上船吧,去临渊城,我得当面嘲讽云正阳一顿,把中洲剑侠的脸都丢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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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万一千字,已经把能删的废话都删了
第六十三章 一手一个
地下当铺并非修建在地下,而是有铺面的黑市,伪装成了当铺的模样;作用类似中介,给不方便露面的修士提供消息服务。
左凌泉找到铺子的管事寄售鬼槐木,对方东西都没看,也没多问,只是交押金留了联系方式。
左凌泉出来后,先是在集市内闲逛了好几圈儿,确定无人跟随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客栈二楼的厢房里。
已经过了子时,窗外的街道依旧喧喧闹闹,屋里面倒是很安静。
暖黄的光线照亮角角落落,两个风韵熟美的女子,并肩坐在茶榻上,说着琐碎小事;团子有些无聊地在茶桌上打滚儿转着圈儿。
左凌泉打开门,吴清婉就站起了声,柔声询问:
“可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二叔以前在雷公山待过,地位还挺高,但后来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这两天找机会去雷公山看看,如果能见到山上管事儿的人,调查个行踪应该不难。”
左凌泉把房门关上,回身走到茶榻跟前坐了下来。
汤静煣知道吴清婉操心,但坐在这里发愁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是微笑劝道: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慢慢打听吧,清婉你也别着急。”
吴尊义音信全无近三十年,吴清婉知道希望渺茫,其实也不是特别急,就是担心罢了。她轻轻叹了口声,在茶榻另一侧坐下,也不再多说了。
三个人在一起,平时话挺多。
但不知为何,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左凌泉做出蹙眉思考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没有动静。
吴清婉眼神望着屋里的灯台,脸颊偏向另一侧,留给左凌泉一个后脑勺,好像也在想东西。
汤静煣坐在两个人中间,表情最是尴尬,把团子捧在手里揉着,左看看右看看,等了许久都没见两人开口,觉得自己可能碍事了,轻声道:
“嗯……要不……我去门口望风?”
“叽。”
团子连忙摇头,显然不想去外面装傻。
吴清婉闻声回过头来,奇怪道:
“望什么风?在屋里不挺好的。”
左凌泉也是点头:“屋里安全着,出去反而暴露目标,就在这里待着吧。”
汤静煣眼神儿古怪,水润脸颊微红:
“你们不是要修炼吗?我……我在这里碍事。”
吴清婉哪里敢让汤静煣参观她和左凌泉修炼,连忙摇头道:
“静煣,你别瞎说,我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汤静煣把左凌泉当最亲近的人,这种时候还是站在了男人这边,开口道:
“清婉,你说是为了帮小左,才和他修炼,自己还是师长。哪有帮晚辈演练功法的时候扭扭捏捏的?即便我在,不也应该用平常心看待吗?”
“……”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吴清婉哑口无言。
左凌泉觉得煣儿是真体贴,但现在就让婉婉妥协,在静煣面前表演活春宫,显然太为难婉婉的。他想了下,弯身就把汤静煣横抱了起来。
“诶?!”
汤静煣倒在左凌泉胳膊上,眼神错愕——她好心好意劝清婉陪床,到头来小左拿她开刀,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瞧见被抱向床铺,汤静煣脸蛋儿染上了火烧云,绣鞋踢着裙摆,在空中晃动,有些羞急的道:
“小左?!你……你别这样。清婉,清婉?你快管管他……”
吴清婉咬着下唇,心里很想拦着左凌泉欺负人,毕竟她第一次是和左凌泉完美的共度良宵,汤静煣一个雏儿,第一次多重要的事情,要是有外人在旁边看着,那就有点亏待了。
但她一拦,受罚的肯定就是她了,吴清婉此时哪里好开口,纠结了下,只是弱弱训了声:
“凌泉,你收敛些!”
左凌泉把汤静煣放在床铺上后,含笑道:
“我又没准备做什么。你们睡觉,我就在屋里守夜,可以吧?”
吴清婉半信半疑。但她不信左凌泉,也做不了其他的,只能缓步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汤静煣侧坐在床榻上,想跳下去,左凌泉站在外面又不太敢,紧张道:
“小左,我不睡了,你们修炼吧,把帐子放下来,我不打扰……”
左凌泉见她们如此不信任自己男人,有点不满,坐在了两人之间,抬手搂着两人的肩膀,直接往后面倒了下去。
“呀~”
异口同声的两声惊呼。
吴清婉身子绷得很紧,傲人的衣襟并没有因为束缚消减多少,高高耸起如两座玉碗倒扣般的山丘,出尘于世的脸颊故作镇静,却难掩眉眼间的那丝紧张,连呼吸都暂停了下来,又急又羞想要起身:
“凌泉,你太放肆了……”
汤静煣明显比吴清婉还紧张,双手抱着胸脯,本就丰润多汁的身段儿,此时好像多了几分汗气,脸颊水嘟嘟的,看起来竟然像是带着些醉意,整个人似乎都快化了,支支吾吾道:
“小左,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真生气了……”
左凌泉靠在被褥上,搂着两个女子,柔声道:
“好好睡觉,睡不着就躺着聊天,再怀疑我会图谋不轨,我就不负众望了。”
不负众望……
这话让两个女子憋得够呛。
左凌泉亲了口汤静煣的脸蛋上,果然触感滚烫,再憋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冒烟。他转头又在吴清婉的唇上点了口。
“嗯~……”
吴清婉偏头躲避,怕左凌泉真用强,也不好再挣扎了,只是闭目装作睡觉的模样。
汤静煣也是如此。
左凌泉见两人老实下来,十分满意,一手一个,抱着两个软如棉花的身子。
吴清婉的身子很柔,搂在怀里好似没有骨头,触感温软,带着幽兰暗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汤静煣则截然不同,体质的缘故,身上很烫,毕竟容易出汗,入手香腻柔滑,就好似抱着一个暖水袋,天然的体香更清晰,隔着衣裙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和火辣。
水火相克,水木相生,左凌泉完全压得住清婉,但是遇上静煣,他还真没把握占上风;光是这入手的感觉,估计都能把他蒸干,实在不敢想象进去后是啥样……
左凌泉怕怕擦枪走火,也不敢胡思乱想,压下了心里的悸动,柔声道:
“别憋着了,木生火,待会你俩把房子点了,还得赔钱。”
吴清婉发觉左凌泉没猴急,慢慢放松了些,想想又说了一句:
“我们睡觉就是了,你起来,不是说好的守夜吗?”
汤静煣可不敢惹被撩起火苗的左凌泉,柔声道:
“清婉,你就别说了,就这么老实躺着好了,待会把这臭小子惹毛,反正吃苦的是你不是我。”
吴清婉抿了抿嘴,也不再说话了。
团子显然是最开心的,见三个人并排排躺在一起,在身上跳来跳去,寻找最软和的落脚处。
最后毫不意外,落在了吴清婉规模很大的团子之间,也翻过身来,爪爪朝天,一起躺着,惬意的“叽~”了一声。
左凌泉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心里自然暖暖的,想了想轻叹道:
“可惜姜怡不在,一家人这么躺一起无所事事,其实也挺安心的。”
汤静煣从小就失去了所有亲人,与男女相恋相比,她其实更喜欢‘家’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甚至没法修行,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便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听见这话,汤静煣从怀里摸出了天遁牌,准备呼叫姜怡。
吴清婉见此想要离远些,但左凌泉胳膊一收去拿天盾牌,反而让她侧躺着贴在了怀里。
左凌泉接过天盾牌,自己呼叫了姜怡,开口道:
“公主,在吗?”
天遁牌几乎没有任何等待,就传来姜怡懒洋洋的声音:
“在,你还舍得联系本宫?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是左公子吗?你们到了没?”
“你别说话,泡你的澡……”
……
左凌泉听着天遁牌里哗啦啦的声响,挑了挑眉毛道:
“在洗澡吗?”
“泡灿阳池,可舒服了,方圆十丈的大池子,就我和冷竹两个人躺着,五行之火浓郁到不用炼化,大口吸就行……”
左凌泉“哦?”了一声:“身边有水中月没?发过来让我看看环境咋样。”
“你想得美!……小姨和静煣在跟前吗?”
汤静煣回答道:“在呢。回来后公主带我也去泡泡。”
“没问题……你们离得好像有点近,在……在做什么呀?”
声音显出几分狐疑。
吴清婉面红如血,放缓情绪,柔声道:
“都在一起呢,出门在外分开了不安全,就开了一间房。你这些天还好吧?”
“那是自然,前呼后拥、锦衣玉食,比你们在外面风餐露宿舒服多了,修为也哗哗地涨……”
左凌泉闲聊片刻,想起上官灵烨方才万里之外,微操他去地下当铺的事儿,开口问道:
“皇太妃娘娘在宫里吗?”
“人家什么境界的高人,我怎么知道在哪儿,你不会自己问?好了,不打扰你们,免得你又说我吃醋盯梢什么的,本宫特许你亲静煣一口,但不许你提前坏静煣清白,听到没?”
汤静煣连忙道:“谢公主殿下,他敢乱来,我就和你告状。”
左凌泉有点无奈:“知道啦。”
“哼~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一番琐碎闲谈后,幔帐里再次安静下来。
左凌泉收起天遁牌,享受片刻温存后,翻身坐起,放下了幔帐:
“早点休息吧,有需要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坐着。”
说完,转身来到了窗户下的茶榻旁盘坐,取出上官灵烨给的消息册子,在后面写上今天打探到了消息。
幔帐放下,床榻的光线变成了稍显暗淡的昏红色。
左凌泉自行退去,两个女子都暗暗松了口气。
汤静煣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里侧,想要和吴清婉闲聊,又怕把左凌泉招进来,想想还是闭上眼睛,做出睡觉的模样。
吴清婉如释重负,端端正正躺在枕头上,眼神望了望左凌泉窗的方向,嗫嚅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暂时闭上了眼睛。
虽然灵谷修士可以不睡觉,但想睡觉同样可以,只要刻意放松心神,身体还是会出现困意。
汤静煣安静躺着,回想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不知不觉已入神游的状态,变得迷迷糊糊,然后进入了梦乡……
……
第六十四章 吴尊义
“嗯~……哼~……”
也不知过了多久。
汤静煣熟睡当中,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是在哭。
吴清婉的声音……
?
汤静煣慢慢苏醒过来,却发现幔帐外的灯火不知何时熄灭了,身侧的吴清婉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团子趴在枕头上熟睡。
“……”
汤静煣瞬间清醒,外面的动静也清晰了几分:
“嘘~静煣是不是醒了?”
“别这么紧张,我看看…………”
?!
我的天,这俩还真……
汤静煣吓得不轻,连忙闭上双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现,梦呓似得“嗯~”了一声,做出还在熟睡的模样。
片刻后……
“没醒,继续吧……”
“你快点啦~看在你老实的份儿上,才迁就你一次,都半个时辰了……”
“知道啦婉婉,乖……”
……
汤静煣睫毛微颤,听着古古怪怪的声响,哪里还睡得着,气息都不由自主的乱了些。
她忍了很久,细碎交谈却不停下,难掩心中好奇,偷偷摸摸地用手指,把幔帐挑出了一条缝隙。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左凌泉靠在茶榻上,眉眼含笑,握着吴清婉的手腕。
吴清婉双手反扭到后腰,背对着左凌泉,跪坐在茶榻上,自己修炼着。
吴清婉带着一对白色的毛耳朵,脸颊很红润,紧紧抿着嘴唇,神色明显有点迷离。
云白色的荷花藏鲤挂在雪白脖颈上,绣出来的胖鲤鱼,在巨浪中上下颠簸。
透过薄如蝉翼的布料,隐隐可见两团玉球碰撞挤压,不停变换着形状……
!!
汤静煣瞪大水润双眸,从小到大第一次瞧见这种场面,呼吸都凝了下,她下意识望了下自己的衣襟,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比我都大一丢丢,真不知道怎么长得……”。
挑起幔帐的纤指,想要放下来,但汤静煣本来就比较熟媚,看的又是自己接受的男人,不知怎么的,手没放下来,反而生起一些奇怪的感觉。脸颊越来越红,双眸逐渐水媚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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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恒山,苍云之上。
白玉宫阁内,身着金裙的高挑女子,盘坐于莲花台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
外面是璀璨星河,玄武盾前云雾缭绕,场景可能好像从宫阁建立之初,都未曾有过变化。
小母龙盘在金锏之上,闭着双目,早已经习惯了周遭的一切。
但今天晚上,好像出现了些许不同。
小母龙感觉到身边的主子,气息发生了变化——有点乱,说不清道不明,平稳吐纳发出的细微声音,竟然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甜腻。
?
小母龙睁开眼帘,却见坐在旁边的金裙女子,脸红了!
不会吧……
小母龙已经忘记时间过去了多少个甲子,但从遇见那个山村野丫头开始,就没见过她脸上露出这种弱女子才会露出的娇羞颜色。
金裙女子显然也有感知,睁开双眸,茫然地摸了摸脸颊,深邃眼底,露出了淡淡的疑惑。
小母龙不明所以,询问道:
“你脸怎么红了?”
金裙女子脸色已经恢复,沉默了下,才道:
“没什么,天冷冻得。”
“……”
小母龙愣了片刻后,整个盘龙金锏发生变化,逐渐化为了一件金色的披肩,搭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小母龙是披肩上的金色龙纹,开口关心道:
“秋天到了,天气转凉,多加件衣裳。”
“有心了。”
“有什么心?!你堂堂上官玉堂,脸能被冻红?当本龙神魂残缺,脑子也残缺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只小凤凰瞎折腾罢了。”
“她在折腾什么?让你都觉得脸红,难不成在自渎?”
“我又没看,怎么知道。”
“要不过去看看?”
“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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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灼烟城周边重峦叠嶂,有数百个大小山头,都被灼烟宗租售出去,用以给各地的炼器师落脚。
雷弘量出身自上宗天帝城,挂职灼烟宗的供奉长老,地位自然不低,所在的雷公山就在苦沱河沿岸,风水气象极好。
作为个人修行的仙山,雷公山上人并不多,除开雷弘量和几个亲传徒弟,其他都是过来学艺的记名弟子,也就是炼器师学徒。
不管在哪一行,学徒都是个苦哈哈职业,干最累的活儿还没工钱,还得看师长的脸色,炼器师更是如此。
雷公山上的山庄外侧,大小学徒昼夜不停的赶工炼器,时间过了子时,山庄里依旧充斥着‘叮叮哐哐’的敲击声,偶尔还会传来‘炸炉’的闷响。
身着青衣的年轻修士,提着几样闲逛搜罗来的材料,回到了山庄。
在炼器坊里来回奔波的记名学徒,遇见了都会颔首叫一声:
“师兄。”
青衣修士能在外面无所事事闲逛,肯定不是记名的免费苦力,而是雷弘量正儿八经的徒孙。
来到山庄内的住处后,瞧见在屋里研究材料的师父后,青衣修士开口询问道:
“师父,我小时候刚上山,记得好像有个姓吴的师伯,后来怎么不见了?”
