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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七零美好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席祯     重生七零美好生活txt下载     重生七零美好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章 保媒拉纤

    人走后,清苓把院门、堂屋门上了栓,倒头躺在床上。

    既然第二天不上山,也就不用早起,清苓踏踏实实睡了个长觉。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鸟雀在院子上空叽叽喳喳,天果然放晴了。

    各家的汉子们依旧被大队广播唤去地里劳作了,昨儿一场大雨,最后几茬秧苗是急急忙忙插的,得挨个地检查,看有没有打横漂起来的,有的话得重新插种。

    晒谷场的稻草垛子也需要收拾。部分草垛子还没归拢,这下又是风又是雨的,都冲散了。

    各家的媳妇、姑娘,双抢开始到今天才算睡了个饱觉,吃过早饭,挎着竹篮、提着背篓,三五成群地结伴上山采蘑菇、野菜去了。

    “邓家小嫂子!”

    张奶奶送走老伴儿,候在路边等书记媳妇,老远看到她和向二婶结伴走来,欣喜地朝她招手。

    “婶子。”邓梅见张奶奶唤她,加快步子走过来,诧异地问,“您这是……”

    “我有个事儿找你帮忙。”张奶奶笑眯眯地说。

    向二婶识趣地说:“我先去山脚,你跟婶子进屋慢慢谈。”

    “那成,你帮我把背篓提过去,我家小闺女一会儿也会过去,去早了你让她先摘起来。”

    邓梅交待了几句,跟着张奶奶去了家里。

    张奶奶还特地掩上了堂屋门,拉着她坐在里屋,说想撮合向刚和清苓,问邓梅乐不乐意保这个媒。

    这年头谈婚论嫁必须有个中间人保媒,不然会被人瞧不起。家境穷的,聘礼、嫁妆方面男女双方可以商量着能省则省,唯独媒人这一项不能省。

    邓梅闻言惊喜地拍掌:“这是好事儿啊!乐意!当然乐意了!不过婶子你问过俩孩子的想法没有?”别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吧?

    “问了。”张奶奶笑呵呵地说,“昨晚我跟老伴儿分头问了,这不才来找你说。要不然,刚子回来那天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还不是想先征求一下俩孩子的意见,才给拖到今天。”

    “是要问过他们。如今不比旧社会,不时兴盲婚哑嫁咯,还是问清楚点的好,免得日后起嫌隙。”邓梅表示赞同地拍拍张奶奶的手背。

    “可不就这个理。”张奶奶见邓梅乐意保媒,心里高兴,话也随之多了起来,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唠了一遍,“……盈芳的爹娘不在了,可她奶奶还在,按理说,出嫁这事儿得经过老太太同意,可你也看到那老太太的作风了,连孙女的房子、口粮都要抢,盈芳的终身大事交给她,我实在不放心。可不知会那边一声吧,回头要是来闹,为难的还不是盈芳,唉……”

    “哼!那一家的做派,我也看不惯。”邓梅快人快语地说,“婶子您放心,既然我保了这个媒,老屋那边我去搞定。保证不让他们拖盈芳的后腿。说真的,刚子这孩子将来出息大着咧,盈芳跟了他,婚后小日子指定美满。我还说哪天找个机会,问问刚子,我娘家那边侄女、外甥女不少,看他有什么要求,我给介绍去。哪成想,还是您老动作快啊,哈哈!”

    张奶奶眯着笑眼乐不停:“可不得动作快点!这么好的小伙子,谁不喜欢!”

    邓梅感慨地握住张奶奶的手:“还是您二老心眼明啊,有些人说的话,可真难听哦。我是不怕这些的,好日子总归是靠自个拼出来的。刚子这么能干,迟早有一天光宗耀祖,让那些惯会说三道四的人后悔去!”

    “可不就是这个理!”张奶奶点点头,言归正传,“我跟老伴儿商量过了,刚子那边无论出多少聘礼,咱多少再添一点,全做嫁妆返回去。老太太他们要是不乐意,撒手不管也成,这副担子由我跟老伴儿来挑。”

    “成!有您这句话啊,我心里就有谱了。”邓梅笑眯眯地应道。

    张奶奶高兴拿来一篮事先准备好的鸡蛋,做为聘媒礼送给邓梅。

    邓梅不肯收:“婶子,等我跑上腿了再收您这谢媒礼啊。您看我这会儿还要上山呢。放心放心,这事儿啊,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事成了再送我也不迟,啊!”

    张奶奶听她这么说,只得把篮子收了回去。

    ……

    今儿可以说是双抢结束的头一天,又刚下过一场大雨,雨后的山里,收获肯定比平时多,于是,几个知青除了许丹需要去卫生院上工,其他人都上山了。

    林杨一到山脚,就被几个家里派来砍柴的同龄小伙儿拉去了小坡林。

    小坡林前些年降了一道雷,好大一片林子被火烧了,直到现今,举目仍是焦黑一片,鲜少能采到野菜,也就砍柴时会想到这里来。

    妇人、姑娘们多在前山耨野菜。

    刘继红和蒋美华平时不怎么跟村里姑娘打交道,总觉得自己是文化人。村里这些姑娘,文化水平最高的也就小学,有没毕业还是个未知数。

    舒盈芳倒是听说念过一年初中,爹娘去世才没再接着念。如今则是想念也念不着咯——村小学停课,县城那边的初高中名额有限,需要大队推荐。

    能接着念上学的,不是大队干部的子女,就是穷到揭不开过的赤贫。

    再因为林杨的关系,刘继红、蒋美华两人和舒盈芳不对盘,连带着和其他姑娘也没话说,每天一下工就窝回知青站。

    是以,和说说笑笑往前头走的村里姑娘们打不到一块儿,独自寻了个地方默默采蘑菇。

    刚来那会儿,这种活她们是绝对不来参加的,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吃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肉也不是三天两头能吃着,钱多少攒了一些,票却是硬伤。长此以往,嘴巴都没味儿了。上山采蘑菇、野菜,运气好还能捡到枚野鸡蛋、挖到颗笋啥的,多少给淡出鸟的饭菜添点野味。这才开始跟着村里人上下山。

    不过深林子是绝对不敢去的,听过月半夜的狼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时时提醒着她们山里有狼。谁有那个胆敢去狼嘴底下捡吃食?宁可山脚转转,能摘多少是多少。

第63章 为什么不等他!

    “继红,你淋了雨,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请假休息?”蒋美华采着蘑菇,细声细气地问。

    刘继红心里冷笑,请假不来,岂不是凭白给你和林杨制造机会?

    嘴上却道:“没事,不就淋了点雨吗?林杨不也淋了,他还去小坡林那砍柴呢,我摘个野菜能累到哪儿去?”

    眼尖地瞅到书记媳妇从下面走来,刘继红乐得表表自己的工作态度。

    果然,邓梅听到她说的话,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她刚领了份“差事”,正琢磨着怎么牵线比较好,刘继红的话听过就算,并没有想要回家吹枕头风的想法。

    可刘继红不知道啊,一心想着再接再厉继续表现,因此采蘑菇的地儿、始终跟着邓梅前进,不过为了看上去不那么明显,前进得比较隐晦。

    邓梅径自找到向二婶,得知自家那背篓被小闺女拿去、跟着一帮同龄小姑娘去后山脚找蘑菇了,便没刻意去寻,跟着向二婶采起附近的蘑菇、野菜。

    向二婶趁四下无人,拿手拐子捅捅她胳膊肘,小声问:“张婶子一大早把你喊去是为啥事啊?难得看她也有这么神秘兮兮的时候。”

    邓梅笑了笑,想着这事儿也不是啥机密,回头去舒家老屋一说,依舒老太那大嘴巴的尿性,不管同不同意,指定传的全大队皆知。向二婶又是个靠谱的,彼此交情也不错,牵线搭桥这事吧,说实话有时也需要个伙伴出出主意、搭把手,便没瞒她:“婶子找我保媒呢。”

    “真的?谁呀?”向二婶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别说近山坳了,整个雁栖大队都连着三个月没传出啥喜讯了,八卦乐趣少了不少。

    “刚子和盈芳。”邓梅叹了口气,“两家的父母都没了,家里又没个长辈操持,眼瞅着两人年纪都大了,过了年刚子二十二,盈芳也十八了,这不,张婶子为这事着急呢。”

    “原来是这俩孩子呀?”

    向二婶琢磨了一下,笑着拍掌,“别说,还挺般配的!我原先还想把他介绍给我一远房侄女,既然张婶子替他张罗上了,我就不抢这活了。”

    “可不,我也这么说,我娘家那边,排着队想要嫁兵哥哥的妙龄姑娘,不知有多少。”邓梅哈哈笑,说得自己都脸红了,随即又道,“既然张婶子把这个事托付给了我,定然是要给她办妥当的。思来想去,主要还是盈芳她阿奶那一头,那老太太着实拎不清,索性撒手不管也好,怕就怕,会在彩礼的事上狮子大开口……”

    “她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向二婶忿忿撇嘴,“建军俩口子去了后,她哪天关心过盈芳?每次跟人提起,都说盈芳不是她孙女,撇得可干净了。既然不是她孙女,管人家出多少彩礼……”

    “话是这么说,可终归是盈芳的阿奶,闹得不愉快盈芳丫头心里也不好受。”邓梅叹道。

    “盈芳丫头就是太善良了,某些人可不是忍忍、躲躲就会给你好脸色看到的。”向二婶性子直爽,素来看不惯舒老太的作风,恨恨道,“人善被人欺,换我啊,早跟她撕破脸了。”

    “你是有婆家的,当然不怕撕破脸了。盈芳毕竟还是姑娘家,闹大了今后怎么说婆家?搁你儿子娶个母老虎似的媳妇你要不要啊?”

    “嘿!你拐着弯骂我母老虎呢?”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笑闹了一阵,扯回正题:

    “咱别争这个了,如今有个好人选,可不得好好牵牵线。刚子家没个长辈,你家那口子也姓向,祖上远近都是亲戚,不如男方那边你来张罗,咱俩合伙保这个媒咋样?”

    “这主意不错。”向二婶高兴地说,“好歹刚子喊我一声二婶,他的大事,咱怎么滴也要尽点心、出点力……”

    两人蹲在一处,细细商讨起具体细节。

    却不知树丛后面还蹲了个人。

    刘继红扒着灌丛,竖着耳朵偷听邓梅两人小声说话,眼底若有所思:

    书记媳妇要给舒盈芳保媒?对象叫向刚,那不就是昨儿主动来晒谷场帮忙的革命军人吗?听说家里长辈死光了,本身就是一个发光发亮的霉运体。

    不管是谁,总之舒盈芳马上要有对象了,没机会跟她争林杨了,这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刘继红之所以被许丹瞧不起,就是人傻。

    换个人,即便知道了舒盈芳即将有对象,且对象不是林杨,只会躲起来偷着乐,她却傻乎乎跑到林杨跟前耀武扬威:

    “林杨,你知道舒盈芳要谈对象了不?听说是她家人给安排的,就昨天来晒谷场帮忙的那个革命军人,看着挺不错,那以后她就是军嫂了,吃的将是国家米饭,真好啊……”

    “什么?”林杨刚从小坡林回来,汗湿了一身,还没卸下柴禾,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圈了。

    不会看眼色的刘继红还在那手舞足蹈地说:“真的真的!我不骗你,我亲耳听见的。保媒的是书|记媳妇,她的话还能假啊?”

    林杨顿觉呼吸都窒息了。

    盈芳要嫁人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等他?不是说好等他年底回城、劝服了家里人后就来接她的吗?为什么言而无信!

    一瞬间理智尽丧,丢下柴禾就往舒家跑。

    刘继红这才着了慌,她这个消息可是偷听来的,一旦追究起来,她也落不着好,很可能还会受到批评。于是急急跟上去,意图说服林杨别去找舒盈芳。

    她的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是希望看到林杨生气、愤怒,并且对舒盈芳彻底失望,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值得他继续付出和等待。但不希望他去找她啊。

    怎么就跑偏了呢?

    两人一个直愣愣地往前奔,一个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

    路过公社时,被百无聊赖的许丹看见,后者心痒痒地编了个由头说大姨妈来了回住处换裤子,偷偷地跟了上去。

第64章 父母命,媒妁言

    清苓这会儿正清扫堂屋呢。

    三间正房,如今就剩堂屋还结着蜘蛛网、沾着油腻。左右菜园拾掇过了、鸡舍修好了、东屋也收拾亮堂了,就剩堂屋还黑漆漆、油腻腻的。

    没在家眼不见为净,不出门就难受了,抬头就能看到房梁上张着的蜘蛛网,桌椅板凳则是表面油污、反面灰。

    一只手也不是干不了活,于是给头发裹好布巾,提了桶水,拿着抹布、鸡毛掸,哼着大喇叭放过无数遍的革命歌曲,劲头十足地搞起卫生。

    “盈芳!盈芳!你在不在家?”

    这时,林杨不管不顾地拍响院门。

    刘继红喘着粗气追上来劝:“林杨,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林杨哪有心思理她啊,一心想要找盈芳问个究竟,继续拍门板。

    清苓握着鸡毛掸出来,见是林杨和刘继红两个,诧异极了:“林大哥?今儿没上工吗?怎么这会儿过来?”

    “盈芳你开门,我有话问你。”

    隔着篱笆院墙,林杨终于看到了数日不见的心上人,总觉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因为胳膊伤没法编麻花辫,一头乌黑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肩上,许是正在搞卫生,额头到后脑勺覆了块藏蓝底小碎花的麻布头巾,用黑单夹夹着,只露出肩部以下的飘逸发丝。

    上衣是腋下系带的宽松麻衫,颜色是没有染过的土黄色,因为是张奶奶年轻时的旧衣裳改的,衣服有点短,只堪堪过腰部;下身是膝盖头打着补丁的黑色细腿化纤裤,裤腿边洗得已经变薄发亮了。本该到脚踝的裤腿,由于抽条儿的缘故,显得短了许多;黑色的系带布鞋小小巧巧,露出一小片白嫩嫩的脚背肉。

    这身打扮,换作其他妇人,没准土得掉渣,可搁盈芳身上,不仅没点土气,反而给人一种另类的魅惑,美得让他砰跳的心越发蠢蠢欲动。

    这样清丽脱俗、哪哪都顺眼的姑娘,忽然间要成为别人的对象,怎么也无法接受。

    清苓尽管纳闷,但还是走过去拿掉了门栓。

    看着一个两个都想进来,秀眉一挑:“你们不怕蛇啊?”

    “啊!”刘继红尖叫着退到路边。

    林杨跟着脚步一滞,站在院门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白净的脸上,腾地升起红晕。

    “盈芳,听说你家里要给你安排对象,是不是真的?”

    林杨听到蛇字,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整个人冷静不少,知道站在门口聊这些不好,可又实在忍不住,看着一尺之遥的心上人,恨不能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拥抱、柔柔安抚,以慰如隔三秋的相思。

    清苓眨了眨眼,心说师娘的动作好快,昨晚才嘀嘀咕咕,今早就托媒人去了啊。不然也不会被外人知道。

    只是林杨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他不是住在江口埠知青站吗?师娘托的人不可能是江口埠那边的。

    “盈芳,你快说呀!”林杨急切地上前一步,若不是清苓右胳膊还吊着绷带,极有可能握着她纤细的胳膊用力摇晃,“你家里是不是给你安排对象了?告诉我,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清苓心下恼怒,这人会不会说话的,这种事能瞎嚷嚷吗?被人截头截尾地听去,还道她师傅师娘怎么坏呢。

    俏脸一板,正色道:“婚姻之事,自古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不在了,如今听凭师傅、师娘安排有何不妥?更何况,他们是征求过我意见的,已经很照顾我的想法了,你不要红口白牙胡乱说。”

    林杨噎了一下,觉得自己一腔情意被辜负了。

    他之所以急着回城、不就是想给她一个更美好、更安定的婚后生活吗?可她是怎么对他的?不仅和他保持距离,还闪电般地找了个对象。

    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委屈的时候,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不应该、从而把自己的错处缩小到看不见。

    摇头又摇头,眼神失望地看着清苓讷讷道:“盈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我……”

    等他回城这种话是万不能说漏嘴的,毕竟还只是私底下的谋划,成不成还得看年底,因此话锋一转,改为言之凿凿地保证,“等我们的事在家中过了明路,我就娶你。”

    “闭嘴!”清苓这下真恼火了,之前还说原主倾心仰慕的人,性子虽然懦弱了点、缺乏男人该有的担当,可到底是城里来的知青,懂知识、守规矩、讲道理,如今看来,真是抬举他了。

    院外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低呼,清苓抬头望去,篱笆墙外的弄堂口竟然站了不少左邻右舍。

    时值晌午,上工的汉子们还在地里忙活,可上山的媳妇们都赶着回家做饭,路过清苓家门口的弄堂,看到卫生院当护士的女知青,扒着墙头、探着脑袋,鬼鬼祟祟地在偷听什么,也都好奇地蹲了下来。

    谁料听到这么一则大新闻:雁栖大队唯一的男知青,竟然喜欢没爹没娘没人疼的舒家养女。

    消息随着这几个饶舌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舒老太的耳朵里。

    “什么?张老太婆出面,托书|记媳妇给那死丫头保媒?保屁个媒啊!她哪根葱啊,凭什么插手俺们老舒家的事!”

    舒老太扔掉饭勺,骂骂咧咧地直奔大儿家。一路嚎得人尽皆知:

    “就知道那死丫头不让人省心!丢人现眼的东西!住着俺大儿的房子,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让姓张的老虔婆做主托媒人!托屁啊!当俺死了啊!没良心的贱蹄子,白眼狼一个,咋不摔死在小坡林……”

    邓梅和向二婶从山上下来,正笑容满面地说着今儿个的收获,遇上了跑来报信的儿媳妇:“娘,你赶紧去盈芳家看看,听说你给她保媒的事,被她阿奶知道了,正坐在她家门口闹呢。”

    这还得了!

    两人立马掉转方向,急匆匆地往舒家赶,心里齐齐咬牙骂:哪个吃饱了撑的嘴巴这么大,她俩还没商讨完细节呢,听风就是雨地把这事儿往外捅了,还引来了惯会作事的舒老太。回头要是查出哪个在乱嚼舌根,定不饶她!

第65章 狮子大开口

    舒老太这会儿正坐在大儿家院门口撒泼,因为忌惮屋里的蛇,扒着院门死活不肯进,可也不肯就此离去,扯着大伙儿愣是要他们评理,说张家多么爱管闲事、说邓梅也是个拎不清的,明明她才是主事人,却绕过她听个外人发号施令。

    邓梅两人气急慌忙地赶到,喘着大气想把舒老太拉起来:“舒家婶子,您这是干嘛呢?有话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俺们老舒家的事,凭啥让个外人插手?”

    “盈芳的师傅、师娘哪里是外人,何况他们也是出于好心,你看盈芳过完年十八了,建军俩口子的孝守了三年,如今出了孝合该给她打算个人大事了。再不落实,会被人明里暗里取笑的。刚子那孩子的个人条件我们都觉得不错,这不,正要找婶子说这个事呢,没想到你先知道了,那也成,左右就这个事,婶子你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成啊,彩礼先给俺拿来!现金三百八十八,三转一响一件不能少!衣服行头俺少收点,就两百吧。别的让他看着办!俺们老舒家嫁孙女,排场可不能落人后。”

    吃瓜群众集体倒抽气:

    “我天!三百八十八的现金彩礼,另外还要三转一响?衣服行头?亏她说得出来!”

    “就是!县委干部嫁闺女,都不定有这么大的排场。”

    三转一响是今年才开始流行的,往年都是三大件。

    可说是三大件,那也不是谁家都能凑齐的。除了票难筹,贵也是一方面,自行车起码要一百三;缝纫机一百五;手表国产的一百二,进口的不要想了,价格非常高,小县城几乎无人问津。

    今年听说又添了一响——收音机,可也就是听说,反正雁栖大队至今还没谁家搞到过这东西。价格据说五十块,但没路子基本买不到。

    算他男方能买到,单光这三转一响就去了四百五,舒老太竟然还要三百八十八的礼金、两百块的衣服行头,是个人都觉得过分了。

    要知道,书|记家开春嫁大闺女,家在县城的男方出了两百礼金、价值四百的三大件、以及给女方买衣服行头的两百,总价合计八百块,在十里八乡那是相当的风光、有面子了。舒家这样的条件,居然开口超一千,要不要再贪一点?

    邓梅也气笑了:“我说婶子,您这真的是嫁孙女吗?整个大队,哪家嫁闺女、孙女的有你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不说三百八十八的现金彩礼,单说那三转一响,到目前为止,你看到哪家凑齐过四大件?你这是明摆着不想让盈芳嫁人啊。”

    有这样的奶奶,即使这回保媒不成功,日后恐怕也没哪家敢上门提亲了。这是想把好好的姑娘圈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婆啊。

    “俺不管别人家怎样嫁女,俺老舒家就这样的条件,达不到就甭来提亲。”舒老太一脸很欠揍的表情说道。

    所幸邓梅早有预料,冷静地说道:“婶子,盈芳如今拜了老张为师,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张做为她师傅,遇到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也是完全可以替她做主的。”

    “呸!谁承认了?谁承认了?俺可不承认什么师傅!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敢让个外人管,既然这么有种那就给俺滚出去啊!占着俺老舒家的房子做什么!”舒老太的大嗓门再度飚了起来。

    邓梅张张嘴,正要说别张口闭口你们老舒家的房子,建军这房子,房主是他,共有人是他媳妇、闺女,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个老太婆来做主。

    只是还没开说呢,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张有康就是盈芳丫头的师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话的正是张有康,拄着拐杖、行色匆匆,显然是从卫生院赶过来的。身后还缀着条小尾巴,正是社长的侄女冯美芹。

    张有康人在卫生院,本来是不知情的。这不,社长媳妇这两天吃了不少向刚送的野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知道这个事,立马跑去卫生院和张有康通风报信。还贴心地派侄女跟过来。年纪大了,可别气出个好歹。

    尽管遗憾出身部队、还会上山打猎的能干又有出息的小伙子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不然的话,配给侄女也挺好的。转念想到向家摊上的那么多倒霉事,彻底歇了这个心思。还是让给同样倒霉的舒家养女吧。侄女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对象啊。

    张奶奶随后也被知情的邻居搀扶来了。

    见人到齐,向二婶驱赶院门口一帮看戏看得正嗨皮的吃瓜群众:“大伙儿都散了吧,毕竟是人家屋里事,给他们空间好好谈话,谁也别来打岔。”

    有人打趣:“向二嫂子,你不也跟我们一样是外人,咋留下了?”