研究材料的中年人,是雷弘量的徒弟周琪。
听见此言,周琪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矿石,沉声道:
“不好好修行,问这些事儿作甚?”
“今天遇上个散修,说起大燕那边的传闻……”
青衣修士把东西放下,有些恼火把今天的经历叙述了一遍,然后道:
“我也是听见这事儿,才想起来以前有个姓吴的师伯,师父你当时在山上,可知道……”
“外出游历,尚未归来。”
周琪抬手把矿石丢给徒弟:“去炼制一件儿雷公铃,我考考你手艺如何,再不过关,就下山吧。”
!!
青衣修士脸色一白,二话不敢多说,接住矿石就跑去了炼器炉。
周琪目送徒弟离去后,眉头才皱了起来,独自坐在院中,轻轻摩挲着手指。
周琪很早就跟着雷弘量,还记得徒弟方才所说的事儿。
三十年前,九宗会盟,周琪去了临渊城,和灼烟宗修士一起,挑选九宗捡剩下的好苗子。
当时在练器师切磋的地方逗留了两个月,惊才绝艳的年轻人见了很多,但让周琪感觉到难以置信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吴尊义。
吴尊义当时年近三十,其实不小了,比他还大两岁;修为更是平平,从南荒出来,快三十岁才炼气九重,放在九宗会盟的场合,连根毛都算不上。
周琪记得第一次见到吴尊义的时候,是在铁河谷临时聚集而成的街市上,那里有很多炼器师在收售图谱、材料等物。
当时周琪在街上捡漏,吴尊义正和一个散修讨价还价,想借阅人家的‘鬼工算’的炼器图谱。
‘鬼工算’作用是山上人用的算盘,品阶不高,使用范围很小,材料要求也低;但其制作方法极为繁琐,独立活动的零件有七十二个,彼此连环相扣,每个地方都需要微雕咒文,一个有丝毫偏差就运转不起来,对炼器师手法熟练度的要求近乎苛刻。
因此,‘鬼工算’多被用来考验弟子手艺,天帝城挑选炼器师苗子,也是考这个东西,所以吴尊义才会花钱借阅。
因为吴尊义太抠门,十枚白玉铢的价钱,硬生生磨到一枚白玉铢,撵都撵不走,所以周琪当时留下了点印象。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恐怖了。
第二天,炼器师切磋开始,有天帝城的高人在暗处旁观筛选,周琪也在人群之中。
周琪本是想捡苗子,结果发现吴尊义到了场。
吴尊义站在人群之间很不起眼,但周琪却再难注意到其他人——因为他知道,吴尊义昨天才看到‘鬼工算’的炼器图谱。
周琪从第一次尝试制作鬼工算,到做出师长满意的成品,用了一年。
周琪不相信有人一天能彻底掌握,所以在附近专门注意着吴尊义。
吴尊义手法很稳,以真气灌注刻刀,在米粒大小的材料内部勾勒阵文,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不知私下里埋头苦练了多少年。
天帝城为了筛选苗子,给的材料是最容易碎裂的寒光石,和冰块无异,吴尊义依旧能驾驭。
但可能是运气不好,领取的材料中出现了天然残损的寒光石,内部有裂纹,没法再铭刻阵纹。
炼器一行材料损毁很正常,这种情况可以和九宗执事报备,自掏腰包重买一份儿材料,只要在规定时间之内炼制出来即可,最多扣点印象分。
但吴尊义没这么选。
周琪后来才知晓,吴尊义是为了给师兄治伤,真没钱了。
面对残损材料,根本不可能做出完整的鬼工算,买不起新材料只能弃权。
但让周琪难以置信的是,吴尊义并未放弃,而是临时改变了炼器图谱的阵纹,去掉了一个零件儿,硬折腾出了一件‘鬼工算’。
虽然功效锐减九成,但勉强能转起来,可以被称之为‘法器’。
周琪当时惊为天人。
炼器一行,照着前人的图谱自己复制,和自己开创是两回事儿,特别是鬼工算这种以复杂著称的物件,学了一天就敢乱改还能有用,周琪到现在都自认没法做到,这是天赋和悟性,根本不是能靠熟练度弥补的。
只可惜,吴尊义临时改变阵纹,超时了,最后一个才交卷。
天帝城的执事不知道吴尊义只学了一天,甚至没提前练习过,评价只是‘手法尚可,更改图谱有巧智,但无大用’——以为吴尊义是故意做出一个与众不同的鬼工算,来博眼球,所以没被选上。
周琪见天帝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站了出来,把吴尊义拉走了。
之后,吴尊义就来了雷公山。
师父雷弘量,对吴尊义的评价就一句话——身怀鬼才奇智,犹废寝忘食苦练艺业,不成大器天理难容。
这评价很准确,吴尊义出身太穷苦,拜师后得到修行资源,勤奋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从进门之后就没离开过炼器坊,睡觉、打坐都在火炉跟前,勤奋到向来严厉的雷弘量,都开口劝他要劳逸结合,没必要如此苦修。
吴尊义的回答是:“面前摆着路,抬腿就能往上走,怎么能算苦修;我老家有好多人,面前是不见天明、不见东南西北的极夜,无事可做也无路可走,在那里才叫苦修。”
周琪接触几年,在吴尊义身上,也就找到一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喜欢自作主张改炼器之法。
对于一个炼器师来说,有这个胆识和才智是祖师爷赏饭吃;但所有炼器图谱,都是经过漫长时间考验的东西,求的并非威力而是绝对的稳妥,乱改迟早会出事儿。
临渊港发生的事情,就是吴尊义不听师父叮嘱,私自更改图谱所致。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周琪本以为这事儿早已经平息,没想到还会有人问起……
……
周琪坐在院落中思索了良久,觉得此事有蹊跷,于是起身,来到了后山的一处洞府内。
洞府是雷弘量的修炼之所。
赤着上身的雷弘量,浑身肌肉虬结,花白长发披在背上,安静盘坐在一团赤黄火焰附近。
洞内温度极高,周琪甚至不敢深入,只是在洞口抬手道:
“师父,城里有人提到吴师弟的事情……”
周琪把徒弟禀报的话重复了一遍。
雷弘量似乎在入定,过了片刻后,才睁开双眼,开口道:
“去查,如果是为尊义而来,再禀报我。”
周琪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道:
“师父说吴师弟在闭关,这都二十多年了……”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徒儿告退。”
……
第六十五章 顺藤摸瓜
晨光照亮了窗纸,房间里刚刚安静下来。
吴清婉衣裙整洁,连头发都重新盘好,狐狸耳朵也取了下来,坐在左凌泉怀里,以胸膛为靠枕,避免睡了过去。
因为身前负重有点大,左凌泉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些,还抬起了一只手帮忙托着,说实话重量还挺沉的,比团子重多了。
汤静煣从半夜惊醒后,其实一直没睡着,不过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她一个黄花闺女,哪好意思先起来打招呼,此时依旧在认真地装睡着。
常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房间里最早出声的,是被饿醒了的团子。
“叽叽~”
团子整个埋在被褥里面,慢吞吞地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叫了两声,向主子讨要早饭。
吴清婉听见声响,顿时苏醒了过来,不动声色地从左凌泉怀里起身,盘坐在了旁边。
左凌泉等吴清婉收拾好仪态后,才开口道:
“汤姐?”
“嗯?……喔~天怎么都亮了……”
汤静煣挑起了幔帐,看向茶榻——吴清婉规规矩矩盘坐,表情端庄宁静,不夹杂半点烟尘气,和昨晚上那个穿着肚兜晃团子的魅惑妖精天壤之别。
汤静煣心底怪怪的,开口道:
“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没发生啥事儿吧?”
“没啥事。”
左凌泉坐起身来,取出上官灵烨送的小鱼干,喂了团子一条。
吴清婉也‘收功静气’,柔声道:
“昨晚静煣妹子睡得还好吧?我半夜睡不着,就起来打坐了,不知道吵醒你没有。”
汤静煣都不知道怎么说吴清婉,不过这种事儿她也只能装糊涂,配合道:
“睡的有点死,还真没注意。”
吴清婉微微颔首,刚被修了两个时辰,身子到现在还没恢复,有点不好意思站在汤静煣面前,随口聊了两句后,就跑去房间外洗漱了。
汤静煣和左凌泉独处,难免想起昨晚左凌泉折腾人的模样,神色稍显局促,想想也跑了出去。
左凌泉喂完了团子和小虫虫,等两个姑娘收拾好后,就一起出了门,继续在城中打探消息。
因为走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让人注意,左凌泉独自带着团子走在了前面,吴清婉和汤静煣则结伴保持距离,装作闲逛的散修暗中跟随。
灼烟城是炼器的地方,外来修士极多,街面上熙熙攘攘,随处可见散修摆开的小地摊儿,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想要在这么大一个城池之中,找到可能隐藏在人群间的邪道修士,无异于大海捞针。
虽说在黑市里放了消息卖鬼槐木,但一时半会估计也钓不到鱼,左凌泉只能暂且放下缉妖司的任务,专心寻找失踪多年的吴尊义。
不过吴尊义也不怎么好找,根据目前得来的消息,知道吴尊义确切下落的恐怕只有雷弘量;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直接上门打听肯定不行,若吴尊义是被雷弘量谋害了,上门问等同于送死。
雷公山是私人洞府,没有正当由头靠近就会被注意;雷弘量道行辈分都高,贸然潜入更不行。
左凌泉边走边思考对策,尚未想到上门拜访的由头,倒是被街上的一件小事儿给吸引了注意。
清晨时分,街上人头攒动,很多从各地而来的百姓,带着自家孩子往城东走去,大多是乘坐马车,也有大人手牵稚子徒步而行。
左凌泉昨天过来时,偶遇张正业等人,知晓这几天灼烟宗在招收新弟子;昨天他中途离开,先行来了灼烟城,按照时间推算,车队也该到了。
他留意着人群,跟着走了一截,逐渐来到了主街的尽头。
灼烟城就在灼烟宗正门外,主大街的尽头自然就是灼烟宗的大门。护宗大阵遮蔽了宗门内部的景色,从街上只能看到一片绵延数里的茂密树林,树林外立着石质牌坊楼,前面是一个大广场。
广场上有很多身着宗门服饰的修士站在牌坊下,外面是带着孩子的百姓;灼烟宗的长者,正在依次给小孩子们摸骨,父母们则在旁边恭敬候着。
左凌泉眼神在人群间扫了一圈儿,还真在大人之间找到了昨天遇上的百姓;因为是从一个乡镇过来的,二十多人抱团儿站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等着山上的仙师叫名字。
左凌泉记得昨天车厢里面,有七个半大小孩,四男三女,但此时看去,只有六个小孩被大人牵着或者抱着,少了一个。
少的是个丫头,好像就是昨天没有父母陪同的那个。
左凌泉以为是已经被选进去了,目光又移向牌坊下方——被选中的小孩都站在宗门弟子跟前,父母正和宗门管事交涉,里面并没有那个丫头。
吴清婉和汤静煣也走到了跟前,发现左凌泉神色不对后,吴清婉小声询问:
“怎么了?”
左凌泉目光在人群中仔细寻找:“昨天我跳下船的时候,从山坡上提回去的那个小丫头,今天好像没跟着一起过来。”
昨天左凌泉详细复述过打探的情况,吴清婉知道一些,询问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没有父母陪同的丫头?”
“对。”
汤静煣站在身侧,想了想道:
“出远门父母又没法陪着,肯定会安排人帮忙照看,照看的人在不在?”
左凌泉摇了摇头,他仔细回想昨天的事情,才想起他问起小丫头为何没大人陪同时,张正业解释一句后,就把话题岔开了。
他当时心思放在打听消息上,并未注意到这点儿小细节。
左凌泉觉得不太对,抬手示意两个女子原地等待,他挤入广场的人群,来到了二十几个百姓跟前。
昨天帮忙击杀凶兽,又陪着走了一段路程,大人们自然认得左凌泉,瞧见他过来后便开口招呼:
“唐仙长,您也来啦……”
“快叫仙长……”
左凌泉表情随和,站在跟前询问了下孩子摸骨的情况后,才疑惑左右打量,询问道:
“那个小丫头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昨天七个娃儿,还有个去哪儿了?”
昨天把小丫头抱上马车的王婶儿,摇了摇头道:
“不晓得,张仙长是官府请的护卫,我们上路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就在马车上,也不知道是那个村的丫头。昨天半夜到城里后,张仙长就把那丫头带走了。”
左凌泉暗暗皱眉,想了想问道。
“给孩子摸完骨,你们还得回乡,到时候也是张仙长护送?”
“是啊,明天就得走,还得回去收庄稼……”
“你们怎么联系张仙长?”
“张仙长好像是车马行的人,我们昨晚住在车马行里,就在这条街另一头,待会回去就行了……”
……
左凌泉微微点头,又闲聊几句后,和几个百姓告辞,转身和两个姑娘一起往城西走去。
百姓所说的车马行,严格来说是仙家的镖局。灼烟城炼制的大量器具,和外面进来的海量材料,都需要人运输和押送,去大地方可以走仙家渡船,但前往航道之外的宗门、城池,只能靠修士两条腿或者飞剑。
俗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俗世的经验放在没有王法限制的修行道,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在俗世,拐了小孩最惨是拿去卖了为奴为娼,但在修行道,凡人家的小孩价值不及一枚白玉铢,能动手拐走,下场多半生不如死。
左凌泉走到一半,脸色便彻底冷了下来,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城西一家停满马车的大院外,从街上能看到很多境界不高的修士,押着车架进出。
左凌泉隐匿声息,飞身跃上房顶,想寻找合适的目标问出张正业的下落;但等待不过片刻,竟然发现张正业和搭档,提着两坛子酒,说说笑笑从巷子里走向了车门行后门……
“老张,九宗会盟过几个月就开始了,这趟跑完咱们也过去看看热闹……”
“先跑完再说,万一又遇上两只毛畜生,咱俩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张正业昨天杀熊受了点皮外伤,抬手揉了揉肩膀,正想骂几句凶兽下爪狠辣,却见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房顶上落了下来。
张正业脸色微变,抬眼看去——来人身着青色袍子,带着斗笠,腰间悬着把剑,身形有点熟悉。
“唐道友?”
张正业稍显意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和气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儿?可找到合适的炼器师了?”
左凌泉抬起斗笠,脸色挂着一抹笑意:
“还没有,正在周边闲逛,没想到又遇上了张兄,真巧。昨天瞧见的大叔大婶儿去哪儿了?”
张正业抬眼示意城东:“灼烟宗早上招人,都去广场上了,直来直去一条路,也不用我陪着。”
左凌泉走向张正业,笑道:“昨天那哭哭啼啼的丫头,大人没跟着,一个人过去行吗?”
张正业眨了下眼睛:“让王家那嫂子帮忙看着……”
嘭——
此言一出,张正业拎在手里的酒坛炸开。
清凉酒液飞散,却没有落地,而是凌空化为一张‘水幕’。
张正业和搭档脸色骤变,但炼气十重的修士,有天大本事又能如何?