    向二婶笑眯眯地回对:“错了!我可不算外人,我是刚子这边牵线搭桥的中间人。”

    “哟!这么说是真的了?舒家老太婆没骗人?刚子真的和盈芳丫头处对象了?”大伙儿竖起耳朵,想要再多听些八卦,被向二婶“去去去”地赶跑了。

    “你们问向二媳妇干啥?要问就问刚子去啊。他家不是今天修屋吗?书记抽了不少人去帮忙,问不到刚子本人,问那几个帮活的也成啊。”

    “我看不用问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嘛。刚子为啥修屋?肯定是娶媳妇用呗。”

    “哈哈哈!”

    吃瓜群众说笑了一通散了,留下舒老太、闻讯赶来的舒建强俩口子、张家二老,以及邓梅和向二婶。

    哦,还有当事人清苓。

    至于林杨和刘继红,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唯恐名声受损,尤其是林杨,还盼着年前能回城呢,冲动劲一过,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庆幸舒老太来的及时,而且一来就坐地上撒泼,把场面引上了高潮,不然出丑的该是他了。虽说他和盈芳是清白的,不至于进牛棚批斗,但舆论的谴责肯定少不了。这么一闹,他还怎么回城啊。一旦失去这次机会,可能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第66章 嫁人就嫁他那样的

    林杨一面为心上人辜负了他而心痛,一面怕捅出什么作风问题从而失去回城机会而担心。

    很快,内心争斗的两个小人儿,分出胜负——光明前程,到底压了一筹。

    趁着舒老太作妖的当口,悄悄地退出挤挤攘攘的人群,低着头匆匆跑了。

    林杨都走了,刘继红还留着做啥,自然也跟着溜了。

    心底到底舒坦不少——舒盈芳有了对象,林杨总不会再日以夜继地惦记她了吧?林杨啊林杨,睁大眼好好看看你身边,有我这么好的姑娘紧追你步伐、愿与你共同谱写浓烈的革命情|歌,为啥就不珍惜呢?

    不相干的人都退散后,张有康皱眉看了眼撒泼的舒老太:“进屋说吧。既然碰到了一起,索性坐下来一五一十地讲讲清楚。怎么说你也是盈芳的奶奶,这个事确实没有避开你的道理。”

    “俺不去!”舒老太害怕蛇,死活不肯迈进院子半步。

    舒建强俩口子也一个劲地摇头:“老张,有啥话这儿说也一样。屋里有蛇,你不怕俺们可是怕得很。”

    张家二老这才意识到,屋里没蛇的事徒弟恐怕还没跟舒家人讲,想想不讲也好,免得再生事端。可攸关徒弟的终身大事,哪有站在院门口商定的道理?这也太随意了。

    沉吟片刻,张有康提议:“那要不上我家坐坐。总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

    “不去!”舒老太梗着脖子嚷道,“管你是不是死丫头的师傅,她的终身大事只能由俺这个奶奶说了算!俺跟你们这帮人没话说。”

    “舒家婶子!”邓梅皱眉插话,“这话我说过了,老张他们完全能替盈芳做主。”

    “俺就不让!你们敢这么做,俺就让建强捅到县|委去,举报你们收了向家的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法聊下去了。

    “既然舒家嫂子这么说,那只好随你。”张奶奶沉着脸说道,“刚子和盈芳的婚事,我看还是由我们俩老看着办吧,不劳舒家嫂子费心。”

    说完,扶起老伴儿,唤上徒弟,打道回府:

    “闺女,把门锁了,回家吃饭!”

    “哎!”清苓脆生生地应道,脚步轻快地跑去锁了堂屋门,拉上邓梅和向二婶,跟着二老走人。

    留下舒老太和小儿子俩口子大眼瞪小眼。

    “死丫头她敢!”舒老太气得老脸通红,“俺可是她奶!”

    “娘啊,你刚才也太离谱了。那死丫头既然有人要,收个四五百彩礼钱,爽气地嫁出去多好啊。你开口要那么多,都超一千了吧?谁家拿得出这么多钱。难怪她看也不看咱们一眼,跟着张老头走了,八成以为你故意为难她、不想她顺顺利利嫁人呢。”刘巧翠抽着嘴角说道。

    知道老太太贪,但没想到会这么贪,嫁个收养的孙女,还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居然问男方要一千多的彩礼,亏她开得了口。

    “哼!俺就是要这么多。谁家想娶她,就得出这么多彩礼,否则,这辈子那死丫头别想嫁人!”舒老太眼神淬毒地说道。

    刘巧翠一听,不嫁人?那怎么行?

    “新屋说好了给咱们住的……”

    “不嫁人就一定要给她住新屋?哼!想得美!回头确定那屋没蛇了,俺们就搬回去,柴房给她,爱住不住!先前住了三年不都好好的?什么夏天热、冬天冷,咋就没把她热死、冻死?这里的人就是爱多管闲事,俺们从前住的那屯子,谁来管你这些家务事……”舒老太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家。

    刘巧翠谄媚地笑着,紧随老太太的步伐:“娘说的是!那咱们都听娘的,能有一千块的彩礼,日后彩云出嫁、宝贵娶媳妇都不用愁了,哦呵呵呵……”

    舒老太咋听咋不舒坦。她说了收到的彩礼是给小儿子一家嫁闺女、娶媳妇用的吗?明明是留给自己养老的!不知所谓!

    ……

    既然撕破脸了,张家二老没打算再征求舒老太的意见,留了邓梅和向二婶在家吃午饭,商量一些细节,好着手准备。

    向刚修老屋的消息借由社长的嘴巴放出去两天了,却依旧没几个人来帮忙。来的倒都是贴心抱腹、诚心诚意的。

    人手不够,向刚自己也捋袖子上阵。左右不过是些体力活,哪怕不会,看上几眼也学会了。

    一忙半天,直到临近中午,才从前来给帮忙的丈夫送饭的婶子们口里听说这个事。

    向刚的脸有没有红大伙儿没瞧出来。太阳底下一晒半天,谁的脸不红啊。但见他开始心不在焉,不由会心一笑,得!看来是真的了。

    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恭喜恭喜!人生大事解决了,你爹、你爷他们也能放心了。”

    “刚子开门红啊,离家七年,这不才回来,就把咱们大队最靓的俏姑娘抱回家了。”

    “刚子早生贵子啊!”

    “噗……”

    这哪家的促狭鬼啊,早生贵子都冒出来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

    向刚面上淡定,噙着浅笑拱手谢过诸位,心里其实都排山倒海了,挠挠头,正想洗手去张家。

    左右到饭点了,今早张奶奶特地叮嘱他,让他中午回去吃的。顺便问问舒老太不分场合大闹一通,有没有伤到二老,还有那丫头……

    转身,却见清苓左胳膊挎着个藤篮,提着裤腿绕过深一个、浅一个的泥坑,奉师命来给他送午餐。

    大伙儿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清苓先是一头雾水,接着明白了啥,俏脸唰得红了。

    其实她到这会儿还有点懵懵懂懂。

    午前林杨来闹时,愤怒的心情胜过其他。后来又听舒老太狮子大开口地讨要彩礼,内心膈应得不行。

    跟着师傅师娘回家后,又遭向二婶和书记媳妇的轮番打趣。似乎她和向刚处对象,已经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眉眼含羞地抬头偷瞄面前的男人,清风曾说,男人就应该找顶天立地、器宇轩昂的;清月也说,行动多过嘴皮子的男人,最值得托付终身……

第67章 “天堂”是有主的

    放眼整个雁栖大队,似乎找不出比他更符合清风和清月开出的择偶标准的对象了,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定良缘?

    思及此处,清苓耳朵根一热,暗骂自己想太多。

    因低头而露出的小半截脖颈,白皙娇嫩,差点晃花向刚的眼。

    他轻咳一声,上前接过她递来的篮子:“怎么送来了?我过去吃就行了。”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彼此。

    清苓赫地垂下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哦,师傅师娘在家招待邓婶子和向二婶,你、你去了也不方便,就让我送来了。”

    向刚相对好些,毕竟是男人,这些年无论在军校、部队还是在外出任务,遇到过的女人可谓形形色色,其中不乏明里暗里跟他表白示意的。

    只不过亲娘丢下他跑了的阴影未曾彻底消散,便一直没起这方面的心思。

    之所以答应老张大夫的提议,一方面想要代建军叔俩口子照顾这丫头,另一方面,大概是觉得迟早要结婚,倒不如找个自己不排斥、并且觉得有趣的。

    眼前这丫头就是。

    经过一晚上烙饼似地反复思考,他已然接受这丫头即将成为他对象的事实。

    可架不住在场几个已婚大老爷们及其媳妇们的调侃眼神实在太火辣,连皮厚肉燥的他都有点hold不住,揉了把脸,领着清苓来到前院一角的石榴树下。

    长了将近二十年的老石榴树,开枝散叶,树荫大得很。石榴花七月前就谢了,如今藏在茂盛枝叶间的是浅嫣红的果子。待到金秋送爽的丰收十月,笑开颜的石榴也能吃了。

    不过向刚没在家的这七年,向家院子里但凡能吃的果子,都是被村里那些正处猫憎狗嫌年纪的熊孩子们翻进强偷吃掉的。

    事实上,不止石榴,但凡院子里种着的果树,只要果子成熟,分分钟被村里那帮熊孩子偷得瓦塔精光。就好像专门有个孩子成天在向家院墙外盯梢似的。

    向家这屋子,前院小、后院大,因为后院临河、取水灌溉方便,所以前院只栽了棵寓意多子多孙的石榴树和几丛山里移来的杜鹃花;倒是后院,井然有序地种着一溜向永良成亲那年从山上淘来的野葡萄藤、柿子树、枣树以及跟风种下的桑树。

    葡萄藤搭的木架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出现腐烂,这次修屋,向刚干脆用竹子搭了个新的——一侧靠墙头、另一侧用几根粗粗的竹竿支撑。

    葡萄架旁是个高低层的鸡舍,也是新搭的,打算把清苓那两只宝贝山鸡拎过来养几天——后院杂草丛生,可吃的虫子不少。等鸡们吃得差不多了,他在清理菜地。

    鸡舍旁是枝繁叶茂、恍如一柄天然大伞的桑树。

    当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桑树,说养蚕能挣钱,跃跃欲试谁都想试上一试。不想种下的桑树苗还没长开,大|革|命开始了,各路市场被严格规范、私人买卖都被严禁,否则就是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

    以至于家家户户的桑树成了果树,除了每年五六月间摘果子尝个鲜,养蚕的事被大伙儿集体咽回了喉咙。

    清苓家原先也有两棵桑树,舒老太一家强行搬进的那年初夏,鸟雀叽叽喳喳地围满树和人抢桑葚吃。才学会走路的舒宝贵,话还讲不大利索,却知道桑葚是个好东西,挥舞着小胖手去赶鸟雀,被一只嘴喙尖厉的鸟啄破了额头,疼得他哭闹了一宿。

    舒建强一怒之下,把那两棵桑树全砍了当柴烧。说来,桑树的生命力也旺盛,被砍得只剩根了,依然发出了鲜绿的嫩芽,三年下来,竟又长出不少长长短短的枝,照这个势头,明年初夏说不定能吃上桑果了。

    咳,扯远了,拉回来。

    桑树再往北就是向家的后院门了,院门出去没几步就是河埠头,相比矮墩桥东,这边的水位较高,水质也清,甚至能看清河底的水草长什么样。

    水里鱼虾、河岸螺蛳都不少,不过也就洗菜、淘米时顺手捞两把,正儿八经的撒网、垂钓是决不允许的,毕竟是大队的集体资产,谁要是损公家、饱私囊,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大队牛棚闲置着,想挨批尽管去。

    后院另一头种着两棵桂花树、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除了桂花树是花开花落、无人采撷,枣树、柿子树和其他果树一样,每逢果子成熟就被熊孩子造访。哪怕是酸的、涩的也不放过。嘴巴淡出鸟的时候,酸的涩的也好吃。

    村里不少人都忌讳向刚,连带着向家也成了洪水猛兽吞|吐之地,平时能绕道绕道,不能绕道就硬着头皮匆匆经过。自然不允许自家孩子见天地往向家跑。那些熊孩子都是避着父母、偷摸来的。

    在他们眼里,向家院子就是天堂,是乐园——这么多好吃的水果!且从初夏到深秋,每个季节都有。每次来,你拎竹篮、我抱笸箩,猜拳输的放风、其余翻墙进去摘,手脚灵活的爬树,不灵活的蹲树下捡。一边摘一边往嘴里送,吃到甜的笑眯眼,吃到酸的直龇牙,龇完继续吃。摘完、捡完吹一声口哨,撤得一干二净。

    所以,向刚的归来,最受打击的非这帮熊孩子莫属了,见天地问他们父母:“姓向的那兵嘎子啥时候回部队啊?以后还会回来吗?”眼瞅着石榴、枣子快成熟了,再不走,他们要吃不上了。

    父母被问烦了,顺嘴回一句:“小屁孩儿管那么多干啥!人家是回来讨媳妇的,没见屋子都翻新了么,娶了媳妇自然是要回来的。”

    熊孩子们立马蔫了,个个垂头耷脑,桑心啊!盼月亮数星星地送走夏收农忙、即将迎来诸多果子成熟的金秋,忽然被告知天堂乐园其实是有主的、如今那主人回来了,没他们什么戏唱了……嘤嘤嘤……

    倒霉的向刚,回趟自己老家,都能成为半大孩子们幽怨的对象。当然,他还浑然不知情呢。

第68章 坦言

    “你吃了吗?”

    向刚掀开藤篮盖,见米饭就一碗,虽然是深底洋碗装的,但一碗饭、且一双筷子,显然是给他一个人吃的。

    “吃了。这都是你的。”

    清苓见树底下还算干净,杂草都拔干净了,边上随意放着三把擦洗干净的椅子,大概是帮活的人烟瘾犯了蹲这儿抽两口坐的。

    两人各占一把,另一把用来放藤篮。

    篮子里除了饭,还有两碗菜——

    一碗是油焖笋,家里笋多,除了晒笋干,新鲜吃也很美味。笋不吸油,稍微搁点菜油,笋面就油汪汪的,很能下饭。

    另一碗是山鸡炖土豆。是昨晚吃剩的红烧鸡,今儿中午削了几块土豆放进去,炖了锅土豆焖鸡,土豆粉粉的,鸡汤浸入味很好吃。

    一般来说,请人修屋是需要免费供一顿中饭的,可向刚家就他一个人,灶房的烟囱被鸟窝堵了还没通,于是跟帮活的叔叔伯伯们打了个商量,中午饭由他们自个儿解决,但会贴补他们几斤粮票,总之不会让他们吃亏就是。双方皆大欢喜。

    听清苓说吃过了,并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向刚便不再客气,端着饭碗大口吃起来。边问她舒老太是不是找上门去闹了。

    清苓没想过要隐瞒,包括林杨上门的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与其从别人口里听说,倒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了,横竖她也没做错什么。

    “嗯,阿奶觉得我的婚事应该由她来主事,可她……”张嘴就是上千块彩礼的事,清苓实在羞于出口。

    正犹豫,却听向刚说:“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既然师傅、师娘拿了主意,听他们的便是。你我是小辈,这种事上不好多出头。”

    这就跟着她喊上师傅师娘了?

    清苓听得耳朵尖隐隐发烫。

    “那知青又是怎么回事?”向刚偏头,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深幽,仿佛像个旋涡,能把人吸进去似的。看得清苓一瞬忘了呼吸。

    “傻了?”向刚轻笑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吃饭,“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便问问。”

    清苓一噎。这什么话!说得好像她真跟林杨有什么似的,他不让说、她偏要说:

    “林大哥他……帮过我很多次。我爹娘走后,阿奶和小叔他们住进我家,每次领的口粮,无论我藏哪儿,都会被阿奶和小婶翻到,起初只是拿一点,到后面越来越猖狂,几乎是口粮才发下,就整袋地搬回他们自己屋……还说我只是爹娘收养的,不算老舒家真正的后代,赶我出家门没人会说什么……”

    舒盈芳性子软,舒老太这一说,她心中害怕。即便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又如何?人海茫茫,且一别十数年,上哪儿找血亲去?

    更何况,谁能保证当年她只是单纯地走失、而不是被家里人嫌是个女娃儿恶意抛弃的?自然不敢跑去找社长、书|记主持公道,生怕唯一的容身之所也被剥夺。默默忍着口粮被盘剥的艰难日子,实在扛不下去了才抹着眼泪找村里和气的媳妇们匀点,熬稀粥果腹,等新粮分了再还他们。

    向刚沉默地听着,见她情绪渐渐低落,想必是忆起养父母了,唇一抿,问:“他前后一共借你多少?”

    “啊?”清苓茫然地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好半晌才会过意,敢情是在问林杨借她口粮的事,忙说:“前前后后拢共有三十斤了吧,每次借的数目我都记本子上呢。”

    原主还算有心,每一笔都记了账,包括村里人过去几年对她点点滴滴的帮助。可见不是个糊涂人,只是生活所迫,又信了林杨的海誓山盟、对他寄于无尽的期盼,却不想遭人嫉妒,香消玉殒。

    清苓心里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前阵子就能还了,可他不肯收,我又伤着胳膊没法送去他住处,一拖二拖拖到了现在……”

    “嗯,这事儿我有数了。”向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清苓:“……”

    有数什么啊?她刚说什么了?

    吃过午饭,大伙儿在树荫下歇了歇。

    昨儿下了场倾盆大雨,地气没之前那么热,向家的屋子又建在桥头,矮墩桥西第一户,屋后河,屋侧路,没什么遮挡。通风纳凉甚是方便。

    “这么凉快还午休啥呀,早点拾掇完刚子也能早点住进来。”向二叔抽了几口烟,捻灭烟头吆喝道。

    “对对对!刚子还要布置呢,是得早点修完。”有人憋着笑迅速接道。

    布置啥还用问,婚房呗!大伙儿心知肚明地咧嘴笑。

    清苓脸皮薄,受不住叔伯婶子如此红果果的打趣,见向刚吃完了,忙把碗筷一收,抱着藤篮,逃也似地回了。

    向刚倚在院门口,目送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桥头,回头跟向二叔打了个招呼:“二叔,我出去一趟,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去吧去吧。”向二叔明显误会了,笑容暧昧地拍拍他肩,“这儿有叔给你看着,不回来也不打紧。”

    向刚挑挑眉,没有解释。

    他去了一趟江口埠的知青站。

    时值午休时间,林杨几个知青正在各自屋里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谁也没睡着。

    林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晌午那事——

    到底有没被村民听到耳里?听到了会不会到处乱说?会不会传到县里去?要是影响了年底回城的事怎么办?

    同时又气愤,盈芳怎么能这么对自己!论条件,自己哪点比不上那个姓向的?当兵怎么了?还不是穷兵蛋子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爹死了娘跑了,这样的人家,她也敢嫁?为什么不肯再等等,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回城后安顿妥当就来接她去过人上人的好日子,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为什么!

    刘继红则是兴奋地睡不着。舒盈芳真的谈对象了,再不可能和她争林杨了。只要林杨不再将目光独投在舒盈芳身上,自己就有机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和林杨那样出身好、长相好、学历高、各方面条件都优渥的男人好上,刘继红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第69章 向刚:她的债,我还了!

    蒋美华背对刘继红躺着,咬着唇神色阴郁。

    刘继红越高兴,她就越不高兴。

    不过不是还有个许丹么,暂且让她们俩狗咬狗去,让林杨看清她们的真面目,届时,自己总有机会……

    向刚抬眼看着紧闭的院子,心说公社也太糊涂了,居然把三个知青安排在一个院里,男女混居,不怕他们乱搞么。

    想到这,脸色沉了沉。抬手叩门。

    出来应门的是蒋美华,得知来找林杨的,悄眼扫过向刚那健硕的胸膛,脸红红地将人领进院,指着林杨住的那间屋说:“就那间,林大哥应该在休息,需要我帮你去敲门吗?”

    “不必。”向刚迈开步子,三五步跃上台阶,叩响林杨的房门,站着军姿做自我介绍:“我是近山坳的向刚,找你有点事儿。”

    向刚?那不就是盈芳即将要处的对象?

    林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心里有些着慌,该不会是来找他算账的吧?不管怎么说,晌午那一通闹,也算是把盈芳的脸扔地上踩了。

    可不开也不行啊,人就在外头,真想揍他,抬脚一踹,门板就能散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林杨捶了捶脑袋,暗骂自己当时脱线了么,损人不利己的事都敢做。

    到底还是拉开了门。

    向刚进来后,反手把房门掩上了,挡住了蒋美华和刘继红一个站廊下、一个趴窗户口的两道偷窥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杨一遍,随即从裤兜掏出一卷事先数好的粮票和钱,放在了屋中央的圆桌上:

    “听小芳说,你这两年前前后后统共借了她不下三十斤的口粮,谢谢你的仗义之举。这里是三十斤粮票和十块钱。新粮马上要分了,我就不去粮站提了。你数数。”

    林杨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攥着拳挤出一句:“不,不用你给,那是我送盈芳的。”

    “她只说是跟你借的。”向刚四两拨千斤,立马堵得对方说不出话。

    淡淡地瞥了眼神色五味杂陈的林杨,心说不就是个小白脸么,有种咱俩单挑。

    当然,这话只能搁心里吐吐槽。

    再不喜欢姓林的,过去两年,他对丫头私底下的照拂总归是事实。一码归一码,向刚承他这份情。

    不管对方收不收,他反正是送到了,转身走人。

    门一开,就见对面屋的门和窗不约而同地吧嗒关上。

    刘继红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拍拍胸口:“好吓人的眼神!”