左凌泉手都没抬,缓步行走间,操控水幕包裹住了两人,覆盖全身上下,继而心念一动,水幕便凝结为坚冰。
左凌泉炼化了黑龙鲤,这手‘御水成冰’算是血脉天赋,根本不需要掐诀作法,不过一瞬之间,巷子里就多出了两个冰人。
冰面只有很薄的一层,但张正业想要挣脱显然不可能,浑身定死连眼皮都没法动弹,只在眼底显出了错愕和惊恐。
左凌泉走到张正业的面前,眼神锐利如尖刀,刮着他的双目:
“给你一次自己坦白的机会,你不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张正业连眼珠都动不了,只能在眼底流露出敬畏顺从之色,未曾见左凌泉动作,他嘴上的冰块已经化开。
“唐……唐仙长,误……误会……”
黑龙鲤凝聚出来的冰块,温度低的可怕,不过片刻功夫,就把张正业冻的话都说不利索。
“说正题,最多半刻钟,你四肢就冻废了。”
张正业能动的只有嘴,哆哆嗦嗦道:
“沈家草堂,草堂的沈掌柜,是个老医师,想收个徒弟,托我们东家找个好苗子;那丫头是北边一个佃户人家的闺女,我们花二百两银子买的,她父母养不起,也乐意,我们绝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既然堂堂正正,为何刻意隐瞒骗我?”
“给雇主保密是这行的规矩,我和仙长初次见面,总不能啥都往外说。”
“……”
左凌泉暗暗琢磨了下,好像也有点道理,如果真是误会也好,总比真出事儿强。他正想撤掉冰块,想想又问道:
“让你们挑个好苗子,你们就随便买了个丫头?”
张正业出现了些许迟疑。
左凌泉眼神微冷,抬起手指,指尖凝聚出墨色尖锥,直接刺向了张正业的胸口。
“等等!人是从官府统计的名册里找的,我们东家在名册送到灼烟宗前,把那丫头的名字划掉了,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当地官府察觉,才和当地的小孩一起带回来;我以为是罕见的好苗子,接人时还偷偷给那丫头看过相,但并无特别之处,就是八字纯阴,比较少见。”
张正业一口气说完,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左凌泉确定没有再隐瞒后,又询问了沈家药堂的位置,然后随便捏了道真气,打在两人身上:
“我在你们身上留了印记,今天的事儿透漏半个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说完后,就把两人拍晕,塞进了巷道一间荒废的宅院里。
吴清婉和汤静煣一起在周边望风,此时才走到跟前,开口道:
“凌泉,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小势力抢大宗门的苗子,这种事在大丹其实也有。”
左凌泉心里也这么想,但专门挑‘八字纯阴’的苗子,没搞懂意思。他拿出天遁牌,呼叫道:
“灵烨前辈,在吗?”
天遁牌几乎秒回:
“水木为阴,金火为阳,土居中位。八字纯阴,如果五行亲水木,就是太阴之体;阴气过盛天生体弱多病,正常修炼路数属于废材,但修炼某些特别路数,又属于天赋异禀,九宗没有这样的流派。”
左凌泉听完这话,先没管话里的意思,而是抬头望向周边,古怪道:
“灵烨前辈,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监视的东西?”
“对。”
“……”
吴清婉表情一僵,下意识紧了紧衣襟,有点惶恐不安,显然是想起了昨天晚上被修的事情。
汤静煣也是瞪大了眸子,心底有点后怕,暗道:还好昨天忍住了没出去凑热闹,不然……羞死个人……
左凌泉脸上同样挂不住——他舔着婉婉说骚话的场面,要是被皇太妃瞧见,正人君子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他低头在身上摸来摸去寻找。
上官灵烨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找不到,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会窥探你的私事儿。”
左凌泉确实找不到,只得悻悻然收手,继续说起了正事儿:
“前辈的意思是,那个沈掌柜,是走旁门左道的,才专门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徒弟?”
“有可能。阳高寿短,阴重则病,寿数不比正常修士;靠太阴或者太阳之体来修炼的流派,九成都会走极端争取时间。”
“那我去看看情况,有问题的话……”
左凌泉本想说‘有问题再通知你’,可想起上官灵烨在背后‘监工’,他又改成了:
“有问题灵烨前辈提醒我一声。”
“嗯。”
稍显高冷的回应传来,天遁牌流光消失,再无动静。
左凌泉把天遁牌收了起来,带着两个姑娘快步前往城外的沈家草堂。
吴清婉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在后面跟了一截,实在忍不住,走到左凌泉跟前,仔细在左凌泉身上寻找监视器。
左凌泉也找了片刻,实在找不到,也只能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清婉……
沈家草堂和雷公山一样,位置在城外的苦沱河沿岸,距离雷公山不算太远,也就隔着两座小山岭。
三人沿着大道行走,可见沿河两岸的山岭间修建了很多洞府,偶尔也能看到修士御剑从天上经过。
来到沈家草堂附近后,周边是一片占地近百亩的田地,地里种的庄稼并非寻常农作物,而是各种灵草、灵果,哪怕有阵法遮掩,依旧能感觉到田地间浓郁的灵气。
沈家草堂位于灵田的边缘,面朝河道,旁边有水渠,引河水往田地间灌溉;草堂并不大,也就是一栋大院,外面晾晒着很多药材。
灵田之间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其中有修士有百姓,要么带伤要么带病,在大院外面排起了长队。
修行中人一般不生病,只受伤,治疗多靠丹药,因此真正的仙家郎中,都是在洞府里炼丹,很少有人会开堂坐诊。
左凌泉瞧见这么多寻常百姓来看病,脚步就慢了下来——仙家郎中地位超然,出去挖天材地宝,不出力都能分大头,根本不缺神仙钱,要银子更没用,给凡夫俗子看病的话,纯粹就是做慈善。
吴清婉也算半个大夫,见草堂外这么多人,有点感慨:
“这么多修士过来治伤,说明造诣了得;医道造诣高深的修士,还开堂给百姓问诊,恐怕也不收银子,为人差不到哪里去。”
左凌泉的想法如出一辙,他没有靠太近,只是站在高处瞄了一眼——大院里面晾晒了很多药材,一个身着麻衣的老郎中,露天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给一个村妇把脉,后面的房子里有几个学徒在抓药、熬药。
除此之外,左凌泉一眼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小丫头。
快六岁的小丫头,穿着一件新的碎花裙子,蹲在台阶上,手里端着个小瓷碗,里面满当当的全是肉;狼吞虎咽间,好奇盯着老郎中把脉,面前还趴着一条流哈喇子的大黄狗。
三人瞧见此景,实在很难起疑心。
汤静煣远远瞄着,摇头道:
“这要是邪魔外道,那咱们就不配当人了,弄错了吧?”
“弄错是好事。”
左凌泉笑了下,小丫头没事他也放心下来,转身就想带着两个女子离开。
但汤静煣欣赏着灵田中的奇花异草,尚未走出灵田,脚步就慢了下来,疑惑看向脚底。
左凌泉见此,回头询问道:
“汤姐,怎么了?”
汤静煣手儿叠在腰间,看着脚下的道路,眉梢紧锁,迟疑良久后,才轻声道:
“下面好像有东西。”
吴清婉什么都没感觉到,用绣鞋踩了踩着黄土地面:
“什么东西?”
“不清楚,和上次在地底遇到那团火的感觉差不多,仔细感觉又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团子“叽叽~”了两声,探头打量,意思应该是“哪儿呢?鸟鸟怎么没感觉到?”。
“灵谷境的修士不会出现错觉,感觉有就是有。”
左凌泉觉得有古怪,把探宝罗盘拿出来查看,但周边灵田里全是天材地宝,罗盘上指针乱转,根本没法定位。
吴清婉瞧见此景,也觉得不太对:
“灵田上有法阵,窥探就会被发觉;诸多灵草可以干扰探测的法器。如果这些都是伪装,这办法确实厉害,恐怕没人能察觉到下面还藏着东西。”
左凌泉环视一周后,又看向远处的草堂:
“能这么藏的,绝不是简单东西,走吧,去查查草堂的来历。”
吴清婉微微颔首,回头看向无数前去看病的百姓,又轻叹了一声:
“希望这次也是弄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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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雷公山。
山庄后侧,雷弘量在炙热洞府内盘坐,身旁的火苗,微微颤动了下。
雷弘量睁开眼帘,看了眼火苗,微微抬手,洞府的入口落下一口巨石,封死了出入口。
雷弘量赤着上半身站起来,走到洞府中心位置;脚下的地面亮起一圈儿圆形的法阵,继而整个地面飞速下陷,化为一口竖井,直入地底深处,最底部是一条通道的尽头。
叮——
叮——
叮——
幽暗通道的另一头,传来敲击的声响。
雷弘量快速穿过通道,面前出现了一个方圆近一里的巨大空间,处于灵田的正下方。
地下空间亮着昏暗火光,依稀可见一百零八根巨柱,支撑着穹顶;巨柱上密布金色咒文,每个文字比人还大,彼此串联,一直流淌到地面,直至汇聚到地面的中心。
方圆近一里的恢宏建筑,要耗费多少心血难以想象,而打造出一百零八根巨柱的人,仅仅只有一个。
雷弘量抬眼看去,在阵法的西南角,发现了那道人影。
他御剑而起,飞过了巨大的阵图,落在了人影附近。
人影没有穿上衣,长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有点邋遢,不过炼器师工作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人影面相不到三十,长得挺俊朗,面相甚至带着几分儒雅;手里拿着双手锤,直接站在三人高的巨大炼金炉里面,敲击着黏在炉壁上已经凝固的金色废料。
叮——
叮——
……
炼金炉倒在地上,金色的污迹流淌了一地,旁边则是堆积成小山的天材地宝,也是雷弘量累积近百年的家底。
雷弘量走到炼金炉之前,仔细打量一眼后,询问道:
“尊义,怎么了?”
吴尊义挥动着铁锤,叹了口气:
“炸炉了。”
雷弘量还以为是多大事,摇头一笑:
“炼器师不炸炉才有问题,不过你炸炉确实稀奇,我都忘记你上次炸炉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出问题,火出问题了,受到了什么东西牵引,失控炸炉。”
雷弘量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走到炼金炉中,蹲下来仔细查看痕迹——从废料色泽来看,炉内火焰往左侧偏移,致使左右温度不均,才引发了爆炸。
这种错误,脑子正常的炼器师都不会犯,更不用说吴尊义,只可能是受到了外力牵引。
雷弘量炼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他茫然道:
“无根火是天火,能影响它的只有神火,玉瑶洲唯一的神火在荒山下面,怎么可能影响到这里?”
“帝诏尊主身上也有神火,说不定就在附近。”
“帝诏尊主……”
雷弘量脸色白了下,站起身来,看向左右,眼神谨慎。
吴尊义倒是很淡定:“没发现不用慌,发现了慌也没用。”
雷弘量想想也是,又看向鼎外巨大的阵图,想了想道:
“这玩意能对付帝诏尊主?”
吴尊义摇了摇头:“弄完才知晓,不过依我的估算,打不死帝诏尊主,最多能抗一会儿;如果被提前发现,咱们就可以直接去陪祖师爷了,逃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雷弘量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想把祖师救出雷池送入轮回,你前途无量,没必要把命搭上,觉得事有蹊跷就走吧。”
“我走了,你一辈子都画不完这最后一笔。”
吴尊义放下铁锤,看向即将成型的阵图:
“授业之恩,无以为报,这是还你的。做完这件事,我就走了。”
雷弘量沉默了下,轻声一叹:
“天地虽大,却无你我容身之处。当年该把你送去天帝城,私自把你留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你害了。”
“无路可走的时候,是雷公山给了我一块台阶。你以诚心待我,我自以诚心报之,即便真把我害了,也是我舍生取义,不必为此愧疚于心。”
“唉……”
雷弘量注视片刻后,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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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一章……
第六十六章 计上心头……
秋日悬空,苦沱河上碧波荡漾。
上官灵烨站在江边,目送两女一男相伴走远后,把眼神转向了灵田之上。
与往日宫中贵妇的打扮不同,上官灵烨身上穿着粗布麻裙,还包着头巾,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在江边洗衣裳的农家小媳妇。
修士到了幽篁巅峰,五行俱全能掌控万物,自然也能变化身形。以上官灵烨的修为,变化成花蝶草木也不成问题。
不过变化身形会引起灵气波动,在修行道的作用,最多是骗骗凡人,或者道侣之间玩情趣,变成各种模样取悦对方等等。
想要用来伪装欺骗同境对手,效果还不如站在原地,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上官灵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可能是想观察左凌泉和老祖的关系;也可能是在宫里待的太久,有了个顶班的免费劳动力,想出来散散心;又或者是月下屋脊的一场酒,让她体会到了‘朋友’的感觉,再难忍受身边只有影子的枯寂。
也许所有因素都有,但此时上官灵烨也不用去细想了,因为这次出来的目的,好像就在前面摆着。
上官灵烨观察片刻后,走向灵田之间的草堂。
草堂外,百姓和修士混在一起,排队等着进去瞧病治伤;出来的百姓满口称赞答谢,看起来也确实没收一文钱。
这样的医馆,放在俗世,那绝对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值得写进县志千古流芳。
但上官灵烨在缉妖司待的太久了,见识过太多善良的恶人。
往日案卷之中,四处杀人放火、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邪魔外道,往往都是最低层次的对手,找起来容易杀起来更简单,几乎不用费大力。
比较难缠的,是唐铁瑾这种,谨小慎微在深山老林苟着,甚至修桥补路、造福乡亲;不出纰漏,从外在条件根本看不出来,直到积蓄够了实力,忽然爆发那天,人们才会知晓——这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大魔头。
而最为可怕的,是比正道修士还正派的邪魔外道。
正道、邪道是人作出的区分,定下标准的也是人,但人的思想会根据个人经历出现偏差。
就好比一个大夫,救死扶伤一辈子,想要根绝某种病症;最后发现病症只会遗传,为了给后世子孙杜绝这类病症,就把患者全‘清除’了,自己扛下所有罪责。
又或者,某个修士觉得‘修行中人是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毒瘤,没有仙人的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于是以身殉道,拉着所有修行中人同归于尽。
这种想法的初衷可能是出于好意,但做法太过偏激,反而比只顾着私欲的修士更可怕。
这种过于偏激的人,世上其实不在少数,据上官灵烨的了解,外面有很多魔道枭雄都是如此;这些人自幼生活在无法之地,被修行中人欺压剥削,长大后唯一的理想,就是让‘仙人’从九洲绝迹。
远的不说,就说上官灵烨的师父上官玉堂,幼年吃够了野修肆虐的苦,后来建立起南方九宗,立下各种严苛的铁规矩,在所有修士头顶悬一把刀,其实已经把修士放在了敌对的位置,只是没有太偏激罢了。
在上官灵烨看来,眼前的沈家草堂太‘善’了,符合第二种邪魔外道的部分特征。
方才汤静煣说下面有东西,则加深了这个猜测,让她确定地下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如果是在大燕王朝,上官灵烨可以无理由进去搜查,但这里是伏鲶国,更靠近天帝城,她敢暴露,天帝城肯定会把她撵出去;此时也只能乔装起来,自己查证猜测的真伪。
上官灵烨来到大院外面,探头打量里面的老郎中——从气相上来看,约莫灵谷中后期的修为,不算太高,但是否真是如此,在没显山露水的情况下也看不出来。
想要查看地底的情况而不被发觉,只能先找到灵田的阵眼,然后动手脚跳过阵法,进入地下探查。
灵田一览无余,只有河边这一处建筑,正常来讲,阵眼和地下的入口,应该都在草堂内部。
上官灵烨打量几眼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草堂的后方,根据灵气流转的路径,找到了大院后侧的一个小楼。
但大院就被阵法罩着,不穿过去根本没法做手脚,她思索少许,也只能隐匿在暗处,看有没有机会能潜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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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烟城内风平浪静。
左凌泉回到城里打听沈家草堂来历,四处询问之下,得到的大概情况是——草堂的主人名为沈温,二十多年前来到灼烟城,据说出身自药王塔,医术了得,炼丹的水准也高,为人更是不错;和雷公山的雷弘量有些私交,灵田的产业,就是雷弘量帮忙和灼烟宗交涉买下来的。
消息本来没什么疑点,但和雷弘量扯上关系,就有点古怪了,好似冥冥中有一条线,把各种事情联系在一起。
吴清婉是为了二叔而来,仔细琢磨一番后,开口道:
“我感觉雷公山背后藏着大事儿,二叔就是二十多年前失踪,和这件事必然有关。”
三个人转了大半天,都有点累,坐在画舫里面歇脚。
汤静煣坐在软塌上,手里捧着嗷嗷待哺的团子,想了想道: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嗯……和泽州的唐家父子差不多,雷弘量是个大恶人,在地底下养着一个和火有关的妖物,为了遮掩,在上面修建了灵田;妖物属火,肯定阳气重,要找太阴之体的人中和,所以才找那个小丫头……”
这个说法很恐怖,但确实有些逻辑。
左凌泉思索了下,询问道:“二叔也是太阴之体?”