    “这就是舒盈芳的对象?”蒋美华不知何故,心口泛上一股淡淡的酸意。

    心说那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到底有什么魔力?前有林杨,现又是向刚,为什么长得俊的都喜欢她。

    “就他!”刘继红肯定地说。不过她比较现实,听说向刚家境不好,爹死了、娘跑了、本身还是个倒霉体,一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两人没再聊什么,想到下午还要顶着烈日干活就犯怵,各自躺上床合眼休息。

    向刚看着合上的门窗,心里止不住鄙夷地冷哼:也就姓林的小白脸乐意跟这些心怀鬼胎的女人住一起,换自己,宁愿住大队部守仓房去。

    不管怎么说,烦扰心头多时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回头和丫头一说,不知她会是怎样一副反应。八成会目瞪口呆吧?他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向刚心里轻松,不由自主地哼起军歌。从江口埠回去的路上,还特地兜了远路,绕了趟后山,从泉眼潭里抓了几条鱼,用细藤蔓拴着提下山。

    那丫头不是说想吃酒糟鱼吗?今晚就给她做。

    下山时,好巧不巧碰上三五成群的妇人去晒谷场上工。

    晒谷场淋湿的草垛子还没清理完,这是大队今儿派给她们的活。

    虽然忌惮向刚的霉运体,个个不敢近他身,隔着老远路就避开了,可看到他手里的鱼,又似乎很感兴趣,侧着身、捏着鼻子问:“哟,这鱼看着挺鲜活嘛!哪儿抓的呀?别不是河里吧?”

    “小伙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河里的鱼是集体资产呀?平时不能随便抓的,得等秋收后大队统一安排人捕捞,捞起来的鱼才能各家分。”

    向刚当然知道,朝这群娘子军点了下头:“婶子们放心,这不是河里的鱼。”

    却也没说哪里抓的。

    毕竟去后山的泉眼潭,势必要穿过好几片林子,他进出几趟没撞上狼或野猪,但不能就此证明雁栖山头确实没有狼的存在。

    正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贸然开口。说了万一她们都去了,出点啥事,岂不是反而害了她们?

    礼貌地打过招呼,向刚身姿笔挺地迈着军步,拐进了去张家的小弄堂。

    可这些妇人并不领情。

    “切!得瑟啥呀!不就几条鱼嘛,我家这两天泥鳅、黄鳝吃到吐,稀罕他几条鱼呀!”

    “可不,我家前阵子也是餐餐有肉,鱼腥味又重,谁爱吃那个。”

    酸葡萄心理集体发作。

    个别几个还在唠那鱼到底是不是河里抓的,生怕占了她们的便宜。

    张里根的媳妇张红也在其中,瞄瞄向刚来时的方向,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鱼该不会是山里溪坎抓的吧?看着干干净净的,明显不是河里的种。上回碰到他提着一串野味下山,这回又是鱼……

    边上的妇人撞了她一下:“里根媳妇,你看啥呢?”

    “没、没啥。”张红收回视线,心里有了主意,对其他妇人说,“你们先去,我回家解个小解再来。”说完,掉头匆匆走了。

    妇人们见状,指着她背影哈哈大笑:“不就一泡尿吗,哪儿不能蹲啊,非得跑回家撒,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还说自己不抠唆……”

    张红才不理她们,此刻的她,满心都是鱼的各种做法:喷香酥脆的炸鱼、鲜香入味的红烧鱼、清爽泻火的蒸鱼、美味诱人的麻辣鱼……总之,一心想去山上搞几条鱼吃吃。想着向刚能抓到,没道理自己不行。

    没肉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今儿个一定要弄点肉补补。

第70章 不是咬,是吓的

    张红边走边骂抠唆的婆婆,明明有钱,却攥在手里,农忙也不给炖点肉吃,夫妻俩吵了一架,才抠抠唆唆地割来二两肉,一家五口人分二两肉,大头还给小叔子留着。

    呸!这哪叫吃肉啊,分明就是筷头蘸了点肉沫星子,顶个毛用!想分家又说小叔子还没娶媳妇,分家让人看笑话。

    张红越想越愤懑,迈向山里的步频更加快了。山里有狼的信息,此刻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

    向刚到张家时,清苓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分拣之前采回来的草药。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时抬起袖子抹一把。

    “怎么坐这儿拣草药?屋后遮阴了不是凉快点么?”院门没上栓,一推即开,向刚提着鱼大步走了进来。

    清苓看到他有些难为情,两人如今是托了媒、过了明路的对象,见面总觉得不好意思。

    “屋后晒满了东西,铺展不开。左右剩下的不多,就在这儿拣完算了。”清苓抬头觑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可脑袋忽然晕乎乎的,拿在手里的草药,不知该往哪边放。

    向刚在她跟前蹲了下来,往她分好的草药堆仔细辨了几眼,把手里的鱼递给她:“我来吧。你把鱼拿去灶房。”

    “哪儿抓的呀?看上去还活着。这下向二婶送我的醪糟有用武之地了。”清苓欣喜地接过鱼,起身往灶房走,走了两步回过头,眼底含着几许怀疑,“你行吗?不行还是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没多少了,晚饭前肯定能分完。”

    向刚往门槛上一坐,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悠悠然地分拣起草药,嘴上说道:“别问纯爷们行不行之类的话,这是侮辱懂么?”

    清苓:“……”得!纯爷们您忙,小的退散!

    张奶奶在灶房后门口洗菜,看到清苓提着一串鱼进来,同样很欣喜:“哪来的鱼啊?”

    “刚子哥抓的。师娘,今晚咱做酒糟鱼吃呗。”清苓献宝地说,“向二婶送了我一罐醪糟,正好拿来烧鱼。”

    “你想吃那就烧。不过既是刚子抓来的,你问过他没有啊?万一想再养几天呢?”

    “是他让杀了吃的。”清苓理直气壮道,“他吃住都在您家,有好东西拿来孝敬您和师傅也是应该的。”

    张奶奶听了,笑容暧昧地打趣她:“还不是一家人呢,就说一家话了?”

    “师娘!”清苓娇羞地直跺脚。

    “哈哈哈……”

    ……

    今晚,张家的伙食很丰盛。

    换句话说,这几天,张家的伙食没有一天不丰盛。

    前两天基本以肉食为主,今晚则是鲜鱼大餐。

    细细长长的潭水鱼,做了两道菜,一道是清苓惦记多日的香糟蒸鱼,另一道是雪菜笋丝鲜鱼汤。

    辅菜有地三鲜、炒丝瓜等时令鲜蔬,再有张奶奶卤的盐水毛豆和油炸花生米,吃得几人口齿生香。

    这时,村道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张家离村道不算近,前头隔着三排房子,都是独门独户带前后大院儿的,房子和房子之间还有各家的自留地,这都能听见,可想那喧哗声有多大。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正纳闷,向二婶气喘吁吁地跑来敲门。

    “不好了!里根媳妇上山,被蛇咬了,还没坚持到家就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书记让我来找老张你,要实在不行,还得连夜送医院。我滴个娘啊,也不知那蛇有没有毒,吓死个人了……”

    张有康一听,立马进屋拿药箱。

    药箱里装着一些寻常急救药和一副银针,是他走街串巷当赤脚医生时的家当。

    “师傅,我陪您一块儿去。”清苓赶忙跟着起身,想要接过药箱。

    不料被向刚抢先了一步。

    “我去吧,你在家陪张奶奶。”

    还没弄灵清什么个状况,自然不放心她跟了去。万一人多擦到她胳膊了如何是好?

    张有康很快也想到这一点,赞同向刚的分配,叮嘱清苓留在家,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去就成了。

    张红晕倒在村道的最东口,再往东是紧邻着良田的沟渠,接着是成片成片的田野,一条条四通八达的田埂路横亘其间,其中一条正通往入山口。

    张里根蹲在昏迷的媳妇儿身边,神情悲痛,许是以为她真的被毒蛇咬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俩孩子农忙送去丈母娘家还没接回来,要是媳妇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哪怕现在启程去接,也赶不上趟啊……

    村民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除了唏嘘张红的遭遇,议论最多的是:

    “好端端的为啥要进山啊?”

    “就是!明知山里有狼,干啥还进去送死?”

    “好在只是被蛇咬了一口,起码活着回来了,倘若遇到狼,啧……”

    “……”

    向荣新皱着浓眉挥了一下手:“别搁这嚷嚷,要嚷回家嚷去!老张马上就到,你们散开些,别把人围得那么紧,真当看戏啊?”

    书|记一发话,大伙儿不敢再吱声,远远瞧见张有康匆匆赶来,自发地让出一条道。

    张有康到了之后,赶紧给张红检查蛇咬的创口,见创口上没有发黑发紫、毒蛇咬后的迹象,松了口气,拿出随带的消毒药水:“幸好不是毒蛇咬的,先消消毒,一会儿送去卫生院,我给她打针破伤风。”

    “这就没事了?”张里根不敢置信。他甚至已经想到媳妇儿的身后事,以及媳妇儿去后、他一个人如何抚养俩小子……结果大夫告诉他这不是毒蛇咬的,打个针就没事了。

    “你还想她有事啊?”张有康啼笑皆非,抬手往远房堂侄头上秃噜了一把。

    张里根这才相信媳妇儿真的没事,挠着后脑勺破涕为笑:“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可不对啊叔,既然不是毒蛇咬的,咋晕过去了呢?掐人中也不见醒来……”

    “多半是吓的吧。”向二婶以手为扇,嫌恶地在鼻前扇了扇风,“这么重的尿骚味,你们都没闻到啊?”

    大伙儿这才发现,张红身下浸着一滩黄渍,之前还猜是不是大队的牛,在这附近拉屎了,骚气冲天的,搞半天是张红吓尿了,这事儿整的……

第71章 脸烧心里甜

    “看脉象没大碍,至于迟迟不醒……”

    张有康慢悠悠地让向刚把银针递给他,“不着急,我给她扎一针,应该就能醒了。”

    正要下针,只见张红幽幽睁开了眼。

    其实她哪里有晕啊,分明是吓尿后羞于见人,干脆两眼一闭,装晕了。

    想着丈夫怎么滴也会把她抱回家吧,那就没人知道她吓尿的事了。

    可没想到,书记到的比她丈夫早,得知她被蛇咬,当机立断让人去请张有康,并且阻止她丈夫抱她回家,说是要真是毒蛇咬的,血液里含了毒素,越动流的越快,还是原地保持不动的好。

    张红听了既羞又慌,羞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吓尿的事很难不被发现;慌的是万一咬她的真是毒蛇怎么办?她不想死啊!呜呜呜……她还这么年轻、孩子也还小,死了张里根可以重新讨个媳妇,可俩孩子就成后娘养的了,呜呜呜……

    都怪向刚!没事老提着鸡啊、鱼啊的在她跟前晃啥晃!果然是霉星转世的命,谁挨着他谁倒霉!

    一想两想的,竟真的忘了睁眼,此刻听向二媳妇说破她尿裤子的事,又听张有康说要给她扎针,想到那明晃晃的银针要往人身体上扎,害怕地装不下去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张红佯装幽幽醒转。别说,还蛮有演戏天分的。

    张里根生性憨厚,见媳妇儿醒了,不疑有他,紧张地问:“媳妇儿,你醒了?没事吧?除了脚踝,别处还有伤吗?赶紧让叔看看。”

    “脚踝……啊!”张红这时也想起在林子里遭的罪了,害怕地搂紧丈夫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有蛇,蛇咬我……还有狼,好大一头……那肯定是妖怪住的地方……”

    大伙儿原本还在笑张红这么大人了还吓尿,此刻听说有狼,还有妖怪,也都变了脸色。

    “里根媳妇,你看到狼了?”