吴清婉摇了摇头:“二叔和我一样,都是五行亲木,但八字并非纯阴,这个说法和二叔不沾边。”
“地下大概率藏着东西,要是不去看,就这么猜肯定猜不准。”
汤静煣有点发愁,看了看手里的团子,又道:“胖的和猪一样,你会拱土不?要不你钻下去看看?”
“叽?”
团子张开小翅膀,示意自己是鸟,不是猪。
左凌泉也束手无策,灵田的隔绝阵法在,他挖地道下去必然被发现,那就没其他法子了。
三个人坐在画舫里,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也没有再说话。
左凌泉手指轻扣桌案,思索间打量着街边的人来人往,尚未想到好主意,反倒是在街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昨天晚上遇见过的云正阳,背着剑从街道远处过来。
画舫有遮掩行迹的功能,云正阳没发现他们,正漫无目的扫视着街上的摊位。
瞧见这名中洲剑皇的徒弟,左凌泉眉毛微微一挑,忽然间
----——
长街上人来人往,散修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身着灰白袍子的云正阳,负手缓步行走,在街道上认真捡漏。
齐甲评价云正阳抠门,其实有点不恰当,他是真穷,根本大方不起来。
云正阳的师父姜太清,虽然是中洲十剑皇之一,但剑修半数都是独来独往的散修,姜太清同样如此。
散修再厉害,要是恪守正道不为非作歹,也没多少来钱的路数;就比如姜太清,八尊主有无数徒子徒孙种田挖宝,姜太清只有自己一把剑,堂堂十剑皇之一,总不能去给人当供奉、护道人,想去世上也没几个人请得起。
师父都没有稳定收入来源,云正阳作为姜太清的徒弟,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散养,啥都得自己挣,和九宗青魁、中洲世家少主之类的财阀子弟没得比。
云正阳这次到南方九宗来,计划就是在九宗会盟抢一件法宝、云水剑潭问剑的时候蹭一把好剑、再到惊露台拜访齐甲,想办法蹭一大块凤血石或者弄只好灵兽,反正就是一路薅过去。
灼烟城这种炼器的地方,天材地宝奇多,最容易遇上捡漏的好事情,以云正阳‘勤俭持家’的性子,肯定得好好转转,以免明珠蒙尘。
只可惜,云正阳转了半个月,都未曾遇见入眼的,好不容易发现一块值钱的鬼槐木,好家伙,中洲卧龙他娘的摆地摊,差点被黑吃黑。
云正阳不清楚‘中洲卧龙’底细,但彼此无冤无仇,正常情况打不起来,所以也没再管那人,继续在街上捡自己的漏。
可让云正阳没想到的是,昨晚上遇见的‘中洲卧龙’,今天竟然又给遇上了。
云正阳正在打量着街边的地摊,余光忽然发现,远处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转眼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剑侠,和一个女人相伴走过了街口,正在蹙眉说着什么话。
云正阳稍显疑惑,隐匿声息,跟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僻静处,在极远的地方,通过嘴型分辨两人的话语:
“……绝对就在田下面,从风水走向来看,东西不小……”
“……我们两个人怎么挖?……”
“……已经通知了人手,再过几天就会抵达;这几天你装作去买丹药,先观察一下情况,这东西我势在必得……”
……
云正阳偷听了片刻后,心中微动:
田下面……去买丹药……
灼烟城里的丹药铺子很多,灵田也不少,但铺子和灵田在一起的,好像就只有沈家草堂……
田下面埋着大东西……
云正阳想到这里,眼睛里显出些许光泽。
偷听消息暗中抢夺,不符合剑客作风,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提前过去看一下。
万一是把仙剑胚子,还和他有缘,认他为剑主,那这就不能说他抢了。
仙剑有灵智,认谁为主就该是谁的,别人抢了也用不了,也没法抢。
中洲卧龙如此郑重对待的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一把仙剑……
念及此处,云正阳没有迟疑,转身前往了沈家草堂……
第六十七章 中洲卧龙何在?
日起日落,转眼天上已经星光点点。
苦沱河沿岸,灵田外的一大片灌木林里。
左凌泉身上贴着‘隐灵符’,悄声无息趴在地上,身上盖着草叶,盯着远处的动静。
吴清婉差不多打扮,因为胸脯太宏伟,又得爬的很低,把鼓鼓的衣襟都给压扁了,从侧面都能瞧见备受压迫的半圆弧度。
汤静煣趴在左凌泉右侧,闭着眼睛,仔细感知地下的动静;团子则是缩在草堆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目不转睛看着灵田里的各种香气四溢的灵果。
已经到了中秋,银白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到了夜晚,沈家草堂关了门,外面排队寻医的百姓和修士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草堂的学徒在院子里捣药;老郎中沈温坐在院内的躺椅上,手里拿着烟杆说话,旁边半大小丫头认真听着。
大院外面的灵田,和白天一样风平浪静,在其中打理灵草的人手已经离开,打眼看去整片灵田空无一人,只在东南角,有些许微不可觉的动静。
左凌泉双眼微眯,仔细盯着月光的阴影处。他下午放消息后,就偷偷摸摸来到这里,等着云正阳前去踩雷。
至于有没有心理负担,左凌泉老实说半点没有,甚至还挺爽——谁让云正阳乔装上官九龙,讹他鬼槐木,这叫礼尚往来。
以左凌泉的预估,云正阳的修为比他高,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他偷偷摸摸过来后,根本没发现云正阳的行踪,等了半天还以为云正阳没上当,直到夜色降临,才发现了些许动静。
灵田东南角,同样是沿河的灌木林,一道难以察觉的影子,在朝着灵田的边缘缓慢移动。
云正阳显然也带了隐灵符之类的物件,若不是左凌泉知道他在,很难注意到这点踪迹。
左凌泉盯着云正阳的位置,心中也在计算着距离,以确定阵法的警戒范围。
如果云正阳能直接潜入挖出真相最好,要是被发现了,那就得随机应变,是走是留还是下次再找机会,都得看深家草堂的反应。
云正阳移动的很缓慢,三个人目不转睛盯了两刻钟,才瞧见他移动到灵田的边缘。
隔绝阵法警戒效果太强大,无论任何方式的侵入都会触发,能绕过去的只有神魂之术。
云正阳显然没到玉阶境,所以没有选择直接进入,而是直接在阵法的外面开始掘地,把身体慢慢埋入了地底。
左凌泉瞧见此景,微微皱起了眉——防御、警戒类的阵法,并非半圆,而是一个整圆,把地底也包裹在内,如果遁地就能绕过去,这类阵法就没有任何意义,云正阳在灵田外面挖地肯定行不通。
果不其然,云正阳埋入地下约莫半个时辰后,又从附近冒了出来,在原地凝滞了片刻,显然是在思索对策。
吴清婉瞧见此景,暗暗摇头,低声道:
“他也没办法,不触动法阵就没法潜入进去。”
汤静煣略微思索:“能不能声东击西?就和学猫叫吸引注意力一样,先用别的东西触动阵法,然后偷偷潜入进去?”
左凌泉摇头:“警戒阵法会提示方位,只要弄出动静就已经被对方察觉,戒心无限激增,找不到人巡查会更严密。”
两个姑娘见此,也无计可施了。
云正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阵法外停顿良久后,放弃了潜入,开始往外围慢慢移动。
左凌泉知道计划失败,也准备带着两个姑娘先行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了灵田周边。
左凌泉余光发现,一个白色的亮点,从草堂后方的河面上飘了过来,速度很快却无声无息,直接飘向了云正阳的位置。
?
左凌泉停下动作,仔细观察——亮点看起来有人控制,沿着阵法边缘贴地飞行,无声无息没带起半点动静,若不是他趴在高处,根本就没法发现。
两个姑娘也瞧见了异样,都是疑惑看着飞速移动的亮点: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球形闪电?”
左凌泉眯眼打量,等飞的近了,才发现亮点内部,好像有青紫纹路,很像是被束缚住的一团雷电。
瞧见此景,左凌泉汗毛倒竖,想要提醒云正阳躲开,但这显然来不及了。
青紫电球沿着灵田边缘无声飞行,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弧,来到云正阳的附近,距离尚有三十余丈,云正阳有所察觉微微抬头之时,直接炸开。
轰隆——
一声炸雷响彻苦沱河畔,青紫电蛇化为百条巨蟒,刹那间吞噬了方圆十余丈的一切,把整个河岸都照的雪亮;罩住灵田的大阵也在掀起涟漪,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道微不可觉的人影,趁机从缺口钻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左凌泉三人和云正阳都没发现那道人影,只是错愕地看着忽然爆开的雷球。
云正阳反应极快,察觉不妙就飞身而起,踩着飞剑想要逃离。
但沈家草堂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在雷球炸开的一瞬间,沈温就从躺椅上飞身而起,落在了草堂顶端,抬手掐诀。
沈家草堂是沈温的修行洞府,灵田上的阵法就和宗门的护宗大阵一样,可以由他完全掌控,对手在大阵跟前和站在沈温跟前没区别。
沈温抬手掐诀,阵法边缘就开始凝聚雷光,继而一道碗口粗的雷霆劈了出来,直至跃上半空的云正阳。
霹——
云正阳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雷光,飞身而起时,背后青色长剑已经出鞘,剑锋上同样带着电纹,如同引雷针般,将劈来的闪电直接吸入了剑中。
但沈温并非只会雷法,瞧见此景就变换法决,沉声道:
“巽!”
呼——
左凌泉抬眼观战,却见天地间劲风骤起。
夜空上方忽然出现一股下压暴流,把天上的一切压向地面,地面的花草树木则被压的贴在了地上。
狂风从头顶压下来,云正阳御剑升空的身形,瞬间变为往下掉落。
云正阳见此也是抬手掐诀:
“巽!”
呼——
话一出口,云正阳周身出现一道飞速旋转的龙卷,把下压气流扰乱,身形从龙卷中心再次升空。
只凭沈温一人,根本拦不住云正阳。
但沈温不是一个人。
就在云正阳被沈温拖延的短暂时间里,河道斜对岸的雷公山上,璀璨青光冲天而起,如同飞驰的流星般朝灵田砸来。
左凌泉抬眼望去,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健硕男子御风凌空,脚下踩着一把巨大的羽扇,满头长发随风飞舞,周身环绕青色电光,电光之中还有赤黄色的火苗。
来人正是雷弘量!
吴清婉瞧见这场景脸色就是一白:
“最少都是两仪境,我们肯定打不过。”
两仪境代表掌控了两种五行之属,幽篁修士每炼化一种五行之属,在五行相生的作用下,威力翻的可不止一倍。
雷弘量又是成名炼器师,最不缺的就是法宝和神仙钱,标准的‘多宝仙师’。
而云正阳要走剑修路数,剑修的本命剑,决定了五行之属的品级,没找到好的本命剑之前,云正阳就只能和齐甲一样,卡在半步幽篁上不去。
因此哪怕云正阳天资再卓绝,面对这种境界加财力的压制,也没有任何胜算。
眼见雷弘量杀气腾腾冲了过来,掌心雷已经蓄势待发,云正阳急忙抬手:
“家师姜太清!”
宗门子弟出门在外,师长名号远比修为管用。
此言一出,正在做法的沈温迅速停下手,目露错愕。
杀气腾腾的雷弘量,身形也在半空戛然而止,怒火中烧的表情化为了眉头紧蹙。
雷弘量收起了杀招,移动到云中阳的上方堵住去路,沉声道:
“小辈,你师长莫非没教过你规矩?修士洞府擅闯者生死自负,今天就算你师父在这里,也得给老夫和沈温一个解释。”
云正阳人都是懵的,他知道打不过,干脆收起了佩剑:
“我绝无擅闯之意,只是碰巧路过。”
“路过?!”
雷弘量满头长发飞散,怒目指向灵田上的法阵:
“碰巧路过就把法阵炸个大窟窿,你要是冲着草堂来,是不是要把灵田直接掀了?你以为是姜太清的徒弟,就能在我九宗地头为非作歹?”
“方才那道雷绝不是我放的,天地良心,绝对是其他人栽赃我……”
说到这里,云中阳忽然回过味来!
他是被中洲卧龙骗到这里来的!
云正阳怒从心起,急忙道:
“是中洲卧龙!他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然后在暗处阴我,我绝无冒犯之意。”
雷弘量气势很凶,但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这么快露面,并非想杀人灭口,而是把人撵走;杀了人就有惹不完的麻烦,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能盖住地底的秘密。
但首先得确定云正阳的来意。
云正阳满嘴胡说八道,很难让人信服,雷弘量冷声道:
“你当老夫傻?”
云正阳本就行踪鬼祟,还被人点了炮仗,理亏之下气势自然起不来,他摊开手解释道:
“我绝无虚言,中洲卧龙肯定就在附近看我笑话。”
雷弘量见云正阳如此笃定,心里不由沉了几分,他悬浮于半空,扫视大地一周后,朗声道:
“中洲卧龙可在此处?”
云中阳也是怒火中烧,转头冲着江畔荒野道:
“咱们私仇归私仇,你砸别人家院墙,就得出来解释缘由,你堂堂中洲三杰之首,难不成还敢做不敢当?”
左凌泉和两个姑娘趴在地上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他一来不是中洲卧龙,二来方才的雷球也不是他丢的,这和他有个毛关系。
再者‘卧龙’不就得卧着,起来了能叫卧龙?
第六十八章 遇水为龙
天地清幽。
云正阳悬浮御空,扫视无边山野,脸上的怒容,逐渐化为了尴尬。
雷弘量站在羽扇之上,负手而立,等待许久不见‘卧龙翻身’,眼神冷了下来:
“姜太清何等人物,会收你这种胡说八道的徒弟?”
云正阳方才被雷球点出来,可以确定是‘中洲卧龙’在暗处阴他。眼见对方还真准备一卧到底,云正阳提剑指向荒野,怒声道:
“呸——我中洲有你这样的剑客,实在是奇耻大辱,你到底出不出来?!”
鸦雀无声……
雷弘量等了片刻,觉得云正阳脑子有毛病,虽然摸不清云正阳在门口发疯的意图,但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和云正阳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便准备训导几句,让云正阳离开灵田。
但就在此时,雷弘量身上的天遁牌被激活,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暴露了,逃吧。”
吴尊义的声音,说得很仓促。
雷弘量脸色骤变,他知晓‘暴露了’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多年心血功亏一篑、从今天起就要上九宗诛杀令,直至身死道消。
既然地下的东西暴露,那云正阳的来意就不用猜了,必然是来对付他们的。
草堂上的沈温,显然也收到了消息,飞身回到屋里,抱起小丫头御剑往山野间飞遁,几个徒弟紧随其后。
雷弘量不等云正阳‘暴起发难’,先行御出一尊金色‘雷公铃’,抬手轻摇,一道水桶粗的天雷就从半空劈下,直击云正阳的头顶。
轰隆——
云正阳人都傻了!
他正望着山野骂街,完全没料到雷弘量会忽然对他下杀手!
感觉到上方骇人的灵气波动,云正阳未曾抬头打量,就已经本能提剑格挡,同时身上包裹上了青色铠甲。
啪——
水桶粗的雷霆,直接砸在云正阳的雷剑上。
虽然被宝剑吸收了一部分,但雷弘量浑身都是法宝,境界还是碾压,一把宝剑又能起多大作用?
剩余的雷霆之力依旧落在身上,云中阳身上的铠甲被劈得粉碎,整个人摔向地面。
云正阳面色瞬间青紫,衣袍炸裂,身体麻痹之下自由落体;尚未完全落地,就瞧见雷弘量再次抬手掐诀。
轰——
大地之上,千条藤蔓破土而出,把江边化为‘万蛇窟’,瞬间吞没了云正阳。
雷弘量有法宝傍身,施术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藤蔓席卷的同一时刻,赤黄火海如银河倒灌,化为一道赤黄瀑布,从半空直接砸了下来。
炼器师的火要用来熔炼天材地宝,威力绝非寻常修士可比;雷弘量的本命火名为‘黄雷’——灵木受天雷轰击才会偶然出现的火焰,和五行之木相辅相成,已经算是地火中的极品,云正阳的体魄,沾上就得少块肉。
但云正阳作为中洲剑皇的徒弟,也不是泛泛之辈。被藤蔓覆盖的瞬间,剑锋之上雷霆爆绽,无数裹挟电流的剑气飞散,把周边藤蔓炸成了飞灰,闪身就朝着苦沱河亡命奔逃。
一切发生得太快。
左凌泉正错愕雷弘量为何突然下杀手,就瞧见云正阳已经快被秒了。
而他身上的天遁牌也亮了起来,里面传来上官灵烨的声音:
“拦住雷弘量,我马上就来。”
三人听见此言,没有丝毫迟疑,从灌木林间一跃而起。
左凌泉虽然不晓得上官灵烨怎么过来,但云正阳命悬一线,他把人骗过来踩雷,真踩了地雷总得拉一把。
眼见地上火海蔓延,左凌泉往苦沱河里狂奔,急声道:
“往这儿跑!”
已经火烧屁股的云正阳,瞧见左凌泉终于跳了出来,眼中有惊喜,但嘴上还是怒骂出声:
“你还知道出来?你怎么不去死!”
骂归骂,云正阳动作丝毫不慢,御剑往河边疾驰,不停挥剑劈开压上来的火焰。
雷弘量料到云正阳不可能一个人过来对付他,发现远处跳出三道人影,身形迅速落在了苦沱河边,避免几人进入河流。
雷弘量背对河面,双手持羽扇,白色羽扇覆盖上赤黄烈火,继而如同抡锤子般全力一挥。
五行亲木的修士,能掌控雷、风、木三法,而这三样都能助长火势。
雷弘量已经炼化了两种五行之属,风推火势,全力一击之下,威力可谓骇人。
只听‘飕——’的一声爆响。
狂风掀起地面泥土草木,化为一道扇形的火浪,把原本就在地面蔓延的火焰洪流,全部吹向了左凌泉三人。
左凌泉直面火浪,前方狂风压来,连往前跨出一步都极为吃力;十余丈高的火浪从前方升腾而起,如同海啸般压来,左右更是不见边际。
云正阳见状,御剑飞上了半空躲避火浪冲击。
而左凌泉不会飞,面对这种大范围清场的术法,根本没得躲。他迅速抬手撒出七把长剑插在周边,右手掐诀沉声道:
“坎!”
七把长剑结为‘七星剑阵’,每把长剑之上倾泻出黑色雾气,彼此串联,凝结出了数道冰墙,三人包裹其中。
左凌泉同时抬起左手,展开了凤凰护臂,化为了一个半圆,把三人护在背后。
轰——
火浪撞在坚冰牢笼之上,发出洪水撞击堤坝的闷响。
左凌泉身边没有水源,凝结出来的冰墙很脆弱,接触的一瞬间就被烈火化为了水雾,结阵的长剑也在顷刻间被火焰融化。
下一刻,巨大风压和炽热火浪,撞在了凤凰盾牌上。
火海遮天蔽日,左凌泉强行顶着盾牌硬抗,想等火浪过去。
但让他意外的是,雷弘量好像一直在煽扇子,火浪如同潮水,连续不断一波接着一波。
吴清婉灵谷一重,雷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但雷法在这种情况下没用,风法又不会,只能躲在盾牌后面等待机会。
汤静煣也躲在盾牌后面,抬手掐诀,赤色火焰从指间出现,继而幻化为一条三丈长的火龙。
但雷弘量同时施展火法与风法,汤静煣的火龙出手,飞出去不到几丈,就被狂风硬吹了回来。
汤静煣见此焦急道:
“现在怎么办?”
左凌泉被火海淹没,根本没机会抽手,只能用‘冲城’顶着盾牌冲向江畔,同时怒声道:
“你他娘在看戏?还不帮忙!”
半空中,云正阳确实在看戏,毕竟他得来的消息中,‘中洲卧龙’是半步玉阶的高人,要杀雷弘量也就抬个手的事儿。
不过瞧见左凌泉吃力的模样后,云正阳就明白被齐甲等人耍了,这厮连半步幽篁都不是,根本飞不起来。
云正阳虽然搞不懂‘卧龙’为什么是个走地鸡,但雷弘量对他展露杀意是事实,这时候还是得站在左凌泉这边,提剑就冲向了河畔的雷弘量。
雷弘量双手持羽扇猛煽,把身前半里的范围都给变成了火海,发现云正阳冲过来,他也不敢小觑,反手就是一扇子煽向天空。
呼——
云正阳御剑而行,面对扑面而来的火浪,抬手掐诀,周身出现龙卷旋风,把火海搅向周边,但身形也被吹飞了出去。
雷弘量改变攻击目标,左凌泉自然压力大减。
左凌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大步狂奔,并未撞向雷弘量,而是带着两个姑娘一头冲进了苦沱河里。
雷弘量击退云正阳后,反手一扇子又扇了回来,把火浪继续刮向三人。
苦沱河并不宽,以雷弘量的修为,一扇子下去即便没法把河水蒸干,也能把河流拦腰扇断。
但这一次的攻势,却没能再和方才那样势不可当。
左凌泉跃到河面上方,尚未落下,脚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就凝结为冰面。
三人落在冰面上,左凌泉转身就抬起手来,将平静的河水直接拉起,化为了一道三丈高的水墙,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为坚冰。
火浪从岸边杀气腾腾压来,撞在冰墙上,炽热温度让冰墙迅速汽化,发出‘呲呲——’的刺耳声响,冰墙的厚度也肉眼可见地变薄。
但左凌泉站在河面上,水源近乎无穷无尽,只要不停操控水流补充冰墙即可,压力和方才天壤之别,不但感觉不到酷热,甚至还有几丝凉爽。
火海透过冰面,把三人的脸颊照成火黄色。
吴清婉站在冰面上,看着眼前城墙般的冰墙,眸子里难掩震撼。
汤静煣也长着红润小口,想抬手帮忙,但她一出手,左凌泉就是腹背受敌,想想还是算了。
云正阳趁此机会,从天上越过,落在了左凌泉附近,眼中的惊讶不比两个姑娘小:
“你没入幽篁,怎么可能操控这么大范围的冰法?”
冰法是水法的进阶领域,修士想要掌握,对‘本命水’要求很高,幽篁之下的修士用出来都不容易,更不用说施展这么大规模的冰法了。
左凌泉和唐铁瑾一样,不会水法冰法,纯粹在靠天赋打王八拳,但在外人面前,左凌泉还是做出了风轻云淡的模样,平淡道:
“我是卧龙,又不是火龙,玩点儿水有什么好惊讶的?”
云正阳满眼意外:
“你是龙裔?”
左凌泉表情高深莫测,没有回答……
第六十九章 你已经死了!
河岸上,雷弘量扇了几扇子,冰墙一直不融化,也发现了左凌泉控水的本事有点可怕。
他没有再做无用之功,手持羽扇看向冰墙后的左凌泉,冷声问道: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左凌泉融化冰墙还得费力气,自然没撤下,开口道:
“中洲卧龙,你不是知道吗?”
雷弘量本想问左凌泉确切的来历,不过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话语——地下的东西已经被发现,云正阳等人肯定是来清剿他的,知不知道身份又有什么区别?
雷弘量回头看了眼,见吴尊义还没出来,又抬起了羽扇,沉声道:
“你以为会点控水之术,就能挡住老夫?”
左凌泉知道挡不住,但上官灵烨让他拦住雷弘量等待驰援,他硬着头皮也得把人留下。
眼见雷弘量要再次动手,左凌泉负手而立,开始了‘话疗’拖延时间:
“你可知我这‘五行之水’,源自何处?”
雷弘量皱了皱眉,有点不明所以。
云正阳倒是很好奇,认真听着。
左凌泉抬眼看着面前的冰墙,酝酿片刻,才轻声道:
“这事儿,还得从十四年前讲起,那天是冬至,我……”
??
雷弘量是炼器师,不参与搏杀可不代表没脑子,见左凌泉开始拖延时间,他取出雷公铃就开始做法。
叮叮叮——
铃铛声急响间,河道上方的天空雷云凝聚,青色电流在其中交织,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
左凌泉脸色微变,迅速抬手托起河水,化为了一座蛋壳形的半圆牢笼,把四人罩在其中,凝结为坚冰盾墙。
霹雳——
一道拇指粗的闪电从雷云间落下,在冰墙上劈出了一个小坑,继而是两道、三道……
待到雷云彻底成型,密密麻麻数百道电蛇落下,化为了一场雷暴,将冰晶牢笼彻底淹没。
噼里啪啦的声响,遮掩了内外一切动静。
左凌泉起初并未感觉受到伤害,但慢慢就发现不对劲。
丝丝缕缕的电流近乎无孔不入,通过冰面、河水甚至是水汽,不停传导到了他的身上,没有痛感只有麻痹,体内真气流转逐渐紊乱,掌控的水流也出现了波动,庇护众人的冰墙出现了裂纹。
咔咔咔——
雷弘量不停摇晃着雷公铃,还火上浇油扫了一扇子,给冰墙外面裹上了一层火焰,使得冰墙开始飞速消融。
吴清婉和汤静煣面对这种大神通,根本没有应对之法,此时只能紧张望着。
云正阳半步幽篁,剑术了得,但终究不是专精术法的修士,在没法近身的情况下,不可能奈何雷弘量。他提着剑道:
“完全打不过,跑吧。”
左凌泉也不想打,但上官灵烨还没来他不能退,只能道:
“我想办法控住他,你们找机会。”
说完,左凌泉咬破手指,把血珠驭出冰墙之外,落在雷弘量附近,同时抬手掐诀:
“镇!”
轰隆——
冰墙外的河面炸开,数道水流蹿上半空,眨眼凝聚为一座冰塔。
塔高九层,不再是虚影而是实体,直接从半空砸下,落在雷弘量头顶。
“囚龙阵?!”
雷弘量眼中显出错愕之色,身,用后背扛住了高塔,浑身肌肉虬结,并未被压趴下,但做法的动作难免被打断。
天空密集的雷声停了下来,云正阳看着前方的高塔,难以置信道:
“你怎么会九宗的仙术?”
左凌泉没工夫回答,他压住雷弘量,灵谷六重的澎湃气海能支撑一会儿,但也支撑不了太久,迅速沉声道:
“烧他!”
汤静煣早已经磨刀霍霍,闻声开始抬手掐诀。
在地底吃过亏后,汤静煣已经自己练习过很多次,掐诀速度极快,转眼间一股燥热就升腾而起,身前出现了一条赤色火龙。
雷弘量瞧见赤色火焰,眼中再次露出惊异:
“地心火?”
方才被火海淹没,汤静煣的火法夹在其中根本看不清,雷弘量还没注意;此时才发现,这个灵谷初期的女修,竟然炼化了地心火。
这是个什么怪胎?
云正阳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意外地看着汤静煣:
“仙子莫非是凤凰后裔?”
团子躲了半天,听见这话在衣服里面闷闷地“叽~”了一声,可惜没人搭理。
汤静煣真凤凰火都没拿出来,懒得回答这些无聊问题。她凝聚完火龙后,抬手往前一指:
“离!”
轰——
三丈长的火蟒应声而动,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雷弘量。
云正阳虽然疑惑,但怎么打配合还是知晓,抬手掐诀带起一阵强风,助长了火龙的威势。
吴清婉也是掐完了法觉,手持金光镜,五道雷霆从镜中劈出,直击雷弘量。
只是,炼器师就是吃控火这碗饭,在炼器师面前玩火法,等同于班门弄斧。
雷弘量震惊完后,随手就是一扇子,带起狂风与火浪,把小火龙吹得反过来压向四人。
而五道雷霆砸下来,全被法宝雷光铃挡住,连身都没近。
左凌泉见此也是头疼,咬牙道:
“拼术法打不过,云老弟,你和我一起上。”
话落,左凌泉再次抬手掐诀,冰墙之前飘起九个水团,拉长化为九把冰剑,悬浮于空。
“镇!”