    “里根媳妇,你说的妖怪啥意思啊?”

    张红自然如实说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狼有那么大,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凶恶地盯着我看。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要是扑上来,指定没命……至于妖怪,虽然没亲眼看到,可那山洞阴森森的,还能听到“啪啪”、“嘶嘶”的响声,艾玛啊,打死我都不敢再进那林子了……”

    大伙儿听张红这么一说,原本蠢蠢欲动也想一探林子的念头,彻底掐灭。

    肉也不是那么好馋的啊。向刚能弄到,那是他有本事。他们还是算了,安安耽耽筹点肉票,去县城割点肉,或是等大队分年猪……

    总之,打死都不敢进深林,更别说狼群聚集的山腹。

    张有康怕徒儿听了害怕,向刚又有些困惑没搞懂,因此回来后,并没具体说,只说张红被蛇咬了,幸好是无毒蛇,打了破伤风针就没事了。

    清苓还是从向二婶那听说了完整版本,心里不觉纳闷,张红说的山洞,该不会是她屯东西的那个吧?可那哪是妖怪住的地方,并且一点也不阴森可怕啊。还有狼,不是被小金驱到边缘去了吗?怎的还会在林子里出现?

    直到晚上回了家,遇上小金悠哉悠哉地猎捕回来,丢了个“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鄙夷眼神给她,清苓方才醒悟过来——

    八成是张红发现了那个山洞,想要进去,正率领蛇小弟在林子间巡视的小金大王,担心她看到洞里的东西,派蛇小弟把她赶跑了。

    “赶跑就算了嘛,咬她做什么!出点啥事,闹得村民们人心惶惶的,咱俩也讨不了好不是?”

    “丝丝——”小金不以为然地吐了两下蛇信子。

    谁让那蠢妇太贪心,循着潺潺的水声找到竹林,以及竹林后背的山洞,居然想要偷洞口倒扣的锅子和铜铲,甚至还想进洞扫荡。

    它不过是派了条无毒的蛇小弟出面,警告她离山洞远点儿,至于是去竹林里挖笋,还是去溪坎抓鱼,就不管了。可那蠢妇居然拿尖利的硬棘条叉蛇小弟,引起蛇小弟的暴起,瞅准她脚踝咬了一口。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该!

    至于蠢妇说的头狼,其实是循着小金留下的气味前来朝拜并听从金大王的迁族安排的。

    不过看在它把那蠢妇吓得屁滚尿流的份上,小金甚为大方地拨了个大山头给头狼以及它的族群。

    清苓大致能看懂小金的眼神,却不知道个中细节。由于张红提到了那个山洞,她担心书|记、社长赶明组织壮劳力上山打探,因此急于把洞里的东西取回来。

    可闹了这么一出,村子里越加风声鹤唳。

    张家二老对清苓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上山。向刚也担心真有狼出没,让她乖乖待在家里,美其名曰“养伤”。

    “山洞里的东西,我找时间去给你拿回来,你别自己上山。”向刚那晚送她回家时说,“尽快把伤养好了,我带你去县城逛逛。”

    好嘛,给她画了这么个美味馅饼儿,能说不吗?

    随即想到他说的另一件事,脸烧心里甜。

    这个男人,居然单独去找了林杨,不仅还清了她欠下的三十斤口粮,另外还给了十块钱,说是借粮的利息。还说不用她还,这是他应该做的。

    最后一句,才是让她想起就脸红心跳的原因。

    他说是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什么样的情况下,男人替女人还债天经地义?那不就是夫妻吗?

    噢——清苓的脸又烫了。

    捧了把井水拍拍发烫的脸颊,清清凉凉的感觉,总算让心跳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第二天,她往背篓里装了十斤大米,吃力地提到师傅家。

    向刚把大部分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粮票给了林杨,剩下的回头还要感谢修屋的叔叔伯伯。这段时间,他的口粮合该由她负责。

    无奈细胳膊断腿,一次扛不了那么多,只得分多趟来了。

    左右离师傅家近,而且量少,装背篓不易被人发现,免得多嘴饶舌地跑舒老太跟前嚼舌根。

第72章 野蜂蜜

    向刚也是个说话算话的,隔天就又上了一趟山,帮她把屯山洞里的家当全部取了回来。

    当然,有小金事先的叮嘱,尽职看守山洞的蛇小弟,没有现身攻击向刚。虽说现身后,谁攻击谁还是个未知数。

    向刚做事素来喜欢事半功倍。这不,除了背回她的家当,还顺带搂回两捆干柴。

    只是张家的柴房这些天被他陆陆续续从山上带回的柴禾囤满了,这两捆柴便送到了清苓家。即便一个人住,总归也要开火的。何况柴这种东西,没有保质期,放多久都能用。

    “想不想吃野蜂蜜?”向刚手脚利落地给她叠放好柴禾,接过她递上的湿布巾,擦着汗问。

    “野蜂蜜?哪儿有?”清苓杏眸一亮,美味的东西谁不喜欢呀。

    向刚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嘴角绽出一抹浅笑:“山上有,不过得备点东西才行。”

    毫无准备地去掏蜂窝,无疑是自寻死路。被凶悍的野蜂追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掏蜂窝首先需要火把,因为蜂群怕烟熏。有条件的话,罩上一件连头套的防护衣那是最好。没有的话,往裸露部位抹点泥也行。不小心被蜂蛰了,还有层厚厚的泥壳保护。

    除了上述安全方面的准备,另外还要带把镰刀、一个提手桶,以便盛放割下来的蜂窝。

    清苓听得兴味盎然,举手提议:“我也想去。”

    “不行。”向刚瞥她一眼,细胳膊短腿的,跑也跑不快,何况胳膊还吊着绷带。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那跟她说这么多干嘛?清苓瞪他一眼,这不明晃晃地诱惑么。

    向刚一阵轻笑,抬手揉揉她发顶:“乖,在家等着,掏回来给你吃。”随后回家做火把去了。

    关于掏蜂窝,民间有种说法叫“七楼八裂”。

    说是七月份可掏角楼蜂窝,八月可掏裂蜂窝。且月缺时掏的效益最高,因为这时蜂房中的幼虫多。

    向刚运气不错,在八月的山中,发现了一片成熟的裂蜂窝。目测能掏十来斤蜜。

    准备妥当,趁着夜幕尚未降临,进山掏蜂窝去了。

    张家二老不知道这个事,知道了肯定会阻拦,因此见天黑了也不见向刚过来吃饭,让清苓去向家老屋叫人:“都这个点了,咋还不回来?别不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清苓意思意思地去桥头转了一圈,而后沿着田埂路直奔山脚,候在小金时常蹲点的那棵大桑树下,等向刚下山。

    由于向刚计划周全,掏蜂窝行动可谓顺风顺水。火把燃起来后,成蜂们被熏得四散躲避,就近找了个安全地方插火把,而后一手镰刀、一手提桶,一口气把相中的厚重蜂窝一块块地割进桶里。

    待火把燃得差不多了,桶里的蜂窝也不少了,收回镰刀、迅速抽身。

    哪怕树枝上还挂着不少蜂窝残留,这时候也不能要了。一旦成蜂们成群结队地回来,可就得不偿失咯。

    清苓在山脚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某人满身是泥地下来了。冷不丁一看,活脱脱一只泥猴儿,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形象?

    “噗嗤……”她憋不住笑出了声。

    向刚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用沾了泥的手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尖,低笑着说:“这下咱俩一样了。谁也不能取笑谁。”

    清苓暗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桶里大块大块蜂窝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这么幼稚的举动。

    回味着食指点上鼻尖的触感,向刚染上红晕的耳朵尖颤了颤。

    连忙转移话题:“提得动吗?提得动我送你到桥头,你先提回家,我去河里洗个澡。一会儿大爷家见。”

    清苓擦掉鼻尖的泥,疑惑地看他:“不打算和师傅师娘说这个事吗?”

    “嗯,还是不说了,免得他们担心。回头找机会送他们点尝尝。就说县城买的,或是托熟人弄的。”

    清苓想想也是,师傅师娘年纪大了,听到他们偷摸上山,指不定多担心。尽管她心里清楚:有小金在,附近山头不会出现狼以及别的凶兽。但二老不知情呀。

    “好,那我先回了。你洗了澡快些去师傅家。他们还等着咱俩开饭呢。”

    到矮墩桥头,两人分开。清苓提着蜂窝往家走,心里甜滋滋的。

    不仅因为他掏了一桶野蜂窝送她,还因为,这是她和他两人独享的秘密。

    到家后,顺便把两只鸡赶进鸡窝,再赶去师傅家吃饭,天彻底黑下来了。

    向刚居然已经在了,洗过澡、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地坐在院子里陪张有康唠嗑。这速度,真不愧是部队出来的。

    “丫头,你上哪儿寻刚子去了啊?”张有康笑眯眯地打趣她,“他家离你家就隔了条河的距离,我咋感觉你是绕着咱整个大队跑了一圈啊?”

    清苓俏脸一红,心说这能怪她么,明明是他的原因。她只是好心替他打掩护好么。居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戏,也不替她解释一句。

    不过想到家里那桶蜂窝,少说能抠出五六斤蜜,他都给了她,自己一点没留。既然好处都她得了,师傅的打趣也只能受着。否则岂不是有点不厚道?

    这时张奶奶端着菜出来,替她解了围:“这有啥,刚子家前后两条路,错开了很正常。来来来,快坐下吃,有啥话咱边吃边说。”

    张有康问起房子的修葺进度,向刚一一答了。

    总的来说,再忙上两天就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想把前院的地用石板铺一下,免得一下雨坑坑洼洼、满地泥泞。至于后院,留出一条道通连着河埠头,其余仍然用来种菜、养鸡。

    尽管他常年不在家,可既然打算娶媳妇了,家里头总归要布置得像样点。

    哪怕他升上营级干部后、将拥有一套两居室的家属房,她若愿意,可以随时跟他去驻地生活,可逢年过节肯定还得回来。毕竟,两人的根都在这儿。

    过去七年,之所以没回,头几年是逃避,后几年则是身不由己。

    好在最艰苦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今后,无论大家还是小家,相信都会越来越好。

第73章 狡猾狡猾滴

    听说再两天就忙完了,清苓心里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上县城见世面了?

    谁知,一连三天过去,都没见他提起去县城的事,清苓那心啊,跟蚂蚁在里头爬来爬去似的,痒的不行。

    这天吃过晚饭,照例送她回家时,清苓忍不住问:“你家屋子不是修好了吗?还在忙啥呀?”

    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直白地问出口。

    向刚眼含笑意地深看她一眼:“惦记好些天了吧?”