嗡嗡——
九把冰剑凌空震荡,无形之力扩散开来,瞬间把翻腾的火焰压在了地面上。
雷弘量正在抬手掐诀,瞧见此景一愣:
“封魔剑阵?!”
云正阳都看麻了,他一个剑修的徒弟,可没有豪门子弟这么豪横;瞧见左凌泉仙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掏,都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了。
不过云正阳是剑客,剑客不屑用这些花里花哨的术法,一人一剑足矣!
眼见左凌泉同时放出囚龙阵和封魔剑阵,把雷弘量控死,云正阳没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提剑飞驰而出,剑锋上雷光璀璨,锋锐剑意往四方扩散。
作为中洲剑皇的亲传弟子,云正阳的剑道造诣绝对不弱,此时拿出真本事后,手中长剑在雷光下颤鸣,尚未出剑就能感受到那股势如天雷般的压迫力。
雷弘量被两个仙术压住,虽然体魄完全能抗住,但行动终究受到了限制,面对云正阳这一剑,不敢掉以轻心,手中出现了一把八角长柄锤。
云正阳半步幽篁,在能近身的情况下,对付雷弘量不是没把握,气势极盛,冲出冰面就朗声道:
“受……嘶——”
话说一半,云正阳倒抽一口凉气。
他未曾回头,便发现旁边剑意冲天而起!
无坚不摧的锋锐,犹如锋芒在背,让他体内的真气流转都稍显凝滞,出剑时的心无杂念也受到干扰,再难锁死前方的目标。
咻——
剑鸣如沧海龙吟。
左凌泉心无二物,手持墨渊用出了自身最强一剑。
苦沱河之水齐齐涌上河岸,化为一条水龙般的洪流,跟在了他的背后,摧枯拉朽搅碎了途经的一切。
云正阳难以置信地看着擦肩而过的洪流,眼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师父姜太清会一手祖宗传下来的‘剑一’,用出来时就是这种天地变色的效果。
他从握剑之人起就想掌握那一剑,但哪怕有师父言传身教,至今也没能摸到门槛。
因为剑一是教不来的,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剑一是阅历、是经验、是自身剑道的沉淀,没有那番感悟,再好的天资都学不会。
方才见识到两个仙术,云正阳心里想的也只是‘有个好出身罢了’,有震惊但并不觉得自己不如对方。
而这一剑出来,云正阳感受到这股剑意,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自愧不如。
剑修觉得自己的剑不如对方,是很恐怖的事情。
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剑心当场就得崩碎。
不过云正阳走的是姜太清的剑道,姜太清已经证明了这条路可以通向‘剑一’,云正阳虽然受到了冲击,但还不至于当场心灰意冷。
云正阳剑意被左凌泉压住,气势弱了下来,不过动作并未停下,和左凌泉一起冲向了雷弘量。
雷弘量被限制行动和神通,面对两个剑道后起之秀的联手合击,哪怕是幽篁境的仙人也是压力山大,但也并非待宰羔羊。
在双方起手时,雷弘量已经全力抬起九层高塔,双手提起八角长柄锤,浑身肌肉高耸,锤上雷光密布,怒喝道:
“破——”
轰隆——
锤子全力挥击,砸在了地面。
雷鸿量是炼器师,通俗来讲就是‘铁匠’,可不是专精术法的柔弱术士。
虽然速度、反应不如正常武修,但夜以继日打铁炼器锤炼下来的一身蛮力,比需要兼顾身法的武修恐怖太多。
雷鸿量一锤子砸在地面,就如同流星坠入河畔。
青紫电光炸开了泥土,地面陷掀起一道环形涟漪,把方圆近百丈的地面直接震碎,冲击波扩散,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地上站住。
封魔剑阵只能干扰灵气流转、切断与天地之力的联系,根本封不住这种靠体魄硬爆发出来的力量。
左凌泉刚冲到一半,就差点被翻腾的大地掀出去;他不会御空,双脚没法扎根大地的情况下,没法再保持前冲之势,手中剑只能提前出手。
飒——
墨龙般的剑气在先,后方是苦沱河之水凝聚而成的洪流,与剑气裹挟在一起,化为了一把数十丈长的巨大冰剑,砸在了雷弘量身前。
但雷弘量自己就能炼器,保命的法宝实在太多,身前出现了一面虎头巨盾,和铁镞府的象王盾是同一款式,但大小和防御力明显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巨大冰剑撞在盾牌上,剑尖瞬间炸裂,盾牌并未碎裂,却被无坚不摧剑气撞得往后飞退,砸在了雷弘量身上。
雷弘量力气很恐怖,双手推着大盾,一瞬间被撞出去数十丈的距离,在地上擦出一条鸿沟,却始终未倒地,咬牙发出嘶吼:
“喝——”
咔咔咔——
冰剑碎裂声不断,但体型巨大短时间并未完全破碎。
云正阳虽然被冲击波延缓了进攻的步伐,但可以御剑,受到了影响并没有左凌泉那么大,剑还握在手里。
眼见雷弘量全力应对左凌泉的剑,无暇再顾其他,云正阳闪身到了右侧,一剑斩向雷弘量。
雷弘量被左凌泉一剑撞了个七荤八素,前方尚未收力,根本没办法调转盾牌,只能强行在身侧凝聚出一道青色墙壁。
轰——
云正阳全力爆发,一剑之下,青色墙壁被斩碎,半月剑气裹挟着雷光,砸在了雷弘量身上。
雷弘量侧身出现一道血口,闷哼一声,身形被撞得往侧方飞了出去,带出一帘血迹。
被这么来回一撞,雷弘量虽然负伤,但也从九层高塔下面挣脱了出来。
雷弘量正想反手还击,但身体被撞出盾牌背后的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眼神近在咫尺、锐利如剑,让人毛骨悚然,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你已经死了!
第七十章 炼器鬼才
雷弘量身体被撞出盾牌的一刹那,愕然发现刚出完剑的左凌泉,竟然已经来到了盾牌正面,剑锋指向了他的额头。
忽如其来的突袭,不光雷弘量,连云正阳都惊得瞠目结舌。
剑客出剑也得有个调动真气蓄力的时间,‘剑一’这种全力以赴的最强剑技,消耗和身体负担都极大,哪有第一剑跟着第二剑的?
雷弘量根本没料到左凌泉爆发这么高,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下被击中额头,带着个法宝头盔都有可能被震成内伤,仅靠肉身硬接的话,必然被开个脑洞,不死也会失去战斗力。
雷弘量眼中显出惊惧之色,但左凌泉时机把握得太毒辣,有再多护身法宝都没机会往出拿,除了用额头撞剑别无他法。
左凌泉打不过雷弘量,找到斩杀的机会,也没有留手的意思,全力把墨黑长剑刺向雷弘量眉心。
飒——
可就在雷弘量即将暴毙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正下方传来。
轰——
源自地下的冲击,瞬间地面鼓起,出现蛛网般的龟裂纹路,丝丝缕缕的金色光束透出地表。
左凌泉察觉不妙,迅速展开凤凰护臂,尚未完全遮挡在脚下,地面就已经炸开,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把三人直接轰向了半空。
“凌泉!”
吴清婉和汤静煣站在河面上,瞧见此景皆是色变,但马上目露震惊。
轰轰轰——
炸开的区域并非只有左凌泉等人的脚底,随着轰鸣声传出,一道道金色光柱从大地上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整个苦沱河畔,方圆近两里的灵田,出现无数道扭曲的裂口,纹路间透出金色流光,草木砂石悬浮而起,似乎整片大地都在被巨力撕扯,逐渐崩解。
大地的裂缝瞬间蔓延到了河畔,吴清婉也顾不得太多,拉起汤静煣就往外围飞退。
地动山摇间,两人尚未跑出多远,就瞧见一道身着凤裙的身影,撞破地表飞了出来,抓起她们跃上了半空。
下一刻,苦沱河就被金光冲开,河流和水里的鱼虾全被被掀上了天空,整片大地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鼓包。
在此等威势之下,修士和地上的蛇鼠虫蚁毫无区别,除了仓皇躲避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左凌泉被掀飞到半空,变成了随风摇摆的破麻袋,只能踩着空中碎裂的大地,来回跳跃,尝试往上官灵烨的方向移动。云正阳同样被惊得面无人色,御剑疯狂往高空奔逃。
轰隆隆——
一百零八根金色光柱,陆续冲出地表。
整片灵田炸开,泥土碎石飞溅到了周边山岭之间,甚至把灼烟宗的护宗大阵都砸得显出了原形,露出了下面的成片楼宇,和惊恐万分的弟子。
刚刚从修行洞府走出来的灼烟宗宗主,正想呵斥何方宵小作乱,瞧见此景,转身就回屋关上了房门。
整片大地被掀上高空,抵达最高点后,又开始回落。
左凌泉根本不会飞,好在上官灵烨没忘记他,已经飞到了附近,将他托了起来。
云正阳不停升空,最后也不敢再往上飞了。
天上风云变幻,整片天空的流云开始凝聚盘旋,似乎随时都会有万道天雷从天空落下。
云正阳想往外面跑,但金色光柱笼罩了方圆近两里的范围,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没人敢贸然破阵,连上官灵烨都是如此。
等到泥土砂石全部落地,所有人看向下方。
原本灵田,已经化为了一个方圆两里的天坑,呈正圆形。
天坑底部如同金色海洋,密集的咒文连接在一起。
金色流光从一百零八根巨柱上流淌而下,沿着阵法脉络往中心汇聚。
而天坑正中心的地方,是一个人。
人影身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面具,手持木杖,悬浮在天坑半空,所有流光都往其身上汇聚。
雷弘量已经落在了地上,早已忘记了方才的命悬一线,赤着上身满头长发飘散,环视一百零八根巨柱,表情就如同瞧见了此生挚爱的痴情种子。
吴尊义木杖斜指地面,衣袍无风自动,抬眼平静打量着逃走的上官灵烨,不过马上又把目光放在了吴清婉脸上。
如此大规模的阵法,在场所有人都是头一次见,连上官灵烨的双眼中都露出了震惊。身处天坑正上方,感觉就和站在火炮的炮膛口一样。
左凌泉悬浮在吴清婉和汤静煣跟前,发现两人毫发无损,心中稍安,想询问上官灵烨这是什么鬼东西,但转眼一看,心中便是一惊。
上官灵烨穿着凤裙,但裙子外多件儿黑色的铠甲,倾城脸颊带着几分苍白,连嘴角都挂上了血迹,明显是受了伤。
“灵烨前辈,你受伤了?”
上官灵烨托起三人,澄澈双眸看着下方,心有余悸:
“这个人很厉害,方才修为还不高,也就法宝多点;但不知为何,忽然气势暴涨,把整个地底都炸开了,我根本打不过。”
左凌泉已经看出打不过了,他询问道:
“那怎么办?先跑再说?”
“打得过不用跑,打不过跑不掉,这属于后者;我们还没飞出天坑范围就被打下去了。”
“……”
左凌泉明白意思——这是让他准备死得有尊严些。
左凌泉转眼看向左右,发现御剑落荒而逃的云正阳,停在金色光柱的边缘,根本飞不过去,正在用天遁牌与人沟通:
“师父?在吗?我遇上大事儿了……”
“什么?我自己解决?我能解决还需要惊动你老人家……”
“把剑皇牌给人家你和他说?我不敢过去啊,师父你知道这动静有多大吗?我给你发过去看看……”
“我怎么知道我招惹了个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我招惹的,是那什么‘卧龙’把我拖下水的……”
“帮我报仇?诶?!师父,我想向更强者出剑也得过得去啊……”
“喂?喂?师父你还在吗?……”
……
左凌泉瞧见此景,只觉‘吾命休矣’,他想了想道:
“灵烨前辈,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把上官老祖请过来?”
上官灵烨其实也想联系老祖,但老祖这么多年没搭理她,她实在不想主动开口,而且这种情况叫了也没意义,她摇头道:
“老祖肯定知道,离这儿三万多里路,短时间过不来。姜太清在中洲,离得更远。”
汤静煣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她想了想,冲着天空道:
“婆娘,你不是能把天撕开吗?徒弟都出事儿了,还不快过来?”
话语刚落,汤静煣眼中就显出金色流光,继而气势节节攀升。
上官灵烨一惊,知道老祖来了,本能的就撤去了托住汤静煣的术法。
结果汤静煣就掉下去了,好在吴清婉反应快,连忙抱住了汤静煣。
几人瞩目下,不过眨眼时间,汤静煣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临渊尊主上官玉堂。
上官玉堂即便过来,用的也是汤静煣的身躯,并不会飞,依旧被吴清婉抱在怀里,看起来有失强者的体面,
不过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没有丝毫尴尬之色,过来后就抬起了手,金色流光从指间飞出,凌空开始画阵法。
阵法在栖凰谷上空出现过,是上官玉堂撕裂空间让本体过来的标记。
但阵法不过画出几笔,下方的吴尊义,就抬起手中木杖,整个天坑之中亮起环形光圈,扩散至一百零八根巨柱之上。
上官玉堂身前的阵法,也凌空消散得无影无踪。
上官灵烨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师尊,眼底明显有情绪波动,此时却没时间展露出来,她只是望着消散的阵法,摇头道:
“阵法把此地隔绝成了小天地,联系不上外面,师尊本体过不来。”
上官玉堂收起了手,平淡道:
“不必惊慌,帝诏尊主马上就到。”
灼烟宗是天帝城的下宗,距离帝诏王朝要近得多。
听见有人过来平事儿,左凌泉暗暗总算是松了口气,询问道:
“这是什么阵法?”
上官玉堂摇了摇头,眼底少有地露出不解之色:
“不是阵法,是一样法器,从未见过,威力大得超乎常理,应该借用了某方神祇的力量,至少比玉遥洲的天之四灵强。”
站在天坑中心的吴尊义,显然听得到所有人的言语,此时开口道:
“上官尊主好眼力。这个叫‘神降台’,天帝城炼器宗师叶算子开创的仙兵,借用的是太阴神君的神力。”
上官灵烨闻言眉头一皱,冷眼看向下方的面具男子,质问道:
“你是幽荧异族的人?”
吴尊义摇了摇头:“我是九宗的人,不过以后可能就被开除了。”
上官玉堂作为八尊主之一,了解天帝城当年发生的事儿,她开口道:
“叶算子为构建此物,暗中与幽荧异族接触,被帝诏尊主清理门户;当时此物只有一个大概雏形,所有图谱全部销毁,你如何炼制成此物?”
吴尊义如实回答:“雷弘量知道大概构想,我以此为基础,把后续炼制之法补全了。”
话语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难度显而易见。
上官玉堂眼中明显露出了几分惊讶,沉默了下,才开口道:
“你是个天才,为何投身邪道,与天下生灵为敌?”