    清苓:“……”既然知道,干啥还要吊人胃口啊。不都说当兵的老实、憨直吗?咋从没见他憨直过,狡猾狡猾滴。

    向刚低笑了一声,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顺从心意地捏了捏她小鼻尖,上回的感触仿佛一直留在指尖,让他不知不觉间,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两天我把院子平整了一下,抽空给果树修了下枝,明天差不多能干完了。不过去县城不着急,先把那桶蜂窝处理了。”

    “对哦,你让我洗的蚊帐布早晒干了。”

    听他说,蜂窝出来的蜜,最好过滤一下,免得吃到脏东西,她便把东屋床上的那顶旧蚊帐拆了,挑没补丁的一面剪下来,拿肥皂搓洗、浸泡,漂洗干净后又在大太阳底下曝晒了两天,就等着发挥它的余热。

    “成,那明儿下午我过来,顺利的话,半天就能把蜜都滤出来,后天大队分粮,想走也走不了,大后天吧,天好我就带你去县城,买什么想好了吗?别这会儿高兴、到了地儿懵圈。顺便问问师傅师娘有啥要带的。”

    “嗯!”清苓点头如捣蒜。

    “跟个孩子似的。”向刚失笑地揉揉她头。

    送她到家后,叮嘱了两句就回了。

    毕竟只是处对象,有长辈在家还得避嫌呢,何况她一个人住,又是大晚上的,被人瞧见,指不定又有什么难听话传出来。

    来日方长,既然在一起了,将来有的是机会。

    清苓在师傅家已经擦过澡、换过衣裳了,因此到家后,漱完口洗了脸,就上床睡了。

    躺下没多久,似乎听到后院里有轻微的响动。

    原本昏昏沉沉欲要睡去的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好在有小斑在,小金外出猎食没回之前,总会留下小斑看门守院,要真是不怀好意的人想撬进来干点什么,她倒也不怕。

    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摸黑去了灶房。

    灶房开着天窗,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相比堂屋要亮堂不少。

    清苓弓着身趴在窗前往外看,似乎有个人在撬她家后院的门。那门坏了栓,被她用木桩彻底封死了,不是下个栓就能进来的,因此对方撬了半天还是没成功,破口骂了句脏话。

    清苓竖着耳朵仔细辨了辨,听声音好像是舒建强。可大晚上的,他来干什么?不怕她家那些蛇了吗?

    来人确实是舒建强。

    这不眼瞅着快分粮了,社长那边迟迟没个定论,俩口子心里那个嫉妒啊。想他们累死累活大半个月,要是不扣那死丫头的粮,分到手的没准就比她多一刨花。

    其实要怪只能怪他们两夫妻自己,平时磨洋工,能懒则懒,能躲则躲,要不是别的社员实在看不下去找书记举报,分派给俩口子的活,人家一天就能干完,他们能磨上三五天。也就农忙那会儿,被大部队的进度赶着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

    也正因如此,看到清苓伤了胳膊请假在家不用上工,舒建强俩口子嫉妒得咬牙切齿。

    明明是侄女儿,却当成仇人看,一得空就跑社长跟前撺掇,恨不得扣光清苓的工分、一粒米都不分给她。

    岂料说的好好的事,忽然间压下不提了。

    舒建强纳闷之余,私底下找了社长好几次,可每次找上门,社长不是在公社忙,就是累了歇下了。而在公社忙的时候,往往还有其他公社干部,他也不好大敕敕提这个事。

    眼瞅着明后天就分粮了,舒建强一怒之下,找来几包雄黄粉。不都说那些蛇是老大派来保护那丫头的吗?哼!他倒要瞧瞧,到底是雄黄粉厉害,还是死了三年的老大厉害。

    蛇怕雄黄,遇到雄黄,要么是躲避、撤离,要么是发狂反攻。

    无论哪个结果,对舒建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坏心眼的俩口子甚至暗搓搓地计划:

    要是能吓跑蛇也不错,他们就可以搬回新屋住了,老屋暂时给那死丫头住也成,后院的土墙塌了大半,一跃就进,即便口粮分下来了,也照样落到他们兜里。

    要是蛇发狂、咬死了死丫头,那也好,一了百了。她死了,口粮不都到自家兜里来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是?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真正实施了发现难度有点大——居然撬不动老大家的后门!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堵着门的木桩纹丝不动。可走前门吧,一则院门是整扇的,门栓在侧边,而且有门柱挡着,镰刀又不懂拐弯,自然撬不开;二则篱笆墙扎得太密,想要借个力不容易。

    思来想去,还是后门这儿方便。

    舒建强啐了句脏话,搓着手左顾右看踩了踩点,似乎找准了某个方向,借力往前一冲,攀着篱笆墙,在篱笆墙嘎吱嘎吱摇晃了好几下之后,总算被他翻成功了。

    下到地面,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堂屋后门,这次很顺利,一撬就落了栓。门开之后,他并没有进去,而是从腰间摸出一包黄纸包着的东西,用力往屋里一撒,完了撒腿就跑,一路跑到东屋侧窗下。

    见窗户开着通风,暗道“天助我也”,同样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被他撒进屋里,这才原路返回后门,拔了拔木桩,没拔起来,只得还是翻墙出去。

    这时,清苓总算明白他搞什么鬼了,因为嗅到屋里浓郁的雄黄粉味了。这么多粉同时投放,气味又如此霸道刺激,小斑毕竟不像小金,能无视天敌般的雄黄粉,避无可避地游到她身边求助。

第74章 他是骗婚的

    清苓指了指欲要翻墙逃走的舒建强:“小斑,那就是朝你扔雄黄粉的坏蛋,快去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她则转身跑进仓房,拿起角落生锈的铜盆,反扣在后门口,手里拿着个锅铲,“砰砰砰”地敲,边敲边大声喊:“有贼啊!抓贼啊!有贼啊!抓贼啊!”

    骑上篱笆墙的舒建强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欲要喝止,却见银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面跃上了墙头,待看清楚,吓得魂都没了。

    “妈呀——蛇啊——”

    他身子一软,无暇多顾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比方才更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啊——”

    他的***被篱笆墙上的尖刺插中了。

    清苓家的两只山鸡也吓得不轻,“咯咯咯”地在鸡舍里横冲直撞。

    亏得是晚上,鸡夜盲,不敢出鸡舍乱飞乱窜。要搁白天,菜地没法看了,指定一片狼藉。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追了出来。

    特么的,村子里多少年没发生偷鸡摸狗的现象了,如今大环境这么紧张,居然还有人敢上门偷东西,不要命了!抓到必须关牛棚教育!

    “贼在哪里?贼在哪里?”

    家就在清苓屋后的张孝民,只着一条大裤衩就出来了。

    “孝民叔,贼在那儿。”清苓憋着笑,指指篱笆墙上悬着的人。

    舒建强正忍着剧痛想要偷偷翻墙开溜,哪能让他跑了呢,

    张孝民大喝一声:“哪里逃!”提着棍棒追了上去,当头就是一棒。

    “噗咚!”贼从墙上摔了下来。

    这时,其他邻居也拿着称手的简易“武器”围了上来,甚至还有人敲着一面铜锣,“哐哐哐”的巨响,说不定能把整个近山坳的人都吵醒了。

    不知谁家,还贡献了个精贵的手电筒,电筒光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脸一照,集体大吃一惊!

    “这不建强吗?”

    “建强?老舒家的?”

    “唉哟我的天!做叔叔的大半夜偷摸进侄女家,这是想闹哪样啊!”

    “要是建军俩口子还在,准得被气死!”

    向荣新收到消息,提着煤油灯匆匆赶来了现场。

    同时到的还有向刚。他这会儿还没睡呢,答应清苓明儿下午滤蜂蜜,琢磨着明儿上午半天可能搞不定剩下的活,这不在院子里燃了支火把,正连夜赶工呢。

    听到河对岸有人敲着铜锣喊“抓贼”,看方向似乎离舒家很近,又看到书记几个大队干部也都赶了过去,心头一凛,举着火把也跟了过去。

    没想到出事的真是舒家,向刚心一沉,拉过清苓,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语气抑制不住紧张地问:“没事吧?”

    “还好没事。”清苓摇摇头,指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舒建强说,“只是没想到是我小叔,他……”

    她将事情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掩去了小斑吓唬舒建强的事不提。

    “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向刚咬着后牙槽隐怒道。

    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的大伙儿,听是这么回事,也都纷纷指责舒建强的不是。

    “这事确实过分了。万一那几条蛇还在建军家盘着,被雄黄粉一撒,暴躁发狂了咋办?盈芳丫头又是一个人住,这太可怕了!”

    “这当叔叔的,也太没谱了。”

    “我看不是没谱,是心太黑。”个别看穿舒建强做派的社员窃窃私语。

    舒建强因**被削尖的篱笆墙头扎了一下,疼得无力辩驳,惨白着脸蜷缩成一团。

    闻讯赶来的舒老太和刘巧翠,尽管心虚,可看到宝贝儿子(丈夫)那副惨样,杀猪似地嚎了起来:

    “俺可怜的建强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跟娘说,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讨还个公道……”

    “孩子他爹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点什么事,让俺和孩子们咋活啊!”

    “舒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们大伙儿冤枉你儿子了?”向二婶快人快语地驳道,“你咋不问问你儿子,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偷摸翻进别人家,是想干嘛?”

    “什么别人家!”舒老太跳起来嚷道,“那是俺们老舒家的屋子,俺们家建强上趟自个的屋,有啥好咋呼的!”

    “嘿!”大伙儿一听都气乐了,“婶子,这是你大儿家的屋没错,可既然分家了,你也选择跟着小儿子一家住了,干啥还老惦记大儿子那点东西?建军俩口子是不在了,这不还有他们闺女么,屋主是谁,不用我们大伙儿说吧?”

    “就是!建军娘,照你这么说,分家和不分家没啥子区别喽?既然没区别,当年你干啥要把建军一家分出去单过?不就是想要省点开销、并且想把老屋那几间房都分给小儿子吗?”

    “可不!亏得建军脑筋活、又懂点手艺,农闲时经常跑去县城帮活,要不然,他们一家到现在恐怕还住在牛棚边的茅草房。那个时候你咋不跳出来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家我家啊?”

    “切!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要不是生头胎那会儿,我也在场,真要怀疑建军是不是她亲儿子了。”

    “……”

    见这么多人都偏帮那死丫头,舒老太的脸色越发狠戾,指着清苓破口骂:“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尽帮着一群外人冤枉自个叔叔。你叔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有些人哪,骗骗你这个黄花大闺女的,都二十多了还没对象,谁信哪!没准是想趁着这段时间把你骗上手,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切!还部队里的,他说你就信啊?蠢货!”

    在场众人倒抽气,这是拐着弯骂向刚骗婚哪。

    “对!”不等大伙儿发话,刘巧翠蹦起来接舌,昂着下巴,好似真的打听清楚向刚的为人似的,冲清苓道,“要不然你说,你知道他是哪个部队的?你知道他每个月津贴领多少?俺们好心好意帮你挑担,你却宁可让几个外人管,害得娘着实伤心了一场。”

第75章 不揍一顿,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到这,刘巧翠还擦了擦眼角,好像真的很伤心似的:

    “盈芳啊,俺们真是为了你好啊。你爹娘不在了,谈婚论嫁没个长辈操持不像样,俺们是真心想帮你。”

    “小婶。”清苓冷冷地看着她,站出来说道,“师傅、师娘是我长辈,阿奶既然没工夫,托付我师傅师娘操持也是一样的。至于刚子哥是哪个军区哪支部队、每个月津贴多少,你怎知我不了解?哦,难不成我得一项一项地跟你汇报才算了解一个人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刘巧翠干笑了两声,“怎么说俺们也是一家人,还能害你不成?既然你了解,那当然最好了,怕就怕花言巧语糊弄人的,俺们做为过来人,这方面当然要帮你把关啦。”

    “哦,提出那么离谱的彩礼,也是替我把关吗?”