吴尊义显然不喜欢被称呼为‘邪魔外道’,他认真解释道:
“我是炼器师,只是炼器而已。”
雷弘量站在天坑之中,眼中带着怒火与不公,此时也朗声道:
“尔等何德何能,称我们为‘邪魔外道’?我祖师叶算子,浸淫炼器一道数百年,足不出户未曾杀过一人,比你们‘八尊主’手上不知干净多少;尔等就凭一己之见,便把我祖师打为‘邪魔外道’,永世不得超生,你真以为你们是老天爷,自己的好恶,就是人间天理?”
上官玉堂对于这番质问,平静回答:
“你师祖过界了。炼器是为了辅佐修行,在九宗修行就是为了庇护苍生;你祖师只求自身技艺,没有任何底线,忘记了炼器的初衷,被清理门户,理所当然。”
雷弘量怒发冲冠,抬手指着天上:
“我们炼器,是给他人使用,我们只是铁匠,钻研技艺有什么错?兵器无善恶,人才有!匪类拿着刀杀人,你不去找匪类,把铸刀铁匠打死杀鸡儆猴,你们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上官玉堂没有再说话,因为和这种人说不通。
左凌泉分析了下,也觉得雷弘量有点诡辩。
就比如‘聚魂幡’,聚魂幡本身是没有善恶,但这玩意的作用,就是残杀弱者增强自身威力,专门研究这种物件还不让人管,难不成等养虎为患了才下手?
不过,面前的‘神降台’,除开威慑力大得夸张,也看不出太过伤天害理的地方。
左凌泉询问道:“这‘神降台’也是邪器?”
上官灵烨知道一些,解释道:
“幽荧异族供奉太阴神君,只要借用他们的力量,就能为其所用,在九宗一律视为邪魔外道。”
吴尊义听见此言,反驳道:
“阴阳岂会有善恶之分,只是信徒误入歧途罢了。我造的‘神将台’,直接借用太阴幽荧之力,是善是恶,全看我心意。”
上官玉堂道:“那你更得死,善恶不能握于一人之手,那对苍生来说是灭世之劫。”
这句话显然承认了‘神降台’的通神威力。
吴尊义看了默默无声的吴清婉一眼,笑道:
“我炼成此物,身前无憾事、身后无牵挂,一死何惧。”
天上众人都是蹙眉。
吴清婉一直在打量吴尊义,但时隔三十多年,对方还刻意遮掩,吴清婉根本认不出来;搞出这么大的事儿,吴清婉也不敢往自己那资质平平的二叔身上联想,此时只能偷偷观察着蛛丝马迹。
几句话的工夫,夜色下的东方,出现大片五色祥云,遮天蔽日从天边压了过来。
“帝诏尊主来了!”上官灵烨长长松了口气。
其他人也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吴尊义转眼看了下东方后,抬起了手中木杖:
“我等只为给祖师讨回公道,你们最好别插手。”
雷弘量眼中显出愤然之色,赤着上身看向东方,张开双臂:
“来吧!商诏以无妄之罪杀我祖师,既然提前被挑明,没法再把祖师救出雷池,我雷弘量今天就以这七尺之身,和商诏讲一讲道理。”
声音慷慨激昂,悍不畏死。
吴尊义叹了一声,挥动木杖。
天空云海开始飞速旋转,正中显出黑色雷光,直至撕开天空,化为一个大洞,迅速扩大。
众人抬眼看去,撕裂的天空后方,可以看到无数不可名状的天魔虚影,飘舞在一只巨型黑色眼珠之前。
黑色眼珠似乎比洞口后的整片天地还要大,以至于透过洞口看不到眼珠的边际。
随着眼珠出现的一瞬间,大地化为极夜,一股难以描述的威压从上方压了下来。
上官灵烨甚至难以维持御空,不得不下降,落在了神将台的边缘。
左凌泉更是连气息都凝滞了,只是抬头看了巨大眼睛一眼,就感觉神魂震荡,差点晕过去。
上官玉堂用着汤静煣的身体,此时也眉锋紧蹙,竟然有点站不稳;藏在胸脯之间的团子,“叽叽……”惊慌乱叫,从衣襟上就能看出在瑟瑟发抖。
雷弘量本来怒视东方,发觉天上的动静后,怒容微凝,抬头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有点吓人。”
“应该是太阴的化身。”
“应该?”
“我也是第一次见。”
“……”
雷弘量张了张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继续摆出悍不畏死的模样,怒视东方。
吴尊义落在神降台的中心,抬起木杖直指天空上方的巨眼,郎声道:
“神降!”
话落,双手持木杖,用力往地上一插。
轰隆——
方圆近两里的大阵光芒璀璨,无数金色流光,通过一百零八根通天巨柱,照在了巨型眼珠之上。
巨眼好似听到了召唤,有了反应,把目光集中在了下方的雷弘量身上。
“啊——”
也是在这一瞬间,雷弘量浑身一震,整个人半悬于空,长发飞散,浑身肌肉扭曲虬结,表情狰狞中带着狂热。
双眸先是充满血丝,继而犹如点上了一滴墨水,逐渐扩散,直至整个眼球都化为了黑色,和天上的巨眼如出一辙。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在远处旁观,明显能感觉到雷弘量气势节节攀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让上官灵烨都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上官玉堂眼神冷冽,沉声道:
“准备跑。”
“嗯?”
上官灵烨一愣,正疑惑该怎么跑,整个天空就震荡了下,似乎遭到了撞击。
几人抬眼看去,才发现原本化为极夜的长空,已经被五彩祥云覆盖,只剩下中心的空洞。
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盘坐在五彩麒麟的背上,手持白玉印玺,重击一百零八根通体柱组成的天地牢笼,仅仅是一下,就在天坑上方砸出来无数裂痕,通体柱和撕裂的天空也开始晃动。
上官灵烨见此,连忙带着几人往裂痕飞去,但刚刚离开地面,就感到了一束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往几人看了过来。
神降台上,雷弘量整个人都变大了一圈儿,如墨双瞳不在有方才的仇恨和狂热,而是变成了没有半点人性的冷漠,目光锁死在汤静煣身上,超几人冲了过来。
嘭——
这一下速度极快,可以说是瞬移到了几人跟前。
雷弘量抬起右手,直接抓向了汤静煣的额头。
上官玉堂占据了汤静煣的身躯,在感知到威胁的瞬间,已经抬手掐诀,连续施展数个术法庇护周身,但无一例外都是触之即碎。
上官灵烨眼见‘师尊’遭到攻击,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挡在了汤静煣身前,手中出现一面刻有龟蛇合体浮雕的黑色巨盾。
左凌泉也展开了凤凰护臂,抱住汤静煣把盾牌挡在身前。
但眼前的场景,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螳臂当车’。
雷弘量眼中只有汤静煣,发觉被阻挡后,也没施展什么术法,而是抬手一拍。
轰——
掌前空间震荡,玄武盾和凤凰精血打造的护臂,连哪怕一息时间都没能撑住,接触冲击波的瞬间就碎成了齑粉。
上官灵烨瞳孔微缩,却也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倾尽毕生所学,用身体挡在了汤静煣之前。
上官灵烨面前亮起五色流光,组成千重屏障,但也没能化解掉这一击。
余波震碎所有防护,落在了上官灵烨的身上。
上官灵烨身上的黑甲是老祖给的保命之物,并未被打碎,但也出现了无数裂痕。
余劲灌入体内,上官灵烨脸颊瞬间青紫,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撞在了汤静煣和左凌泉身上,把两个人都给撞飞了出去,直至撞在天坑边缘的巨柱上。
“凌泉!”
吴清婉也被余波推得摔在了地面,急忙爬起来冲向三人。
云正阳站在几人跟前,瞧见此景脸色煞白,本能提剑反击,对着雷弘量来了一剑。
只可惜,雷弘量根本没在意云正阳,剑锋砍上去皮都没破,只是飞向摔出去的汤静煣,抬手又去抓。
雷弘量动作太快,吴尊义也是在他暴起伤人之时才反应过来,抬起木杖指向雷弘量,将其直接定住,沉声道:
“打错人了!仇人在上面!”
雷弘量听见言语,无神的眼珠出现了些许挣扎的情绪,但依旧锁定在汤静煣身上。
上官玉堂倒在左凌泉怀里,抱住被一掌拍晕的上官灵烨,眼神冰冷望向吴尊义:
“天生神祇,岂会被凡人驱使?现在说你是邪魔外道,你信还是不信?”
吴尊义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显然也觉得局面出乎意料。他稍微沉默后,开口道:
“法阵没画完,缺了一笔。”
说完就抬起木杖,重重插在地上:
“滚!”
轰——
整个神将台震荡了下,阵纹开始反向运转。
雷弘量身体也僵住,浑身气势开始时起时伏,双眸出现了人性的光辉,咬牙道:
“不行,我控制不住,这和祖师爷说的不一样啊?”
“祖师爷号称‘鬼才’,他炼的东西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有什么鬼效果,我也是第一次炼制。”
“那我咋办?”
“在想办法收功……”
“帝诏尊主来了,收了不也是死?”
“你还想死之前爽一把?”
……
左凌泉抱着三个女子,眼神古怪——本以为是俩大反派,搞半天是俩谐星……
上官玉堂靠在左凌泉怀里,看着两个玩火自焚的小辈,还不忘嘲讽一句:
“‘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话没听说过?”
吴尊义浑身真气倾泻如潮水,汇聚到木杖之上,天上的那只巨眼未曾消失,反而把天空的裂口扯得大了些。
好在帝诏尊主商诏,也不是泛泛之辈,几下就砸碎了整个神将台,天空的裂口也迅速愈合。
“孽徒!”
身着龙袍的帝诏尊主,在半空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呵斥,可能是不想误伤到队友,手持白玉印玺,直接从高空冲了下来,盖向雷弘量和吴尊义头顶。
神降台碎裂,吴尊义自然失去了支撑,恢复到了幽篁初期的修为。
雷弘量的神力并未消散,双眸再次变成墨黑之色,察觉到上方压下来的攻击,放弃了去抓汤静煣,而是转身拎着吴尊义,飞身而起冲向天空的裂口。
吴尊义没了神降台,没啥反抗的余地,也不知道雷弘量要带他去哪儿;腾空而起之时,看向了吴清婉,把木杖丢在了吴清婉附近的地面上,并未言语。
轰轰轰——
转眼之间,三道白光就砸在了雷弘量身上。
但神降台本就是为了对付帝诏尊主准备的,即便打不过,雷弘量抗个一时半会并不难,庇护着吴尊义,硬从帝诏尊主的攻击下撞了过去,钻进了天空的裂口。
帝诏尊主乘着麒麟,追到了裂口附近,却没敢踏入其中。
不过转瞬之后,裂口就彻底消失,长空也恢复如初,只剩下满天的祥云。
左凌泉瞧见这场面,才暗暗松了口气,低头查看上官灵烨的伤势。
吴清婉则愣愣地看着天空,秋水双眸中情绪复杂,显然通过刚才丢木杖的动作,意识到了什么。
藏在衣襟里面的团子,此时也露出了小脑袋,冲着巨眼消失的位置,“叽叽!”凶了两句,意思应该是:
‘有种别跑啊!你再瞅鸟鸟试试!’
云正阳提着剑站在地上,茫然四顾过后,掏出剑皇牌:
“师父,不用来了,打完了,我血战退敌,毫发无伤……啥?你没来救我?!……”
……
帝诏尊主坐在五色麒麟之上,低头看向天坑内的众人,开口道:
“教徒无方,让上官道友受惊了。”
上官玉堂被左凌泉扶起来,横抱着上官灵烨,抬头道:
“受惊的是你才对,此物若是炼至大成,你不死也要掉半条命;这俩人只为向你复仇,今天没抓住,你以后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帝诏尊主并不否认这话,只是说了声:
“生死不可避,能死在自己徒子徒孙手中,也算是教出了青出于蓝的后辈;总比上官道友这样,子子孙孙没一个成器的强。”
八大尊主因大势而结盟,私交向来都不怎么好,特别是九宗三元老。
上官玉堂对这番讥讽,平淡道:
“你以后就知道了。”
帝诏尊主没有多言,天上五彩祥云逐渐散去,直至夜空重新显出月朗星稀……
第七十一章 中洲伏地魔
天地异象消散,大地之上寂寂无声,连灼烟城内外都人去楼空,原本在此聚集的修士不知逃到了哪里。
苦沱河被截断,水流化为了瀑布,从边缘落入碎裂的天坑;以今天的动静,恐怕过几个月,原本的灵田,就得改名‘太阴湖’了。
神降台大半碎裂,巨柱倒塌,只剩下几个人影站在天坑的边缘。
上官玉堂从天上收回目光,转身把上官灵烨放在了左凌泉胳膊上,少有了夸赞了一句:
“这次做得不错,心怀仁善,观察细致入微,给此地百姓免去了一场浩劫,希望你以后不忘初心。”
这话显然是在说左凌泉注意到小女孩的异样,不放心硬一路查过来的事情。
如果不把雷弘量提前揪出来,神将台弄完后来一下,雷弘量失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左凌裙横抱着晕过去的上官灵烨,摇头道:
“我也没出啥力,碰巧撞上罢了。那个小女孩怎么办?”
“神将台需要太阴之躯的人为受体,被带走了也不会出事儿;本尊会安排人追查,无需你们操心。”
上官玉堂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上官灵烨:“带她去灼烟宗修养,等伤势稳住就回去吧。”
左凌泉点头,想了想又道:
“方才雷弘量是追着前辈打,还是追着静煣打?我看雷弘量好像没有意识,根本不管别人。”
上官玉堂沉默了下,解释道:
“幽荧异族,近几百年都在窃取神兽之力,不知意欲何为。天下九洲,都遭到了他们的攻击,玉遥洲还算完好,但荒山也遭到了几次偷袭。汤静煣应该是新生的九凤,所以被他们当成了目标。”
左凌泉听得似懂非懂,问道:
“幽荧异族是妖族?”
“修行一道,人比妖更可怕,他们中的巅峰强者,大部分都只是观念与我等相驳的人。这些事情你现在接触还太早,以后自然会知晓。”
上官玉堂说完后,眼中金光流转,显然是准备走了。
左凌泉见此忙道:“前辈不见灵烨一面?”
“灵烨是你叫的?”
“呃……”
左凌泉表情一僵:“都喊前辈,怕分不清辈分,失了礼数。”
“灵烨年纪能当你奶奶,你直呼其名就不失礼?”
“奶奶……”
两句话的时间,上官玉堂眼底金光彻底消失。
左凌泉本以为汤静煣会‘醒来’,却不曾想老祖刚走,汤静煣的眸子里就失去了神采,身体一软直接往地上倒去。
“静煣?!”
左凌泉一惊,又不能丢掉上官奶奶,只能凝聚出一片墨黑雾气,托住倒下的静煣,开口道:
“婉婉,快过来。”
吴清婉正蹙眉看着手中的木杖,听见此言才回过神,连忙跑到跟前扶住汤静煣,按住手腕查看。
“受伤了?”
“没有……体内没有异样,像是被吓晕了,待会应该就醒了。”
左凌泉这才放心些,抱着上官灵烨,准备和清婉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转眼却见云正阳站在前方。
云正阳怀里抱着剑,表情十分不爽:
“聊完了?现在咱们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左凌泉脚步一顿,上下打量几眼,明知故问:
“云兄要算什么账?”
云正阳眼神一沉:“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直接踩进天坑……”
左凌泉微微挑眉:“什么叫我把云兄骗来?”
?
云正阳眉头一皱,抬手指向灼烟城:
“你在灼烟城里,和这位姐姐闲聊,说这下面埋着大东西……”
左凌泉点了点头:“是啊,这东西还不够大?天都捅了个窟窿。”
云正阳:“……”
“不对,云兄如何知晓我和清婉私下的对话?莫非云兄在跟踪我,想捷足先登夺宝?”
“……”
云正阳表情微僵,忽然发现自己偷听消息,过来挖宝吃大亏,说出来好像不怎么占理。
左凌泉往天坑边缘走去,轻叹道:
“罢了,好歹共患难一场,方才云兄差点被雷弘量打死,我救云兄的事儿,云兄也不必记在心上。”
“你不把我点出来,我会挨打?”
“云兄觉得我放得出雷法?”
吴清婉缓步跟随,也连忙解释一句:“我也放不出那么大的雷法,兴许是云道友误触了什么机关吧。”
云正阳张了张嘴,还真找不到实际证据,当下也懒得扯了,御剑而起飞向天坑上方:
“也罢,九宗会盟的时候再和你算账,都是中洲的剑客……不对,你不是在惊露台吗,怎么和大燕皇太妃搞一……在一起?”
左凌泉摇了摇头:“我和皇太妃娘娘没啥关系,还有,我不是卧龙。”
云正阳耸耸肩:“那不废话,就你今天这表现,以后改混号叫‘伏地剑魔’算了,卧龙配不上你。”
左凌泉见云正阳不信,也没有再解释,送客道:
“再会。”
云正阳并没有走,御剑站在半空,轻哼道:
“不急,我先看看你怎么上去。”
“……”
左凌泉脚步一顿。
神将台炸出来的天坑,恐怕有半里深,石壁光滑如同刀削。
左凌泉要爬上去肯定没问题,但和吴清婉抱着两个人慢吞吞爬上去,和御剑而行的云正阳比起来,好像很不体面。
云正阳挑了挑眉毛,稍显嘲讽的道:
“要不要哥哥帮忙送你一程?”
左凌泉叹了口气,手腕轻翻从玲珑阁里摸出一块麒麟镇纸,灌入真气,麒麟镇纸的双眼亮起微光。
稍许。
灼烟城中,一艘显出五色流光的画舫,破空而来,眨眼飞到了天坑内,悬浮在了左凌泉面前。
云正阳嘲讽的表情一僵,作为中洲散修剑侠,私人渡船这种九宗贵子才用得起的奢侈品,那是真没见过两回。他有点不可思议地道:
“你连一件法宝佩剑都用不起,花钱买这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左凌泉飞身跃上画舫甲板,偏头道:
“长得帅,仙子借的,云兄还有事吗?”
“……”
云正阳憋了半天,无话可说,转身化为长虹破空而去,一去不回。
左凌泉目送云正阳离去后,驱动画舫飞升而起,来到天坑上方,准备飞往灼烟宗,半道却见一面大盾牌掉在山野间。
左凌泉眼神微动,此时才想起,雷弘量交战之时被炸飞,盾牌和大扇子散落在了山野间,根本没机拿回去。
左凌泉从天上环视一周,飞身而下捡起了羽扇和盾牌后,又追上了画舫,来到了船舱里。
吴清婉拿着长木杖,坐在船舱的小榻上,面对到手的至宝,神色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左凌泉还以为吴清婉受伤了在忍着,询问道:
“吴前辈,怎么了?”
吴清婉眼神复杂,拿起手中质地精美的茶青色木杖,转了一圈儿,示意上面‘笃行’二字:
“这两个字,是我刚入栖凰谷时,二叔经常和我说的,意思是‘学有所得、践履所学、知行合一’。”
左凌泉眉头一皱,坐在跟前询问道:
“方才那个戴面具的炼器天才,是二叔?”
“二叔没这么厉害,以前只是小执事,都没被师父收为嫡传,也就喜欢钻研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不过方才那个人,肯定是二叔,我感觉他看了我几眼,还把这根木杖丢给我……”
左凌泉神色严肃起来,觉得这事儿有点严重了。
九宗对邪魔外道处罚极严,上下查三代,若吴尊义被打为邪道修士,栖凰谷基本上就地解散,所有弟子都没法再入九宗,而且当事人还得被处以极刑。
左凌泉虽然觉得吴尊义不像邪道修士,但今天这场面,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还指明要向帝诏尊主复仇,即便不是邪道修士,麻烦也不小。
而且吴尊义被带去不知名的地方,以后生死也是未知数……
左凌泉思索了下,轻声安慰道:
“今天二叔能停下阵法,防止雷弘量滥杀无辜,我觉得二叔还是保持着理智,没有坠入魔道。
而且二叔厉害得有点夸张,有撼动一方尊主的能力,即便被人带走,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就算是嗜杀成性的魔族,也不可能杀工匠、大夫,最多囚禁起来,逼着帮忙造东西。我以后肯定把二叔找回来。”
吴清婉听此一言,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想杀二叔的话,没必要大费周章专门把二叔带走,肯定是觉得二叔厉害有大用才如此。她想了想道:
“二叔不是魔头,栖凰谷见过二叔的弟子都能作证,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四师兄到现在还在挂念二叔,当年四师兄受重伤,二叔为了给他吊命,敢去给炼丹师以身试药,换取治伤的丹药……”
左凌泉听着清婉诉说过往,不过片刻,画舫便在灼烟宗内停了下来。
吴清婉停下话语,和左凌泉一起抱着两个女子下船,本想寻找宗门里的医师出来帮忙治伤。
哪想到抬眼一看,偌大的宗门之中荒无人烟,地上还散落着些杂物,显然是仓皇出逃留下的。
左凌泉对此毫不意外:“城外货真价实的‘天崩地陷’,怕殃及池鱼,没有修士敢围观,厉害的恐怕都跑到千里之外了,估计明天才有人敢回来。”
吴清婉觉得也是,当下也没再乱找,寻了个灵气充裕的地方直接走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不该看的东西
滴答——
滴答——
窗外水钟落下点点泪珠,是雅室里唯一的声响。
上官灵烨闭着双目,平躺在竹榻上,倾城脸颊苍白如纸。
雅室是灼烟宗高人的修炼之所,灵气浓郁到肉眼可见,化为丝丝缕缕的白雾,朝着上官灵烨身体汇聚。
吴清婉跪坐在主榻前,按着上官灵烨的手腕,认真探查。但上官灵烨修为太高,她的真气太软,根本进不去,连脉搏都摸不到。
尝试片刻后,吴清婉柔柔摇头:
“皇太妃娘娘修为太高了,我摸不到脉络,你来试试?”
左凌泉站在跟前旁观,眉宇间带着三分愁色,闻声半蹲在了跟前,用手按住了上官灵烨的手腕。
虽然受伤昏迷,但并未改变上官灵烨肌肤的触感。
细腻如锦温润如玉,触感很柔软,似乎吹弹可破,但尝试灌入真气,又能感觉到金身无垢的坚不可摧。
左凌泉的真气,和吴清婉比起来,自然硬得多,但想进入上官灵烨的身体,还是如同用竹签刺铁壁,难以渗透半分。
吴清婉见此轻叹了一声:“修士受伤昏迷,身体会本能自我防护,我们修为都太低了,这可怎么办?”
人都跑完了,左凌泉也找不到修为好深的医师,只能道:
“你把她衣服解开看看吧,通过体表的伤痕,应该也能瞧出大概。”
吴清婉站起身来,坐在床榻边缘,抬手尝试解开上官灵烨的胸甲。
左凌泉自是不敢看大燕皇太妃的身子,转身走到了露台上,把门拉了起来。
只是上官灵烨身上穿着的胸甲,包裹极为严密,没有任何衔接部位,货真价实的‘天衣无缝’。
吴清婉来回摸了半天,没找到机关卡扣,又犯了难:
“凌泉,胸甲好像是一体的,我解不开。”
“嗯?”
左凌泉迟疑了下,又进入屋里,来到了床榻旁,抬手在上官灵烨的胸甲上摸索。
像是这种庇护全身的法宝,大半会留着后门,免得修士失去意识,队友想救人都无可奈何。
左凌泉沿着胸甲的纹路摸索,有结实铠甲护着,虽然能瞧见两个鼓起的大馒头,但硬邦邦的没有半分手感,他也没啥歪心思。
翻来覆去把上官灵烨摸了个遍,最后才在脖颈处找到了暗门,灌注真气后,上官灵烨睫毛动了两下,应该是被护身铠甲略微唤醒神识,询问是否该撤去防护。
很快,上官灵烨庇护躯干的黑色铠甲如同潮水般褪去,缩小成了雪白脖颈上的黑色项链,隐藏在衣领下看不到了。
左凌泉低头查看——上官灵烨金色凤裙的衣襟部位,被强大的冲击力震成了碎片,虽然布料保持原来的位置拼接在一起,但碎片间的缝隙,依旧透出了带着青紫伤痕的雪腻肌肤。
本来规模不俗的两捧玉团儿,失去了铠甲的强力束缚,恢复了原本的尺寸,还微微弹了下,把碎布抖开了些,露出了下面绣着白猫的金色肚兜。
肚兜并非法宝仙兵,只是布料较好,扛不住冲击,同样被震成了碎布。
碎布失去束缚散开,隐隐瞧见了一点嫣红的边缘,也不知是血迹还是……
“呀!”
吴清婉表情微变。
左凌泉惊鸿一瞥,心猛地跳了下,差点走岔气;尚未看清细节,就被脸色涨红的婉婉捂住了眼睛:
“出去出去,什么都敢看,你不怕死啊?”
左凌泉下意识看了眼罢了,并非本意,连忙站起身来:
“我没看什么……病不忌医嘛。嗯……我去看看静煣,吴前辈有什么事叫我。”
吴清婉心惊胆战的,用被褥挡住上官灵烨春光四溢的身子:“你注意着些外面,别待会灼烟宗的人回来,闯进来了。”
“好。”
左凌泉都没好意思回头,径直走出房门,背对着把房门关上,才暗暗松了口气。
皇太妃娘娘应该没意识吧……
好像也没看到什么……
樱桃……
左凌泉感觉思绪有点乱,强行凝神静气,把方才不该看的东西扫去了一边儿,才抬步走向廊桥。
灼烟宗是炼器的宗门,格局和其他宗门不同,到处都可以瞧见炼器作坊;用来淬火、降温的水脉也不少,以至于宗门内常年都弥漫着白色雾气。
左凌泉落脚的地方,位于灼烟宗后山,是一个温泉湖,算是一个天然的小福地。
湖上修建有供人修行的数栋水榭,上官灵烨在中间的位置养伤,汤静煣则躺在隔壁的水榭中。
左凌泉在皎洁月色下走过石质廊桥,来到不远处的水榭外。
水榭围栏上雕着蟾蜍,小鸟团子有点蔫儿,趴在蟾蜍石雕的头顶,瘫成了扁团子,望着上官灵烨住的地方,眼神儿可怜巴巴;有点像是‘既舍不得亲娘,又不放心有奶的娘’,两边都挂念,操心得不行。
左凌泉走到跟前,拿出上官灵烨给的小鱼干,放在团子面前:
“没事儿,过两天伤就好了,回去睡觉吧。”
“叽……”
团子兴致缺缺,趴在石头上,瞧着近在迟尺的鱼干都不太想动。
左凌泉暗暗摇头,想了想,把小甲虫从瓷瓶里放了出来。
黑色小甲虫经过几个月的饲养,如今油光蹭亮看起来就不好惹,飞出来后目标明确,抱起小鱼干就跑。
“叽?!”
团子顿时恼了,煽着小翅膀就开始追杀。
左凌泉见此心满意足,任由两个小宠物自己玩儿,他来到水榭门前,推开了房门。
房间的灯台光线暖黄,照亮了角角落落,陈设看似简洁整齐,但却也什么都不缺。
汤静煣安静躺在竹黄色的卧榻上,靠着窗户,窗外就是温泉冷月的唯美景色。
汤静煣也不知为何昏迷,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好在并未受伤。
左凌泉在榻前坐下,握住汤静煣的手儿仔细打量。
汤静煣原本水豆腐般的脸蛋儿,在白月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修长睫毛配上丰润红唇,显出了专属于女人的柔媚。
不过静煣睡着的时候,反而没了那股市井小娘的气息,看起来还挺仙儿,和婉婉截然不同。
婉婉平时的时候仙气十足,带着三分冷艳七分恬静;但一到了睡觉的时候,那股欲拒还迎、含羞带涩的女人味,就渐渐展露了出来,很欲,就和发现凡间很美好,乐不思天宫的仙子一样……
想起婉婉羞怯迎合的模样,左凌泉眨了眨眼,感觉自己今天心术不太正。
他偷偷附身,在汤静煣柔润双唇上点了下后,就收起跑偏了的心思,转眼看向房间里的陈设。
灼烟宗以炼器著称,作为宗门高层居住的地方,房间内的陈设自然体现了宗门的底蕴;虽然这么比喻不太合适,但确实是连垫桌脚的石头,都有可能是法器。
左凌泉无所事事陪床,眼神扫了一圈儿后,停留在了卧榻前方的一块白屏上。
白色屏风轻薄通透,挡不住什么东西,边框做工精美,屏幕上却也没什么花纹字迹,看起来有些空,不太符合房间整体装修的风格。
左凌泉稍微打量,就明白屏风另有它用,他仔细寻找,果然在屏风边缘发现了铭刻的咒文,还有‘乾、坤、震、巽……’等文字。
左凌泉在画舫上研究过水中月,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尝试用真气灌注其中。
屏风幕布上果然开始虚幻,逐渐出现了一幅图画——一个身着天帝城服饰的女修,站在飞剑之上;下方是重峦叠嶂的大地,中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久前,天帝城下宗灼烟城附近有异族作乱,大批修士和百姓逃离伏鲶国;事情已经由我天帝城帝诏尊主平息,未造成伤亡,各位道友切勿听信、散播谣言,以免扰乱各地秩序……”
从言行上来看,应该是天帝城的高人在安抚周边修士,避免伏鲶国周边出现混乱。
左凌泉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以航拍视角来看,估计在云端之上,从他这里根本瞧不见。
稍微听了片刻,左凌泉也没了兴趣,又触动屏风上的文字。
结果幕布画风一转……
“嗯哼哼~……”
一个穿着清凉的仙子,蒙着面纱,轻声哼唱间,在湖面上凌波起舞。
舞姿十分优美,时而托着飘带飞上半空,如同画中仙子般随风起舞。
凌空飞渡间,仙裙之下秀丽山水朦朦胧胧,如雾着山峦、影遮曲径,好像什么都能看见,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_⊙;)?!
左凌泉表情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