    “那个……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彩礼越多,说明男方越看重你,嫁过去才能享福啊。”刘巧翠转着眼珠子不停找借口,“可你看你,气性一上来,竟然不让俺们插手,任凭几个外人把你的终身大事落实了。俺气急了说:将来要是过得不如意,休想回娘家找俺们撑腰。可你叔到底担心你,万一那个谁,没安好心呢,这不晚上偷摸过来瞧瞧,主要也是怕俺知道了跟他闹。可你咋能帮着外人诬陷你叔呢,他这么个老实头人……”

    舒建强是老实头人?大伙儿无语了,偷奸耍滑、专门欺负老实头人的人还差不多!

    可舒建强不这么认为啊,他听老娘和媳妇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真有种自己是个好人老实人、今晚摸上老大家的门确实是为侄女好的感脚,忍着菊花的剧痛,开腔替自己申辩:“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俺好心好意照顾老大的闺女,这死丫头却反咬人一口,还有你们这些人,没搞明白就上前绑人,快给俺松绑!”

    “行,我给你松绑!”向刚将火把交给身边的大叔,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起舒建强,三两下把他身上的麻绳解开了。

    舒建强心里一喜,以为逃过一劫了,正想文绉绉地来句“孺子可教”,脸上猛地挨了一拳,疼得他眼冒金星。正要骂娘,鼻梁骨上又砸下一拳。

    “我骗婚的?”

    “我没安好心?”

    “我花言巧语糊弄人?”

    “白天不上门关心,非得晚上翻墙?”

    “往人屋里撒雄黄粉,这就是你说的好心好意照顾?”

    “到底哪个没安好心,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向刚提着舒建强的衣领,说一句,砸一拳。看得大伙儿个个都替舒建强感到疼,但又觉得分外痛快。

    这种人,不揍他一顿,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刚子,别动怒!差不多就行了,余下的由叔来解决可好?叔让他写张悔过书,坐在大喇叭前念上三天,诚诚恳恳向盈芳丫头赔礼道歉。至于关不关牛棚,回头召开全队大会,让大伙儿举手表决。”

    向荣新毕竟是书记,辖区内出现打架斗殴的现象,上面若是知道了,头一个找他。

    再者,向刚是军人,侮辱军人什么罪,社员们不清楚,他这个书记还是清楚的。可动手打人也不行,这是触犯军纪。因为几个浑人,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太犯不着了。

    清苓也想到这一点,担心地小步跑上前欲要拉架。

    懵圈的舒老太和刘巧翠此刻也回过了神,尖嚎一声,朝向刚扑去。

    场面再度混乱。

    幸亏向刚护住了清苓,要不然,她好的差不多的胳膊又该倒霉了。

    向刚自己却破了相。

    下巴处划拉了一道细长口子——舒老太尖利的指甲划的。

    胳膊青了好几块——李巧翠见缝插针掐的。

    清苓给他上药时,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傻丫头,你哭什么!”向刚扯了一下嘴角。心底有股暖流淌出,随即充斥全身。

    清苓吸吸鼻子,咽下了喉口的哽咽:“下回别跟人打架了,伤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那哪是打架啊,分明是全方位碾压。”向刚难得说句玩笑话,想博姑娘会心一笑,却遭了个大白眼。

    “被我奶的指甲碾压了还差不多。”清苓没好气地道。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见她眼里泛着的不再是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而是松快的笑意。

    向刚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往后微仰,靠上椅背,“好男不跟女斗,何况又长我一辈,让着她们罢了。”

    “那种人,让了也不会觉得你好。”张奶奶气呼呼地道。

    年纪大了浅眠,听到村里咋咋呼呼的响动,老俩口爬起来看究竟,结果得知是徒儿家闹贼,做贼的还是徒儿名义上的小叔,顿时气得不行。

    “何止是偷鸡摸狗啊,这是谋财害命!不行!我得找书|记说理去!撒雄黄粉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幸亏屋里没蛇了,要是还有的话,岂不遭殃了?这么多雄黄粉撒出去,是逼着毒蛇造反哪。

    张有康手杖一拄,就要上公社找书|记。

    清苓哭笑不得:“师傅,这天儿还黑着呢。这个点书|记不可能会在公社啊,这事不着急,我先扶您和师娘回家再睡上一觉,等天亮了咱再找书记也不迟,啊?”

    舒建强被他老娘和媳妇两个扶回家去了,说好明天通过公社的大喇叭,向她赔礼道歉,然后由全体社员举手表决,到底要不要罚他关牛棚。

    “刚子涂了药没别的事了吧?让刚子送我回去就行,老伴儿你留下陪闺女。”张有康想了想说,“明儿我早点起,找大伙儿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事。”

    无论如何要让舒建强进牛棚待几天。不关关他,真以为啥事都能做、犯了错也不用受罚呢。

    向刚心领神会,他也正有此意。

    不是让社员举手表决吗?举手的过半数就能让人进牛棚反省,其实也不难。

    他送张有康回家后,避开抹了药膏的伤口冲了个澡,上床眯了会儿,四更天刚过就起了,点燃火把,提上竹筐、带上麻绳,上山套兔子去。

第76章 捡了头野猪

    之前往返几趟,他大致寻着了兔子窝,本想等屋子修好了再去痛快猎一把的,结果被张红的事一闹,也担心这片山头有狼,不过今儿必须猎点肉回去,吃人嘴软,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替那丫头说句公道话。

    到了事先勘察过的地儿,临时垒了个石头灶,把火把搁在里面,远近各下了两个套子,这才往疑似兔子窝的草洞里塞燃着的干柴。

    运气不错!很快就有大大小小的兔子从侧面的草洞里窜出来,正好落入向刚支着的套。

    一只、两只、三只,四个套,只落空了一个。

    向刚弯弯嘴角,旗开得胜啊。

    将三只兔子用麻绳拴上,放进竹筐,继续寻摸兔子洞。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趟,等天色开始泛白,竹筐里已经堆了九头肥溜溜的野兔了。

    一家四分之一的话,单这些就能搞定三十六户人家。不说还有掉进陷阱的四只山鸡。

    整个近山坳一塌刮子四十来户人家,江口埠的住户比近山坳多点,但也就多个一刨花,加起来堪堪超过一百户。难怪是全县最小的大队。

    有了这些肉,不说搞定七八成社员吧,过半没问题了。

    向刚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收工。

    这时,林子东首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向刚下意识地握住别在腰间的镰刀。

    奇怪的是,除了那一声巨响,之后就没别的动静了。

    向刚提上竹筐,尽量轻地靠近林子东,拨开灌丛,被眼前的一幕看傻了眼。

    一头野猪,一头成年野猪,约莫有四百多斤重吧,躺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粗树干下,纹丝不动,似乎被树干撞晕了。

    想到老张大夫晚饭时呷着小酒、嚼着花生米,说起那丫头曾在林子里捡到过几只撞晕的山鸡,向刚嘴角一抽——莫非这片林子里的动物不是一般的蠢?出来溜个弯都能被树干撞晕,而且还不止一只……

    尽管野猪撞晕了,但难保不在途中醒过来,向刚当机立断,解开绑兔子的麻绳,拿来绑野猪,直到野猪的四个蹄子都被绳索扣得死紧死紧,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

    有了这头野猪,还愁没肉分吗?兔子哪怕窜出竹筐逃掉了都不心疼。

    向刚背上竹筐,空出双手拽麻绳,一路拖着野猪下山。

    他走后,小金从附近的草丛后背游了出来。

    大个儿既然想弄点肉,野猪一只不就啥都搞定了?何必跟几窝兔子比速度、趴陷阱跟前逮山鸡?折不折腾、累不累啊!

    瞧它金大王出马,分分钟搞定!

    大功告成,找个凉快的地儿补眠去!

    小斑也跟着游了出来,询问金大王要不要继续帮人类看家护院?可雄黄粉的味道实在难闻,就闻了那么一小会儿,回来吐得昏天暗地。大王想必也很痛苦吧?

    小金悠然地摆了摆蛇尾,才不告诉蛇小弟自己压根不受雄黄粉影响,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免疫!

    向刚猎了一头成年山猪的事,才回来就几乎传遍了整个雁栖大队。

    但凡家里有壮劳力的,统统被女主人派来问要不要帮忙杀猪。

    “杀猪勇”刘大勇也被毛阿凤一大早从床上拉起,撵他来挣外快。

    杀猪可是自家男人的技术活,整个大队谁赛得过她家“杀猪勇”?

    当然,这年头帮工帮活,钱是绝对不能收的,不然会被戴上“走|资派”的帽子,展开没完没了的批斗、检讨。但可以免费吃顿肉啊,除了肉,还有新鲜的猪血、猪心、猪肺、猪舌头……不要太幸福哦。

    张家二老和清苓,看着院子里一大坨黑不溜秋的“肉”集体傻眼。

    四百多斤的山猪,意味着什么?——好多肉啊!

    “刚子,你打算怎么弄?”张有康回过神问向刚。

    这肉,不,这猪是小伙子冒着遭狼的危险,大清早从山里猎来的,哪怕他说一点不留、全扛去收购站卖,旁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不等向刚回答,挤在院门口等着“帮活”的村民们急不可耐地说开了:

    “刚子,我家俩小的成天嚷嚷着要吃肉,不如我拿鸡蛋跟你换斤猪肉咋样?”

    “刚子我拿熏肉跟你换两斤鲜的。”

    “刚子,你今个有什么活,叔我全包了,完了给点下脚料就行……”

    “刚子……”

    向刚手一抬,制止了大伙儿们的七嘴八舌:“这猪我不打算拿去卖,前阵子上我家帮活的叔叔伯伯,一家割十斤去。我自己留二十斤,猪头和猪下水分给今儿帮活的人,余下的肉归大队,让书记按户数分。”

    “刚子!”张有康讶然地唤出声。这么大一头肉,都拿来分?这得亏多少钱啊?

    清苓也很惊讶,偏头看男人。

    很快联想到村里大部分人对他的态度,心说莫非想要借此打好关系?可对他态度恶劣的,基本都是近山坳生产队的呀,拿一半山猪肉出来分足够了,何必整个大队分?有些人压根就不认识他,吃了也未必会讨他的好。

    向刚回了个安抚的眼神给他,朝大伙儿点点头。

    村民们惊喜地互相对看:“真的?刚子你真打算把这么大一头猪送大队?”

    一头四百来斤的山猪,去掉皮毛、下水、再割掉几十斤腿肉,拿来全大队分,分到每家约莫就个一两斤,别看肉少,关键不要钱不要票不要东西换啊。缺肉的时候,突然有人白送你两斤肉,心情比即将到来的分粮还激动。

    向荣新到的比较晚,看到一大拨人堵在张家院门口,兴奋地嗷嗷叫,不由纳闷地问:“山猪不是刚子独自一人猎的吗?你们兴奋个什么劲?去去去,别堵着院门!”

    “书记来了!书记来了!刚子你要说的是真的,我这就排队登记去。”

    除了五保户,第一个登记的就能第一个抓阄,这是雁栖大队的惯例,自成立以来的不成文规矩。

    那不是年猪、鱼一类的部位有好有坏、个头有大有小吗?虽说是按工分分配的,但架不住同样工分的社员也不少啊,咋办?抓阄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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